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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鷺非香]百鬼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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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3:48 |倒序瀏覽 | x 2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2-22 21:25 編輯

百鬼集 作者:九鷺非香

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隻惡鬼
她有一支筆,帶著一個飄渺的願望,穿梭在不同的空間之中
記錄著許多「鬼」的風花雪月……

女主獨白:
白鬼,既是我的名,也是我手中這支筆的名。收齊一百隻鬼後,它將替我圓一場千年遺夢。俗世沉浮,歲月荏苒,我不知穿梭過多少時空,看過多少悲歡離合,漸漸忘了故人,沒了情感,只是心中那個夙願從未改變……


ps:本文由多個短篇組合而成
以一個「女主」作為線索
諸位可以當做是一個長篇看也可以當做一個個小短篇來看~都不妨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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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4:23
鬼巫(上)
                    
  楔子
  
  李員外家美名外揚的嫡女要嫁人了,夫君是沈家的公子,沈家特意為這場婚禮準備了十里紅妝,羨紅了無數看者的眼。眾人皆道這是一場門當戶對的美好姻緣。
  
  兩家都在喜氣洋洋的準備著婚事,忙得不可開交,沒人會注意到某個清晨李元寶偷偷溜出了府。
  
  李元寶是沈員外的第二個女兒,庶出的。這個身份注定了她會過上與姐姐截然不同的生活,一個身份將她的一生死死的綁住,掙脫不開,反抗不了。
  
  元寶喜歡沈家公子,緣於那日午後,她在閣樓上繡花,絲巾被風的一吹晃晃悠悠飄出窗戶,她起身張望,卻見閣樓之下穿著天青色錦袍的英俊公子抓著絲巾望著她唇含淺笑:「是你繡的?」
  
  「是……」
  
  「很漂亮。」
  
  簡單的對白,一眼的時間,她便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了這儒雅的公子。
  
  然而,沈家來提親,父親卻偏心的把機會給了姐姐。從小到大,最好的東西從來是姐姐的。她一直安心過自己的生活,但在紗帳背面聽到父親與沈家老爺的對話之後,在看見姐姐羞紅的笑臉之時,她感到嫉妒,深深的妒恨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
  
  為什麼有的人總是好運?
  
  她曾聽打掃馬廄的小廝與人談論過,在鎮外的迷霧樹林中住著一個會下蠱的巫師,只要給他錢,他就會賣出蠱蟲。
  
  李元寶沒多少錢,但是她有一些金銀首飾,她全都收羅起來裝在包袱裡。她想買兩條蠱,一條下給自己的父親,讓他別再那麼偏心,一條下給沈家公子……
  
  以後她就可以和他一起好好的過日子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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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4:41
  第一章
  
  「亓天」是早逝的父母為他留下的唯一一件遺物。只是外界人都稱呼他為鬼巫,他也便漸漸忘了自己的名字。畢竟一個名字沒人呼喚,自然就沒了意義。
  
  他自幼養蠱。俗世中的人總有許許多多的煩惱和永遠也無法滿足的慾望,他養的蠱恰好能滿足某些人的需求。所以,儘管他獨居迷霧森林,仍舊有許多人不怕死的越過密林沼澤只為求一隻蠱蟲。
  
  亓天有自己的規矩,一隻蠱蟲十個金元寶,沒有二價,無一例外。
  
  只是,這世界之大,總會有一個人能成為誰的意料之外。
  
  那日清晨,他在沼澤地中看見了李元寶,她已經在淤泥中掙扎了一晚,下半身陷入了沼澤中,披頭散髮,滿臉狼狽,她抱著半根殘破的樹枝勉強掛住上半身,眼中全是悔恨而絕望的淚。
  
  亓天大概能瞭解她的絕望,卻不知她在悔恨些什麼。
  
  聽聞有腳步聲緩慢而沉穩的走近,李元寶用力撐起腦袋,嗓音沙啞的喚:「救救……」
  
  救救我。這三個字在她看見了亓天的臉之後盡數吞入腹中。
  
  應該這樣。亓天明白,他體內天生帶有蠱蟲,蠱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與他同生同息,在他血液中遊走躥動,令他的皮膚凹凸不平,青紋遍佈,猙獰而可怖。
  
  沒人會覺得這樣一張臉好看。幼時他被稱為「妖魔」,被族人驅趕,至父母成日奔波勞累喪命,便是因為這張噁心的面容。
  
  亓天看了她好一會兒,漠然的轉身離開。
  
  一隻手卻在這時顫抖的拽住了他黑色大衣下擺:「救救我……」
  
  求生是本能,即便抓住的浮木可能是她眼中的妖魔鬼怪。
  
  亓天微怔,而後蹲□去十分平靜的將元寶的手指頭一根根掰開。他動作緩平淡,就像在拍開黏在衣服上的泥土。元寶驚懼的望著他手背上遍佈的噁心青紋,看著他的動作,絕望的一言不發。
  
  「救救我。」亓天離去之時聽見她在沼澤地中絕望的啜泣,像只小狗,無助乞求著想要活下去,「求你,救救我……」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見她淚濕滿面,滿目絕望。他極淡的點了點頭:「嗯。」
  
  亓天父母早亡,小時孤苦,養成孤僻古怪的性格,他不辨善惡,這些年不管是什麼樣的人來求蠱,只要對方能付錢,他便賣。他不救人也不殺人,他只賣蠱。
  
  但這世間總有意外。
  
  當亓天拿著繩索再找到元寶時,她已暈死過去。他想了想,走上前去將元寶搖醒。
  
  此時的元寶渾身的骨頭像碾碎一樣疼痛,她暈過去是因為真的忍受不了了,現在被喚醒,對於她來說無疑是一種莫大的折磨。
  
  她吃力的睜眼看著去而復返的亓天,雖然此時他的臉仍舊醜陋得讓人害怕,元寶眸光卻猛的亮了起來:「你回來……救我?」
  
  亓天沒有答話,在元寶眸光漸漸熄滅之時,他青紋遍佈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臉頰。
  
  元寶被掐得心驚膽顫,瞪圓了眼怔怔望他。
  
  亓天掐了一會兒,問:「臉如此肥,吃多少肉才長得出來。」他已有很久沒有說話,聲音粗嘎難聽,像菜刀割破瓷盤的聲音。是以他自言自語了一句,便自覺的閉了嘴。
  
  元寶狠狠傻住,但見對方問得認真,自己小命又握在他手上,她老老實實回答了:「是天生的,夫子叫這嬰兒肥。」
  
  「手感……不錯。」
  
  元寶忍辱,僵硬笑道:「你可以多掐掐。」
  
  亓天老實多掐了幾爪,等掐得她臉頰幾乎腫了起來,看見元寶滿目委屈的淚,他才恍然回神一般放開了手。他理出繩子作勢要套在元寶身上,元寶感動得淚花盈盈,而下一刻,當亓天把繩子在她脖子上套定時,元寶嚇得面無人色,慌慌張張的一把抓住亓天的手,一邊捏住套在自己頸項上的繩子,驚恐的問:「你、你這是作甚?」
  
  亓天想了一會兒:「|拔|出來。」
  
  |拔|出來?誰?套著她的脖子把她|拔|出來?
  
  元寶嚇笑了:「不不,等等等等,猛士……猛士!」
  
  粗井繩一緊,狠狠勒進元寶細白的脖子裡,她蒼白的臉色登時漲得青紫,十指僵硬的蜷為爪,食指不甘心的直直指著亓天,她雙眼暴突,目光宛如厲鬼一樣狠狠挖在亓天身上。亓天拉住井繩的另一端,用力的拖拉著,盡職盡責的想將元寶救出來。
  
  而事實上元寶確實被他救出來了,但也因此折騰掉了大半條命。
  
  戳了戳昏迷不醒的女子的肉臉,亓天背起元寶,一步一步往自己森林中的木屋走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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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4:58
  第二章
  
  「元寶。」
  
  有個很難聽的聲音在喚著她的名字,元寶皺了皺眉,不情願的睜開了眼,簡陋的屋頂,簡陋的木板床,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潮濕陰冷,她小心的嗅了嗅棉被,登時被一股霉臭味熏得乾嘔。
  
  脖子上浮腫了一圈,她吃力的翻身下床,衣賞上還有乾涸泥土,她渾身乏力的幾乎摔倒,而最難受的還是脖子。
  
  緩過呼吸,她慢慢冷靜下來,轉眼打量這間昏暗的小屋子。屋中的擺設一覽無餘,簡單普通。只是桌上有個格格不入的紫黛色包袱。她走上前去,好奇的將包袱解開一個小口,往裡面一望,傻了。
  
  一堆元寶擺在其中,金晃晃的耀眼。
  
  「十個。」粗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元寶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僵,她摸著脖子,有些後怕,而又壓不住好奇的走到門邊,悄悄推開一個縫隙往外張望。
  
  院子兩個男子面對面站著,她一眼便認出了那個黑色的身影便是套住自己脖子的男人,此時他將自己裹在一個黑袍子裡,幾乎連眼睛也沒露出來。對面的青衣男子將一個金色盒子遞給黑衣人,黑衣人掂了掂重量,而後伸出手,不知把什麼東西給了那青衣男子,駭得對方渾身顫抖,最後抱緊雙手,連滾帶爬的跑了。
  
  元寶看得出神,黑衣人轉過身來的一瞬,元寶正好在他大黑袍中看見了那雙印著朝陽光芒的眼瞳。陽光將他臉上凹凸不平的青紋投影得更為立體駭人。
  
  元寶摀住嘴,嚥下喉頭尖叫,「彭」的一聲將門關上。
  
  當初在生死關頭沒注意這些,現在注意到了她只覺心底一陣惡寒,方纔她幾乎看見了在他臉皮之下蠕動的蟲子。她大致想明白了,迷霧森林,面相兇惡,收錢賣蠱,這便是她要尋的鬼巫。
  
  她要和這樣的人做交易……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元寶心中緊張,急急躲到了桌子後面,戒備而惶恐的盯著推門進來的男子。
  
  亓天眼神停留在她肉嘟嘟的臉頰上,待看到元寶脊樑發寒之後,他才垂了眼眸走到桌子一邊坐下,倒水,而後又靜靜盯著她。元寶冷汗直流,房間裡靜默了許久,她才緊張的絞住食指問:「你……還賣蠱嗎?」
  
  亓天收斂了眼神,輕輕點頭。
  
  李元寶咬了咬牙,心頭掙扎了一番,終是豁出去一般道:「我想買兩隻。」
  
  「二十個元寶。」
  
  李元寶摸了摸貼身藏在懷裡的金銀首飾:「我只有一些首飾……可以嗎?」
  
  「不行。」他有他的規矩。他不喜歡金銀,只喜歡元寶,因為那個東西有相當圓潤的手感。
  
  李元寶有些焦急,姐姐與沈家公子的婚期在一月之後,她沒有時間耽擱了:「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蠱蟲,你……您可以通融下嗎?」
  
  亓天無動於衷,指尖在圓潤的茶杯口沿來回摩挲,他很喜歡這樣圓滾滾的手感。
  
  被無視的元寶心中既是失望又是難過,圓圓的嘴無意識的嘟了起來。
  
  茶杯中的水倒映出她嘟嘴的模樣,亓天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探入水中,卻只沾了一指濕潤,他抬頭,眸光定定的落在元寶的嘴上:「來。」他對元寶勾了勾手指。
  
  元寶害怕的往後退了一步,摸著自己的脖子有些害怕戒備:「如如如果你真的不通融,便不通融罷,我認……」
  
  亓天站起了身,繞過桌子,逕直走向元寶。
  
  元寶又看見了他面皮下的蠱蟲在爬動,而這人卻似全然沒感覺一般,只冷漠的走近自己,元寶驚惶的連連往後面退,最後退無可退的撞在了牆上。亓天向她伸出手,元寶雙目瞪得老圓,見一隻黑色的蠱蟲在他手背的皮膚之下如魚躍水面一般跳躍了一下,而後又沉入他青紋遍佈的皮肉之中,元寶嚇白了臉。
  
  他的手越來越靠近她的臉,元寶緊緊閉上雙眼,心裡只有認命二字。
  
  一陣靜默之後,帶著正常體溫的手指輕輕觸碰的她的唇,食指與拇指捻動她的唇,像把玩一顆肉肉的珠子一樣。
  
  「圓的。」亓天如是定論。
  
  他難聽至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元寶怔然的睜開眼,他另一隻手又捻上了她的耳朵,在元寶的呆怔之中又道:「圓的。」最後他掐住元寶的臉,來回揉捏,很是享受這樣的感覺,「很圓很軟。」
  
  元寶覺得這個「鬼巫」可能瘋了:「難不成……您是又硬又方?」
  
  醜陋的臉慢慢靠近,他一口咬在元寶的唇上,一會兒啃一會兒舔。元寶徹底傻了,她甚至能感到這人舌尖上偶爾有游過的蠱蟲軀體。
  
  當他離開,元寶只覺胃裡一陣泛酸,噁心欲嘔。
  
  亓天很享受的瞇起了眼:「陪我二十天。」他道,「我給你兩隻蠱。」
  
  元寶只覺得寒到胃裡,她終是在驚嚇中回過神來,連連搖頭,慌張著貼著牆往旁邊挪:「不不,我不要蠱蟲了。」
  
  亓天不滿的瞇起了眼:「你要。」
  
  「我不要了!」元寶心底的恐懼此時終於達到了巔峰,她顫抖著往旁邊挪,離亓天越來越遠,她用力的擦著方才被他觸碰過的地方,「我不要了,我只是想過得更好,我只是想過得像姐姐一樣好,我只是不想被忽視……但要是和你在一起了二十天,我就是有蠱蟲也過不好了。」
  
  見她離自己越來越遠,臉上的懼怕與嫌惡也越來越明顯,亓天眉眼冷了冷。
  
  在他記憶中,外面的人都是這樣一副面孔,冰冷尖銳得讓人噁心。他向元寶伸出了手:「你要走,把肉臉留下。」
  
  元寶被這話嚇懵了,見亓天向她靠近一步,她拔腿就跑,
  
  亓天冷冷一哼,手一揮,蠱蟲自掌心飛出去,緊緊貼上了元寶的後頸,元寶一聲悶哼,隨著蠱蟲在她皮肉中隱沒,她眸中的光也漸漸消失。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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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5:30
鬼巫(中)

  第三章
  
  亓天給元寶下蠱之後,面臨了一個最為棘手的問題——吃飯。
  
  他的體質早為蠱蟲改變,每日只飲朝露便能自如活動,但元寶在被餓了兩天之後臉色明顯難看了許多。她臉上的肉摸起來手感下降了許多,為此亓天很不滿。
  
  當天亓天在迷霧森林中獵了一隻野雞。
  
  他在後院點了一堆火,歪歪斜斜的架了口鍋,而後把活生生的野雞齊齊丟入鍋裡,蓋上鍋蓋,聽見裡面的聲音從翻天覆地到寂靜如死。他將燒至黑糊狀的食物拿盆裝了,給元寶端了進去。
  
  這是兩天以來元寶吃到的第一頓飯,焦糊的食物抹黑了她的嘴,味道聞起來就刺鼻難忍,但元寶沒有一句抱怨,亓天喂,她便張嘴吃,聽話的嚼兩下,然後嚥下去。
  
  亓天早已被蠱蟲折磨得沒了味覺,見她吃得這麼乖,他覺得興許他做的東西只是賣相差了點,想到以後能這樣養活肉臉,他覺得很有成就感。
  
  「以後我們在一起。」他舀了一勺黑色食物,有點彆扭的塞入元寶嘴裡,一些「粉末」順著元寶唇角灑下,他不嫌髒的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揩去,「以後我養你。」
  
  元寶自是不會回答「不好」的,因為她同樣也答不出「好」。
  
  但是她的肚子是極誠實的回答了「不好」。
  
  「嘔!」一聲嘔吐聲驚醒了睡在元寶身邊的亓天。不滿的放開正捏著元寶耳朵的手,亓天睜開眼到懷裡的人吐得渾身痙攣,登時皺了眉頭,他起身下床,將她扶起來,元寶還沒坐穩,喉頭又是一哽「哇」的一聲吐了亓天一臉。
  
  房間裡登時惡臭沖天。
  
  亓天臉色半點沒變,十分淡然的抹了一把臉,把黑糊糊的東西擦去,他抬頭望著元寶,盯了好一會兒才冷冷道:「你是故意的。」
  
  元寶的目光只是呆滯的看著前方。
  
  亓天狠狠的戳了戳她的臉:「你不乖。」
  
  像是報復似的,他話音未落,元寶又是一聲掏心掏肺的嘔吐。粘膩的沾了他一身,末了她肚子「嘰咕嘰咕」的叫了幾聲。亓天微妙的瞇起了眼。
  
  這個女人……居然在他的床榻上腹瀉了!
  
  他頭一次有了一種名叫噁心的感覺。
  
  亓天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把元寶和他自己打理乾淨。第二天早上他把元寶抬到院子裡坐著,自己將房間打理好了,中午又把她抬回屋子裡,剛坐下來歇了一會兒,他摸著元寶的臉十分不滿現在這種不飽滿的感覺,他記起元寶又該吃飯了,剛起身想去生火,卻又恍然想起自己是為了什麼才會忙成這樣。
  
  他總結了一番,恍然大悟,原來,他做的東西……有毒。
  
  意識到這一點,他是感到有些頹敗的。
  
  要不要解了蠱把她放回去呢,等她把肉養多了再搶回來……這個想法在亓天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他皺起了眉,沉思一番之後他終是一轉身,出了迷霧森林。
  
  這是十年來他頭一次走出迷霧森林,只為了——入庖廚。
  
  這或許是他這輩子做的最猥瑣的一件事——蹲在煙灰積得老厚的房樑上偷學廚藝。
  
  亓天天資聰慧記憶力極好,但是一天的偷看仍舊不能讓他提高多少,是以今晚他只給元寶帶了一些饅頭回去。但這些饅頭對於中蠱之後的元寶來說已經是極致美味的美食。
  
  她吃的時候表情沒什麼波動,只是吞嚥的速度比昨日快了許多。
  
  事後,亓天摸了摸元寶被喂得圓滾滾的肚子,滿足的彎了彎眉眼:「這裡的手感也很好。改天我便讓你吃到熱騰騰的飯菜,不會上吐下瀉了。」他戳了戳她臉上的肉,「我負責餵飽你。你負責用力長肉。」
  
  元寶只是沉默。
  
  柔柔的燭火印著元寶的側臉,陰影投在她彎彎的眉睫上,一時讓亓天產生一種她在點頭微笑的錯覺。他不禁失神,青紋遍佈的手掌覆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你有酒窩。」他猜測著,然後命令道,「笑。」
  
  元寶聽話的勾起了唇角,僵硬的微笑也足以讓她甜甜的酒窩展現出來。
  
  醜陋的手指點上她淺淺的酒窩裡,他上癮一般輕輕揉按著:「你身上都很軟。」他一邊戳一邊疑惑著,「沒長骨頭麼?」
  
  元寶只是僵硬的微笑,亓天出神的看了她一會兒:「再笑開心點。」元寶聽話的將唇邊的弧度拉大,她眼中依舊沒有感情,亓天卻跟著她嘴角的弧度也抿起了唇。
  
  他突然想起,好像,確實沒人在他面前這樣笑過。
  
  外面的人憎惡他,害怕他,而又渴望得到他的幫助。他見過嫌惡和諂笑,見過唾棄和畏懼,卻還沒有誰在他面前單純的笑過,哪怕只是這樣一個單純的勾起唇角。
  
  亓天眸色微微一亮:「我喜歡你這樣的笑。以後你便常常笑給我看吧。」他將元寶沒吃完的饅頭包好,「在以後很長很長的時間裡。」
  
  這個嗓音難聽得刺耳卻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期待和幸福。
  
  此後的幾天元寶每天吃的都是饅頭,而亓天日日都往鎮上跑,五天之後,他又在院子裡升起了火,歪歪斜斜的架上了鍋,煮了一碗最簡單的粥,他一勺一勺的喂元寶吃掉。
  
  這一晚,他凝神肅容,眼睛也沒敢眨的看了她一夜。
  
  此夜安好。
  
  第二天元寶醒來時臉色依舊紅潤,亓天揉著她的肚子,平淡的語調中帶著些許笑意:「我可以養你了。」他另一隻手的指尖摩挲著碗的邊沿,「你看,我可以養你了。」
  
  元寶只是木然的坐在床上,半點沒被他的喜悅感染。
  
  亓天也不在意,又命令道:「笑。你該很開心才是。」
  
  她聽話的勾起唇角,笑容依舊僵硬而空洞。
  
  亓天蹲□子,望著她的笑容也跟著一起勾起了唇角。屋子裡安靜下來,兩個活人呆在一起竟然沒有半點呼吸的聲音。他起身走出屋外又煮了碗粥給元寶當早飯,他像昨天那樣餵她。
  
  對亓天來說這樣,便已經很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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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5:44
  第四章
  
  夜晚時分,亓天在給元寶擦身。這些天他把元寶養得很好,她臉上又圓潤了許多,摸著她肉肉的唇,亓天不自覺的靠近輕輕舔了舔她的唇角,體內的蠱蟲也跟著興奮的跳躍的一下,滑過他的舌尖。
  
  亓天兀自瞇眼淺笑,當他擦拭元寶的手臂之時卻見她的皮膚之上寒毛倒立,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他微微一怔,有些失神的呢喃:「你很討厭我麼……」
  
  燭火之下,青紋遍佈的手與元寶白淨的手放在一起,亓天忽然看見自己手背上的蠱蟲輕輕跳躍了一下。他手指微微一瑟縮,連忙把手藏入寬大的衣袖之中。
  
  原來他確實醜陋得讓人噁心。
  
  盯著元寶的唇角看了一會兒,他用棉布替她輕輕擦拭了一下,道:「不許討厭我。」
  
  這個命令到底有沒有被元寶實行,誰也不知道。只是從那之後連亓天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他開始漸漸抑制觸碰元寶的欲|望,在內心深處或許他在想,不碰便能少感覺到一點厭惡吧。
  
  一日晌午後,亓天正與元寶並排坐在院子裡曬太陽。一個白衣翩翩的公子像散步似的悠閒的走到這裡,他一手拎著包袱一手搖著折扇,目光不屑的掃過亓天,卻若有所思的停在元寶身上。
  
  亓天微微瞇起了眼,對元寶道:「進屋去。」元寶便乖乖的起身,走回屋裡。
  
  白衣公子不甚在意的抿唇笑了笑,將手中拎著的包袱扔在地上:「三隻食人蠱。」
  
  亓天看了看散開的包袱裡金光閃閃的金元寶,忽然覺得這個東西也沒有以前那麼好看了。他同樣不屑的看了白衣公子一眼,道:「不賣。」
  
  來者瞇眼看了他一會兒,笑道:「行,我從不強人所難。」他指了指屋子道,「只是在下在來的路上聽聞李家二小姐走失了,我聽李家人的描述,仿似與方纔那姑娘有些神似。兄台……」
  
  「那是內子。」
  
  男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唔,原來如此。」
  
  白衣公子走後幾天,亓天還是如往常一般照顧元寶,只是他偶爾會問元寶「你想回家嗎?」可又會接著道「別回答我」。
  
  他其實,是有些害怕聽見她的回答。
  
  食材快用完了,亓天讓元寶乖乖坐在椅子上,他如前幾次一般隻身出了迷霧森林,只是他不知道,這次在他離開之後,另一道人影悄無聲息的潛入了屋子。
  
  「唔,這臉圓得挺可愛。」白衣公子笑著掐了掐元寶的臉,問道,「李家二小姐?」
  
  除了亓天的話,她不聽任何人的命令,自然也不會回答別人的話,只是現在她漲紅了一張臉,仿似欣喜若狂的模樣。儘管她眼神依舊僵直,但白衣公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原來竟是被下了蠱。」
  
  「你如此激動,可是因為知道有人可以救你出去了?」他笑道,「我倒是運氣好,在此地撞見了你,你可知李家為了尋你開出了多高的價碼?我琢磨著,若是光把你救回去便能拿到那麼多錢,若是趁此機會做了李家的乘龍快婿,以後豈不是坐著便能享清福了。」
  
  男子的氣息噴在元寶耳邊:「唔,我嗅到了處子香,這個傻巫師竟然還沒碰你?」
  
  元寶瞳孔緊縮,面色開始泛白。
  
  「可是,該如何是好呢,若你是完璧之身,李家大概會看不上我這樣的江湖之人吧。」他笑了,「看來,我只好……」他的手摸上了元寶的腰,亓天不會幫人穿衣服,是以元寶的腰帶每次都系不勞,他手指輕輕一挑,元寶的腰帶便落了一地。
  
  他大笑的將元寶抱了起來,放到一邊的床榻上:「唔,皮膚軟軟的。」他覆上她的胸,笑容越發愉悅起來。
  
  元寶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這副柔弱的模樣愈發激起男子的慾望,他皺起了眉頭:「嘖嘖,你哭得讓我如此心疼。」話音未落,他只覺一股涼涼的氣息躥入他的脊樑,他渾身一震:「不可能,我明明吃了退蠱……」話未完,只見男子面容霎時變為烏青色,皮膚急速的乾枯,他頹然摔倒於地,看著冷冷立於他身後的亓天,不敢置信道:「蠱……蠱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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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6:41
鬼巫(下)

  第五章
  
  「肉臉。」亓天踢開枯死在地上的男人,坐到床邊,他目光落在元寶凌亂的衣衫上,眸中殺氣掠過,地上本已枯萎的屍體中忽然鑽出了許多黑色的小蟲,蠕動著將屍體吃了個乾淨,而後又各自爬走,藏在了屋中陰暗的角落裡。
  
  亓天幫元寶重新整理好衣裳,繫好腰帶,他扶著她坐起來,有些僵硬的拍了拍她的背:「不怕。」
  
  粗嘎的聲音落入元寶耳朵之中,本來只是微微僵硬的身體卻無法自抑的顫抖起來。她僵直的目光凝在前方,眼角滾落出大顆大顆的眼淚。亓天一時有些心慌,他拿衣袖抹了又抹,卻始終止不住她的淚。
  
  「肉臉,別哭。」
  
  他輕聲命令,卻沒有被元寶執行。像是崩潰了一般,元寶眼中的淚珠無法收拾的簌簌而下,濕了亓天的衣袖,他像安慰孩子一樣拍著她的背,用難聽沙啞的嗓音耐心的哄著。
  
  元寶止不住淚,直哭得眼眶紅腫不堪,亓天甚至不敢再幫她拭淚。
  
  「眼睛不痛嗎?」他問。元寶像一個失控的玩偶,不再給他任何回應。他握緊拳頭,啞聲道,「會哭瞎了眼。」
  
  「肉臉,別哭了。」
  
  「我心口疼,別哭了。」
  
  但是不管他是大聲的發火還是委屈的乞求,元寶都不再聽他的話了,她不鬧不叫,只是默默的淌著淚,不知道是折磨了誰。
  
  忍無可忍一般,亓天覆上元寶的雙唇,挑開她緊咬的牙關,舌尖輕輕往回一勾,黑色的蠱蟲輕易的被他收了回去,他在她唇邊輕聲呢喃:「我放你走好不?我放你走,你不要哭。」
  
  話音一落,元寶身型一軟,終是閉上了眼暈倒在他懷裡。
  
  這一夜,元寶的呼吸比以往都要粗重,像個活人一樣。亓天摟著她不知為何卻睡得比往日更加安穩。
  
  翌日清晨,亓天是被一腳踹下床榻的。他尚有些初醒的迷糊,揉了揉眼,打量著床上瑟縮成一團的女人,看見如此「活生生」的元寶,他有一瞬間的怔然,而後才想起,他昨天給她解了蠱。
  
  他站起身來,像往常一般要去牽元寶的手,帶她去梳洗,哪想元寶卻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急急的往角落躲去,她眼中帶著三分戒備三分害怕,更多的卻是隱忍不發的仇視:「別靠近我,你又要給我下蠱麼?」
  
  亓天伸出去的手微微僵住,他垂下眼眸,蜷縮了指尖道:「頭髮亂了,該梳洗。」
  
  元寶烏黑的眼中更添了十分戒備。冷漠,厭惡,她的神色與外面的人沒什麼兩樣……
  
  亓天壓住心頭的微痛,沉了臉色命令道:「不准怕我。」
  
  可是怎麼會不怕,看著他可怖而噁心的臉慢慢靠近,元寶強裝鎮定的臉上終於顯出了一絲裂縫,她慌張的左右看了看想尋個地方逃走,當亓天的手捏住她的下頜,元寶終是忍不住心中的害怕,狠狠一腳踹向亓天的心窩,瘦削的男子身影幾乎立即彎下腰去。
  
  元寶慘白著臉色道:「你說了放我走的,你說了放過我的……」
  
  心口處被元寶踹得一陣陣抽痛,體內的蠱蟲在青紋之下混亂的爬行,叫囂著要衝出來將元寶啃噬乾淨。他強硬的壓下喉頭翻湧的腥氣,輕緩的揉了揉太陽穴,平復□內躁動的氣息。
  
  他一抬頭,看見元寶在角落之中瑟瑟發抖,頭蹭在牆上髮絲狼狽了一臉,他目光微微一軟,伸手道:「去梳洗。」他愛幫她擦臉,軟軟的肉被指腹按壓下去,一放開就圓滾滾的彈了回去,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元寶不動,亓天瞇了瞇眼,終是垂下了眼眸:「梳洗後……就放你走。」
  
  元寶不信任的打量著他。兩人對視了半晌,元寶無奈的抹了一把臉,深呼吸道:「君子一言……」
  
  亓天不愛照鏡子,這梳妝鏡是為了元寶特地買的,他細細的為她梳了頭,洗了臉,動作輕柔的幫她擦著手。元寶有些彆扭的往後縮,他這些動作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不動。」他強硬的拉住她退縮的手掌,手上動作越發溫柔。如同在對待珍寶。元寶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副亓天平日裡抱著金元寶一臉癡迷的擦拭著的模樣,她只覺自己脊樑微微一寒,忍不住又往後縮了縮。
  
  亓天不滿的睨了她一眼:「不動!」這一眼看得元寶一呆,霎時忘記了動作。元寶這才發現,原來這個長相醜陋的男子竟然長了一雙極漂亮的眼。他臉上的青紋在那雙澄澈的眼眸對比下一時竟顯得模糊起來。
  
  察覺到她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許久,亓天抬起頭來,不經意問道:「看什麼?」
  
  元寶心跳驀地一亂,她撇開眼,嘟了嘟嘴道:「那個……我又不是小孩,我知道怎麼梳洗。」
  
  亓天沒在意她的話,仍舊仔細的擦拭著她的指尖:「你叫什麼?」
  
  元寶一怔,這才想起他們兩個似乎連對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她遲疑道:「元寶。」
  
  亓天手上的動作一頓,默了會兒道:「元寶很好。」也不知是在說她這個人好還是金光閃閃的「元寶」好。
  
  元寶安靜的轉開眼,看著菱花鏡中的自己,氣血紅潤,臉淨如玉,這個男人好像真的沒讓她吃什麼苦……一直很好的在照顧她。元寶想,或許,這個「鬼巫」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或許他只是寂寞得想要個人陪陪,又或者他只是想用另一個人的存在來證明他還活著。
  
  「你……叫什麼名字?」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她幾乎就後悔了,不管這個男人叫什麼名字,她以後都必定是不會與他有什麼交集的,現在問,不過是多此一舉。
  
  「亓天。」
  
  她下意識的想喚一喚這個名字,卻終是理智的咬住了唇。
  
  他們之間不應該瞭解那麼多。
  
  「我可以離開了麼?」元寶問得小心翼翼。
  
  亓天沉默的點了點頭。元寶心中懸著的石塊稍稍放了放,她長舒一口氣,眸光亮亮的盯著亓天:「那……之前,謝謝你救了我。」元寶小心的走過亓天的身邊,行至門外,見亓天仍舊一人孤零零的杵在哪兒,她心頭微微不忍,憋了許久,道:「其實,沒事的話可以多去鎮子上走走,你比傳聞中好很多。」
  
  元寶轉身,一步還未踏出院子,忽然又覺得後頸一寒,熟悉的感覺再次傳入腦海之中,昏迷前,元寶只想憤怒的指著亓天罵娘。
  
  屋內的男子「啪」的一巴掌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右手,冷冷道:「小人。」
  
  果然,他始終做不成君子,只能做個毀諾的小人罷了。
  
  再次給元寶下蠱之後亓天發現自己很難像之前那樣開心起來了,給她梳洗之時,他渴望看見她微微羞紅的臉和不敢直視他的眼神,餵她吃飯之後想聽到她關於食物好壞的評價,他想在初醒或者將睡之時聽見一聲軟軟的祝福……
  
  當他開始要求得越來越多時,便越來越難以滿足。
  
  可是一個木偶,能給他的僅僅只是陪伴。而他更不敢讓元寶清醒,害怕在越來越喜歡的元寶眼裡看到冷漠而嫌惡的神色,那只會讓他也跟著嫌棄起自己來。
  
  一日晌午之後,他牽著元寶的手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看見陽光鋪了她滿面,亓天左右偏頭打量了許久,道:「肉臉寶,笑一笑。」
  
  這個命令元寶執行了許多次,她十分嫻熟的彎起了唇。亓天卻皺了眉:「不是這樣。」元寶唇邊的弧度消去,亓天用指尖壓了壓她的眼角,「這裡笑。」
  
  元寶又僵硬的勾起了唇。
  
  「不是這樣。」
  
  他一遍一遍的矯正她,想讓她笑出自己想要的感覺,但徒勞一番,只是越來越失望罷了。
  
  亓天有些心急的貼上元寶的唇,想將蠱蟲吸出來。可想到之前元寶清醒後的眼神,他緊緊貼了半晌,終是什麼也沒做,沉默離開了元寶的唇。他能感受到元寶身體的顫抖,能感受到她的排斥和拒絕,清晰的明白自己有多麼不受待見。他摸著她的頭髮,像安撫孩子一樣:「別怕,我只是……」
  
  只是想靠近她,想感受一番人情中的溫暖,僅此而已。
  
  不知面對了這樣的元寶多少個日夜,亓天還是決定放元寶走,那晚入睡前他摟著元寶腦袋埋在她頸窩輕聲道:「你笑一笑吧。」他閉上眼,指腹撫摸她的唇角,感受彎起的弧度,想像她眼中也滿是盈盈的笑意。
  
  亓天也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但睜開眼後她的眼依舊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他埋頭在元寶肩頭蹭了蹭:「我真的這麼討厭麼……」
  
  三更時分,元寶睜開了眼,一掃往日的死寂,她眼中印著窗外明媚的月光,清亮透徹。她斜眼盯了睡得正酣的亓天許久,才敢小心翼翼往床邊挪去,離開了他的懷抱,夜的寒涼有些沁人,元寶光著腳踩在地上狠狠打了個寒戰。她不敢穿鞋,生怕發出一點動靜驚醒了男人。
  
  走到門口,輕輕拉開屋門,夜風倏地灌入,吹得元寶一個激靈,她慌張的回頭打量亓天,後者只是安安靜靜的睡著。
  
  可是這一回眸,元寶卻發現自己竟有點邁不開腳步了。
  
  那個男子像個孩子一樣,孤獨的蜷縮在床上,月光灑了他一身,明晃晃又冷冰冰的染了一室清冷。他臉上的紋路在晚上平靜的許多,不那麼猙獰嚇人,他本來應當是個清俊的男子,元寶忽然想起上次她無意之中接觸到的那雙澄澈的眼眸……
  
  他……其實只是害怕孤獨吧,像她一人被關在閣樓上繡花一樣,稍稍接觸到外面的一點新鮮氣息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一如她遇見閣樓下的沈公子。
  
  他和她不同的處境,卻同樣的孤獨。
  
  若他們不是用這樣的方式相處,或許她是會接受他,甚至喜歡他的吧。畢竟他對她比誰對她都好,但她不能像一個傀儡一樣生活。元寶很清楚容貌這種東西不會持久,她怕他不是因為相貌,而是自己的生死盡在他一念之間。
  
  元寶扶住門的手握緊成拳,她咬了咬牙,仍是奔逃了出去。
  
  忘關上的木門在夜風之中「吱呀吱呀」響個不停,亓天的臉往枕頭裡埋了埋,默了許久,他伸手摸到了擺放在床下的布鞋,眼瞼拉開,他眉頭微皺:「肉臉寶……你忘穿鞋了。」聲音在屋中空蕩的飄了兩飄,女子溫暖早已不再。
  
  半夜的迷霧森林陰冷而駭人,元寶一路疾奔,也不管前面踏上的那塊地會不會是沼澤,她聽之前那個人說過了,爹花了許多錢來尋她,興許在爹的心中還是在意她這個庶女的,她不想報復姐姐了,也不想愛戀沈公子了,她可以回去,認個錯,然後聽家裡的安排把自己嫁出去,然後……
  
  然後呢?
  
  元寶頓住腳步,然後嫁給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在一個新個閣樓中繡著花,帶著孩子度過下半輩子?這和被人控制著行動木偶一般生活又有什麼差別?
  
  她怔然,忽然,不遠處劃過一道火光,在夜霧之中顯得十分耀目。元寶第一個反應是亓天追過來了,她忙找了個草叢藏好身影,但是而後又想,被找到了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
  
  正想著,遠處的火光越來越近,元寶這才看清原來是兩個高大的漢子,他們的面容有些熟悉,元寶一陣琢磨恍然想起,這不是李府的兩個打手麼!是爹派她們來救她的?元寶欣喜的欲要出聲呼喚,忽聽其中一個漢子道:「咱們找到二小姐,當真要殺掉麼?」
  
  元寶渾身一寒,僵硬了身體。
  
  「老爺的話你敢不聽?」
  
  「哎,壞就壞在這事出在大小姐成婚之前,二小姐失蹤了那麼久,怕是早就不乾淨了……咱們府可不能有這麼個污點。」
  
  「你擔心這個作甚,你該想想,碰見那鬼巫咱倆該怎麼辦!」
  
  兩人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元寶聽罷這些話,腦子嗡鳴一片,隨即腿一軟摔倒在地。
  
  聽見響聲,兩個打手登時神色一振:「誰!」火光往元寶身邊越走越近,元寶卻失神的望著天上的明月,心底泛起的全是自我厭棄與絕望。
  
  兩打手刨開草叢,看見的坐在裡面的元寶,兩人皆是一驚:「二……二小姐?」
  
  元寶目光緩緩落在他們手上拎著的大刀之上,另一人戒備的四周望了望:「那鬼巫不在,正好動手!」
  
  元寶點了點頭,對的,正好動手,她又在這片沼澤地裡陷入了危境,這次也怨不得別人。此時,她忽然想起了那雙清澈眼眸的主人,明天那人清醒之後看見她不見了會不會難過呢,之後發現她難看的死在沼澤地裡,心裡又會是怎樣的感覺呢,他會不會在一瞬間的解氣之後也感到一絲絲更痛的寂寞呢……
  
  但這些,她應該都不會知道了
  
  刀刃映著月光飛快的砍下,元寶闔上眼,靜待疼痛。
  
  「叮」一聲脆響。元寶茫然的睜眼那一瞬,正好看見厚背大砍刀被震斷成兩截,握刀的大漢像脫線的風箏一樣輕飄飄的飛了出去。
  
  寬大的黑袍像是一堵牆擋在她面前,隔絕了殺氣和月光,帶給她夜應有的黑暗,最好的保護。
  
  兩個大漢像看到鬼一般,淒厲大嚎著,連滾帶爬的跑了。
  
  元寶抬頭仰望著男子的挺得筆直的脊樑,他輕輕轉過頭來,氣息有點急促,臉上的青紋中蠱蟲來回蠕動得厲害,令他看起來真的宛如地獄來的惡鬼。
  
  元寶垂下眼,心想他定是又要給自己下蠱了吧。
  
  一雙繡花鞋扔到她懷裡。亓天冷冷道:「不穿鞋到處跑,該打。」語氣就像在教訓一個小孩。
  
  元寶抱著寫怔愣了許久,抬頭看他一臉正經的神色,默了許久,她忽然莫名的笑出聲來。亓天眨了眨眼,怒沖沖的火氣登時被這個笑聲吹走了一大半,而元寶還沒笑多久,竟又嗚咽著哭了起來。
  
  他渾身一僵,眼神四處轉了許久,有些無措。
  
  「莫哭。」他蹲□子,本想去摸她的頭,而又害怕她厭惡的眼神,一時僵在原地,道,「我不給你下蠱了,我放你走。」
  
  元寶哭得越發厲害,一邊抽噎一邊控訴:「你上次……也這樣說。」
  
  「這次是真的。」
  
  元寶哭聲不停。
  
  「真的是真的。」他狠狠打了打自己的右手,一臉嚴肅道,「真的。」
  
  元寶依舊哭個不停。亓天是真的慌了,他蹲也不是站也不是,連手腳也不知該怎麼安放:「肉臉寶,你莫哭,我什麼都答應你。」
  
  「你可以……」元寶說了一半,被鼻涕嗆住,咳了好久也沒有下文,亓天連忙在旁邊點頭:「什麼都可以。」元寶緩過起來,小聲道:「你可以不給我下蠱,也不趕我走麼?」
  
  「嗯,可以。」反應過話裡的意思,亓天一呆,「什麼?」
  
  「我已經沒地方去了,如果,我不做你養蠱的標本,你是不是也可以像之前那樣收留我?」
  
  亓天喉頭乾澀:「你……一直以為我拿你當標本?」
  
  元寶雙眼濕潤:「不是嗎?」
  
  亓天默了許久,難抑唇邊的笑,點頭道:「好,以後我不給你下蠱,不拿你當標本……還像以前一樣收留你。」
  
  元寶雙眼更濕潤了:「原來你是大好人。」
  
  「嗯,我會對你很好,穿上鞋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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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6:52
  後記
  
  「元寶,我娶你好不好。」
  
  正在洗碗的女人手一滑,碎了一個碗:「什什什……什麼?」
  
  「昨日我去了李府提親了,一百個金元寶,你爹很高興的把你許我了。」亓天走到元寶身後,抱住她的腰,「我娶你好不好?」
  
  元寶還沒答話,忽聽院子裡傳來一聲銀鈴的脆響,她奇怪的探頭出去張望,只見一個白衣女子隻身靜立在庭院中,元寶以為她又是來求蠱的人,拉了拉亓天的衣袖,亓天揉了揉元寶的臉,不滿的放開了手,走到院中。
  
  女子看見亓天,並未如其他人一般露出或害怕或嫌棄的神色,而是淡淡點了點頭道:「我叫白鬼。」
  
  亓天根本不在意她的名字,只道:「一隻蠱十個金元寶。」
  
  白鬼自衣袖中拿出一支筆,淡淡問道:「你喜歡蠱蟲麼?」
  
  亓天皺了皺眉:「我喜歡元寶。」
  
  「你還因孤獨而感到憤怒麼?」
  
  亓天看了看元寶,還未答話,白鬼身影如魅,眨眼間便行至亓天面前,她手中的畫筆在亓天心口處輕輕一點,亓天臉色登時劇變,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疼痛一般,倏地矮□去。
  
  元寶看得一驚,忙提了衣裙急急跑了出去,扶住亓天。
  
  白鬼筆尖有一隻蒼黑色的蠱蟲在拚命的蠕動,她道:「你心中的鬼,我收下了。」
  
  元寶心疼亓天,紅了一雙眼,憤怒的瞪著白鬼,哪想她望向她的眼神竟出其的溫和,她將蠱蟲與筆一同收進懷裡:「好好過日子。」清風起,銀鈴一聲脆響,這個女子竟如煙一般消失在眼前。
  
  元寶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見鬼了,她怔然了許久,聽見亓天咳嗽的聲音才恍然回神:「亓天……」元寶怔住,「你……的蠱蟲呢?」
  
  亓天心口仍在不息的疼痛,他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背,這才發現他身上的青紋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陪了他數十年的蠱蟲竟都從他身體中消失了!
  
  他……變成正常人了。
  
  「元寶,這樣,你喜歡嗎?」
  
  「討厭!你比我長得還好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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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7:24
鬼屍(上)

  第一章
  
  夜風烈烈的撕響戰旗。
  
  「將軍!」屯騎校尉張尚掀簾而入,堅硬的鎧甲在地上撞出沉重的聲響,他高興得顫抖,抱拳稟道:「徐國皇帝捉到了!」
  
  條桌之後身披玄甲的人淡淡應了一聲,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感到驚訝。他手中不知把玩著什麼,正看得出神。
  
  「將軍?」
  
  他恍似這才回過神來,斜斜上挑的丹鳳眼漫不經心的落在張校尉身上:「帶我去看看吧。」輕描淡寫中帶了點蔑視,「徐國皇帝。」
  
  她的主子。
  
  昔日繁華帝都今日血水盡染。兩行鐵騎冰冷的踏過玄武大道,直入皇城。宮門大破,蕭條的風捲過太極殿前高高的青石板階,蜿蜒一路的徐國禁軍屍體淌出血水,滴滴答答的順著階梯流下。
  
  玄青色鑲金邊的鞋踩在粘膩的血水上,而後一步一步登上太極寶殿。朝殿門口,他的軍士們將大殿團團圍住,卻不知為何竟沒有一人進入殿中。
  
  眾軍士見他走來都彎腰行禮,恭敬的讓出一條路來。
  
  看見殿內情景,饒是性子淡漠如他,也不由一怔——數十位死士以身做盾擋在王座之前,每人身上至少中了數十箭,他們站直了身子,氣息已絕,卻無一人倒下,肅殺之氣依舊圍繞在他們身側,好似若有人膽敢入侵,他們仍會舉起手中長劍一般。
  
  他們像最後的盾牌,守護著一國最後的尊嚴。
  
  「徐國人,無愧忠義勇猛之名。」他輕聲稱讚,隨即從身邊的將士身上取下弓箭,鳳眸微瞇,利箭呼嘯而去直入立於正中那人的右膝,他猶記得之前曾得到過情報,徐國禁軍衛長右膝有舊傷。
  
  果然,沒一會兒男子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像主心骨的崩潰,其餘死士立成的最後一堵「牆」瞬間分崩離析。
  
  如同他們的國家徹底坍塌。
  
  霍揚有些惋惜放下弓,此時忽聽眾軍士一陣低呼,他抬頭望去,卻見徐國國君一身黑紅相間的朝服,正襟危坐與龍椅之上,他眸光清亮,神色威嚴,竟是還活著。
  
  而在他的身前,還有一個極為瘦弱的禁軍單膝跪於龍椅之前,手執長劍,撐於地面,他面朝殿門,髮絲凌亂的垂下。他中的箭與其餘人一樣多,也一樣已經氣絕身亡,唯一不同的是她是女子。
  
  霍揚身形頓僵,眸光直愣的凝在她身上,他失神的一步跨入殿中。
  
  王座之上,徐國國君絕望而蒼涼的大笑彷彿近在耳邊,又彷彿飄出很遠。霍揚腦海裡閃過的卻是那日日光傾瀉之中,女子得意洋洋的拍著他的傷腿道:「神醫我救你一命,你割塊肉給我吃,不為過吧。」
  
  那麼張揚又放肆的傢伙……
  
  殿外將士齊齊走進朝殿之中,徐國國君終是止住了笑,「國破家亡,朕愧對先祖,愧對山河,愧對徐國百姓!衛國大將軍,要殺要剮且隨你便,我只求貴軍放過徐國無辜百姓。」
  
  霍揚沒有答話。
  
  徐國國君掩面而笑:「罷罷……既然三日前你不肯受降書,定是存了斬草除根的心思,求你何用,求你何用!」言罷,他一仰頭,吞毒自盡。
  
  徐衛兩國的戰爭只經歷了三月,衛國迅猛的攻下了徐國,這場仗贏得又快又漂亮。在場將士靜默一會兒之後爆出驚天歡呼之聲。
  
  霍揚神色沉凝,靜默的踏上王座,他踩過四散在地的禁衛軍的屍體,逕直走到那女子面前。他伸出手,忽然發現自己的指尖竟有些顫抖,他穩住心神,手指輕輕佻起她的下頜。
  
  沒錯,是這張臉,儘管現在血流了她一臉,污穢染了她滿身,他怎麼會認不出這張臉。
  
  只是她現在不能睜眼,不會說話,沒有呼吸,什麼也沒有。
  
  「蘇台……」他輕聲喚著,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這個背叛他的女人,抑或說,她從來就未忠心於他,她是個狡猾的細作,是徐國的刺客……她只是曾經不慎救過他一命,賊一樣偷走了他本就少得可憐的一點真心。
  
  霍揚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怒火,他揚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蘇台僵冷的身子倒在地上。她沒發火,沒罵人,也沒像炸毛的貓一般狠狠撓他一爪子。
  
  只是靜靜的躺在那裡,像屍體一樣……
  
  她如今本來就是一具屍體了。
  
  霍揚思維有片刻的空白。
  
  下方歡呼的將士都被他突然的動作驚住,一時安靜下來。霍揚目光在蘇台週身逡巡了一圈,突然,他的眼神停在她的腹部,見她用沒握劍的那隻手輕輕摀住腹部,而在軟甲之下,竟能看出有點微微的凸起。
  
  他臉色一白,心跳莫名的慌亂起來。
  
  「軍醫!」他大喝,「立即把軍醫給我提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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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匿名  發表於 2015-2-18 01:37:44
  第二章
  
  「把她肚子給我剖開。」
  
  這個命令讓軍醫狠狠一呆:「將軍……這,我不是仵作。」
  
  「剖開。」
  
  見霍揚神色冰冷,軍醫咬了咬牙,拿過一把匕首一刀劃開蘇台的肚子,胃裡的食物流出,軍醫又呆了一呆,他拈出其中一塊棕色物體看了看,又檢查了一番蘇台身上的箭傷,一時神色大為震動,他不由顫著嗓音讚揚道:「實乃巾幗英雄……」
  
  霍揚危險的瞇起了鳳眼:「何意?」
  
  「將軍,這女子近日吃的竟全是草根樹皮……她身上的箭傷皆沒有傷到要害,她竟是,竟是被生生餓死的。」
  
  聞言,霍揚渾身一震。
  
  徐國都城被衛國大軍圍了整整半月,城中彈盡糧絕,這裡的將士,怕是連國君的肚子裡也都是草根樹皮,徐國人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以命相博了三日……
  
  不,他們是送了降書的,只不過霍揚未收。
  
  霍揚面色越發的冷了下來,他只吩咐軍醫:「接著往下剖。」
  
  軍醫不忍:「將軍,這樣的女子,為何不留個全屍……」下方的將士們也有了異議。
  
  霍揚視若無睹,冷冷道:「剖。」
  
  匕首接著往下劃,拉開了蘇台的腹部。忽然軍醫一聲驚呼,急急忙忙丟了匕首:「她……她有孩子!她有孕在身!」
  
  宛如一聲響雷在眾人耳邊炸響。
  
  霍揚蹲□,指尖探入她的腹部之中,在裡面躺著一個死寂的生命,和他的拳頭一般大小,渾身青紫,冰冷而透明,他甚至看見了還在生長的骨頭和內臟。
  
  「如此大小……有幾月了?」他聲音沙啞至極。
  
  軍醫心神也是極亂,敬仰於這女子的英勇和對國家的忠誠:「約……約莫四月多了。」
  
  四月,四月?那時的她還在他身邊。
  
  她懷的……是他的孩子。這個認知讓霍揚心口猛的緊縮起來,心頭滾動的血液倏爾滾燙灼心,倏爾冰冷徹骨,他眼前陣陣發黑,忽聽「卡噠」一聲細微脆響,他目光微動,看見了她左手之中掉落下來的東西——半截桃木梳。
  
  與他藏在懷裡的另一半正好能湊成一對。這是他親手雕給她的……
  
  「一梳到頭,白首不離,這一諾……真重。霍揚,若到很老很老的時候我也可以這樣牽著你的手一起漫步林蔭小道,靜看日光斑駁,該多好。」
  
  言猶在耳,彼時笑得恬淡的女子此時卻已與他生死相隔。
  
  他應該恨她的,應該恨不得鞭屍三百,恨不得將她剉骨揚灰……可此時,他卻只記起了那日她唇角隱藏著哀傷的暖暖微笑。一笑蝕骨,漫天蓋地的浸染了他所有思緒。
  
  霍揚心頭大慟,一股腥氣湧上喉頭被他死死壓住。
  
  憑什麼這個女子連死,也讓他無法心安。他收回手,冷冷站起身來:「本帥敬徐國禁衛一片忠誠,特允厚葬於皇城郊外。」他嗓音出奇的沙啞,帶著令人心驚的冷漠:「自此起,徐國已亡。」
  
  厚葬對於敗軍之將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單獨的坑罷了。
  
  三日後,血染的徐國宮城被洗淨,城內的屍體盡數掩埋於城郊之外,徐國都城乾淨得一如什麼都沒發生過,這一場戰爭,衛國大將軍霍揚完勝。衛國皇帝大喜過望,派了官員來接替霍揚的工作,接著便將霍揚風風光光的迎回了衛國。
  
  沒人再記得那日朝殿之上他們的大將軍王如紙般蒼白的臉色,也沒人再記得那個懷著孩子誓死護衛徐國國君的女子被葬在了哪裡。
  
  所有的故事,仿似就此被黃土深深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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