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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陳青雲]毒手佛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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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20:11:43
  此際,夕陽已沉,半天晚霞映得峰頭一片通紅。那紅,在暮色中,有一種血的意味。所有錦衣衛士,一個個兀立如雕像,長劍在晚霞中,泛出縷縷血芒。這場面,夠肅殺,夠陰森。

  徐文錯了錯鋼牙,目眥欲裂地道:“現在私仇暫且擱下,我們來談談家事……”

  “什麼,家事?”

  “郾師分壇地牢中姓伍的老人那件公案,你不否認吧?”

  “五方教主”向後退了三步,目射厲芒,栗聲道:“你稱它為家事?”

  “不錯。”

  “什麼意思?”

  “你承認是你所為了?”

  “嗯”

  “摒退你的手下!”

  徐文是蓄意清理門戶,完成師祖遺命,救母拯愛,了斷私怨。而“五萬教主”卻立意要毀去這可怕的第一號敵人。

  這從雙方的眼神裡,可以明白地看出彼此心念。那份怨毒、殺機,令人不寒而慄,旁觀的衛士緊張得汗珠直滾。

  雙方,成了兩尊石像,不言不動。

  空氣似乎也凝結住了。

  場面,緊張得使人透不過氣來。

  太陽收束了它最後一抹殘霞,夜幕漸垂。

  這是定力的比拼,只要任何一方心神稍懈,對方的

  致命殺手立即臨身。

  盞茶的時間過去了,雙方額上滲出了汗珠。

  終于,徐文忍耐不住了,他不能如此久耗下去。

  “呀!”栗人心魄的暴喝聲中,徐文施出了“毒手一式”。

  同一時間,“五萬教主”淩厲絕倫的招式也會出手。

  這是硬碰硬的拼命打法,雙方都只攻不守,人影一合而分,雙雙傳出一聲低沉的悶哼。

  人影分而又合,徐文攻出了“毒手二式”。

  “砰!砰!”

  悶哼再起,合而又分,雙方身形連連踉蹌,口角沁出了鮮血。

  所有在場的,無不為之亡魂大冒。

  “躺下!”

  挾著懾人的喝聲,徐文攻出了“毒手三式”。這一式,是他全部功力之所聚,也是他最後一式殺手,如不能克敵,今晚之局如何收場,便不得而知了。

  慘哼隨喝聲而發,“五方教主”栽了下去

  驚呼之聲響成了一片,所有錦衣衛士一湧而上,劍芒交織成了網。

  徐文怪吼一聲,雙掌閃電般劃向劍幕。

  “哇!哇!”連聲,有四名衛士躺了下去,其餘的攻勢一空。

  “五方教主”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費力地喝道:“你們退開!”

  那剩下將半的衛士,巴不得這一聲,紛紛向後彈開

  徐文目光轉處,不由粟呼出聲:

  “原來就是你!”

  “五方教主”頭巾已落,頭側,現出一道觸目的疤痕。他,赫然正是“過路人”,也就是首開先例,假冒“七星堡主”的面目向徐文下殺手的人,劫走“佛心’”的也正是他。

  徐文的確想不到神詭可怖的“五方教主”,會是幾經照面的“過路人”。

  “過路人”的功力今昔判若兩人,目是得手“佛心”的必然結果。

  對方的真正面目?來歷?仍然是一個謎。

  起初“過路人”說是受人所差,身後還有主人,竟是句鬼話。如此看來,當初冒充“衛道會”總巡的黑面漢子,也是他喬裝改扮的無疑了。

  謎;揭開了一半,但距真相大白還很遠。

  徐文向前一挪步……

  “五方教主”栗喝道:“別動!”

  徐文不期然地收住腳步,拭了拭口邊血漬,道:“我再命令你遣走手下,否則將半個不留。”

  “你不敢!”

  “為什麼不敢?”

  “你母藍玉珍與‘天臺魔姬’的生死,握在本座之手。”

  徐文咬牙道:“你自身難保,沒有機會作惡了……”

  “五方教主”陰森森地道:“本座早已安排妥當,日落之後半個時辰,如無本座金令,藍玉珍與‘天臺魔姬’將被執行淩遲,現在時辰差不多了!”

  徐文登時目眥欲裂,彈身,出手……

  他只要制住“五方教主”,一切問題,將迎刃而解。但,“五方教主”並非等閒人物,當然防到這一著,就在話聲出口的電光石火之間,鬼魅般地遁入身後林中。

  雙方的動手,幾乎是同時。

  徐文一撲落空,心神皆顫,狂喝一聲,追入林中。

  夜幕沉沉,林中伸手不見五指,他雖有超人目力,但終不比白晝,只這眨眼工夫,已失去了“五方教主”的蹤影。

  一個飄渺的聲音遙遙傳來。

  “小子,別忘了以人頭交換人質之約!”

  對方是以傳音之法發話,方位根本無法捉摸。徐文哪吞得下這口氣,瘋狂地循聲撲去,樹深林密,結果當然是徒勞。

  這樹林沿峰迤儷而下,又接上另一嶺。

  徐文折騰了半夜,一無所獲。他想“五方教”總舵必設在極隱秘的所在,以一人之力,勢不能搜遍每一角落,這正應了“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詩句了。

  憤、怒、恨、毒,在他心頭翻卷,但卻計無所出。

  他揀了一塊臥牛巨石坐了下來,靜靜地想——

  母親與“天臺魔姬”的安全,暫無問題,因為“五方教主”提出了以“衛道會主”上官宏與“雲中仙子”夫婦倆的人頭作為交換的條件,目的雖然不詳,但極明顯的,對方借刀殺人,除根本大患,人質自不會殺害。

  自己真的履行這條件,以救母親與“天臺魔姬”嗎?

  誠然,上官宏夫婦是自己的仇家,但仇歸仇,怨歸怨,豈能有悖“武道”而行,自己是“萬毒門”掌門之尊呀!

  如果不照約而行,計何所出呢?

  最大的問題,“五方教主”是本門叛逆,師太祖的嚴命,師祖的遺言,只要有三寸氣在,就非遵行不可。自己屈服在叛徒之下,其何以堪?

  而自己的“毒功”,是得自父親,父親的“毒功”源出“毒經”,而“五方教主”是“毒經”得主,父親與“五方教主”之間,是什麼關系呢?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妙手先生”。父親的棄婦、大母“空穀蘭蘇媛”,是“妙手先生”所收留,而大母對父親恨如切骨;據老秀才說,“妙手先生”與父親是一路,而“妙手先生”也曾答應向自己解答若干謎底,由是而論,“妙手先生”極可能知道此中蹊蹺。

  當初劫奪“石佛”之時,“妙手先生”與“七星故人”是一路;“七星故人”曾向自己施過殺手,而卻又與父親同被害于開封道上,外間又盛傳父親尚在人間……

  說來說去,“妙手先生”脫不了干係。

  心念之中,他恨不能立刻找到“妙手先生”,問個水落石出。

  據黃明說,他師父現下動向不明,是故意避開自己,還是……

  他用了些幹糧,坐候天明。

  天亮了,他不甘心如此離開,想起被劫持的母親與愛人,自己空負一身功,卻不能救她們脫離魔手,不由潸然淚下,心如刀絞。

  他開始搜索,擴大了範圍。他相信“五方教”的巢穴不會超出十裡之外,否則不會有昨晚的情況發生,也許近在咫尺……

  一日,一夜,又一日,毫無端倪。

  倔強的他,感到氣餒了。

  既已打草驚蛇,再如此盲目搜索,敵暗我明,會有結果嗎?

  是否該與黃明商量一下,改弦易轍,另謀他途?

  於是,他在憤恨無奈的心情下,離開嵩山的後峰,上道撲奔汝州城。

  到了汝州城,他揀了當街一家最大的酒樓“悅來居”傍街面窗而坐,叫了些酒食,自斟自飲。

  黃明與他相約,僅說汝州城,而沒有確切地點,他揀這酒樓的目的,是讓黃明容易發現他。黃明是“妙手先生”高足,而“妙手先生”在“空道”中是輩份極尊的人物,徒子徒孫,遍及天下,黃明要找他,的確最容易不過。

  他申酉之時入座,直候到起更時分,猶未見黃明的蹤影。眼看酒客換了一批又一批,再待下去,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心想,且尋個下處住了再說。

  心念之中,招手命酒保算帳。

  酒保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道:“爺台用好了?”

  “嗯!一共多少銀?”

  “爺台是從嵩山來的吧?”

  徐文一怔神,道:“不錯,怎麼樣?”

  “有位爺台留下話……”

  “怎麼說?”

  “那位爺台說有急事,不能等您了,西行道上見。”

  “好,知道了”

  “一共五錢三分銀子……”

  徐文掏出一兩碎銀,朝桌上一放,道:“多的賞你了。

  “謝爺台”

  徐文放下酒資,匆匆下樓,只見街上熙來攘往,夜市正盛。他無心欣賞這些,就近尋了個客棧住了。

  他不知道黃明到底是有什麼急事,但他意會到留言所謂“西行道上見”是指前赴終南“鬼湖”,探蔣尉民下落而言。他徹夜未眠,心裡千頭萬緒,竟不知如何著手;

  現在,母親與“天臺魔姬”下落未明,暫時沒有凶險,“鬼湖”之行,便成刻不容緩的事了。

  蔣世叔為了求解散“毒功”之方,置家難於不顧,冒生命之險,赴“鬼湖”求“金線草果”,下落不明,如有失閃,那便是“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今後對蔣明珠、對良心,將如何交代?

  忽地,他想到了一樁疑案:當初,“石佛”是“妙手先生”與“七星故人”共同得手,卻又在蔣府失竊;據蔣世叔說是從古董攤買來的,而現在事實卻又證明“妙手先生”與蔣世叔交情極深,“妙手先生”曾一再要自己到開封與蔣世叔商量大事,這其中似有極大的隱情。也許,“妙手先生”能解答的,蔣世叔也能解答……

  黃明也十分關切蔣世叔的安危,再再顯示幾方面關系的復雜。

  於是,他下了決心,無論如何,先奔“鬼湖”,找出蔣尉民的下落,對事也好,對人也好,總得有個交代;至於“五方教主”所提的交換條件問題,必須深思熟慮之後,才能決定該採取什麼行動,目前只有暫時拋開。

  主意既決,仿佛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倦意襲來,沉沉入睡。

  遠處,傳來聲聲雞啼。

  一覺醒來,業已紅日滿窗,匆匆盥洗之後,用了早點,然後離店上道登程,目的地是終南山“鬼湖”。

  過午時分,奔行了近百里之遙,眼前人煙稀少,一條黃泥大道,在烈日下使人有炙膚之感。

  徐文覺得有些口乾舌燥,放眼一望,大道偏右一簇茂林,隱約露出一角紅牆。心想,那裡非庵即廟,何不去討些條水潤潤喉。歇想一陣,也好趕路。

  心念之中,折身向那片茂林奔去。

  到了林緣,一看,果是一座小廟,冷清清地間無人聲。

  徐文大步奔了過去,方自一腳踏入廟門,不由心頭大震,幾乎驚呼出聲,只見一具屍體,橫在門內的照壁前,血腥撲鼻,血跡尚未凝固。看來剛遇害不久,從死者的穿著打扮似是廟祝。

  是什麼人忍心對這不識武功的普通人下手?

  一抬頭,照壁上一個明顯的梅花粉印,他登時發指起來,暗罵一聲:“萬惡的‘五方教徒’!”

  身形一晃,悄無聲息地掩入廟中。

  廟內,正殿前的階沿下,站著一個錦衣獨臂少年,滿面陰鷙殘狠之色。

  階沿上,一個大腹便便的紅衣女子,斜倚廟階,淚痕斑斑,粉腮蒼白,目中盡是怨毒的光芒。

  紅衣女子雙手捧腹,似是強忍痛苦,淒厲地道:“你……是人嗎?”

  獨臂少年陰陽地道:“有人性沒人性又怎樣?”

  紅衣女子氣得渾身簌簌直抖,咬牙切齒地道:“我……我……恨不能把你碎屍萬段!”

  獨臂少年冷哼一聲道:“謀殺親夫,按律要淩遲!”

  “你……你是畜生,你是狗,你不配稱為人!哎喲!”

  紅衣女子面上痛得起了抽搐,坐下地去。

  獨臂少年嘿嘿冷笑道:“毀家殺母斷臂之仇,我豈能不報……”

  紅衣女子汗如雨下,咬牙厲喝道:“這是你作孽的報應。”

  “賤人,我不殺你,但要借重你請你父母出面,現在乖乖跟我走!”

  “辦不到。”

  “能由得你嗎?”

  “你准備把我怎樣?”

  “不怎麼樣,孩子必須生下來。”

  “孽種,我要親手扼死他……”

  “你辦不到的。”

  “禽獸,你毀了我一生……”

  “廢話少說,走!”

  身形一欺,伸手向紅衣女子抓去……

  紅衣女子,將要臨盆,目眺欲裂,但卻無力反抗。

  驀地——

  一個冷極的聲音道:“陸昀,你還沒有死?”

  原來,這錦衣獨臂少年,便是“聚寶會”少會主陸昀。那紅衣女子,便是“衛道會”主上官宏的女兒上官紫薇。當初,上官紫薇惑於陸昀的外貌和甜言蜜語,結果奉獻了處女的愛與貞操;最後,陸昀露出了真面目,他的目的是為了“石佛”,害得上官紫薇數度輕生覓死。“衛道會”自不肯甘休,由“彩衣羅剎”為首,率人挑了“聚寶會”,而陸昀本身因犯了“空道”門規,被斷去一臂。

  陸昀驚悸地回身,一看,不由栗呼道:“‘地獄書生’!”

  徐文滿面殺機,冷哼了一聲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真是幸會了!”

  陸昀面色頓呈灰白,連退了三四步,顫聲道:“你意欲何為?”

  “殺你!”

  “你……敢與本教為敵?”

  “哈哈哈哈,陸昀,想不到你做了‘五方教’的爪牙,真是物以類聚了。告訴你,不止作對,有一天我會血洗‘五方教’!

  陸昀一轉身,就想溜走……

  “站住!”

  這一聲暴喝,似有無窮威力,陸昀竟然提不起腳步了。

  “轉過來!”

  他果然乖乖地回過身來,面如土色。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轉向了上官紫薇,只見她粉頸低垂,珠淚雙拋。徐文的心裡,起了一種極其復雜的感受,這是第一個闖入他心扉的女子,他瘋狂地追過她,然而她視之如陌路,卻愛上了狼子陸昀。

  往後,事實表明彼此是血海仇家……

  這不偕的愛情,是幸?還是不幸?

  一個在初經人事時,印上心版的影子是無法磨滅的。

  現在,她大腹便便,卻面對沒有人性的愛人的折磨,他該同情她?還是鄙夷她?甚或稱快?

  照她父親與母親對付自己的手段,他該毀了她,然而,他的腦海裡沒有這意念,他只感到憤懣、難堪,夾雜著無法形容的感受。

  他還愛她嗎?當然決不可能。只是下意識裡還剪不斷那縷說不出的情絲。

  他對她,沒有半句話可說。

  半晌之後,他把目光移向陸昀,寒聲道:“姓陸的,你有人性沒有?”

  陸昀再退了一步,張口無聲。

  徐文接著道:“她腹中懷有你的骨肉,你玩弄了她,你毀了她的終生幸福,現在,你居然忍心迫害她,你這類人,沒有資格活在天地之間……”

  陸昀一橫心,道:“‘地獄書生’,你當初曾追求過她,而她不愛你,你想殺我以洩恨麼?”

  他說這話,含有極深用意,他想以這口實,改變徐文的心意。他知道徐文的狂傲,徐文必不肯背這口實。但,他錯了。

  徐文冷冷一笑道:“不管你說什麼,今天你死定了!”

  陸昀片言不發,電閃彈身向屋面射去。看身法,他的身手比以前強了許多,但,在此刻徐文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回來!”

  悶哼聲中,陸昀倒栽落回原地。徐文仍在原地瞪著他,像是根本不曾動過。

  陸昀亡魂盡冒,雙腳幾乎站立不穩。

  上官紫薇該掙起身來,晃了兩晃,又坐了回去,粉腮慘白如金紙。

  徐文厲喝一聲道:“姓陸的,可還有什麼遺言交代?”

  陸昀驚怖至極地踉蹌退了兩步,語不成聲地道:“‘地獄書生’,本人……是奉教主之命行事,教主馬上到臨,你……逃不了的!”

  徐文不屑地道:“住口,你們教主來了正好,我還愁找不到他呢!”

  上官紫薇突地栗呼道:“別殺他!”

  徐文一轉頭,道:“他不該死嗎?”

  上官紫薇垂下了頭,她不敢接觸徐文的目光。

  陸昀見機,淒然介面道:“妹妹,我錯了,念在你腹中的孩子……”

  上官紫薇方才的一聲呼喊,是人生本能上的反應,因為她腹中懷有陸昀的孩子。但那只是剎那的下意識的沖動,她恨極了他,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這恨,是由愛轉變的,比任何恨都來得強烈。她明白,如果不是徐文不速而至,她已落在他的掌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呸!狗!”

  她淒厲地吼出了聲。

  徐文一轉頭,大喝一聲。

  “納命!”

  “哇!”

  掌影劃處,慘嗥立起,陸昀栽了下去,抽搐了兩下,寂然了。

  “嚶!”

  上官紫薇哭出聲來,接著,是一聲接一聲地淒哼。

  徐文待舉步離開,但一種出於本性的力量,使他不期然地止步回身,皺眉道:“上官姑娘,怎樣?”

  上官紫薇聲音微弱地道:“徐少俠……你……請便吧!”

  徐文的處境十分尷尬,他對她實在沒有任何的話,恩、怨、情、仇,什麼也不是,又什麼也有一點。

  驀地——

  上官紫薇額聲道:“徐少俠,請你到我身邊來!”

  徐文惑然道:“幹什麼?”

  “我……有句重要的話……要告訴你!”

  徐文心中一動,道:“請講!”

  “不!請你靠近我,還有別的……”

  徐文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請靠近些!”

  “姑娘什麼意思?”

  “可否助我起身?”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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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20:12:01
  上官紫薇伸出了手,眸中散泛著一種異樣,但栗人的光影。徐文滿腹狐疑,不知對方有什麼圖謀,但仗著一身功力,仍然靠前一步,伸右手去拉她的左手。上官紫薇突地閃電般以右手去抓徐文的左手。

  這動作太突然也太意外,竟被她抓個正著。

  徐文一抖脫,上官紫蔽薇倒階沿之上。

  “姑娘,這算什麼意思?”

  上官紫薇不答,雙目緊閉,久久,突地睜眼道:“我為什麼不死?”

  徐文一愕,道:“在下無意殺你。”

  “你……你不是練的‘無影推心手’嗎?”

  “不錯。”

  “那我……為什麼不被毒死?”

  徐文恍然而悟,她是要尋死,想籍“毒手”解脫。當下淡淡地道:“在下的‘毒手’控制由心!”

  “啊!”

  上官紫薇絕望他叫了一聲,枯澀的眸中又湧出了淚水。

  這情景,使徐文心中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他覺得她可憐,值得同情。突地,他驚叫一聲,連退兩步,他發覺上官薇該坐過的地方,儒濕了一大片,是血。

  當他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時,不禁俊面緋紅,手足無措。

  上官紫薇要生產了。

  他從來沒有經過這種場面,僅是憑聽聞與臆測,判斷那是臨盆的預兆。走,他不忍;留,該是何等尷尬的場面。何況,對這類事他一無所知。

  “請你……成全我……”

  聲音淒厲、悲慘,令人鼻酸。

  罪魁禍首的陸昀,死了,陳屍當場,而他所造的孽,結了果,也在當場。

  被犧牲的,是上官紫薇。雖說咎由自取,但值得同情。

  徐文含混地道:“什麼?成全……”

  “是的,請助我解脫,來生報此鴻恩!”

  “我……在下……辦不到……”

  “求你,徐少俠……”

  徐文額上滲出了汗珠,四肢發麻,腦內嗡嗡作響,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刻——

  香風觸鼻,一個美絕人寰的少婦幽然出現。她身後隨著四名青衣少女,分別待著雲拂、如意、劍、笏。

  徐文暗吃一驚,斜退八尺,與美艷少婦照了面。

  她,正是“雲中仙子”,也就是上官宏的妻子。

  徐文想起樓台被困的那一幕,登時殺機上了臉。

  “雲中仙子”輕輕掃了徐文一眼,撲向上官紫薇,激動萬狀地道:“孩子,娘找你將半個月了!”

  上官紫薇淒喚一聲:“媽!”人便暈厥了過去。“雲中仙子”把她抱在懷中,淚水撲簌簌流了下來。

  徐文不由呆了。她是她的母親麼?兩人的年齡相差至多五六歲,然而這種骨肉至親的流露,設非母女,決不可能。

  如果此刻,他要對“雲中仙子”下手,她毫無反抗的餘地。

  “五方教主”所提的條件,倏升腦海——以上官宏夫婦的人頭作為交換。

  母親!愛人!他該毫不考慮地下手,然而,他下不了手,因為他有人性。

  上官紫薇悠悠醒轉,嘶聲道:“媽,為什麼不讓我死?”

  “孩子,別說傻話,你是媽的命根子……”

  “可是……女兒不配你疼啊!”

  “孩子,你還小,不知江湖險惡,媽原諒你。”

  “不!媽……女兒但求一死!”

  “不許這樣說,是他……”

  銳利的目光,掃向徐文。

  “媽!他救了女兒!”

  “徐文?”

  “是的!”

  “啊!這……”目光掃向陸昀的屍體。

  “媽!”

  上官紫薇號啕痛哭起來,聲如杜鵑啼血,巫峽猿哀。

  “雲中仙子”秀眉蹙成了一條線,向四青衣女一揮手,道:“尋個幹淨所在,安置小姐!”

  “是!”

  四女恭應一聲,向殿后行去。另兩人過來扶起上官紫薇。

  上官紫薇纖手微抬,道:“媽,別難為他!”

  “媽知道。”

  上官紫薇被兩青衣少女扶持著入殿而去。

  徐文心想,“雲中仙子”在囚禁自己之後離山,致使“五方教”幾乎乘隙得逞,可能是為了上官紫薇。

  “雲中仙子”目光註定徐文,道:“徐文,看在我女兒份上,你可以走了,我們的帳改日再算!”

  徐文冷冷地道:“如果在下現在就要了斷呢?”

  “我要照應薇兒,沒有工夫……”

  徐文無言可對,他不想乘人于危,他也明白,彼此功力差不了多少,講打,並非一招兩式可以解決,但當面逢仇,又不甘心一走了之,如非巧觸機關,自己此刻仍然被囚樓廳的天蠶絲網內,命運難測。

  心念之中,憤然道:“要在下重訪‘山林女神’之居麼?”

  “不必,據手下人稟報,你對本山曾有援手禦敵之情,現在又有恩於小女,武林中講究的是恩怨分明,本仙子不再找你……”

  “慢著!”

  “你有話說?”

  “在下要結這筆帳!”

  “今天?”

  “就是現在!”

  “雲中仙子”轉頭向殿內望瞭望,焦灼之情溢于言表冷聲道:“不能錯過今天麼?”

  徐文以斷然的語氣道:“不能!”

  “好,你准備如何演算法?”

  “強存弱死!”

  場面頓時充滿了殺機。

  “徐文,你所恃的不過是‘毒’,但本仙子無視于‘毒’,這一點先告訴你。”

  “尊駕如認為在下所憑的僅是‘毒’,那便錯了。”

  “出手吧,我的時間不多。”

  徐文自修成本門上乘玄功之後,還沒有與對方正式交過手。鑒于“五方教主”曾敗在對方手下,證明對方的身手已到了某一極限,口說強存弱死,其實並無制勝的把握,心中不無忐忑之感,但這怨結必須解決。

  他同時想到了兩個問題,嘴一抿,道:“在下有兩件事先予申明……”

  “說吧!”

  “第一,血洗‘七星堡’當真不是上官宏所為?”

  “這問題你已問了多次。”

  “可是在下要得明確答案。”

  “如此本仙子告訴你,不是。當初有這打算,結果改變主意,只找罪魁。”

  “在下能相信麼?”

  “信不信由你。”

  “好極了。第二,尊駕如果失手,在下要取尊駕項上人頭!”

  “雲中仙子”玉靨一變,隨即冷冷一哂道:“只要你辦得到!”

  “話說完了。”

  “出手吧?”

  “接招!”

  栗喝聲中,徐文雙掌貫勁,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他的目的是要試探對方的功力究竟到什麼程度,好謀對策。

  “雲中仙子”翠袖交揮,一股罡氣卷湧而出。

  “波!”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雙方各退了一步。徐文信心大增,雙掌挾以畢身功力,再度劈了出去,勢如萬鈞雷霆。

  “雲中仙子”凝神反擊。

  “轟!”

  巨響再起,勁浪狂卷,殿簷瓦片紛落如雨。“雲中仙子”退了三步,而徐文卻踉蹌了四五步之多。事實證明,她的內力修為,比他高了一籌。雙方這一退,距離拉長了丈許。徐文一欺身,“毒手一式”劃了出去,他把“毒”全逼在十指之上,他要看看對方是否真的不畏劇毒。

  除非對方練成了“金剛神功”,否則除本門人外,無人能避這劇毒。可是“金剛神功”必須元陽之體才能修煉,對方是女子,且已為人妻,事實上完全不可能。

  “雲中仙子”玉掌一圈一劃,把徐文的“毒手一式”完全封在掌外。

  這一圈一劃,看來平平無奇,但卻暗藏玄機,天衣無縫。

  徐文暗吃一驚,但招式仍然不變,因為對方雖能封拒招式,卻難免接觸手指,毒是無法以招式封擋的。

  “砰!砰!砰!”

  徐文雙掌撞上了對方防守的罡幕,肉掌碰擊了七八次之多,他駭然了,對方果然不怕劇毒。

  也就在徐文招式發盡的電光石火之間,“雲中仙子”一隻右掌從極不可能的角度斜切而出,這守中藏攻,而

  “砰!”挾以一聲悶哼,徐文避無可避,事實上心念都來不及轉,被一掌切中左胸,身形一個踉蹌,口血隨之溢出。

  “雲中仙子”一揮翠袖,面寒如冰地道:“‘地獄書生’,你走,算是答你的情!”

  徐文一咬牙,道:“不必,在下不領這個情。”

  上步欺身,施出了“毒手三式”。他知道第二式決傷不了對方,是以立即施展這驚世駭俗、也是本身精華所聚的第三式。

  “呀!”

  驚呼聲中,“雲中仙子”暴退數尺,粉腮已變了色,肩臂之處.羅衫劃裂了半尺長一條縫,鮮血涔涔而下,玉藕映血,令人目奪神馳。

  徐文在這生死關頭的拚搏狀況下,仍不免心頭一蕩。

  “雲中仙子”羞怒交迸,厲喝一聲道:“你找死!”

  玉掌劃處,攻出了玄奧厲辣俱臻極致的一招。這一招,放眼當今武林,不知有沒有人能接得下?徐文狂傲成性,心懷怨毒,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明知不可為而為,盡力封了出去……

  “雲中仙子”的招式,挾著迅厲摧堅的罡風俱發,銳不可當。

  “嗯!”

  悶哼再起,徐文口射血箭,被震退了一丈之多。

  “雲中仙子”如影附形而進。

  但徐文並非庸手,一退之際,又已蓄勢,“毒手三式”迎著對方身影劃出。

  “雲中仙子”進退如電,中途收招,旁閃三尺,避過徐文駭人的一擊。

  徐文一招落空,二招隨後,仍是那“毒手第三式”——“閻王宴客”。

  把式甫出,忽失對方身影,登時為之一窒。但他知道處境的危殆,立即前沖,轉身,焉知仍不見對方身影。這一來,他亡魂出了竊,跟著閃電般連轉三個方向。還是不見對方人影。

  他怔住了,對方是人,並非鬼魅,自己自覺功力不弱,竟然被對方在視線中消失,這太駭人了,天下會有這等玄奇的身法?

  他忽然記起崤山中,途逢對方手下青衣少女柳倩倩,也是無故消失,當時疑神疑鬼,原來是同出一源。

  “躺下!”

  喝聲起自身後,徐文只覺背上挨了一下重擊,痛徹心脾,眼前發黑,如響斯應地栽了下去,口中鮮血狂湧。

  “我不能死!”

  他在心裡大叫一聲,咬牙掙了起來,只見“雲中仙子”站在身前伸手可及之處。他連想都不想,“毒手三式”又攻了出去。

  人影再失。

  徐文招式落空,身形幾乎僕了下去,口中鮮血又狂湧出來,眼前盡是金星,真氣陣陣消散。

  我完了!他想,今天勢非喪生此間不可。

  “雲中仙子”身影再現。

  徐文狂吼著:“下手吧!我認命了!”

  “本仙子無意要你的命,可是……”

  “我們之間非有一人喪命不可!”

  “死的是誰呢?”

  “現在是我徐文。”

  “將來呢?”

  “如我不死,將來便是你與上官宏。”

  “你沒有將來了!”

  “下手!”

  聲音慘厲刺耳,令人不忍卒聽,但也完全表露了一個武士的本色。

  “雲中仙子”切齒道:“依你父親的作為,殺你決不為過,老實說、還嫌不夠……”

  “要殺便殺,何必廢話!”

  “我已答應我女兒……”

  徐文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地獄書生’決不向人乞命,也不領任何人的情,更不放過任何仇人……”

  “本仙子成全你,你願來世投生在好人家。”

  “呱!呱!”

  殿后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哭聲。

  徐文呆了!

  “雲中仙子”也呆了,只是,她面上的神色很難看。

  一個青衣少女疾奔而出。

  “稟仙子,小姐產下一男嬰!”

  “雲中仙子”痛苦地哼了一聲,道:“知道了,下去!”

  青衣少女退了進去,臨去,向徐文投了驚異的一瞥。

  “雲中仙子”陡地厲喝一聲道:“‘地獄書生’,你安心要死就死吧!”

  “砰!”

  徐文的身軀被震起丈來高,再跌回地面,意識、知覺,在剎那間消失了。

  “雲中仙子”閃身奔向殿后院。

  地上兩具屍體,一具是陸昀,一具是徐文,兩人俱是英年。

  一個面目黧黑的少年武土飄然落入院中,四下一張望,走到徐文屍前,用手探了探脈息,淚水點點而落。

  他抱起了徐文屍體,走出廟門,轉到側方的林蔭之中,放了下來,慘喚道:“賢弟,我會為你復仇!數日之別,便成永訣,啊!……”

  這少年武士是誰?他,正是“閃電客”黃明的化身。

  黃明悲切地掘坑,准備安葬盟兄弟徐文。

  片刻工夫,坑已掘成。他搬了些大石,作造墳之用,揀了其中一塊長方形的,作為墓碑,運指刻了:“地獄書生徐文之墓”八個大字,下署“盟兄黃明立”。

  驀地——

  徐文晃悠悠地坐了起來。

  “呀!”

  黃明驚呼一聲,全身毛發均豎,驚魂出了竅,是屍變?還是……

  他曾檢視過,徐文的確已斷了氣,死人會復活麼?

  徐文睜開了眼,茫然四顧,最後目光落在黃明面上。

  “你……是誰?”

  黃明顫聲道:“賢弟,你沒有死?”

  “大哥麼?”

  “不錯,是我。你……”

  “大哥救了我?”

  黃明意識到徐文是真的復活了,恐怖盡去,歡然道:“賢弟,真是奇跡……”

  “什麼?奇跡?”

  “你已死了,我是准備埋葬你的,想不到……呃!真的想不到……”

  黃明心中的疑慮,仍然未釋,死了的人還會復活?

  徐文目光掃向不遠處的土坑、石塊,點了點頭,道:“是的,我記得我是死於‘雲中仙子’的掌下……”

  “她就是‘雲中仙子’?”

  “是的,上官宏的妻子。”

  “是的!若非如此,我不會栽在那婦人之手!”

  黃明低頭想了片刻,道:“我想起了,這是一種武林失傳已久的身法,叫做‘冤魂附體’……”

  “‘冤魂附體’?”

  “嗯,你以為對方消失了,其實並沒有,對方在你身後,隨你的身形轉動,任你變幻什麼位置,都不能發現對方,所以稱為‘冤魂附體’!”

  “哦!”

  徐文“哦”了一聲,心中已有所悟,不禁連連點頭,暗忖:早知如此,就不會栽在“雲中仙子”手下。這式身法再玄奇,總不能冠蓋任何身法,在原地轉動,或可能附得住,如拔升空中,難道也能隨對方升空不成?自己曾習有“旋空飛升身法”,以此破彼,決無問題。

  這一想透,豪氣又充盈胸臆之中。

  這真是應了一句俗語,“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了。天下武學,深如瀚海,只憑武技,欠缺閱歷,實在不足以行走江湖。

  黃明鍥而不舍地拾回原先話題,道:“賢弟,我始終懷疑你必服食過什麼天材地寶一類的珍品,否則豈會生機不滅,死而復活?”

  徐文大搖其頭道:“大哥,不騙你,小弟真的不知道是何原因?”

  驀地——

  一個嬌脆悅耳但卻冷漠的聲音道:“你不知道我可以

  “我一腳趕到,正好見她向你下手,我阻止無及,事實上憑我的功力,只有多饒一條命。”

  “大哥怎會找到廟裡來?”

  “是手下人通報你從這條路下來,追了一程,不見你的影子,口渴尋水……”

  “那我們是同一原由入廟的了。太巧了!”

  “賢弟,你覺得怎樣?”

  徐文默運真氣,微覺痛苦,但不嚴重,只是頭有些昏昏的。當下苦苦一笑道:“沒什麼,絕對死不了!”

  黃明皺眉道:“賢弟,你分明已斷了氣,脈息也停了,居然會復活,這……”

  徐文相信黃明的說法,他曾數次死裡復活,這神奇的事,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沒有練過什麼能使生機復蘇的玄功,也沒有服食過什麼靈丹妙藥,但很多次事實證明,本身具有這玄妙的能力,為什麼?他一直想不透。

  他記得第一次“過路人”冒父親的形貌向他下殺手,而後“七星故人”劈他下絕穀……先後數次,都死而又生。

  他搖了搖頭,道:“大哥,不止一次了,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總有原因的……”

  “小弟也這樣想,但想不通。哦!大哥,你聽說過會忽然消失的身法麼?”

  “忽然消失的身法?”告訴你!”

  徐文驚得跳了起來,但傷勢未愈,二氣未復,身形方起,便覺頭暈眼花,搖搖欲倒,不由“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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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錦囊指迷

  徐文正說到死而復活,連自己也不明原因之時,一個嬌脆但十分冷漠的聲音道:“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

  徐文聞言大驚,一躍而起,但傷勢未愈,真元未復,身形搖搖欲倒。

  黃明立即開口道:“何方朋友?”

  徐文聽聲音已知來者是誰,登時熱血沸騰,但他十分明白,自己此刻還無法與人動手,強捺口怨氣,道:“尊駕知道什麼?”

  衣袂飄飛之中,一條人影現身出來,對方,赫然是“云中仙子”。

  黃明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云中仙子”照人的容光沒有帶絲毫殺氣,平淡地道:“徐文,你体內有‘天台魔姬’的血!”

  徐文駭呼道:“在下身上有‘天台魔姬’的血?”

  “一點不錯。”

  “在下不懂?”

  “你當然不懂,當你第一次遭人殺害,生機將滅,‘天台魔姬’為了救你的命,不惜以本身的血來挽你生機……”

  徐文雙目圓睜,驚異得無法以言語形容,栗聲道:“她的血能救人?”

  “嗯,因為她曾取食過‘石龍血漿’,血液中含有那不世之珍寶,能保生機不滅,這就是你迭遭殺手而不死的原因。”

  “啊!”

  “啊!”

  黃明與徐文同時驚呼出聲。這真是聞所未聞的秘聞異事,而徐文的感受,卻大是不同,這麼一說,“天台魔姬”對他可說是恩重如山,情如海,這種恩情,言語無法形容,任何代價也不能抵債。最難能可貴的是她從來沒有提到這件事,如果她說出來,兩人之間不會發生那些齟齬,感情也不會一波三折,然而,她放棄了這可以完全獲得他心的有利條件,這多麼的令人起敬。

  她所表現于外的近于淫娃蕩婦,然而她內在卻如此崇高偉大。一個人,如果單以外在來衡量,不深求其心,那將是多大的錯誤。

  她的影子,此刻已完完全全占有了他的心。

  但,他似有些未盡釋然地道:“尊駕怎會知道?”

  “云中仙子”微微一哂道:“是本仙子在無意中聽她和師父‘三指姥姥’談及的。”

  “哦!”

  “徐文,我賞你一掌只是泄憤,我知道你不會死,我如有心殺你,只消毀你軀体,‘石龍血漿’也不能保你生機。”

  徐文咬了咬牙道:“厚賜不敢忘,尊駕要下手,此刻還來得及。”

  “我說過不殺你,但錯過今天,又當別論。”

  “不后悔麼?”

  “后悔,為什麼?”

  “在下不死,尊駕當心項上人頭……”

  “只要你辦得到。”

  “然則尊駕現身,沒有別的指教了麼?”

  “有。”

  “願聞!”

  “寄語徐英風,要他出面解決當年所欠的血債!”

  “如果他不死,會的;如果他已辭世,在下一身接著。”

  “云中仙子”櫻唇微動,似乎想再說什麼,但卻沒有再開口,一閃身,幽靈般自視線中消失。

  黃明激動地道:“這種身法,可以歎為觀止了!”

  徐文沒有答腔,心中切念著“天台魔姬”,他心內暗誓,一旦恩仇了了,即將與地廝守終生,以報紅顏知己之情。

  但,他立即想到了蔣明珠。

  蔣家父女,對自己可說恩情備至。

  此次落尉民親赴終南山“鬼湖”求“金線草果”,以期散去自己的“毒功”,與其說為自己,不如說為蔣明珠的終身更來得恰當。

  如何交代呢?

  万一,蔣尉民此行發生了意外,不論于情于理,自己得負全部責任,那如何安排蔣明珠呢?

  如果兩女兼容,首先蔣明珠就不會答應。而對“天台魔姬”的感情,將是一種褻瀆,愛而不專,決無幸福之可言。

  三妻四妾,不會遭物議,但自己對自己卻無法交代。

  心念之中,他覺得“鬼湖”之行刻不容緩,如果順利找到蔣尉民,對方平安無事,必能諒解自己的苦衷而收回成命……

  于是,他沉重地問黃明道:“大哥,小弟想即刻上道赴‘鬼湖’”

  黃明期期地道:“賢弟,愚兄不能同行了!”

  這話,大出徐文意料之外,但他卻私心狂喜,他實在不願黃明隨行,因為他覺得有些事外人不能插手,必須自己去辦。

  “為什麼?”

  “愚兄……現下有急事待辦。”

  “急事?”

  “是的,這是家師臨別嚴命,伺機辦理,現在時機來臨了,我不能放棄。”

  徐文本想問問是何急事,但轉念一想,忍住了,說出來徒令黃明為難,如果可以公開的話,不必問,黃明也會說出來的。當下一頷首,道:“小弟一人前去也好!”

  “賢弟,如果你中途聽到家師訊息,就不必去找蔣尉民了!”

  徐文惑然道:“為什麼?”

  黃明窒了片刻,道:“家師會告訴你原因的,只要有家師消息,你就設法尋到他老人家……”

  徐文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黃明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得到“妙手先生”訊息就可以放棄尋找蔣尉民?自己的目的,是蔣尉民的下落與安全。

  這話的確費解!

  而黃明偏偏故神其秘,徐文心中老大不快,但又無可如何,只好含糊應道:“好,小弟記下了。”

  “還有,愚兄這有錦囊一封……”

  徐文失口笑出了聲,道:“錦囊!效武侯故智麼?當年諸葛武侯調兵遣將,多次使用錦囊妙計……”

  黃明隨之一笑,遞過一個封得十分嚴密的紙套,道:“賢弟,這非常重要,如遇疑難不決之事,可以打開看!”

  “如果毫無疑難呢?”

  “燒了它!”

  “不許開啟麼?”

  黃明正色道:“最好不要開。”

  “好,小弟收下。”

  “賢弟珍重!”

  “大哥也珍重!”

  “你的傷……”

  “不要緊,一時半刻便可復原。”

  “如此我走了。”

  “大哥請!”

  黃明走后,徐文料知“云中仙子”決不會向自己下手,放心大膽地坐在原地調息療傷。一個時辰之后,功力盡復,立即上道西奔。

  他本可入廟找“云中仙子”算帳,但別人今天沒有乘他之危,任什麼仇怨,也必得錯過今天再算。他毅然離開了,這是他不同于常人之處。

  這一天,徐文來到終南山下,問遍山民,沒有一個人知道“鬼湖”所在。但他相信黃明的話決不會假,只有一個可能,“鬼湖”這名稱是武林人所取的某一特殊地點的稱謂,僅只限于在武林人物中流傳,一般山民,自無法知道。

  被迫無奈之下,他備了些干糧,徑行入山查訪。

  “鬼湖”既是不為一般人所知的秘地,不言而喻,必然是在人跡不到的地方。

  徐文有了這想法,入山之后,盡揀險僻的所在探尋。

  三天,餐風宿露,一無所獲。

  他毫不灰心,拿定主意,非找個水落石出不可,否則.對自己的良心無法交代,對蔣明珠更無法交代。

  第四天,他仗著“旋空飛升”的絕世身法,登上一座險峻万分的高峰。

  這高峰,除了飛鳥之外,連猿猱都難以攀援,峭壁上除苔蘚之外,寸草不生。

  上得峰頭,只見一片蒼蒼郁郁的樹林,眼望不透,像是給這突兀崢嶸的高峰戴上了一項綠頭巾。徐文暗忖,不知此峰何名,若以“綠帽峰”三字名之,最貼切不過。

  從峰頂下望,只見群山俯伏,澗壑分明。極目望去,恨本沒有什麼湖泊的影子。由于峰頭被樹林所罩,只能看到正前方與左右的一部分,如果要后望,必須穿越這座森林,到另一邊。

  他考慮了片刻,拔身登上樹帽,踏林梢而進。

  這樣,他可以免去了披荊拂蔓的麻煩。

  前進了數十丈,眼前陡地一亮,只見一個數畝大的湖,靜靜躺在林空之中,四周林木如幕,從外面決看不出來。

  難道這便是所謂的“鬼湖”?

  他喜極地踏葉奔去,輕輕落在湖邊,距湖水約十丈遠近。

  這湖水微茫迷幻,上面籠著一層白霧,看起來像是幻景,充滿了森森鬼氣。

  他忘形地脫口道:“不錯,這是‘鬼湖’無疑了!”

  驀地——

  湖心中傳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其聲如鬼哭,但卻不見人影。徐文不由渾身起栗,汗毛直豎,鬼湖,真的有鬼不成?

  笑聲若斷若續,似遠又近。徐文功力再高,在這種境地中,也不禁頭皮發麻。

  蔣尉民業已來到這所在了嗎?

  抑或他已離開了?

  也許他根本沒有尋到?

  笑聲止了,空氣恢復死一樣的岑寂。

  徐文定了定神,運功傳音道:“武林末學徐文,求見此間主人!”

  連叫三遍,毫無反應,正自遲疑之間,一個幽靈似的人影從湖水中冉冉而來。徐文心頭的駭異,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人,能在水中行走麼?

  如果是鬼,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可能現形呀!

  人影愈來愈近,腳步沉穩,若隱若現,不見水花濺起,也不似踏虛凌波一類的至上輕功,那是什麼原因呢?

  他的心弦隨著人影的移近而繃緊。

  他看清楚了,現身的,是一個五十開外的魁梧老者,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一雙眼十分深沉,望了徐文兩眼,嘴角牽動了兩下,從側面轉了開去……

  徐文雙手一抱拳,道:“閣下留步!”

  那老者頭也不回,不疾不徐地走他的路。

  徐文心想,是聾子不成,但有眼能看,既有陌生人到臨,焉有不睬之理?心念之中,放大了聲音道:“在下有話動問!”

  老者仍不瞅不睬,轉眼已走出湖邊,向林緣而去。

  徐文一彈身,截住對方去路,忍一口怒氣,道:“閣下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又不答,腳步倒是停了。

  徐文耐住性子道:“此地是‘鬼湖’麼?”

  老者雙眉緊蹙,眼中飄出一種異樣的神情,以極低極低,低到僅能分辨的聲音道:“立即離開!”

  徐文大感困惑,不知道這老者是什麼意思,不答自己的問題,卻要自己立即離開,而神情上現出似有極大的顧慮,究竟為了什麼?”

  老者一側身,從旁邊逸了過去,身法奇快。

  徐文當然不肯放過,身形電閃倒彈,又截在對方頭里,大聲道:“在下請問這里是否‘鬼湖’?”

  老者連退數步,面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徐文更加困惑,對方不聾不啞,那是為了什麼?

  突地——

  湖心中傳出一個寒颼颼的女人聲音;“他不會回答你的!”

  聲音是以傳音之法傳出,字字清晰。徐文為之心頭大震,對方分明已練成了天聽地視之術,不然怎會知道外面的情況?但既有人答腔,事情便好辦了,當下傳聲應道:“為什麼?”

  “你管不著!”

  “尊駕是此間主人麼?”

  “不惜。”

  “尊號?”

  “鬼湖夫人。”

  “在下求見!”

  “何事?”

  “在下冒昧來此,探尋一個人的下落。”

  “誰?”

  “開封蔣尉民,三月之前到此求藥……”

  “你便是‘地獄書生’?”

  徐文一聽,這分明是表示落尉民業已來過,或許被困此間,蔣尉民必然已向對方坦陳一切,否則對方不會知道自己的名號,當下欣喜若狂地道:“正是在下!”

  “你要見蔣尉民?”

  “是的。”

  “你認識蔣尉民麼?”

  老者連連以眼色向徐文示意,但徐文已沖口應道:“當然。”

  “鬼湖夫人”怪笑數聲,倏地冷厲地道:“你說謊!”

  徐文一怔神,道:“何以見得?”

  “你根本不認識他。”

  “尊駕根據什麼說這句話?”

  “因為你不認識他。”

  “在下不懂尊駕的意思?”

  “你面對的是誰?”

  徐文心頭大震,目光不期然地掃向那老者,但他說什麼也不像蔣尉民,除了身材之外,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尤其蔣尉民美髯及腹,而這老者僅有些短髭。

  不管怎麼說,自己決不會連蔣尉民都認不出來。

  老者面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表情極其怪異,仍是不開口。

  徐文這時把老者的面貌看得極為透徹,他發現老者雙眉居中,印堂之處,有一顆豆大的黑痣。這痣在相學上稱為“二龍奪珠”,但蔣尉民沒有這特征。

  為什麼“鬼湖夫人”指這老者是蔣尉民呢?

  他斷然地應道:“他不是。”

  “什麼,他不是?”

  “絕對不是。”

  “那這里沒有你找的人。”

  徐文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尊駕是故意作弄在下麼?”

  “憑你還不配。”

  “在下以禮請求尊駕說實話!”

  老者口唇翕動,欲言又止,似乎極想開口又不敢的樣子。

  “鬼湖夫人”傳來數聲冷笑,充滿了不屑的意味,音調冷如冰雪地道:“‘地獄書生’,識相的活,滾下峰去!”

  徐文心火大發,傲然道:“否則的話呢?”

  “你便永遠下不了這峰。”

  “未見得吧!”

  “這是你自己找死……”

  “在下不達目的不罷休!”

  老者面上一副十分著急的樣子,連連努嘴,示意徐文離開。

  “鬼湖夫人”又傳聲道:“蔣尉民,前約取消,你走吧!”

  老者面色大變,厲聲向徐文道:“傻瓜,你使我前功盡棄了!”

  說完,彈身向湖中奔云,瞬間消失在霧氣中。

  徐文愣住了!這一聲厲喝,完全是蔣尉民的聲音,但形貌卻又完全不對。

  前功盡棄是什麼意思?

  老者也自承是蔣尉民?

  他又表演了一次踏水而行,他的身手辦得到麼?

  驀地——

  徐文想到了黃明臨行的錦囊,他交代遇到疑難不決之事時,可以拆開來看……

  心念動處,他急忙取了出來,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蔣尉民即家師,如遇眉心有黑痣之人,即是他老人家本來面目!”

  “啊!”

  徐文驚呼出了聲,激動得全身發顫,真是做夢也估不到,蔣尉民便是“妙手先生”。謎底揭開了,以往許多疑慮,也告開朗。如此說來,長髯及腹的蔣世叔,也是化身之一,今日所見,才是他的真面目。

  于是,他又聯想起那一連串的謎面——

  收留大母“空谷蘭蘇媛”!

  被人發現與父親一路!

  數次命自己赴開封蔣府!

  為蔣明珠說話!

  黃明交代,如遇“妙手究生”,就可以不必再尋蔣尉民……

  等等,不可解的謎,算是全揭開了。

  蔣尉民既是“妙手先生”,則父親生死之謎、“七星故人”之謎……也可從他口中揭開。

  如今找到他,“金線草果”業已不需要了,還求“鬼湖夫人”作甚?

  他彈身一掠數丈,猛省起前面是湖水,但已收勢不及,雙腳已向水面落去。

  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腳落實地,低頭一看,不由失聲而笑。

  這哪里是什麼湖水,是一片天生的白玉石,在日光照射之下,加上蒙蒙霧氣,看來像是湖水,怪不得蔣尉民如履平地。

  但,他也不由驚歎造物之神奇。

  鬼湖!鬼湖!怪不得稱為鬼湖,的確是充滿了鬼氣

  秘密揭穿,膽氣頓豪,舉步便朝潮中央欺去。

  越往里,霧氣越濃,以他超人的目力,也只能看出三丈左右的距離,三丈之外,便模糊不清了。他還得預防猝然的突襲。

  陡地,眼前一亮,只見一棟白石建造的精舍呈現眼簾。珠光映照下,一切清晰入目,大門洞開,門前,長跪著蔣尉民。

  只聽蔣尉民的半句話尾道:“……務請前輩收回成命!”

  屋內,傳出“鬼湖夫人”嬌脆但冷漠的聲音道:“辦不到。”

  聽聲音,年紀不會太大,而蔣尉民稱之前輩,這可就怪了。

  “晚輩並未違約開口說話?”

  “不管。我言出不改。”

  “請看先師之面……”

  “住口。若非看在‘幻影郎君’份上,老身豈容你越雷池半步。”

  徐文心內一動,原來“妙手先生”是“幻影郎君”的傳人。

  只聽“鬼湖夫人”接著道:“看在你師父面上,現在你帶這娃儿離開。”

  顯然徐文的來臨,瞞不了她。

  徐文大步上前,道:“蔣世叔,請起來,我們走!”

  蔣尉民恨聲道:“賢侄,你把我害苦了。”

  “世叔,我們已不需要那‘金線草果’了!”

  “不需要了,為什麼?”

  “詳情另為奉稟!”

  蔣尉民仍不失恭謹地一俯首,道:“晚輩告辭!”

  說著,站起身來。

  徐文想,“鬼湖夫人”既與“幻影郎君”有交情,年紀當有百歲之外。

  “鬼湘夫人”的聲音,又告傳出。

  “徐文,你太目無尊長了!”

  徐文改了稱呼,道:“老前輩指教得是,晚輩謝過!”

  說完,深深一揖。他所以如此謙卑,完全是看在蔣尉民的份上。

  “就這麼一句話交代了麼?”

  徐文一怔,道:“依老前輩之意呢?”

  “老身要教訓教訓你!”

  “如何教訓法?”

  “對拆三招,接得了,你下山……”

  “接不了呢?”

  “留下!”

  蔣尉民大急,拉了徐文一把,面向門內道:“前輩請恕他年輕無知……”

  “沒你的事。”

  “前輩曾答應晚輩帶他下山?”

  “住口,再多嘴連你也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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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20:13:51
  徐文怒火倏升,再也耐不住,冷冷地道:“老前輩逼人太甚了!”

  “逼你?娃儿,你還不配說這種話……”一頓之后.又道:“小梅,出去教訓他一下,小命別要他的。”

  “遵命!”

  徐文滿以為“鬼湖夫人”要親自與自己對拆三招,想不到是命令手下出場,而且語氣之間,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火氣更大了。

  蔣尉民變顏變色地道:“賢侄,你太狂妄了,憑你豈能與前輩門人對招,還不快認罪……”

  徐文淡淡地打斷話題,道:“世叔閃開些,小侄不信這個邪!”

  “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徐文一抬頭,只見面前已站定一個白發老太婆,目光如炬,使珠光為之失色。這就是“鬼湖夫人”口中的小梅?年紀至少在七八十歲之間,可是名字倒像個小丫頭呢!

  “尊駕就是小梅?”

  “廢話,老身之名豈是你能叫得的!”

  “請出手!”

  “少狂,你先出手。”

  蔣尉民急得汗珠直滾,怒喝道:“徐文,你有本事就接我……”

  “蔣尉民,不許壞我規矩。”

  蔣尉民憤然退了開去。徐文知道他是出于一片愛意,怕自己接不下這老太婆三招,所以真的生了氣。

  叫小梅的老太婆冷冷喝道:“出手!”

  照江湖規矩,輩份高的決不出手。徐文不再開口,“毒手一式”閃電般划了出去,老太婆驚“噫”一聲,閃向一旁;徐文心中一動,對方能避開“毒手一式”可以想見身手之高,他不讓對方有出手的機會,“毒手二式”緊跟著施出。

  這兩式,他都用了十成功力。

  “嗯!”

  悶哼聲中,老太婆連連踉蹌,老臉上一片痛苦之色。

  徐文不為已甚,點到為止,沒有再下殺手。

  蔣尉民滿面震驚之色,徐文的功力,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徐文半年多來的遭遇,他根本不知道。

  徐文面對屋門道:“老前輩,晚輩僥幸勝了一籌!”

  話聲才落,身前起了冷哼,一個貌美如花的半老徐娘站在門邊。徐文大吃一驚,她便是百歲開外的“鬼湖夫人”麼?她練有駐顏之術?

  “哼!你很不錯,老身小看你了!”

  “老前輩有何指教?”

  “老身接你三招!”

  “這……”

  “老身決不食言,你可以離開了。但老身見你招式奇脆,狠辣得出乎常情,是以想見識一下,你試攻老身三招,但必須用全力!”

  徐文遲疑地道:“用全力……”

  “不錯,老身不反擊,只接你的招。”

  “這……”

  “出手!”

  徐文的目光不期然地瞟向蔣尉民,他想探探他的反應,只見他愁眉苦臉,看樣子是不希望徐文出手,但徐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當下轉目、凝神、提氣,“毒手一式”猛然攻出……

  “鬼湖夫人”一抬手,怪異至極地一圈。

  徐文駭然收勢,對方這一圈,竟然使他的招式發不出去,這太驚人了,功高如“五方教主”、“云中仙子”也辦不到。

  這一來,卻激起了好勝之心,“毒手二式”跟著攻出。

  情形與頭一式一樣,徐文又被迫中途收招。

  蔣尉民一抬手道:“賢侄,老前輩功力無邊,你不必再冒犯了……”

  “鬼湖夫人”冷冷地道:“老身說過三招。”

  蔣尉民默然,但他很放心,因為“鬼湖夫人”說過不反擊。

  徐文的感受卻又不同,一二兩式被對方從容封堵,第三式能否得逞,大成問題。而這三式,是“万毒門”至高武學,如果敗于“鬼湖夫人”之手,對本門可說是一種恥辱。因為這證明“鬼湖”雖不開山立派,但實際已凌駕本門之上。

  當然,徐文的修為深淺,與招式的威力有密切關系,如果他內力再強,招式的威力也將更增。

  另一方面,他為了守門規,招式之中,並不含毒,否則,情況也許改觀。

  如果,“鬼湖夫人”是出手攻擊的一方,后果又如何?

  他的神色凝重到了十分,眼中碧芒有如紫電。

  “請接第三招!”

  喝話聲中,“毒手三式”夾以畢生功力,攻了出去。

  “嗯!”

  哼聲雖輕,但在場的都聽到了。“鬼湖夫人”身形一個踉蹌,揮手道:“你倆可以離開了!”

  聲音充滿了凄慘的況味。一個百歲的武林奇人,敗于一個后生小子之手,的確不是味道。

  徐文料不到這第三式能奏功,反而呆了一呆。到對方發了話,才回過神來,忙施一禮,歉然道:“老前輩,承讓了!”

  “鬼湖夫人”片言不發,轉身入門而逝。那叫小梅的白發老太婆也消失了影子。

  蔣尉民苦苦一笑,道:“我們該走了。”

  兩人奔出林外,到了峰緣,徐文向下望了望,道:“世叔,准備如何下峰?”

  “隨我來。”

  到了一處斷岩缺口,蔣尉民從石隙里取出兩捆繩索,索頭上有老虎爪。

  “就是這個。”

  “飛爪百鏈索?”

  “不錯”

  “世叔使用,小侄還可徒手對付!”

  蔣尉民驚異地望了徐文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止住了,抖出飛爪,人便向下落去;兩副飛爪,交替使用,轉眼間便從視線中消失。

  徐文運足功力,用“旋空飛身法”反旋而下。

  腳落實地,卻不見蔣尉民的影子。心想,奇怪,兩人先后從一個地方下峰,何以不見人影呢?說什麼他也不會單獨離開……

  突地,徐文一眼瞥見一條飛爪落在一叢荊棘上,一溜鮮血,向右方灑去。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猜想落尉民定是遭了意外。是什麼人會在此處突襲呢?“鬼湖夫人”手下麼?抑是她本人?但怎麼可能呢?

  自己何以不聞聲息,也不見動靜?蔣尉民的身手也並非泛泛呀?

  他焦灼地循著血跡奔去,此地榛莽叢生,數丈之后,連血跡都沒有了。視線又不開朗,無法及遠,但他堅信,依時間計算,不論發生了什麼情況,對方決跑不遠。

  于是,他縱上了一片突岩,朝前望去,仍一無所獲。

  如果蔣尉民在離峰之后發生了意外,那真是遺恨千古的事了,而且,許多謎底,還要有待從他口中揭開呢。

  他額頭上冒出了汗珠,內心焦急得如火焚。

  就在此刻——

  一聲沉悶得像是發自地底的哼聲,傳自腳下不遠的密林之中。徐文連想都不想,循聲扑了過去。

  林中,蔣尉民被反剪縛在一株樹干上,口鼻被布條勒注,只剩雙目露在外面。

  四周靜悄悄地不聞半絲聲息。徐文一見這情景,登時心火直冒,舉步便朝蔣尉民身前欺去。由于他出道以求,迭遭凶險,已深深体味到江湖的鬼域,是以心中存有戒心,若照他以往的性格,早已飛扑過去解救蔣尉民了。

  “唔!唔!”

  聲音發自蔣尉民的喉底。徐文目光朝四下逡巡,腳步卻不曾停。蔣尉民目瞪如鈴,可惜口鼻被勒堵,無法開口表達他的意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中的焦急。

  徐文明知必有文章,但腳步仍不由自主地向蔣尉民身前移近。

  蔣尉民雙腳猛蹬地面,沙石枯枝,迸飛疾射。

  這是陷阱麼?

  徐文靈光一現,若有所悟,緩緩舉步,銳利的目光,射向周遭的一草一木,想發現些蛛絲馬跡。

  一絲細微的、常人無法分辨的聲音,起自五丈的樹叢中。對徐文而言,這已足夠了,憑這一絲聲息,他已發現暗中潛伏著人,目的當然是對付自己,他也知道蔣尉民蹬地與瞪目的原因了,那是阻止自己向他走近。

  “唰!”

  有如電光一閃,徐文划空射向左前方的樹叢。

  “轟!”

  同一時間,徐文立足之處,火花一閃,轟聲震耳,煙硝彌漫。

  “嗯!”

  悶哼聲中,一個錦衣少年被徐文兜胸揪住,提了起來。

  “‘五方使者’!嘿嘿,想不到你們這批魔爪子竟然跟蹤到這深山絕頂之中……”

  徐文話聲未落,那被擒的“五方使者”驚呼一聲:“‘五雷珠’!”

  徐文反應神速,一松手,斜刺里閃射三四丈之遙。又是一聲“隆”然巨震,夾著微弱的半聲慘號,那名“五方使者”屍体無存,兩丈之內盡是煙火,五丈之內葉落枝殘。

  徐文目中碧芒大盛,一彈身,又一個伏匿的錦衣少年落入手中。他已學了乖,一把抓起那“五方使者”,電閃般換了一個位置。

  人影,從不同方位先后冒了出來,清一色的錦衣勁裝,除了已死的與被擒的,尚有八名之眾。

  “‘地獄書生’,你死定了!”

  徐文一扭頭,只見三丈外的樹后,轉出一個面有惡疤的紅發怪人,獨目閃著凶光,枯瘦如柴,寬而長的黑袍,襯托得他像一個厲鬼。

  他,赫然是“五方教”副主教“七煞神”周謹。他在郾師分舵曾傷在“毒手二式”之下,見機逃得一命。

  徐文冷森森地道:“副主教,幸會!”

  “哇!”

  一聲慘嗥,破空而起。

  徐文手一緊,活生生扼死了扣在手中的那名“五方使者”,順手把屍体一拋。

  “七煞神”周謹獨目冒出了火花,咬牙切齒地道:

  “‘地獄書生’,今天若不把你挫骨揚灰,”誓不為人!”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不為人便做鬼吧!”

  話聲中,疾箭般朝“七煞神”扑去……

  “不許動!”

  徐文一窒,停了身形,“七煞神”業已到了蔣尉民身后,手掌按在蔣尉民頭頂。徐文厲聲道:“‘七煞神’,你敢動他一毫一發,‘五方教’將雞犬不留!”

  話聲中所含的殺機,令人聽來不寒而栗。

  “七煞神”丑臉一變,怪笑道:“小子,你沒有機會了!”

  “未見得……”

  蔣尉民雙腳又開始蹬踢……

  徐文見狀知警,電閃回身,只見一名使者,正脫手擲出“五雷珠”。這“五雷珠”威力可達數丈,徐文身法再快,也快不過那飛擲的珠與爆炸的速度。

  “痛禪和尚”憑“先天罡氣”,可以把“五雷珠”陰在空中,而徐文卻辦不到,這便是業有專橫,各有所長了。

  他沒有思考的余地,几乎出自本能地雙掌夾十二成功力,凌空劈了出去,隨著,他一伏身。

  “轟隆!”

  “五雷珠”受掌力撞擊,在被震回尚未落地的瞬間爆炸,慘號隨之而起,三名使者消失了影子。

  徐文把握了這使“七煞神”分心的機會,身軀倒掠,一躍到了“七煞神”身后,飛指點出。

  “七煞神”驚覺之際,業已遲了,他連向蔣尉民下手的機會都沒有,在活命第一的原則下,閃了開去。

  能躲過這閃電般的襲擊,他的功力已是相當可觀了。

  徐文恨到了極處,如影附形而進,“毒手三式”疾攻而出。

  “哇!”

  “七煞神”踣了下去,但又掙扎著站了起來。徐文又是一掌揮出,“砰!”枯瘦的身軀騰起丈來高,落回地面,再起不來了。

  剩下的四名“五方使者”,鼠竄而逃。

  徐文也不追殺,急返身解開了蔣尉民。

  蔣尉民搓了搓被綁得發了麻的雙手,苦苦一笑道:“賢侄,好險,我倆都再世為人了!”

  徐文關切地道:“世叔沒有什麼吧?”

  “沒有什麼。”

  “這批魔爪子是早伏伺在峰腳的了?”

  “他們是跟蹤你到此地的,目的是對付你……”

  “可是對方怎知小侄與世叔是一道的呢?世叔被困峰上已有數月之久,這事可說神不知鬼不覺,而小侄是單身前來,同時世叔的真面目恐怕江湖中知者極少,這

  “事非偶然。我一下峰,便遭突擊,而且‘七煞神’一口便道出我的名號。”

  “哦”

  “坐下。你先把這些日子來,你的遭遇告訴我。”

  徐文依言坐下,把此次前來的經過述了一遍,然后再回溯到半年之前的際遇,格于門規,他只說獲得奇遇,隱起“万毒門”的內情不說。

  蔣尉民慨歎道:“賢侄,你目前的身手,放眼當今武林,恐怕難逢敵手了!”

  徐文一搖頭,道:“世叔過譽了,即以‘鬼湖夫人’而言,如果認真相搏,尚不知鹿死誰手。”

  “可是你第三招勝了。”

  “對方只守不攻,情況當然有別。”

  “你道‘鬼湖夫人’是誰?”

  “不知道。”

  “他便是昔年名震武林的‘百變鬼女’!”

  “啊!怪不得她的面貌與年齡不符,原來她也是易容巨擘之—……”

  “那又不對了,你所見的便是她本來面目,她的功力已練到駐顏長春之境。我誤打誤撞,找到了‘鬼湖’,她念在與先師‘幻影郎君’的交情上,允許賜我‘金線草果’,但卻提出條件,要我為她服役半年……”

  “服役半年?”

  “嗯!同時規定半年之內不許開口與任何外來者交談。”

  “這又為什麼呢?”

  “她怕走露‘鬼湖’之秘。”

  “怪人異行!”

  “的確是如此。對了,你還沒提及為什麼不需‘金線草果’?”

  “小侄自無意獲奇遇之后,‘毒手’已能收發由心,毒不解而解了。”

  “啊!”

  “倒是世叔的這番苦心,令小侄終生難安。”

  “不提這個了……”

  “世叔,小侄有些事請教……”

  “對了,你記得半年前我與你開封一月之約嗎?”

  “記得,正為此請教。”

  “你問吧,這樣比較直接些。”

  徐文拭了拭額上的汗水,平靜一下激越的情緒,開口道:“家父生死之謎?”

  蔣尉民神情頓時激動起來,咬了咬牙,道:“也許仍在人世!”

  “世叔說也許,是不能確定的了?”

  “差不多可以確定。”

  “請明告?”

  “你知道‘七星故人’是誰?”

  “他是誰?”

  “他便是你父親!”

  徐文如中雷擊,從地上跳了起來,目瞪如鈴,栗聲道:“不!決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白石峰’頭,小侄被他迫落斷岩!”

  蔣尉民也站起來,顫聲道:“真有這樣的事?”

  “難道小侄會信口雌黃……”

  “這……這……怎麼可能呢?”

  “可是事實真的如此。”

  蔣尉民愣了眼,張口無聲。

  徐文腦海又混亂起來,做父親的會無故向儿子下殺手,誰能相信?但蔣尉民的話自知也不會假,這其中有什麼蹊蹺呢?

  “世叔,開封道上兩屍何解?”

  “因為‘七星故人’便是你父親,所以我判斷你父親尚在人世。”

  “他……他……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可能他是為了逃避上官宏的追殺,因為他本身與化身‘七星故人’,都是‘衛道會’追殺的目標,因而布此疑陣!”

  “可是他為何對小侄下殺手呢?”

  “這一點不可思議!”

  “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隱情?”

  “難以想象!”

  “如此說來,家父的確未死?”

  “這麼說,死者面部被毀,便是怕被人認出的明證。”

  徐文雙拳緊握,內心在迷惑、痛苦、驚栗之中掙扎。

  蔣尉民悠悠地道:“當初,我答應你揭開謎底,是打算找到你父親。找出個中真相,但,我……費了極大工夫,竟然得不到他的訊息。”

  “世叔曾與家父一路的?”

  “不錯。當初,你說的陌生漢子與奪取‘佛心’的‘過路人’,我懷疑是你父親的化身,結果……”

  “結果如何?”

  “仍無端倪可尋。”

  “‘過路人’便是‘五方教主’……”

  蔣尉民一震,道:“什麼,‘過路人’便是‘五方教主?”

  “是的。他也是冒充家父,錦飽蒙面,首先向小侄下殺手的人!”

  “你證明了?”

  “完全無疑!”

  “那我想到了一點……”

  “什麼?”

  “向你下手的‘七星故人’,並非你父親所化的那‘七星故人’,對方可能也精于易容之術,窺視在側,乘機下手。”

  徐文頓時從迷霧中解脫出來,激動地道:“世叔所斷不差,必然是如此。但那人又是誰呢?”

  “也許就是‘過路人’……”

  “這一點小侄有把握查證清楚。記得‘石佛’是在府上被竊的,以世叔的能為……”

  蔣尉民苦苦一笑道:“當初得到‘石佛’,發現‘石佛’無心,毫無價值,為了避免懷寶招禍,所以故意炫露讓人竊走,以杜非份人之念頭!”

  徐文頷首道:“原來如此。還有,家大母‘空谷蘭蘇媛’,托身在世叔秘居的正陽城鬼屋,而她與家父之間……”

  “其中經過,你已知道。記得我說過的‘橫天一劍’魏漢文與你父之間的一段慘酷故事嗎?”

  徐文咬牙道:“記得。”

  蔣尉民深長地歎息了一聲,道:“你大母投奔我,我只好收容,我同情她。這件事你父親不知情。”

  “還有那孩子……”

  蔣尉民面露悲慘之色,凄然道:“那是愚世叔的幼子他母生而見背,所以我托你大母撫養。”

  徐文點了點頭,又道:“‘五方教’與‘衛道會’雙方都否認血洗‘七星堡’……”

  “兩者必居其一。”

  徐文錯了鑄鋼牙,沉重地道:“家父如仍在世間,為什麼不與侄儿謀面?”

  “也許他另有什麼打算,也許……唉!我不該對你說這句話的,但也許你已有所知,你父親的為人,實在太過分了些!”

  子不言父之過,徐文能說什麼呢?

  他換轉了話題,道:“家母被‘五方教主’劫持,連‘天台魔姬’也在內……”

  蔣尉民雙目暴睜,道:“‘七星堡’慘禍之后,她原與你父親在一道的,這……”

  徐文驚聲道:“莫非家父已遭‘五方教主’毒手?”

  蔣尉民沉吟不語,面色變幻不定。

  徐文接著又道:“世叔,小侄斗膽,請問您與家父之間,還有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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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20:14:06
  蔣尉民面容一肅,道:“秘密倒沒有,不過……這點是應該讓你知道。當年,我與你父論交,並不深知其為人;以后,風聞他的許多作為,所以就疏遠了。及至你無意中在‘聚寶會’秘舵救了明珠,她痴心地愛上了你

  徐文暗地打了一個冷顫。

  蔣尉民接著又道:“我才又與他有了來往,我們交換了武功……”

  “交換武功?”

  “是的。我傳他身法與易容術,他教我‘毒功’。這就是他能易容,而我先前不怕你‘毒手’的原因。”

  “哦!”

  徐文駭異地驚“哦”了一聲,這的確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事,但心中終算又解開了一個謎結。

  “世叔,可知家父當年的‘毒功’來源?”

  “據說,他是無意中得到一本‘毒經’……”

  “‘毒經’!家父提過怎樣得到的麼?”

  “這倒不曾。噫!難道你會不知道?”

  “小侄是由家父隔離口授,不曾見過‘毒經’,也不知來歷。”

  “哦!”

  徐文深深地一陣思索,突地脫口道:“我明白了!”

  蔣尉民驚聲道:“你明白了什麼?”

  “‘五方教主’便是‘毒經’的得主。家父可能是在某種情況下,從對方得到了‘毒經’。家母被囚‘五方教’,而世叔說過家母與家父在禍變之后在一路,家父必然已遭‘五方教主’毒手。而對方不擇手段地追殺小侄,目的當然是想追回“毒經”……”

  “你自信推斷正確麼?”

  “不致有太大的出入。”

  “你說劣徒黃明業已去辦我所事先交代的事?”

  “是的。”

  “好。他辦的事,將有助于這謎底的揭開。”

  徐文心中一動,本想問問黃明到底去辦什麼事,但一想又住了口。

  蔣尉民皺了皺眉,道:“又安知不是‘衛道會主’上官宏率黨羽下的手?”

  “這……可能性不太大。”

  “為什麼?”

  “缺乏證據。”

  “不盡然。‘七星堡’被血洗之日,也正是上官宏尋仇的時候。再則,上官宏對你父仇深如海,他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他。須知有時情理便是證據!”

  “可是當初世叔曾一度阻止小侄索仇?”

  “並非阻止。我是覺得事有可疑,希望與你父商談后再行動,以免你莽撞行事,冒無謂的風險;料不到的是你父親沒了蹤影。”

  徐文沉重地一頷首,道:“小侄誓非追個水落石出不可!”

  “賢侄還有什麼問題?”

  “暫時沒有什麼請教了。”

  “好。如今你來回答愚叔一個問題,不過事先我申明,你不必勉強,也不要作難,只坦白地說出心中所願即可

  “請講?”

  “你喜歡明珠嗎?”

  徐文登時窒住,答不上話來。如果說不喜歡,那是違心之論;如果說喜歡,必然的,蔣尉民必提婚姻之約。如此一來,對“天台魔姬”將如何交代呢?“天台魔姬”對自己的情義,可說世間少有。單只易血療傷之舉,就無形中几次挽救了自己的生命,粉身難報。人投我以桃。我報之以李,是一個武士必具的信念……

  他怔住了,半晌沒有開口。

  蔣尉民悠悠一歎道:“天下事有很多是人力無法強求的!”

  這話,像一根刺直戳到徐文心的最深處,但,他能說什麼呢?

  場面,在一時之間顯得十分尷尬。

  徐文想了又想,終于開口道:“世叔,可否待小侄恩仇了了之后,再答復這問題?”

  蔣尉民淡淡地道:“人各有志。不過小女十分任性……你的意思是難成這條事的了?”

  徐文硬起頭皮道:“小侄有不得已的苦衷,想世妹能諒解的。”

  蔣尉民面上泛起了一層懊喪之情。

  徐文大感難堪,更覺歉疚。蔣家父女以往對自己的情份,不可抹煞,而此次蔣尉民親冒奇險來尋藥,目的是希望能與他愛女匹配,共結良緣,這一來,希望成為泡影,怎不令這江湖奇人,開封第一富豪沮喪失望。

  “世叔,小侄深感歉疚!”

  “這暫且不提吧。你的行止如何?”

  “小侄打算先到‘五方教’,再上‘衛道會’。”

  “‘五方教’之行暫緩……”

  “世叔有什麼指教?”

  “我布了一著棋,且看下文,再決定步驟。”

  徐文心中一動,道:“世叔布了一著什麼棋?”

  “此時言之過早,屆時再說吧。”

  “那小侄先到桐柏山?”

  “你不到正陽城見見明珠麼?”

  “哦!這……當然!當然!”

  “那我們在此分手,正陽城再見!”

  徐文知道蔣尉民不願以真面目現世,他可能易容后單獨行動,當下也不說什麼,一頷首道:“世叔請便!”

  “你小心‘五方教’的暗算……”

  “小侄自會小心。”

  “再見!”

  話聲中飄然而逝。

  徐文抬頭一看,日色業已西偏,也不再拖延,忙起身朝山外奔去。

  此次“鬼湖”之行,總算不虛:蔣尉民無恙,許多謎底,也大都揭穿,只是父親生死之謎仍縈回腦際,母親與“天台魔姬”的安危,也是在心中。

  到了正陽“鬼屋”,對蔣明珠又將如何啟口說詞呢?

  一路之上,他被這些復雜迷離的恩怨情仇,攪得心神不定,恍恍惚惚。

  一日一夜,才出了終南山區,投店略作休息,然后取道豫南。

  他回想終南山中,被“五方教”副教主“七煞神”周謹一行突襲的經過,覺得余悸猶存。當時不感覺怎麼樣,現在一回想,的確是生死交關。設使自己驚覺不夠,徑自解救蔣尉民,對方在不同方位,同時擲出“五雷珠”,自己縱功力通玄,也逃不過粉身碎骨之厄。“五雷宮”既已被“五方教”並吞為分壇,傳宮之寶“五雷珠”,自然任“五方教”濫用了,對于武林,將是極大的禍患。

  這一天,途經淆山,他想到了“山林女神”的傳人“云中仙子”。

  上次在來時的道旁廟中,因了紅衣少女上官紫薇生產的關系,沒有向“云中仙子”算帳。當時若非自己身上有“天台魔姬”含“石龍血漿”的寶血,早已死于她掌下。新仇舊恨,非了斷不可。

  于是,他揀大道朝山中奔去。

  熟路輕車,他來到了那僅有一線天梯相通的危峰之

  上面,便是“云中仙子”的居所。

  經過上次“五万教”的襲擊,無疑的,峰上必然已采取了嚴密防犯措施。自己是由天梯明闖,還是仗“旋空飛升”身法另循捷徑而上?

  驀在此刻——

  一陣“鏗鏘”的金鐵交鳴之聲從側方林中傳來,徐文被勾起了好奇之急,彈身朝聲音所傳方向扑了過去。

  林中,場面怵目驚心。

  一個鄉村學究裝束的老秀才,與一個錦衣中年,耽眈對峙。兩人都使劍,錦衣中年劍尖下垂斜掐,老秀才左手掏訣當胸,右手劍平伸向外。這兩種架式,都大異于一般劍道常軌,雙方額上滾動著汗珠,胸部在急劇地起伏,看來已經過不短時間的劇戰,而且彼此勢均力敵

  五名錦衣動裝劍手圍在圈外,各占了一個方位,每支劍上閃著血光。

  圈內,橫七豎八,陳了十二具屍体。

  徐文鬼魅般地欺到了距戰圈五丈之處,目光掃處,已是了然。這些錦衣人,當然是“五方教”高手;那老秀才,正是乘危劫待自己上船,而后又加入“衛道會”的那來歷不明之人;死的,自是“衛道會”弟子無疑了。

  場面在死般的寂靜中充滿了殺機。

  徐文的來臨,沒有人發覺。

  “鏘!鏘!”

  劍芒打閃,劍氣四溢,人影一觸而分,又恢復了原來的架式。

  雙方劍術之精,武林罕見。

  徐文心想,“五万教”崛起江湖不久,何處網羅了這多高手?單以這些錦衣武士而論,每個人的身手,在江湖中都可列入第一流。

  但,他的目光卻盯在老秀才身上,既然天假其便,狹路相逢,那筆帳該結算了。

  錦衣中年冷冷地開了口:“朋友,當真不肯道來歷麼?”

  老秀才栗聲道:“沒有這必要!”

  “可是朋友的劍法,已暴露了朋友的身分……”

  “你也懂?”

  “魏漢文,你的‘橫天一劍’區區還認得出!”

  老秀才驚悸地退了兩步;隨即冷哼了一聲道:“很好,算你有見識。”

  徐文登時心頭大震,“橫天一劍”魏漢文,不正是大母“空谷蘭蘇媛”的情人麼?“妙手先生”蔣尉民所講的故事,立時涌現腦海。魏漢文不是已喪生絕谷了麼,何以及出現江湖呢?

  如此看來,他當年並沒有死。

  對了,他當初劫持自己,迫問父親下落,原來是為了這一段仇。

  場中,又展開了驚心動魄的搏斗。

  徐文此時,心亂如麻。論事實,父親當年所為,的確不齒于人;他與大母“空谷蘭蘇媛”的奇慘遭遇,也值得人同情。

  放過他麼?

  暴喝聲中,五名錦衣勁裝的少年加入了戰圈,成一對六之勢,情況急轉直下,“橫天一劍”魏漢文頓時險象環生。

  事實非常明顯,魏漢文決難逃六人毒手。

  不知是基于一種什麼心理,徐文情不自禁地大喝一聲:“住手!”

  隨著喝話之聲,向前欺近了三丈。

  場中人不期然地收手后退,目光轉處,齊齊驚呼了一聲:“‘地獄書生’!”

  老秀才一見徐文現身,目中立露怨毒之光。

  徐文目光遍掃諸人一眼,然后落在“五方教”為首的那錦衣中年面上,寒聲道:“你在‘五方教’中是什麼身分?”

  錦衣中年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地獄書生’,希望你勿與本教為敵!”

  “我殺盡你們這批魔爪子!”

  六人面色齊齊一變。錦衣中年栗聲道:“‘地獄書生’,別忘了人質的安全?”

  提到母親與“天台魔姬”,徐文怨毒沖胸,殺機不可遏止,仇與恨在血管中奔流,眸中碧芒火熾,怒喝一聲:“納命來!”

  身形一彈,雙掌蓄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撼山栗岳的勁氣,暴卷狂涌。錦衣中年迥非俗流,一晃身,避開掌鋒,劍芒陡吐閃射八尺之長,從側方襲向徐文。劍氣之凌厲,令人咋舌。

  另五支長劍,乘虛蹈隙而上。

  徐文雙掌業已用老,當下順勢前沖,扭身,出手,快逾電花石火。

  “哇!哇!”

  兩聲慘號起處,五名勁裝少年之二,撒劍栽了下去。

  “退!”

  錦衣中年大喝一聲,當先涌退;另三名弟子,亡魂出竅,跟著轉頭……

  徐文怒哼一聲:“你走不了!”

  身形有如疾矢,射向錦衣中年,掌指夾劇毒,連點帶抓。

  “嗯!”

  一聲長長地悚人慘哼,錦衣中年晃了兩晃,仆地而亡。

  徐文迅捷地從地上撿起長劍,脫手擲向側方的一名錦衣劍士,身形在同一時間,扑向正前方的兩人。

  慘號再傳,一人被長劍貫后心,直釘在地上,另兩人被徐文左右抓住,撞腦橫屍,六名“五方教”高手,在展顧之間,悉數被殲。

  徐文折身回頭,到了“橫天一劍”魏漢文身前,栗聲道:“姓魏的,今天幸會!”

  魏漢文驚怖地退了兩個大步,寒聲道:“‘地獄書生’,你待如何?”

  徐文心中十分作難,如要取對方性命,一點不費事但想到父親當年加諸于對方的殘酷手段,自己如再下手實在不忍,而且有虧武道;如果放過他,這段冤結,總是不能解開……

  魏漢文又道:“本人當年死里逃生,誓非手刃徐英風不可!”

  徐文寒聲道:“你辦得到嗎?”

  魏漢文切齒道:“小子,如本人今天毀在你手,就算是天意了!”

  徐文心念一轉,道:“姓魏的,你與家父之仇,肯放手麼?”

  “辦不到!”

  “如在下今天放過你……”

  “小子,本人說過死了是認命,魏某人會向你乞命麼?”

  “姓魏的,如我要你死,你決活不了……”

  “下手吧!”

  手中划向上一橫,一副生死全不在意的樣子。

  徐文內心理智與感情在搏戰:毀了對方,一了百了,但自己現在已是一門之長的身分,凡事不能任性而為。

  驀在此刻——

  一條人影,電閃掠至,赫然是一個黑衣獷悍老者,面日陰森怕人。

  徐文目光掃處,登時熱血沸騰……

  來人徑朝老秀才獰聲道:“魏漢文,想不到你還沒有死!”

  魏漢文栗聲道:“閣下是誰?”

  “‘過路人’!”

  徐文接口道:“什麼‘過路人’,他便是‘五方教主’!”

  魏漢文連退數步,駭呼道:“‘五方教主’!”

  魏漢文話聲未落,對方已出手攻向魏漢文,出手之凌厲,令人咋舌。

  魏漢文長劍一揮……

  “五万教主”不知用了什麼招式,暴喝聲中,魏漢文長劍墜地,胸衣裂開了尺長一道口子。

  “橫天一劍”魏漢文頓時面如土色。

  “五方教主”嘿嘿一聲獰笑,向前一迫,道:“魏漢文,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掌影划處,‘橫天一劍’魏漢文雙目一閉,他根本無法閃避或封擋“五方教主”震世駭俗的殺手。

  “住手!”

  栗喝聲中,夾以一聲“砰”然巨響,“五方教主”退離原地八尺之多,徐文隔在了兩人中間。

  “五方教主”狂吼道:“‘地獄書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不許你殺他!”

  “小子,你不知道他是‘衛道會’的護法麼?”

  “知道。”

  “你有意幫助仇家?”

  “這不關你的事。”

  “小子,終有一天,本教主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也許你永遠也沒有這麼一天了!”

  “你忘了我們之間的約言……”

  “約——言?”

  “以‘衛道會主’夫婦的人頭,換人質!”

  “借刀殺人?”

  “隨你如何解釋,這條件決不變易。”

  “我不履行呢?”

  “除非你不要你母親和‘天台魔姬’的命。”

  “我現在就要殺你……”

  “辦得到嗎?”

  徐文轉頭向老秀才道:“姓魏的,你可以離開了。”

  “橫天一劍”魏漢文似乎很感意外,徐文不殺他,反而救了他,這真是難以索解的事。但,他仍傲然道“‘地獄書生’,本人不領你這人情!”

  徐文冷冷地道:“悉聽尊便!”

  “五方教主”半聲不吭,突然出手攻向徐文。這猝然的突擊,使徐文措手不及,當堂被迫得退了數步。“五方教主”志不在徐文,就在一招攻出,徐文閃讓的電光石火之間,猛扑“橫天一劍”魏漢文,他似非置魏漢文于死地不可。

  徐文肝膽皆炸。“五方教主”的功力與他相差無几,要解救魏漢文已來不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股斷金摧石的罡風從斜里卷到,射向“五方教主”。

  “五方教主”可識得這罡風的厲害,猛一坐腰剎勢。

  只這瞬息時機,已給了徐文機會,右掌陡然劈出。他是恨到極點,這一掌用上了全力。悶哼聲中“五方教主”踉蹌出四五步之多。

  場中,多了兩條人影,一個是面有疤痕的半百老者,另一個是美如天仙的少婦。

  上官宏夫婦會在此時現身,的確使徐文大感意外。

  兩人的目光,先膘向徐文,然后落在“五方教主”身上。

  徐文登時激動到了極點,仇家雙方同時現身,這真是想不到的。

  誰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在當面對質之下,將可水落石出。

  而“五方教主”多了一重身分,他是“万毒門”中的叛徒。

  上官宏沉凝地開了口道:“教主閣下,這真是想不到的會合!”

  “五方教主”嘿的一聲冷笑道:“的確是幸會!”

  “云中仙子”接口道:“所有新舊帳,正好一起總結!”

  “五方教主”又是一聲冷笑,道:“當然!”

  接著轉向徐文道:“小子,你仔細考慮一下,如要履行條件,這是絕佳機會,本座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這是極大的誘惑,以徐文的功力,加上“五方教主”之助,要取上官宏夫婦項上人頭,是可以辦得到的事,母親與“天台魔姬”,立即便可脫出魔掌。

  可是——

  “五方教主”真的會履行諾言嗎?以他狡詐陰狠的為人,不會另出花樣嗎?

  這樣做,合于“武道”的精神嗎?

  自己一門之長,為本門叛徒張目嗎?

  上官宏不屑地道:“教主閣下想籍‘地獄書生’之手對付愚夫婦,以遂個人私欲,君臨天下,不嫌太卑鄙嗎?”

  “五方教主”面不改色地道:“欲成非常之事,必須有非常之手段。”

  奸雄作風,暴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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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武士之風

“五方教主”以奸雄口吻,大言不慚地道:“欲成非常之事,必須用非常之手段!”

  “云中仙子”尖刻地道:“用非常之手段,必遭非常之報應!”

  徐文不耐雙方的唇槍舌劍,輕咳了一聲,目光一掃在場各人,冷厲地道:“血洗‘七星堡’到底是何方所為?”

  “五方教主”立即道:“上官宏!你敢不承認麼?”

  上官宏冷笑一聲,正待開口,“橫天一劍”魏漢文挺身而上道:“徐文,是本人所為!”

  徐文心頭劇震,万分意外地使聲大吼道:“是你?”

  “橫天一劍”魏漢文表現得十分痛恨地道:“不錯,是本人所為,只可惜讓徐英風漏網!”

  徐文面上罩起了一層恐怖殺機。他一直認為血洗家門的凶手不是“衛道會”便是“五方教”,結果卻爆出冷門,竟會是“橫無一劍”魏漢文。雖屬意外,但卻情在理中,論仇怨,“橫天一劍”魏漢文是必然會采取這殘酷的報復手段的。

  “是閣下一人所為?”

  “當然。”

  “你……辦不到?”

  “為什麼辦不到?”

  “以閣下一人之力,盡誅本堡弟子,殘殺‘七星八將’之六,還有家父……”

  “徐文,坦白告訴你,本人動手之際,適逢上官會主向你父索仇,實際上本人沒有碰到你父親。”

  “很好,現在你該死而無怨了,我不能放過你……

  上官宏一抬首,道:“慢著!”

  徐文厲芒一轉,道:“會主有何高見?”

  “魏護法已是本會一分子,同時敵愾同仇,本座與他所遭相同……”

  “會主准備過問?”

  “當然。”

  “在下與會主暨尊夫人之間的過節尚未算完?”

  “可以一並結算!”

  “好極了!”

  “五万教主”陰森森地道:“徐文,憑你,今天要想快意恩仇,恐怕還辦不到!”

  徐文一瞪眼道:“怎樣?”

  “本座願意助你一臂!”

  “住口。在下的事不須你插手!”

  “五方教主”雙手一攤,退了數步,道:“如此本座只好隔岸觀火了。”

  殺機,無形中彌漫全場。

  如果上官宏夫婦與魏漢文三人聯手,的確不知鹿死誰手。但以徐文的個性,當然不會接受任何外來的助力,何況“五方教主”具有雙重身分,他不單是劫持母親、戀人,也可能是殺害父親的仇人,對自己迭下殺手,更是欺師滅祖的叛逆。論事實,現場中他該是第一個該殺的對象。

  “橫天一劍”魏漢文向上官宏施了一禮,道:“會主,這段過節由卑座自了!”

  上官宏沉聲道:“魏護法,本座並非因你是本會護法面伸手,而是為了公理與正義!”

  冷笑入耳,使徐文警覺大增。血洗“七星堡”的凶手,既是魏漢文,他敢承認,就不致兔脫;對付上官宏夫婦,自可依江湖規矩而行,作公平的決斗;至于“五方教主”,詭詐万端,胸懷叵測,到目前為止,仍是謎一樣的人物。今天若不乘機制住他,以后會發生什麼變化,就難以逆料了。

  心念之間的事先解決!

  “五方教主”似乎有所感地“噫”了一聲道:“徐文,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本人與閣下之間的事重要。”

  “你不先圖解救人質?”

  “別妄想本人作你的工具。”

  “‘地獄書生’,你會后悔無及……”

  “廢話!”

  “你不急于血仇?”

  “上官會主等是真正的武士,在下信得過,決不會使什麼卑鄙手段。”

  “五方教主”怒哼了一聲道:“你信不過本教主?”

  “不錯。”

  “你想四對一麼?”

  “老匹夫,別人不會與你聯手,殺你還猶恐不及,即使是,在下也不在乎!”

  “五方教主”下意地退了一步,栗聲道:“你准備如何算法?”

  “首先你報出姓名?”

  “這一點辦不到。”

  徐文咬了咬牙,道:“這暫且不談,我問你,家父與你是何關系?”

  “五方教主”嘿嘿一笑:“這話從何說起?”

  “別圖獨賴,你心中十分清楚。”

  “清楚什麼?”

  “憑‘毒經’的淵源,你與家父之間有某種關系存在!”

  “五方教主”目中射出了駭芒,獰聲道:“徐文,你是追查‘毒經’下落?”

  “一點不錯。”

  “如此本座坦白告訴你,徐英風與本座關系密切!”

  徐文全身一顫,緊迫著道:“你必知家父下落?”

  “當然。”

  “他……現在何處?”

  “你想見他?”

  “說!”

  “你若履行條件,本座應允讓你父母子團聚!”

  “他……也被你劫持囚禁?”

  “作客而!”

  上官宏、“云中仙子”和“橫天一劍”魏漢文齊齊脫口驚呼一聲,他們三人是必欲得徐英風而甘心的,現在一旦知他下落,焉得不驚。

  徐文激動得全身簌簌直抖,父親果然尚在人世,蔣尉民所料竟完全中了。

  “可是你曾說家父死于‘痛禪和尚’之手……”

  “兵不厭詐,這有何害?”

  “卑鄙!”

  “現在不是爭論那些空話的時候,你必須有所抉擇?”

  徐文切齒道:“我先廢了你再說。”

  話聲中,彈身扑向“五方教主”。

  “五方教主”沉哼一聲,挾畢生功力,封出了一招。他的功力,得自‘佛心”,奇奧凌厲,舉世無匹,除了“毒手三式”之外,任何招式都奈何不了他。

  “砰”然一聲,雙方各退了數步。

  上官宏夫婦與魏漢文唰地散開,各占了一個方位,看來三人有心乘機出手。

  徐文目光一掃三人,道:“你們不許出手……”

  就只這話流虞之際,“五方教主”悄沒聲地飛逝入林。

  “哪里去?”

  四人不約而同地暴喝一聲,電閃追截。

  徐文料不到對方一教之長,卑鄙到這種地步,恨得七竅冒煙。他的反應不謂不快,但僅這分秒之差,“五方教主”竟已鴻飛冥冥,沒有蹤影。

  場中,身法最玄奇的,首推“云中仙子”,若非被徐文一句話分神,“五方教主”脫身的機會便等于零。

  徐文氣炸肺腑,在密林中電逐風馳,但,結果是徒勞。

  他又轉回到原地。

  謎,依然是謎。唯一從“五方教主”口中吐露的,是父親的下落。

  據“妙手先生”蔣尉民透露,“七星故人”是父親的化身,開封道上的兩具屍体,是父親放布的疑陣?抑是“五方教”的別一陰謀?

  “五方教主”連番以不同面目,向自己下手,目的是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為什麼呢?

  以自己觀察所得,縱使真的取得了上官宏夫婦項上人頭,父母親與“天台魔姬”也未必能脫離“五方教主”的魔手。食言背信,在“五方教主”並不算一回事

  心念未已,三條人影先后現身,正是上官宏夫婦與“橫天一劍”魏漢文。

  對方並不乘機脫身,這是一個武士應有的作風。

  鑒于此,徐文面上的表情和緩了不少,但,這並非表示仇意的降低,只是風度問題而已。

  由于不同的遭遇,徐文的性格不斷蛻變,這蛻變更使他接近做一個完全的武士。

  上官宏凝重地開口道:“徐文,前此蒙你兩次援手內子與小女,本座謹此致謝!”

  “大可不必。”

  “武林人講究的是恩怨分明。”

  “會主要插手魏漢文的事?”

  “本座業已表明立場,非管不可。”

  “生死不計?”

  “當然。”

  “在下先申明,插手此事者,一律以仇人看待?”

  “就事實而論,我們之間本就有仇恨存在,雖然那是你父親種下的惡因……”

  “好極了!話到此為止,本人要出手了!”

  話聲中,身形一側,面對“橫天一劍”魏漢文。

  空氣在徐文一轉面之間,驟呈緊張。

  場中,除魏漢文是較弱的一環外,三人均是當今使風云變色的不世高手。

  “橫天一劍”魏漢文面如溘血,恨、激動、緊張,完全控制了他。

  上官宏一抬手,道:“徐文,本座還有話說!”

  “請講!”

  “事實不容否認,魏護法不是你的對手……”

  “怎樣?”

  “魏護法先不必出手。”

  “什麼意思?”

  “你毀了愚夫婦,魏護法的一條命便交給你。”

  “否則呢?”

  “你難達目的。”

  “那就是說,今日之局,雙方除死方休?”

  “不錯!”

  徐文心中的感受十分復雜,對魏漢文,他是非殺不可,否則無以對“七星堡”罹難同門家人的英靈;對上官宏夫婦,他沒有心致對方死命的打算。這一來,是迫他非對三人下毒手不可了。

  “兩位一起上麼?”

  “論你父徐英風的作為,對付你可以不擇任何手段但本座不願貽人口實,咱們依江湖規矩一對一!”

  提到父親為人,提到雙方之間的仇,在徐文而言是一個隱痛。“武道”,必須以公理正義為依歸,而自己,占在十手所指的一邊,不錯,對方可以不擇手段地對付自己。

  可是,事通到此,只有硬起頭皮挺下去。

  當然,如果對方換了“五方教主”之流,那就無所顧忌了。

  他窒了窒,冷冷地道:“上官會主,如單打獨斗,閣下走不出三個照面!”

  這句狂傲至極的話,放眼當今武林,誰敢對堂堂“衛道會主”該面說出,然而出自“地獄書生”之口,雖嫌狂妄,但並不離譜。

  上官宏面色一變,冷哼出聲。

  “云中仙子”玉靨凝霜,寒聲接口道:“‘地獄書主’,你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徐文神色不變地道:“事實會證明這句話的!”

  “你曾說過,要取我夫婦項上人頭?”

  “在下不否認。”

  “你敢與本仙子打賭麼?”

  徐文一愕,道:“打什麼賭?”

  “云中仙子”瞟了上官宏一眼,示意他別開口,然后才沉聲道:“本仙子是你三招之敵麼?”

  徐文對她,可不敢誇這海口,但傲性使然,脫口道:“也許!”

  “那好,就以三招作賭!”

  “如何儲法?”

  “本仙子接你三招,敗了,此地一共三顆人頭,你可任意取去……”

  這賭注相當駭人,徐文內心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驚栗。

  “云中仙子”緊接著道:“如果僥幸接了下來……”

  “怎麼樣?”

  “你放棄向魏護法尋仇,今后由他向令尊了斷。”

  “兩位呢?”

  “同樣找令尊了斷,但隨時接受你的挑戰。”

  徐文想了一想,毅然道:“好,在下接受這三招賭約!”

  “橫天一劍”魏漢文突地向前一邁步,栗聲道:“仙子不可!”

  “云中仙子”側面過去,訝異地道:“魏護法有何高見?”

  “卑座不敢當仙子與會主下這重的賭注!”

  “我一向言出不改……”

  “可是卑座問心難安!”

  “魏護法請退開,不必多言。”

  話雖不失柔和,但卻有一種使人無法抗拒的力量。魏漢文咬了咬牙,無可奈何地向后挪了兩步,又待開口,卻為上官宏搖手阻止。

  徐文想告訴魏漢文“空谷蘭蘇媛”的下落,但一轉念又止住了,他不能暴露蔣尉民的秘密。同時“空谷蘭蘇媛”不管來路如何,算是父親的正室夫人,這冤結,的確難以解開。自己目前要殺魏漢文,是為了“七星堡”慘遭血洗之仇……

  “云中仙子”冷冷地道:“‘地獄書生’,可以准備出手了!”

  場面,又呈無比的緊張。

  徐文心意一動,問道:“仙子所傳是‘冤魂附体’身法……”

  “云中仙子”不待徐文說完,玉手一抬,道:“徐文本仙子接你三招,決不憑身法閃讓。”

  徐文胸有成竹,冷冷地道:“在下說說而已,仙子施展身法亦自無妨。不過,在下也說明一點,在下出手正含巨毒!”

  “云中仙子”毫不思索地道:“這點不說,本仙子也知道。”

  “如此接第一招!”

  喝話聲中,“毒手一式”挾以畢生功力,攻了出去

  三人之中“云中仙子”功力最高。如果她接不下三招,上官宏與魏漢文自不用提了,而“云中仙子”提出三招賭約,存心避重就輕,如果放手相搏,勢必分生死而后已,三招之搏,或許可以應付過這血腥場面。

  徐文無意中數次有恩于對方,他最先救過上官宏,以后三次解上官紫薇之厄,又曾援手“山林女神”之居,半刻前,等于又救了魏漢文。基于這些理由,使“云中仙子”等不便放手對付他,但他父親結的仇,卻是無法消解的,所以,雙方之間的關系,變得十分微妙。

  這些,徐文心中十分清楚,所以他一出手便用上了全力。

  “橫天一劍”魏漢文的遭遇雖值得同情,但血洗“七星堡”卻不可恕,要殺他,只有擊倒“云中仙子”。

  場面在徐文出手之際,緊張到了極限。

  這是生死之搏,如果“云中仙子”接不下三招,便須輸掉三顆人頭。

  “云中仙子”沉凝万分地雙掌疾圈連划。

  “砰!砰!……”

  掌掌相處,撞擊了十余下之多,“毒手一式”她居然接下來了。

  徐文心頭一寒,對方的身手的確太驚人了,她是第一個不畏巨毒,而又能化解“毒手”攻勢的人。

  “云中仙子”兩鬢微現汗漬,足見她內心之緊張與沉重。

  徐文一退之后,大喝一聲:“接第二招!”

  “毒手二式”又告全力攻出。

  一聲悶哼,驚人心神。“云中仙子”連退三四步,玉臉頓呈蒼白。但,這第二招又算按下了。

  現在,剩下了最后一招,這一把將判定生死存亡。

  “橫天一劍”魏漢文面孔起了抽搐。

  “衛道會主”上官宏也緊張得汗珠滾滾。

  徐文眸中碧芒熾盛,像是凝聚定形,令人不寒而栗。沉重而充滿殺機的聲音,從他口里輕輕吐出,每一個字像一柄巨錘,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最后一招!”

  “云中仙子”橋軀微顫,玉靨泛出鐵音之色,照人的容光黯淡了,晶瑩的汗珠,從額角鼻端粒粒滾落。

  場面令人窒息。

  這決定性的一擊,徐文內心也大告緊張。

  雙掌緩緩上揚,空氣在這剎那間凝固了。

  上官定與魏漢文的雙睛睜得滾圓,几乎要脫眶而出。

  這種場面,在武林中可說百年難逢。

  上揚的雙掌,在栗人的暴喝聲中,令人目眩地划了出去。

  “毒手三式”——“閻王宴客”

  “云中仙子”玉掌交叉,各划了半個圈,罡氣涌券發出“嘶嘶”破空之聲。

  “哇!”

  慘唬聲中,“云中仙子”栽了下去。

  上官宏與魏漢文雙雙驚呼出聲。

  這一瞬間,徐文感到有些頭暈目眩,他所耗的能力相當巨大,身軀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踉蹌。

  如果此刻上官宏與魏漢文不顧江湖規矩,雙雙出手,徐文能否應付,大成問題。

  上官宏雙目盡赤,怒視著徐文。

  魏漢文卻激動得身影搖搖欲倒。

  “云中仙子“想掙起身來,但起到一半,又栽了回去。如果她用身法閃讓,或是出手反擊,情況當會改觀。可是她硬接了三招不還手,雖敗,但敗得令人欽服。一個女子,而有如此豪壯的武士風度,的確令人心折。

  徐文的目光,從上官宏移到魏漢文,停住了。

  “橫天一劍”魏漢文仰天一聲長歎,愴然道:“會主、仙子,魏漢文來世再酬鴻思了,天地不公,鬼神無私……”

  悲憤怨毒之情,在這句話中表露無遺。

  徐文寒聲道:“魏漢文,准備自衛,我要親手殺你!”

  “橫天一劍”魏漢文顫巍巍地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老夫會自了!”

  就在此刻——

  一個虛弱的聲音道:“且慢,本仙子還沒有死!”

  徐文轉頭一看,“云中仙子”已站了起來,玉容慘白至極。

  她沒有死,不錯,但已受了重傷。這三招算是接下還是接不下呢?

  在賭約之初,並未申明不死便算接下,也沒說死了才算接不下。

  上官宏激動地開了口:“徐文,照一般慣例,三招已算按下了!”

  徐文咬了咬牙。這話並無不當,因為對方在倒下之后,又起來了……

  心念未已,只聽“砰”他一聲,“云中仙子”又告栽了下去,玉靨泛青,雙唇緊咬,寂然不動。

  徐文一眼便已看出,對方已命在須臾,那形象是中毒的朕兆。

  徐文的“毒手”業已收發由心,他在三招之中,都發出了巨毒。“云中仙子”在受傷又中毒的情況下,居然能不立即斃命,這已經夠驚人的了。

  看來,她已練就了“護身神罡”一類的玄功,巨毒不侵,所以一二兩式,她安然無事,第三式使她受傷,罡氣受損,無法維護經脈,巨毒乘虛入侵,所以才有這現象發生。這一點,上官宏自然也了然。

  徐文冷冰冰地道:“上官會主,你有何話說?”

  上官定應聲道:“這是天意,你贏了!”

  “諾言呢?”

  “當然履行!”

  徐文真正地激動了,魏漢文一死,血洗“七星堡”之仇便算了消,取得上官宏夫婦的人頭,便可以持以向“五方教主”交換父親與“天台魔姬”,此后,剩下的便是清理門戶,拿住“五方教主”以正門規,思仇了了……

  他臉上綻出了一抹苦笑,然而這笑意充滿了殘酷的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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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20:15:50
  這結果,得來多麼不易啊!

  “阿彌陀佛!”

  “一聲輕越的佛號,撞破了死亡與殺機充盈的空氣。

  一個緇衣老尼,現身出來。

  徐文目光掃處,呼吸為之一窒,現身的,不是別人,正是以前的“轎中人”,也就是“白石神尼”的妹妹杜如

  上一次,徐文即將喪生對方手下,杜如蘭突然發現徐文身帶的信物,追問之下,才知音年愛人“玉面俠”朱公旦尚在人世。

  徐文立刻想到了“白石峰”后的怪老人“玉面俠”朱公旦,若非朱公旦接以身法,輸以本身真元,他決不會活到今天。這筆人情,是難以報答的。

  “轎中人”杜如蘭會在此時此刻現身,大出徐文意料之外。

  上官宏與魏漢文雙雙向老尼施了一禮。

  老尼目光卻盯在徐文面上。

  徐文拘拳躬身,道:“老前輩別來無恙!”

  老尼單掌問訊,還了一禮。

  徐文接著又道:“朱老前輩好?”

  老尼神情一黯,垂眉道:“他已辭世了!”

  徐文一震道:“什麼,朱老前輩辭世了?”

  “不錯。他很感激你能為他達成心願,傳訊與貧尼,同時,他也很關心你在離開“白石峰”之后的作為……”

  言下之意,徐文當然聽得出來,肅容道:“晚輩受朱老前輩輸功之德,沒齒難忘,愧無以為報,只是晚輩自忖,從未恃技傷人,亦未濫造殺孽。”

  “很好,朱公旦九泉有知,也可放心了!”

  “老前輩此來有何見教?”

  “你明白你父親的作為?”

  徐文咬牙一頷首,道:“知道。”

  “你當也明白上官會主與魏護法兩位遭遇之慘?”

  “是的。”

  “貧尼看來,你與你父親徐英風的為人截然不同,本性善良,可肯聽我一言?”

  “請指教!”

  “你願放棄這仇怨麼?”

  徐文默然片刻,沉聲道:“老前輩,站在晚輩的立場,恐怕辦不到?”

  “貧尼的意思是上一代的恩仇,由上一代本身自了。”

  “可是晚輩身為人子,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但卻必須而為。”

  “你非流三人的血不可?”

  徐文愕然無語,內心卻如鼎沸。仇,必須報;恩,必須償。如果沒有朱公旦,自己沒有今日。如果照老尼杜如蘭的說法,一筆勾銷,那是絕對辦不到的事。

  他想了又想,終于開口道:“看在朱老先輩的份上,晚輩答應放過這一次。”

  老尼寒聲道:“不能由當事人自己了斷麼?”

  “恕晚輩不能應命!”

  “好,依你。”

  徐文料不到場面是如此結束,既懊惱,又激憤,但又無可如何,一頓足,道:“晚輩告辭!”

  身形一轉,突地又回身摸出一粒丹丸,拋與老尼,道:“杜老前輩,這是解藥,可救‘云中仙子’一命!”

  老尼接在手中,激動地道:“貧尼記住你這人情!”

  “不必。”

  一彈身,飛奔而去。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本是生死仇家,卻又投藥救對方的命。沒有別的解釋,這是“武士”風度的表現。他不曾忘記,他已是一門之長,他的作為,將是“万毒門”的榮辱。

  奔了一程,他漸漸冷靜下來,想起自己的下一步行動。

  父親既也同被困于“五方教”中,這就難怪他不和自己來聯系了。可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碰到父親時,他也指出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是上官宏一伙,而當時老秀才“橫天一劍”魏漢文尚未加入“衛道會”,這就令人不解了,難道父親當時也是憑猜測而作臆斷嗎?

  “五方教主”狡詐如狐,他感到窮于應付,但卻又不能假手他人……

  “妙手先生”蔣尉民與自己約定正陽城見面,為今之計,只有照原來計划,先到正陽城,一方面與蔣尉民會晤,商量救親之策,另一方面,自己答應親自向蔣明珠解釋自己立場。大丈夫一言九鼎,這件事非辦妥不可。男女之間的關系十分微妙,一個處理不當,后禍無窮,于情于理,也非作交代不可。

  上官宏這方面的怨結,只有留待下次的機會了。

  干是,他取道豫中,奔向正陽。

  這一天,來到了正陽城,他知道必然有人暗中盯梢自己,所以不急于赴“鬼屋”,先投入一家僻巷小店之中,用過晚飯,靜待天黑。

  他所顧忌的,是怕蔣尉民秘密泄露,而遭意外。很明顯的,“五方教”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否則,以他的功力,根本無所謂隱秘行動。

  二更初起,他准備停當,越窗而出,直奔城外,確定沒有盯蹤之后,才又回城中,疾扑“鬼屋”。

  陰森死寂的“鬼屋”,他已是熟路輕車,毫不費事,便來到當日會晤大母“空谷蘭蘇媛”的小院中。

  夜色沉沉,不見燈光,也不聞人聲。

  他內心起了一陣悅然之感,照理,對方該已發現自己入屋才對?

  奇了,發生了什麼事故不曾?

  “噓!”

  徐文聞聲一驚,但他已聽出聲音是發自身側的樹頂密葉中。他冷聲喝道:“什麼人?”

  “噓!是徐世兄麼?”

  那帶童腔的聲音,徐文立刻知道是誰了,急應道:“是小寶麼?”

  “不錯。我在樹上!”

  徐文縱身救起,只見一團小黑影,蜷屈在椏杈之間。他身形凌空一旋,輕輕落了過去,停在相鄰的樹杈上。

  一點不錯,對方正是上次來時所見,被稱做小寶的孩子。徐文在“鬼湖”已從蔣尉民口中得悉他是蔣尉民的獨生子,出世即亡母,由大母代為撫養。

  “小寶兄弟,怎麼回事?”

  “今夜有客人光臨。”

  “客人,誰?”

  “‘五方教’那些崽子。”

  “你怎麼知道是我?”

  “家父說的,今晚你必來,要我在此等你。你一抵此,他老人家便知道了。”

  “令尊何時到的家?”

  “昨天。”

  “人呢?”

  “都在地下室之中。”

  “哦!寶兄弟,令姊在嗎?”

  “在。她剛才還提到你。我叫你大哥好嗎?”

  “當然好。”

  “大哥,你真的要娶大姐嗎?”

  徐文一窒,答不上話來。對這天真童稚,他說什麼好呢?他既有此一問,證明蔣尉民父女業已商談過自己的事了。幸而時在黑夜,他的尷尬神情沒有落入小寶眼中。

  情急智生,亂以他語道:“寶兄弟,先談正事,‘五方教’來此何為?”

  “追殺家父!”

  “令尊有何安排?”

  “家父說,大哥來了之后,伺機出手,最好能生擒為首的,好問口供。”

  話聲未落,一陣細微的破空聲倏忽傳來。徐文急以手指口,示意小寶噤聲。從那聲判斷,來人身手極高。

  兩條人影,悄沒聲地飄落院中。徐文目力奇佳,已看出是兩名錦衣勁裝武土,這服式,已代表了對方的身分。

  其中一個道:“據伏樁說,發現有人影人屋,怎的不見呢?”

  “可能隱匿了。”

  “何時行動?”

  “等待統領之命,可能三更以后。”

  “對付一個老偷儿要出動這多高手?”

  “別小覷‘妙手先生’,很難纏呢。”

  徐文早已不耐,以手示意小寶別動,輕輕從樹頂飄落。

  來人耳目靈警,居然發覺有異,雙雙回身蓄勢戒備。

  徐文半聲不吭,鬼魅般扑上,雙手齊出。

  “嗯!嗯!”兩聲低沉的凄哼,兩名錦衣武士糊里糊涂地送了命。徐文一手一個,拖入僻角。

  對面的小房中,突地亮出了一線昏黃的燈光。

  小寶在樹上輕聲道:“大哥,那是誘敵之計!”

  徐文靈極一觸,閃身入房。

  約莫半盞熱茶工夫,一聲尖銳的口哨響了起來。接著,每一個角落響起了低聲和應。看來,整座“鬼屋”,都已布滿了“五方教”的徒眾。

  徐文暗忖:這實在太巧了。如果“妙手先生’沒有趕回,自己沒有恰好到達,“鬼屋”之秘被“五方教”發現,那麼今夜之局,后果簡直不堪想象。

  暗角里,隱隱可見幢幢人影,不時浮動。

  這亮起燈光的房間,被層層包圍住了。

  四條人影,欺身房門之前,各執長劍,互打一個招呼后,沖入房中……

  “哇!哇!”

  慘號划破死寂而詭橘的空氣,四條人影几乎是同時倒射而出,落地有聲,不動了。

  “嗖!嗖!”連聲,十數條人影同時涌現小院之中。當先的,是一個錦衣銀髯老者。看來,他便是所謂的統領了。

  銀髯老者沉聲向房門發話道:“蔣尉民,出來答話!”

  沒有反應。銀髯老者前身后劍手中最魁梧的兩名一揮手,道:“沖!”

  兩名劍手各個暴喝一聲,長劍橫斜,護住頭面,向房門射入。進去之后,卻沒了聲息。在銀髯老者命令之下,又有六名劍手沖入房中。可煞作怪,進去的,如石沉大海,連半絲聲息都沒有。

  外面的有些頭皮發麻。

  銀髯老者一看情況不妙,栗聲大喝道:“蔣尉民,你當真龜縮不出麼?”

  房內有了回應;“閣下報個名!”

  “‘五方教’總壇武士統領尹超!”

  “意欲何為?”

  “奉教主之命,請朋友到敝教一行。”

  “是如此請法麼?”

  “朋友爽快些,出來吧!”

  “如果區區不願出見呢?”

  “‘鬼屋’將被夷為平地!”

  “閣下能辦得到麼?”

  “無妨等著瞧!”

  “今夜一共勞駕多少朋友?”

  “不多,武士百名!”

  “少了!”

  “什麼意思?”

  “區區既開殺戒,百名之數嫌少了!”

  銀髯老者嘿嘿一聲怪笑道:“蔣尉民,少逞口舌之利,你如再不現身,本統領要下令火攻了?”

  “姓尹的,你認定區區是蔣尉民麼?”

  銀髯老者一窒,道:“別仗易容之術蒙人,決無差錯!”

  “如此你認認區區的手法……”

  話聲中,只見原先沖入房中的八名武士,魚貫而出,到了院中,突地一個接一個地栽了下去,死了。

  這情景,使所有在院中的“五方教”人等亡魂大冒。

  銀髯老者略一檢視,突地駭呼道:“‘摧心劇毒’!”

  房內傳出一聲不屑的冷哼,道:“尹超,你居然也會辨認這奇毒!”

  “你……到底是誰?”

  “何不進來一敘?”

  銀髯老者愣了片刻,栗聲道:“別弄玄虛,老夫忍耐力有限!”

  “你不能忍耐又待如何?”

  “把你一家舉行火葬!”

  “你試試看?”

  “准備!”

  人影閃晃中,齊齊退后三丈,每人手中多了一個黑乎乎的圓球。

  銀髯老者撮口一聲厲哨,四周立起應和。

  “做個樣子給他看!”

  一名武士脫手把黑球擲向一叢花樹,“轟”的一聲,翠綠的花樹熊熊而燃,照得全院一片通明。

  原來這黑球是火種,如果對方將黑球齊擲,這座“鬼屋”勢必變成灰燼。

  “手段夠辣!”

  喝話聲中,一條人影閃現門中。

  驚呼之聲,響成了一片:“‘地獄書生!’”

  銀髯老者老臉全變了色,目中盡是駭芒,厲聲道:“原來是你!”

  徐文冷冷地道:“尹超,今夜你得留下!”

  身形似電,扑向銀髯老者。

  銀髯老者心知無法與“地獄書生”抗衡,早存戒心,當徐文一扑之際,他已極快地隱入黑暗之中。徐文一著扑空,恨得牙癢癢的,那批手下劍上卻遭了殃,出手之間,已有三人栽了下去。

  也就在這混亂當口,“轟!轟!”連聲,火勢熊熊而起,一間小院,登時陷入火海之中。

  徐文氣得七奔冒煙,身形似魅,來往穿梭,見人便殺。

  這批武士,較之使者級的要差一籌,連逃命的余地都沒有。

  慘號!

  暴喝!

  加上房舍燃燒的嘩剝聲,交織成了一首恐怖的樂章。

  在徐文搜殺之下,多數的已是見機而遁,那逃不及時悉數喪命。

  “大哥!”

  徐文赤紅的雙目一掃,小寶已到了身邊,當下焦灼万狀地道:“寶兄弟,令尊他們……”

  “不妨事,他們藏身之處燒上三年也燒不到。”

  “總不能讓火勢蔓延開來,這是城里呀?”

  “至多燒掉這小院,三面是空地,還有風火牆阻隔倒是后面有間閣樓與這院只一條小巷之隔,必須切斷才行。”

  “在哪里?”

  “請隨小弟來。”

  轉到房后,赤紅的火舌已伸向丈許之隔的閣樓。

  徐文大叫一聲:“當心!”舉掌便朝廊柱劈去。這些房舍年久失修,早已蛀得搖搖欲墜,怎經得起徐文的如山掌力,三掌過處,嘩啦啦坍了下來。

  火路算是被阻截了。

  寶儿倒是十分鎮靜,毫無驚慌之容,一拉徐文的衣袖道:“大哥,見我爹去!”

  “現場呢?”

  “由它燒吧。”

  “便宜了那批魔爪子……”

  “來吧。”

  寶儿帶著徐文,七轉八拐,最后鑽入一座假山之中,開了秘門,進入地室。地室內別有一番天地,布置得美奐美侖。

  徐文至此才明白真正的秘室,該是地下,這儿只是一層掩護而已。

  去沒多遠,蔣尉民已迎了出來,后面緊跟著蔣明珠。

  蔣尉民仍是那長髯齊胸的裝扮,哈哈一陣洪笑道:“賢侄,我算你該來了!”

  徐文赧然遭:“世叔,可惜小侄無能,讓為首的走脫了!”

  “管他!”

  蔣明珠略顯憔悴,只是秀眸清澈如水,粉腮上掛著一抹嬌羞,福了一福,道:“世兄,久違了!”

  徐文面上一熱,還了一禮,道:“世妹好!”

  蔣尉民一擺手,道:“里間再談吧。”

  甬道極寬,可容三人並肩而行,蔣尉民牽著寶儿在前與徐文一路,蔣明珠落后數步跟隨,顧盼間,來到一問堂皇的大廳之內。

  徐文一眼瞥見坐在椅上的大母“空谷蘭蘇媛”,心里登時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雙方之間的關系,的確十分尷尬。她是大母,但也是父親的仇人。

  禮不可失,他上前一禮,道:“大母好……”

  “空谷蘭蘇媛”冰聲道:“上次我說過稱我前輩就好。”

  徐文一窒,改口道。“見過蘇前輩!”

  “請坐!”

  “請坐!”

  一室坐定后,空氣變為冷寂,由于蘇媛的關系,誰都覺得難以開口。

  蔣尉民干咳一聲,打破了難堪的沉默,道:“賢侄此來有所遇否?”

  “曾與‘五万教主’相碰于淆山,但被他兔脫了。”

  “哦!”

  “小侄已得悉家父下落。”

  “空谷蘭蘇媛”粉腮倏變。

  蔣尉民皺了皺眉,道:“令尊在何處?”

  “與家母同被劫持在‘五万教’中。”

  “是‘五方教主’透露的麼?”

  “是的。”

  “對方的企圖是什麼?”

  “目前還不知道,只是……對方提出了條件。”

  “什麼條件?”

  “要小侄以‘衛道會主’上官宏夫妻的人頭,交換人質!”

  “哦!……這是借刀殺人之計,‘五方教主’居心叵測!”

  “你准備履合條件麼?”

  “不一定!”

  “目前唯一的要事,是先查明‘五方教主’的來歷……”

  “這恐怕很難。”

  “我已布了一著棋,不久便可見分曉。”

  蔣尉民再次提到了這一著棋,是一著什麼棋呢?徐文很想問個明白,但見對方諱莫如深的樣子,他只好憋住不開口。

  “空谷蘭蘇媛”幽幽地道:“義兄,徐英風既然在世,你不阻我向他討債吧?”

  這“義兄”之稱,徐文是第一次聽到,她顯然是有意完全否定徐英風與蔣尉民之間的關系,徐文聽來既尷尬又刺耳。

  蔣尉民望了徐文一眼,沉吟不語。

  徐文心中早已了然,在“鬼湖”與蔣尉民的一席談話中,蔣對父親的為人,似乎很不齒,而且有悔于當初結交之意,自己此刻的處境,的確十分尷尬。

  突地,他想起了“橫天一劍”魏漢文,對方既然不死,且曾血洗了“七星堡”,而大母怨毒已深,但她終與自己父親有過夫妻之義,將來血腥相見,會是什麼了局?

  心念之間,目注蔣尉民道:“世叔,小侄已找到血洗‘七星堡’的凶手!”

  “空谷蘭蘇媛”眸子突然放光。

  蔣尉民驚聲道:“誰?”

  徐文一字一頓地道:“‘橫天一劍’魏漢文!”

  這話,像巨雷震撼了在座的人:“空谷蘭蘇媛”一躍而起,瞪目張口,嬌軀在發顫;蔣明珠吃驚地望望徐文,又望望蘇媛;蔣尉民也離座而起,栗聲道:“你說誰?”

  “‘橫天一劍’魏漢文!”

  “這……這……怎麼可能?”

  “當年他並沒有死……”

  “他……仍在世間?”

  “就是新近歸附‘衛道會’的那老秀才!”

  “啊!太出人意外了!”

  “空谷蘭蘇媛”語不成聲地道:“你……把他怎樣了?”

  徐文冷冷地道:“我沒有殺他,他還活著,現在‘衛道會’中。”

  “是真的?”

  “這沒有說謊的必要。”

  “你怎知他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

  “他本人自己承認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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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20:16:04
  “空谷蘭蘇媛”淚水盈眶,似乎這太過于意外的喜訊使她激動得不勝負荷。她倒回椅中,喘息有聲。有頃,忽又站了起來,顫聲向蔣尉民道:“這些年來,多承義兄收留,大思不言謝,今世不能報答,來世定當結草銜環……”

  蔣尉民驚聲道:“義妹,你說這話……”

  “小妹就此告辭!”

  “你要去哪里?”

  “找魏漢文!”

  “義妹,冷靜些,凡事從長計議……”

  “小妹方寸已亂,一刻也不能留了!”

  小寶上前牽住她的衣角,悲聲道:“您不要小寶了?

  “空谷蘭蘇媛”淚流滿面地道:“寶儿,我們再見了你大了,有姐姐和父親會陪伴你!”

  “你不能不走嗎?”

  “是的,我必須走!”

  蔣明珠也凄然下淚,道:“義母真的一刻也不能留了?”

  “明珠,我該走了……”

  徐文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麼好。事實上他什麼也不能說。

  蔣尉民黯然道:“義妹,多年相處,有若一家人,小寶是你一手撫養大的,我不知該如何感謝你。不過,有句話我想說……”

  “義兄有何指教,但清明言。”

  “冤家直解不宜結,當義妹與漢文兄重圓之后,可否放棄……”

  “義兄,你知道這是辦不到的!”

  蔣尉民望了徐文一眼,接著道:“義妹,往者已矣……”

  “空谷蘭蘇媛”凄厲地一笑道:“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怎能談得上與漢文破鏡重圓……他既然活著,我不能不去與他謀上一面,此后……唉!義兄,明珠,小寶,我走了!”

  聲落,甩開了小寶牽衣的手,電奔而去。

  小寶在抽泣!

  明珠在垂淚!

  蔣尉民頓足長歎!

  徐文面色鐵青,瞪目無語。

  場面陷入一片難以言喻的復雜氣氛中。

  蔣尉民突地一拉寶儿的手,道:“‘五方教’爪牙可能尚未撤離,走,送你義母一程!”

  父子倆疾步離去。蔣尉民臨去深深地望了徐文一眼

  室中,剩下了徐文與蔣明珠相對。

  蔣尉民臨去的那一眼,是一種暗示。徐文心中雪亮所謂送“空谷蘭蘇媛”一程,只是藉口,目的是給徐文與蔣明珠單獨晤談的機會,因為在“鬼湖”時,徐文曾答應親自向蔣明珠解釋關于終身之事。

  他有些惶然無主,如何啟齒呢?

  丑媳婦難免見公婆,這問題勢必談清楚不可。

  徐文硬起頭皮道:“世妹,愚兄有几句不知進退的話……”

  說了一半,頓住了,他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蔣明珠沒有抬頭,羞怯怯地道:“世死有話坦講無妨!”

  “承賢妹錯愛,愚兄衷心銘感,但以一身恩仇牽纏將來的遭遇如何,未可逆料,是以希望世妹能諒解,別謀幸福的歸宿……”

  蔣明珠募一抬頭,滿目幽怨羞憤之色,冷笑了一聲道:“徐文,我沒有說過非嫁給你不可!”

  徐文一窒,面紅筋漲,說不出話來。

  場面尷尬而冷僵。

  蔣明珠拂袖而起,眸中淚光瑩然,姍姍向房外行去

  徐文想叫住她,但嘴唇僵硬不聽使喚,張口無聲。他知道她芳心的感受,然而他無法向現實妥協。“天台魔姬”情深似海,義重如山,他說什麼也不能辜負她。

  事無兩全之道,他深長地歎了一口氣。

  “賢侄,談得如何?”

  蔣尉民跨步入室,但卻不見小寶隨行,看來被支開了。

  徐文苦苦一笑道:“世妹不諒解!”

  蔣尉民眉頭一蹙,道:“她表面溫馴,但個性很強,我這做父親的無法說服她。然終身大事,非同儿戲,希望賢侄能再加考慮!”

  徐文無可奈何地道:“小侄會好好考慮!”

  蔣明珠再度出現,粉腮冷得如罩寒霜,幽幽地道:“爹,何必強人所難……”

  蔣尉民溫和地道:“明珠,別太任性!”

  “爹,女儿並非低三下四之輩,他要黃師兄送回翠玉耳墜,便已表明了態度……”

  “立身武林,本有許多不為人道的難處。”

  “女儿不想再提此事!”

  徐文訕訕地道:“世妹,愚兄負疚良深……”

  “不必,世兄忒謙了。”

  蔣尉民一擺手道:“到此為止,別說了,用飯吧!”

  徐文處在這尷尬的局面下,本待辭去,但又覺不妥,這樣將表示不夠氣度,同時雙方的關系不能也不會斷絕,如果拂袖一走,以后見面將更難堪,而且對方父女對自己的情義豈能抹煞。

  當下點了頭,隨著離房。

  這地下室重門疊戶,布置得十分考究,充分顯示蔣尉民的匠心經營。

  到了別室,酒菜早已齊備,雖非山珍海味,但也十分精致。

  席間的空氣十分沉悶,彼此都很少說話,連小寶也緘口了,倒是蔣尉民東一搭西一搭地說些江湖軼聞,企圖緩和這不調和的氣氛。

  徐文無心去聽那些,腦海一直盤旋著如何應付這辣手的問題?

  突地——

  一條人影閃現席前,赫然是一個面如冠玉的錦衣美少年。

  徐文栗喝一聲:“五方使者!”

  陡地離席而起。

  錦衣少年向蔣尉民恭施一禮,道:“見過師父!”

  徐文一聽對方聲音,不由大感赧然,來的是“閃電客”黃明。他實在弄不清楚黃明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什麼,這一對難師難徒,作風完全一樣,化身無數。

  黃明先向蔣明珠與小寶問了好,才轉向徐文道:“賢弟,‘鬼湖’之行辛苦了!”

  徐文一側身道:“沒什麼。大哥,坐下喝一杯,慢慢再談。”

  “對不起,我沒時間。”

  蔣尉民沉重地道:“情況進展如何?”

  “尚無頭緒,不過……”

  “怎麼樣?”

  “有一點十分可疑!”

  “對方易容之術。似與本門同源……”

  “這不足為奇,天下三大派易容之術,大同小異,主要是揭穿對方面目,或探出對方出身來歷。”

  “實在很棘手,對方老奸巨猾,弟子以使者身分,尚無法在總壇內暢行。”

  “棘手也得辦。”

  “是的。”

  徐文聽出端倪來了,黃明在自己赴“鬼湖”之前,所謂要辦的急事,原來是到“五方教”中臥底。蔣尉民所謂的一著棋,大概也就是指此而言了。

  當下插口道:“大哥現在是‘五方使者’?”

  “不錯!”

  “身分不低,大哥真有能耐……”

  黃明以手指面道:“完全憑這副面孔。”

  徐文訝然道:“此話怎講?”

  “‘五方教’遴選使者的條件第一是人才好,第二是年紀輕,第三才是武功。”

  “哦!不過,哪里去找這麼多年青高手?”

  “只要根基好,由教主親授武功,一月速成。”

  “大哥至今尚不知教主的真面目?”

  “不知道。我想恐怕沒有几人知道,連高地位的人在內。”

  “何故如此神秘?”

  “這便是正與邪的分野。正派人士,講的是光明磊落;邪門人物,只求目的,不擇手段,處處講詭秘、奸詐。”

  “小弟提供大哥一點線索!”

  “‘五方教主’便是曾對小弟下過手,以詭計奪‘佛心’的‘過路人’!”

  “好!”

  蔣尉民接言道:“小子,別多呆敗露馬腳,有什麼事趕快說完上路吧。”

  黃明目注徐文道:“是關于賢弟的!”

  徐文一震,道:“關于小弟?”

  黃明期期艾艾地道:“是的……”

  “什麼事?”

  “你先看看這個再說。”

  說完,遞過一個紙包。徐文驚疑地接了過來,打了開來,俊面登時大變,雙手開始發顫,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

  紙里包著的,是一綹烏溜溜的青絲。

  “大哥……這……怎麼回事?”

  黃明以黯然的聲調道:“是‘天台魔姬’送給賢弟的!”

  徐文身形晃了兩晃,栗聲道:“她……送給我?”

  “是的!”

  “大哥見到她了?”

  “嗯!”

  “她……好嗎?”

  黃明目光一垂,凄然道:“賢弟,她……死了!”

  徐文恍若被焦雷轟頂,“砰”地一聲坐回椅上,面上的肌肉起了急遽的抽搐,雙目如鈴,眼珠似要脫眶而出,歇斯底里地叫道:“她……死了!”

  蔣尉民、蔣明珠、寶儿,無不面上失色。

  黃明上前,用手撫著徐文的肩頭,聲音中充滿同情地道:‘資弟,人死不能復生,你該節哀順變!”

  徐文陡地站起身來,一把捉住黃明的手腕,厲聲道:“她是如何死的?”

  由于過分激動,用力過猛,黃明痛得做牙咧嘴,苦著臉道:“她是自殺的!”

  “自殺,為什麼?”

  “因為她的身体已經為‘五方教主’玷污!”

  徐文狂吼一聲;“該殺!”

  目眥盡裂,血水,淚水,順臉頰而下,那份慘厲悲憤之情,令人不敢直視。

  黃明手腕被捏,“哎喲”出聲,徐文似有所覺,趕忙松了手。

  蔣明珠螓首直垂到胸前,寶儿小口合不攏來,稚氣的臉上,也涂上了激憤之色。

  蔣尉民長歎了一聲道:“賢侄,冷靜些!”

  徐文顫抖的手,捧著那綹發絲,淚流如泉。

  他的心,在剎那間被殘酷的現實撕碎了,靈魂像是被活生生地剝離了軀殼。過度的悲憤,使他的腦海呈現麻木的空白。

  情未酬!

  恩未報!

  她竟然死了,而且是死在屈辱之中,她能瞑目嗎?

  一綹青絲,代表了万千情意。她死了,留在愛人心里的,只有這一點。她唯一期望的,是與他結發,而他也自誓不辜負她,然而,一切都幻滅了。她懷著多深的恨、多大的痛苦而結束了如花似錦的生命!

  空氣,死寂的悲慘。

  這一刻,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久久,徐文木然抬頭嘶聲向黃明道:“大哥,經過的詳情如何?”

  黃明以低沉的聲音應道:“數天前,恰值教主外出我第一次被派中院警戒,設法弄醉了同伴,摸入內院,聽見一個女子悲切的哭聲,一看,竟然是她……”

  “以后呢?”

  “我表明了身分。于是她剪下了青絲,交給我,說‘寄語郎君,今生不成連理,但求來生結為並蒂……’”

  “她還說什麼?”

  “‘請你珍重。這綹青絲,算是留給你的唯一遺物。’並且說,她的心雖死不變,那一份情,將伴她進入墳墓。然后,她……自斷心脈而亡!”

  徐文眼角又滲出了淚,瘋狂地吼道:“你沒有阻止她自殺?”

  “她說,齷齪之身,不足殘存。她之所以偷生,就是等待機會訊息。她望你為她師徒報仇!”

  “我說你為何不阻止她?”

  “來不及了!”

  “你自私!”

  黃明登地退了一步,激動地道:“賢弟何出此言,愚兄是這樣的人麼?”

  徐文一句話出口,覺得木妥,這對黃明與蔣尉民父女,是一種人格上的侮辱,但要收回,已來不及了。

  但,這一絲侮意,隨即又被無邊的悲憤所掩去,凄厲地道:“你明知她會走這條路,為什麼來不及?”

  黃明發急道:“賢弟,要愚兄剖心相示麼?”

  “用不著!”

  “賢弟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我不怪你……”

  徐文咬了咬牙,道:“她的遺体呢?”

  “埋葬了。”

  “葬在何處?”

  “總壇之后的林中。”

  “總壇在何處?”

  “嵩山后峰第三道洞口,有三株虯松品字排列,入澗,通過一個山洞,便到了。”

  蔣尉民黯然道:“賢侄,我心里也很難過,沒有什麼好說,只希望你冷靜。‘天台魔姬’很不幸,但武林中比她遭遇更慘的所在多是。”

  徐文木然地點了點頭,仍注視著黃明道:“大哥,可有家父母的消息?”

  黃明瞠目道:“令尊也在該教之中?”

  “是的,‘五方教主’親口透露。”

  “我回去后,盡力探查就是。”

  蔣尉民一揮手道:“你可以走了,別誤了大事!”

  “是的。”

  黃明先向他師父行了禮,然后誠摯地向徐文道:“賢弟,你責備得是,我該早防她這—步的,但沒有防到,這一點,愚兄將負疚終生。不過,請賢弟諒解,愚兄決非有意坐視這悲劇發生!”

  “大哥言重了!”

  “我走了,你珍重,愚兄將以行動來贖罪……”

  “大哥這一說,小弟無地自容了。”

  “再見了!”

  話聲中,轉身疾掠而去。

  蔣明珠到此才開了口,以異樣的音調道:“世兄對‘天台魔姬’用情很深?”

  徐文瞟了她一眼,泫然欲泣地道:“我受之于她的太多,而我卻絲毫也沒有報答過她……”

  “她很愛你?”

  “是的。無言的愛,完全奉獻的愛,犧牲自我的愛。而我起先對她不屑,以后,我發覺了她的不平凡,可是……唉!一切都完了,遲了!她不該死的,她……為什麼要這樣?即使她被惡魔玷污了,她的靈魂仍是聖潔的,我豈會計較這些……”

  “她能得到你如此的愛,雖死也當瞑目了!”

  “世妹,她不知道的,她不知道我……的心,我沒有向她表示過,她只是片面地愛我。我們最后一次分手並不愉快,誰知……一別永訣……”

  徐文用手絞扭自己的頭發,希望藉肉体的痛苦,減輕些心靈的負荷。

  蔣明珠芳心有些酸楚,她又何嘗不是痴心地愛他!

  “世妹,沒有她我不會活到今天!”

  “為什麼?”

  “第一次,我被‘五方教主’冒充家父形象下毒手,她用她的血救了我……——

  “血?”

  “是的。她曾服食過‘石龍血漿’,血中含有護生聖品,因此之故,我無數次死而復生……”

  “啊!”

  “啊!”

  蔣尉民父母驚呼出聲,這的確是武林中前所未聞的珍聞。蔣尉民見多識廣,“石龍血漿”為何物,他當然知道,不禁連連點頭,充滿諒解與同情地道:“賢侄,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了!”

  蔣明珠也深受感動,但女孩面薄,同時也喜歡矜持所以沒有作聲,但那心意,已從面上的表情流露了出來

  徐文激憤的非止一端,父母被質,愛人受辱而死,罪魁禍首,卻是本門叛徒,這使他有口難言。

  “世叔,小侄想立即告辭……”

  “你到何處去?”

  “‘五方教’總壇!”

  “何不謀而后動?”

  “小侄分秒難耐!”

  “‘五方教’高手如云,賢侄只身闖虎穴……”

  “小侄自會小心在意。”

  “好吧!我與你一道……”

  “不!”

  徐文斷然地一搖頭。

  驀在此刻——

  一條人影蹌踉奔入,“砰”地一聲,栽倒地上,血從地面漫了開來。小寶尖叫一聲,蔣尉民父女與徐文無不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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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少林尋經

  徐文在正陽城“鬼屋”地室之內驚聞“天台魔姬”的噩耗,悲憤欲狂,正擬辭別“妙手先生”蔣尉民一家人之際,一條人影突然奔入,“砰”然栽倒,血水漫地而流。室中各人無不大驚失色。

  只見來人是一個藍衫少年,已氣息奄奄。

  徐文駭然遭:“他是誰?”

  “妙手先生”蔣尉民一個縱步,到藍社少年身前,口里道:“是我第二徒弟施可授!”

  “是世叔的門下?”

  “不惜!”

  蔣尉民俯下身去,用手探了深穴脈,栗聲道:“劍傷,流血過多,恐怕……”

  以下的半句話沒有說出口,但可想而知是凶多吉少了。

  徐文也湊了過去,只見劍痕累累,像一張張的小口,汩汩冒著鮮血,皮肉向外翻轉,厥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蔣尉民目中淚水直流,哽咽著不能出聲。

  蔣明珠動作倒蠻快,這時已取來了傷丹,遞與她父親……

  蔣尉民突地低叫一聲:“不好!”

  徐文一驚道:“什麼事不好?”

  “看這所受的劍傷,可能是‘五方教’伏伺在‘鬼屋’四周的弟子所為,他一路流血奔入密室,恐怕被對方發現……”

  “小侄出去看看!”

  “寶儿,給你世兄帶路,你別現身。”

  “好的。”

  寶儿應了一聲,拉起徐文便往外走,走的卻不是來時路徑,想來這地室的通道必然不少。

  顧盼間,來到一堵石壁之前,寶儿伸手一按,石壁裂開了兩尺寬一條縫,徐文一閃而出。寶儿道:“世兄,我回去看二師兄,停會再來接你。”

  “不必了,留著門我自會回來。”

  “世兄,下手別容清,多殺些……”

  “放心,‘地獄書生’不致于心腸太軟!”

  穿過約三丈長的南道,眼前是一片密集的鳳尾竹叢,拂開枝葉,只見這片竹叢是植在池中央的假山上,距地邊約莫四文。徐文大是驚歎,像這種暗道,外人要想發現的確不太簡單。

  池對邊,黑影幢幢,來往逡巡。

  夜空中,飄來四更鼓聲,距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徐文退回竹叢之后,縱上假山石頭,然后投升空中,一旋,兩旋,轉了方位,鬼魅般地落到地上,了無聲息。

  他定了身形,四下一掃,發覺潛伏的“五万教”教徒不在少數,看來對方是非得手而后才甘心。此際,已不見火光煙氣,想來那小院的房舍已成墟了。

  “沙!沙!”

  他故意放重腳步,朝空曠處走去。

  “誰?不許任意走動!”

  顯然對方把他認作自己人了。他充耳不聞,前行如故。

  “唆!唆!”三條人影竄了過來。

  徐文連對方的衣著形貌都不屑于分辨,迎著人影,“毒手”電閃點出,“砰!砰!”聲中,三名教徒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聲音驚動了其余伏匿的人。

  “什麼人?”

  暴喝聲中,又有五條人影從暗處扑出。

  徐文照方抓藥,解決了五人。

  “朋友,好辣的手段!”

  冷喝聲中,徐文倏然回身,只見三丈外站著一個錦衣少年,當下冷哼一聲道:“‘五方使者’!”。

  錦衣少年可能到此刻才認出徐文,駭呼一聲道:“‘地獄書生’!”

  徐文寒聲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那名“五方使者”不待徐文話完,掉頭朝暗影里逝去。他很有自知之明,不敢與徐文動手。但徐文怨毒已深,恨“五万教”入骨,哪里肯放過他,身形一划,由測方繞截,快得有如鬼影飆風。

  “五万使者”閃出不過五丈,便被徐文截住。

  “你還想逃麼?”

  “毒手一式”猝然攻出。“五方使者”揮劍相拒,招式才發出一半,凄哼一聲,栽了下去。

  警哨之聲,此起彼落。

  徐文循聲扑殺,慘號代替了警號,充斥夜空,本就陰森可怖的廢園,此刻變成了鬼域。

  盞茶工夫之后,一切的聲浪平息了,死的,陳屍“鬼屋”;活的,聞風而遁。

  徐文殺機未泯,繼續巡搜,但已找不到發泄的對象。

  到底死了多少“五万教”教徒,也沒有人去清點。

  徐文搜巡了一周之后,回到那地室入口的池旁,蔣尉民業已佇候。

  “世叔,那位令高足……”

  “傷及內腑,回天乏術了!”

  “他回來得不巧……”

  “他是有急事趕回的。”

  “什麼急事?”

  “‘五方教’在城外十里林內拘留了一百名丐幫弟子准備天亮時集体屠殺……”

  “有這等事?”

  “‘五方教’”要丐幫交出一名獨目老丐……”

  “哦!”

  徐文倏忽想起“閃電客”黃明曾易容為獨目老丐,想不到貽鍋丐幫。

  蔣尉民沉重地道:“事緣黃明……”

  “這點小侄知道。”

  “所以二徒才冒死報訊。”

  “小侄去處理此事。”

  “怎好偏勞……”

  “世叔見外了,這是削除‘五方教’勞力的好機會,小侄豈能錯過。此刻距天明不遠,小侄就此告辭!”

  “賢侄事完務必回轉,從長計議對付……”

  話沒說完,徐文已去得沒了影儿。他知道蔣尉民將要說些什麼,但自得“天台魔姬”噩耗,他悲憤欲狂,片刻也不能忍耐,就此離開自采行動,是為上策。

  正陽城十里外,一片密林,此時還隱在拂曉前的黑暗中。

  林內,天光不透,伸手不見五指,漆黑如墨;林外,不時有人影在逡巡。

  陡地——

  林中央亮起了四支火炬,火光照處,只見數約百名鶴衣百結的乞儿,老少不等,列坐林地中,一個個怒目切齒,但卻沒有任何聲音。

  四周,圍著數十名武士。每五名黑衣人之間,夾著一名錦衣人。

  場面詭秘而肅殺。

  遠處村落中,傳來了斷續的雞啼。

  一個銀髯老者現身了,目光一掃這批丐幫弟子,冷森森地道:“時辰將到,貴幫仍未交出本教所要的人,看來是准備犧牲各位了!”

  一個須眉俱白的老丐,從第一排居中站起身,慘厲地道:“‘五方教’茶毒武林,殘殺無事同道,天理難容

  銀髯老者一抬手,道:“住口!楊分舵主,此刻不是談天理人道的時候。”

  “殺人者人恒殺之,報應是不爽的。”

  “廢話不必說了,天明時分,便是三日限屆……”

  “老化子等死后變厲鬼也要索這筆血債!”

  “哼!哼!如果丐幫總舵不交出那名獨目老丐,還有第二個一百,第三個一百,到交出人來為止。丐幫弟子雖多,總會殺得光的。”

  “本幫根本無獨目老丐其人。”

  “那是空話!”

  “‘五方教’真的敢做這慘無人道的事……”

  “事實不會改變的!”

  曙色,使火炬的光變得黯淡。

  一名錦衣武土高叫一聲:“稟統領,時辰到!”

  銀髯老者大喝一聲:“預備!”

  “嗆!嗆……”

  所有“五方教”在場武士,長劍齊出了鞘。

  百名被擄劫的丐幫人質,齊齊離地而起,一陣小小騷動之后,便平靜了。雖然每一個人都目眥欲裂,悲憤如狂,但在分舵主未出聲之前,沒有一人行動,這顯示出丐門的規律是如何的森嚴,也表示出丐門弟子的非凡。

  一幕武林中前所未有的集体屠殺慘劇,將要上演了。

  場面雖未現血腥,但已被恐怖充滿。

  所有的長劍,對准了預定的屠殺的目標。

  銀髯老者右手慢慢上揚,他准備下令屠殺了……

  驀在此刻——

  一個冷得令人發顫的聲音突地傳自暗影之中:

  “尹超,你想如何死法?”

  原來這銀髯老者,便是率人圍攻“鬼屋”的“五方教”總壇武立統領尹超。

  銀髯老者面色立變,厲聲道:“何方朋友,請現身出來。”

  所有持劍武士無不悚然失色。

  丐幫弟子卻也驚疑不置。據他們所知,總壇方面並不知道他們被劫持的地點,同時幫中也不會有任何高手有獨自前來解救的能耐。

  奇跡般,一條人影幽幽然出現,是一個面目挺秀氣的青衣書生。

  六七名劍手一擁而前。

  “哇!哇!”

  青衣書生擇手之間,有四名劍手栽了下去。

  尹超怪吼一聲:“‘地獄書生’!”

  聲音中充滿了震栗之情。這一嚷出名號,丐幫弟子方面,死亡的恐怖頓消,而“五方教”眾劍手,一個個如逢鬼魅,紛紛撤身,緊靠在一起,作勢戒備。

  徐文向尹超身前一欺,道:“昨夜讓你逃脫,多活了几個時辰,現在,你算死定了!”

  尹超暴喝一聲:“小子少狂,未見得!”

  隨著喝話之聲,雙掌扶以畢生功力,猛然拍出。他身為“五方教”總壇武士總管,功力自非泛泛,這在死亡的威脅下,全力劈出的一掌,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徐文不閃不讓,舉掌硬封。

  “隆”然一聲巨響,雙方各退了一步。也就在徐文一退身之際,具有特殊身分的錦衣武士電閃扑上,十余支長劍,扶番霆之威,密集攻出。

  徐文聞風知警,回身,出掌……

  “哇!哇!”

  有兩名應掌栽了下去,但也有三柄劍刺上了徐文身軀,熱辣辣的痛楚,使他更加殺機如狂,“毒手二式”——“屠龍斬蛟”倏然展出。

  慘號聲中,又有兩名扔劍栽倒。

  同一時間,尹超悄沒聲地從背后扑擊,左掌右指,俱指向徐文致命要穴。

  “砰!”挾以一聲悶哼,徐文前沖八尺。雖遇突襲,手卻未停,又有三名錦衣劍手橫屍當場。

  “納命來!”

  徐文口里暴喝一聲,身形如電速轉,正好迎上尹超第二次扑擊,本能地“毒手二式”順勢攻出。

  凄哼聲中,尹超的身形一個踉蹌。可是數支長劍,又告從不同方位向徐文攻到。

  徐文雙掌一圈一放,把那些長劍封了回去,身形一個虎扑,抓住了銀髯老者尹超。

  尹超奮力一掙,居然脫出徐文掌握,彈身便要遁走。

  “站住!”

  栗喝聲中,徐文橫截尹超身前。尹超頓時老臉灰白,連連后退。

  白發老丐一聲狂喊,丐幫弟子發動反擊。

  那些一直不曾動手的黑衣劍土,此刻被動地卷入了戰斗。在徐文面前,他們連出手的資格都沒有,但對付丐幫弟子,情況可就不同了。雙方甫一接觸,丐幫弟子立即有了死傷。

  此際天色已經微明,火炬也不知在何時熄滅了。

  瘋狂的搏殺,在略顯昏暗的林中展開。

  未死的几名棉衣劍士,仍死盯住徐文與尹起這一對沒有放松。

  丐幫弟子似十分明白這些錦衣武士的能耐,專揀穿黑衣的廝殺,不敢向錦衣級的進攻,由是之故,死傷還不大。

  徐文目中碧芒熠熠,從喉嚨里沉哼了一聲,仍是那“毒手二式”罩向尹超。

  “哇!”

  尹超在慘號聲中栽了下去。

  “撤退!”

  錦衣武士之一,厲聲發令。

  徐文殺機已無法遏止,轉身之間,那名發令的武士首先栽倒,接著,又是一名在彈身之際摔倒地面。

  黑在武士已全失斗志,紛紛圖脫,但被丐幫弟子拼命纏住,在三五人對付一人的情況下,黑衣武士開始傷亡……

  徐文猛施“毒手”,碰到的便是死。

  徐文眼見錦衣級的已無一生存,所剩不足二十的黑衣級武士,丐幫弟子已足能應付,便彈身離開現場,到小溪邊洗淨了身上血污。身上的劍例僅是皮傷,敷了藥便沒事了。他連片刻都不願耽延,立即就道奔向嵩山。

  “天台魔姬”之死,刺激得他几乎發狂,胸中那份怨毒殺氣,簡直無以形容。

  半日工夫,他奔行了近百里路程。

  道旁高挑的野店酒旗,勾起了他的食欲。他想,該填飽肚子再趕路。

  于是,他蜇入店中,要了一盤牛肉,半只山雞,兩角酒,自斟自飲起來。酒入愁腸化作無邊恨,那股怨毒更加如火如荼。他本打算稍飲趕路,這一來,他感覺需要酒的刺激與麻醉,三角、四角,頃刻間,連盡了七角酒,眼前的人物影子,都成了雙的。

  他用手指甲刺了刺臉頰,木木然沒有感覺,已是接近醉的程度了。

  “天台魔姬”的倩影,直在眼前晃動。

  他想痛哭一場。

  他想殺人。

  他想看見血,鮮紅的,從仇人身上流出的血。

  倏地——

  醉眼迷離中,他看見一條人影呈現面前——錦袍蒙面。

  他以為是幻像,揉了揉眼睛,那影子沒有消失。

  酒,頓時化成了冷汗。他按桌而起,兩眼暴睜,碧芒似電,殺機云涌,栗人的話聲,一個字一個字從口里吐出:

  “叛徒,我不把你碎產万段誓不為人!”

  所有酒店中客人的目光,全集中射了過來。

  店小二哈腰上前,苦著臉道:“相公,請擔待些,小店……”

  “滾開!”

  店小二一個踉蹌,退到角落里直發愣。

  一個熟得不能再熟、日思夜盼的聲音,發自錦袍蒙面人之口:“孩子,你……怎麼了?”

  聲音中,充滿了哀傷凄哽。

  徐文全身一顫,殺機盡泯,代之的,是無比的激動。

  “爹,是您麼?”

  “孩子,連我你都不認識了?”

  “真的是您……”

  “孩子,到外面去談吧。”

  徐文起初懷疑又是“五方教主”弄的玄虛,現在,語言證明了這真是他父親。他激動得手足無措,全身發麻,淚水不自禁地如泉涌出。

  錦袍蒙面人摸出一些碎銀放在桌上,算是酒資,然后轉身,出門。

  徐文如置身夢中,恍惚地跑著出了店門,向前遁走去。

  父親被劫持于“五方教”中,何以會脫困現身?

  開封道上陳屍之謎,終算完全澄清了……

  走了不遠,轉入道旁林中。

  徐文面對歷盡劫難的父親,心中的疑慮並未全消,過去數次殘酷的教訓,使他余悸猶存,他在万分激越中開口道:“爹,您不是被‘五方教’囚禁麼?”

  “是的,但我終算脫困了!”

  “母親呢?”

  “孩子,我會設法救她的。”

  “她沒有受什麼折磨吧?”

  “我見不到她的面。”

  “爹,‘五方教主’究竟是何許人物?”

  “這……為父的也不知道。”

  “爹不知道?”

  “不知道。”

  “父親應該知道的?”

  “為什麼?”

  “父親當年的‘毒經’何來呢?”

  “哦!這個麼?……為父的從‘五方教主’學到的

  徐文大感困惑,栗聲道:“可是爹說不知道對方是誰?”

  “孩子,聽我說,當初我無意中碰上他時,他是一個神秘人物,不曾露過真面目,也不肯道來歷,現在亦然。”

  “他為何囚禁您?”

  “要追回‘毒經’!”

  “哦!……”

  蒙面人的手,輕輕搭上了徐文肩頭,凄聲道:“孩子,你受了許多苦?”

  徐文下意識地一顫,但當他感覺那雙手並無惡意時,心頭又升起了歉疚。多少時日,他沒有被這雙手撫摸了,多少時日,他沒有感受過親情的慰藉了。

  他以為此生再無父子相見之日;想不到奇跡似的又得以重逢。

  一陣悲從中來,他又流出了淚水。

  他有無數的話要說,有許多謎底要揭開,然而過多的意外,使他不知該從何說起,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蒙面人又溫柔地道:“孩子,聽說你身手十分了得,是有奇遇麼?”

  徐文點了點頭。

  蒙面人緊追著道:“說給為父的聽聽。”

  徐文十分為難地道:“爹,格于門規,恕孩儿不便奉稟。”

  蒙面人默然了片刻,道:“孩子,既是如此,不說也罷。”

  徐文心中万分歉疚,但他實在不能泄露“万毒門”之秘,雖親如父子,門規依然重要。為了緩和空氣,他轉變了話題道:“爹,您當初說血洗‘七星堡’的凶手是上官宏等人……”

  “是呀。怎麼樣?”

  “孩儿已查明了。”

  “誰?”

  “‘橫天一劍’魏漢文!”

  蒙面人連退數步,駭呼道:“這怎麼可能?”

  “是他親口承認的。”

  “他……竟然還活著……”

  徐文默然,他想到“妙手先生”所說的故事,父親所為簡直如同禽獸,但為人子的,能說什麼呢?痛苦,又悄悄地爬上了心頭。

  “他人在何處?”

  “‘衛道會’中。”

  “你與他交過手了?”

  “是的。孩儿該殺他的,可是……”

  “可是什麼?”

  “為了一些特殊原因,孩儿放過了他,但他遲早會授首的……”

  他想到了大母“空谷蘭蘇媛”。她的故事該告訴父親嗎?會引起什麼后果?論情理,屈在父親,自己將采取什麼立場呢?

  蒙面人的手,仍停留在徐文的身上,由肩及背,口里長長一歎道:“孩子,為父的昔日所為,的確不當,我……后悔了……”

  徐文最希望的,便是聽到這種心聲,他激情地道:“爹,過去的不必提它了……”

  “孩子,一個人立身處世,不能走錯一步,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啊!”

  “爹,除去面巾,讓我看看您的臉?”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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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20:18:08
  徐文只覺“命門穴”上挨了重重的一指,奇痛攻心,他甚至連意念都不曾轉過來,便慘哼著栽了下去。

  “哈哈哈哈……”

  蒙面人縱聲狂笑,笑聲如梟鳴,如狼嚎,刺耳已極。

  徐文知覺未失,五內皆裂。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絲毫沒有感覺,結果覆轍重蹈,又一次栽在仇人手下。

  他奮力一掙,但又踣了回去,他只覺天旋地轉,魂儿出竅。

  為什麼,對方模仿父親的聲音會如此逼真?

  他目眥盡裂,嘶吼道:“你……你……卑鄙無恥……”

  蒙面人陰森森地道:“孩子,你命真大,數次死而不死,今天,奇跡不會再發生了……”

  “住口!‘五方教主’,你會遭報的!”

  “孩子,什麼叫報應?哈哈哈哈……”

  悔、恨,整個地吞噬了他。父親既被劫持,豈能輕易地脫困呢?而自己竟然再次墜入奸謀詭計之中。的確,奇跡不會再發生了,這一次栽定了,一切思怨情仇,將在無比的恨中幻滅。

  而無法瞑目的是“万毒門”將由自己而斷送,“毒”成為叛徒肆虐武林的利器,歷代祖師,行將永遠含恨九泉。

  蒙面人語意森森地道:“小子,本座命你以上官宏夫婦人頭作為交換你父母的代價,而你,有意不踐諾言,本座不得不下這狠手了!”

  徐文蹙住一口行將消散的真氣,凄厲地道:“祖師有靈,必然報應你!”

  “祖師?嘿嘿嘿嘿!徐文,想不到你歸入了‘万毒門’,你更非死不可了!”

  “哇!”

  徐文氣急攻心,噴出了一口鮮血,其氣一濁,他昏了過去。

  但,一股怨毒,使他在決不甘心就死的情況下,又蘇醒過來,只是他絲毫無能為力了,死神已緊緊地攫住了他。

  “五方教主”呵呵怪笑聲中,揚起了手掌,口里道:“孩子,為了我活,你必須死,這是自然法則;死后別怨我,這是你的命運注定如此下場!”

  徐文目眥冒出血水。

  驀在此刻——

  數條人影同時涌現,他隱約辨出是“衛道會主”上官宏、“云中仙子”、“痛禪和尚”、“轎中人”杜如蘭,還有些不認識的……

  他終于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又悠悠醒轉,眼前人影幢幢。

  久久,他的視線由模糊而清晰,看見包圍著自己的,是上官宏一行。

  自已被仇家所救麼?

  他咬了咬牙,勉強發聲道:“‘五方教主’呢?”

  “云中仙子”憤憤然地應道:“被他兔脫了!”

  徐文閉目養了養神。他明白,自己体內若沒有“天台魔姬”的血,“命門穴”被點,十個也死了,但若非上官宏一行現身,說什麼也逃不過“五方教主”的毒手。

  他試行運氣,發覺功力仍在,只是很虛弱。

  他再度睜眼,苦苦一笑道:“各位為什麼要救在下?”

  “衛道會主”上官宏冷冷地道:“算是同仇敵愾吧!”

  徐文咬緊牙關,雙手撐地,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

  上官宏冷電般的目芒,在徐文身上一繞,道:“徐文,本座有一百個理由可以殺你!”

  徐文慘厲地道:“為什麼不動手?”

  “在這種情況之下殺你,有失武林道義,同時……”

  “怎麼樣?”

  “你願意與本座等聯手麼?”

  “聯手?”

  “嗯!暫時拋開私人仇怨,共同戮力殲滅武林禍源。”

  “不!”

  “什麼,你不願意?”

  “在下個人自采行動。”

  “獨木難支大廈。”

  “那是在下一個人的事。”

  “云中仙子”冷哼了一聲,道:“徐文,此刻的生死你尚不能自主!”

  徐文內心一震,倔傲地道:“尊駕等要下手,死又何妨!”

  “徐文,狂傲對你並無好處……”

  “在下不計較什麼好處壞處!”

  “你知道想取你性命的人不在少數?”

  “這一點在下非常明白,不過尊駕等人今天這筆人情在下會記在心里。”

  “衛道會主”上官宏再次道:“你願是不願?”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很少會改變主意。”

  “如此你走吧,本座不想現在殺你……”

  “承情了,后會有期!”

  說完,舉步便朝樹林深處走去,腳步有些蹣跚。他的意思是要尋個隱僻之處運功療傷,但照目前情況,如碰上“五方教”的高手,后果便堪虞了。

  走了沒几步,身后突然傳來“衛道會主”的冷喝聲;“慢走!”

  徐文回過身來,道:“會主后悔放在下離開?”

  “還不至于。”

  “有何指教?”

  “你所有之毒,似與‘五方教’同出一源?”

  徐文心頭一震,不能承認,但也無法否認,窒了片刻之后,道:“天下用毒者頗不乏人,大同而小異。”

  “衛道會主”一頷首,表示同意此說,然后沉重地道:“你不否認‘五方教’是武林禍源吧?”

  “當然。”

  “為此,本座對你有所請求……”

  “對在下有所請求?”

  “是的。如果你‘地獄書生’以武林蒼生為重,請你答應!”

  “會主說說看?”

  “請你提供避毒之方!”

  徐文大感意外,對方竟然對自己提出這等要求。以“武道”立場而言,自己應該答應這要求,但對方卻是自己的仇家……

  “衛道會主”接著又道:“本座這要求基于武林公義,不及于私人恩怨!”

  徐文轉念一想,“五方教主”是本門叛徒,如果以毒害人,便屬違反門規,自己勢不能袖手,當下斷然點頭道:“可以。”

  “如此本座先行致謝!”

  “這倒不必。不過話說在前面,彼此間的帳仍然要結算。”

  “當然。本座已有言在先,不涉及私人仇怨!”

  徐文從懷中取出下山時師太祖所賜靈丹,拋與上官宏,道:“人口一粒,可以避百毒!”

  上官宏接在手中,道:“武林同道會感激你的義舉!”

  徐文此舉,使在場的全為之動容。

  他掃了諸人一眼,再度轉身離開,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他救過上官宏父女,上官宏也救了他。而預想將來,對方不會放過父親,自己當然也不會置身事外,武林中的恩怨,的確是不可思議。

  他尋到了一個樹穴,鑽了進去,運本門心法療傷。

  “命門”死穴被點,換了旁人,早已橫屍當場,焉有命在。他所以能活,全憑“天台魔姬”當日所輸含有“石龍血漿”之血,才能保住生機。

  功圓果滿,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出了樹穴,目光掃處,不由驚呼出聲。

  只見五具錦衣少年的屍体,橫陳在距樹穴不及五丈之處。從衣著判斷,死者當是“五方教”使者級的高手無疑。

  這五人如何死的呢?

  自己徹夜運功,毫無所覺。如果這五人是搜尋自己而來,那自己又脫過一次死厄了,是有人暗中援手自己嗎?

  這批錦衣少年的身手,在武林中都可以列入第一流等閒人物,豈能傷得了他們,何況有五人之眾,這暗中救自己的該是誰呢?又是上官宏一行人嗎?

  突地——

  五具屍体之中,有一具動了一動。

  還沒有死!

  徐文自語了一聲,彈身逼近,一看,只見這個尚未斷氣的錦衣少年,死狀最慘:一柄長劍,由后背直透前心,長劍頭尾穿身而現。其余四具,卻未見劍痕。

  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難道援手自己的是“毒道”高手?由此看來,先前推斷是上官宏等人所為的想法被推翻了,因為上官宏等不擅用毒,“衛道會”中僅掌令“崔無毒”是此中能手,但他昨天並不在場,而且他一向只解毒而不以毒傷人。

  到底是何人所為呢?

  他俯下身去,翻轉那中劍者的屍体。

  “呀!”

  他全身汗毛直豎,連呼吸都停止了。天呀,這中劍的錦衣少年,竟然是奉師在“五方教”臥底的盟兄“閃電客”黃明。

  從劍傷而論,他已無救了。

  徐文身形連打了几個踉蹌,一時之間,呆若木雞。

  黃明手足又動了一下。

  “大哥!大哥!”

  徐文悲聲嘶喚著,伸指連點黃明大小處穴道,然后按住“脈根”,逼人一股真氣。漸漸,黃明蒼白如紙的面頰,現出一絲紅潤,鼻息也粗重起來。

  此刻,如果稍一不慎,便將使黃明提早斷氣。

  徐文含悲忍淚,耐心地把本身真元,緩緩逼入黃明体內。

  約莫一刻光景,黃明睜開了眼,失神地、茫然地轉動著眼珠。

  “大哥,大哥,我是徐文!你振作些!”

  這時,徐文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來。

  黃明呆滯失神的目光,停在徐文面上,久久,他似已看出眼前的人是誰,面皮微微地牽動了數下,努力地翕動著嘴唇。他想說話,但發了出聲音,失神的眸子,充滿了痛苦無助的表情。

  徐文繼續輸以真元,他希望黃明至少能吐出心中的話然后死。

  過了片刻,黃明口里有了聲音,但細如蚊蚋,几不可辨。

  “令堂……令堂……”

  徐文一聽提到母親,登時心弦繃緊,連呼吸也停止了,急急地低聲道:“大哥,家母怎樣?家母怎樣?”

  聲音,變得比哭還難聽。

  黃明在掙扎,努力,又繼續吐了几個字:

  “‘毒經’……少林僧……”

  徐文一顆心几乎跳出了腔子。“毒經”是本門傳派至寶,他除了受命清理門戶之外,更要緊的是尋回半本“毒經”,急煞道:“‘毒經’怎樣?是否落入少林寺……”

  黃明頭一偏,咽了氣。

  徐文像是失足落入万丈冰窖之中,一下子身心都麻了。

  黃明死了,留下了一個不可解的謎。

  “妙手先生”蔣尉民和兩名弟子,先后為武林正義而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徐文才失聲哭了出來。第一次,他痛哭流涕,但哭只是一種發泄,還不能代表他心中深切的悲痛。

  他與黃明相交不足一年,但黃明對他可說情同手足。

  是誰下的手呢?

  如果下手的人目的是援手自己,不察黃明真假身分,那黃明死的可真太冤枉了。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悲痛之中,還滲著負疚,這苦酒更濃了。

  罪魁禍首,仍是“五方教主”。

  他足足呆了個把時辰,才忍淚起身,就地挖了一個坑,把黃明安葬了。指刻墓碑“盟兄閃電客黃明之墓”,下署”盟弟徐文泣立”。

  為了怕黃明遺体受侵,他把另四具屍体也易地埋葬,但不立碑,只用些枯枝掩蓋新土。完畢,重回黃明墓前,坐在地上深深地想——

  “令堂……‘毒經’……少林僧……”

  這是什麼意思?

  莫非母親早已脫出魔掌,帶出了“毒經”……

  “少林僧”三字又作何解呢?此地根本不是少林范圍,而且少林派一向不干預武林是非,門人也極守清規……

  他想,深深地想——

  少林僧?“毒經”?是了,必然是“毒經”落入了少林僧人之手。黃明是“妙手先生”首徒,偷之一道當然精絕。假設他盜出了“毒經”,而后“毒經”又被少林僧人所奪;也有可能,他們一行五人在遭了殺手之后,少林僧人恰巧路過,發現“毒經”,順手牽羊……

  也有可能,少林僧人便是殺人凶手,目的是“毒經”。而自己在樹穴之內療傷,時置黑夜,根本就不會被發現。

  總之,這謎底必須由所謂的少林僧口中揭曉。

  “毒經”万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至于黃明先提自己的母親,這一點目前尚無法推測,只有待解開少林僧之謎后再說了。當然也許關鍵全在少林僧身上,這少林僧是一人?是數人?就不得而知了。

  赴少林寺。

  他立即決定了行動。

  他此行的目的是到“五方教”討血債。“五方教”在嵩山后峰,少林寺在正面,倒是一舉兩得,沒有沖突。

  他立起身來,面對黃明的新墳,哀聲喃喃地道:“大哥,安息吧!我走了,我一定查明事情真相讓你死得瞑目……”

  他說不下去了,淚水模糊了視線,悲傷阻塞了咽喉。

  對盟兄作了最后的憑吊,然后出林踏上大道。

  太多的哀傷與刺激,使他忘了疲乏,忘了饑渴,一味地趕路。他不敢靜下來,否則他會發狂。

  這一天,傍午時分,他來到少林寺山門之前。

  兩個中年僧人,現身出來,其中一人合十道:“施主駕臨敝寺,有何貫干?”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求見貴寺掌門人!”

  “見敝掌門?”

  “嗯!”

  “訪問有何貴干?”

  “這一點不必問了!”

  兩僧登時面現不豫之色,仍是那開口的僧人道:“小僧據何通稟?”

  “就說在下求見!區區‘地獄書生’徐文!”

  兩僧人面色大變,齊身向后退了數步,驚怖之色溢于言表。

  徐文悲憤怨毒集于一身,只是他矜于自己也是一門之長,所以先顧到了一個‘禮’字,心中已是相當不耐,當下接著又道:“在下不耐久候?”

  兩僧人不敢再開口,掉轉身,如飛向寺門奔去。

  徐文緩緩挪動腳步,登石級走向寺門。

  剛到寺門,一名老僧迎了出來。徐文一看,認得是在“衛道會”立舵大典中,曾經見過一面的少林羅漢堂住持“一心大師”。當下一抱拳道:“大師請了!”

  “一心大師”驚疑地掃了徐文一眼,合十還禮,沉聲道:“施主光臨,有何見教?”

  “想向貴掌門人查詢一件公案!”

  “公案?”

  “是的。”

  “先請進,奉茶!”

  說完,側身肅客。

  徐文再度抱拳,道:“大師請!”

  “施主請!”

  徐文不再謙讓,昂頭進入寺門,穿過護法韋陀殿,來到前院。知客僧迎上前來,先望了望“一心大師”的眼色,然后朝左邊廂房一比,道:“請施主到客舍奉茶!”

  徐文心念一轉,自己此來不是作客,當下冷冷地道:“不必了,在下急事在身,不能久留!”

  “一心大師”趨前一步,道:“施主之意……”

  “在下想立刻見掌門人。”

  “施主可否將率因告知老衲,如老衲可以作主,就不必驚動掌門人了。”

  “恐怕大師作不了主啊!”

  “一心大師”老臉一變,道:“施主無妨說說看?”

  “貴寺有人劫經殺人!”

  “一心大師”陡然一震,不期然地后退了兩個大步,栗聲道:“劫經殺人?”

  徐文勾動心中悲痛,聲音變得十分肅殺地道:“不錯!”

  “請問所劫何經?所殺何人?”

  “劫的是半部‘毒經’,殺的是‘五万教’五名使者!”

  “啊!竟然有這等事……施主目睹麼?”

  “差不多,死者臨死吐露的。”

  “老衲毫不知情……”

  “所以在下要見貴掌門人。”

  “施主是以什麼身分來此?”

  “個人身分。”

  “一心大師”窒了片刻,向知客僧一揮手道:“啟稟掌門!”

  知客僧頂禮轉身疾步而去。“一心大師”轉向徐文道:“請稍候!”

  工夫不大,知客僧匆匆奔出,道:“稟住持,掌門在大殿接見來客!”

  “嗯”

  “一心大師”應了一聲,又道:“施主請隨老衲來!”

  到了大雄寶殿前,只見一個面相庄嚴、身披金黃袈裟的老僧,站在階沿下的院地中。身后十二名威猛僧人,想來是護法弟子。

  “一心大師”趨前恭施一禮,然后退開一旁。

  徐文上前抱拳為禮,道:“武林后進徐文,參見法駕!”

  少林掌門聲如洪鐘似地道:“施主少禮,請道來意。”

  “數日前,遂平道上,有人劫經殺人,據被殺者其中之一臨死吐露,是貴寺門下所為,在下特來晉謁,請掌門人查明此事!”

  少林掌門雙眉一皺,道:“施主莫非誤聽人言……

  徐文聲音一寒,道:“決無其事。在下深信死者所言非虛!”

  “本座可以斷言,本門弟子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掌門人太自信了?”

  “近日本寺弟子並未有外出之人……”

  “難道沒有在外的麼?”

  “有。首座護法長老‘悟元大師’,他能做出此等事麼?”

  “很難說!”

  少林掌門面色一變,大聲道:“施主不信麼?”

  “請問‘悟元大師’返寺否?”

  “甫于今晨回寺。”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可否請出一見?”

  少林掌門微微一抬手,身后一名護法弟子躬身退下。不一會,一個体態威猛的白眉老僧從殿側轉出,遠遠掃了徐文一眼,然后向掌門人頂禮合十,道:“掌門宣召有何法諭?”

  少林掌門把徐文的活簡述了一遍。“悟元大師”宣了一聲佛號,道:“弟子全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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