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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美人為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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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42:49
第十九章 你進我退

     徐司白定的地方,是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廳。

     已經過了飯點,餐廳人不多。溪流一樣遍布的小射燈綴在頭頂,腳下是厚實柔軟的羊毛毯,環境十分幽靜舒適。

     白錦曦點好了餐,就單手托著下巴,看徐司白點餐。

     他今天穿著白襯衣,深棕色休閒褲。比在屍檢所穿著白大褂時,要隨意幾分。不過也許是他容貌氣質太過清俊和書卷氣,當他抬頭低聲向服務生報菜名時,服務生彷彿也受到感染,講話的聲音都要低了幾分、態度也更加謙恭。

     其實對於徐司白的家世,白錦曦了解也不多。只聽說父母都在國外,都是做科研的。應該算是書香門第。而他做法醫,工資並不高,平時自己生活也很節儉。不過真到了需要花錢的地方,似乎從未見他皺過眉頭。譬如買房買車、買昂貴的研究設備和書籍、為災區募捐、請她吃飯……等等。可見家庭環境不錯。

     這要擱古代,就是一位淡泊名利的名門才子。

     點好了菜,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餐廳正中的白色台子上,一位女演奏者正在彈鋼琴,音樂聲如同流水般環繞。

     白錦曦看了一會兒,轉頭問他:「最近忙不忙?」

     「還好。」徐司白為自己鋪好餐巾,「你呢?」

     「不忙。」她笑瞇瞇地答,「破案之後肯定是最清閒的時候,我要好好休息休息。」

     他也微微一笑:「明天你休假,想去幹什麼?」

     白錦曦手裡的小銀勺劃了劃空盤子:「我想回警校看看。好久沒去了。」

     豈止是好久。

     失憶後一共就回去過兩、三次,算起來有好幾年沒去了。

     許是她的神色稍顯落寞,徐司白的嗓音溫軟了幾分:「好。我陪你去。」

     白錦曦擺手:「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他卻搖搖頭:「你自己去還得坐大巴。我開車送你。」

     他語氣堅決,白錦曦便知道肯定說服不了他,於是也就恭敬不如從命,點點頭笑道:「行,那就辛苦你跑一趟,謝啦!」

     這時主菜上了。徐司白吃飯時一向不愛說話,白錦曦也習慣了,兩個人安靜地吃了起來。按照以前慣例,兩人吃完飯,也就各自回家或者去加班,非常高效利落。

     誰知今天剛埋頭吃了一會兒,突然就破天荒聽到他開口:「錦曦。」

     白錦曦抬頭。

     他放下了刀叉,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很直。白皙的臉頰上,居然有了一抹緋紅。眼睛很專注地看著她。

     「我這個人,從小到大,性格都比較枯燥乏味。」他說,「我沒有過女朋友,也一直抱著獨身的打算。因為覺得兩個人的生活,也許不適合我。」

     白錦曦愣愣地看著他。

     他繼續說道:「但是……人的想法和感覺都會變,這種改變是自己也無法控制的。我想……我也許應該找一個女朋友。」

     ——

     深夜。

     白錦曦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望著窗外的點點繁星。首先想到的,是明天的警校行程。

     據檔案記載,她出生不是在江城,而是在周邊的一個縣城裡。據說在那裡生活到十七歲,才舉家搬遷到江城。失憶後,她曾經去過一趟縣城。很多鄰居都已搬走,沒什麼人認識她。偶爾遇到個老鄰居,等她自報姓名,才認出來:「錦曦長這麼大啦!這麼漂亮,變化好大,我差點沒認出來。」

     警校也不是在江城讀的, ​​而是在臨近的沙江市。其實沙江警校也就是個二流學校,很多人畢業了都沒幹警察,或者分配到下面鄉鎮去了。她還算工作找得好的。只是她回過一趟警校,也沒什麼熟人了。倒是遇到個留校的老同學 ​​,認出了她,聽說了她的機遇,很是唏噓。

     至於江城的家?早已一把火燒盡。而她家搬來江城時間本就不長,所以更加沒什麼朋友。

     這麼想起來,她竟然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接連幾次夢到那個男人後,她就決定要再回警校看一看。因為如果她真的有過男朋友,那也肯定是在警校期間發生的。

     想到「男朋友」這個字眼,自然也就想起今天白天,徐司白在餐廳對她說的話。

     當時,她腦海中的確飛快閃過了一個可能性,令她心頭突地一跳。但她下意識馬上放過了,沒有再深究。

     然後她笑著對他說:「挺好的啊,我覺得你就適合找一個溫柔的女孩,才跟你相配。」

     徐司白安靜了幾秒鐘,微微一笑答:「嗯,是的。」

     ……

     徐司白啊徐司白。

     她突然覺得有點看不透他了。

     一抬手,拍熄了檯燈。不想了,睡覺。

     ——

     次日一早,徐司白就到樓下來接她了。

     沙江警校距離江城大約3小時車程,當日可以往返,兩人輕裝出發,在樓下吃了個早飯,便驅車駛出城區,上了高速。

     高速上車不多,徐司白保持著90公里時速,開得很平穩,也很少超車。白錦曦看著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忽然就想起了韓沉。

     同樣修長漂亮的手,卻是完全不同的駕駛風格。

     一個安穩舒適,一個……驚心動魄。

     「怎麼突然想回警校了?」徐司白問。

     白錦曦眼睛看著窗外的晨霧:「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做夢了嗎?我夢到以前可能有個男朋友。所以想回警校看看。」

     徐司白也有些意外,靜了一會兒才答:「男朋友?」

     「嗯。不過也可能只是我的錯覺。」

     徐司白就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白錦曦開口:「老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只是人比較厚道,不願意講出口怕打擊我。是啊,如果真有這麼個人,我出事後,包括這幾年,他也從沒出現過。那我幹嘛還要去找他?其實我也已經有感覺了,那並不是一段完美的愛情。很可能我跟他以前就已經分手了。可……我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要去找一找。再說了,就算我跟他已經沒關係了,如果證明這個人真的存在,對我的記憶恢復也是有幫助的,對嗎?」

     徐司白轉過頭看著她,目光溫和地看著她:「好。」

     ——

     同樣的早晨,嵐市省公安局裡,卻是平靜而忙碌。

     韓沉剛走進辦公室,就看到桌上放著個大紙箱。

     他坐下來,將紙箱放在腿上,取了把裁紙刀,劃開膠帶。

     他微挑了一下眉頭。

     滿滿一箱。

     他放下刀,將東西一樣樣取出來,放到桌上。這時發覺白錦曦把東西包得很仔細,尤其幾包易碎的食品,用汽泡紙纏得很好,一點邊角都不露,纏得還挺整齊漂亮。

     倒跟她平時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太相似。

     此外,他還找到一張便籤紙。上面只有寥寥數語:醬鴨是裡面最好吃的。你只能吃一點辣,但我估計你的同事愛吃,賣醬鴨的老闆也說辣的才好吃。所以我每種都拿了四袋正常辣,一袋微辣的——別吃錯了!

     韓沉將便籤紙放到一邊,翻了翻桌上東西,果然鴨脖子和鴨翅,每種都有一袋微辣的,放在最上面。

     這時已臨近上班時間,又有幾個刑警走了進來,看到韓沉桌上的東西,眼睛都亮了。

     「鴨脖子,我喜歡!」

     「這是什麼?水蜜桃乾。韓老大,你從哪兒弄來的?」

     韓沉隨他們翻著,往椅子裡一靠,低頭點了根煙:「江城特產。你們分了吧。」

     大夥兒當然說好,全圍了過來,開始瓜分。有人識貨,第一時間抓了袋鴨翅膀,一看包裝袋,還有點嫌棄:「微辣?鴨翅膀怎麼能吃微辣,有沒有特辣的?」雖然這麼說,他一隻手霸占著這袋不放,另一隻手去撈別的。

     那人又選好了一袋,一抬頭,卻發現韓沉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頓時有點明白過來:「這袋不能拿?那我給你留著?」

     韓沉還沒說話,刑警隊長秦文瀧從屋外走進來:「留什麼留?他不吃這些東西,全分了,一袋不剩!」

     刑警們很快散了。

     辦公室裡,開始瀰漫著零食的香味。

     韓沉的桌面一片被洗劫過後的狼藉。

     他將那些汽泡紙、膠帶收拾了一下,扔回箱子裡。最後是那張便籤紙。

     他拿起又看了看,從桌上抽了本書,夾了進去。然後拿起手機。

     「收到。」他發了兩個字過去。

     抽著煙等了一會兒,卻沒有回覆。他又拿起手機,輸入:「在幹什麼?」

     輸完之後,沒有摁發送鍵。這麼靜了一會兒,他將手機往桌上一丟,只拿了煙盒火柴,起身出去抽煙了。

     ——

     白錦曦沒回短信,是因為沒看到。

     她剛剛下車,與徐司白站在沙江警校的門口。

     這裡與她上次來時,沒什麼太大變化。潔白整齊的校舍,操場、林蔭路。還有校門口銀色的警盾標誌。只是因為現在是暑假,校園裡看起來沒什麼人。十分寧靜。

     其實白錦曦明白,要找到「他」不難。找個以前同學問問,也許就知道了。只是她離開已有幾年,許多同學都斷了聯絡。一時還不知從何問起。

     校區不大,兩人沿著林蔭道走了一圈,很快就走完了,最後停在校門旁的宣傳欄下。

     徐司白問:「有印象嗎?」

     白錦曦搖搖頭。

     看來她的記憶實在是被毀得太徹底,在曾經生活過的校園走過,卻絲毫想不起跟那個「他」有關的任何畫面。

     「我想一個人再轉轉。」她說。

     徐司白點頭,便雙手插褲兜里,停在宣傳欄旁等她。

     白錦曦便沿著宣傳欄,繼續往前走。走了一小段,就停步了,抬頭看著牆上的照片。

     這裡貼著每一期學員的畢業照。當然也有她的。

     不過也許是有了年頭,照片看起來有些發黃,也不太清晰。她只能在其中某排,找到自己的腦袋,戴著警官帽,依稀能辨認出是她。

     她又沿著照片右側標準的姓名欄,一個個看過去。

     不知道那個「他」是不是在裡頭。

     這時,她看到了其中一個同學的名字,心念一動。

     上次車禍復原後,她來警校,碰到的就是這個同學。他留在警校做助教,人很親和,對她的遭遇也很同情。兩人還聊過,互留了電話。

     她想了想,掏出手機,翻到他的號碼,撥了過去。

     響了一陣才被接起。

     「喂?」

     「喂,是葉子律嗎?」

     「是我。」葉子律似乎很驚訝,嗓音裡有笑意,「白錦曦,是你吧?怎麼今天突然想到給我打電話了?」

     白錦曦笑了笑答:「我今天回學校了,順便打電話給你,看在不在。」

     葉子律的聲音有些遺憾:「不巧,我在外地出差呢。你待幾天?吃飯了嗎?我打電話給食堂讓給你安排飯。」

     他的熱情令白錦曦心頭一暖,笑答:「不用了不用了,我今天就回去了。我打電話,是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白錦曦靜了一瞬,問:「你知不知道,我上大學的時候,有沒有男朋友啊?」

     葉子律也安靜了幾秒鐘,不答反問:「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白錦曦答:「這對我恢復記憶很有幫助。」

     「哦,這樣……」葉子律答,「其實大學的時候,我跟你不是很熟。不過我也聽說過,你當時確實跟一個男生談過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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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43:16
第二十章 多麼溫柔

     白錦曦抬頭,望著宣傳欄上那張合影。

     然後慢慢搜尋那個名字。

     找到了。

     照片上的男子,還是二十出頭年紀,白皙的臉龐,眉眼英氣,鼻樑挺拔。即使是班級合影這種人頭很小的照片,也能看得出他的相貌十分俊朗。

     與她夢中的男人,整體感覺的確很吻合。但是,也很陌生。

     剛才葉子律是這麼告訴她的:她的前男友名叫趙梓煦,也是同班同學。大二的時候他倆在一塊了。後來臨近畢業,不知什麼原因分手了。據說是因為趙梓煦家庭方面的壓力。

     「他現在已經回老家甘肅,家裡把工作安排好了,去年也結了婚。我這裡還有他的電話號碼。」葉子律有些猶豫,「你要嗎?」

     「你給我吧。」

     拿到了號碼,白錦曦卻沒有撥。往手機裡存時,一個字一個字輸入:趙……梓……煦。

     心裡突然有點難過。

     連名字都感覺這麼陌生。

     她再次抬頭,望著照片。

     左右看看,沒有人。只有徐司白站在不遠處,安靜地望著她。

     她沖他笑笑,忽然踮起腳,伸手一把將那張照片撕了下來,往口袋裡一塞,轉身就朝校門外走。

     徐司白驚訝地看著她走近:「你……」

     她將他的胳膊一拉:「走。」

     坐回車上,徐司白看著那張照片,有點頭疼又有點無奈:「你怎麼能直接撕下來?如果想要,就去跟教務處再拿一張。」

     白錦曦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答:「哪有那閒工夫。到時候他們問長問短,我還得反覆解釋我失憶的事。不想提!」她伸手在照片上點了點:「這個。」

     徐司白怔了一下,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

     「我前男友。」

     徐司白沒說話。

     白錦曦笑了笑:「長得很帥吧。人家都結婚生子了。我也算了卻一樁心事。」她雙手枕在腦後,往椅子裡一靠,閉上了眼睛。

     徐司白發動了車。

     過了一會兒,卻聽到他的聲音傳來:「白錦曦,不要難過。」

     「……嗯。」

     ——

     到家已經是傍晚。

     大概是看她情緒不太高,徐司白也沒說吃晚飯,自己開車回所裡了。

     白錦曦一個人上樓、進屋。正是暮色籠罩時分,屋子裡很暗。她在床頭坐了一陣,也沒開燈,就藉著微弱的光線,靜靜又看了會兒,然後把照片丟進了抽屜裡,拿起香煙和火柴,走到了陽台上。

     樓下,老城區寂靜得像一幅蒼涼的畫,四年來也沒什麼改變。她點了根煙,慢慢地抽著,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等你畢業就結婚。我這輩子,非你不娶。

     今天看到趙梓煦的照片,她竟然毫無感覺。可當她想起夢中這句話,依然有想哭的衝動。

     她不止一次想過,如果那個人還愛著她,如果他只是不知道她的近況下落,如果他只是因為什麼原因被阻絆了,不能來找她,怎麼辦?

     那她一定歷經千辛萬苦也要找到他。

     可原來,現實這麼沒意思。

     ——

     她的眼淚很快止住了,只是鮮少地放縱著自己,一口又一口地抽著。正抽得沒精打采,就聽到手機「滴滴」響了一聲。

     剛才在車上手機響了,她一直沒搭理。現在拿起一看,卻是韓沉上午就發來的一條短信:「收到。」因為未讀,所以手機一直提示。

     她放下煙,回覆:「好。」

     然後也不抽煙了,枕著胳膊,趴在陽台上,鼻子酸酸地望著遠方。

     過了大概四五分鐘,有短信進來了。

     「怎麼了?」

     白錦曦看著短信,有點發楞。

     最簡單的一句問候,然而是韓沉發過來的,莫名就讓人心頭一跳。

     她回覆:「沒事,今天回了趟警校,有點累。好吃嗎?」

     他回得很快:「好吃。」

     白錦曦忍不住笑了,回:「幸不辱命!」

     而電話那頭,韓沉坐在辦公室裡,看著手機,笑了笑。

     週末的晚上,辦公室裡已沒什麼人,大夥兒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很多地方的燈已經關了。

     唯獨他一人,坐在燈下,無事可做,也無處可去。

     然後就收到了白錦曦的那條短信。只有一個字,不符合她的一貫風格。

     也許是在這樣孤寂的暮色裡,男人的心志也會有片刻的迷失。看著她發過來這條隱隱透著低落的短信,下意識就敲下「怎麼了」三個字。而心中,竟也泛起一絲纏綿悱惻的溫柔。

     只是這溫柔很快戛然而止。

     她剛才說回警校。

     如果他沒記錯,她是沙江警校畢業的。

     他到每一個地方,都會大範圍搜索自己的未婚妻,首先排查的就是警務人員。而根據白錦曦的資料顯示,她從小在K省生活、讀書、工作,也沒去過北京。而且她也不認識他,沒有任何偽裝的痕跡。

     她不是他要找的人。這一點,他早已清楚。

     臉上的微笑慢慢收斂,他將手機放回兜里,起身,走出了燈光黯淡的辦公室。

     而白錦曦等了一會兒,沒見他回覆,於是又發了條短信:「你在幹什麼?」

     依舊沒回覆。

     稍稍有些意興闌珊,但因為趙梓煦的事勾起的傷心,卻已徹底煙消雲散。她將手機丟到一邊,抬頭看著漆黑的夜色。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次日一早。

     白錦曦剛踏進辦公室,就見周小篆一臉興奮地望著自己。

     「怎麼啦?」她摘下警帽,丟在桌上。

     小篆抓起警帽,又扣回她腦袋上:「你還不快去準備?十點,本所要跟省局開視頻會議!你要匯報陳離江案的犯罪心理研究結論!」

     白錦曦一愣,所長已經從里間走了出來,一臉喜色地把她叫了進去。

     原來是今天一早,省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看到了陳離江案的報告,認為很有典型意義,所以要求刑偵隊與負責偵破的官湖所召開視頻會議,分享經驗。省局的風格一向雷厲風行,領導8點佈置下來,10點就要求開會。

     所長拍拍她的肩膀:「好好表現,萬一講錯了也不要緊,也就是在局長和全省精英面前丟丟人。」

     白錦曦:「……所長,有你這麼鼓勵人的嗎?」看了看手上的會議通知,慢吞吞地又問:「那邊都有誰參加啊?」

     所長:「你怎麼變得這麼磨嘰了?趕緊去準備。」

     「……哦。」

     雖說臨時接了這麼個大任務,但白錦曦也不會很緊張。報告都有現成的,她打印了一份,就坐在位置上,開始默念醞釀起來。

     偏偏小篆還湊過來打擾:「老大,緊不緊張,激不激動?」過了一會兒又裝模作樣地說:「你說韓神會不會也列席參加啊?我有點小忐忑啊。」

     白錦曦抓起本書就砸在他頭上。

     會議時間很快就到了。

     白錦曦、周小篆等人,跟著所長走進會議室,個個危襟正坐,等待省局那邊的人入場。

     視頻設備已經連好了,白錦曦和所長面前有個攝像頭,而正前方的液晶電視裡,放映的正是省局會議室的畫面,此刻還沒有人。

     過了一會兒,有人進來了。

     副局長、刑偵隊長、刑警A、刑警B、刑警C……依次坐下。

     然後韓沉走了進來。

     他今天也穿了警服。白錦曦之前還沒看他穿過警服,一時竟有些看愣住了。而他走到桌子一角,摘下警帽放在桌上,然後伸手撥了撥頭髮,抬頭就朝鏡頭看過來。

     白錦曦也不知怎的,下意識就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都說男人穿制服最帥,但他怎麼能帥成這個樣子?

     想起昨晚他發短信問她:怎麼了?

     心裡就像被人撓了一下,癢癢的。

     這時,會議開始了。副局長先做了講話,肯定了這個案子的成功和價值。白錦曦收斂心神,聽得專注。

     然後是官湖所長發言,做了簡單總結和今後更加努力的嚴肅表態。

     然後就是白錦曦做報告了。

     她站起來,特別認真地開始念稿子。周小篆在這時候也嚴肅起來,專心聽她有沒有念錯,同時替她觀察眾領導的表情反應,打算會後向她報告。

     然後白錦曦不知道,當她站起來後,省局刑警隊那幫人,卻是一陣聳動。

     「我靠,官湖所還有這麼漂亮的女警啊。」有人低聲說,「秒殺了咱們局花啊。」

     另一人小聲陶醉感嘆:「白錦曦,名字這麼美,聲音也好聽。看她讀稿子的樣子斯斯文文,性格一定很溫柔。」

     韓沉坐在其中,聽到這句話,笑了笑。

     「韓哥,你在江城就是跟這個大美女搭檔?」有人問,「怎麼不跟兄弟們提啊?啊,那些特產不會就是這美女寄的吧?」

     韓沉還沒答,就有人插嘴:「你懂什麼,韓哥眼界多高啊。辛佳那樣的仙品,從北京追到嵐市,他不也看不上。」

     韓沉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一隻手搭在膝蓋上,開口:「閉嘴吧。」

     領導在,眾人本來也不敢太囂張,於是都噤了聲。

     耳根終於清靜下來。韓沉跟其他人一樣,望著畫面中的女人。

     她今天穿了警服,長髮緊束在腦後,戴著警帽,斂了幾分豔色,多了幾分清秀。但那雙眼依舊是波光瀲灩的,眉色烏黑得像墨筆勾勒,又彎又長。此刻她專注地盯著手裡的稿子,倒真如旁人所說,看起來斯文秀氣了不少。

     韓沉目光又滑到她的臉頰上。

     一個多星期沒見,他怎麼覺得她臉上的肉好像多了點。雖然臉不大,距離胖也很遠,但那白皙俏麗的雙頰,就是有種肉嘟嘟的感覺……

     而白錦曦原本讀得專心,慢慢地也有點走神了。

     女人的感覺,真的是很奇怪。此刻那麼多人都盯著她,可她唯獨覺得,從韓沉那個方向投來的目光,最為灼人,她不用抬頭,都能感覺到,他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當然,這也可能只是她的心理作用。

     大庭廣眾之下,無人察覺這或有或無的暗湧。但她的臉,卻慢慢紅了起來。

     無論你走到哪裡,我都能在人群中找到你。

     一個模糊的男人的聲音,突然就響在她的腦海裡。

     白錦曦一愣,聲音頓住。

     見她忽然停下不讀,周小篆連忙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腳。白錦曦回神,輕咳兩聲,繼續讀了下去。

     刑警們誰不眼尖?全都注意到她的突然失神。有人低聲問:「白美人剛才怎麼了?呆呆的,我見猶憐啊。」

     韓沉也注意到了。他靜靜盯著她,拿過礦泉水瓶,擰開喝了一口,神色靜漠。

     半個小時後,匯報結束了。省局領導又提了幾個問題,所長和白錦曦一一作答。幾個領導交換了一下眼神,都覺得很滿意。這時副局長站起來說:「今天的會就到這裡。官湖所的表現很讓人刮目相看嘛,白錦曦這個女同志也很不錯,我記住了。我還有會,先走了。你們可以再就具體情況交流交流。」

     他起身一走,其他領導也都走了。那邊就剩下隊長秦文瀧為首的一幫刑警隊的人,而這邊,所長也心滿意足地退場了,剩下白錦曦一眾刑警,跟對方大眼瞪小眼。

     領導走了,氣氛自然也活躍起來。秦文瀧也不太拘束手下們。一個年輕刑警問:「白刑警,你的犯罪心理怎麼這麼厲害啊?」

     白錦曦笑笑,剛要禮貌地應付過去,就見畫面上,她最熟悉的那個身影起身,繞過眾人,走出了會議室。

     周小篆馬上知情識趣地插嘴問:「哎?韓神探怎麼走了啊?我還有問題想請教他呢。」

     秦文瀧笑笑答:「他煙癮大,估計出去抽煙去了。他本來就不喜歡交流,今天肯來我還挺驚訝呢。不用管他,我們繼續。」

     周小篆:「哦……」

     白錦曦立馬露出笑容,繼續跟他們交流起來。

     ——

     會議室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樓下就是寬闊的辦公大廳。韓沉靠在欄杆上,低頭點了根煙。

     然後一隻手勾著警帽,另一隻手夾著煙,抬頭。透過虛掩的門,恰好看到液晶畫面上的白錦曦。

     他靜靜地抽著,靜靜地看著。

     偶爾不知白錦曦說了什麼,裡面一陣哄堂大笑,她也在笑,樣子有點不好意思。

     韓沉含著煙,也慢慢笑了。

     又有人大概問了個難題,白錦曦眉頭輕蹙,眼珠卻在轉,不知道在想什麼鬼主意。這不經意的小表情,卻只顯得靈氣秀色逼人,瞬間吸引了所有刑警的目光。

     也吸引了他的目光,指間的香煙兀自安靜地燃燒著,他看得很專注。

     有人從旁邊走過,見韓沉在外面抽煙,沒進會議室,倒也見怪不怪。韓沉就這麼站著,遠遠望著,直至會議結束,眾人眼看要走出來。他才將煙頭摁滅,彈入垃圾桶,戴好警帽,轉身下樓。

     ——

     白錦曦走出會議室時,就迎來了所裡眾人一片掌聲。

     今天的匯報很成功,她心裡也美滋滋的。大大方方朝眾人抱拳行了一圈禮,又謙虛了幾句,才在位置坐下。

     心裡,卻莫名有點小失落,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這時,卻見周小篆喜氣洋洋從所長辦公室跑了出來,湊到她跟前。

     「老大!重要情報!」他用一種很猥瑣的語氣說道,「下週在嵐市有兩個很難得的培訓機會,本來是只到分局層面的。副局長剛才發話了,說也給官湖所兩個名額。所長說,讓我們兩個這青年骨幹去,去嵐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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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43:49
第二十一章 可愛如她

     九月的嵐市,已經有了幾分秋意。清晨有薄霧,傍晚有涼風,城市繁華、漂亮而舒適,宛如江畔的一顆明珠。

     白錦曦和周小篆抵達酒店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多。這是省公安廳指定的酒店,明天就要開始封閉式培訓。

     站在房間的窗前,望著遠處的長江和山巒,近處的梧桐與街道,白錦曦只覺得心曠神怡。

     小篆卻非常不見外地往她床上一躺,翹著二郎腿問:「我同學車已經到了,你真不跟我們去吃飯?」

     白錦曦頭也不回:「不去。」

     小篆起身,走到她身旁,慢條斯理地說:「小白,我看你最近,真的很危險啊。」

     白錦曦瞟他一眼,他卻哼著歌走了。

     白錦曦回到床邊坐下,也往後一靠。小篆的話,令她想起昨晚跟徐司白吃飯時的情形。

     聽說她要去嵐市進行為期一周的培訓,他也很意外:「你不是最討厭培訓開會了嗎?這次怎麼肯去了?」

     當時她怎麼答的?

     「老徐,我的覺悟也是會提高的。有時候我也會想培訓培訓,提升自己嘛。」

     ……

     想到這裡,她笑了笑,然後……摸出了手機。

     收件箱裡上一條韓沉發來的短信,還是一個星期前,那個晚上他們簡短的交流。

     想了想,輸入:「你在幹什麼?」

     然後就拿著手機等。

     手機屏幕一直暗著。同樣暗下去的,還有窗外的天色。

     一個小時過去了。

     白錦曦長長地吐了口氣,將手機往口袋一塞,起身下樓找吃的去了。

     ——

     酒店外就是條商業街,遍布美食。白錦曦乾脆一路逛逛吃吃,再買點小玩意兒,一晚上過得倒也有趣。

     再回到酒店已經是九點多,隔壁的周小篆還沒回來。她吃得肚飽圓肥,先去洗了個澡。出來時卻眼尖地發現床上的手機在亮。

     她立馬就勢滾了過去,抓起手機。看到「發件人:韓沉」五個字,心跳彷彿漏了一拍,然後泛起淡淡的歡喜。

     「加班。有事?」

     二十分鐘前發來的。

     白錦曦看著這條短信,過了一會兒,回覆:「沒啥事,晚安啦。」

     然後等了一陣,他果然沒有再回覆。白錦曦將手機往枕頭底下一塞,有些傷感地將身體攤成「大」字型,睡覺!

     ——

     韓沉沒有及時回覆她的短信,真的是因為在加班。

     他剛從外面回來,渾身還帶著夜色的涼意。他在桌後坐下,摘下警帽,拿出手機,才看到白錦曦幾個小時前發來的短信。

     點了根煙,抽了一會兒,才等來她的再次回覆:

     「沒啥事,晚安啦。」

     韓沉單手夾著煙,盯著這條短信,不知不覺就出了神。

     旁邊有人走過來,一拍他的肩膀:「韓沉,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他將手機一收,站起來:「沒什麼,走吧。」

     ——

     白錦曦進入了為期一周的全封閉培訓。培訓的終點會有一次畢業典禮,然後直接搭乘火車回江城。全程無休、滴水不漏。

     每天早上,全體學員集中晨練跑五公里。然後是一天密集的課程,三餐都是在酒店吃。晚上有時候還會研討到八九點鐘。四五天下來,把白錦曦和周小篆累得夠嗆。

     因為夠累,也夠充實,這兩人也沒心思想別的事情。倒是學習成績不錯,每次討論啊、小考啊,都是成績得分最高的兩位,給所長打電話匯報時,把他樂得不行。

     很快就到了周五。

     集中授課已經基本結束了,今天的安排,是參觀省公檢法各個機關、基地和博物館,學習優秀傳統和歷史,感受文化氛圍。

     最後參觀到省公安局這一站時,已經快下午六點了。大巴車緩緩駛入公安局大門,大夥兒興奮地聊著天,周小篆也是個積極分子。唯獨白錦曦很安靜,坐在靠窗的位置,心想:不會遇到韓沉吧。

     結果這個念頭剛閃過腦海,就見前方樹蔭下,一個……韓沉走了過來!

     白錦曦愣愣地望著他。

     天氣轉涼了,他穿著件薄薄的黑夾克,裡面照舊是暗色Polo衫,黑色長褲。這麼一眼望去,只覺得臉龐白皙,輪廓鮮明。

     很美……

     轉念之間,大巴車已經從他身邊駛過,而他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只留給她一個匆匆掠過的側臉。

     白錦曦貼著車窗,下意識回頭。

     身旁周小篆湊了上來:「看什麼呢看什麼呢?」

     白錦曦伸手一把擋住他的臉:「看美女呢,就不給你看。」

     鬧騰的大巴車,就這麼駛入了院子裡。而韓沉又往前走了幾步,忽的頓住腳步,若有所覺地轉身,雙手插在褲兜里,遙遙望向大巴車。

     ——

     學員們一個個下車,跟在培訓主任身後,步入了省局辦公大樓。

     首先參觀了一樓辦公大廳,然後是各種歷史和英雄事蹟宣傳欄。這兩個地方花了較長時間。

     然後就是刑警隊了。

     站在開闊的辦公區前,培訓主任笑著介紹:「這就是聞名全國的k省刑警隊,湧現了秦文瀧、韓沉、汪子暮等一系列優秀刑警。這會兒他們都下班了,或者外出辦案了。大家隨便看看,聊聊。十分鐘後,我們去食堂吃晚飯。」

     這種上班地點,本就沒什麼可看的。大家也就從門口走過,看了一眼,或者跟門口的刑警隨意聊兩句,也就走了。

     白錦曦慢吞吞地走著,自然而然就落在隊伍最後頭。到了刑警隊門口,便大模大樣走進去參觀了。還有十分鐘呢。

     還有幾個刑警在,全都偏頭朝她看過來。她自來熟地笑笑,沖他們打招呼,又舉了舉胸前的參觀牌示意。

     很快就獨自一人走到辦公區的深處。

     據她對韓沉的了解,必然是選擇靠窗、角落、與世隔絕、冷艷高貴的位置。

     果不其然,她的目光快速搜索一圈,就圈定了其中一張桌子。

     桌面很整潔,東西不多。右上角放著幾個文件盒,盒子側面正是那一手漂亮的小楷。

     她走過去,翻開桌上的筆記本,扉頁果然寫著「韓沉」的名字。

     白錦曦不由得有點得意。左右看看無人,拿起桌上的筆,翻到他做筆記的最後一頁,寫道:「你還欠我一頓飯呢!再見!」

     剛寫到「見」字最後一筆,猛然就聽到一個聲音在耳後響起:「你在幹什麼?」

     她嚇得肩膀一抖。一轉頭,就撞上了他漆黑的眼睛。

     韓沉單手撐在桌上,另一隻手插在褲兜里,看著她。

     她的臉騰地熱了,若無其事地站直了:「沒什麼,參觀啊。」

     韓沉看她一眼,伸手翻開她面前的本子。白錦曦看著他的側臉,很有一種想要馬上逃掉的衝動。

     他的視線停在那行字上。

     然後……

     抬頭看著她。

     白錦曦一臉事不關己地看向遠方。

     「走吧。」他雙手插回褲兜,往外走去。

     白錦曦沒反應過來:「幹嘛?」

     他回頭看著她:「兌現承諾,請你吃飯。」

     白錦曦有點想笑但是忍住了。其實被他現場逮住她還真有點尷尬,好像她多麼惦記這頓飯似的。而且她還有團隊活動,哪裡去得了?

     於是雙手也往褲兜里一插,大步往前走去:「你以為我多惦記這頓飯呢?我還有幾分鐘就得去集合,吃不了啦,心領了,我真的要走了……」

     越過他時,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白錦曦心頭一跳,餘光瞟去,就看到他的手指扣在她手腕上。

     他站在她身旁,臉就在很近的位置。

     幾乎是立刻,他鬆開了手,但眼睛依舊看著她。

     「請個假,下樓等我。我去開車。」

     白錦曦看著他的眼睛,竟說不出話來,半天憋出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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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晦澀如我

     韓沉帶白錦曦去了江邊的一家融合餐廳。

     餐廳風格十分時尚舒適,紅褐色木窗將雅間與大廳隔開,頭頂是荷花狀的白燈。窗外,就是長江。

     白錦曦在他對面坐下時,心想:看來他還是真喜歡這些古風的東西。

     服務員送上菜單,韓沉接過,低頭翻著,問:「想吃什麼?」

     白錦曦答:「我又沒來過,你點吧。」

     「嗯。」

     白錦曦就單手托著下巴,四處看了看,最後目光又落在他身上。

     白錦曦最常吃飯就是跟徐司白和周小篆。小篆就不用比了。跟徐司白相比,她發覺韓沉的風格果然很不一樣。

     徐司白每次點菜,都是溫文爾雅、進退有度,服務員都不好意思跟這位溫潤書生大聲說話的。

     而韓沉呢?

     夾克脫掉了,搭在沙發上。Polo衫領口的釦子是鬆開的。一隻手很隨意地搭在沙發扶手上,另一隻手翻著菜單,車鑰匙扔在桌上,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還真像個公子哥……可偏偏是個刑警。

     他點了幾樣菜,忽然抬頭問服務員:「冰鎮瓜汁血燕今天有嗎?」

     服務員笑答:「有的。」

     「給她來一例。」

     服務員退了下去,白錦曦愣住了。

     她有點不太理解,為什麼韓沉要給她點燕窩。不是錢的問題,就是奇怪,難道她看起來很需要補?

     「幹嘛點燕窩?」她問,「那麼貴。你工資才多少啊。」她這說的是大實話,不管怎樣,花的是他的錢,沒必要點這種奢侈的東西。

     他偏頭點了根煙,往後一靠,答:「嗯,請你吃了這頓,接下來我要吃一星期泡麵。」

     白錦曦也不知道他的話的真假,輕輕地「哼」了一聲。可心裡,莫名就有點捨不得了。

     也不知道是捨不得什麼。

     他抽了兩口煙,看向她:「哪天到的?」

     白錦曦回憶了一下,答:「上週日。」

     他呼吸間輕輕噴出白色煙霧,沒說話。白錦曦反應過來,他必然是想到了,她是那天給他發的短信。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韓沉端起茶喝了一小口,問:「明天的培訓選拔你也參加?」

     白錦曦有點莫名其妙:「當然。」這不是廢話麼,明天是最後一天啊。

     燈光下,他的眼睛顯得格外黑,讓她有點看不透。

     她轉著茶杯,開口:「你上次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他慢慢喝著茶:「沒有。」

     「哦。」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這幾天的培訓課程怎麼樣?」

     說到培訓課程,白錦曦還是有很多收穫的,於是一門門課程跟他說了起來。而他安靜地聽著,始終注視著她。墨色濃郁的雙眼,令白錦曦的心跳有些不穩。

     最後說到課業成績,她很得意:「我和小篆是培訓班裡第一、二名呢。他第一,我第二。」

     「周小篆?」他低聲重複,顯然也有點意外。

     白錦曦點頭:「是啊。你不知道吧。他呀,是個學霸。別的不行,就是考試厲害,考試帝啊。我僅次於他。」

     他看她一眼,那目光有點深沉,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

     這時,服務員上菜了。白錦曦拿起筷子,夾了一樣,又夾了一樣……

     居然都超級好吃……

     她抬頭瞟他一眼。

     難怪他那麼挑剔,口味很刁嘛。

     韓沉也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他吃飯時跟平時的樣子有所不同,拿筷子的手勢很漂亮,吃得比較慢。並且只吃自己喜歡的,一盤荷塘月色,只看他反覆夾藕、再夾藕,香菇、西蘭花、木耳卻完全不沾;而兩個辣的菜,他一筷子也沒伸。

     不知怎的,這麼安靜地兩個人吃著飯,白錦曦的心情卻慢慢飛揚起來。

     ——

     吃完飯,兩人走出餐廳。天已經黑了,長江兩岸,燈光璀璨。白錦曦揉了揉肚子,提議:「走走消消食吧。」

     「嗯。」他將夾克搭在肩上,走在她身側。

     江岸邊,是雜草叢生的灘塗,中間被人踩出一條路。兩人便沿著這條路,慢慢往前走。江風徐徐吹來,有小孩從身旁嬉鬧跑過,一時誰也沒說話。

     白錦曦白天已經看過長江,開闊而渾濁,猶如海面。可此刻從江邊走過,卻是另一番景緻:江水是暗黑的,也是澎湃的,隨著輪船駛過,不斷拍打著岸邊。黑夜中潮起潮落,聽在耳裡,令人的心彷彿也空曠起來。

     「過去看看。」她提議。

     韓沉沒有異議。

     站在江水邊,腳踩在沙土裡,風更大了。白錦曦望著遠處一層層平緩推來的浪,只覺得很喜歡,雙手張開放在嘴邊,「啊啊——」地大喊了幾聲。

     一轉頭,韓沉低頭在點煙。火光映亮了他的臉,他在笑。

     一種說不出的情緒,瞬間在白錦曦心底蔓延開。她轉頭看著江水,不讓這種情緒在臉上洩露出來。

     心念一動,也帶著幾分好玩的勁頭,她再次張開嘴大喊:「韓……混……蛋……哪……」尾音拖得很長,還帶著點顫抖的花腔,不像是在喊人名,倒像是老城每天走街竄巷賣臭豆腐的老人的吆喝。她瞬間福至心靈,繼續喊出了很對稱的下一句:「臭……豆……腐……哎……」

     「咳咳……」韓沉居然被煙嗆到了,一把抓住她的手,「真會喊。」

     白錦曦轉頭望著他笑,瞬間怔住了。月光之下,他的臉卻是模糊的。一雙眼睛裡隱約映著燈光,晦澀如同她身後的這一江秋水。

     他還握著她的手指,白錦曦的心跳「撲通、撲通」加快了。

     「走吧。」他鬆開了她的手,轉身之時抬手吸了口煙,然後就一個人朝前方走去。

     白錦曦:「……哦。」跟了上去。

     ——

     韓沉開車送她到酒店樓下時,已經是九點多。

     酒店門口一直有人進出,白錦曦怕遇到認識的人,也不敢多停留,跳下車:「那我走了,再見。」

     他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嗯,再見。」

     白錦曦走了兩步,又回頭,很客氣地笑著看著他:「什麼時候再去江城啊?記得聯繫我,我請你吃飯。」她可是後天就要坐火車走了。

     隔著車玻璃,韓沉看著她,慢慢笑了:「好。」

     白錦曦有點無法直視他那雙眼睛,轉身走進了酒店。

     ——

     剛掏出門卡,刷開房門,隔壁的門立馬打開了,周小篆跳了出來,一臉興奮地盯著她。白錦曦沒搭理他,推門進屋,就往床上一躺。

     周小篆湊過來,盯著她的臉不出聲。

     白錦曦閉著眼睛問:「幫我請假了嗎?」

     「請了請了。」他試探地問,「我有沒有看錯,剛才開車送你回來的是韓……」

     白錦曦睜開眼,沖他笑笑。然後起身就把他推出了門:「大半夜你跑到一個女人房間幹嘛,知不知道避嫌啊!」

     「我靠老大你變了……」在周小篆的抗議聲中,白錦曦毫不猶豫地關上了門。

     洗完澡,再躺回床上,一抬頭,就望見窗外一輪明月。

     跟江灘上一樣的月亮。

     她抬頭看了看時間,韓沉應該已經開車回到家了吧。

     心裡彷彿被一隻小手輕輕撓著,有點癢,又有點亂,摸出了手機,翻到他的號碼。

     要不要給他發條短信呢?

     可腦海裡又突然閃現剛才那一幕——

     他轉過頭去,鬆開了她的手。

     鬼使神差般,又想起很多天前,兩人騎車回警局的那個晚上,他一個人站在樓下抽煙的樣子。

     還有上週的視頻會,唯獨他一人頭也不回,抽身離去。

     ……

     心裡突然好像有某一處澀澀的有點疼。她盯著手機屏幕半天,然後輕輕嘆了口氣,將手機丟到了一旁。

     ——

     韓沉回到家,照舊是一室寂靜。

     洗完澡出來,已經是十點多了。走到沙發坐下,點了根煙,拿起手機。

     兩條短信,都發自辛佳。他直接點了刪除。

     然後最新一條短信,就變成錦曦發來的,還是上週日剛到嵐市時那條。

     他含著煙看著她的名字,長指停在鍵盤上,幾次想要輸入,靜默良久,終究還是將手機扔回桌上。

     長夜孤深,他靠進沙發里,手搭在額頭上,擋住了眼睛。就這麼想著想著,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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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攜手相期

     次日早晨。

     白錦曦一踏入足以容納百餘人的培訓教室,就感覺出不對勁。

     已經到了的學員們,個個坐得筆直,一身警服看起來格外筆挺。後排還有幾個平時學習不好的,瘋狂地翻著書,好像在臨時抱什麼佛腳。而前面講台上,幾位培訓老師今天也穿了警服,低聲交談著,氣氛顯得很嚴肅。他們身旁,還留著幾個空位。

     而他們頭頂正上方,懸掛著一條橫幅:「歡迎省刑警大隊領導和同事蒞臨指導。」

     白錦曦和周小篆面面相覷,在最後一排坐下,問旁邊一位愁眉苦臉在看書的學員:「哥們兒,怎麼回事?今天不是考試和結業典禮嗎?怎麼又歡迎省刑警隊領導了?」

     這位仁兄答:「你們不知道嗎?雖然之前沒公開發文說,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次培訓最後一天會有個選拔,省刑警隊馬上要成立一個「黑盾組」,專門負責連環案件和重大案件偵破。這次培訓的目的之一,就是為這個小組在全省範圍內選人呢。要不我幹嘛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啊。我靠,犯罪心理怎麼這麼囉嗦,記不住啊……」

     白錦曦和周小篆同時愣住了,對視一眼。

     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聽說省局向來是求賢若渴,對人才搜刮得很厲害。這難不成是副局長耍的小心機?臨時要他倆來參加培訓,也不說透這個目的。所長還高高興興把她和小篆送來了。而他倆又比較梗,一心一意在培訓裡爭搶頭名,跟別人是競爭關係,也不太熟,自然也沒人跟他們提選拔這一茬。

     難怪昨晚談及培訓時,韓沉用那樣的眼神看著她——他是不是以為,她就是衝著他們這個小組來的啊?

     領導們還沒到,周圍氣氛依舊緊張安靜嚴肅。

     白錦曦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又喝一口,不停地喝著。周小篆看著她:「你緊張?」

     「嗯。」

     周小篆手捧著下巴,很難得地也安靜下來。

     白錦曦問:「你又在想什麼?」

     周小篆答:「我在糾結啊,糾結要不要去。」

     「我也是。」

     水喝多了,就想上廁所。趁著會議還沒開始,白錦曦起身,從後門摸了出去。

     會場外是條走廊,兩側都是培訓教室。燈光明亮,白錦曦雙手插褲兜里,心不在焉地走著。廁所在樓梯拐角,結果她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韓沉一個人,同樣雙手插褲兜里,走了上來。聽到動靜,他抬頭看向她。

     他今天也穿了警服,帽簷下露出一雙雋黑的眼,波瀾不驚地看著她。

     白錦曦看著他走近。

     她覺得……

     她決定參加選拔。

     「昨天怎麼不告訴我今天要選拔?」她說,「我和小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韓沉在樓梯口站定,不答反問:「你們有什麼打算?」

     「試試唄。」她答得很輕巧。

     韓沉臉上也沒什麼表情,越過她就要往裡走,白錦曦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當然,立刻又鬆開了。

     「你也是小組成員之一嗎?」她問。

     他看她一眼:「是。」

     白錦曦微微一笑:「那麼作為知情人士,可不可以提前透露下,這個小組的工作難度大不大?領導是誰?是副局還是秦隊長?會不會很嚴厲,在他們手下好不好混?對了,你覺得我希望大不大?」

     他原本是側身對著她,聽她說完,忽然轉過身來,往前走了一步:「哪來那麼多問題?」

     兩人的距離立刻逼近,白錦曦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他低頭看著她:「白錦曦,職業選擇與調動不是開玩笑。不要讓任何人和事,影響你的判斷。」

     白錦曦愣了一下。

     任何人和事?這是在向她暗示什麼嗎?

     她靜了幾秒鐘,答:「我沒有開玩笑。相反,我是非常認真在考慮這件事。我想進特別案件調查組,不是為了升遷,也不是為了高工資。我想進,是因為對於連環案件,犯罪心理學能起到最關鍵的作用。」她頓了頓說:「我想用我的專長,做更多的事,幫更多人,也想學到更多。」

     韓沉看著她,沒說話。

     然而白錦曦話鋒一轉,又說:「但是呢,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啊。我剛才問你那些問題,也實在是人之常情啊。當然要先搞清楚領導喜好,這個環境好不好混哪。總不能讓我這棵好苗埋沒了……」

     說著說著,就住了嘴。因為韓沉笑了。

     他穿著警服本就奪人眼球,這一笑,眉宇輪廓更是清朗動人。

     「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人?」他嗓音輕慢,轉身走了。

     白錦曦抿抿嘴,跟了上去,會議時間馬上到了。

     忽然間伸過來一隻手,將她的帽簷往下一壓,連眼睛都差點擋住了。

     「帽子戴低點,耳朵邊的頭髮弄上去,面試的時候不要笑。」

     白錦曦扶了扶帽簷,莫名其妙:「為什麼?」

     「成功機率更高。」他的手插回口袋,推門走了進去。

     ——

     白錦曦剛回位置坐下,會議就開始了。

     培訓主任先做了簡短的致辭,然後介紹了今天刑警隊到場人員。以隊長秦文瀧為首,一共來了四個人。韓沉就坐在秦文瀧身邊,儼然是二號人物。

     與秦文瀧的滿臉笑容不同,韓沉的神色始終很淡,帽簷有點低,跟座漂亮的雕塑似的。

     接下來,就是秦文瀧介紹特別案件調查組成立的初衷和要求。

     他是位三十四五歲的俊朗男人,身材高大,目光如鷹。雙手往桌上一撐,笑了笑,開口:「這個調查組,是我強烈向上級要求成立的。是一次大膽嘗試,也是一次實驗。我親自任組長,不過日常具體工作由副組長韓沉負責。韓沉我想你們都聽說過,就不必介紹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韓沉身上。

     周小篆身旁,剛才那位唧唧歪歪的仁兄又低聲開口了:「我靠!居然是韓沉,刑警中的無冕之王韓沉。在他手下幹還不累死!不過有什麼辦法,誰叫這是全省精英擠破頭都想去的地方呢!死就死吧!」

     周小篆也有點小激動,抓抓白錦曦的胳膊:「韓神是副組長呢!」

     白錦曦拍掉他的手,心情也有點複雜。

     頂頭上司居然就是他。

     剛剛她還問他,領導有什麼喜好,好不好混呢。

     秦文瀧又宣布了選拔流程:上午是綜合筆試,下午是面試。他和韓沉、培訓主任三人是面試官。他也不多廢話,馬上就開始組織筆試。

     ——

     下午。

     白錦曦坐在走廊裡,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身旁是坐得比她還直、神色更緊張的周小篆。

     上午的筆試已經結束了,他倆考試都發揮都不錯。因為平時成績排一、二名,所以面試反而被安排在最後兩個,白錦曦倒數第二個,周小篆最後。

     眼看前面的人一個個出來,有的表情沮喪,有的神色興奮。而夕陽一點點下垂,他倆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白錦曦。」有人走出面試室,叫她的名字。

     「到!」白錦曦深吸口氣,站起來,扶了扶帽簷。突然想起韓沉的話,低頭問周小篆:「為什麼我面試的時候,帽子要壓低點,頭髮要全部梳上去,然後最好不要笑?」

     她這個問題丈二摸不著頭腦,但周小篆想了想,居然也接住了:「因為那樣看起來比較像良家婦女?不那麼妖?」

     白錦曦噗嗤一笑:「去你的!」抬起頭,昂首闊步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比較小的房間。白錦曦一走進去,就看到那三個人端正地坐在一張長桌後,每人手上都有煙,房間裡煙霧繚繞。

     見她走進,三人都看過來。白錦曦也禮貌地看過去,一一點頭致意。到韓沉時,兩人目光一錯,都不著痕跡地移開。

     白錦曦在正中的椅子坐下:「領導好!我是官湖派出所警員白錦曦。」

     除了韓沉,秦文瀧和培訓主任都笑了。培訓主任低頭說:「這就是副局長交待要重點考察的人才。」聲音不大,但是白錦曦也聽見了,心頭暗暗一喜。

     秦文瀧吸了口煙,翻了翻資料,問:「白錦曦,你為什麼想加入黑盾組?」

     白錦曦靜了一瞬,答:「發揮我所長,伸張公平正義。令窮凶極惡的犯人伏法,讓更多無辜的人得到保護。」

     秦文瀧和主任都笑了一下。大概是覺得這麼個大美女,卻如此幹練果斷、鏗鏘有力,很是有趣。

     秦文瀧又問了幾個問題,白錦曦一一作答。她也沒什麼華麗的辭藻,答案樸實簡潔,但是態度始終非常專注和認真。

     「我問完了。」秦文瀧偏頭看向韓沉,「你有問題嗎?以後這可就是你的人了。」

     白錦曦心裡顫了一下,也朝他看過去。

     剛才她回答問題時,他一直安靜著,白錦曦也沒有看他。

     韓沉抬頭也看向她。

     然後……

     伸手,打開了面前的筆記本,低下頭,一頁頁的翻著,眉目冷峻。

     白錦曦維持微笑看著他,心裡卻彷彿打翻了調味瓶。

     還真打算問問題考她啊!還那麼認真地翻看,看樣子是不打算放水了?

     「我沒問題。」低沉的嗓音響起,他合上了筆記本,神色淡然地看她一眼。

     秦文瀧和培訓主任都笑笑。

     白錦曦心中卻陡然鬆了口氣。

     真是……混蛋哪,故意嚇她。

     「你先回去等通知,不過提前做好準備。最快下個星期就會調到省局上班。」秦文瀧說。

     ——

     白錦曦出來後,就輪到周小篆進去了。兩人錯身而過時,在空中擊了個掌,別的就不用多說了。

     這時走廊裡已經沒人了。白錦曦走到窗邊,雙手撐著,長長地鬆了口氣。

     身後響起開門的聲音,然後是腳步聲。

     白錦曦轉頭,就見韓沉抽出根煙含在嘴裡,朝她走過來。

     「哼……」白錦曦扭頭看著窗外,「剛才幹嘛嚇我?」

     韓沉立在窗邊,摘下帽子,扣在手裡,靜靜抽著煙沒答。

     「你和周小篆,只能留一個。」

     白錦曦倏地轉頭。

     他白皙的側臉上,眼眸墨黑,看不出表情。

     「你們是一個所的。」他又說。

     白錦曦的心一沉,頓時糾結又難過。

     她默默想了一會兒,開口:「那還是留小篆吧,這個機會比較好……」

     卻見韓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逗你的。」他輕聲說,「別當真。」

     白錦曦:「……你!」

     他眼眸微闔,隱有笑意,含著煙,推門又進去了。

     白錦曦氣呼呼地望著他的背影,想著想著又笑了。

     轉身,再次望著窗外。

     遠方,夕陽照在長江之上,江面寬廣浩瀚,江輪鳴笛駛過,飛鳥啼聲清脆。此刻,她心裡想的不是過去的糟糕,不是懸而未決的未來;不是夢中那個令她輾轉反側的男人,也不是令她捉摸不定的韓沉。

     她想的是未來。

     她想,她也許可以去往更大的舞台,可以追逐更有意義的夢想。她的人生還很長。

     白錦曦,每一天都要竭盡全力,讓自己活得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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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狙擊天堂

     白錦曦站在辦公桌前,將自己的物品拿出來,一樣樣放好。

     她的桌子正對著門,不停有人經過,轉頭看過來。甚至還有一兩個男警察,直接停在門口,大膽地張望著,沖她笑笑。

     錦曦報以微笑。

     桌子收拾好了,她抬頭望去。韓沉就坐在斜對面靠牆的位置,拿著份《體壇週報》在看。她今早到時跟他打招呼,他也就「嗯」了一聲。

     這是省局專門為「黑盾組」開闢的辦公室,她的試用期是半年。半年合格,就可以留下。昨天,她剛離開江城,所長和其他同事都很捨不得,但也都很支持。

     而至於徐司白……

     錦曦還記得昨天送她到火車站時,他臉上的微笑和眼中的落寞。

     「如果是你想去的,我就支持。」他這麼說。

     錦曦伸手抱了他一下。這大概是兩人第一次擁抱,分開時,他的臉都紅了。而她笑了:「徐司白,我一有時間就會回來看你們!」

     ……

     「看什麼看!」秦文瀧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揚手拍走兩個正在門口張望的男同志,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別介意,這幫兔崽子就是看個新鮮,沒有惡意。」他說。

     錦曦:「沒事。」

     他轉身卻朝韓沉的桌子踢了一腳:「也不知道管管!嚇著錦曦怎麼辦?」

     韓沉翻了一頁報紙:「她沒那麼容易嚇。」

     錦曦有點想笑。這時秦文瀧已走到她面前,微笑望著她:「錦曦,住在宿舍還習慣嗎?有什麼需要儘管提。」

     「很習慣,沒有其他需要。」錦曦答。

     秦文瀧滿意地點點頭,又說:「犯罪心理研究,對我們黑盾組非常重要。你先開始這部分工作,等一切上正軌了,局裡會從大學請兩位教授過來兼職,指導、協助你的工作。」

     「太好了。」

     秦文瀧又看一眼韓沉:「至於這傢伙,他對犯罪心理有偏見,別理他。當他是一部破案機器好了。」說完他就走了。

     錦曦瞅瞅一直事不關己看報紙的韓沉,輕咳兩聲:「嗯……破案機器。Hello,Robot!」語調還特別悠揚。

     話音未落,韓沉忽然丟下報紙,起身走過來。

     錦曦眼觀鼻鼻觀心,任由他走近。

     他在她桌邊站定,一隻手按在桌面上。

     「你的頂頭上司,是我。」

     低沉的嗓音,令錦曦心弦輕顫。他卻轉身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有三個人走了進來。

     錦曦笑著站起來,一一跟他們打招呼:「Hello!Hello!」最後給旁邊的周小篆一拳。

     第一個人,居然是那天在選拔現場喋喋不休那位仁兄。小篆為他賜名「嘮叨哥」。嘮叨哥大名很文雅,叫施珩,來自另一個城市。他能入選,當時錦曦和小篆都挺驚訝的。

     嘮叨哥立馬繪聲繪色向他們道明了緣由:「那天我一走進面試教室,韓沉大神就開口了:'施珩,我知道你。整個K省,指紋還原和痕跡鑑別沒人比你做得更好。別的我不看,筆試你能及格,我就用你。'我擦,韓神就是韓神,不拘一格降人才啊!結果筆試我剛好考了六十分,哈哈哈!對了,今後韓沉就是我男神,誰跟我搶我跟誰急啊!」

     ……

     第二個人,卻是一位神色冷峻的沉默青年,跟韓沉一樣,穿著黑色夾克。他叫遲琛。與嘮叨哥和小篆形成鮮明對比,他連跟他們打招呼時,臉上都沒什麼笑容。小篆叫他「冷面哥」。不過錦曦聽說過他,也很尊敬他,據說是另一個地級市的追捕能手,年年射擊比賽、搏擊比賽全省冠軍,刑偵能力也很強。毫無疑問他是武力值很高的一位大將,就是不知道跟韓沉相比如何——因為這種比賽,韓沉從沒參加過。

     最後一個人,當然就是小篆了。韓沉和秦文瀧看中了他的細緻和學霸能力,打算讓他做小組的「文官」,另外計算機部分也是他負責。

     這就是「黑盾組」初期的全部成員。

     韓沉很快就回來了。其他三人全站起來,錦曦只好也跟著站起。但韓沉顯然沒什麼領導範兒和愛好,徑自走到座位,也沒發表歡迎致辭什麼的,就開始忙自己的了。

     其他四人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坐了下來。

     初來乍到,嘮叨哥和小篆都很收斂,只偶爾交談一下。「冷面哥」遲琛壓根就沒有講話的需求,臉深深埋在電腦後。而錦曦也一直在幹自己的事。

     黑盾小組的第一個上午,幾乎就在安靜中度過了。

     到了中午,韓沉站起來。

     嘮叨哥立馬第二個站起來:「韓哥,是去吃飯嗎?啊,不知不覺中午了,還真挺餓的。」

     小篆接口:「韓哥,食堂的菜好吃嗎?第一天來省局上班,不太熟呢!嘿嘿。」

     冷面哥雖然沒說話,但是也站起來,看著韓沉。

     錦曦有點想笑,估計獨來獨往的韓沉,是沒打算跟他們一起吃。無奈隊友太強大。

     果然,大概考慮他們都是新人,韓沉偏頭點了根煙,靜默幾秒鐘,答:「走吧。」

     ——

     食堂就在辦公樓側面。五個人走過長長的林蔭道,嘮叨哥作為韓沉的忠實粉絲,一路跟在他左側;冷面哥雖然話不多,但是也緊緊跟在他右側。也不知道他和韓沉有什麼交情,兩人還低頭交談了幾句。

     錦曦和小篆就落在了後面。

     正是飯點,食堂里人很多,還得排隊。還有不少人轉頭,看他們幾個新鮮面孔。

     錦曦和小篆剛在隊伍最後排好,就聽到前面韓沉的聲音響起:「錦曦,過來。」

     錦曦微怔, ​​小篆立馬捅了捅她的胳膊:「去啊。」前面的嘮叨哥也接口:「是啊,女士優先,你排到我們前面來。」

     錦曦便走過去,韓沉看她一眼,往後退開一步,留出空位。她插進去:「謝啦。」

     韓沉沒說話。

     隊伍移動得很快,沒幾分鐘,錦曦就到了窗口,拿了個餐盤。

     「姑娘,吃什麼?」師傅看到是個美女,眼前一亮,嗓門都比之前大了幾分。

     錦曦伸手一點:「豬排,再來份土豆絲,二兩飯。」

     「好吶!」師傅大勺一揮,那一份居然有別人一份半那麼多,立馬就把她的盤子堆滿了。錦曦嘴最甜了:「謝謝師傅!您人真好。」

     他們幾個飯卡還沒辦好,韓沉的手伸過來,替她刷了卡。

     「吃得不少。」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肉長哪兒去了?」

     錦曦的表情也很無奈:「骨骼清奇,沒辦法啊。」

     ——

     五個人找了張桌子坐下。大約是終於放開了,嘮叨哥開始跟小篆十分投緣地、天南海北地聊起天來,韓沉和冷面哥沉默吃飯,錦曦時不時接口兩句。有時候聽到好笑處,韓沉和冷面哥也會笑笑。

     氣氛倒是融洽不少。

     過了一會兒,錦曦覺得口乾,站起來:「我去買飲料。」

     他們都沒有異議。

     錦曦離開後,飯桌上依舊維持原樣,那兩位繼續插科打諢,韓沉低頭一勺勺吃著飯。

     忽然就聽到他們都安靜下來。

     韓沉抬頭,循著他們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側。

     辛佳。

     有K省師範大學女神之稱的她,今天穿了條綠色長裙,搭配白色小外套,看起來的確是亭亭玉立,吸引了周遭不少人視線。

     她手裡拎著一大盒包裝精緻的月餅,微笑站在桌旁,朝其他幾人笑笑。

     「韓沉。」她喊他的名字。

     韓沉看她一眼,繼續低頭吃飯:「什麼事?」

     她將月餅放到他身旁的空位上:「中秋節快到了,這是阿姨寄來的月餅,一塊寄到我這兒了。今天拿過來給你。」

     「放著。」

     這一桌誰都不傻,看得出韓沉的冷淡。於是除了冷面哥,都禮貌地裝傻笑著。

     辛佳沖他們一笑:「你們回頭也嚐嚐。」然後看向韓沉:「阿姨讓你按時吃飯,少抽煙。」

     韓沉手持長勺,含在嘴裡,眼睛看著前方,沒理她。

     辛佳扯起嘴角笑笑:「我先走了。」朝其他幾人點頭:「再見。」

     ——

     錦曦拎著幾瓶飲料轉身,一抬頭,就看到一個漂亮女人轉身從韓沉身旁走開。表情還挺……複雜。

     錦曦拿著瓶水在手裡掂啊掂,不緊不慢走過去,就看到自己座位上放著盒月餅。

     韓沉將月餅提起來,扔到另一張空椅上。

     「韓哥……剛才那位,是不是你女朋友啊?」嘮叨哥不怕死地問。他以為是小兩口鬧彆扭呢,畢竟那麼漂亮的女人。

     錦曦低頭咬了口豬排。小篆瞪大眼看著韓沉。

     「不是。」

     「哦……」

     韓沉已經吃完了,將勺一放:「月餅你們幾個分了。不用給我。」

     錦曦心想:也不用給我。

     桌上安靜著。她又吃了幾口,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

     有人在看她。

     刑警的本領不是白練的。她慢慢放下勺,轉頭。

     有點意外,是剛才那個女人。

     辛佳就站在距離食堂門口不遠的一面牆旁邊,遠遠地看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原因,她的臉色看起來很白,眼神……只能用陰霾來形容,像是包含著很多情緒。

     錦曦靜靜地盯著她。

     然後就看到她眼中隱約竟蓄滿了淚水。

     錦曦把頭轉過來,問韓沉:「剛才那位,是你的狂熱追求者?」

     她問得直接,其他幾人都呆了呆。

     韓沉擰開水瓶喝了一口,淡淡答:「她人不壞,不用理會。」

     很快大家都吃完了,端起盤子往門口走。這時錦曦注意到,辛佳沒有站在原地,而是找了張桌子一個人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錦曦便放慢了腳步,落到了最後。等韓沉幾人走出了餐廳,她雙手往褲兜一插,拐了回去,走到了辛佳背後。

     「你剛才為什麼看我?」她的手往桌子上一按,低頭盯著她。

     辛佳被嚇得全身抖了一下,抬頭一看是她,臉色更難看,又紅又白。但她的眼神卻是漠然無比。

     她嗤笑一聲,轉頭看著一邊:「誰看你了?你誰啊?」

     錦曦也不跟她做口舌之爭,只深深地望著她。

     「神經病啊!」辛佳抓起旁邊的包,轉身從另一個門走了。

     錦曦看著她的背影。

     是因為看到她跟韓沉在一起,吃醋了才用這麼怨埋的目光看著她嗎?

     她往門口走去,結果一眼就看到韓沉站在那裡,手裡還拿著水,望著她的方向,慢慢地喝著。看來剛才她倆的交鋒,他都看在眼裡了。

     錦曦走到他身邊,雙手一攤:「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把你的紅顏知己氣哭了。」

     韓沉揚手把空瓶子丟進垃圾桶:「她不是我的紅顏知己。」

     錦曦忍不住抿了抿嘴,往門外走去。

     韓沉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忽然又轉頭,若有所思地望向辛佳離開的方向。

     ——

     兩人剛走上樓,韓沉就被秦文瀧一個電話叫走了。錦曦一個人走回辦公室,剛到門口,就見嘮叨哥抱著一堆自己的物品,在她桌子邊上轉。

     「幹嘛?」她問。

     嘮叨哥將手里東西放下來:「咱倆換個位置。」

     「為什麼?」

     「老大說的。剛才走出食堂,他就跟我交代了。」嘮叨哥笑了笑,「大概是讓我離他更近吧!」

     「哦。」

     過了一會兒,她在新位置坐下,忽然發現一件事……

     這個位置靠牆,還背對著門。

     外面經過的人看不到她了。

     心情,略略有些飛揚起來。

     幾個人剛坐了一會兒,就見韓沉和秦文瀧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韓沉直接走迴座位,拿起夾克,穿上。秦文瀧將一份資料丟在小篆桌上:「東城區瑞麗小區,今天中午剛剛發生了一起槍擊案。死者是一名普通市民。」

     錦曦幾人都是一怔。

     槍擊案?

     在各種刑事案件裡,槍擊案的發生率是比較低的。因為在中國,槍支嚴格管制。只有通過黑市渠道,才能獲得槍支。或者是罪犯早年私藏的獵槍等。

     秦文瀧臉上的笑容有點冷:「昨天中午,東城區另一個相隔不遠的小區,也發生了一起槍擊案。死者也是普通市民。現場初步勘測結果和彈道鑑定結果,判定是同一人、同一支槍作案。所以東城區將這個案件移交給省刑警隊,黑盾組,你們的第一個案子來了。」

     ——

     瑞麗小區,是個不新不舊的商品房樓盤。遠遠望去,樓宇的牆面有些斑駁和掉漆,但整體還算齊整。死者陳西賢,就住在第八層。

     槍擊案發生已經有快半個多小時了,樓下停著幾輛警車,拉起了警戒線,還有不少居民在圍觀。

     錦曦一踏進案發現場,就皺了皺眉頭。她聞到一股酸臭味。是那種悶了許多天,才有的味道。

     韓沉站在她身旁,跟嘮叨哥兩個戴上了手套,走進屋裡。小篆和冷面哥也散開開始偵查。

     錦曦緩緩走到屍體面前。

     這是一間非常簡陋的一居室,客廳裡到處丟滿快餐飯盒、塑料袋、礦泉水瓶。被子胡亂扔在沙發上……幾乎就沒有一處是乾淨整潔的,顯得主人的生活十分潦倒邋遢。

     而他的死狀,也是可怖的。

     陳西賢,二十三歲,無業遊民,有吸毒史。他中等個頭、身材削瘦。頭髮有點長。

     此刻,他就仰面躺在臟兮兮的沙發上,左胸襯衫一片血跡,隱隱還可以看到一個小血洞——那是子彈穿透的痕跡。而他的雙眼還睜著,望著天花板。他的左手搭在沙發上,右手還拿著一塊薯片,薯片上停著一隻黑色蒼蠅。身旁還丟著一個手機,手機上插著一副耳塞,還有低低的嘈雜音樂聲傳出來。

     錦曦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轉頭,看向對面的窗戶。

     玻璃窗上,一個小小的圓洞,已經被現場人員用筆圈了出來。

     那是子彈射入的軌跡。

     這時,韓沉幾人已經把現場大致看了一圈,走到了屍體旁。周小篆翻開手中的資料,說:「現場掉落的彈殼已經送去鑑定了,但是初步判斷,跟昨天那起槍殺案的子彈一樣,而且昨天也是打中心臟。彈道分析的結果:子彈是從一把美國巴雷特M82A1狙擊步槍射出來的。並且這把槍,使用至少有幾年時間了。」

     嘮叨哥喃喃:「巴雷特M82A1?狙擊槍之王?」

     「是的。 」小篆答,「另外,昨天死的是一位四十歲的普通市民,叫周長庚,男性,無業。根據東城分局初步調查結果,這兩位受害者互不認識,生活也沒什麼交集。兩個案發現場,除了彈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現場也沒有任何財物丟失。」

     「這個案子,很麻煩。」一直沉默的冷面哥突然開口。

     大夥兒都沒說話。韓沉站得離屍體最近,低著頭,衣袖挽起,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低垂在身側。

     「錦曦。」他喊她的名字。

     他明明沒說用意,錦曦卻下意識「嗯」了一聲,很順地就接著講了下去:「冷面哥說得沒錯……」

     冷面哥忽然抬頭看了她一眼,錦曦反應過來,立馬想改口,可一時居然想不起他的大名,於是含糊著繼續說道:「……他說得對,這起案子很麻煩。

     連環槍擊案,無論國內國外都有發生過。國內,遠的有1997年被國際刑警組織列為世界第三要案的「白寶山」案;近的,有轟動全國的「周克華案」。但國內這些槍擊案連環殺手,都有些共同特點:他們大多是為錢財或者私仇,或者是為了逃命;使用的大多是搶來的槍支,或者私藏的獵槍、自製槍;另外其中有些人有軍人背景。總而言之,中國的連環槍手,基本上都是「悍匪」 ,泥腿子出身。

     而國外的連環槍手更多,也更專業。大多有軍人或警務背景,有的完全是心理變態,隨機殺人。

     我們這起案件目前看來,兇手看起來更像是隨機殺人。可是,他跟國外那些成名的連環槍手又不同。」

     錦曦頓了頓,嗓音也低了幾分:「我們這個,更厲害。因為他使用的是普通人不太可能搞到的巴雷特M82A1,國內警方和軍方也不用這個型號的狙擊槍;這把槍他使用了有一些年頭,而且行事非常乾淨利落。這都說明,他很可能是一位職業殺手。

     中國並不是沒有職業殺手,只是他們數量很少,並且會一直隱瞞身份、藏在暗處,離普通人的生活很遠——這是他們的職業準則。過去幾年,有一些富商、政要人士被殺槍擊案成為懸案,就是這些人所為。只是,職業殺手一向只為錢殺人,心態極度冷靜自製,絕不會跟普通市民有交集。可現在看來,這位職業殺手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從暗處突然走到了陽光下,開始了連環隨機殺人。」

     她抬頭看著他們:「他很可能心理變態了。這意味著,只要他願意,整個城市都會成為他的獵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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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45:50
第二十五章 錦曦之慟

     「他很可能心理變態了。只要他願意,整個城市都會成為他的獵殺場。」

     白錦曦講完這句話,所有人都沉默著。

     她自己卻怔住了。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之前在官湖派出所,當然不可能辦過連環殺人這種大案。可為什麼剛才說出那番話,心中卻湧出一種熟悉的感覺:緊張、冷肅,以及隱隱的……刺激感。

     就好像,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她沒來得及細想,因為一名刑警將死者陳西賢對門的鄰居領了過來。她和小篆立刻走了過去。

     ——

     鄰居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家庭主婦,站在發生了命案的屋門外,臉色有些蒼白。

     「對面的小伙子,我們平時根本沒什麼接觸。倒是在樓道裡碰到幾次,他整天獨來獨往戴個耳機,也不理人。」她說,「不過一看就是不務正業,整天窩在家裡,垃圾全堆在門口,保安來每次都罵。警察同志,他是不是被那些混混殺了啊?」

     錦曦問:「你為什麼這麼說?」

     她答:「這些小青年,很多都吸毒的。我聽樓上的趙阿姨說,有一次還看到他在小區門口被兩個混混打,說是沒給買搖頭丸的錢。現在吸毒的人都很囂張的。」

     「他平時有什麼親戚朋友嗎?」

     主婦想了想,嘆了口氣答:「親戚沒看到。但是他之前有個女朋友,經常來,人還挺和氣,那段時間也沒見往外扔垃圾了,看著人不錯。不過好人命都不長,聽說那女孩後來出車禍死了,這小伙子那幾天一直在小區裡燒紙錢,還被保安罵了。唉……女的也死男的也死,吸毒的就沒有個好下場!」

     送走了這位主婦,小篆說:「陳西賢是個社會敗類,他的女朋友死了,然後自己也被幹掉了。你說,殺手是不是覺得陳西賢沒必要活在這世界上,所以挑中了他啊?」

     錦曦腳步一頓。別說,小篆的話聽著還有點道理。

     她拍拍他的肩膀:「行啊,有長進!不過現在下結論還為之過早,看完另一個死者再說。」

     兩人走進屋,就見韓沉三人站在留有彈洞的窗玻璃旁。嘮叨哥在口袋裡掏啊掏,掏出了一個……量角器。

     錦曦和小篆都被這極其原始的工具震了一下,嘮叨哥卻一臉嚴肅半蹲下來,拿著量角器對著彈孔前後左右地量。

     錦曦走到韓沉身邊,小聲問:「這樣也行?」

     「你以為我會招低手?」他眼睛盯著彈孔,左手把右手的黑手套緊了緊。

     不招低手,那意思是招的全都是高手了?錦曦彎了彎唇,誰知就廳到他說:「除了犯罪心理,就沒高手。」

     錦曦:「……」

     這人!

     這時嘮叨哥擦了擦額頭的汗,站了起來:「子彈並不是從正前方垂直射入玻璃面的,而是有一個50。3度角的偏移。也就是說——」他的手往陽台右前方一指:「子彈是從那個方向射來的。而那個方向,狙擊槍的有效射程內,只有那一棟建築。」

     眾人全隨著他的手望過去。那是相隔一、兩百米遠的一幢18層住宅樓,周圍有一些樓房,高矮林立,都是些老樓,十分擁擠。另外還有一些棚戶區。

     嘮叨哥繼續說道:「而子彈與水平線的交角是13。8度,兩棟樓之間的距離是155米,這兩棟樓的平均層高大約都是3。5米,所以子彈是從……」

     「天台。」韓沉轉身朝外走去。

     冷面哥立刻緊隨其後。嘮叨哥愣了一下,也跟上去,還不忘念叨:「我神的腦子,真他媽快。」

     錦曦撞撞小篆胳膊:「考試帝,你怎麼沒算出來?」

     小篆:「我還沒來得及掏計算器……」

     ——

     這一帶的房子雖然不新,但好歹是市中心,比較繁華和擁擠。他們一路走過去,就看到路旁停車線或者停車場裡,停了不少車。還有一些車違章亂停。卻不知一個小時前案發時,兇手是否就藏匿在其中某輛車裡?從他的陰暗世界,混入普通人的生活中,準備實施他的獵殺?

     一上天台,他們就看到了那個標誌。

     「T」。

     一個紅色的、酷似大寫字母「T」的圖案,被人用油漆噴在天台一側內壁上。而那個方向,正好對著死者居住的樓房。

     嘮叨哥幾乎是第一個撲上去,左手掏出一把游標卡尺,右手摸出一把螺旋測微器,就開始量。

     其他幾人也緊跟過去。冷面哥在內壁旁蹲下,手套在地面輕輕一擦,抬頭看著韓沉:「周圍都有灰土,唯獨這一塊被人仔細擦拭過。」

     韓沉點點頭。

     嘮叨哥接口:「角度也剛好,這裡就是射擊點。我靠,在射擊點留下個「T」,小白妹,趕緊分析下,他這是什麼心態?」

     白錦曦瞥他一眼:「你當我神仙啊,光一個T看得出什麼。搞不好他想表達的不是T,而是一顆釘子呢?」

     話雖這麼說,她卻仔細打量著這個T。一眼望去,只覺得顏色如血,很是刺目。又正對著陳屍的方向,感覺就像是……

     把這個標誌,釘在了屍體上。

     她抬起頭,卻見韓沉一個人沿著天台邊緣,慢慢地繞行著,眼睛望著下方,不知道在幹什麼。嘮叨哥還在原地玩耍,而冷面哥忽然轉身,往右前方走了一步、兩步、三步……然後蹲了下來,他面前恰好堆放著一堆雜物,而他開始在其中翻找。

     錦曦看著他們,心中忽然湧起一絲激盪。

     韓沉說得對,他們都是高手。

     於是她也原地蹲下,捧著下巴,開始全神貫注地思考。

     「找到了。」冷面哥忽然站了起來,臉上居然極其罕見地露出一絲笑容,舉起手裡的東西:「彈殼。」

     韓沉走過來接過,看了看,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找到彈殼,意味著可以用專業儀器分析出關於那把槍的更多線索。小篆立馬掏出證物袋,接過彈殼放進去,然後有些崇拜地看著冷面哥:「冷面哥,你是怎麼知道彈殼藏在這裡的?」

     冷面哥已經對這個外號沒有情緒反應了,抬頭看了看天,答:「今天無風,這個型號的狙擊槍,射擊後彈殼基本往右方彈射,彈射距離也可以推斷。」

     小篆:「哦……」

     這時韓沉朝小篆伸手:「紙、筆。」

     小篆立馬從包裡掏出筆記本和圓珠筆,遞給他。韓沉撕下一張,丟還給他,走向了天台邊緣。

     錦曦一直看著他的動作,見狀起身,湊了過去。

     「你在幹什麼?」

     他的手指本就修長白皙,握筆的姿勢也格外漂亮,在紙上畫了數道彎曲折線,才看她一眼:「看不懂?」

     「嗯……」

     「正常。」他將筆丟給她,轉頭,「冷面。」

     被省略的冷面哥神色如常地走過來,韓沉將紙遞給他。

     「你從樓梯下到八層,再從八層平台跳到那棟樓頂。後面的路線不用我說,你應該能看懂。」他說。

     小篆和嘮叨哥都圍了過來,冷面哥拿著他畫的地圖看了一會兒,露出微笑:「這是兇手的逃生路線。」

     「嗯。」韓沉偏頭點了根煙,淡淡吐出個煙圈,「跑吧。小篆計時。終點位置再安排一個人計時。」

     除了冷面哥鎮定地脫了外套扔給嘮叨哥,又原地活動了一下筋骨,其他三人都愣住了。

     這怎麼……就把逃生路線給畫出來了啊?

     ——

     兩分鐘後。

     站在天台,遙遙望著冷面哥的身影如同獵豹般,奔跑跳躍在一排低矮的樓房頂上,錦曦三人眼睛都看直了。

     嘮叨哥最先耐不住困惑,開口:「老大,這路線怎麼畫出來的啊,你怎知道兇手一定是走這條路?」

     香煙夾在黑色手套的指間,韓沉輕吸了一口,答:「狙擊槍體積大,兇手一定不會一路背著步行往返,那樣太引人注目。他會開車,並且平時將槍藏在車裡。」

     三人同時點頭。

     「他不會把車停在停車場,因為有攝像頭。只會把車停在公路邊的停車帶裡。」他說。

     小篆插嘴:「這附近很多人違章亂停車,他也可以隨便找個隱蔽的地方停啊。」

     「不會。」

     「不會。」

     韓沉和白錦曦的聲音同時響起。

     兩人對視一眼,錦曦開口:「任何一個熟練冷靜的罪犯,作案時都不會違章停車。因為萬一被交警抓住,等於是把自己送到警察手裡。更何況他還是職業素養更高的殺手,絕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小篆和嘮叨哥同時「哦」了一聲。

     韓沉繼續說道:「來的路上我看過地圖,這附近有五條馬路上,畫了停車帶。其中一條就在樓下,但兇手肯定不會用,因為那是我們首要搜索範圍。」他微闔眼眸吸了口眼,看著前方:「冷面跑的,就是能通往其中一條停車帶的,最近的路。其他路線都太遠,會留下更多痕跡,他一定不會選。」

     嘮叨哥已經聽得滿眼崇拜,不再發問。小篆飛快用筆記錄著韓沉說的要點,而錦曦眼珠一轉,問:「你怎麼知道你畫的路線,就一定是最近的?」

     韓沉單手搭在天台邊緣,另一隻手撣了撣煙灰:「嘮叨,怎麼才能讓一個路痴明白路?」

     嘮叨哥和小篆嘿嘿一笑,錦曦「切」了一聲,扭頭看向一側。

     韓沉抬眸看著她微紅的臉,笑了。

     「所以……」嘮叨哥接著韓沉的推理說下去,「槍響案發時間很清楚,我們只要計算出兇手逃離的時間,再篩查那條公路周圍、那個時間點附近的監控錄像,兇手的車就一定在其中!範圍一下子就縮小了!」

     「嗯。」韓沉含著煙應了一聲。

     小篆激動得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低喃:「那就離破案不遠了,太快了太快了。」

     「不一定。」韓沉說,「只是找到了車。」

     儘管他這麼說,小篆和嘮叨哥依然是笑瞇瞇。

     錦曦心情也有點複雜。既高興,又驚訝。而看著他的側臉,還有那烏黑的眉目,又有那麼點欽佩。

     誰知這時韓沉忽然偏頭,看向她:「準備一下。」

     錦曦:「幹嘛?」

     「你下一個跑,我帶你。」他說,「時間緊張,再找一個女警很難有你的身手。我剛才看了,需要跳躍的垂直落差都不大。你應該可以。」

     「……好。」

     兩人都脫掉外套,並且活動筋骨。小篆和嘮叨哥也明白過來,小篆點點頭:「還是老大想得周到!兇手也有可能是女性,所以讓小白跑一次。不過她又不認識路,所以老大親自帶。」

     錦曦原本沒覺得什麼,現在聽他對韓沉一口一個老大,就似笑非笑看著他:「小篆,衣不如舊,人不如新哪。」

     小篆沒聽明白,一臉懵懂。

     錦曦的後腦卻被人拍了一下。

     「心眼兒。」他摘下手套丟給小篆。

     這聲「心眼兒」說得是低沉散漫,京腔十足,還帶著點淡淡的橫勁兒,錦曦莫名心頭一甜,居然挺受用。

     兩人並肩站在畫著T的天台邊緣,錦曦背著小篆的包,裡面還放著幾塊磚頭,以模擬狙擊槍袋的重量。剛剛冷面就是背著這個包跑的。

     韓沉轉頭看著她:「一路小心,跟緊我。不要往下看。」

     「好。」

     小篆一揮手,韓沉便跑了出去,眨眼就消失在樓梯口。錦曦一鼓作氣,跟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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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46:02
     八樓樓梯口多了扇門,一推門出去,就是開闊的平台。此時已經是下午兩三點鐘,陽光正是熾烈,錦曦一抬頭,就看到韓沉手撐在陽台邊緣,一躍而下,黑色身影轉瞬即逝。

     好在陽台與另一座樓房的頂層是緊挨著的,垂直距離只有一米多。錦曦在陽台邊緣一停,閉著眼也跳了下去。

     一落地,手撐在地上,就見韓沉已經跑到了樓頂另一側,正要下樓梯。見她無事,他轉身就消失了。

     錦曦忽然微愣。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剛才一瞬間的走神有點莫名其妙,於是收斂心神,繼續追了上去。

     這棟樓下到5層,就有條走廊,連接到另一幢樓的樓頂。上世紀90年代,很多單位就喜歡修這樣的樓。錦曦穿過走廊,一眼就看到韓沉在下天台邊緣的一段樓梯。

     錦曦突然又愣了一下。

     陽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臉非常清晰。他一隻手搭在樓梯扶手上,眼睛看著下方。黑色短髮垂落額頭,側臉棱角分明。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然後轉過臉去,一躍而下。

     太陽就在頭頂,錦曦一低頭,就看到他的影子消失在平台上,而她的影子緊緊跟隨,還在奔跑。而周圍,繁華都市,綿延千里,空囂無聲。

     就在這麼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突然狠狠一縮。

     狠狠的。毫無預兆,全無防備。

     心臟部分,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痛,瞬間蔓延開。如血脈般侵襲全身。

     錦曦腳步猛地一頓。

     但下一秒,她馬上意識到正在辦案,立刻又跑了起來。

     可再抬頭,雙眼已經掉落淚水。

     ……

     怎麼回事?

     為什麼跟韓沉這樣奔跑追逐的一幕,會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為什麼心口壓抑地就快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就像那天她在夢中哭得難以自抑?

     ……

     理智令她保持速度奔跑著,也許是因為剩下的路比較好跑了,韓沉與她的距離逐漸拉開,也沒發現她的異樣。

     然而她的雙眼已徹底模糊,跑過一段又一段屋頂,跳過一道又一道阻隔。她明明跑在這裡,人卻好像在另一個場景裡。

     那個場景裡,有同樣一個沉穩而矯健的男人,在前方跑著。而她緊緊跟隨。他們的影子,就像此刻一樣,彼此遙望,卻又追逐纏繞,只為一個共同的目標。

     世上再沒有另一個人,能夠取代他們對彼此的意義。

     ……

     錦曦沒法跑了。

     她慢慢停下來,把臉埋進雙手裡,蹲了下來。

     那個夢中的男人。

     他也曾經跟她這樣一起奔跑過嗎?

     他是否也曾頻頻回首,看她是否安然無恙?

     他也曾,跟她追逐過同樣的理想和目標嗎?正義、公平、刑警的職責,還有他們曾經刻骨銘心的愛情?

     為什麼,一點都想不起來?

     他叫什麼?趙什麼?她已經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而他也已在他處娶妻生子。可為什麼這份感情,在被她遺忘的記憶深處,還濃烈得像火。一旦被喚起哪怕一點端倪,就灼痛她的全身肺腑?

     ……

     她低著頭,看著淚水大滴大滴掉落在地面。

     直至,眼前多了一雙黑色運動鞋。

     胳膊一緊,被人用很大的力量從地上拽了起來。她一抬頭,就看到了韓沉。

     他的額頭還有汗水,T卹濕透貼在胸膛,手掌也熱得灼人。他牢牢握住她的胳膊,另一隻手扣住她的臉,帶著薄繭的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微澀,微疼。

     深黑深黑的眼,就這麼凝視著她。

     「怎麼回事?」

     錦曦轉過臉,避開他的手:「沒事。我突然有點不舒服。對不起,你要換個女警來測試了。」

     她想揮開他的手,他卻扣得更緊。

     錦曦深吸口氣,抬頭,露出尷尬的笑容:「我剛才往樓下看了一眼,結果又恐高了。情緒有點失控……」她說的這個理由聽起來很合理,因為很多有這樣那樣恐懼症的人,被逼到關頭,都會情緒失控。

     韓沉看著她的臉,手慢慢鬆開。

     兩人就這麼靜默著。

     「是我考慮不周。」他忽然開口,「讓你跑,本意也是希望你能過恐高這一關。我讓他們換人,眼淚擦了,跟我下去。」

     低沉的嗓音,竟難得地帶了幾分溫軟。

     錦曦鼻子又是一酸。她趕緊擦了擦眼淚:「不關你的事。我下次繼續努力。」

     ——

     坐回車上時,錦曦的眼睛還紅腫著。這一車上誰不是目光如炬,但連嘮叨都乖覺地都沒發問。

     他們坐的是一輛7座SUV,小篆和錦曦坐在最後。他戳戳她的胳膊,小聲問:「怎麼了?」

     「回頭再跟你說。」

     事實證明,當某些男人臉色不善時,旁人誰都不敢跟他說話。

     冷面開車,韓沉坐在副駕。他的手搭在車窗上,一直在抽煙,眼睛看著窗外。

     然後一路都安安靜靜。

     ——

     另一個受害者,叫鄭成志。

     他的遇害時間是昨天中午,屍體已送檢。但案發現場還保持原樣。黑盾組一行人抵達時,他的妻子嚎啕大哭,嚷著一定是誰嫉恨她老公,要求警方一定抓住兇手。

     鄭成志四十二歲,無業,到處打點零工。因為老房子拆遷,賠了兩套房子,所以日常生活還算過得去。

     「除了你,鄭成志還有那些親人?」小篆問。

     他妻子哽咽答:「還有個弟弟,在上海做工,明天才能趕回來。」

     「朋友呢?」

     她恨恨答:「他的狐朋狗友很多,抽煙喝酒打牌,警察同志你一定要好好查。」說完又哭了起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怎麼辦啊!」

     小篆點點頭,心裡卻很清楚,肯定不是這些人做的。

     韓沉帶著嘮叨和冷面勘探現場,錦曦便去樓上樓下鄰居家敲門。

     樓下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聽明來意,把她請了進去。

     「哎,警察同志,你說這好好的人,怎麼就被人用槍殺了呢?」老太太感嘆,「現在槍管得嚴啊,成志是招惹了黑社會吧?」

     錦曦語氣溫和地答:「目前還不能下結論。奶奶,你在這里肯定住很久了。這鄭成志平時為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仇人,糾紛呢?我們問這些,也是想盡快破案。」

     老太太點點頭:「我明白。」她看向錦曦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這個成志啊,小時候還是個好孩子,也孝順。但是長大後工作不好,娶了媳婦,慢慢就變了。四十歲的人了,也沒個正經事幹。他們兩兄弟,爸爸死得早,我跟他媽媽是一起看著他們長大的……」

     「他母親……」

     老太太搖了搖頭,眼中閃過淚光:「他媽媽上個月過世了。辛苦了一輩子,把兄弟倆拉扯大,卻死得辛苦啊。跟我一樣,人老了,不中用,從家門口失足摔下樓梯。唉……」

     錦曦靜默片刻,撫了撫老人後背,又問:「那他們兩兄弟,平時對媽媽怎麼樣?孝順嗎?盡心嗎?」

     老太太安靜了幾秒鐘,答:「老二成達一直在外地打工,不過逢年過節聽說都寄錢回來。成志心是好的,但他是那麼個性格,整天抽煙喝酒,哪裡管得了他媽。又娶了那麼個媳婦。老人家心裡,其實一直挺委屈啊……」

     ——

     錦曦走回鄭家,鄭成志的妻子已經走了。案發之後這幾天,她跟兒子一直沒住在這裡。

     一進門,就見他們幾個已經完成勘探,站在客廳裡。看到她,都抬頭看過來。

     錦曦的視線跟韓沉在空中一對,立馬移開。

     「錦曦。」他開口,「有什麼結論?」

     錦曦心頭暖了一下。

     儘管他提起犯罪心理都是一臉不屑,但事實上,不管是陳離江案還是現在的案子……

     他都在傾聽她的話。

     她的心情已經完全平復,想起今天他們幾個各顯靈通,就剩她還沒露一手了。

     微微一笑,走到他們中間,先朝韓沉伸出手:「給支煙先。」

     嘮叨插嘴:「小白你好大架子。」

     韓沉的目光從她臉上滑過,伸手進口袋,摸出根煙,丟給她。錦曦接過,因為是在犯罪現場,她沒有抽,而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後夾在手指間轉啊轉。

     「他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年齡25-35歲,相貌非常普通;

     他生活很低調,居住在本市一個中檔小區,房子是租的,開一輛普通的車;但是居住範圍無法推斷,因為對於一個職業殺手來說,已經沒有任何距離可以限制他。

     殺手職業不是他的全部。他會從事一份技術型的兼職工作,譬如IT維修師、儀表修理師,或者裝修檢驗人員之類。」

     她低頭,將煙含進嘴裡:「他的內心很寂寞。單身,沒有女人,也沒有真正的朋友。但是在過去三個月裡,他一定遭受了情感上的一次重大波折,他有一份很深很深的感情,也許是愛情,也許是其他,被人破壞了。破壞它的,就是像兩名死者這樣的普通人。

     一個遊走在黑暗邊緣、視人命如草芥的高手,卻被最庸碌弱小的世人,破壞了屬於他的幸福。所以現在,他來到了他們的世界裡,開始一個個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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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46:18
第二十六章 連環推理

      「我是一個殺手。

  我幹了有五年、八年、十年?時間已經不重要。

  我有很多錢,並且從無失手。否則我現在已經是中國警方的監下囚。

  我想買什麼就可以買什麼,想玩什麼就可以玩什麼。雖然算不上是大富翁,但絕對沒經濟上的壓力。

  我的手指,是用來扣動扳機的;我看到一具具屍體,不會有任何感覺。只會想到,又有一筆大錢要進賬。

  我離普通人的生活很遠很遠。但沒任務的時候,我又必須生活在他們其中。當我走在人群中,卻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等等——」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是嘮叨。

  他看著站在窗邊,低頭沉吟的白錦曦:「白妹,雖然你把自己當成殺手,去揣摩他的心理活動,聽著挺帶感性哈。可是,一個殺手的內心,有你說的這麼感性嗎?什麼走在人群中,感覺不到存在,跟念詩似的……」

  他嘮叨了一堆,卻只換來白錦曦一個白眼。

  「廢話。」她往窗台上一坐,「請注意,雖然我們遇到的,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心理變態了的職業殺手。但他也逃脫不了變態者的宿命——一定是長期的心理壓抑,加上某次事件的刺激,才導致他的爆發。事件是外因,而起決定性作用的,永遠是他的內在。」

  小篆接口:「也就是說,他已經壓抑很久了。」

  「對。」錦曦答,「否則那麼多職業殺手,都不變態,唯獨他變態?偶然性中一定蘊藏著必然性哪。」

  此時已是下午四五點,夕陽從窗口斜射進來。昨日的案發現場,今天已是肅靜一片。

  錦曦抬頭望去,小篆站得離她最近,依舊是一臉認真加崇拜;冷面沒有表情;嘮叨正在苦苦思索消化她的話。

  而韓沉站得離她最遠,戴著黑手套的雙手插在褲兜里。不笑的時候,總有種挺冷的氣場。而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錦曦垂落目光。

  她以前推理,都是憑理論和經驗,去分析得到結果。

  把自己當成連環殺手,去感受他的心理,甚至一言一行——這種推理慣性,她以前並沒有過。可今天她竟然很有感觸。不知不覺,就開始揣摩了。

  難道只有連環殺手,才能觸動她隱藏最深最敏銳的那根神經?

  而她居然還感覺這樣很是如魚得水揮灑自如?

  好在除了嘮叨,沒人把她當神經病。

  「因為工作需要,我會經常變換居住地點,而且現在房價著實也有點高,即使是職業殺手,也負擔不起太多套住房,所以我會租房子。在不算最繁華,但也絕不偏僻的小區,租一套中檔住房;開一輛這個城市最常見的車,這樣才能大隱隱於市。而嵐市保有量最大的車,是東風雪鐵龍。我會買十萬出頭的雪鐵龍·愛麗舍;或者雪鐵龍·世嘉。」她說,「不過我也許會更偏愛世嘉,因為外觀更好看。顏色是黑色,因為在夜晚更不容易被發現。」

  嘮叨「嘿」了一聲:「連開什麼顏色什麼品牌的車都推出來了。神了!」

  錦曦笑笑:「犯罪心理側寫師最大的樂趣,就在於——」她的嗓音低了幾分:「兇手的一切行為,到了我們眼裡,都會變得很簡單。」

  其他幾人都沒有說話。

  女人坐在窗台上,一隻手撐在窗台邊緣另一隻手夾著根煙在玩。她的長髮束成馬尾,又盤到腦後,特別乾淨利落。而她的臉微微垂著,睫毛又黑又翹。當她用平靜的語氣,說出這麼狂的一句話時,竟沒人感覺到違和。

  而韓沉盯著她的側臉,低頭含了根煙。想起還是在犯罪現場,又取了下來。跟她一樣,夾在指間。戴著黑色手套的修長手指,隨意轉動著。

  錦曦也意識到這話太囂張了點,可剛才自然而然就脫口而出了,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她立刻繼續推理,假裝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因為內心的寂寞和渴求,每當我在一個城市停下,我都會去找一份普通人的工作。太專業的,沒有時間去學;太簡單低劣的,不屑去做。我會做一份技藝性的工作,當成愛好,也能讓我像一個正常人,生活在人群中。所以我也許會是一名鐘錶維修師,也許是一名電腦維修師。說不定,我還有北大青鳥的培訓證書。」

  她說得調皮,但其他幾人可沒笑,極其專注地聽著。

  錦曦深吸了口氣,閉上眼。在她腦海中,浮現了這樣一個青年的形象:

  中等身材,削瘦結實。他也許會戴一副眼鏡,提著個電腦包,穿著襯衫和休閒褲,看起來就像是這城市隨處可見的IT工程師。

  他走路不會很快,因為太快不利於他觀察周圍的人和事,這是職業慣性。但沒人注意到,他走路幾乎是輕盈無聲。

  他每天按時上班、下班,活得平凡而不引人注目。但是當有任務時,他會摘掉眼鏡、脫下襯衫。他行事絕對乾淨利落,完事後他的心中會湧起淡淡的熟悉的成就感。但這成就感,永遠無法與旁人分享。而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空虛,和更多的沉默。

  是什麼,讓這樣一個殺手,終於壓抑不住?終於放下他的高傲,直面靈魂的衝突?

  ……

  錦曦緩緩睜開眼:「是顛覆。

  是某一份他珍而重之的感情,被破壞;而長期以來,他心中勉強維持的天平,被徹底顛覆。顛覆到報復社會這一側去了。」

  她跳下窗台:「我講完了。」

  冷面居然第一個開口:「「T」代表什麼?」

  錦曦答:「在連環兇殺案裡,兇手留下的這種特殊標記,一般都會指代兩種事物。」

  嘮叨來了興趣:「哪兩種?」

  錦曦笑笑:「兇手自己,或者是「它」。指代自己,那是天經地義,哪個連環殺手不愛自己?而「它」,就是他們執念的東西。可以代表任何人和事。也許我們的兇手,就是從小迷戀字母T;也許他愛的人就是被釘子釘死的;也許T代表Tuesday星期二……目前想要參透他的內心還太早。」

  她又轉頭看向韓沉:「小篆有一個發現,我認為可以參考——兩個受害者,他們都是對這個社會沒什麼貢獻,也什麼上進心、混日子的人。這是否是他挑選目標的標準?

  不過畢竟只有兩個,他們到底是被選中的,還是隨機的、湊巧有相同特質,目前還不能輕易下結論。畢竟現在,他們這種人還挺多的。

  而且從經驗來看,國內外絕大多數連環槍手,他們的目標都是隨機的,不會刻意挑選。因為僅僅是狙擊時的快感和掌控感,就已經滿足了他們。所以不需要再做挑選了。」

  其他幾人全都點頭,連冷面都目露讚許。

  韓沉卻將手裡的煙往耳朵上一放,摘了手套,丟給小篆。

  小篆已經可以很慣性地接住,替老大折好收了起來。

  錦曦心想:這北京公子哥的脾性,真會使喚小弟啊。

  韓沉看向她,開口:「不,他們一定是被選中的。」

  錦曦微怔。其實她內心直覺也是傾向於被選中的,但現在僅僅兩個受害者,就下結論還太早。

  「兩處天台上的狙擊點,地面都被人仔細擦拭過了。」他重複了一遍冷面之前的發現。

  錦曦、小篆和嘮叨都是一愣,冷面卻點了點頭,看來他聽懂了。

  「殺手全副專業裝備,一定戴了手套腳套,不留留下任何指紋足印。擦地面是多此一舉。」他說,「只有一個解釋:他要擦掉的,是汗水。」

  錦曦瞬間明白了:「這說明,他在樓頂等候了一段時間,才會滴落不少汗水,需要擦拭。」

  嘮叨接口:「是了是了,所以受害者是選中的。因為如果是隨機殺人,當時是中午,樓下人來人往,他在樓頂隨便開槍都能幹掉幾個。他卻專門等了這麼長時間,就是為了殺那兩個人!」

  五個人都沉默下來。

  錦曦不得不承認,韓沉再一次讓她感受到了傳統刑偵推理手法的魅力所在。

  她的犯罪心理,是從罪犯的種種行為,推斷出這個人的性格和特點。

  而他,卻是敏銳捕捉到現場每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尋找到邏輯的漏洞;或許是一塊不應該被擦乾淨的地面,或許是午夜不應該響起的一縷鐘聲,從而推斷出唯一準確合理的解釋。

  她是不是應該叫他邏輯帝?

  結果沒想到,這次,嘮叨居然跟她心有靈犀了。他無比感嘆地說:「老大,你簡直就是邏輯帝啊!難怪數學那麼好!」

  小篆:「是啊是啊。」

  韓沉笑了笑。

  像是察覺到她的眼神,他抬眸看過來。

  漆黑的眼,彷彿還殘留著下午將她從地上拖起那時的,幽冷迫人。

  錦曦笑笑,坦然平和。

  他移開目光:「現場還有一個點不對——彈殼。」

  嘮叨接口:「是啊。我之前也在想。槍擊案發生後,當地派出所接到報警趕到現場,至少也要十多分鐘。他從樓頂離開到停車位我們測試過,5分鐘不到。他完全有時間撿彈殼,為什麼不撿呢?

  他使用的狙擊槍,在國內本就很少,黑市流通也不多。有了彈頭和彈殼,局裡十天就能給出準確報告:這些子彈是從一把什麼樣的槍裡射出來的,使用了幾年,甚至產地哪裡、哪一年產的、可能從哪些渠道購買,過去是否有類似案件使用過這把槍……這樣留下太多線索,我們順藤摸瓜查到他的機會很大。」

  韓沉微闔眼眸,神色淡漠:「職業殺手,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不撿,只有一個原因——不需要。他已經不在乎了。」

  其他四人都是一愣。

  韓沉將耳朵上的煙取下來,含在嘴裡。

  「這就有了個邏輯悖論。」他說,「他擦掉汗水,是不希望我們檢驗到他的DNA。如果留下汗水,兩三天時間,我們就能確定他是誰。然而彈殼他又扔在了現場。」

  錦曦心裡突然一震,脫口而出:「這說明,他已經不在乎將來被我們抓到。他只是不希望那麼快被抓到。」

  韓沉抬頭,與她對視:「嗯,不僅僅是隨心所欲的殺幾個人、報復社會這麼簡單。他有一個完整的計劃,會在十天內實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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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23:47:04
第二十七章 已生暗潮

     子夜。

     錦曦一個人坐在警車裡,拿著個軟皮筆記本,正在低頭書寫。

     「連環殺手T:

     1、男性,25-35歲,體型結實,相貌普通;

     2、學歷:高中或大學本專科;

     3、偽裝職業:電腦工程師、鐘錶技師等技術類工作;具有初、中級職業證書;

     4、住址:全市2-3環間某一中檔住宅小區;

     5、開一輛黑色東風雪鐵龍-世嘉;

     6、過去三個月遭遇重大情感衝擊,譬如愛人、親人離世;

     7、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不排除身患絕症的可能。所以會不惜一切代價完成其計劃。」

     想了想,她又在下方寫到:「找到受害者之間的關聯和共同點,掌握他的行為規律,是破解計劃的唯一路徑。」

     這時,旁邊車門打開,小篆呼了口氣,坐進來。

     「他們一家都不在,問鄰居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打電話關機,可能太晚了吧。現在怎麼辦?」

     錦曦想了想:「沒辦法了,就在這兒等。」

     小篆點點頭,兩人一起望著前方的住宅樓。吸毒青年死者陳西賢的前女友周思涵一家,就住在上面。只是此刻,黑燈瞎火。

     今天忙到現在,能問過的人都問過了,能去過的地方也都勘測過了,除了表面看起來「不務正業」這一條,仍未發現兩名受害者之間的聯繫。

     誰都明白,殺手T明天中午,肯定還會殺一個人。他們現在就是和T賽跑,爭分奪秒,要趕在他殺人前,找出規律。

     所以,需要挖得更深。

     錦曦和小篆來查陳西賢那個車禍死了的前女友;嘮叨連夜去火車線路上,攔截死者鄭成志正從外地趕回來的同胞弟弟鄭成達;冷面去查陳西賢外地老家的親人關係了;韓沉在追查殺手T的車輛信息。

     ——

     「小白,你今天下午跑的時候,為什麼哭啊?」小篆開口。

     錦曦靜默幾秒鐘,轉頭看著他:「我告訴你,但是要保密。」

     「嗯!」

      ……

     夜色越來越深,偌大的停車場裡很安靜,大概只有他們倆在。

     錦曦講完了,頭往車椅裡一靠,看著前方。

     小篆很難得地臉色沉靜下來,望著她,半天沒出聲。

     「小白,抱一下。」他說,「沒想到你這麼癡情。」

     這時,停車場有車開進來,停在離他們挺遠的另一條車道上。資料顯示,周家沒車,估計是哪個夜歸的住戶。錦曦就沒太在意,笑笑說:「搞這麼煽情幹嘛?」

     話雖這麼說,還是伸手抱住了他。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小篆拍了拍她的後背:「放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後咱們要是碰到那個趙什麼,見一次揍一次。」

     錦曦扑哧一笑,剛要說話,就見一個人影從他們車後走了過來。

     然後……停在了車外。

     高挑的身形,俊朗的臉。漆黑如墨的雙眼,隔著車窗望著他們。

     不正是韓沉。

     錦曦的目光跟他一對,心頭微顫了一下,推小篆:「好啦。」

     小篆心中正替她憤慨呢,悶悶地說:「再抱會兒。啊,這樣我心裡才踏實。」

     韓沉又看了她一眼,抬手敲了一下車窗。

     小篆回頭,看到是他,愣了一下,立馬條件反射似地鬆手。

     「我靠……」他小聲說。

     錦曦失笑:「你靠什麼?」

     兩人推門下車。

     韓沉靠在一側車門上,看著他倆走過來。目光掠過小篆,直接落在錦曦臉上,片刻後又轉頭,看著前方。

     他是在追查車輛信息,順路經過這裡,就來看看。

     結果一來,就看到這兩人抱在一起。

     他從口袋裡摸出根煙,含在嘴裡,低頭點燃,甩了甩火柴,然後精準地彈進路旁的垃圾桶裡,轉頭看著他們。

     小篆:「老大,你怎麼來了?跟你匯報一下,周家人都不在,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們倆在這兒守著呢。」

     韓沉點點頭,吸了口煙,將煙夾在指間,手搭在車門上,轉頭看著錦曦:「我順路過來看看,馬上就走。」

     錦曦和小篆同時「哦」了一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篆深覺自己大概被誤會了,但事關白錦曦的秘密,又無從解釋,於是乾脆拉開車門自己坐了進去:「老大那我先打個盹兒啊,以更好的狀態迎接明天的挑戰!」

     「嘭」一聲車門關上,錦曦心中罵了句小樣兒,又看了看韓沉。他靠著沒動,側臉靜漠,也沒看她,好像真的只是抽支煙就走。

     一時兩人都沒說話。

     錦曦乾脆也去拉車門:「我也回車裡打個盹兒……」

     「我一來,一個兩個都犯睏了?」他忽然開口。

     錦曦看著他的眼睛:「呃……也不是很睏。」她鬆開車門,繞了半圈,走到他身邊,也靠在車門上,看著前方。

     韓沉繼續抽煙,沒說話。

     月亮就在頭頂,露天停車場只有幾盞柔和的燈,一幢幢住宅樓在夜里里輪廓模糊。錦曦抬頭,看著天上的幾顆星,腦子裡忽然閃過,今天下午,他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然後給她擦眼淚那一幕。

     她靜了一會兒,開口問:「車查得怎麼樣?」

     韓沉看著前方,微闔眼眸,吸了口煙。

     「不怎麼樣。車找到了,是一輛黑色世嘉,但是套的假牌照,監控拍到他消失在一個岔路口,後面就跟丟了。交管部門還在全力偵查。」

     錦曦就沒吭聲。其實她也預感到,在這麼大的城市追捕一輛車,不會那麼容易,尤其對方還是犯罪高手。韓沉能通過現場蛛絲馬跡,鎖定這輛車,已經是很大突破。接下來就要看交管部門的效率了。

     依舊是跟時間賽跑。

     只是,歷史上哪一宗連環槍擊案,是容易偵破的?這跟別的連環殺人案不一樣,兇手遠距離射擊,現場留下的線索非常少,要快速破案,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美國的許多狙擊手案件,死亡人數都是在10人以上,FBI才將罪犯抓獲;國內遠的不說,轟動全國的周克華案就死了11人,罪犯逃亡8年,才被公安追捕擊斃。

     明天中午,很可能要再死一個人。

     她輕輕吐了口氣。

     遠處,小區門口,還有幾個路人駐足在一個小攤前,隱隱還有香味傳來。

     錦曦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語:「我得去前面弄點宵夜。」剛要跟韓沉說「回見」,卻見他將煙頭摁熄,丟進垃圾桶裡:「走吧。」

     錦曦看著他的側臉:「……好。」

     ——

     燒烤攤的老闆見又有客人來,很是熱情:「想吃什麼?什麼都有!我這里乾淨又好吃,你看,晚上還這麼多人來。」

     錦曦對於路邊攤是最識貨的,看了一圈,認真點點頭,開始一樣樣地指。

     老闆笑呵呵地拿著食材,又看向韓沉:「小伙子想吃什麼?」

     韓沉雙手插在褲兜里,看一眼攤子上的各種食材:「我就不用了。」

     錦曦笑了笑:「老闆,多少錢?」

     老闆算了算,豪氣地一揮手:「六十二塊,零頭給你抹了!」

     「好。」錦曦伸手進口袋摸錢,這時就見韓沉也伸手進夾克口袋,掏出了錢包,抽了張紙幣遞給老闆。

     錦曦忙把錢遞過去:「我自己給。」

     韓沉胳膊一抬,就把她的手給擋住了,錢遞到了老闆手裡。老闆找了零,他收回錢包裡,再將錢包揣回口袋,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錦曦拿起一串烤好的丸子,咬了一口,沒說話。

     很快就烤好了。

     錦曦還幫小篆點了些東西,所以就拎在手裡,兩人往回走,她邊走邊吃。

     這時已經夜裡一點多,長長的一條林蔭道上,只有他倆並肩走著。燈光從背後射來,在路面拉出長長的影子。

     周圍有花草的香氣,但更濃郁的,是她手裡濃郁的香味。

     到底是半夜了,韓沉肚子也有點餓,被那味兒擾得也有些分神。於是低頭點了根煙,深吸了幾口,才抬眸朝身旁的白錦曦看去。

     她正在吃烤雞翅。

     身為一個美女,她吃東西的樣子還是比較斯文的。右手攥了張餐巾紙,捏住了竹籤的末端。嘴張得不大,輕輕咬了一口,然後抿著嘴,津津有味地嚼著。

     只是吃得比較快,這麼秀氣的吃法,三下五除二就幹掉了一串雞翅,將竹籤扔進垃圾桶。然後伸出小小的舌頭,舔了舔嘴唇,低頭又抽出一串香菇,一口一個。

     韓沉看著看著就笑了,慢慢抬手,吸了口煙。

     錦曦之前吃得太投入,現在才察覺韓沉似乎一直盯著她。她咬著一顆香菇,轉頭看向他。

     他身上有陣陣煙草味,臉龐在路燈下也有些朦朧。那雙眼漆黑無比,隔著淡淡的煙氣望著她。

     錦曦微怔, ​​舉起手裡的烤物:「你要嗎?」

     其實她只是隨口一 ​​句,以為他肯定會拒絕,誰知他的目光竟然很賞臉地落在她手上。

     「挑串最好吃的給我。」他低頭深吸了口煙,把煙從右手換到左手。

     這是準備開吃了?

     錦曦莫名居然有點小激動,立刻低頭在餐盒裡翻啊翻,又翻出一串雞翅給他。想了想,又拿了一串小篆最喜歡吃的韭菜,心想小篆對不住了,用韭菜在雞翅表面擦啊擦,把辣椒都給擦掉了。

     韓沉接過,咬了一口,低頭又看了看。

     錦曦:「好吃嗎?」

     「嗯。」

     錦曦微微一笑。

     韓沉很快就吃完了,將竹籤丟進路旁垃圾桶裡。

     「還要嗎?」

     他吸了口煙,搖頭。

     錦曦也吃得差不多了,雙手背在身後,跟他一起朝前走。

     兩人都安靜著,只有腳步聲輕響在路面上。

     錦曦一低頭,就看到兩個人的影子,並肩映在馬路上。他的影子就跟本人一樣,挺拔漂亮。寬而勻稱的肩膀,筆直的腿。還有修長的手臂,垂落在身側。

     不知怎麼的,錦曦下意識抬眸,看向他垂在身側的手。

     他穿的是黑夾克,露在外面的手掌,更顯得白皙而骨節分明。左手夾著根煙,右手空著……

     錦曦的掌心忽然就浸出了微微的汗。

     她被腦海裡的念頭灼了一下。

     心想真是月黑風高孤男寡女,她居然鬼使神差地想,他是不是會牽她的手?

     她立刻神色如常地將自己空著那隻手插入口袋裡。

     而韓沉抽著煙,周圍很靜,他的目光也落在地上兩個影子上。

     然後就看到錦曦把左手插回了口袋裡。

     他的呼吸間噴出淡淡的煙霧,然後抬頭看著前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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