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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霓]復貴盈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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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官不聊生 於 2015-3-11 17:48 編輯

復貴盈門 作者:雲霓 

官方簡介
父親被族人陷害入獄,她在洞房花燭夜被夫君害死,重生回十三歲,一切是否還會重來?
當一切涅槃,她要親手握住自己的人生……
私家簡介:
重活一世,她努力改變自己的人生,當一切付出終有回報,唯有身邊的他始終讓她不能釋懷……
重生之路是錦繡滴,愛情是感人至深滴,女配是深藏不露滴,男主不是背景牆不是冰山臉。
男配讓人咬牙切齒,愛憎參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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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 17:33: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新婚
  
  喜娘說:「奶奶再忍一會兒,坐福能保將來榮華富貴。」
  
  琳怡點點頭應了喜娘,這是嫁進林家她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親切地和她說話。她父親獲罪尚在獄中,所有人都覺得林家能依照婚約娶她進門已是不易。
  
  從前她是名門閨秀,如今她成了罪臣之女,林家這樣的態度她也不是沒想過。還是林家大爺再三登門說不負她的名聲,族中又說林郎可依托,她才安下心來待嫁。
  
  喜娘整理床鋪卻沒發現撒在床鋪上的棗子、栗子、花生便笑著安慰她,「一準是屋裡嬤嬤忙忘了,奶奶安心坐,一會兒嬤嬤來了,讓她們撒了就是。」
  
  門一響,屋子裡傳來腳步聲,是林正青回來了吧!
  
  喜娘奉上合巹酒,琳怡伸手接過去,對面的人遲遲不肯將手伸過來。
  
  扇子伸過來挑開了她頭上的大紅金絲蓋頭,看到她的臉,林正青才讓喜娘扶著她和他一起喝了合巹。
  
  低沉的聲音吩咐喜娘退下去,琳怡抬起頭看到對面皺著眉頭的男人。
  
  林家大郎才貌雙全大周朝人盡皆知。她聽慣了耳邊對他的讚賞,也是今日才見真顏。看到他滿面愁容,她並沒有驚訝,她坐在閨中等著他來迎親時,已經聽到了他敷衍的笑聲,之後他的冷淡和刻意疏離就更加證實了她的想法。
  
  林正青不願意和她成親。
  
  既然不情願又何必迎娶她進門。
  
  屋裡沒有了旁人,林正青疲憊地坐在錦杌上,尚好的紅緞喜服在地上展開,他卻不知不覺地踩在腳底,冷淡的表情更是不加遮掩,「陳六小姐素有賢名,有些話我也就直說了。」
  
  「陳大人雖尚在獄中,既然我和你有了婚約,林家就養你終老……」
  
  林正青聲音冷漠,提到「終老」兩個字特意停頓。
  
  林家上門求娶才有今日的婚事,沒想到塵埃落地,林正青對她卻厭惡至深。此中因果她也想聽個清楚,琳怡抿著嘴唇並不開口,等林正青將餘下的話說完。
  
  林正青露出嫌惡的表情,「我聽說你病重在家,就想著給你個名分……不妨告訴你,你父親受刑過重已經撐不了兩日,你既然是孝女,就該為追隨父母才算盡孝。」
  
  她終於明白他對她的厭惡從何而來,林正青是怨恨她如今不是垂死的模樣,當時她心中惦念著父親的冤案,怎麼也不肯做北邙鄉女,這樣的舉動倒讓他算漏了,聽得林正青的話,她心裡反倒冷靜下來,「你不願意結這門親事,可以將我送回陳家。」
  
  林正青沒想到一身嫁衣的女子不哭不鬧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他微微一怔便又冷笑:「你以為陳家若是容得下你,還會將你匆忙嫁過來?我們林家顧及名聲只得娶你,否則天下哪裡有這等的好事,以你……不過老死閨閣罷了。」
  
  世家公子向來會粉飾太平,凡事都會說的輕巧好聽,林正青面對她這樣的弱女,乾脆連裝模作樣也省了,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裡,還不如就說個透徹。喜冠壓在她頭上幾乎將她細弱的脖頸壓斷,她的目光卻依舊堅韌,「不止是為了林家名聲吧?」世家名門表面上看著乾淨,背地裡哪個不是利益為先。
  
  都說她賢良淑德,不過是個伶牙俐齒的蠢物,林正青徹底惱羞成怒,「大周朝那麼多絕色的女子我也未曾娶做正妻,你還有什麼不滿意?聰明人就該想想怎麼了結更乾淨,說不得我會念及你的伶俐護你聲名。」
  
  聲名?琳怡不由地冷笑,既然想著讓她死,就不會留著她佔著他正妻的名位,更何況……眼前這些在她心中不值一文。
  
  看著琳怡譏誚的表情,林正青臉色更加難看,「說到底還是她善良溫婉,可憐你才會應允委屈做繼室。依我看繼室倒是不必,你這般女子不配進我林家宗祠。」
  
  她……原來如此,琳怡聽得林正青的讚美,心中頓時一陣噁心,想要撐起身子脫離林正青的掌控,卻發現身上沒有半點力氣。
  
  琳怡將目光落在合巹酒杯上,他們在酒裡下了藥,林家連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你未給我林家留下一男半女,更未盡力服侍長輩,就算我不肯立你為正妻,外面的人也不會說我情薄。」
  
  她進門第一天就要將她害死的人,卻拿無後和未盡孝道來羞辱她,真是天大的笑話。
  
  林正青說到這裡臉上露出被欺騙的神情,「更何況陳家的長輩已經說了,你父親是庶出,你更是一文不值的賤人。」
  
  琳怡聽到這裡眼前一花,族譜上嫡長子分明是父親,為了爭嫡長子他們竟然顛倒黑白。
  
  「不妨告訴你,若不是你陳家人幫忙我又怎麼會想到這樣的法子,」林正青頓了頓,「成親前你就得了失心瘋,陳家上下都能作證,瘋婆子成親當日縱火,損失的是我林家,陳家為了補償我,會讓我再納陳氏女。」
  
  這樣周全的算計,林正青真是用盡了心思。這樣一來她的死反而讓林家受盡了委屈,「都說林家大郎少年俊才,何必要為難我這樣的弱女。」琳怡的聲音細弱,眼睛裡卻沒有半點怯意。
  
  少年俊才,讓他得意的字眼從琳怡嘴裡說出來卻變了味道。
  
  這時候還嘴硬,林正青冷冷一笑,「都是陳氏女,你卻及不上她半分,她是可憐你才答應讓我娶你為正室,你卻這樣說話,她恭檢賢良,你不過是個毒婦。」
  
  能被林正青稱作恭檢賢良的人……該是什麼模樣……
  
  林正青起身提起大紅喜字的蠟燭點燃了幔帳,火焰沖天而起頓時吞噬了喜帳,矮桌上盛開的牡丹花瓣被燒的蜷縮起來,帶著火焰掉落在地上。
  
  林正青側臉在火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俊逸,濃黑的眉毛飛揚起來清高驕狂,一雙眼睛閃亮的如同璞玉。
  
  她第一次聽到身邊人提起她的婚事,林家大郎出身名門,十二歲考中秀才,十五歲中解元,十六歲中貢士,同年再中同進士進入翰林院任庶吉士。多有人誇他才思敏捷,將來必為肱骨之臣。
  
  當時她閨中羞澀不敢打聽太多,只是聽說林正青在前府做客時,不由地心中有些浮躁。
  
  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別人口中的林郎和她面前的人竟有如此的差別。
  
  林正青淡淡一笑,「我母親求娶你的時候,聽說康郡王欲納你為妃,」林正青表情不屑,「我以為康郡王看重你的賢名,原來大家不過都是各有所圖。」林正青說著轉過身去。
  
  火燒到琳怡的頭頂,炙熱的讓她喘不過氣來。
  
  康郡王。就因為有此傳言,她才讓京中女子羨艷,父親是怕她嫁入皇家受委屈,這才選了名當戶對的書香門第。
  
  父親和康郡王有些交情,父親出事之後,她特意讓乳母去打聽康郡王那邊的消息,希望康郡王能幫父親伸冤,這才聽說康郡王在父親的案子中立了大功,皇上對康郡王大肆嘉獎,不但賜了康郡王婚事還賜了康郡王府。父親時刻掛在嘴邊讚歎的人親手害了父親。
  
  父親和她都錯信了人。
  
  誰能想到,讓女子求之不得的兩個男子流連她家門庭,不是她的福。
  
  琳怡眼前漸漸模糊,她攥緊了拳頭苦苦支撐,她還沒想辦法為父親伸冤。
  
  胸口越來越憋悶,耳邊終於傳來下人的尖叫聲,「救火啊,快救火……」
  
  接著是林正青驚慌失措的聲音,「這……怎麼回事……快……快來人……」
  
  琳怡努力睜大眼睛,面前只有越燒越旺的火焰,有人打開了門,冷風吹進屋子助燃了火勢。
  
  琳怡眼前頓時一片殷紅,那片紅色飄飄蕩蕩似是變成了一條紅綾。
  
  第一次進京去清華寺祈福時她將手上的紅綾繫在道樹上,只因為她聽說此樹祈願最準,她闔上眼睛,願一家人平安康樂。
  
  她才許好願,身畔忽然起了風,她伸手去按飄起的衣裙,不自覺抬起頭時,看到了她親手系的紅綾在四散的花瓣中輕盈飛翔,恰有一片花瓣向她飄過來,她閉上眼睛。
  
  花瓣落下,額頭上一片冰涼。
  
  大家都說是佛祖顯靈她的願望必定實現。
  
  她卻不在意這些,只是捉住軟嫩的花瓣放入鼻端,微笑著聞那份幽靜的香氣。
  
  那一年她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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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 17:34: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重生
  
  京城陳家,主子下人半年前就開始籌備陳老太太的壽辰,眼見就要到了正日子,府裡到處張燈結綵,今年壽辰陳老太太格外歡喜,只因正趕上朝廷三年考滿,外放福寧任職的陳家三老爺帶著繼室和一雙兒女進京賀壽。
  
  一家人團聚其樂融融,只可憐了年幼的孩子,福寧到京城路途遙遠,南北水土驟換難服,陳三老爺十三歲的女兒陳六小姐剛到京裡就病倒了。高燒了三天,陳六小姐總算醒了過來。
  
  ……
  
  一連兩日天氣暖和,院子裡的桃花一下子都開了,小丫鬟正挑選枝頭的白桃花。
  
  開的最漂亮的花朵總是要被先摘下來,去掉多餘的枝葉,揀去花萼曬乾窨藏起來,留著將來做桃花水。
  
  桃花水做香膏是她最喜歡的,琳怡透過窗子看了一會兒,摘下額頭上的護額。
  
  橘紅急忙放下手裡的湯藥,「小姐還是多戴一日,這病還沒好利索呢。」
  
  琳怡將護額遞給橘紅,聲音略微沙啞,「我好多了。」比起在大火裡不能動彈,現在的生活宛然天上地下。
  
  她在那場大火中昏過去,再睜開眼睛她竟回到了十三歲時,開始她還不敢相信,後來才發現這一切都是真的。
  
  琳怡伸手摸向梨花木雕枝葉的炕邊,再看向床邊的矮桌,上面擺著大小花燈,花燈上畫著篙槳戴斗笠的架娘撐船去接岸上的女眷遊園。這是她進京之後,祖母特意讓大伯母從庫裡幫她選的。
  
  琳怡的母親生下哥哥和她就去世了,母親的同胞妹妹三姨娘嫁過來做了繼室。這些年繼母帶著她們兄妹和父親在福寧上任極少進京,這次也是大伯父寫信給父親,讓父親無論如何要將哥哥和她帶進京城,這才有了此行。他們一家人在福寧的日子平和,所有的榮辱和波折都是在這次進京之後發生。
  
  進京前父親和繼母不止一次提起兩位伯父和祖母,兩位伯父對他一家人想來疏遠,怎麼會突然熱絡起來。當時她沒多在意父母的談話,只是聽哥哥繪聲繪色說著京城該有多熱鬧,現在想想讓他們一家人進京就是謀算的開始。
  
  陳氏分兩房,琳怡所處的是二房。陳氏二房老太太董氏並非是她的親祖母。她父親和兩位伯父不是一母所出,父親是過世的趙氏所生,兩個伯父是現在的陳老太太董氏所生,按理說她的親祖母才是正室,父親是長子嫡出,現在的董氏是繼室她生下的孩子雖然是嫡生卻並非長子,陳家二房爭長子名分已經不是一日兩日,……她臨死前只知道親祖母被董氏從族譜中拿掉,父親也從嫡長子變成了庶出。
  
  爭嫡長子只是第一步,琳怡相信更大的利益在後面。
  
  琳怡看向窗外,初春的陽光依舊刺人眼睛。
  
  若是從前她一定不會想到,幾年後會落得淒慘境地。
  
  成親當日她被夫婿害死。
  
  一切就像張大網將她收在其中,等她發現的時候怎麼都掙脫不了。
  
  至死她也不知曉到底是誰在背後謀算。
  
  現在她有了機會,不會再重蹈覆轍。
  
  ……
  
  「六小姐,快喝藥吧!」橘紅將矮桌上的藥捧給琳怡。
  
  橘紅和玲瓏是從小就跟著她的丫鬟,又隨著她一起嫁入林家,那天晚上林正青讓人將兩個丫鬟哄騙了出去,大火燒起來那一刻,她隱約聽到橘紅在門外哭喊。
  
  一切總算都過去了。
  
  琳怡舒口氣接過藥碗。
  
  橘紅去矮桌上拿了蜜餞子,「小姐再忍忍,喝過這兩劑說不得就好了。」
  
  她記得這場病只是個開始,從這往後她斷斷續續地生病,直到她和林家有了婚約身上的病才算真正好了。因要養病,她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是在這個院子裡度過,所以外面的事她鮮有聽聞。
  
  在福寧時她身體向來好,為什麼一進京就諸病纏身。
  
  琳怡將藥放回桌上。
  
  橘紅還要勸,琳怡已經伸手打開琥珀忍冬花痰盒將藥倒了進去。
  
  「小姐……這……」
  
  琳怡伸出手指在嘴邊「噓」了一聲,「我已經好了,不用再吃藥。」任誰常年纏綿病榻都只能任人擺佈,她要想法子將這件事弄清楚,在一切沒有明瞭之前,她要小心謹慎不能走錯一步。
  
  雖然開始是盲人摸象,只要讓她看出些端倪,往後就會越來越容易。
  
  看著小姐臉上明快的笑容,橘紅不自覺將要說出的話吞了回去。六小姐這一病之後彷彿是變了許多,到底是哪裡不同了她說不上來,眉目更加疏朗,人也更加沉穩了。橘紅還沒回過神來,只聽門外傳來腳步聲。
  
  玲瓏推門進了屋,看到琳怡精神氣爽地坐在床上,本來怒氣沖沖的眼眉頓時揚起來,「小姐看起來好多了。」
  
  橘紅笑著接過玲瓏手裡晾曬好的衣裙,「怎麼出去了那麼久?」
  
  玲瓏的臉色頓時跨下來,吩咐小丫鬟收了衣裙,她就想著去廚房給小姐要些細軟的吃食,誰知道聽到廚娘好一陣數落,她辯駁了幾句那廚娘的聲音越發大了引得府裡的下人都過來看笑話。
  
  「我們家也不是沒有規矩的,只是小姐病著身子虛弱,這些日子不過就吃些粳米粥,身子虛空不補補怎麼行。什麼過時不食,大家又不是光頭的和尚,要嚴守清規戒律。」玲瓏說到這裡,臉氣得紅起來,旁邊的橘紅也皺起了眉頭。
  
  「後面的話更難聽,說我們將這裡當做了地頭兒上的歇馬涼亭……」
  
  橘紅忍不住道:「這也太過分了。」
  
  陳家沒有正式分家,可是父親長期外放做官,祖宅又有董氏把持,也難怪他們的處境猶如寄人籬下。口舌之爭都是小事,真正該在意的是被人算計還毫無察覺。
  
  董氏現在能掌控整個陳家二房,族譜上父親卻是正經的長子嫡出,董氏就算要改族譜也要買通族裡,也就是說現在她還有時間改變將要發生的事。
  
  琳怡剛想到這裡,只聽外面有人道:「六小姐起來沒有?」話音一落穿著褐色半臂的陳二媳婦堆著滿臉的笑容進了屋,身後跟著兩個拿著托盤的丫鬟。
  
  陳二媳婦見到琳怡立即躬下身賠禮,「都是奴婢們想的不周到,倒委屈了六小姐。」
  
  剛才還囂張的人一下子就矮了身段。
  
  玲瓏看著陳二媳婦低頭的模樣,嘴就彎起來。再怎麼說六小姐也是主子,她們做奴婢的不敢太過放肆。
  
  一碗粥,一碟糕點和四個小菜擺上來,陳二媳婦臉上的笑容更深,「奴婢們是怕小姐身子弱,吃食也要有節制,否則府裡哪裡來的規矩呢,沒想倒讓小姐動了肝火。」
  
  陳二媳婦是大伯母身邊陳媽媽的二媳婦,陳媽媽是大伯母身邊得力的,協理大伯母身邊的瑣事,陳二媳婦管著大廚房平日裡儼然半個主子,怎麼會為這麼件小事來給她賠禮。
  
  琳怡看向陳二媳婦領著的小丫鬟,兩個小丫鬟縮著脖子放佛是受盡了委屈般。再瞧向桌子上的小菜,都是極為精緻的福寧菜,米香四溢的糯米雞球,細膩精緻的六和豬肝,色澤紅潤的荔枝肉,連粥都有一股竹子的香氣,想來是用竹筒飯做的,這麼短的時間做出這麼多福寧菜可真是煞費苦心。
  
  重活一遍,仔細看著身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倏然發現她們的手段也不過如此。
  
  琳怡微微一笑。
  
  看到琳怡的笑容陳二媳婦心中也樂開了花,鄉下來的土包子就是好打發。
  
  走出院子陳二媳婦很快伸直了腰板,臉上也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三老爺將來指不定能不能保住嫡出的名分,六小姐倒擺出正經主子的款兒來,陳二媳婦這樣想著心中不快起來,好在她是個心路寬的人,權當是餵了牲畜。
  
  陳二媳婦轉頭去看身邊的小丫鬟:「一會兒你給老太太屋裡送盤子,遇到老太太身邊的董媽媽該怎麼說你可知道?」
  
  那小丫鬟忙低頭道:「奴婢知道,就說六小姐要吃福建菜讓人來大廚房鬧,奴婢們都挨了罵。」
  
  陳二媳婦又擰了小丫鬟兩下,小丫鬟疼得直吸氣,「奴婢還挨了打。」
  
  陳二媳婦這才滿意地翹起嘴唇,「記住不是給董媽媽看,是給長房來的姑奶奶看。」要讓長房的人知道從福寧來的六小姐是個驕橫跋扈的主,並不是長房老太太喜歡的那種溫婉的大家閨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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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改變
  
  大周朝定都京城的時候,最早從陪都遷移過來的就有陳家。於是陳家祖宅就落在京城最好的地段,這些年陳氏雖然分了幾次家,大部分族人還在東城居住。現在陳家以祖宅為正中擴建了幾個主院,祖宅留給長房,靠著長房最大院子就是現在的二房。二房的院落雖然不如長房大,這些年在董氏的操持下也修葺的十分漂亮。
  
  京城中達官顯貴喜歡引水入園,陳家也不例外,沿著碧水連天向前走,路過白玉拱橋,然後是八角亭,過了翠竹林就是月亮門,長廊的盡頭就到了陳老太太董氏的和合堂。
  
  陳老太太董氏靠在羅漢床上和長房的三姑奶奶說話。
  
  三姑奶奶握著粉彩梅花枝的茶杯喝了些茶。尚好的碧螺春,在瓷碗裡蜷曲似螺,品起來味道醇香,這麼好的茶也就在二房老太太這裡能喝到……這次來二房她可不是為了喝這杯茶,而是為了從福寧回來的三老爺一家。
  
  三姑奶奶一邊和老太太說笑一邊注意著房裡的動靜。三老爺自從外放福寧,這還是第一次舉家回京,二房老太太看起來因此高興,其實卻未必,畢竟隔著肚皮,二房老太太始終防著三老爺。
  
  其中原因……三姑奶奶抿了一口茶,陳氏直系族人都知曉,二房老太太始終不肯承認自己是妾室抬了繼室。二房老太爺在川陝任守備時自作主張娶二房老太太董氏,雖然在外一直將董氏當作正室,卻不能規避長輩在祖宅已經給他迎娶了一房妻子趙氏,雖然當時尚未圓房卻是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趙氏是名正言順的正室。
  
  大周朝從來沒有亂妻之事,趙氏和董氏之間必然一妻一妾,董氏父親是正三品城守尉,自然不肯讓自己女兒伏小,二房老太爺欲休趙氏,趙氏出自書香門第,知書達理德行兼備嫁入陳家沒有半點錯處,族里長輩要顧及陳氏臉面自然不肯答應二房老太爺休妻,二房老太爺乾脆帶著董氏在川陝不肯回京,趙氏和董氏沒有見面也就沒有真正分出大小,本來這樣拖下去對董氏有利,畢竟董氏有了陳家子嗣,趙氏雖奉孝長輩卻一無所出……人算不如天算,男人本是饞嘴的貓,二房老太爺回京公辦架不住趙氏的溫婉,著實與趙氏做了一年的夫妻,趙氏肚子爭氣一舉得男,一下子就壓過了董氏。
  
  董氏也是個能沉得住氣的,帶著兒女在苦寒之地堅持下來,一直等到趙氏死了才跟著二房老太爺進京。這樣一來董氏很快掌握整個二房。
  
  即便二房老太太董氏在陳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還不能規避從前的正妻之爭,要知道趙氏是陳家長輩一手安排的,名諱早就寫在了陳氏族譜上,趙氏所生的陳三老爺也就成了嫡長子。但凡涉及嫡長子的事都要讓董氏頭疼。
  
  三姑奶奶放下手裡的茶碗正要提見見三老爺所出的六小姐,外邊已經傳來董氏身邊媽媽得呼喝聲,「怎麼這樣不小心。」
  
  穿著碧色衣裙的小丫鬟不知道說了什麼,抬起頭來是一雙紅腫的眼睛。
  
  三姑奶奶裝作不在意挪開了視線,卻仔細地聽著外間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福建菜沒有做好,六小姐那邊……」
  
  福建菜……三老爺一家就是從福寧回來的,該是不習慣京城的飯菜吧,比起福寧那邊京城的口味略鹹了些。三姑奶奶看一眼身邊的欣媽媽,欣媽媽忙笑道,「我去將奶奶給二老太太準備的禮物拿上來。」
  
  三姑奶奶笑著頜首,既然有了動靜出去打聽打聽也是好的。母親從前和三老爺的母親趙氏關係不錯,所以母親一直惦念著三老爺一家,這次三老爺帶了一雙兒女回來,母親的意思是想要見一見。能打聽些消息,她回去也有個交代。
  
  不多一會兒董媽媽從外面進來。
  
  畢竟是老太太身邊的人,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能不動聲色,「老太太,飯菜都準備好了。」
  
  三姑奶奶站起身上前去扶陳老太太。
  
  門口傳來小丫鬟的聲音,「四小姐來了。」
  
  三姑奶奶轉過頭去,只見柳綠的簾子挑起來,穿著藕色褙子,外罩淺紫小八寶掛線細紗衫,頸上戴著精巧的牡丹鏤花歲歲如意鎖,凌燕髻,珊瑚飾,頭上編著金絲瓔珞流蘇的陳四小姐琳芳進了屋。
  
  三姑奶奶頓時露出笑容來。
  
  陳老太太道:「我知道你喜歡琳芳,特意將她叫來陪你。」
  
  陳二老爺身下行四的小姐琳芳人長的漂亮又溫婉大方,深得族裡的長輩喜歡,陳老太太更是早早給琳芳請了女先生教她詩書,這兩年京中許多人都知曉陳家有位才貌雙全的四小姐。
  
  琳芳迎過去扶起陳老太太另一隻手。
  
  三姑奶奶表情親切,「早說想要將你接去我那裡坐坐,只怕老太太不肯放手。」
  
  陳老太太一笑,「快將她接去,勞累的又不是我。」
  
  琳芳與三姑奶奶相視一笑,轉身從丫鬟手裡接過一把扇子,「我才繡的蓮花扇,正說要給三姑母送去。」
  
  這樣一針一線用鮫絲繡的扇子要著實花些功夫,之前她只是看到二房老太太身邊有一把誇讚了一番,沒想到琳芳這孩子倒放在了心上。三姑奶奶笑意更濃,「這孩子,不怕累壞了眼睛。」
  
  琳芳笑容乾淨純粹,跟三姑奶奶更是熟絡,「姑母喜歡就好。」
  
  琳芳人長得漂亮,性子又好,三姑奶奶越看越喜歡。長房人丁衰落,母親又是個為人寡淡的,平日裡往來的親眷也就不多,琳芳倒是常常過去陪著母親說話。多少年了,這孩子從來沒變過。
  
  大家正說著話,又聽外面的丫鬟道:「六小姐來了。」
  
  眾人都有些驚訝。
  
  三姑奶奶更是目光閃爍,六小姐不是病在床上嗎?怎麼倒能起身了。
  
  陳老太太放下手裡的茶杯,「這孩子,身子還虛著怎麼倒來了。」
  
  琳怡站在門口,隔著琉璃簾子先給陳老太太問安,又給旁邊眼生的婦人福了身。
  
  陳老太太慈愛地笑著,「快進來。」
  
  琳怡這才讓撩開簾子走了進去。
  
  三姑奶奶上上下下打量這位從未謀面的六侄女,六小姐琳怡穿著粉色妝花褙子,腰間束了一條碧色絲絛,梳著小女孩常見的雙螺髻,打扮也是家常,比不上琳芳的細緻,卻難得的清麗。
  
  陳老太太指點琳怡,「這是你三姑母,好些年不見了自然是生,日後多多走動也就好了。」
  
  琳怡規矩地上前給三姑奶奶行禮。
  
  三姑奶奶笑開了眉眼,上前將琳怡扶起來,「這孩子眉眼長得和三弟一樣。」
  
  陳老太太倒是依舊慈祥地笑著,身邊的董媽媽表情卻有些僵。
  
  蓮心苦不苦只有她自己知道,三姑奶奶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三弟長得像趙氏,她就是故意提起趙氏,好讓二房老太太知曉,富足的日子不是那麼好享受的。
  
  ……
  
  屋子裡靜謐下來,連同香爐裡的煙也是一絲不苟裊裊沖天。
  
  琳怡轉身接過橘紅手裡的食盒,無事不登三寶殿,陳二家的領著丫鬟送來那麼多精緻的福建菜絕不是怕她怪罪,「這些日子多虧了祖母照應,我的病才這麼快就好了。」
  
  看著桌子上的福建菜,陳老太太笑起來,「你這孩子對祖母哪裡用這樣客氣,」
  
  琳怡笑道:「廚房怕我吃不慣京裡的口味,特意做給我吃的,我也是借花獻佛。」
  
  似是難得見到這般貼心的晚輩,陳老太太將琳怡拉過來坐了,「你不知道我是心疼你的緊,早就讓你老子將你帶進京,他走他的官途去,由我照顧你們兄妹,還不是你老子捨不得,非要將你們掛在腰上,你們才跟著他東奔西走,白白受了許多委屈。」
  
  陳老太太像一個慈愛的祖母,軟聲軟語幾乎能讓人掉了眼淚,更將琳怡攬在懷裡伸出手來拍撫,邊說話邊歎氣,彷彿十分後悔一般。
  
  琳芳也跟過來坐了親切地拉起琳怡的手,「如今六妹妹回來了,祖母也該寬心不少。」
  
  陳老太太笑道,「現在自然是喜事了,」說著又問琳怡,「身子怎麼樣?要不要再請郎中來瞧瞧?」
  
  琳怡從陳老太太懷裡起身,經過了剛才的感懷,似是也少了一份拘謹,「好多了,從前我很少生病,想來這次也是路途遠乏累才有的病症。」
  
  旁邊的三姑奶奶聽了笑,「我最遠也只是去過陪都,難為琳怡平白跟著三弟走那麼遠的路。」
  
  平白走那麼遠的路。三姑母的意思是她不該跟著父親進京,還是他們一家不該搬去福寧那麼遠的地方。
  
  無論誰都能聽出來的話外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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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 17:34: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算計
  
  三姑奶奶又道:「琳怡和琳芳只相差一年吧?我聽說已經有人問起琳芳。」
  
  琳芳狠狠地怔愣了一下,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登時紅了臉。
  
  屋子裡的人都注視著琳芳微笑,琳芳不禁窘迫。
  
  還是董媽媽解了圍,「飯菜快涼了,老太太、姑奶奶、兩位小姐還是先用了飯再說。」
  
  說說笑笑在前,一頓飯下來氣氛也算融洽。
  
  吃過飯琳芳和琳怡將三姑奶奶送出門。
  
  走到月亮門琳怡忽然想起來,「我給祖母和伯祖母做了抹額,三姑母給伯祖母帶回去,改日我和母親去給伯祖母請安。」
  
  三姑奶奶笑起來,「你病才好不要太費神。」
  
  琳芳幫著琳怡說話,「總是六妹妹對長輩的心意,我們每日都搜腸刮肚不知道送什麼給長輩好,多得是盡的孝心在裡頭,三姑母幫襯著在伯祖母面前說說,六妹妹進府請安也能自在些。」
  
  三姑奶奶被琳芳說得開懷,「就你機靈。」
  
  琳怡和琳芳相視一笑。
  
  ……
  
  和合堂安靜下來,陳老太太坐在雕花紅木軟椅上看花房新送上來的小春桃盆景,陳老太太看了一會兒揮揮手讓人將盆景換做桃花插瓶。
  
  陳老太太皺起眉頭,「三太太回來沒有?」
  
  大太太帶著三太太去附近的水月庵供奉藥王爺。
  
  董媽媽道:「還沒回來。」供奉藥王爺要吃齋飯聽經文,至少也要再過一兩個時辰才能到家。
  
  這麼說,六丫頭到她房裡,不是老三媳婦安排的。
  
  「讓人留意著,看看三老爺那邊有什麼動靜。」陳老太太想到這裡微微斂目,有些事不能不防。
  
  陳老太太的臉色不好,董媽媽低聲寬解,「依奴婢看八成是湊巧了,六小姐年紀小不會留意這些事。」小姐見到三姑奶奶驚訝又生疏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
  
  話說到這裡,董媽媽將大廚房小丫鬟說的那些話說給老太太聽。
  
  「六丫頭動手打了人?」
  
  董媽媽點頭,「是這麼說的。」
  
  「撒謊都不會。」陳老太太面色不虞,「六丫頭小心翼翼的模樣哪裡像囂張跋扈的人,三姑奶奶怎麼可能相信?六丫頭將飯菜端到我房裡來,長房說不得會以為是我陷害六丫頭。這樣沒腦子的事只有大媳婦那個蠢貨做的出來。」
  
  董媽媽躬身道:「奴婢將事壓下了,大廚房的人不會再將事說出去。長房那邊也不會察覺。」
  
  今天將事壓下了,明日又不知道會使出什麼蛾子,「老大媳婦若是能聰明些,也就不用我這樣費心思,」陳老太太淡淡地看了董媽媽一眼,「我讓老三回來是要放在眼皮底下,免得他不聲不響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你要讓人將人盯住了,不只是老三一家,這園子裡所有人都要給我看個仔細。」
  
  董媽媽躬身道,「老太太說的是。」
  
  陳老太太從袖子裡取出佛珠捻了捻,「你看長房那邊會不會喜歡琳怡?」
  
  董媽媽坐在如意紋方凳上給陳老太太揉腳,在川陝那幾年老太太腳上長了凍瘡,春暖花開的時候尤其癢的厲害。
  
  「不會,」董媽媽想也不想,「四小姐和三姑奶奶親厚不是一日兩日了。長房老太太性子雖然涼薄對我們四小姐卻也是另眼相看。六小姐禮數上還算周到,可究竟是魚目難敵真金,您沒瞧見三姑奶奶那雙眼睛始終在我們四小姐身上呢。」
  
  無論是性子還是容貌琳芳都是千里挑一的,琳怡畢竟跟著父母在小地方住著,不會有什麼見識。陳老太太想到這裡眼前不自覺地浮起琳怡清麗的眉眼,難不成真的像趙氏那賤人?怪不得趙氏會將老爺迷住。
  
  腳上的凍瘡不再癢了,心裡的凍瘡卻怎麼也不能痊癒。她在川陝領著孩子辛苦度日,沒想到老爺跟著那賤人在京裡逍遙快活。她就是想著要為兒女正了嫡出的名分,才支撐這麼多年。
  
  「不能小看老三。趙氏那賤人詭計多端,她生養的野種也好不到哪去。」當年她也是輕信了趙氏賢良的名聲,誰知道她竟連勾欄院的娼妓也不如,見到老爺就想方設法的撲上去,否則肚子裡哪來的野種。
  
  ……
  
  琳芳、琳怡將長房的姑奶奶送到垂花門,看著藍呢官轎沒了蹤影,兩個人才說著話回園子裡。
  
  「這些日子桃花開的盛,京畿這邊的小姐喜歡將桃花擺在繡房裡。」琳芳親切地玩著琳怡的手,熱絡的彷彿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我看到府裡有不少花樹。」
  
  琳芳笑著道:「咱們府裡的桃花種類是最多的,不如我帶著妹妹四處看看。」
  
  從前她在園子裡住的時間不算短,卻從來沒有誰主動要求帶她遊園。
  
  「好。」琳怡乾脆地答應了,賞桃花倒也是好事。
  
  陳老太太喜歡桃花,陳家二房搬進來之後就在園子四處種桃花樹。
  
  穿過波望亭就是桃花塢,琳芳邊看邊帶著琳怡向東園子走。
  
  東邊是大伯、大伯母的住處。
  
  跟在後面的橘紅看著陌生的景致,心中有些害怕,於是不停地轉頭張望。就算看桃花,走的也太遠了些,偏偏兩位小姐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那邊是芳菲苑,我們去那折兩枝桃花。」
  
  聽到琳芳的提議,琳怡點了點頭。
  
  青石路的盡頭是通幽的小徑,如今到處灑滿了桃花花瓣,輕輕走過去彷彿衣襟上都沾著馨香。
  
  的確是讓人無法拒絕的好去處。
  
  尤其是琳怡很少能看到這麼漂亮的桃花。
  
  琳芳的腳步慢慢停下來,琳怡卻彷彿看傻了眼,帶著橘紅一路向前。
  
  不知走到了哪裡,只覺得自己真真切切置身花海,在伸展的花枝中間,琳怡看好了一枝半開的桃花剛要伸手折下來,手指才碰到枝椏,耳邊忽然聽到有女人呻吟的聲音,琳怡頓時嚇了一跳,腳下一軟摔在地上。
  
  琳芳頓時大驚失色,「六妹妹你這是怎麼了?」
  
  琳怡顧不得腳上疼痛,伸出手來指向前面,「誰……誰在那裡……」
  
  琳芳順著琳怡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
  
  陳老太太才靜下心來要寫幾張字帖。
  
  沉香撩開簾子匆匆忙忙進屋稟告,「老太太,柳姨娘那裡出事了。」
  
  柳姨娘從前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後來被大老爺看上要過去抬了姨娘。
  
  一旁磨墨的董媽媽正色起來,柳姨娘是有身孕的,難不成……
  
  沉香喘口氣接著道:「柳姨娘說不得是要小產了。」
  
  陳老太太聽得這話抬起眼睛,柳姨娘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按道理已經是安穩的時候,怎麼會突然小產。
  
  陳老太太掃一眼董媽媽,董媽媽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沉香道:「柳姨娘在院子裡散步,不知道怎麼的突然肚子疼,多虧被四小姐和六小姐撞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兩位小姐怎麼會走到柳姨娘那裡去。
  
  陳老太太皺起眉頭,「柳姨娘身邊的丫頭呢?叫她進來。」
  
  門簾一動,小青快步走向前向老太太行了禮,經過了剛才她是又驚又駭,張開嘴口齒也不清起來,「奴婢……去大廚房給姨娘做點心……走的時候姨娘還好好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姨娘突然腹痛起來……」說著簌簌掉了眼淚。
  
  柳姨娘身邊只有一個丫鬟伺候,這個丫頭平日裡是從來不離柳姨娘的,怎麼會突然去了大廚房那麼久。
  
  陳老太太扶著金邊流雲繡紫紅迎枕起身,「還等什麼?請郎中過去瞧瞧。」
  
  沉香應了一聲忙帶著小青下去。
  
  陳老太太沉著臉看向董媽媽,「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
  
  內室裡的柳姨娘蒼白著臉縮成一團,染著鳳仙花汁的手緊緊攥著繡著福字的小兒肚兜,不時的有呻吟聲傳來。
  
  琳怡、琳芳看著兩個嬤嬤進了內室問長問短,不一會兒功夫老太太身邊的董媽媽進了屋。
  
  看到琳怡、琳芳,董媽媽很是詫異,「兩位小姐怎麼還在這裡。」
  
  琳芳彷彿嚇壞了,蒼白著臉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大大的眼睛看著琳怡。
  
  琳怡衣裙沾滿了泥土,讓人攙扶著站在一旁。
  
  橘紅低聲道:「六小姐崴了腳,已經讓人去找跌打藥了。」
  
  董媽媽視線落在琳怡的腳上,「這可怎麼得了,」說著吩咐屋子裡的小丫鬟,「愣著做什麼快讓人抬肩輿來。」
  
  小丫鬟應聲跑出去,董媽媽上前攙扶琳怡,「六小姐先坐下歇歇,除了腳還有沒有哪裡傷到了?」
  
  琳怡緊皺著眉頭,「只是腳有些疼,媽媽不用管我,快去看看……」不知道怎麼稱呼內室的人好。
  
  董媽媽順著琳怡的視線看過去,六小姐才到陳家,自然不知道屋子裡的人是誰。
  
  兩位小姐安然無恙,董媽媽這才去看柳姨娘。
  
  琳怡坐上錦杌上,只聽柳姨娘哀戚地道:「求董媽媽救救我肚子裡的孩子。」
  
  琳怡側頭去看琳芳,琳芳似是不在意,卻下意識地向內室側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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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 17:35: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懷疑
  
  大伯父身下還沒有子嗣,所以妾室懷孕就成了大事,妾室生出長子會讓正室丟臉面,陳府的人當然都知道這一點。
  
  於是屋子裡的人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不多一會兒下人將肩輿抬了過來。
  
  琳怡上了肩輿,琳芳也跟著一起出來,「都怪我,怎麼帶你到這裡來了。」
  
  琳怡搖搖頭,「是我要看桃花,不關四姐的事。」
  
  下人徑直將琳怡送去陳老太太房裡。
  
  陳老太太早就得了話,早就讓人將跌打藥拿了出來。沉香、石楠兩個丫頭上前伺候琳怡褪下鞋襪。
  
  看到琳怡的腳腕只是微微發紅,陳老太太也鬆了口氣,「還好沒有傷筋動骨。」
  
  老太太房裡的大丫頭手腳輕巧,很快就將琳怡的腳腕包好了,琳怡覺得腳腕抹了藥的地方一片冰涼。
  
  「覺得怎麼樣?」陳老太太關切地問。
  
  琳怡點點頭,「舒服多了。」
  
  老太太這才露出些笑容,笑過之後,老太太又正色起來,「你們兩個丫頭怎麼跑去你伯父的小星院子裡了?」
  
  琳怡低下頭,「是我光顧著看桃花沒有注意。」
  
  琳芳望著琳怡的傷,臉上神情十分後悔,「是我領著六妹妹去的東園,我想著要折幾枝漂亮的桃花給祖母,就……」
  
  原來是因為孝心。
  
  老太太的表情果然軟下來。
  
  兩個丫頭總是在自家的園子裡,算不上出格。
  
  老太太歎口氣,看著琳芳略帶責怪,「你年長應當照應妹妹,以後再出去多帶兩個丫鬟。」
  
  琳芳聽著點頭,親近地坐去琳怡身邊噓寒問暖,「要不然讓六妹妹和我住在一起,我也好照應她,而且,」琳芳說到這裡自然而然地笑了,「聽說三叔父給六妹妹請的女先生是位杏林聖手,六妹妹應該跟著學了不少的醫術,我還想讓六妹妹教教我。」
  
  杏林聖手。老太太看向琳怡,她也聽說過老三給六丫頭請的女先生大有來頭,「是那位有名的語秋先生?」
  
  姻語秋的名字京裡人都知曉,原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家中沒落之後改作了女先生,在醫術上也頗有研究,經常給小姐、夫人診治,被人稱作女神醫。要不是母親恰好與語秋先生相識,先生也不會答應教她。
  
  琳怡點點頭。
  
  琳芳一臉的羨慕,「剛剛六妹妹就盯著柳姨娘看了半天,所謂望、聞、問、切,六妹妹該是學到了不少。」
  
  老太太轉過頭深深地看了琳怡一眼。
  
  ……
  
  琳芳的母親,陳二太太田氏坐在鋪著蓉覃的木炕上,牡丹紋的紫檀矮桌旁立著玫紅鑲金的繡屏,田氏正仔仔細細一針針地繡著。
  
  田氏身邊的大丫鬟元香慢慢走上前低聲道:「柳姨娘的事鬧開了。」
  
  田氏頭也不抬。
  
  元香道:「柳姨娘在院子裡被六小姐發現了,現在四小姐和六小姐都去了老太太房裡。」
  
  田氏嘴角輕翹,老太太自然要將兩個丫頭叫過去問話。
  
  元香有些擔心,「這事長房會不會怪在我們身上?」
  
  田氏揚了揚眉戲謔,「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會醫術的是六小姐又不是我們家琳芳。將來傳出柳姨娘被下藥的閒話,那也是懂醫術的人才會說的有板有眼,」田氏說著頓了頓,「我只是提醒大太太,她的對手是三叔一家,不是我們。」
  
  田氏說著放下手裡的針,雙手合十,如同跪在佛前的信女,「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我也是為了救人一條性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田氏重新拿起針,一針紮在枝頭喜鵲的眼睛上,「我和大太太不同,我要為我們斌哥、芳姐積福。」
  
  元香深以為然,笑著道:「我們太太是最心善的人。」
  
  田氏眼睛微閉,眉心一點硃砂痣襯的她仿若拿著淨瓶的觀音。大太太掌管大廚房那麼多年,就算給柳姨娘下毒也會做得乾乾淨淨,老太太就是查也查不出什麼來,到時候她只需要讓人去柳姨娘耳邊煽風點火,讓柳姨娘去求懂些醫術的六小姐,這把火自然而然就會燒到三叔家裡。
  
  那時候只要隔岸觀火……
  
  說到底動了這樣的心思,她也是為了這個家,她不能眼看著陳家在大太太手裡衰敗。
  
  ……
  
  說到醫術,坐在軟榻上的琳怡掩袖笑出聲,「若說望、聞、問、切,我所知的恐怕還不如四姐姐多。我跟著語秋先生卻是認了些草藥,不過不是治病用的。」
  
  琳芳怔愣在那裡。
  
  老太太也好奇起來,「六丫頭都學了些什麼?」
  
  琳怡揚起眉角,「能做香膏用的幾味藥,」說著伸出手指細數,「桃花、薔薇……還有白豆蔻、白芷、白茯苓、紫蘇都是各有效用,」說到這裡琳怡一頓,「草藥的種類繁多,我也記不住,先生說聽一聽也就罷了,並不仔細教我。我讓身邊的丫鬟在院子裡采桃花就是做桃花水用的,」說著看向琳芳,「四姐姐若是想學,我都告訴你。」
  
  琳芳半天才回過神來,「原來六妹妹學的是這個。」
  
  琳怡道:「至於大伯父的那位姨娘……我只是不認識多看了兩眼……」
  
  老太太嘴角彎起露出幾分笑意,「跟著女先生就學會了這麼幾位藥。不過也好,宅門裡的小姐,學多了也是沒用。」
  
  琳怡坐了一會兒覺得腳上已經不疼了。
  
  老太太吩咐下人將琳怡送回去,琳芳也跟著出了屋。
  
  兩位小姐剛走,董媽媽就撩開簾子進到內室裡。
  
  老太太盤膝坐在羅漢床上看著董媽媽,董媽媽不敢耽擱低聲道:「郎中在柳姨娘的藥碗裡找到了牽牛子的藥渣。」
  
  牽牛子是烈藥,孕婦吃了會小產。
  
  老太太睜開眼睛目光尖利,「這是第幾個了?她生不下子嗣也不准旁人生。柳姨娘之前已經有過一屍兩命,我不止一次地點過她,她還不肯收手。」
  
  董媽媽利落地打開矮桌上的扇子給老太太扇風。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之前是沒有證據才讓她在我面前哭冤枉,這一次看她還有什麼話說。晚輩屋子裡的事我本不應該插手,可那畢竟是我陳氏的骨肉,我不能任她胡來。」
  
  董媽媽生怕氣壞了老太太,「老太太先別急,現在柳姨娘的情況總算安穩下來,等到大太太回來您再好好問問,說不定是有隱情。」
  
  隱情……老太太冷笑一聲,事到如今再說這種話就是自欺欺人,「從我院子裡選兩個得力的去照應柳姨娘,務必讓她肚子裡的孩子全須全影的出來。」
  
  ……
  
  琳怡回到院子裡,門口的玲瓏先迎了上來。
  
  玲瓏眼睛紅紅,該是剛哭過,「小姐怎麼樣?」
  
  琳怡坐在軟榻上搖搖頭,「沒事,敷了藥已經好了。」
  
  兩個小丫頭不肯相信,小姐若是好了,就不會用肩輿抬回來。
  
  屋子裡沒有旁人,琳怡站起身來,慢慢地在屋子裡走了幾步。她的腳本來就沒有受傷,琳芳提議去看桃花她就有所準備,琳芳想要利用她,她乾脆順著琳芳的意思……
  
  白豆蔻、白芷、白茯苓、紫蘇……她雖然沒有和先生好好學醫理,懂得的卻不止是這幾味藥。
  
  牽牛子……在她的記憶裡,柳姨娘因此一屍兩命,老太太雖然懷疑大伯母卻沒有找到證據。
  
  在柳姨娘屋中,她趁亂將牽牛子的藥渣扔進柳姨娘喝剩的半碗藥裡,只要老太太查那半碗藥就會發現牽牛子的藥渣。
  
  一個小小的妾室雖然不足以讓大伯母受到嚴厲的懲罰,但是從此之後大伯母就應該會有些收斂。
  
  不止是救那可憐的女子,也是要自救。
  
  之前她也是被人下了藥,一直重病纏身。在陳家,大伯母管著大廚房是最容易下手的。
  
  既然懂得牽牛子,就應該也懂得用其他藥。她記得從前是因為她的病全家才留在京城的,若是她的「病」好了,父親是不是還會帶著她們回福寧去。
  
  琳怡想到福寧,心中不禁小小的波動,畢竟在福寧的日子是她最懷念的。
  
  離開京城,父親就不會認識康郡王,林正青家裡也不會來陳家向她提親,以後的事也就順理成章全都改變了。這是最簡單的一條路。
  
  ……
  
  看著琳怡行走自如,兩個丫頭不掩臉上的驚喜。
  
  橘紅剛要上前說話,只聽外面有人道:「琳怡,你的腳怎麼了?」
  
  話音剛落就有人踢開了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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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 17:35: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再提林家
  
  藍色的身影一閃,琳怡看到了身穿寶藍箭袖暗紋對襟行袍,外罩寶相花外褂十三歲的衡哥。
  
  衡哥皺著眉頭,鼓著臉頰像一個小大人。
  
  重生前的一幕一幕都從琳怡眼前閃過,酸甜苦辣讓人百感交集,琳怡怔愣了片刻,不自覺笑起來,「沒事,扭了一下,現在敷了藥已經好了。」
  
  琳怡說著又走了兩步。
  
  衡哥仔細看了看這才放心了,然後又問琳怡病好了沒有。
  
  琳怡道:「已經好多了。」
  
  聽得這話,衡哥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重重地舒了口氣。
  
  衡哥跟著父親去京裡的書院,穿的格外規矩,這樣一天下來緊系的領口早已經濕了。琳怡讓玲瓏拿了巾子給衡哥擦汗。
  
  衡哥乾脆回房裡換下厚厚的外褂又洗了臉,才又來和琳怡說話。
  
  琳怡笑著問起衡哥今天去書院的事,「如何?是不是比我們福寧的書院好?」
  
  衡哥是直率的性子,在外面又吃了一肚子悶氣,現在不覺聲音高漲,「哪有什麼好的,裡面不過都是裝模作樣的世家公子,我們福寧隨便一個書院都比這好。」
  
  衡哥說的都是氣話,福寧才子不少,只是骨子裡懶散,不願考取功名更不願去書院做先生,父親一心要衡哥走科舉之路,卻苦於找不到好西席教衡哥。
  
  衡哥憤憤地豎起眉毛,這次父親帶著他去書院一是帶他長長見識,二是要給他選個好西席,結果西席沒有著落,他卻聽到許多誇讚祖母的話,說什麼陳家為了父親帶著妻小回來大肆修葺園子,父親不常回京,是不肯接受董氏這個母親,若是父親回到陳家再請西席就容易多了。
  
  父親表面上雖然不吭聲,回來一路卻都沒有說話。
  
  兩個伯父和祖母對他們到底好不好,外人又如何知曉?不過是聽董氏一面之詞罷了,再說董氏本來就不是他的親祖母。
  
  衡哥看向琳怡,「妹妹再忍耐幾日,等到老太太生辰過後,我們全家就能回福寧了。」
  
  衡哥話音剛落,外面一陣腳步聲,三太太蕭氏帶著丫鬟進了屋。
  
  蕭氏將一雙兒女帶到內室,又仔仔細細看了琳怡的傷腳,「還好沒什麼大事,真是嚇了我一跳,」說完拿出兩個平安符交給衡哥和琳怡,「讓丫頭將平安符放進你們的荷包裡。」
  
  衡哥不禁撇嘴。
  
  蕭氏看在眼裡也不生氣,慈愛地將衡哥拉過去,親自將平安符放進他的荷包,「藥王廟的香火旺,若是能保平安也是好的。」伸手也將琳怡的平安符放好。
  
  琳怡和衡哥的生母生下他們就過世了。蕭氏一手將他們拉扯大,他們便將蕭氏當作生母般看待。
  
  衡哥想起今天的不快,一股腦和蕭氏說了。
  
  見蕭氏沉吟不語,衡哥乾脆問道:「母親,我們是不是很快就會回去?」
  
  琳怡抬起頭看蕭氏,蕭氏的表情明顯地猶豫不決,「這件事要聽你們父親的,」說著頓了頓,「來京之前你們兩個不是還很高興,現在怎麼了?」
  
  期望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外一回事。
  
  兩個孩子不說話,蕭氏又安慰衡哥,「明日讓你父親帶著你去街上轉轉,有什麼喜歡的儘管讓你父親買給你。」
  
  聽說在京裡買東西,衡哥的眼睛亮了,京城畢竟大,許多新奇的東西福寧都沒有。
  
  蕭氏接著安慰琳怡,「京城的成衣匠做工細緻,我請來給你多做兩套衣衫,再給添置些首飾、頭面,一會兒匠人就會將樣子遞進府,你挑一挑,早些讓他們去打。」
  
  若是重生前她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高興,琳怡笑道:「首飾我還有許多,就不用再打了吧。我們從福寧拿過來的衣裙也有不少,有兩套嶄新的都沒穿過。」
  
  蕭氏道:「那是福寧的樣式,京裡不興穿那個,你沒看到府裡的姐妹都在褙子外穿鮫紗,這樣穿出去大方好見人。」
  
  怪不得蕭氏出去上香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原來是去找打首飾的匠人。
  
  就算要置辦些首飾也不用這樣著急。
  
  是大伯母在母親面前說了什麼?還是父母這次回京城另有打算。
  
  琳怡仔細想著,「母親從小在京裡長大,這次出去有沒有遇到相熟的人?」
  
  蕭氏臉上有了些笑容,「京城這麼大,沒想到卻是巧的很,遇見了小時候有通家之好的姐妹。」
  
  蕭氏娘家在京城住過一段時間,後來才搬遷去了宣化府。
  
  蕭氏所說的通家之好,是不是……
  
  琳怡從前沒問過蕭氏這些,更不知道蕭氏去拜藥王爺遇見了誰,琳怡看著蕭氏臉上的笑容,試探這個問,「是不是母親從前經常掛在嘴上的孫太太?」
  
  蕭氏拿起桌子上的茶喝,「不是,孫太太和夫家去了盛京,」說著歎口氣,「若是她在,我們就能聚在一起敘敘舊。」常在一起的姐妹,一嫁人就各奔東西,能在庵裡遇到小時候得相識,也真是讓她又驚又喜。
  
  在外面受了觸動,蕭氏很願意說起小時候的事。
  
  衡哥不願意聽,本來想要溜走。
  
  聽到蕭氏說話,他又停下腳步。
  
  「我只知道她嫁的是書香門第,再見面她的兒子已經考過院試取了第一名案首,今年要參加鄉試,她去藥王爺面前求個孩子康泰,將來好順順利利入場。」
  
  第一名案首。再聽到這個字眼,她眼睛仍舊免不了重重一跳,果然是她……
  
  林正青是院試中案首,鄉試中的解元。林正青的母親和蕭氏就是從前的相識。
  
  該來的還是來了。
  
  衡哥的眼睛倒是雪亮,「母親說的是不是林家?」
  
  蕭氏詫異地看衡哥,「你怎麼知道。」
  
  衡哥歪著頭一臉的羨慕,「書院裡的人都在說,十二歲的案首,十五歲鄉試,林家出了這樣的後輩光耀門楣。」
  
  蕭氏伸手給衡哥整理領口,「世家名門後代子孫若是沒有兩榜出身也就沒落了。所以你父親才讓你好好讀書,將來通過科舉取個功名,也算是光宗耀祖。」
  
  衡哥聽著這話沒有反駁,反而思量起來。
  
  琳怡長吸口氣讓慌跳不停的心平穩下來,「母親準備去林家走動嗎?」
  
  蕭氏彷彿不在意,「林大太太倒是請我們過去坐坐,不過我想著你身子不好就拒絕了。」
  
  屋子裡正說著話,蕭氏身邊的譚媽媽進屋道:「成衣匠來了。」
  
  三太太蕭氏笑著道:「讓她進來吧!」說著拉起琳怡和衡哥,「量好了尺寸,再選用什麼料子,讓譚媽媽幫著挑你們喜歡的樣式。」
  
  三太太蕭氏這樣熱絡地給她置辦衣裙和頭面,就是要帶她去做客。從前她因為身子不好的緣故沒有和蕭氏一起出門,現在她的「病」若是能完全好了,不管長輩如何安排,她至少能參與其中爭取主動。
  
  ……
  
  陳老太太房裡,大太太董氏幾乎哭死過去,羅漢床上的陳老太太臉上帶著一抹諷刺的笑容。
  
  她當年從那麼多大家閨秀中選了性子溫婉的侄女做媳婦,就是想著多層親老了也更多依靠,沒想到大媳婦卻仗這個在府裡橫行,她平日裡已經睜隻眼閉只眼,大媳婦的膽子卻越來越大。
  
  「老太太,」大太太董氏用帕子蒙住臉,「姑媽……我是您選的媳婦,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說著拿著帕子指著門外,「外面人能陷害我,姑媽心裡還不清楚?這院子裡裡外外都是我張羅,我卻落得什麼好處了?老三從福寧回來都是我照應著,六丫頭生病我帶著三弟妹去拜灶王爺,哪裡有時間去害柳姨娘?柳姨娘出事怎麼偏在我出府的時候?這分明是早就算計好的。」
  
  老太太冷笑一聲,「你不在家裡又如何?府裡的下人哪個不是看你的眼色?只要你安排下來,她們哪有不照做的道理?」
  
  聽得這話,大太太董氏悲從心來,哭得更厲害,「我在陳家這些年,因沒生下子嗣,凡事都比旁人更小心謹慎,生怕被人揪出錯處來,老爺給妾室停藥還是我應允的,妾室懷孕我都要小心伺候,沒有誰比我更盼著妾室能順利將孩子生下來,否則有風吹草動都會算到我頭上,」說著大太太董氏慘笑起來,「哪一次姑媽不是將我叫來問,我哪次不是好一頓表白心跡,到頭來姑媽還是不肯相信。」
  
  老太太抬起眼睛,「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向來是你管著大廚房,旁人哪有這樣的本事。你不止是害柳姨娘,你還讓大廚房做了福建菜給六丫頭送去?當著長房的人誣賴六丫頭動手打人。」
  
  大太太董氏聽得這話瞪大了眼睛,「昨晚姑媽跟我說長房人來看三弟一家,讓我仔細安排,我就讓人做了福建菜,好讓長房挑不出錯處來,怎麼倒成了陷害六丫頭……若是姑媽不肯信,就將大廚房管事的叫來問,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裡面搬弄是非。」
  
  叫來管事的,那些人寧可被攆出府也不會說出實情,這樣的戲碼她已經見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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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 17:35:3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謀算
  
  大太太董氏見老太太不說話,嗚嗚地哭了一陣,越哭越覺得委屈,「姑媽,您怎麼能寧可信外人,也不肯信自己的長媳,這大院子裡只有媳婦跟您一樣,心中只有陳家和董家,就算媳婦不能生下子嗣,也能將繼室生的養在身下,媳婦還能自毀長城讓人揪住錯處休棄回門不成?」
  
  「再說現在是什麼時候,老三帶著全家進京,媳婦再蠢也不至於讓老三一家看了笑話。」
  
  旁邊的董媽媽不由地看了一眼老太太。
  
  大太太這句話是說進了老太太心裡,眼下該對付的是三老爺一家。三老爺那邊還沒損毛髮,自己這邊怎麼能亂起來,更何況大太太是董家人,大太太名聲壞了要波及老太太。董媽媽想到這裡轉身去拿了杯茶。
  
  大太太董氏見狀急忙上前接過茶親自捧給老太太喝。
  
  老太太半晌才接過茶,卻也不喝,逕直將茶放在矮桌上,「我既然嫁進了陳家,凡事就以陳家為先,若是你再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我必然親手將你送還董家,我能偏著你,你也別忘了還有七出之條。」
  
  老太太目光犀利,字字如針,大太太董氏忍不住一顫。
  
  老太太深深地看大太太董氏一眼,「我說到做到。」
  
  大太太董氏淚光閃閃不敢再說別的,「姑媽知道我的心,我只是一心一意服侍姑媽和老爺。柳姨娘那邊我會仔細照應,不敢再有別的事。」
  
  老太太點點頭,臉上仍舊沒有半點笑意,「你能這樣做最好。」
  
  大太太董氏從老太太房裡出來,剛剛恭謙的表情消失的乾乾淨淨。老爺是老太太的長子,老太太卻偏著二叔一家,尤其是琳芳,老太太是放在手心裡疼著,現在這個節骨眼長房來人,老太太還讓琳芳作陪,恐怕將來那件天大的好事要落在二叔身上,要不是這樣,二弟妹也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和她作對。
  
  她若是一門心思對付三叔,稍不注意就會被二叔漁翁得利。要不是現在想到這一層,將來就要被二叔騙了去。眼下這樣的情形,她怎麼也不相信老太太只將那件事說給她聽了,二叔那邊一定也知道,否則琳芳怎麼會這般討好長房老太太。
  
  大太太董氏面色陰沉不定,旁邊的方媽媽領著丫鬟小心翼翼地回話:「長房老太太讓人送了禮物給各位小姐。」
  
  長房的回禮。
  
  大太太董氏望著一色的黃梨木鑲貝匣子,先應付了長房的下人,然後親手將匣子一一打開,看到長房老太太給六小姐琳怡的回禮,大太太董氏不禁驚訝。琳婉、琳芳、琳菲的都是三隻團花寶石簪,琳怡的匣子裡除了簪子更多了一支白玉管通雕纏枝蓮管端燒藍掐絲羊毫筆。
  
  大太太董氏轉頭看向方媽媽,「六丫頭只是和長房的三姑奶奶見了一面?」
  
  方媽媽道:「聽說六小姐還送了抹額給長房老太太。」
  
  這就是了,否則長房老太太哪裡來的這麼大手筆。
  
  就算她不懂文房四寶的精貴物,也能看出來這支羊毫價格不菲。她才出府一天,就讓六丫頭搶了好處。
  
  大太太董氏不由地冷哼一聲,她本以為六丫頭這個病秧子窩在繡房裡便給她省去了不少事,如今看來還得另有計較。
  
  大太太董氏將禮物單子放在匣子的底端,吩咐方媽媽,「去將禮物送給各位小姐,說清楚了是長房老太太送來的。」
  
  方媽媽看著大太太頗有深意的表情,忙低頭附耳過去。
  
  大太太董氏仔細吩咐了一番,方媽媽的眼睛也漸漸亮了,「那柳姨娘的事……」
  
  老太太已經叫她過去說了話,如果現在她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到頭來反而會吃虧,「選幾個伶俐的丫頭,送去柳姨娘和六小姐那裡。」
  
  戲檯子還在這裡,這場戲不行,她就換另一場。
  
  她要讓老二一家知道,現在要和她一起對付老三一家才是正經。
  
  ……
  
  譚媽媽幫著琳怡選了染蓮紅十樣錦妝花鍛做褙子,另交代成衣匠選兩匹桃紅,天青色的布料裁衣,除了這些,還有鮫紗衫、百褶裙、輕紗裙、宮裙、馬面裙,這樣林林總總下來有十幾件之多。
  
  成衣匠還沒走,老太太身邊的董媽媽拿了兩匹布料來又給琳怡補了兩套。
  
  董媽媽拿了十兩銀子給成衣匠,笑著囑咐,「便不做別的活計,也要將六小姐的衣裙做好。」
  
  陳家這樣的大戶自然不能怠慢,成衣匠躬身笑著收了銀子。
  
  董媽媽臨走時不忘交代,「六小姐身子好了,老太太的意思是晚上去和合堂用膳。」
  
  陳家定制,申時請安,申時中各房陪著老太太用膳。
  
  送走了董媽媽,大太太身邊的方媽媽進了屋,「長房老太太送來了禮物,大太太讓我送過來。」
  
  琳怡將方媽媽迎進屋,又吩咐玲瓏沏茶,一杯花茶沏好,再放兩朵新洗的桃花,方媽媽笑瞇著眼睛嘗了,「這樣的花茶我還是頭一次喝呢。」說著眼睛骨碌碌轉到矮桌上的笸籮上。
  
  六小姐真的讓人收集桃花。六小姐之前在老太太那裡說的,跟著女先生就學會了做香膏這話,看來也不是不可能。
  
  有好先生教,不一定就能學到。福寧那麼遠的地方畢竟比不得京城,京裡的小姐自然而然帶著貴氣,學起東西也靈巧,這位六小姐並不像是會開竅的樣子,就算是好東西予了她,也是白白糟蹋了。
  
  琳怡笑著道:「方媽媽若是喜歡這樣的味道,等釀出了桃花水,我讓人送一罐過去,平日裡或是沏茶或是做糕點都是極好的。」
  
  方媽媽嘴邊的笑紋更深,忙奉承,「那可是奴婢修來的福氣。」
  
  方媽媽走了,玲瓏才將匣子打開遞給琳怡看。
  
  琳怡低頭一瞧,是三支漂亮的團花寶石簪。
  
  和她記憶中的一樣,長房老太太送給她和琳婉、琳芳、琳菲的都是三隻團花寶石簪。
  
  ……
  
  申時,大家都聚在了老太太房裡。
  
  暖閣裡傳來一陣陣笑聲。
  
  琳怡跟在三太太蕭氏身後,看到了書案前提著羊毫筆的琳芳。
  
  琳芳將手裡的羊毫筆轉啊轉,玉質的筆桿發著溫潤的光。屋子裡又是一陣下人阿諛奉承的聲音。
  
  琳芳微微咬唇,面有難色,「握著這筆,桃花也不會畫了。」
  
  軟榻上半躺著的老太太慈愛地笑著,「王侯公卿家也不過是這種筆罷了,你才十四歲,用得這樣的筆自然覺得沉了。」
  
  經常給老太太辦事的楊銳媳婦道:「哪裡呢?我瞧著四小姐畫的更漂亮了,便是那個什麼六石居士也比不上的。」
  
  老太太指著楊銳媳婦笑起來,「虧她還知道六石居士。」
  
  眾人又是一陣笑。
  
  琳芳收斂了笑容,認認真真地接著畫花瓣。
  
  老太太讓三太太蕭氏和琳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四丫頭得了一支羊毫,現在是寶貝的不得了,連飯也顧不得吃了。」
  
  「那是自然,」大太太董氏擺好了碗筷笑著進屋,「那是長房老太太送的玉管羊毫,整個陳家能有幾支呢,長房老太太還是疼我們琳芳的。」
  
  琳怡上前去給大太太行禮,大太太董氏將琳怡拉起來噓寒問暖,大太太身邊的三小姐琳婉倒是不愛說話,只坐在旁邊偶爾轉過頭和琳怡相視一笑。
  
  琳芳畫好了一幅桃花圖拿給老太太看。
  
  老太太笑道:「真有幾分六石居士的神韻,」說著略微思量,「你伯祖母也喜歡六石居士,你好歹得了這支羊毫,就將這副畫送去你伯祖母那裡,請她瞧瞧。」
  
  大家都覺得好。
  
  老太太讓人將畫晾乾立時就送去長房,大太太董氏看著沒有出來阻攔的琳怡,嘴角輕翹浮起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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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 17:35: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看戲
  
  丫鬟們拉著畫站在一旁,琳芳又摩挲了一下手裡的白玉筆管,長房老太太知道她善文墨,這才選了這麼件貴重的禮物,琳芳想著看眼角落裡的琳怡。究竟是鄉下來的丫頭,長房老太太怎麼能看上她,來京裡走一圈也不過就是走馬觀花,等到祖母生辰過了,還是要滾回福寧去。虧母親那麼擔心,就算是老虎也是紙糊的罷了。
  
  琳芳想到這裡不由地笑出聲,眾人都看過來。
  
  琳芳掩著嘴,微微低頭千嬌百媚,「這畫送去長房,伯祖母說不得會覺得我技淺,笑話我呢。」
  
  琳芳這樣說,無非是想要再討老太太幾聲誇獎。
  
  老太太笑著剛要開口,抬起眼睛看到管事婆子帶著兩個丫頭鬼鬼祟祟在窗前張望。老太太不由地皺起眉頭,「那邊是誰?這般沒規矩。」
  
  老太太厲聲呼喝,窗前的人不敢怠慢忙快步進屋。
  
  「怎麼回事?」
  
  老太太一問,管事婆子忙低下頭,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說出來,「長房老太太送來的禮物,弄錯了……」說著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老太太。
  
  禮物弄錯了?
  
  老太太皺起眉頭,旁邊的大太太董氏臉色變了,「什麼禮物錯了?是長房來人找了?」
  
  那婆子聲音微顫,「長房那邊沒錯,是奴婢們給各位小姐分錯了禮物。」那婆子身子略欠,露出旁邊哆哆嗦嗦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忙跪下來,「奴婢一不小心,將給四小姐的禮物送去了六小姐房裡。」
  
  琳芳不知不覺走前一步,「給我的禮物?」說著看向琳怡。
  
  所有的目光望過來,琳怡頓時紅著臉,像是做錯了事般站起身,「我不知道那禮物是四姐的,」說著看向身邊的玲瓏,「快去將匣子取來還給四姐。」
  
  怪不得大伯母讓人送來禮物後,院子裡的丫鬟不時地向她屋子裡張望。
  
  原來是存的這個心思。
  
  玲瓏忙去取東西,琳怡求助地看向老太太,「裡面的東西我只是看了看並沒有動。」
  
  老太太被柔軟的目光一看,慈祥地開口,「不怪你,是下人不長心送錯了。」
  
  管事婆子頭又低了幾分。
  
  琳芳也笑起來,「誰能沒個錯呢,都是自家姐妹算不得什麼事。」說著擠開旁邊的三小姐琳婉親暱地依在老太太身邊。
  
  三太太蕭氏也將琳怡拉著坐下,「難得你四姐不與你計較。」
  
  幾個人說話間,玲瓏已經將匣子取來,三太太蕭氏接過親手遞給琳芳。
  
  琳芳笑著將匣子打開,看到匣子裡的三隻團花寶石簪,琳芳微微一怔,「怎麼還是……」還是團花寶石簪。
  
  一樣的東西不可能會送兩次。
  
  她本以為是琳怡多拿了她的禮物,現在……她耳邊「蹦」地一聲如同琴弦崩裂。
  
  如果這匣子裡的禮物是她的,那麼她那匣子禮物是誰的?琳芳本來愉悅的心一下子跌落下來,她之前還握著玉管羊毫筆給大家傳看……
  
  萬萬沒想到那支筆竟然不是給她的……琳芳頓時感覺到臉頰在冒火,自己得意洋洋的表情赫然出現在眼前,如今一落千丈,眾目睽睽之下她不敢再抬起頭來。
  
  琳芳不說話,屋子裡的人都不傻,大致也猜測出原因。
  
  琳怡不經意地看向旁邊的老太太,老太太的表情也略微陰沉。
  
  一支玉管羊毫筆而已,再值錢又能怎麼樣,琳芳這樣在京中長大的小姐哪裡會十分在意。
  
  所以,貴重的不是禮物,而是被長房老太太另眼看待。
  
  陳家這樣的地方,送錯禮物這種事大概是第一次發生。
  
  若說沒有人在裡面悄悄安排,誰也不會相信。
  
  琳芳賣弄完筆後,才有人說禮物送錯了,無疑是重重地給了琳芳一巴掌。
  
  一場不動聲色的爭鬥,將她夾在了中間。
  
  若是她現在提出異議,琳芳不免要在眾人面前丟盡臉面,從此之後便要將她當作眼中釘。
  
  雖然她不願意幫琳芳,卻也不願意成為旁人的箭矢。
  
  琳怡像是一無所知,上前去扶老太太。
  
  老太太順理成章地站起身,「好了,飯菜都擺好了,都過去吃飯吧!」
  
  琳芳慌忙蓋上盒蓋遞給身邊的丫鬟,不過是眨眼功夫她的手裡的帕子已經被汗濕透了。
  
  ……
  
  吃過了飯,大家各自回去。
  
  衡哥和琳怡去了父母的主屋。
  
  丫鬟們倒了茶退下去,三太太蕭氏才問起琳怡,「那禮物是怎麼回事?」
  
  琳怡道:「大概是將我和四姐的禮物送錯了,我的那份是四姐的……」
  
  也就是說琳芳的那份才是琳怡的。
  
  想到琳芳手裡拿的羊毫筆,三太太蕭氏笑起來,「沒想到長房老太太倒是偏著我們琳怡了。」
  
  炕上半躺著的陳允遠聽到長房的話也感秋傷懷起來,「長房老太太做事還算公允,從前長房的大哥對我也是極好的,沒想到大哥英年早逝,連個後輩也沒留下。」
  
  這才是最大的癥結。
  
  長房無子傳承,長房老太太也一直沒有過繼孩子。
  
  三太太蕭氏聽到這裡歎口氣,讓丫鬟出去倒水給陳允遠洗腳,琳怡幫著大丫鬟青鳶將瓶瓶罐罐的藥粉拿來。
  
  福建做官辛苦,每年都要有冰雹、水災,陳允遠也是風裡來雨裡去落下了一身的疾患,尤其是腿上的膿瘡,用了許多藥也不見好,平日裡還算好,只要沾了水就會再紅腫潰爛,蕭氏每次上藥都要長吁短歎。
  
  這次看到膿瘡有些好轉,三太太蕭氏不禁驚喜,「老爺從小在京裡長大,不適應福建的潮濕,若是在京裡呆上一年半載這膿瘡也會好了。」
  
  陳允遠低頭看看自己的腿,他何嘗沒有感覺到,「進京考滿不過幾個月,到時候還是要回去。」
  
  丈夫纏綿幾年的病痛,三太太蕭氏都看在眼裡,現在終於有了盼頭如何能放棄。當下腦子裡一熱也忘了身邊還有一雙兒女在,「郎中都說了老爺這病已經傷及根本,現在能治何不留在京裡,反正老爺在福寧官做的不順,與同僚政見不合備受排擠……」
  
  「胡說,朝廷的官豈是你一個婦人能妄論的。」當年是他自己想遠遠離開京城,放開手腳施展一番抱負,這些年一腔的熱血被雨水沖刷的乾乾淨淨,他也常想不如回來做個京官,可是朝廷裡的事,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被丈夫一吼,三太太蕭氏才察覺失言,不再妄議政事。
  
  旁邊的琳怡已經聽了個明白。
  
  父母其實不想再回福寧。
  
  屋子裡一下子靜謐下來,琳怡拿起笸籮裡結好的蝙蝠絡子,想到一件事,仰起臉來問陳允遠,「父親,咱們陳家從前是勳貴之家嗎?」
  
  從前?陳允遠正色起來,臉上帶著些傲氣,「我們陳家是開國功勳,你們的伯祖父還是世襲的廣平侯,現在我們家雖然被奪了爵位,卻仍舊是勳貴之家。」
  
  聽到陳家從前的輝煌,衡哥眼睛也亮了。
  
  三太太蕭氏倒是聽得多了並不在意,給陳允遠的傷腿上好了藥粉就要給他洗腳。
  
  琳怡仔細地問:「那朝廷還會復了我們家的爵位嗎?」
  
  復爵,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去福寧也是盼著能有機會重創海匪、倭寇,到時立下大功朝廷恩賞復了陳家的爵位。陳允遠輕笑一聲,「不是沒有可能,只是不那麼容易。」
  
  琳怡今天話格外的多,「如果朝廷復了我們家的爵位,會是父親承爵嗎?」
  
  陳允遠搖搖頭,大周朝一般是長子承爵,所以廣平侯的爵位是大伯父承繼的,「就算復了爵,那也是長房……」
  
  三太太蕭氏正拉著陳允遠的腳踩進水盆裡,陳允遠的聲音卻這時候中斷了,蕭氏嚇了一跳正要去試水溫,陳允遠卻一下子光腳踩在地上。
  
  陳允遠猛然想起來,長房的大哥已經沒了,若是朝廷復了陳家的爵位長房沒有嗣子,承繼的就該是二房。
  
  他是二房的嫡長子。
  
  他從前想著復爵都是長房大哥在世的時候,所以壓根沒想到自己身上,現在琳怡提起來他才意識到……這兩年皇上確實復了一些勳貴的爵位,他最近還聽到同僚嬉笑說,當今天子仁厚,說不定陳家也會有喜事。
  
  當時他並沒有細想。現在想想,那些人說的——喜事,說不定就是復爵。
  
  陳允遠一邊思量一邊四處走,全然忘記了自己正赤著腳。
  
  想通了這些陳允遠才停下腳步,看到愣著的蕭氏和一雙兒女,陳允遠不由地哂笑,「天色晚了,先送衡哥和琳怡回去吧!」
  
  ……
  
  琳怡和衡哥走出內室,隱約聽得三太太蕭氏埋怨陳允遠,「這是怎麼了?」
  
  陳允遠道:「嚇了我一跳。」
  
  蕭氏不明就裡。
  
  琳怡讓丫鬟、婆子陪著慢慢走回院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細雨,風夾著雨如棉絲般打在鬢間結成水滴。
  
  琳怡想著在陳家遇見的所有事。
  
  ——琳芳引她去東園不小心遇見柳姨娘。
  
  ——小丫鬟又將長房老太太給她和琳芳的禮物送錯。
  
  ——陳家人人都想討好長房老太太。
  
  這個家裡不止是他們一家被當作了敵人,大伯和二伯之間也互相防備,互相牽制。
  
  所有的線匯聚起來……
  
  如果陳家真的會被復爵,那麼一切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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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 17:36:0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意外
  
  陳老太太董氏跟著祖父在任上生了的大伯父和二伯父。這件事說出來並不光彩。
  
  祖父跟著伯祖父一起在外從軍,朝廷發來祖父陣亡的邸報,已與祖父定親的趙氏以未亡人的身份嫁入陳家,陳家眾人正為趙氏賢德樂道時,祖父卻活著回京了,與祖父一起回來的還有董家的婚約。祖父被董家所救,遂與城守尉嫡女董家大小姐定了親。這樣一來二去祖父就有了兩門親事。
  
  雖然祖父只認董氏是正妻,可畢竟沒有陳家長輩做主,董氏又沒有入族譜,陳氏一族最多認董氏是繼室。
  
  就算現在陳家二房裡裡外外都是董家人的天地,可凡事就怕擺在明面上,只要經了官,族譜上父親是嫡長子,有父親在旁人就不具備成為嗣子的資格。
  
  所以大伯父、二伯父想要爭爵位就必然會置父親和哥哥於死地。
  
  累了一天,琳怡早早就梳洗好躺在床上。
  
  玲瓏搬好鋪蓋在木炕上守夜。
  
  滅了燈,琳怡才閉上眼睛,旁邊的玲瓏突然「哎呦」一聲坐起來。
  
  外面的橘紅嚇了一跳忙端燈進了隔扇碧紗櫥,看著琳怡要起身,橘紅放下羊角燈上前伺候。
  
  玲瓏知道失態也紅著臉汲鞋過來。
  
  「怎麼了?」橘紅轉頭埋怨玲瓏。
  
  玲瓏一邊穿外衣一邊道:「我突然想起來,小姐將給老太太做生辰賀禮的抹額給了長房老太太,過幾日老太太生辰小姐送什麼呢。」
  
  這也是個問題,到時候拿不出適當的禮物來,也要責備她失禮。
  
  兩個丫頭齊齊看向琳怡,琳怡神色平和,彷彿早有準備,「不著急,就做一雙菊花壽字鞋,玲瓏做鞋的功夫是誰也比不上的,拿去給老太太,老太太也會喜歡。」
  
  玲瓏點點頭,讓她做鞋倒是容易,幾天就能趕出來,再說平日裡繡的菊花頭還有呢,「只是我的手藝總比不上小姐的。」
  
  那塊抹額是她親手描的樣子,繡了一層暗繡又繡了一層明繡。母親說她的親祖母趙氏就善書畫和刺繡,她的巧手是隨了祖母。從前她只想著盡最大的心力籌備壽禮給老太太,沒想過親祖母和老太太這層關係,若是這塊抹額到了老太太手裡,老太太難免會想到祖母對她更加憎恨。
  
  她不如就將抹額送給長房老太太,這樣也能試探長房的意思。
  
  結果長房老太太送了她一支羊毫筆,是不是也在間接告訴她長房沒有忘記她的祖母趙氏。
  
  母親在長房老太太那裡聽說過不少關於祖母的事。長房老太太說祖母在陳家的日子艱難,可是祖母從來沒想過要放棄,祖母總說父母生養不易,就算再難不能自己糟蹋自己,清白的兒女自然挺起腰身過日子,對得起頭頂上的天。
  
  祖母說的沒錯,只要抬起頭看到的總是青天白日。
  
  ……
  
  陳老太太屋裡只留了一盞梨花燈。
  
  「桂枝,」老太太叫董媽媽的名字,「你瞧今天的事是誰做的?」
  
  董媽媽是從小被買進董府的,一直伺候老太太,後來嫁給了董家的世僕賜了董姓,老太太進京的時候,董媽媽一家就做了陪房。
  
  董媽媽知道老太太心裡明白,也不敢說別的,「大太太是怕四小姐獨佔鰲頭。」
  
  「她是怕四丫頭哄著長房老太太高興,長房過繼了老二過去,她以為是我偏著四丫頭,卻不知道三丫頭那安靜的性子不惹人喜歡。」
  
  董媽媽躬身道,「那要怎麼辦才好?不然奴婢去勸勸大太太。」
  
  老太太神色一正,「鬼迷了心竅勸也無用,下次去長房就讓三丫頭跟著,看看是我偏心,還是她糊塗。」
  
  董媽媽仔細思量,「這樣也好,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家各出一位小姐,傳到外面去大家也不會說什麼,再說以四小姐的出挑……鮮花總要綠葉來配,您沒瞧今天的事,多虧了四小姐機智沒再提什麼禮物,要不然哪裡能這樣揭過去。」
  
  四丫頭是懂得看眼色,可是先攙扶起她的可是六丫頭。
  
  六丫頭是真的沒看出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
  
  董媽媽知道老太太的顧慮,「這事可裝不出來呢,玉管羊毫,誰看了不喜歡,四小姐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還是被晃花了眼睛呢,更別提六小姐了,要是明白過來當時就要歡喜了哪裡能壓得住。」
  
  老太太從牡丹鏤空搖椅上站起身,攏了攏銀絲鑲邊蘭花袖,「六丫頭只帶了兩個隨身大丫鬟,總是少了些,不要讓外人說我薄帶了她,就從我屋裡選兩個三等丫鬟撥過去給她用吧!」
  
  這麼多人看著,還怕一個十三歲的丫頭翻了天不成?
  
  董媽媽隨著老太太進內室裡,「那三太太呢?」
  
  三太太蕭氏?老太太淡淡一笑,不過是塊石頭,還能修成精?
  
  ……
  
  第二天天依舊陰著,外面的雨還沒有停,辰時初琳怡正要去給老太太請安,外面傳來一陣木屐的聲音,門簾一翻,琳怡看到了穿著猩紅斗篷,水藍繡金鴛鴦籐交領褙子的琳芳。
  
  「六妹妹,」琳芳將懷裡的黃梨木鑲貝匣子交給琳怡,「都是我不好,應該提早查看禮單,看看這匣子裡的禮物是不是我的,」琳芳說著很大方地笑起來,「那支羊毫筆倒讓我先用了,六妹妹不會生氣吧!」
  
  昨日還是一副嗔怨的模樣,今日就變成了大方得體的大家閨秀。琳芳顯然是受了旁人指點。
  
  琳怡笑著將禮物交給玲瓏收起來,又和琳芳說了幾句客套話,兩個人就結伴去老太太房裡請安。
  
  琳芳的蝴蝶繡花鞋外另穿了雙金絲面棠木屐,青湖色的百褶裙在風中飄舞,顯得比平日更加出挑。
  
  琳芳走的格外慢,琳怡稍不小心就超過她,倒被琳芳一把拽回來。兩個人走了半天才到和合堂,琳芳仍舊意猶未盡,想要趁著小雨去折花,琳怡自然是不肯一起去,琳芳沒辦法只好放棄。
  
  琳怡先進屋給老太太請了安。
  
  琳芳磨磨蹭蹭半天才脫了木屐,見到老太太一頭撲進老太太懷裡。
  
  老太太笑著問,「穿木屐來的?」
  
  琳芳抿嘴笑了,故意看著旁邊喝茶的琳怡,「母親今天將從惠和郡主那裡得的金絲棠木屐給我了。」
  
  董媽媽也跟著眉開眼笑,「您沒瞧見,四小姐穿著棠木屐真是漂亮。」
  
  老太太笑道:「不是好東西也到不了她手裡。」
  
  看著琳怡一臉的茫然,琳芳挺直了天鵝般的頸項,「六妹妹還不知道,我母親是位有名的居士,京裡的人都誇是活觀音,許多觀音像都要照母親樣子描畫呢。」
  
  琳怡之前倒是聽說一些二太太田氏的事,只是沒想到二太太田氏在京裡這樣有名。
  
  琳芳話匣子一開就開始說佛經,老太太一邊聽一邊去看坐在椅子上的琳怡。
  
  就算是被冷落在一旁,六丫頭也沒有半分的侷促,柔婉的臉上一片寧靜,一雙眼眸清亮,目光平視不卑不亢。
  
  老太太一時看入了眼。直到董媽媽出去一趟又回來,低下頭在老太太耳邊說了兩句話,老太太才一驚回過神,「什麼時候的事?」
  
  董媽媽一臉沉重,「就是剛才。」
  
  琳芳斷斷續續聽到幾個字,忍不住問,「長房老太太怎麼了?」
  
  老太太先吩咐董媽媽,「快去備轎子我過去瞧瞧,」然後才看琳芳、琳怡兩個,「你們伯祖母得了急症。」
  
  長房老太太得了急症?在琳怡印象裡並沒有這一節。不過長房的事,老太太絕不會主動和她說起。這次也只是湊巧被她知曉了。
  
  琳芳似是比誰都著急,「我上次去看伯祖母,伯祖母身子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祖母,我也跟你一起去看伯祖母。」
  
  老太太沉吟了片刻,「也好。」
  
  琳芳想著要討好長房老太太,這時候自然要上前,病榻前侍候長輩的情分誰也比不上。長房那邊無論有什麼事,老太太都會一手遮住,她們什麼也不能知曉。
  
  琳怡空站著說不上一句話,就像是個外人,等到老太太都安排好了,董媽媽送琳怡出門,才聽到琳怡自言自語,「伯祖母送了我一隻玉管筆,我還沒見過伯祖母呢。」
  
  董媽媽回到屋裡,老太太皺起眉頭問董媽媽,「六丫頭說了什麼?」
  
  董媽媽如實說:「六小姐說沒見過長房老太太。」
  
  老三一家這次回京後去給長房老太太請過一次安,那次正好是六丫頭病了。老太太冷笑,「這是說給我聽呢?」
  
  董媽媽不做聲,現在這個時候誰也說不準。
  
  老太太目光冰冷,「那就將她帶著,這樣免得有人說我厚此薄彼。」她去長房沒帶老三一家,讓外面人知曉了不知道有要說出什麼話。萬一這次長房老太太病的重了,想要交代什麼事,六丫頭也是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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