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天如玉]舞女將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0:30
  10、入營
  
  守雲正準備站起身來離開,眼睛又在那具枯骨身上停住。那具白骨原來幾乎全部被埋在沙地裡,只是剛才由於她那一絆又扯出來了不少。守雲驚喜的發現它居然被厚厚的鎧甲包裹著,連忙跪坐下來去剝那身鎧甲。
  
  雖然在這擦黑且安靜的過分的環境裡做這樣的事情有些可怖,可是現在她為了保存體力好好活下去,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剝鎧甲的手有些顫抖,守雲盡量不去看那具白骨,只專心手上的動作,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把它給解了下來。她迫不及待的將鎧甲套到身上,頓時覺得暖和了不少。後頸出落下的髮絲被鉻了一下,她乾脆把頭髮散下,全部盤到頭頂,束成中原男子的髮式。因為身上穿了不少衣裳的緣故,那身鎧甲穿在身上並不覺得多鬆垮。
  
  守雲垂首對白骨鞠了一躬,雙手微抬,向中間合攏,躺著白骨的地方漸漸深陷下去,最後將白骨掩埋,堆成一個小沙丘。
  
  「打擾您安息實在罪過。」守雲喃喃的念叨了一句,轉身繼續朝前方走去。她知道還有不遠就是綠洲了,希望能盡快趕到那裡,不然以自己的體力絕對無法在無水無糧的情況下熬多久。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守雲不知道走了多久,耳旁是呼嘯的風聲,夾帶著刺骨的寒意一刀刀的將她凌遲。沙漠之地晝夜溫差極大,何況又是寒冬時節。守雲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她還陪著病中的父王在王宮安逸的生活,不過短短一年,卻是天與地的差別。
  
  她本該與克暮遼執手終身,如今卻是勢不兩立;本該與狄光兵戈相見,如今卻是並肩而戰。世事變幻,難測的只是人心。
  
  守雲自問別的沒有,耐心卻是有的。從公主到舞女再到今日的境況,她雖然一路走的艱難,卻一直在默默堅持。
  
  守得雲開見月明,她始終相信自己會有見到希望的那天。
  
  狂風席捲沙塵,暗黑無月,守雲施法護住自己的雙目,一腳一腳緩慢的朝前方而行,方向不敢有絲毫偏差。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守雲幾乎懷疑自己一直都沒有朝前移動過之時,抬眼朝前一看,心中一震,幾乎要歡呼出聲,只因前方隱隱出現了幾點火星而讓她生出了極大的期盼。
  
  前方必定有人。
  
  雖然看上去近,可是真要到那裡還是很遠,守雲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朝火星趕了過去,耳邊本來如同魔鬼狂嚎的風聲似乎也不再那麼可怕了。
  
  火星漸漸放大,原來是有人舉著火把。守雲心中大喜,連連揮手呼喊。那邊隱隱傳來馬匹嘶鳴之聲。守雲一愣,這才發現自己腳下的沙地已經變硬,想必是已經到了綠洲了。
  
  她居然走對了方向,這麼快就到了綠洲。
  
  馬蹄聲很快就到了跟前,居然是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守雲心中突然有些緊張,卻已經來不及躲避。為首一人打馬而出,舉著火把上前,在她身上照了照,「咦,居然是我軍中士兵?」
  
  守雲一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鎧甲,明白過來的同時悄悄舒了口氣。
  
  馬上的人是個中原人,一身鎧甲,絡腮鬍子,看上去像是個將領。舉著火把粗聲粗氣的問守云:「喂,你怎麼會在這裡?可是上次軍中派去龜息的探子?」
  
  守雲抬手在喉間輕輕抹了一把,開口時已經是年輕男子的聲音:「是,小的正是上次去龜息的探子。」
  
  「原來如此,看來這次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唉……」將領歎了口氣,火光下的臉有一瞬的沉凝,但很快又恢復了原先的嚴肅,「幸好我們巡邏到了此處,既然遇上了,你就隨我們回營吧。」
  
  守雲不敢露出馬腳,只好點頭稱是,乖順的跟在隊伍後方。有一個小兵要帶她上馬,她搖搖頭拒絕了,小兵也就隨她去了。
  
  誰知行走起來才知道到軍營的路很遠,守雲趕了這麼久的路已經疲憊不堪,不免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早知道就跟男人擠一匹馬又何妨?
  
  結果最後到達軍營時,她是被遠遠的甩在眾人身後孤身一人走近了大營。
  
  守雲心緒複雜,這裡也不知是不是狄光口中的那個軍營,其實如果不是因為缺少水糧,她也不會跟著他們回營。不管怎樣,此時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有個瘦瘦小小的士兵走到她跟前,用尚且稚嫩的聲音問她:「喂,你叫什麼?」
  
  守雲下意識的脫口道:「守雲。」
  
  說完這個名字正後悔,就聽那個士兵道:「哦,原來是你啊,衛軍師說今夜會有個叫守雲的人進軍營,原來就是你。」
  
  「什麼?」守雲正在奇怪,突然聽到有人在軍營後方高聲叫喚:「快些去把其他軍醫也找來,全都是廢物,要是耽誤了將軍的傷,看不把你們都砍了!」
  
  守雲愣了愣,這聲音她聽過,是跟著狄光那群人中的一個。她顧不上別的,連忙朝聲音的來源奔了過去,很快眼中便看到火光映照下的大帳門口站著的雪白身影,一頭銀髮,眉目如畫。
  
  似乎是在等待她一般,衛昭看到她並不驚訝,反而微微一笑:「我說過,有些事情是注定會發生的,守雲姑娘現在可明白了?」
  
  軍營重地不適合女子逗留,衛昭十分好心的給守雲安排了一個好去處,便是留在中軍大帳負責照顧重傷的狄光。在大元帥的大帳內,自然沒有人敢探聽她的來歷。加上守雲自己又施法改變了自己的外在,甚至還弄出了個假喉結,尋常人看不出她是女子,只道是個長相陰柔的小子罷了。◣◣
  
  狄光這次受的傷極重,聽衛昭說他為了阻止沙蛇去追擊她和泉洲,在他們離開之後又添了新傷,如今已經傷及五內,至今還昏迷未醒。
  
  守雲心中不可能不愧疚,畢竟狄光是為了救她才受了這麼重的傷,如今衛昭將她留在這裡照料,她自己也是心甘情願。她在大帳裡搭了個簡陋的床鋪,與狄光相隔不遠,方便一有動靜就起身照料。
  
  夜間風涼,守雲被凍醒,睜眼一看,正是天亮前最為黑暗的時刻,好在她身懷靈力,凝神看向狄光的床鋪,見他還好好的睡著,氣息平穩,心中稍定。
  
  她走過去,給狄光掖了掖被角,正要退回來繼續睡覺,忽然聽到帳外傳來一陣低低的吟唱,在這寂靜的環境裡聽來格外清晰。
  
  守雲朝帳門走去,離得近了些,聽清楚了那聲音吟唱的竟然是柔然的語言,難怪她剛才會覺得有些不同。
  
  「大漠深處,駝鈴輕響,綠洲之上,有我家鄉。姑娘嬌媚,小伙健壯,孩童純真,老人慈祥。月牙泉水,鷹披霞光,孤煙直豎,黃沙飛揚。離鄉何為,教我憂傷,登高尋覓,故人難忘……願化孤雁,歸我家鄉……願化孤雁,歸我家鄉……」
  
  守雲被這聲音吟唱的心中泛起一絲酸澀,想起自己現在背井離鄉,還要躲避自己親妹妹的追殺,只能在天朝的軍營裡隱姓埋名,眼中不覺有些濕潤。
  
  「唱什麼唱?吵死了,再乾嚎,把你們的舌頭統統給割了,叫你們誰還敢唱!」一隊巡邏的士兵經過,為首的士兵對著唱歌的方向怒氣騰騰的吼了幾句。這大冷天的巡邏本來就夠憋屈的了,還聽到這麼憂傷的曲子,誰的心情也不會好。
  
  守雲掀開門簾出去,見那隊士兵已經離去,只好轉頭問守在大帳門邊的士兵:「剛才是何人在唱歌?」
  
  門口的兩個士兵知道她是衛昭特地派過來的,對她的態度自然不同,一見她發問便相互搶著回道:「哦,那個啊,那是柔然的俘虜。」「對對,是柔然的俘虜。」
  
  「俘虜?」守雲有些奇怪,「未曾開戰,何來的俘虜?」
  
  「啊,守雲小哥去龜息太久了吧,不知道最近柔然派了很多探子來我們這兒打探麼?這些俘虜就是被抓住的探子。」守雲左手邊的士兵熱情的給她解釋,若是光線夠亮,守雲一定會看到他討好的笑臉。
  
  右邊的士兵接話道:「不錯,那些都是探子,最近幾個月來就突然多起來了,指不定不久就要開戰了呢,以前大將軍鎮著這兒,讓這兒太平了十年,現在大將軍受了傷,柔然肯定要抓住機會了。」
  
  「呸,你懂什麼?」左邊的士兵拆他的台,「這些探子都被抓住了,我們這兒發生什麼事情,柔然怎麼可能知道,你就會沒事瞎操心。」
  
  「喲,我看不是我瞎操心,是你聽到要打仗,心裡害怕了吧?」
  
  「你……」
  
  「好了!」守雲歎了口氣,「你們再吵就要把大將軍給吵醒了。」她搖了搖頭,轉身回到帳內。
  
  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陣,守雲怎麼也睡不著,剛才那兩個士兵的話讓她有些憂慮。近幾個月前柔然探子突然增多,那時候當權的是克暮遼,應該是他的主意。難怪狄光會深入柔然,可能正是為了這個。如此看來,要不是因為這個,自己也許還在會在如意坊裡困的更久一些。不過既然上次狄光說老四打算讓堂姐跟天朝和親,應該不會開戰了吧。
  
  她並不希望看到戰爭。
  
  守雲翻了個身,面朝著狄光的方向,正要安心入睡,眼睛餘光突然掃到對面狄光身上的變化,頓時翻了個身坐了起來。
  
  狄光的週身不知何時漸漸匯聚了一層淡淡的紫色光華,如流水又如輕紗一般在他全身圍繞遊走,順著那光華的盡頭,守雲的視線移到門簾邊,破曉的晨光透入,她清晰的看到一顆顆露水沿著那層光暈在他週身懷繞,最後又慢慢沒入他的體內……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0:50
  11、甦醒
  
  隴西之地是連接天朝與西域諸國的要塞,歷來都十分受重視,也因此,這裡駐紮的士兵足足有四十萬之眾。而作為統帥,狄光肩負統領四十萬兵馬的重任,擔子自然不輕。這點從狄光手下的幾個副將來求見了許多次就可看出,但每次副將們求見都會被守衛攔住,理由便是衛昭衛軍師的吩咐:將軍雖然受了傷,但無大礙,只需靜養,諸位不必擔心。
  
  開頭幾次還好一點,次數多了有幾個副將便受不住了,有幾次甚至要強闖進去。守雲從外面取了熱水正要進大帳,一眼便看到上次發現她的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副將正在與門口的兩個守衛推推攘攘。
  
  「周將軍這是做什麼?」衛昭從守雲對面大步走來,長長地銀髮在身後隨風擺舞,他身著廣袖長袍,走在這人人身著勁裝的軍營明明應該突兀,但襯著他飄然若仙的氣質卻又偏偏十分的協調。
  
  被喚作周將軍的副將鬆開了抓著守衛衣領的手,轉頭看向他,「該是我問衛軍師想要做什麼才是,元帥究竟受了什麼傷,既然是靜養,為何不見人?軍中事務繁多,如今柔然又蠢蠢欲動,他還要避到什麼時候?」
  
  守雲聽到柔然蠢蠢欲動的話,手一抖,盆裡的水差點潑灑出來。衛昭看了她一眼,面色無波,「進去伺候元帥吧,別在這兒杵著了。」
  
  守雲點了一下頭,端著水盆經過周將軍身邊時,胳膊卻驀地被他捉住。周將軍的眼睛如鷹一般凌厲的探來,「這位小哥的相貌看上去不似中原人,你這棕色的眸子倒與柔然人十分相像,莫非……」
  
  「周將軍這是什麼話,她可是上次去龜息的探子,還是周將軍您親自帶她回營的呢,怎麼,您忘了麼?」衛昭仍舊是那副表情,聲音卻有些冷然,聞者不覺感到有些壓力。
  
  周將軍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守雲兩眼,似乎想了起來,沒好氣的鬆了手。守雲不敢逗留,趕忙鑽進了大帳。
  
  周將軍在她身後朝著大帳怒吼:「大元帥又不是第一天行軍打仗,既然無恙,為何不見人,難道做了大元帥就養尊處優了不成!」
  
  守雲只當沒聽見,坐在床邊絞了帕子給狄光擦臉,心中卻微微感歎,這個周將軍似乎與狄光很不對盤啊。
  
  她垂眼看向緊閉雙目的狄光,不知是不是被外面的周將軍的大嗓門吵著了,他的眉頭微微蹙著,似乎有些不舒服。
  
  守雲抬手,食指和中指在他眉心按攏,想讓他睡得安穩點,剛催動靈力,指尖卻感到一陣酥麻,她輕輕嘶了一聲,收回手指,發現指尖像是被火灼燒了一般泛出一層黃褐色,而狄光的眉心卻並無異樣。
  
  守雲正在奇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外面的周將軍總算結束了叫嚷離開了,衛昭走了進來,而與此同時,狄光突然呢喃出聲:「水……」
  
  病重初醒的病人需要喝水倒不是什麼稀奇事,可是……
  
  守雲看著眼前放著的空水罐,默默無言的看向衛昭。狄光明明還沒有醒,卻已經喝光了整整一大罐水?更要命的是,他現在仍然在鍥而不捨的喊渴。
  
  「明月體質與常人不同,性屬水,此時漸漸恢復,正是需要補水的時候。」
  
  衛昭的話讓守雲很不解,「他的體質究竟有何不同?」她想起那天看到狄光週身被水珠環繞,吸納露珠入體的事情,越發覺得奇怪。
  
  「現在就算告訴了你,你也無法理解,以後你自己會知曉的,而且……」衛昭微微一頓,視線對上她的眼睛,那雙黑眸深如幽潭,「我說過,你很有可能便是那把鑰匙。」
  
  守雲怔怔的聽完他的話,正要追問,衛昭卻突然開口問她:「守雲姑娘可想知道柔然最近都發生了何事?」
  
  守雲渾身一僵,衛昭朝她點了一下頭,「我們出去說吧。」
  
  隴西的軍營排布的很奇特,不似尋常的規則,反而看上去有些雜亂無章。守雲每日只是穿梭在固定的幾個帳篷,並不覺得有何異樣,此時跟著衛昭一路朝營地邊緣走去,才感到有些奇怪。
  
  這個排布方式,似乎有著某種內在的聯繫。走到營地外圍的一處高地,守雲轉頭看去,瞬間大驚失色,身後哪裡還有營地,分明是一片茫茫黃沙。
  
  「這……」
  
  「不過是障眼法罷了。」衛昭在她眼前拂袖一揮,營地又出現在眼前。「我按照伏羲八卦陣排布了營帳,可以便於隱藏蹤跡。」
  
  守雲看了看他,吶吶的呢喃:「難怪……」
  
  難怪天朝軍隊可以叱吒風雲,想必衛昭這樣的人物也起了不少作用。
  
  「以前可能還用不到,但是也許過段時間就會用到了。」衛昭輕聲歎息,「守雲姑娘,柔然正在挑釁天朝,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起戰事了。」
  
  「什麼?」守雲一愣,原來他叫自己出來正是為了要說這個。「你……說清楚些。」
  
  「四公主在柔然國內宣稱天朝擄走了長公主殿下,已經停下了和親事宜,正在製造聲勢,想必不久就會有所動作。」
  
  守雲錯愕的看著他,許久,忽然冷笑出聲,「長公主殿下?哼……真是諷刺,絕大的諷刺……」她舉目望向西方,黃沙蔓延,遮天蔽日,夕陽的餘暉灑下點點金黃,這本是絕美的一幕,在她眼中卻只有蒼涼之感。那裡是她的家鄉,如今每一次回望都只會讓她心中沉痛萬分。
  
  她究竟要怎樣才能擺脫被利用的命運,為什麼怎樣都不能放過她?
  
  晚間起了大風,營地間昏暗一片,飛沙走石不斷。守雲抱著頭一路小跑的進了大帳,一邊拍著身上的沙子一邊轉頭去看狄光。
  
  狄光仍舊在沉睡,原先蒼白的面頰這兩天才總算有了些血色。
  
  「柔然就要與天朝起戰事了,你究竟要何時才能醒來?」守雲坐在床沿,看著他的睡顏輕輕歎息。
  
  「守雲小哥!守雲小哥!」有人隔著門簾在外面喚她,聲音被大風攪的斷斷續續。
  
  守雲替狄光掖了一下被子,挑旺了炭火,走到門邊朝外一看,藉著帳內的燭火一眼便認出外面的人正是那天進營時那個問她姓名的小兵。
  
  「怎麼了?有事麼?」
  
  守雲對這個年紀不大卻駐守邊疆的小兵抱著一絲同情,說話也不自覺的放柔了聲音。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原本就相貌秀美,剛才這眉眼溫柔的模樣,竟叫面前的小兵不自覺的紅了耳根。
  
  「唔,周將軍請你前去,說、說有要事要問你。」
  
  「周將軍?」守雲微微一愣,不就是那個白天跟狄光不對盤的大鬍子?
  
  外面的風沙越發的大了,守雲請帳門邊的守衛代為照看狄光,摀住口鼻,跟著這個自稱二福的小兵往周將軍的營帳走去。
  
  二福不過才十四歲,今年剛剛調到隴西來,對什麼都還處於新奇狀態,見到這漫天沙塵居然不害怕,一邊捂著口鼻還一邊跟守雲說著周將軍和大元帥之間的事情。拜他所賜,守雲總算知道這個周將軍的的確確是跟狄光不對盤的。
  
  據二福說周將軍本來該是朝廷委任的大元帥,怎知臨行前聖上又變卦換成了對西域經驗豐富的狄光。
  
  此事讓周將軍十分不悅,兩人在營中也有過幾次分歧,甚至現在營中還有兩派親疏的界限存在。
  
  若非守雲此時自身難保,聽到這消息肯定會興奮非常,因為這無疑證明天朝軍營內部有嫌隙。可是此時她卻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便拋諸腦後。
  
  周將軍的帳篷在營地西側,帳中燒著足足的炭火,守雲一走進去便感到一陣暖氣襲來,渾身一陣舒暢。
  
  周將軍坐在當中矮几之後,見她進來,大手一揮免了她的行禮,然後朝外粗聲粗氣的喚了一句:「把人帶進來。」
  
  二福跟在守雲身後朝外探著腦袋,一臉好奇模樣,周將軍白了他一眼,「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二福「哦」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了出去。在他離開之後,幾個俘虜被一個中年人給帶了進來。
  
  一特色的亞麻衣裳,有些地方已經破損不堪。滿面風塵之色,眼神頹然,但是那深栗色的亂髮和棕色的眸子都清楚地昭示著他們的身份。
  
  這些俘虜是柔然人。
  
  「叫守雲是不是?」
  
  周將軍的聲音喚回了守雲的神智,她微微垂首,心中暗暗思忖著下面即將要發生的狀況。
  
  「你既然是從龜息回來的探子,那麼肯定懂龜息話了,說兩句聽聽。」
  
  守雲心中一鬆,雖然猜到他是在試探自己的身份,但是叫她說幾句龜息話實在太簡單不過了,身為柔然王室之人,西域諸國的語言是必須要掌握的技能。
  
  守雲抬手朝他一揖,開口說了幾句話,十分熟練自然。
  
  周將軍轉頭問帶那幾個俘虜進來的中年人,「怎麼樣?」
  
  那個中年人是軍中翻譯,聽到周將軍問話,點了點頭,「十分流利,並無錯誤,的確是龜息語言。」
  
  周將軍狐疑的看了守雲一眼,皺著眉頭的模樣似乎仍舊不信。過了一會兒,他轉頭看到那些俘虜,嘴角驀地泛出一絲寒冷的笑意,朝守雲抬了抬下巴,「本將軍問你,你可是柔然人?」
  
  守雲面容沉靜,「小的是天朝人,只是因為祖上有胡人血統,所以才看上去像西域人士罷了。」
  
  「哦?」周將軍繼續冷笑,「那好,那麼就由你來處決這些俘虜可好?」
  
  「什麼?」守雲眼睛驀地大睜,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旁邊的柔然俘虜們都縮了縮脖子,一臉驚懼的看向守雲。
  
  「怎麼,不肯?」周將軍神情倨傲的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那麼你便告訴本將軍大元帥現在究竟傷勢如何,是生是死,為何一直不肯見人?」
  
  狄光不見人自然是衛昭不願透露出他傷重的消息,以免動搖軍心。卻沒想到周將軍如此執著,說什麼有要事相商,恐怕是想趁機奪下那枚帥印才是真的。
  
  守雲心中鄙夷,正在暗中思索著對策,帳外驀地響起一道聲音,冷然孤傲,如同寒劍鏗然的鳴聲:「周將軍既然如此想見本帥,何必要為難一個小士兵?」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1:14
  12、蓄勢
  
  炭盆裡的火苗滋滋作響,周將軍從上首位置走了下來,因為狄光走了進來。
  
  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因為出來的急,外衣只是隨意的繫了一下,領口微微開著,裸|露在外的肌膚被冷風吹得有些泛紅。
  
  守雲吃驚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竟會突然醒來。
  
  狄光朝她笑了一下,仍舊是那種放蕩不羈的笑容,讓守雲恍惚間竟覺得他根本沒有受過傷。
  
  「周將軍一直吵著要見本帥,有何事要稟報?」
  
  周將軍乾咳了一聲,揮手遣退了那些柔然俘虜,「元帥來的正好,末將想要與您商量一下柔然之事。」
  
  狄光掃了一眼守雲,冷笑了一聲:「時候不早了,明日召集其他將軍一同商量便是。」說著一把拉過守雲就出了帳門。
  
  周將軍被他就這麼撂下,懵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
  
  外面風沙更大了,狄光被嗆了一口沙子,猛的咳了起來,腳下卻沒有停頓。
  
  守雲被他扣著手腕,原先想要掙開,剛一有所動作卻發現他順著自己就要倒過來,這才知道他這根本不是抓著她,而是由她扶著。
  
  風沙太大,也不好詢問,守雲只好垂頭趕路,奮力朝大帳走去。
  
  這平常極短的一程今日卻用了許久才走完,剛進入營中,狄光腳下便軟了一軟,接著便挨著床沿咳得昏天暗地。
  
  守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只好取了水罐倒水給他,狄光一把接過,幾口就飲盡,咳嗽這才平緩了許多。
  
  「你現在覺得如何?」
  
  「難受的很,體內像是著了火一般。」狄光將飲完水的空碗遞給她,「再來一碗吧。」
  
  守雲這才知道他為何會一直要喝水,原來是體內灼熱難忍。
  
  那沙蛇果然霸道,被它傷了居然這麼會折磨人。
  
  「對了,你怎麼突然醒了?」守雲將倒好的水遞給他。
  
  狄光又幾口飲完,抹了抹唇邊的水漬,蒼白的臉色這才恢復了點血色,臉上笑容回歸戲謔,「某位姑娘在我耳邊求我醒來,我怎能那般狠心繼續沉睡呢。」雖然聽入耳中時是男子的聲音。
  
  守雲一把奪過碗,瞪了他一眼,轉身之際臉卻不可遏制的紅了一下。
  
  她哪裡知道那話他會聽到。
  
  連昏睡都不徹底!
  
  「阿嫵,就要起戰事了,你會怎樣?」││
  
  守雲本想阻止他叫那個名字,聽到他的問題又愣了一下,「什麼叫我會怎樣?」
  
  「你現在身處軍中,是天朝士兵。」
  
  守雲捏緊了碗口,半晌才道:「那便聽憑元帥吩咐好了。」
  
  帳外的風沙直到後半夜才平息,第二日照舊陽光普照,晴空萬里。
  
  守雲出了大帳,在外閒逛,因為狄光一早便召集了諸位將領談論禦敵大事去了。
  
  二福從她對面走過來,老遠就朝她招手,「守雲哥,守雲哥……」
  
  守雲看到他那張稚嫩的笑臉,心中微暖。人是很奇妙的,昨日還是守雲小哥,今日便直接親暱的喚守雲哥了。
  
  「你這是要去哪兒?」
  
  二福笑的憨憨的,「剛去餵了馬,正準備去操練呢,守雲小哥要不要去看看?」
  
  「可以麼?」
  
  「當然可以,你也是軍中士兵啊。」
  
  守雲一愣,微笑點頭,「好,那去看看。」
  
  操練場設在營地後方的平地上,四周豎著龍旗,隨風獵獵作響。幾百個小伙子赤膊上身,手中持著長槍在勤練拼刺,動作整齊劃一,呼喝吶喊聲震響天際。此時寒風陣陣,這些年輕士兵們身上卻練出了汗,可見已經練了很長時間了,雖然此時時候尚早。
  
  二福看了一眼他們,轉頭問守云:「守雲哥要不要也一起來練?元帥說冬天多練武才能長得壯呢。」
  
  說這話時,他的眼神滴溜溜的在守雲身上逡巡了一遍,似乎很不滿她這瘦不拉幾的身材。
  
  守雲朝那邊赤膊著上身的壯漢們看了看,默默無言的搖了搖頭,「元帥那是誆你呢,你見他壯到哪兒去了?」
  
  二福一邊脫衣裳一邊反駁,「元帥才不會誆我呢,不過他到底壯不壯我就不知道了,話說回來,守雲哥你成天照顧元帥,這個應該比我清楚,你說不壯就不壯吧。」
  
  守雲聽了這話臉色一僵,尷尬的笑了一下。
  
  「咦,守雲哥,你臉怎麼紅了?」
  
  「……二福,你該去操練了。」
  
  「哦……」
  
  守雲看著他們的動作,聽著那震耳的呼聲,心中漸漸的竟生出一絲豪邁之感來。
  
  鐵馬金戈,沙場崢嶸,一將功成,千秋霸業。
  
  人生的快意俱在此間了吧。
  
  正看得入神,負責統領的副將猛地喊停。原來他們有一招練錯了。
  
  其實不過是極其微小的偏差,副將卻十分在意,非要糾正了他們才可。
  
  守雲原先還沒注意,等這些人再次準確的操練起來才發現個種奧妙。
  
  沙場不同其他地方,是生與死較量的場所,一招可生,一招可死。剛才那一招若是沒有糾正,上了戰場便有可能無法一擊刺中敵軍要害,而糾正之後威力卻明顯大增。
  
  守雲看了一陣,心中詫異,真是沒有想到,她以為她只是記跳舞的動作迅速,卻沒想到連格殺動作也記得快,不僅如此,還能自己體會個中巧妙。
  
  「守雲姑娘若是願意,以後可以每日前來觀摩。」
  
  淡淡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守雲轉身,只看到那在風中飛揚的一縷銀髮便移開了視線,「我沒有興趣。」
  
  「沒有興趣便不會看這麼久了。」
  
  守雲轉身看他,「衛軍師不怕我將你們操練的招式和陣法洩露出去麼?」
  
  衛昭轉頭朝西方遠眺了一眼,收回了視線,「姑娘是有忍耐心之人,卻絕對不是冒險之人,我相信你會做出適合自己的選擇。」
  
  守雲抿唇不語。
  
  「柔然即將有所動作,屆時我希望姑娘能夠守在明月身邊,他此時身體虛弱,需要保護。」
  
  守雲一愣,「那你呢?」
  
  衛昭淡淡一笑,「你別忘了,我還是軍師。」
  
  守雲回到大帳時,狄光已經商討完畢,正坐在案後,撐著額頭闔目養神。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睛看了過來。
  
  「回來了?」
  
  「嗯。」
  
  狄光指了指水罐,「渴了。」
  
  守雲無奈的歎了口氣,走過去給他倒水。這裡可是沙漠地區,他倒是毫不在意有缺水的可能。
  
  「怎麼不問問我商討的如何?」狄光喝完一碗水,抬眼問她。
  
  「你想說便說。」守雲嘴硬的回了一句。
  
  狄光失笑,「你這脾氣在軍中可要改一改,在我面前倒是不要緊,要是換了別的將領可就不行了。」
  
  守雲在案邊坐下,與他隔著一段距離,「你這是要將我趕走麼?」
  
  「不是,只是擔心我若是出了什麼事,你會有那麼一日罷了。」
  
  守雲心中一驚,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為何要這麼說?」
  
  狄光原先挺正經的臉色忽然像是再也忍不住般笑了起來,「阿嫵,你害怕了?好像很擔心我啊。」因為笑的太厲害,他甚至咳了好幾聲。
  
  守雲氣急敗壞的瞪著他,恨不得上去揍他,「你看你這樣子哪裡有半點身為將軍的模樣!」
  
  狄光收斂了笑意,朝她拱了拱手,「對不住,本將軍失態了。」
  
  守雲冷哼,不予理睬。
  
  狄光挪到她身邊戳了戳她的脊背,「怎麼了,還真生氣了?跟小孩子一樣。」
  
  守雲繼續不理他。
  
  狄光無奈,只好去扳她的肩,守雲用力朝後揮手,一下子把他攘的往後仰倒,狄光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她驚呼一聲跟著他往後一仰,正好趴在他身上。
  
  這電光火石間的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竟忘了動作。
  
  離得近了,守雲才發現狄光瘦了許多,臉頰都凹了進去,臉色也比之前差了很多,蒼白的厲害。唯一沒變的是那雙黑眸,靜靜的凝視著她,彷彿已經滄海桑田。
  
  漆黑眸子輕輕一閃,狄光的眼角帶出一抹笑意,「沒想到你看上去挺瘦,倒是挺沉。」
  
  守雲一下子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嘴裡還不忘學著他的口吻反擊:「沒想到你看著結實,卻不過是徒有其表罷了。」
  
  話剛說完,她驀然想起之前二福說她知道狄光壯不壯的話,耳根忍不住有些發燙。
  
  狄光撐著身子坐起來,微微喘息,「我可還帶著傷呢,你下手可真重。」
  
  這原本不過是開玩笑的話,但是聽在守雲耳中卻有些不同。他畢竟是因她而受了傷,她的確不該對他太無禮。
  
  「怎樣?後悔了?」狄光含笑看著她。
  
  守雲看到他這笑容又要反駁,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
  
  狄光歎了口氣,「好了,不逗你了,說正經的。」他緩緩起身,因為一時沒有站穩而顫了一下,守雲趕忙伸手扶住他。
  
  狄光垂臉對上她的視線,神情變為肅然,「阿嫵,這次……恐怕是真的了。」
  
  守雲托著他胳膊的手抖了一下,臉上卻故作鎮定,「什麼真的?」
  
  「柔然與天朝……應該很快就會開戰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1:48
  13、待發
  
  柔然國內在四公主的操縱下已然成功激起了民憤,正值新年之際,天朝百姓正準備好好慶祝一下豐收年,柔然的戰書卻送到了天朝。
  
  確定信已經送達之後,四公主坐在沉睡的克暮遼身邊陪了他許久,膚若凝脂的玉手撫了撫他的臉頰,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而後起身去了地牢。
  
  地牢設在王宮西北角的地下,陰冷無比,時不時還有冷風灌入,一路行來,四公主嫌棄的看著周圍髒兮兮的環境,甚至半道就想退出去。
  
  一直走到最後一間牢房前,牆角的草堆上靜靜縮著一個人影,衣衫襤褸,正抱著胳膊凍的瑟瑟發抖。
  
  「泉洲?」四公主掖緊領口,冷笑一聲,「我放你出來如何?」
  
  泉洲哆嗦著朝她看了過來,一張臉凍得青紫,雜亂的髮絲下,眼神都已經有些渙散。聽到她的問話,他似乎想要回答,張了張乾涸的嘴唇,卻氣若游絲。
  
  「算了,我想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四公主朝牢頭使了個眼色,「放他出來,弄乾淨了帶來見我。」
  
  話音剛落,泉洲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似乎是暈死過去了。四公主毫不在意,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便提步朝外走去。
  
  出了地牢,外面夕陽漸隱,天快黑了。
  
  四公主朝東邊天際望了一眼,漂亮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卻泛著無邊寒意。
  
  有宮人快步上前稟報:「四公主,諸位將軍已經召集到了宮中,正在等您。」
  
  「很好。」
  
  她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個柔弱的四公主,現在的她足以撐起一切。她要讓克暮遼和阿嫵看看,柔然在她的帶領下,會締造一個前所未有的輝煌局面。
  
  不同於柔然要締造輝煌,天朝則是要維持它的輝煌。
  
  作為霸主,天朝早已習慣了傲視天下,西域諸國在其眼中不過是螻蟻之輩,只要願意,頃刻便可將之夷為平地。如今卻受到了挑釁,自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柔然的戰書剛剛送到,皇帝陛下便摔碎了手中的玉盞,明確下達了備戰命令,並且派人通知狄光,只許勝不許敗。
  
  當然這些只是場面話,不過是為了表達真龍天子的憤怒和決心罷了。狄光就像個保證,有他在,誰也不用擔心此戰的結果。
  
  而實際情形並非這般光明。起碼守雲不是這麼想的。
  
  狄光的身體雖然在恢復,速度卻極慢。他的體質十分古怪,這傷沒有傷及性命,卻始終盤桓,像是故意要折磨他一般,結果便是營地的大半淡水都進了他的腹中。
  
  守雲覺得這樣不是辦法,一旦開戰,受眾將期待的元帥勢必要親自迎戰,他這樣子卻有些困難。她左思右想了一陣,決定去找衛昭。
  
  夜幕降臨,天上繁星璀璨,冬夜觀星十分清晰,何況還是在這一望無際的沙漠地帶,彷彿天幕就在頭頂,觸手可及,那一顆顆寶石般的星子隨時可以伸手摘取。
  
  衛昭坐在營地高處,白衣翻飛,長長地髮絲在身後旖旎飛舞。周圍豎著幾支火把,照亮了他坐著的地方。
  
  「守雲姑娘有事?」沒有回頭,只聽到腳步聲他便出言詢問。
  
  守雲也不覺奇怪,在他身邊坐下,看了他一眼,「你該知道我為何而來。」
  
  衛昭淡淡一笑,「放心,明月不會有事。」
  
  「你這麼確定?要起戰事了。」
  
  衛昭抬手對著天際遙遙一指,「看到那顆星了麼?那是明月的命格星。」
  
  守雲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北方天際果然懸著一顆孤星,並不是很明亮卻叫人一眼就看到了,可能是因為它離其它星星比較遠的緣故,總之看上去很是孤單,獨自居於一處,俯瞰眾生。
  
  「此時雖然不甚明亮,卻還高懸天際,所以明月無礙。」
  
  守雲不解,「那是什麼星?」
  
  「紫微星。」
  
  守雲一愣,她聽說過紫微星,那似乎是帝王星。
  
  「難道……」她詫異的看向衛昭,「狄光竟是帝王之命?」
  
  衛昭冷哼,「帝王?」他起身拂袖,「豈會那般不濟。」
  
  守雲錯愕無比,這話說的實在有些大逆不道,好在周圍沒有其他人。她跟著站起來,試探著問道:「那你可否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
  
  「他的真實身份便是狄光,天朝的鐵面將軍,不過未來……就不一定了。」衛昭轉頭看了她一眼,亮若晨星的雙眸眼含深意。
  
  「若是明月出戰,你也守在他身邊吧。」
  
  守雲被他那樣盯得不自然,聽到這話,不給情面的哼了一聲,「他要出戰便出戰,與我何干?」
  
  「若真不在乎,何必要來找我?」衛昭丟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守雲在他身後怔忪許久,她……才不在乎。
  
  臨走前又看了一眼那顆紫微星,似乎又黯淡了些,真的沒事麼?
  
  整個軍營如今積極備戰,全軍操練的越發勤奮。
  
  狄光身為主帥不得不適時的去觀看一下進展,有時還要親自示範一二,結果便是回來一陣猛咳,然後喝光了營帳裡的水。
  
  守雲終於忍不住想用自己的靈力幫他加速恢復,誰知那一副有治癒作用的鐲子如今在他身上卻失了效用,不僅如此,狄光戴上之後還覺得手腕猶如火燒一般,越發難受。
  
  守雲不解,她的靈力似乎與狄光的體質相剋,在如意坊可沒有這樣,看來這一次受傷已經對他造成了變化。
  
  狄光自然知道她的好意,不過本性難改,總是不自覺的想要捉弄她,守雲這廂為他苦思對策,他卻總是時不時的出言氣她。
  
  「啊,你的靈力果然是巫術吧,治不了我也是正常啊。」
  
  「你這麼急著叫我好起來,莫不是不想照顧我了?果然心狠啊……」
  
  守雲忍。
  
  「其實這樣也挺好,受了傷一直由你伺候著,本將軍覺得也不錯。」
  
  「對了,你那鐲子若是真的沒用,不如丟了吧,看著我就覺得灼燒難忍吶……」
  
  守雲再忍。
  
  終於有一日,他又喝光了一大罐水之後,抹著唇邊的水漬,眼神魅惑的看向她,「你這樣關心我,莫非是喜歡上我了?」
  
  守雲忍無可忍。
  
  念在他是為了救自己才受的傷,守雲只有選擇氣呼呼的轉頭出賬門。狄光在她身後追了出來,她的步子邁的更快。
  
  兩人一前一後如同捉迷藏的孩童一般,守雲四處躲避,狄光窮追不捨。周圍經過的士兵都紛紛投來不解的目光。
  
  一直到營地後方的操練場,此時天色將黑,已經沒有人在操練,總算沒有了先前那種奇怪的探索眼神。
  
  守雲繼續氣沖沖的朝前走,身後的人卻突然發出了一聲低吟,腳下一頓,撫著胸口半跪在地上。守雲轉頭看到,趕忙奔回到他身邊。
  
  「你怎麼了?」
  
  狄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笑的狡黠,「還是抓住了吧。」
  
  守雲氣結,「你什麼時候才能正經點!」
  
  狄光斂去笑意,卻沒有鬆手,「阿嫵,生死有命,何必如此在意,你經歷了那麼多,還沒有看開麼?」
  
  守雲怔住,雙肩無力的耷拉了下來。
  
  正是因為經歷了那麼多才更加不願看到有人離去。她熟悉的人已經有太多離開了,她的父王,她的兩個妹妹,現在難道連他也……
  
  即使他是她的仇人,她也不願他用這樣的方式離開。他是因她而受的傷,只會讓她愧疚。
  
  「哈,我怎麼會死呢?你又被我嚇住了!」狄光笑出聲來,好整以暇的盯著守雲。
  
  守雲想起衛昭的話,心中始終有些懷疑,此時竟沒有像以前那樣生氣,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狄光被她這樣的眼神盯的不自然,難得的露出一絲尷尬來。
  
  「也是,你若是這麼容易死,何來的今日的功勳。」守雲起身,故作輕鬆的笑了一下。
  
  狄光也露出了笑容,而後朝她招了招手。
  
  「做什麼?」
  
  「扶我起來。」
  
  「……你不是裝的?」
  
  「誰說我是裝的了!」
  
  「……」
  
  守雲扶著他朝前走去,一步步走的極為緩慢,因為狄光很不自覺的將大半個身子都掛在了她身上。若不是念在他有傷在身,守雲真想把他一把推開。
  
  他這樣子簡直是登徒子!
  
  等快要到大帳門口時,守雲推了推他,「你站好些,若是讓別人瞧見了,可是要說閒話的。」
  
  「怎麼會,你現在可是男子。」
  
  狄光倚的更近。
  
  守雲心中嘀咕:你還是早些好起來的好。
  
  二福從遠處的馬廄朝這邊走來,一眼看到黏在一起的兩人,怔忪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若不是知道守雲哥是男子,剛才元帥掛在他身上的樣子真的……好般配。
  
  他這是什麼古怪念頭。
  
  二人快要進帳門時,二福依稀聽到狄光似笑非笑的對臉色泛黑的守雲道:「本將軍就喜歡你這個樣子……」
  
  二福大驚失色,難怪守雲哥一回來就被安排去了元帥大帳貼身照料,難怪他知道元帥壯不壯,難怪元帥至今還未娶妻,原來如此!
  
  二福恍然大悟的後果是,沒多久因即將起戰事而是很嚴肅的天朝軍營開始風行一條很不嚴肅的消息。
  
  據說元帥跟守雲小哥之間……很不清白吶。
匿名
狀態︰ 離線
15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2:09
  14、劍舞
  
  臘月三十,辭舊迎新除夕夜。
  
  營地後方的操練場可以很好的避開寒風,全軍將士除去值夜巡邏的之外,全都聚集到了此處。場地中央燃起了熊熊篝火,肥嫩的牛羊在火堆上炙烤著,發出滋滋的輕響,偶爾被風帶來一陣誘人的香氣,便惹得人連吞口水。
  
  狄光背西朝東而坐,守雲坐在他的左側後方,衛昭坐在他的右手邊,其餘的幾個副將都隨意的插坐在眾多士兵之間。今夜不分貴賤等級,只要是軍中士兵,全都圍成了一個大圈坐在了一起,火光映照之下,人人都是一張喜氣洋洋的臉。
  
  有個副將拍開了一罈好酒,酒香頃刻蔓延開來,一邊立即有士兵歡呼出聲:「呀,是我們紹興女兒紅啊。」
  
  每逢佳節倍思親,隨著他這一嗓子,眾人雖然都笑了起來,卻因為思鄉,笑中也不免帶著一絲惘然之意。
  
  副將提著酒罈子笑瞇瞇的揚聲對狄光道:「元帥明令軍中禁酒,不知今晚可否破一回例?」
  
  狄光哈哈一笑,卻是端起了身前的瓷碗對他道:「你先給本帥滿上,本帥便依你。」
  
  眾人哄然大笑,守雲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脊背。
  
  「怎麼了?」
  
  「你傷成這樣還敢喝酒?」
  
  狄光先是一怔,接著便笑的越發歡暢,叫走過來的副將都愣了一愣,待看清他身後的守雲惱怒的紅了半張臉,頓時心中了然:原來那傳言竟是真的啊。
  
  眾人都倒了酒,狄光舉起酒碗朝眾人敬了敬,一飲而盡,士兵們山呼了聲「多謝元帥」,亦仰脖飲盡碗中酒,頗為豪氣干雲。
  
  守雲歎了口氣,抬眼看去,斜對面坐著的周將軍正一臉深思的看著她,絡腮鬍子上還帶著晶亮的酒漬。她正在奇怪他為何會出現這樣古怪的眼神,就見狄光轉過頭來,遞了一碗酒給她,「冬夜寒冷,喝碗酒驅驅寒吧。」
  
  衛昭轉頭看來,神情平淡,眼中卻似有揶揄之意。守雲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時愣在那裡,卻發現看向她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士兵在竊竊私語或者偷笑、
  
  她頓了頓,終究還是接過酒碗飲了一口,眼神又掃了一圈眾人,大家仍舊興致昂揚的看著她……和狄光?
  
  守雲下意識的看向狄光,又看了看自己,並無異樣啊。
  
  「啊,對了……」過了好半天,總算有人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周將軍端著酒碗起身對狄光遙遙一敬,「元帥已近而立之年尚未娶妻,今次平定柔然之亂之後,想必好事就要近了。」
  
  狄光挑眉看他,「哦?此話怎講?」
  
  周將軍掃了一眼守雲,笑道:「元帥忘了陛下前年曾想招您做駙馬的事情了?此次若是再建一大功,恐怕咱們這裡所有人都要恭稱您一聲駙馬爺啦!」
  
  這話說來本該有人起哄,然而話音落下四周卻是鴉雀無聲,眾將士全都眼光一致的看向守雲,似乎在等著她的反應。
  
  守雲總算察覺到了不對勁,莫非這些人以為她跟狄光……
  
  狄光一向不羈慣了,周將軍這話雖然說得時機古怪,他也不介意,只是哈哈笑著起身,對他舉了舉酒碗,「承周將軍吉言,若是真有那麼一天,倒也不錯。」
  
  守雲忽的心中一窒,垂眼不語。
  
  眾人再次沉默,臉上神情各異,自然是看好戲的居多,一時間氣氛變得很詭異。
  
  「今夜除夕,軍中可有表演?」衛昭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不自覺的將視線都投到了他身上,忽略了半隱於黑暗中的守雲。
  
  守雲只感到壓力一鬆,抬眼朝衛昭投去感激的一瞥,卻沒想到下一瞬他竟說了句讓她哭笑不得的話:「聽聞守雲小哥會西域舞蹈,不如演來讓我們開開眼界吧。」
  
  眾人一聽頓時大為興奮,連狄光也趣味盎然的看向了她。
  
  守雲趕緊搖手拒絕,轉臉看到狄光那張滿含笑意的臉,頓時心中不忿。
  
  他倒是什麼時候都快活的很,就知道看自己的笑話!
  
  守雲受他一激,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就站了起來。
  
  為了扮作男子,她一直都穿著鎧甲,今日因為慶賀除夕,她身上穿的是中原男子的廣袖長袍。因狄光喜著玄色,她偏好淺色,便從衛昭眾多不穿的白衣中選了兩件改了改,這才有了自己現在身上的這件衣裳。不過因為不擅長針線活,衣裳改了也仍舊有些偏大,然而隨著她起身站立,那身白衣隨風鼓舞,翩躚旖旎,不僅不覺顯大反而顯出一絲俊逸風韻來
  
  守雲走到場地中央,在篝火邊站定,眼神一一掃過在場之人,「兄弟們可否替在下打個拍子?」眾人興致正高,一聽便立即開始擊掌打起節奏來,恰有會唱小曲的士兵隨身帶著紅牙板,自懷間取出一併敲打,漸漸節奏越來越齊,氣勢也越來越高昂。
  
  守雲垂眼稍稍思索一番,揣摩了一下節奏,長袖一揮便開始了動作。
  
  不同於以前在柔然的妖嬈舞姿,如今身處軍中,在場的都是軍士,守雲這支舞開始雖然柔和,漸漸的卻帶入了鏗然崢嶸氣息。折腰甩袖,迴旋至狄光身邊,她一把自他腰間抽出那柄軟劍,踏步有聲,一曲舞劍信手拈來。
  
  狄光先是一怔,待看到她的動作,笑而不語,一掀衣擺坐了回去。
  
  「耀如羿射九日落。」起勢,手中軟劍一甩變為筆直。廣袖一揚,掃過火堆舞動不止的火焰頂端,淺棕色的眸子倒映熊熊火光,微波流轉,攝人心魄。
  
  擊掌中的士兵中間有人被這眼神一惑,竟忘了手上動作,只有呆呆的凝視著她,不能言語。
  
  狄光看著火堆旁的女子英姿勃發的身影,嘴角輕勾,眼中光芒明明滅滅。
  
  「矯如群帝驂龍翔。」手腕一轉,衣擺迴旋,如分波拂浪。自下而上朝天一指,隨節奏踏出三步,身後衣袂隨風獵獵作響。指腹按壓滑過長劍,寒光閃爍,金戈肅殺,眉目之間堅毅畢現。
  
  「來如雷霆收震怒!」雙臂齊展,飛旋而起,一劍揮出,橫掃千軍。眼中光芒凌厲,氣吞山河之氣渾然而生。
  
  手中的酒碗一頓,狄光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阿嫵,褪去嫵媚,隱去滄桑,只餘無雙風華和滿身英氣。
  
  此時此刻,她再也不是那個在桃花樹下靦腆的小姑娘,亦不是高高在上的柔然長公主,更不是如意坊中賣笑的舞女,她只是她,千錘百煉,熠熠生輝。
  
  「罷如江海凝清光。」宛如大海回潮,萬物消隱,劍光盤旋而下,手腕輕轉,持劍背於身後,緩緩折身而坐,白衣曳地,風聲乍息。
  
  紅牙板的敲擊聲不自覺的漏了一拍,四周掌聲早已停歇,眾人眼中除去驚艷與欣賞,再無其他。眼前的人雌雄莫辯,嬌美溫雅、亭亭玉立如同女子,然而剛才的氣勢卻雷霆萬鈞,勝過萬千男子。
  
  一舞傾城,不過如此。
  
  右邊有人莞爾低笑,狄光回神望去,衛昭唇邊噙笑望向他,目光促狹。
  
  他乾咳一聲,仰脖飲盡碗中酒,卻發現入口只有點滴,原來酒早已不知何時撒了大半。
  
  難怪衛昭會那般笑他。
  
  一場歡宴,曲終人散。
  
  守雲幫著二福幾人收拾了殘局,踏著滿天星光往大帳走去。
  
  剛才那些人的目光她不是沒看到,本來已經盡量舞的有氣勢一些,卻不曾想反而招來許多古怪眼神,甚至剛才連二福看著她的模樣都很奇怪,期間更是好幾次欲言又止。她甚至聽到他們在小聲討論她跟狄光之間的關係。
  
  軍中何時有了這樣的傳言?
  
  穿過當中幾個帳篷,眼中已經看到狄光的大帳內透出的明亮燈火,她一怔,明白過來,莫非是兩人這些日子一直共處一室造成的?
  
  正想著,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來,一把摀住她的嘴,隨之一陣沖天酒氣撲鼻而來。
  
  守雲大驚,連忙去掰那人的手,卻不知是不是因為飲了酒,那人的力氣極大,她試了幾次也沒成功,心中又氣又急,身後的人卻反而貼的更近了些。
  
  「湊近了才發現更……更像女子……」那人打了個飽嗝,泛出一陣酸臭。守雲仔細聽了聽他的聲音,似乎是狄光身邊的某個副將。
  
  那人單手便扣住她不斷推離他的手腕,嘿嘿笑道:「怎麼,只肯伺候我們元帥,不願伺候旁人麼?」
  
  守雲又驚又怒,閉眼在心中默念了幾句咒語,手腕上的鐲子藍光大盛,扣著她手腕的男人頓時慘叫一聲後退開去,捂著手掌跌倒在地哀號不止。
  
  身前有腳步聲傳來,先慢後急,「阿嫵,你怎樣?」
  
  守雲聽到狄光的聲音,抬眼看他,一貫玩世不恭的神情早已被焦急替代,身上的玄色衣裳領口微敞,顯然出來的急切。
  
  「我沒事。」守雲轉身去看那個副將,似乎是狄光的嫡系,怎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
  
  「來人,給本帥將這個混賬拖出去軍法處置!」
  
  守雲趕緊攔下他,「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麼?」
  
  狄光皺眉,「難不成就讓你受這委屈?」
  
  守雲心中一暖,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那副將回過神來,酒醒了大半,趕忙跪爬過來求饒:「元帥饒命,末將知罪,末將一時糊塗,受人慫恿,差點鑄就大錯。」
  
  守雲與狄光對視一眼,彼此心領神會。
  
  「受何人慫恿?」
  
  「周、周將軍。」
  
  狄光瞇眼,難怪會有人那麼及時的去給他報信,原來如此。
  
  「本帥知曉了,自行去領一百軍棍,以後再犯,定斬不饒!」
  
  副將連聲稱是,千恩萬謝的走了,再也不敢多看守雲一眼。
  
  「想不到軍中也這麼多爾虞我詐。」
  
  狄光歉疚的看了她一眼,「連累你了,抱歉。」
  
  守雲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大步朝前走去。
  
  狄光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心中一動,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觸手的柔軟讓他心頭驀地一震,先前飲下的酒似乎都在胃中沸騰了起來,臉上也一陣發燙。
  
  守雲轉頭看到他的神情,心中訝然,「怎麼了?」
  
  狄光張了張嘴,半晌才道:「你這樣……不安全。」
  
  守雲看了一眼他扣著自己的手,「所以呢?」
  
  「所以……」狄光皺眉,暗中懊惱,飲了幾碗酒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不成?「所以……不如我教你習武吧!」總算想到個話題,狄光心中一鬆,臉上再度露出笑意。
  
  守雲先是一愣,略微思索了一番,如今身在軍中多個自保的方式也好,不然總不能動不動就動用靈力。
  
  「也好。」
匿名
狀態︰ 離線
16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2:28
  15、妖物
  
  這晚狄光做了個夢。
  
  桃花樹下有人在翩翩起舞,一襲紅衣鮮艷嫵媚,明明是漢人裝束,女子卻是深栗色的頭髮,淺棕色的眸子,輪廓清晰。
  
  「阿嫵……」他忍不住喚她,女子停□形,朝他莞爾一笑,眼中如倒映了璀璨星光,「明月哥哥……」
  
  他心中一喜,正要上前,眼前忽然閃過一道白影。身前的人不知何時已經變了模樣,束著男子的髮髻,白衣翩翩,手中執著他的軟劍,且舞且吟:「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他上前,想要喚她,她卻自己停了下來,淡淡的朝他看了過來,「狄光。」
  
  狄光不悅,剛才好叫的好好的明月哥哥,這會兒怎麼又變回去了。可是不管他是否不悅,她卻一直這麼堅持的叫著他:「狄光!狄光!」說著還朝他伸出手來,似乎要拉他。
  
  狄光心中不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沒好氣的道:「叫明月哥哥!」
  
  「什麼?」
  
  狄光一驚,朦朧間便感到周圍有人,猛的睜開眼,正對上守雲錯愕的眼神。他一愣,垂眼看到自己手中還握著她的手腕。
  
  守雲見他醒來,哼了一聲拍掉他的手,「還想讓我叫你明月哥哥,你想的倒美!」
  
  狄光乾咳了一聲坐起身來,「怎麼了?天才剛亮,你叫醒我做什麼?」
  
  「你忘了昨天說的話了?」
  
  「什麼話?」
  
  「你要教我習武。」
  
  狄光恍然,穿衣起床,「說的是,我沒忘,只是沒想到你會這般心急。」
  
  「我是勤奮。」守雲白了他一眼,走到帳篷角落裡的兵器架前挑選兵器去了。
  
  狄光轉頭看向她,雖如往常般氣定神閒,耳根卻微微泛紅,想必是剛才的話讓她難堪了。想起剛才的夢境,他不禁垂眼一笑。
  
  穿好衣,狄光走到她身邊道:「既然是學些武藝防身,不妨就挑個短兵器吧。」說著指了指木架上的一柄長劍,自己卻拿了最邊上的一支長槍。
  
  身上的軟劍是隨身之物,真正上戰場用的還是這支長槍。
  
  守雲依他所言取了劍,跟著他朝外走去。天剛破曉,四周彷彿被蒙上了一層青灰色的輕紗,周圍只有守夜的士兵在,偶爾不遠處的馬廄裡傳出一陣嘶鳴聲,攪亂了這安靜的氣息。
  
  軍士們都還未起身,今日又是大年初一,狄光免了他們的的操練,所以操練場此時空無一人,只餘昨夜的火堆燃燒後的一堆灰燼。
  
  為了教授起來方便,狄光今日特地穿了貼身窄袖的黑色勁裝,頂著晨露立於場中央,雖然傷勢還未完全恢復,整個人也沒有以前那般精神,唇邊卻始終帶著一抹笑意,像是什麼都不在意一般,微帶疏懶卻難掩一身的英武勃發。
  
  守雲睨了他一眼,故作不屑的撇了一下嘴,走上前去。
  
  狄光向她解釋道:「武藝並非重在外在招式,關鍵在於個人的敏捷與應變力,若你能先一步找出對方的弱點便能輕易取勝。最好的情形是能迅速找出對方的死穴,那便能夠一擊必殺。」
  
  雖然這話對初學者很深奧,但守雲對此卻深有體會。如同練舞一般,最關鍵的不是舞蹈動作,而是舞者對於動作的把握,只要能夠掌握住了精髓,便能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狄光見她沉思不語,笑了一下,揮了一下手中的長槍,「不如我給你示範幾招吧,這幾招都是近身格鬥時的必殺之招,具體使用時需視情形而用。」
  
  話音剛落,人已經行動起來,雖然他身形頎長,動作卻毫不拖沓,手中長槍收至尾端,露在外的只餘半截棍身與槍頭,週身一轉,前端可以斃人性命,後部棍尾可阻他人偷襲。
  
  片刻,動作忽而迅捷起來,彷彿他這個人都融在了森寒的招式之中,守雲眼中只能看到一抹黑影,來去如風,不可近身。
  
  狄光旋身手勢,猛的送出手中長槍,握住棍尾,對守雲道:「下面是遠距格鬥,多為戰場所用,你且看看就是。」
  
  守雲注意到他額上已經滲出汗珠,想要問他有沒有事,他卻先一步展開了動作。
  
  這次不同於剛才,動作大開大合,守雲幾乎只能看到狄光衣裳的黑色和槍頭處纓穗的一抹紅,餘下便是被他動作帶起的凌厲風聲,呼嘯的撲過耳際,如同驚濤駭浪,迫石有聲。♀♀
  
  然而下一刻這巨大的威勢竟然像是被生生扼住了咽喉,守雲只覺得週身壓力一輕,那邊還未曾收勢的狄光突然身子一晃,長槍一下子插在地上,手撫著胸口往後倒退了半步。
  
  守雲慌忙上前,就見狄光的臉色一片蒼白,額上全是汗珠。
  
  「你怎麼了?」可能守雲自己也沒察覺,說這話時她的語氣都帶了一絲顫抖。
  
  「不知道……」狄光平復了一下喘息,「似是有什麼在阻止我運息一般。」
  
  守雲微微訝異,眼珠輕轉,思索著原因。
  
  「不必多想了,怕還是這傷鬧的。」狄光站直身子擺了一下手,「我看今日是教不起來了,還是改日吧。」
  
  守雲沒有多言,點了點頭便乖順的跟著他往回走,只是仍舊忍不住思索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
  
  有什麼阻止他運功,那豈不是連戰場也上不了了?照理說他的傷勢雖然恢復緩慢卻也在恢復之中,怎麼會舞兩招就這樣?
  
  也許不是巧合吧……
  
  晚上洗漱過後,守雲先服侍狄光入睡才躺到自己的床鋪上,不過半天過去眼睛也沒有閉上,而是緊緊地盯著躺在她對面的狄光。
  
  兩人之間距離不過一丈,守雲以靈力灌注於雙目之間,黑暗中亦可將帳中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外面有人唱起了歌謠,又是那些柔然俘虜在唱著思鄉的歌。
  
  「大漠深處,駝鈴輕響,綠洲之上,有我家鄉……月牙泉水,鷹披霞光,孤煙直豎,黃沙飛揚。離鄉何為,教我憂傷,登高尋覓,故人難忘……願化孤雁,歸我家鄉……願化孤雁,歸我家鄉……」
  
  正值中原新年之際,柔然人也有屬於他們的節日,這個時候怎麼可能不思鄉?只是他們不知道兩國即將開戰,恐怕以後他們連這歌也唱不起來了。
  
  雖然柔然對她來說是個不可觸及的傷痛,可是那裡畢竟是養育了她這麼多年的家鄉,那些人都是她的同胞,想到他們即將要面臨的命運,守雲心情低沉無比。
  
  「嘶……」
  
  她這一晃神間,耳邊突然傳來一陣低響,守雲一驚,轉頭朝聲音來源看去。
  
  狄光的身上緩緩升騰起一抹妖異的綠光,從他的胸口延伸出來,蜿蜒而上,在空中慢慢幻化出一道人形,似乎是個女子的模樣。
  
  守雲心中暗自冷笑,手從被中伸出,腕上的鐲子藍光如水般繚繞,而後猛的如同絲線一般朝那道女子的身形飛射而出,一下子纏上她的脖子。
  
  「吱……」
  
  綠光形成的人影痛苦的扭動起來,守雲一手掀了被子,躍下床來,一步步朝她走近,鐲子裡光芒形成的絲線也勒的越來越緊。
  
  那人影幾乎佝僂起來,綠光也瞬間黯淡了許多,似不堪痛苦般拚命的掙扎不止。
  
  守雲走到近處,正要動手擒住她,那道人影卻一下子完全脫離了狄光的身體,而後不知從哪兒來了力氣,一下子掙脫了守雲的禁錮,迅速的朝門邊掠去。
  
  守雲見功虧一簣,趕緊上前追趕,還未出門卻只聽到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傳了進來,如同被人扯住了心臟,這聲慘叫就是讓聽的人也心生戰慄。
  
  守雲鑽出門去,門外幾步處站著一道白色的身影,廣袖鼓舞,銀髮飛揚,不是衛昭是誰。
  
  那原先要逃走的綠色人影此時已經幻化為實體,正跪在衛昭身前瑟瑟發抖,周圍瀰漫著一股焦灼氣息。
  
  「神君饒命,神君饒命,小妖不知神君在此,冒、冒犯天威……」那化為女子的妖物已經縮成了一團,雜亂的黑髮遮住了臉頰,渾身如同被火燒過一般,狼狽不堪。
  
  「誰放你來這裡的?」衛昭的聲音清冷依舊,地上的女子越發瑟縮。
  
  「不知,小妖是在柔然被解禁的……」
  
  「原來如此。」衛昭自袖中取出一隻扁圓的木盒,打開之後對她道:「你是要自己進來,還是本君請你進來?」
  
  女子呀的一聲慘叫起來,伏在地上半天沒動。
  
  衛昭歎息一聲,長袖一揮,地上的女子已經失了蹤影。他蓋好盒子,仔細收好後才看向一直站在一邊默不吭聲的守雲。
  
  「你早就發現了?」
  
  衛昭搖頭,「不比你早多少,是我最近忽略明月的狀況了。」他自懷中取了一粒丹藥給她,「這粒丹藥給明月服下,可以讓他加快恢復。」
  
  守雲接過,才知道他陣子都在忙這個。
  
  兩人靜默了一陣,守雲轉身回去。
  
  「不問問我的身份麼?」衛昭的話中帶著一絲笑意。
  
  守雲停下步子,沒有回頭,「反正問了你也不會說,我且等著那時機就是了。」她走到門邊,正要進去,想了想又停下轉身看向衛昭,「剛才那妖物說不定是我四妹放出來的。」
  
  衛昭輕輕頷首,「我知道,所以……柔然的軍隊應該就要過來了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17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2:45
  16、情動
  
  剛過了正月,沙漠之地還十分寒冷,戈壁之中塵沙飛揚,沉悶蕭瑟,北風捲地白草折。
  
  頭頂陽光直射而下,週遭一片沉寂。忽然,一陣低低的顫動攪動了平靜的黃沙,彷彿什麼正迅速的侵襲而來,緊接著黃沙盡頭便出現了一陣黑壓壓的烏雲。
  
  那是柔然沉重的鐵騎,正踏過大漠,勢頭正勁的朝隴西進發。雖然是在沙漠之中行走,這些走在前方的騎兵速度卻並不慢。
  
  一個形容彪悍的副將打馬上前,對騎馬走在最前方的柔然元帥道:「元帥果然好本事,這些馬匹能在沙漠之中行走的這般迅速,可真是叫人驚奇。」
  
  柔然元帥全身都罩在一件寬大的白色大氅之下,帽子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嘴唇和下巴部分,皮膚較之中原人微微有些偏黃,泛著小麥色的光澤,典型的柔然人特徵。聽了副將的話,他也不回答,只是一夾馬腹便朝前而去。
  
  被冷落的副將頓時一陣尷尬,後面另一個副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頭,「好了,咱們這位元帥就是這樣,你還是不要指望他會跟你說話了。」
  
  先前的副將撓了一下頭,「倒也是。」他抬頭看了看頭頂飄揚的大旗,上面寫的名字是克暮遼,然而實際上監國大人此時還在重病之中。
  
  其實這位領兵的元帥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是誰,若不是他有點本事,其他人還真的很難信服他。先前經過最易迷路的一段路時,幾個副將追問他為何有本事保他們無恙,他倒還回答說是四公主安排,之後再問什麼,他卻什麼都不回答了。
  
  有的時候,副將們甚至覺得他表現的很不情願一般,不願見人,也不願領兵作戰。
  
  這次的軍隊一共有三十萬之眾,也不知道四公主到底從哪兒找來了這麼個元帥,可真是叫人憂心。
  
  前方有探子回報說大概還有百里便可到隴西地界了。一馬當先的元帥頓了一頓,點頭道:「那就繼續走吧。」
  
  這聲音裡居然有些無奈,後方的幾個副將聽了,不由得越發憂心起來。
  
  這一路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如今就要到隴西,全軍都振奮了起來。且不說十年前那場失去隴西的屈辱,就是前不久長公主被劫走那筆帳,也是要向天朝討還的。
  
  如今的柔然士兵大多都是年輕人,根本沒有經歷過十年前的那場廝殺,多少有些紙上談兵的意味,此時俱是熱血沸騰,紛紛摩拳擦掌,誓要讓中原軍隊見一見柔然人崛起的氣勢。
  
  而與此同時,天朝軍營亦早已嚴陣以待。
  
  離隴西軍營十里之遙的一處高地上,一白一黑兩道人影迎風而立,一人銀髮飛舞,一人青絲如墨,俱是俊逸瀟灑,衣袂當風,飄然若仙。
  
  高地下方的平地上,三匹駿馬正時不時的在刨著地,似乎很不安。守雲站在馬匹身旁,抬眼看向上方的兩道人影,又看了看日頭,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看到了麼?」
  
  上方的兩人都沒有回話,過了好一會兒,玄色人影回身對她道:「阿嫵,你要不要自己上來看看?」
  
  守雲聽出他語氣裡的遲疑,微微一頓,走了上去。
  
  入眼是一片蒼茫黃沙,偶爾被風揚起一陣飛向遠方,沙塵便如同煙霧般繚繞升騰,接著又消弭無蹤。待這陣黃沙過去,守雲聚集靈力遠眺過去,便看到了一陣直壓過來的黑雲。
  
  果然,柔然的軍隊行軍速度居然如此迅速,這麼快便到了這裡了。
  
  旌旗招展之處,上面的字跡清晰無比,守雲只看了一眼便露出了憤恨之色,連手指骨節都捏的咯咯作響。
  
  「是克暮遼親自領兵的。」狄光看了一眼她的神情,似在等著她的反應。
  
  「那正好,叫他有來無回便是!」守雲冷哼了一聲,轉身走下了高地。
  
  許久未動的衛昭這才轉頭看了她一眼,而後又朝遠處的柔然軍隊掃了一眼,「依我看,這不過是打著克暮遼的旗號罷了,元帥似乎不是他本人。」
  
  守雲腳下一頓,轉身看向他,「那是誰?」
  
  「不知,等他來了不就知道了麼?」
  
  守雲懷疑的掃了一眼他的背影,「那你又如何得知不是克暮遼?」
  
  「克暮遼仍舊在昏睡,這個我很清楚。」衛昭轉身走下高地,看也不看她,直接翻身上馬,對狄光招了一下手,「走吧,這些人速度極快,暫時還是不要跟他們碰面的好。」
  
  狄光跟著他走下來,經過守雲身邊時,忽而揚起笑容朝她擠了擠眼,「放心,有本帥在,會為你報仇的。」
  
  守雲白了他一眼,翻身上馬,一提韁繩,要離去時才丟下句話來:「不用你好心,我自己會報仇。」
  
  說完一夾馬腹,快速朝軍營方向而去。身上的鎧甲襯著騎馬的英姿,沒有半點女子的嬌氣。
  
  狄光歎息一聲,臉上笑容斂去。
  
  要報仇,怕也不是這麼簡單的。
  
  柔然軍隊不日便到達隴西地界,紮營之地僅距天朝軍營三十里之遙。
  
  狄光得到消息後便在大帳中與眾副將商議作戰大計,各方面都做了精細的佈置。畢竟不是第一次與柔然開戰,狄光經驗豐富,除了具體細節之外,大安排並沒有多少變動,唯一的變化就是除去了周將軍出戰的資格。
  
  這一變化極其突然,其他副將面面相覷,只有當日騷擾過守雲的副將知道內情,一聽狄光說可以走便臉色慘白的落荒而逃。
  
  待眾將均已離去,壓了半天火氣的周將軍才憤然不已的問狄光:「元帥為何做這樣的安排?」
  
  狄光正在漫不經心的擦拭他的長槍,聽到這問話,隨口「哦」了一聲,「本帥還以為周將軍知道呢,上次守雲那事,咱們還沒有好好談過吶。」
  
  周將軍臉色一僵,自知理虧,拂袖就要出帳。誰知到了門邊又被狄光叫住。他仍舊是那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說出來的話卻擲地有聲:「下次少動我的人,不然的話……」
  
  手中的長槍驀地飛出,正好紮在周將軍腳邊,棍身緊挨著周將軍的肩臂,猶自震顫不止。
  
  周將軍被這氣勢一攝,竟不自覺的後退了半步,待回過神來才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有多丟臉。
  
  「出去吧。」
  
  狄光拂了一下衣袖,臉上神情冷淡。
  
  周將軍彷彿看到了身處戰場上的鐵面將軍,而不是平日裡總是一副溫和不羈之態的狄光。
  
  待周將軍驚魂未定的退出大帳之後,帳內總算回歸了平靜。
  
  好一會兒過去,門簾又被掀開,守雲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可疑的紅暈。
  
  「狄光……」她喚了他一聲,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便停在了那兒。
  
  「嗯?有事?」狄光好奇的看向她,看到她臉上的神情,不禁有些莫名其妙,「阿嫵,你病了?」
  
  守雲惱怒的瞪了他一眼,「沒病!」
  
  狄光不知道自己又哪兒惹到了她,無奈的歎了口氣,走到她身邊去取剛才投出去的長槍,人卻不急著回去,反而緊盯著她的臉看了又看,最後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額頭。
  
  「呀,阿嫵,你不是病了,是在害羞啊!」
  
  守雲咬了一下唇,越發覺得羞赧。剛才他怎麼能那麼說!恐嚇周將軍就直接恐嚇好了,說什麼自己是他的人,簡直是一派胡言!
  
  狄光見她這又羞又怒又不好發作的模樣越發覺得有趣,乾脆抱著長槍站在一邊饒有趣味的盯著她瞧,似乎在探索她害羞的原因。
  
  守雲轉頭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臉,還一副看自己笑話的神情,臉上燒得更旺,轉身就要衝出去,胳膊卻被狄光拉住。
  
  「你到底怎麼了?」
  
  守雲心裡忍不住火大,原來他不過是隨口一說,前面說後面便忘,實在是可惡至極。
  
  「狄光,你要是再敢亂說話,我就……」守雲實在沒有威脅過人,想了半天才想到一句:「我就把你的嘴給縫起來!」
  
  「亂說話?」狄光愣了愣,晶亮的眸中光芒一閃,旋即又浮現出了笑意,「原來你是為了這個鬧彆扭,可是縫起我的嘴可不行,那樣就不好說話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狄光湊近,兩人近在咫尺,暗黑如墨的雙眸凝在守雲的臉上,唇線微挑,眉目含情,說出來的話帶著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面頰,「不能說話,也不能做其他的事了。」
  
  守雲的氣息被攪亂,想要後退,胳膊卻被他抓的更緊,「你、你還要做什麼事?」
  
  狄光低笑,忽而垂首貼近,微涼的唇輕輕掃過她的,而後貼在她耳邊低語:「早就想做的事……」
  
  守雲僵了一下,雖然只是極輕極淡的接觸,卻讓她整個人都懵住,左胸口的跳動的聲音彷彿就在耳邊,清晰可聞,不過……似乎漏跳了一拍。
匿名
狀態︰ 離線
18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3:05
  17、開戰
  
  「日月薄蝕,凶星陵犯,北辰曜空,趨吉避凶。」廣袖輕拂,衛昭收起卜卦,抬頭對面前幾個惴惴不安的士兵道:「放心,此戰必勝。」
  
  其中幾人聽了都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只有一個猶自不放心的道:「但是我昨日瞧見柔然的軍隊來去迅速,如有神助,這……」
  
  他們幾人都是軍中的探子,先前去刺探敵情時瞧見了柔然軍隊詭譎之處,都不免擔憂。只是不敢說出去動搖軍心,便跑來衛昭的營帳詢問狀況。
  
  衛昭聽了這話毫無動容,只是輕輕揮了揮衣袖,「去吧,我說的都是事實。」
  
  幾人見他神色自若,而且之前卜卦也從未出過錯,被他這話一安撫,心到底是定了下來,行禮之後便都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這邊幾人剛走不久,又有人掀了門簾走了進來,朗聲笑道:「聽聞軍師卜了個大吉之卦,真是可喜可賀。」
  
  衛昭抬眼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面上反而帶了一絲憂慮,「元帥高興的太早了些。」
  
  「哦?」狄光颯然一笑,一掀衣擺,在他對面席地而坐,「為何這麼說?難不成你剛才是在騙他們?」
  
  「自然不是。」衛昭深深的歎了口氣,「此戰必勝,只是……明月,你要一切小心。」
  
  狄光臉上的笑意微斂,旋即卻是笑的更加歡暢,「阿昭,你莫不是故意說了這話來嚇我?」
  
  衛昭淡淡搖頭,「塵世之事自有定數,你知道我只能佔卜凶吉而不能插手,所以我才一直要求守雲姑娘出戰時守在你身邊,便是一早就做了準備。」
  
  狄光這時才完全隱沒了笑容,神色肅然起來,「若是我有危險,又豈能讓她一個女子跟著我去冒險?」
  
  「對她來說並不是冒險,對你來說才是。」
  
  衛昭一向沉穩冷靜,此時這番話說來卻已經多次露出憂愁之色,即使狄光再不羈,也察覺到了事態嚴重,便不再做聲,聽著他把話說下去。
  
  「此戰不同以往,柔然顯然有邪術相助。上次受了那沙蛇的攻擊你當知曉那邪物的霸道,沙漠之地屬土,你本性屬水,受其相剋。此地邪物又邪火旺盛,對你損傷極大,而守雲身上的靈力卻恰好可以護你。」
  
  狄光認真的聽完,雖然沒有反駁,卻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我還是那句話,也許你是認錯人了,我自幼孤苦,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有你說的那般顯赫。」
  
  衛昭歎息,「你既然知道自己自幼孤苦,就該明白你這一生注定多舛,這一切都是天數。」
  
  狄光怔忪了一瞬,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更不能讓阿嫵跟我一起上戰場。」
  
  她自己已經命途多舛,豈能再跟著另一個命運多舛的人遭罪。狄光語氣堅決,話一說完便轉身離去,像是不願再聽到衛昭的勸告一般。
  
  \衛昭獨坐帳中,如畫般的眉目間淡淡隱著憂愁,一縷銀髮順著衣襟落在袖邊,搭在他不沾俗世塵煙的修長手指上,靜默安寧,仿似千年來一直如此。
  
  他知道狄光極重情義,已然料定他不會同意,但事實如此,不得不防。
  
  手指微動,銀髮滑落下去,原先納入袖中的卜卦再次落在面前的矮几上。
  
  命劫已啟,不久,便可功德圓滿,塵埃落定。只是這之前還是要經受一些磨難。
  
  「這一卦是為狄光卜的麼?」
  
  衛昭抬頭,眉目間的愁緒瞬間斂去,看向門邊一身戎甲的守雲,「今日守雲姑娘怎麼會來?」
  
  守雲又掃了一眼他手邊的卜卦,卻沒有問結果,走近兩步道:「我會守著狄光的,你放心便是。」
  
  衛昭一愣,臉上的神色輕鬆不少,甚至嘴角都溢出了笑意,「為何突然下了這決心?」
  
  為何?守雲怔忪,許是剛才不經意間聽到了他的身世才會這樣吧。她何嘗知道他那般眾星捧月的人會是孤兒出身,又何嘗知道他的命運並不比自己平坦多少?
  
  原來悲慘的不只是她一人,只是她習慣記住,狄光習慣遺忘罷了。
  
  守雲吸了口氣,撇了撇嘴,「照顧了這麼久,若是就讓他這麼死了,豈不是白費功夫了,自然要去守著了。」
  
  衛昭微微一笑,「說的也是,有勞守雲姑娘了。」
  
  守雲瞥見他眼神中的一絲揶揄,臉色微紅,驀地想起狄光的那一吻,轉身衝出了營帳。
  
  待她走遠,衛昭又垂首看了一眼卦象,其實沒有凶吉,只是一個結果。
  
  一切都將塵埃落定,如此而已。
  
  柔然與天朝十年來的首戰始於三日後。
  
  北風烈烈,日頭隱於厚厚的雲層之中,號角已經吹了三遍,隴西大地一片肅穆。
  
  柔然軍隊集結,嚴陣以待,放眼望去,只見一片肅穆的黑色鋪天蓋地而來,彷彿剛出籠的凶獸,隨時會撲將上前,將天朝士兵撕咬吞入腹中。
  
  與柔然軍對黑壓壓的裝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其領兵元帥,全身都籠罩在白色大氅之下,看不清容貌,只是安靜的坐在當中一匹馬上,微側身子,似乎在聽身邊副將說話。
  
  沒一會兒,他直起上身,調轉馬頭,一夾馬腹往後退去,後面的士兵們隨著這動作全都湧了上來,似乎準備進攻了。
  
  天朝士兵雖然對西域諸國難免抱有大國心態,但狄光一直耳提面命教導驕兵必敗的道理,是以此時雖然人數多於柔然軍隊,卻也絲毫不見輕敵之色。
  
  天朝的龍旗正迎風招展,狄光一身戎甲,坐於馬上,半張臉都掩在鐵面具之下,只露出口鼻。面具猙獰無比,處於前方的柔然士兵們遠遠看到,不甚清晰的視角更覺可怖,不免都有些心驚膽顫。
  
  這個人十年前一戰成名,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從柔然手中奪了隴西,更是讓西域諸國都對天朝俯首稱臣。
  
  而如今他就在面前,那張鐵面之下的手腕不知有多凌厲,興許還未到跟前便已身首異處也是有可能的。
  
  原先士氣高漲的柔然士兵此時竟只因一張面具,一道坐於馬上的清俊身影便都有些亂了方寸。
  
  號角再次響起,狄光抬手,輕輕落下,緊接著便響起了隆隆的戰鼓聲,沉重如同來自天闕,彷彿推倒了高聳入雲的山峰,傾倒坍塌間,飛沙走石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左邊三路與右邊三路待敵軍出動後再行進攻,不可強攻,只需盡力圈住他們即可。」狄光對左右副將吩咐了幾句,「正中三路軍隊屆時率先進攻。」
  
  話音剛落,對方已經派人過來叫陣了。
  
  身邊一騎快馬飛奔而出,是正是當日騷擾過守雲的那位副將,他因急於立功便主動請纓,狄光准了他的請求,待在原地靜靜的等待著比試的結果。
  
  對方派出的是個年輕將領,看模樣不過十八九歲,初生牛犢不怕虎,一見對方來了人便衝了上前,急不可耐的與之對打起來。
  
  狄光微微蹙眉,這般急切,恐怕連對方用什麼兵器都沒有看清便動手了,似乎有些反常。
  
  他正在奇怪,便聽身邊有人低聲道:「恐怕有詐。」
  
  狄光一愣,偏頭一看,守雲身著鎧甲,騎著馬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身側。
  
  「你為何會來?」
  
  狄光眉頭皺的更緊,他走之前故意沒有告訴她,便是不想她過來,卻沒想到她此時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守雲掃了一眼他的神情,忽而笑了一下,「我要到哪兒便到哪兒,你若是想要處置我,還是等此戰結束了再說吧。」
  
  守雲一向面容沉靜,特別是在狄光面前。前些日子她還因他那一吻而鬧著彆扭,此時卻又對他笑了,因此這一笑竟叫狄光晃了一下神。
  
  不同於往常,這笑裡竟帶著一絲俏皮,彷彿春回大地,一夜間百花盛開,就連離狄光近的幾人無意中看到,也俱是一副驚艷之色。
  
  狄光暗自穩了穩心神,移開視線低聲道:「戰場不同別處,你還是退到後方去吧。」
  
  「我說了,等此戰結束了再說。」守雲不再理會他,轉頭仔細盯著柔然對面飄揚的大旗。
  
  克暮遼,拜你所賜,竟讓我有與自己國家對陣的一日。
  
  前方激戰的兩人已經戰了近百回合,仍舊沒有分出勝負。
  
  守雲偏頭朝後方看了一眼,一抹白色的人影立在遠處高地之上,正遠眺著柔然軍隊的情形。然而仔細一看,便可發現他看的實際並非是柔然的軍隊,而是柔然軍隊後方的天空,彷彿那裡有什麼正在與他對峙。凝視了一陣之後,他就地坐下,雙手凝結成環,置於膝頭,垂目打坐。
  
  狄光注意到守雲的眼神,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便看到衛昭坐在那裡靜默不動的身影,彷彿與天地都融在了一起,悠遠飄渺不似真人。
  
  守雲心中大致猜到衛昭此番舉動的用意,恐怕此戰,她的四妹在背後亦貢獻不小。
  
  「啊……」
  
  突來的慘叫讓守雲和狄光都瞬間回神,凝神看向對面,先前出去迎戰的副將已經從馬上翻滾了下來,痛苦不堪的扭曲著,雙手更是拚命在自己的脖頸間亂抓一氣,彷彿有什麼東西纏著他的脖子叫他透不過起來一般。
  
  守雲心中一驚,呼出聲來:「不好,對方居然用了邪術。」
  
  狄光早已猜到原因,面具下的唇線抿的死緊,手中長槍一動,已經有上前的傾向,只因這一變化讓身後的軍隊都有了一絲騷動。雖然極其微小,但對訓練有素的天朝士兵來說,卻是極其不該。
  
  要穩住軍心,還須親自出戰才可。
  
  狄光一思既定,立即打馬而出。守雲還在一邊思忖著如何應對對方的邪術,一時沒有注意,便叫他鑽了空子。
  
  她心中暗叫不好,卻又不能表現的太過,不然天朝的士兵們必然會軍心動搖,屆時狄光只會怪她。
  
  先前的副將早已不再動彈,因為是窒息而亡,整張臉都漲紅一片。身後柔然軍隊歡呼聲一片,那年輕副將哈哈大笑,狂妄無比,正要從腰邊取了彎刀去割他的首級,身邊疾風驟至,一桿長槍直刺而來。
  
  隨之而來的狄光本人,長槍還在地上震顫,他人已到了跟前,一把拔|出長槍橫掃而去。柔然副將哪裡想到他的速度會如此迅捷,來不及迴避便被掃落了馬,胸前的護心鏡都被這一擊給震碎。
  
  天朝士兵齊聲呼喝,士氣高漲。
  
  狄光彎腰提起先前已死的副將,置於馬上,冷冷的看向柔然軍隊,卻是對天朝士兵高聲道:「今日隨本帥長驅直入,威拭夷狄,以揚我朝雄風,有功者盡皆重賞!」
  
  天朝眾將士軍高聲呼喝,守雲心中一冷。
  
  前方的人英姿勃發,勢不可擋,卻是要屠戮她的同胞。
  
  然而歡呼聲還未斷絕,狄光身下的駿馬突然發出一陣痛苦的嘶鳴,狂亂的撲騰了起來,似乎想要跳開什麼禁錮一般。
  
  守雲手上的鐲子忽而發出灼熱的氣息,她趕忙聚集靈力朝狄光看過去,狄光的周圍原先空無一物,此時卻顯現出了一群妖魔鬼怪,正試圖撲向他。
  
  而與此同時,對面的白色人影一閃而過,一聲令下,柔然軍隊猝不及防的攻了過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19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3:26
  18、立功
  
  彷彿江河決堤,山崩地裂,柔然軍隊來勢洶洶,黑色的潮水頃刻便席捲了過來。
  
  好在狄光之前做了安排,天朝的這些副將又都是老將,雖然情況緊急卻還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應對的十分沉穩。
  
  只是苦了狄光,此時他已然被重重包圍,進不得進,退不得退。眼看著就要被那些妖魔掀翻在地。
  
  守雲細細的觀察了一番,明白過來,這些妖魔必然是依沙漠而生,只有狄光倒在地上它們才有機可趁。
  
  她怎麼也沒想到她的四妹已經將邪術練到這般境地,不僅可以運用到軍隊上,看這模樣似乎也不擔心會反噬。
  
  兩方混戰的厲害,狄光處在中央不僅要穩住隨時會被掀翻在地的馬還要應付不斷攻上來的柔然士兵,開始還算輕鬆,漸漸的速度卻有些慢了。
  
  上次受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此時又遇上這般掣肘情形,終究是有些困難。
  
  守雲心中遲疑了一瞬,看到對面高揚的旌旗,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
  
  兩方混戰的士兵一方要護狄光,一方要滅狄光,全都不約而同的往狄光的方向擠,然而還未到跟前,腳下彷彿有什麼東西牽扯住了自己,再也無法前進半步。正在奇怪,忽然一陣狂風襲來,眾人錯愕,只見柔然軍隊的後方,距離戰場不遠的沙漠處瘋狂的揚起了一陣黃沙,正迅速的朝戰場方向而來。
  
  原本生死攸關的時刻忽然凝滯,眾人彷彿都忘了自己此時身處沙場的事實,全都怔忪的望著由遠而近的黃沙陣發呆。
  
  誰都沒有注意到,天朝軍隊後方,一人端坐馬上,微闔雙目,輕抬雙手,手腕上的鐲子藍光大盛,似乎正有什麼力量從中暗暗湧出。
  
  驀地,雙眼睜開,以前的情景早已變化,戰場被一圈黃沙般的高牆隔離成了兩塊區域,所有的士兵都被隔離在外,狄光獨自被隔在中央,抬眼朝她了過來。
  
  面具下的眼神看不分明,但那微微揚起的嘴角,卻讓守雲怔了一下。
  
  不同於往常,那是一個歉疚的笑容,彷彿在自責將她扯入了這其中。
  
  守雲咬了一下唇,一夾馬腹朝他飛馳而去。
  
  兩邊黃沙如高牆聳立,獨獨分出一條路讓她通過。她打馬上前,情況緊急,便隨意吸了一把沙在手掌間,不過瞬間,細沙化為長鞭,游蛇般朝下面的妖魔們甩了過去。
  
  吱吱呀呀的尖叫聲響起,妖魔們四下逃竄,守雲朝狄光伸出手來,「快,到我馬上來!」
  
  狄光乾脆的很,搭上她的手微一用力,人已經躍至她身後,穩穩地坐在馬背上。
  
  守雲調轉馬頭,快速的衝了出去,身後兩道如高牆般的黃沙頃刻合攏於一處,將那些伺機追來的妖魔掩蓋了下去。
  
  身後廝殺聲起,再度陷入混戰……
  
  衛昭緩緩睜開眼睛,朝下方掃了一眼,前方喊殺之聲不斷,守雲帶著狄光突圍而出,已經快到營地,而他卻皺著眉不見絲毫放鬆。
  
  果然,不過片刻,守雲身下的馬發出一聲悲慘的嘶鳴,前腿猛的折倒,守雲跟狄光順勢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地上突然生出大片大片的籐蔓,足有手臂粗細,好似蟒蛇出境,直直的朝狄光游去。
  
  此地沒有黃沙,守雲便凝土為鞭,誰知剛一鞭甩上籐蔓,卻沒有逼退它,反而激勵了它的生長,游動的速度也瞬間變快了許多。
  
  狄光丟開長槍,從腰間抽出軟劍,一劍揮下,籐蔓斷開,然而很快卻又生長出來新的部分,朝他直撲而來,他只好不斷的揮劍,試圖逼退它們。
  
  四周聚集的籐蔓越來越多,漸漸竟將兩人圈在了一處無法動彈,之前的馬早已倒在不遠處一動不動,渾身是血,浸在層層纏繞的籐條之下。
  
  守雲趕忙催動靈力,一條籐蔓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趁著這間隙猛然朝她面門侵襲而來,狄光一把將她攬入懷裡,背部一痛,如同被尖利的槍頭刺入皮肉,不同的是能清晰的感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被吸往體外。
  
  守雲驚訝的推開他,來不及多想,乾脆用手去抓那籐蔓,想要將它拽出來,誰知那籐蔓粗糙堅硬,手上用力過度便被割破了手指。手中的鮮血一下子滴在籐蔓上,反而讓那籐蔓萎縮蜷曲著退了出來。
  
  守雲手上的血滴在地上,一瞬間所有的籐蔓都迅速的退開,沒入地中,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她正在奇怪這番變化,身旁傳來一聲悶哼,狄光已經摔倒在地。
  
  守雲趕緊彎腰扶起他,他原先的傷便是被沙漠中的邪物所傷,此時再受一擊,邪火侵體,無疑雪上加霜。
  
  狄光的臉色已然慘白無比,背後的血卻還在不斷往外滲出,試了好幾次,根本止也止不住。
  
  守雲心驚,原來剛才那籐蔓本身並不是霸道,霸道之處是在於讓他血流不止。
  
  她慌亂的抬眼看向高地上的衛昭,後者正皺著眉看著她,神情焦急,卻沒有改變打坐的姿勢。
  
  「守雲姑娘,將他背過來,只要到了我方圓十丈之內即可。」
  
  雖然衛昭離她很遠,這聲音卻如同近在咫尺。
  
  守雲也明白他此時定是無法分神,只好咬牙背起狄光一步步往營地方向走。
  
  不過片刻,狄光背後的血已經染濕了半邊盔甲,甚至都順著衣角滴落到了地上,隨著守雲的腳步在地上蜿蜒出一條彎曲的血線。
  
  「算了吧,阿嫵……」狄光的語氣雖然聽上去仍舊輕鬆,卻很虛弱,「柔然的目標是我,你別受我連累……」
  
  「你閉嘴!」
  
  守雲喘了口氣,咬牙背著他繼續朝前走。
  
  「阿嫵,陛下一直對西域諸國不放心,原先……救你出來也是為了扶植你重掌柔然大權,好繼續控制柔然……」
  
  狄光閉了閉眼,忍住忽來的一陣眩暈,繼續道:「若你不願再回去,那……那便尋個機會逃走吧,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
  
  「狄光!」守雲怒吼了一聲:「你這是在交代遺言麼?你給我閉嘴!」
  
  狄光一愣,勾著唇無聲的笑了起來。
  
  他不是交代遺言,只是有備無患,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即使這次能逃過去,下次呢?柔然有備而來,又豈會輕易放棄。
  
  他自己的身體他最清楚,衛昭的藥雖然有效,上次的傷卻還沒有完全好,體內始終有灼燒之氣折磨著他,此番再受到這樣的重擊,渾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吸空了。
  
  連同血液一同流出是他體內的水分,他覺得自己已經乾癟下去了,急需要水,恨不得埋入河中不要出來才好。可是此時身處沙漠,乾燥的環境讓他幾欲發狂。
  
  他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起這麼離不開水了,這種痛苦表面看來並沒有什麼,可實際上他感覺自己簡直如同處於生死邊緣。
  
  想必是大限到了才會這樣吧?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也好,殺伐一生,死在戰場也是種榮光。
  
  只是……
  
  他微微垂目,看著眼前有些模糊的青絲和半張皎月般的臉,心中驀地抽痛了一下。
  
  放不下,何時起已經這般放不下了。
  
  「阿嫵……」
  
  「你還想說什麼!」未等他說下面的話,守雲便惡狠狠的打斷了他,隨之深深的喘了口氣。
  
  狄光笑了起來,「我只是有個小小的心願而已。」
  
  守雲一怔,狄光差點從她背上滑下去。她趕緊用力的將他往上托了托,佯裝不在意的問道:「什麼心願?」
  
  「叫我一聲明月哥哥吧,就這個。」
  
  守雲冷哼了一聲,腳步卻邁的越發快了起來,「你想的美,我看你還是好好活著,也許還能等到太陽從西邊出來的一日。」
  
  狄光微微一笑,心頭猛的一滯,渾身如同火燒的感覺又開始蔓延,背後的血卻仍舊在奔騰不息。
  
  衛昭說的話從不會出錯,他果然是遇到了危險,還不是一般的嚴重。
  
  眼看就要接近,守雲早已氣喘吁吁。畢竟是個成年男子,即使不算太遠,對她以前養尊處優的生活來說,簡直是種莫大的折磨。
  
  一人身著鎧甲站在營地入口,守雲心中一喜,剛想叫他幫忙,待看清那人是周將軍,又嚥回了要說的話。
  
  他指不定多希望狄光早點死呢。
  
  守雲想的一點也沒錯,周將軍明顯的已經看到了兩人,卻始終沒有上前幫忙,一直到守雲幾乎快要虛脫的走到營地門口,他才假模假樣的迎了上來,「哎呀,原來是元帥,怎麼傷成了這樣?」
  
  「元帥,元帥怎麼了?」∴∴
  
  營中跑出來幾個人,為首的是二福,一看到守雲滿頭大汗的背著狄光,趕緊就迎了上前,從她背上接過了狄光。
  
  營地高處的衛昭看到,暗暗鬆了口氣。守雲則揉著肩膀頗具深意的看了一眼周將軍,而後扶著狄光大步朝營中走去。
  
  「守雲小哥獨自救回元帥,是為頭功,當記下才是。」
  
  周將軍突來的話讓守雲愣了一下。
  
  狄光轉頭看了周將軍一眼,「沒錯,當記下,多謝周將軍提醒本帥了。」
  
  守雲根本不在意這些,視線移到他背上一看,傷口總算停止了流血,心中這才放鬆下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20
匿名  發表於 2015-4-7 01:13:43
  19、孽緣
  
  天朝與柔然這一戰終究是勝了。
  
  四公主的邪術雖然厲害,衛昭卻足以應對。
  
  可惜的是他只能遵循一切既定的結果去行事。天朝勝,狄光卻要受苦。他知道這個結果,只有順從,無力改變。
  
  此為天命。
  
  柔然的軍隊退後三十里駐紮,與此同時,狄光已經在大帳中昏睡了幾個時辰。
  
  守雲因為救下元帥而立了大功,二福等人都對她刮目相看,戰場上歸來的軍士們也都視她為神人。畢竟當時只有她一人能夠打馬救出元帥,其餘的人連近身都無可能。
  
  有將領表態要替守雲請功,甚至當即就派快馬送奏折去了長安。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周將軍。
  
  守雲得到消息的時候,周將軍的折子可能都已經送到了皇帝陛下的手中。
  
  衛昭聽她說了這事之後,只是意味深長的一笑,然後便專心致志的照料狄光,再不多言。守雲認為這是沒事的意思,便沒有多想。
  
  狄光此番受傷極重,先前的傷勢還盤桓未去,此次再一次邪火侵體,來勢兇猛,已經接連昏睡至今,且沒有一絲要醒的跡象。
  
  衛昭雖然沒有說什麼,表情卻也不輕鬆。守雲追問過幾次情形,衛昭只說他此時身體虛弱,恐防柔然會再行妖術偷襲,需要她從旁守護。
  
  說完這話後,衛昭便出了大帳,這一出去,短期內卻不見了蹤影。
  
  守雲並不知道他會突然離開,更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狄光傷成這樣,她心中已然焦急不已,根本無暇關注其他。
  
  春日已至,氣候比之前溫暖了許多,營地卻仍舊多風沙,早晚溫差極大,唯一不變的就是一如既往的乾燥。
  
  狄光躺在床鋪上緊閉著眼,體內卻如同被火烤一般難受。他的意識很清醒,而這對他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折磨。
  
  且不說他無法說出自己的感受而只能默默忍受,身為主帥,此時在戰場倒下的事實也讓他心裡無法接受。
  
  自他上戰場開始,還從未出過這樣的事情。
  
  灼熱的氣息越來越旺盛,他甚至感覺耳邊都有呼呼地火苗燃燒之聲。彷彿被置身於巨大的熔爐之中,他覺得自己就要被烤熟了,渾身的水分都被蒸發了出去,只留下一副乾枯的軀殼猶自苟延殘喘。
  
  「水……」
  
  他不知道自己喊得是否大聲,只希望周圍能有人知道他此時的需要。
  
  一隻冰涼的手撫上他的額頭,狄光心中一陣舒暢,滿足的往那邊靠去,隨即唇邊感受到了水的滋潤,頓時貪婪的大口飲下。
  
  守雲半托著他的背,柔聲叫他慢一點,他卻根本聞所未聞,完全沒有一個將軍該有的模樣,簡直如同一個餓了幾天的孩子,一碗水喝下來,差點弄濕了半張床鋪。
  
  她搖了搖頭,剛想起身為他收拾一下,手卻被他拉住。守雲轉頭看去,就見狄光一副滿足的表情雙手握著她的手,原本因夜間寒涼而冰冷的手如同塞進了暖爐,暖融融的舒服無比。
  
  雖然舒服,守雲還是很快就試著要掙脫,可是狄光正受著煎熬,哪裡肯放棄這個冰涼的源泉,死握著不放手就算了,還拚命往自己面前拽。
  
  守雲一個不慎被他拉的摔倒在他身上,狄光卻沒有一絲吃痛的意思,甚至還立即就摟緊了她,那架勢,恨不得整個人都攀到她身上來才好。
  
  守雲氣惱的不行,整張臉都燙的跟要燒起來了一樣,偏偏身下的人就是這麼固執的抱著她,不過臉上痛苦的神情倒是緩解了不少。
  
  守雲被他這樣抱著才感受到他渾身的炙熱,不過片刻,原先身上的寒氣就被逼退,整個人都感到溫暖一片。
  
  由此可見狄光體內的邪火有多旺盛。
  
  守雲左右掙扎了一番無果,乾脆調整了個姿勢,舒舒服服的趴在他身上睡覺。
  
  反正他現在昏睡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當是給自己做暖爐好了,而且又不是她主動的,她是被迫的。
  
  想的倒是挺簡單,第二日一早,等聽到一聲驚呼後她悠悠然醒來,便看到二福慌忙捂嘴繼而掩面狂奔出去的情景。
  
  守雲怔忪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低頭看一眼狄元帥,正睡的香甜美好天下無敵。
  
  無奈,恐怕又要興起一陣流言蜚語了。
  
  守雲歎息,真是孽緣。
  
  事實證明守雲的推斷是極其正確的,第二天整個營地的人看她的神情都透著古怪。
  
  守雲於是下決心暫時不理二福了,這小子的嘴風著實不嚴。
  
  取了熱水要回大帳之時,守雲忽然瞥見營地大門外站著一行人,原先還沒留意,待看清他們身上的裝束,才停下了步子。
  
  那些是柔然士兵。
  
  陽光傾灑,風聲呼嘯。一行士兵簇擁著一個人站在營地之外,那人身著白色大氅,幾乎整個人都籠罩於其下,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形挺拔,似有些熟悉。
  
  守雲認出這人是柔然的主帥,頓時心中一緊。狄光此時開始還在昏迷之中,這些人來這裡怕是要談判,這可如何是好?
  
  趁著他們還未進來,守雲慌忙要去找衛昭商量對策,眼角一瞥,周將軍已經率領一行人朝門口走去。
  
  自當日調戲她的那名副將戰死沙場之後,此時軍中除狄光之外,品階最高的將領便是周將軍了,由他出面接待,倒也適合。
  
  柔然主帥走入營地中時,像是感到了什麼,忽而朝她望了過來。
  
  雖然看不清那隱於帽簷下的眼神,卻給人感覺像是有什麼話要對她說一般。守雲驀地愣了一下,接著便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誰知趕到衛昭的營帳才發現他根本不在帳中,守雲這才想起有幾天沒有見過他了。
  
  來不及多想,她又趕忙趕到大帳去守著狄光,若是被柔然士兵們瞧見狄光此時的模樣,可就糟糕了。她可不指望周將軍會替狄光隱瞞。
  
  然而她這邊還未跑到大帳門口,就見那一行人又朝外走去了,原來他們根本沒有要見狄光的意思。不過看他們臨走時那忿忿的模樣,看來談判沒有成功。
  
  周將軍雖然與狄光有嫌隙,卻還不至於棄國家大義不顧,定是沒有答應對方的要求,才會弄的這般不歡而散。
  
  守雲想到這點心中安定下來,待回過神來卻又一陣驚愕。
  
  她怎會這般想?她是柔然人,怎會為天朝做考慮?
  
  難道她已經有意要背叛自己的國家了?
  
  正陷在這讓她震驚無比的認知中無法回過神來,柔然元帥突然又轉頭看向了她。
  
  他就站在營地門口,白色的大氅迎風招展,只露出的下巴部分輪廓似有些熟悉,那雙唇緊緊抿著,垂在身側的手亦緊握。他半側著身子對著她的方向,久久凝視,好似欲言又止,然後終究還是轉身離去。
  
  守雲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心中詫異,自己居然就這麼怔怔的盯了他這麼久。
  
  為什麼會有這麼熟悉的感覺?
  
  剛才有一瞬,她竟然想起了克暮遼,可是衛昭明明說柔然帶兵的人不是他。
  
  抬眼再看,一行人已經走遠,只有一襲白影若隱若現。
  
  在這之後,柔然與天朝沒有再立即開戰,但天朝軍隊卻是操練越發勤快了。
  
  守雲去操練場看了幾次,每一次都很有心得。
  
  之所以要去,一是因為除照顧狄光之外她無事可做,二是她有了自己變強的念頭。
  
  這個念頭來源於跟她四妹這番不算正面交鋒的較量。她四妹練習的邪術已然到了一定的高度,終有一日會用來對付她,她不得不防。她現在只擁有靈力,如果能再有武藝傍身,實力會增加許多。
  
  白天的時候她會好好的守著狄光,到夜深人靜之時,卻會抽出一個時辰去操練場練武。
  
  開始是十分困難的,那些招式雖然都記得清楚,但從她手上使出來卻總感覺十分無力,直到過了半個月左右才總算掌握了一點竅門。
  
  而這期間狄光只迷迷糊糊醒了一次便又沉沉睡去。守雲心中擔憂不已,看他這模樣,再不醒來的話,不僅會動搖軍心,恐怕柔然也要等不及趁機來襲了。
  
  然而她這邊的擔心還沒完,緊接著又發生了件讓她更加擔心的事情。
  
  那個強大到讓任何人都足以信賴的衛昭,於某夜她在操練場端著長槍練習招數時,猛然從天而降,摔落在她的跟前。
  
  守雲大張著嘴好半天才敢承認自己沒有看錯。月色高懸,她有靈力相助的雙眼看的十分清晰,是衛昭沒錯。
  
  他的白衣上滿是血跡,連銀髮的髮梢都沾染了血色。原先就白皙的臉越發的蒼白,整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是生是死。
  
  守雲慌忙丟了槍走近,衛昭眉目如畫的五官依舊安詳,沒有一絲痛苦之色,卻讓她更加驚慌。
  
  她伸手朝他鼻尖探去,手都微微在抖,然而未至鼻下,他卻突然睜開了眼睛。把守雲嚇的連忙捂著嘴才沒叫出聲來。
  
  「嚇著你了,對不住。」衛昭緩緩坐起身來,朝她虛弱的笑了一下,「我沒事。」
  
  守雲穩住心神,朝天上看了一眼,「你從何處而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7 17:43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