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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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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寧]溫暖的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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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5 11:48: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收購,機會

溫暖在君凱的西餐廳裡等朱臨路。

輕柔的背景音樂在播著Yanni的November Sky,十一月的天空,她記得那樣深秋的天空,金黃的銀杏樹落葉灑滿一地,踩上去沙沙作響,天邊紫霞幻彩眩目,美得超越人間萬物。

那種霞色,她在離開佔府的早上也見到過。

離開前她特地再去了視聽室,拿著遙控器慢悠悠一張一張地翻過cd的名字,她一直知道,他可能比她更接近她自己的內心,但是當看到那些音樂,還是忍不住覺得悸動。

所有那些CD,在她書房的博古架上幾乎都有著同樣的一張。

明明,他們有著完全同樣的一顆心。

為什麼最後會變成她嫁了朱臨路,而他要另娶別人?

是因為她做得還不夠麼?

他難得柔和的態度告訴了她,她已經接近迷宮出口,但卻就是不知道,怎樣才能正確繞過他心中最後的那堵牆。

而他並不打算再給她任何暗示,他要把這個遊戲玩到——這就是她覺得驚怖的地方,她不知道他打算把這個捉心遊戲玩到什麼時候才肯停下手來,也許,他真的會讓她親眼見著他娶回別的女子。

朱臨路一眼就看見那抹倚窗出神的身影,走到她對座坐下,他把手中的大信封拍在桌面,引來她驚訝抬睫。

她拿起信封打開,從裡面取出一疊照片。

照片以廣角拍攝,背景是金碧輝煌的獨特蓮花造型,車水馬龍的街對面立著一面電子招牌,閃出紅色的永利兩字,在它不遠處是臨海而建的觀光塔,她認得,這是澳門最繁華的地段。

其中一張就在老葡京前大片廣闊的磚石路面,地下通道的出口前佔南弦摟著一位長相極其俏麗的年輕女子,他的唇附在她耳邊彷彿說著什麼,唇角勾起極其曖昧的微笑,而他的眼眸,卻帶著明顯挑釁諷刺地看向鏡頭。

“怎麼了?”她問。

“他寄給我的。”

溫暖嘴一張,忽然明白過來,頓時大笑。

朱臨路探手一把揪起她的衣領,有點惱羞成怒,“不許笑!”

她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連連咳嗽,“早叫了你不要惹他。”

“為什麼不說是他先惹我?”朱臨路叫屈,“怎麼說你也是我的掛名女友好不好?!”

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她問,“他都做了些什麼?”

“叫人每天送一枚鑽戒。”

她掩嘴,“他是真的在追她?”

“珍珠都沒這麼真。”

“她有沒有動心?”她好奇問,想笑又不敢。

朱臨路嘿嘿一笑,“不知道,最好沒有,否則我就把你拐走,讓那個賤男這輩子都再找不著。”

她看他一眼,“這次來真的了?”

朱臨路想了想,“本來不覺得,可是看到這些照片後,心裡還真有點不爽。”

“她知道你結婚的事嗎?”

“知道。她說我心裡一直有一個人的影子,我想那是不是你呢?不如索性娶了你,看看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結果呢?”

“結果是——暖暖,我好像變心了。”他唉聲嘆氣。

她微笑,“知不知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有所不同?”

他挑了挑眉,“什麼時候?”

“從你三更半夜跑到我家來叫我結婚時起,那之後我就覺察到了——按她的說法,你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人的影子,但你自己分辨不清對她的感情是什麼,所以你覺得恐慌……和我結婚或許是你認為最好的逃避手段?”

“可是,暖暖——”朱臨路苦著臉,“我明明喜歡你的,你以為我吃飽了撐著會在一個女人身邊待上十年?”

溫暖笑意更濃,是,他喜歡她,他對她有感情,但這種感情裡最重要的成分不是愛,而是青梅竹馬的關懷,“臨路,我也喜歡你,真的,你信不信我曾經妒忌過她?”

那個女子的出現,使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再也不屬於她了。

這麼多年來一直是他陪伴她,愛護她,支撐著她……不是不失落的。

她有感覺,自己即將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兩位親人,溫柔和他。

沒有了朱臨路,沒有了溫柔,最終可能也會沒有了佔南弦。

終於被年輪趕到了成熟邊緣,自己的人生,從此以後,不得不一個人走。

朱臨路懶懶地靠向椅背,看著她的目光象專注又像迷離。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的?她的身影,一顰一笑,開始在他的心底留痕。

最初受溫柔之託盡一份同誼之義,然而相識在那樣特殊的環境下,她如初生小雛失了庇護,迷茫恐慌中把適時出現的他當作了唯一的浮木,無限信任與無比依附,無形中激發了他內心異樣的憐惜和責任,他沒有兄弟姐妹,那時不知為何就萌生了強烈的想法,想好好愛護她長大。

她在英國的那些年,他時不時會飛過去看她。

他原以為她會像任何別的曾經受過心靈傷害的孩子一樣,在漫長時光中會逐漸成長,會發生變化,會忘記從前,會淡了感情,總而言之,會重新開始生活。

然而令他驚異的是,她變了外表,也變了行事模式,但一顆心卻始終一如當年,有限的容量裡始終只存放著那一個人,明明兩人隔絕在兩個遙不可及的國度,別說見面,她甚至連他的消息都沒有,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不管這個世界發生任何變化,她身邊來又去了多少人,她都茫然不曉。

浪蕩半生的他,從未曾在現實中遇見這樣的專一。

身邊的男男女女,你情我願,來來去去,愛是什麼?他根本就不相信,更遑論永恆,忘記一個人需要多少時光?科技先進的今日早有關於影響愛情激素分泌的公式可算得出,最多不過兩至三年時間。

即使口口聲聲說沒有了他會活不下去,曾因他離開而自殺不下三五次的女人,也不過半年後就已另覓新歡。

可是,一年又一年,她就是讓他親眼見識了,他所不相信,所唾棄,所鄙然不屑的最世俗的感情,確確實實,有人就是擁有在手。

而人,往往總會對自己所缺乏的東西心存極深渴望。

他不知道自己是驚異是厭棄,還是渴望是妒忌,只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的那段感情越看越不順眼,相應地對某個人也越來越看不順眼,如果這樣的感情真如世人所言的珍貴,憑什麼自己從不曾遇到過,而那某人就可以平白擁有?

他超級不爽,為什麼她可以那樣深愛著那個男子,卻始終沒有一點愛上他呢?他真的很不甘,即使他心裡其實相當佩服那個某人,也還是忍不住想搞破壞,想把她奪過來。

他想證明,他所不信的、存在於那兩人之間的某種特別的感情原就是個幻象,只要他把他們之間的扭結摧毀,就可以證明他原來關於愛情的觀感是無比正確,什麼專一,什麼一生只愛一個人,通通根本不存在。

可是,做得越多越發覺,他的種種動作連石子的重量都不如,不過像是沙子投湖,在那兩個人之間甚至引不起一絲漣漪,他們的心沉止得形成獨特的小世界,除對方之外完全容納不下其他東西。

他的關於情感的理念,最終在挫敗中受到衝擊,被撞開了裂縫。

就在這將信將疑,似盼未盼之間,命運忽然將他送到一段緣份的入口。

那個嬌俏的女孩給了他一種全新的感受,那特別的心口會盪來蕩去的酸澀感,永遠不會在與面前這個親如他父母兄弟的女子相處時出現,他被吸引而忍不住有一絲沉迷。

繼而慌亂。

他選擇了走進婚姻,他以為那牢固的外人眼中堅不可摧的外殼,或許可以給他帶來安全,哪怕只是暫時的安全。

可是……

一隻纖纖素手在他眼前搖了搖。

“看你的樣子雖不至於落魄,不過也夠失魂的了,與其留在這裡陪我喝茶還不如早點飛去澳門。”

朱臨路捉著她的手,把另一份文件遞到她面前,“這個給你。”

她接過打開,抽出,越看越驚,“為什麼把你的代中股份全都轉到我名下?”

朱臨路撇嘴,“我不是說了要讓你成為富婆?”

她忍不住笑,“這也是你要和我結婚的原因?”

“代中能說得上話的股東基本都已經立場分明,佔南弦和令鴻所擁有的股權相當接近,這百分之十是當初爺爺留給我的,在這種關鍵時刻會起決定性作用,我現在把它給你,他們兩人誰能夠從你手裡拿到它誰就是贏家。”

他早就想讓代中消失,但對於董事會制度完善的大公司而言,即使以前他是總經理,想讓一家公司底玩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個不慎代中還沒搞垮他就已經被撤職。

為了保證代中在他手裡被瓦解,由是他想利用佔南弦,因為同行業公司之間的惡性競爭是常見事,只要他私下的小動作沒被發現,董事會那群老頭子就懷疑不到是他在扯後腿。

雖然在這件事上他沒和占南弦直接對話,但兩人也算相識多年互相知根知底,再加上佔南弦的智商,自然會在代中好幾次出現不應該的紕漏而讓單子被淺宇拿走時產生懷疑,由是加大蠶食以做試探,最後自然也就明白了他的企圖。

既然他打算把代中雙手奉上,這麼好的機會佔南弦當然不可能放過,由是兩人之間形成一種無形的默契,說白了兩人似友非友,似敵非敵。

想不到的是,在他走到最後一步,只需把手中股份賣給淺宇就可以完成心願拍拍手掌走人時,二叔似乎終於看出了他的打算,天天來他家裡糾纏他的父親。

而最最最可恨的是,佔南弦偏偏選在此時跑去澳門招惹他的女人,打算給他來一招人財兩得。

本來明明是他在利用佔南弦,現在卻變成引狼入室,反被佔南弦將了他大大一軍,而此時他已是騎虎難下,手中的股份不賣吧,一切會回到原點,他這半年來的心機算是白費,但真賣給佔南弦,他又死不甘心!

最好的解決辦法自然是——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他名義上的妻子。

這樣他父親再也嘮叨不到他,而不管是二叔還是朱令鴻或占南弦,誰想得到這百分之十的股份,都只能去找她。

朱臨路邪笑,“他狠難道我不會?嘿嘿,想要代中?讓他來求你。”

溫暖笑而不語。

佔南弦為這單併購案投入了大量成本,不可能會空手而回,而且就目前的情勢而言,代中基本已是他囊中之物,就算朱臨路手裡這百分之十的股份不出手,說到底也不過只能頑抗一時而已。

這個事實朱臨路並非不知道,他只是不忿,不想讓佔南弦順利得手。

“以後有機會你再把他整回來好了。”她安慰道。

朱臨路哈哈大笑,“我早已經把他整得夠慘的了。”

“恩?怎麼說?”

“蠢女,你以為他為什麼會這麼大動干戈跑到澳門去?”朱臨路得意無比地拍拍她的腦袋,

“雖然他是你的初戀情人,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但,我卻是你的第一任丈夫,哈哈哈。”

只要一想到這點就覺爽得無比解恨,他朱臨路這輩子都會是溫暖曾經的丈夫,任占南弦再有通天本領,也更改不了他和她一度曾是夫妻關係這個既成事實。

溫暖無奈又好笑。

翌日溫暖把高訪約了出來。

朱臨路不甘心親手把股份賣給淺宇,只好由她這個中間人來進行。

“這是代中百分之十的股份,不過我不想賣現。”

“我以股權置換的方式折成淺宇的等值股份給你?”

“好。”等以後朱臨路有了孩子,可以當滿月禮物送去。

高訪拿出一張支票遞給她,“還有這個,你幫忙給朱臨路。”

溫暖看了眼上面的金額,微驚,“怎麼回事?”

“這筆款項是當初代中劃給益眾的賠款,後來益眾又把它轉給了淺宇,南弦覺得應該把它還回朱臨路手裡。”

溫暖明白過來,佔南弦認為是和朱臨路兩人聯手搞垮代中,那麼怎也不應該到最後只有淺宇一方獲利,所以過程中他也為朱臨路小小地從代中敲了一筆,說白了那原本也是朱臨路應得的。

秘密辦理完全部手續已是八月六日,之後電視和財經雜誌爆出轟烈報導,由於佔南弦出差未歸,接受媒體採訪的是高訪,他坦言會把代中幾個仍有核心價值的部門併入淺宇,至於其他子公司將會被拆解出售。

鬧得沸沸騰騰的兩大巨頭併購案,在佔南弦大婚前夕終於以淺宇成功收購而劃上句點。

看到這個新聞時,溫暖正在幫溫柔打包行李,原本她還以為自己會先一步離開,沒想到溫柔突然說走就走。

“朱臨路現在在做什麼?好久沒見他了。”溫柔問。

“他另有事業,估計以後會長在澳門。”

“你跟他一起去嗎?”

“不會,我打算去旅行一段時間,然後回英國定居。”

做了二十多年姐妹,小時候她被鄰居小男生欺負,溫柔會去幫她打回來,過馬路時溫柔一定會牽著她的手,叫她不要亂蹦亂跳,忽然之間別離就在眼前,雖然交通便利,但也從此山長水遠,即使再見也不知何年何月。

晚上溫暖返回住所,不意在樓下見到高訪口中應該還在出差的佔南弦。

她意外,“怎麼不打我電話?”

他不答,隨著她進電梯,才道,“去哪了?”

“溫柔家。”

“她什麼時候走?”

“明天的飛機。”她開門進屋。

“你呢?”

她回頭看他。

他唇一彎,“你什麼時候走?”

她沒想彰瞞他這項事實,但被他這樣公然挑破不在她的預料之內,好一會她才道,“我還以為你應該在澳門。”

他的唇弧更彎,“我只不過是順道去探望一下朱臨路的女友而已。”

“哦?那你本來是去幹嗎?”她微笑,每天送一枚鑽戒原來只是順道,她還是第一次聽聞這麼新奇的說法。

“我本來是去香港和一家美國公司簽約。”

她隨意坐下,無比認同地點頭,“從香港搭乘直升機到澳門只需十五分鐘,確實很順道。”

“其實我認為你更應該問的是,我去香港簽什麼約。”他頭枕著她的腿在沙發上躺下。

“請問佔總裁,你去香港簽什麼約?”她從善如流。

他合上眼,“我買下了一家世界頂級的藥廠。”

她笑,“淺宇什麼時候連醫藥業也——”忽然想到什麼,視線從他密合的長睫收起,停在自己心臟的位置,她當場說不出話來。

ST-T輕度改變,無藥可治,終此一生她都有一顆傷了的心。

胸腔內洶湧著一些什麼,想叫他別再和她玩這些既縱又擒的把戲,又想問他不是過兩天就要舉行婚禮了?何必再這樣大費周章,明明想問的,可是所有的話都如鯁在喉,一句也說不出來。

“你什麼時候走?恩?”他問。

“別逼我。”她喃聲道。

“逼你?怎麼會,我只是想知道,你要不要等到喝過我的喜酒才走?”他唇邊的笑容淺淡如常,彷彿在和她談論的是天氣問題。

受傷的感覺在那一瞬湧上心口,如果她原本還有些什麼話想和他說,此刻也已全部咽回肚裡化成了灰,扶著他的肩頸把他輕輕移開,她起身, “我渴了,你喝茶還是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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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5 11:48:18 |只看該作者
他側過身來,以手支頭仰看著她,眸光有點柔又有點涼,“過來。”

她站在原地不動。

“到我身邊來。”

她怔了怔,她不就站在他身前一尺之處?他只需抬抬手即可以碰觸到她,垂首與他相視,為什麼她會覺得……他弧度完美的唇邊蘊涵有某種隱約的含義?

他的眸中浮上一絲失去耐性的脅迫,“來。”

那神色彷似多年以前,她不肯乖乖就範吃早餐時他總會這樣警告地看著她。

她彎身,對上他的眼,展顏一笑,“我偏不。”

說完快速避開他驟抓過來的手,轉身便走。

看著她倔強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他臉上薄笑再次化為引人的淺莞。

廚房裡她一口一口飲著冰水。

從十三歲愛他愛到現在,他到底還想她怎麼樣呢?為什麼不明白告訴她怎樣才可以令他滿意?他明明知道,只要做得到她一定會為他而做,為什麼偏要這樣操縱著她的情緒,好玩嗎?

煮了一壺咖啡端出去,看見他仍然半躺在沙發里,正側身看著電視。

新聞簡要說涉及收受賄賂的原大華老總楊文中棄保潛逃,警方已頒布通緝令,然後薄一心的經紀人公開承認,外界關於薄一心已連續幾天收到恐嚇信的傳言是確有其事,警方懷疑是反對她結婚的狂熱影迷所為。

溫暖看了眼佔南弦,“有人恐嚇你們?”

“恩。”

“很嚴重嗎?”

“連續一個禮拜,每天神不知鬼不覺寄來一封信,內容都是說如果她結婚就殺了她。”

溫暖只覺毛骨悚然,“真的是影迷嗎?她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他淺笑,“她得罪的人不多,也就你和溫柔。”溫暖氣結,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已接著道,“不過我得罪的人倒是不少。”

她握著杯子的手一顫,“你的意思是——那其實衝你來的?”

他勾了勾唇,“以一心要結婚為由進行恐嚇,豈非是個很好的掩人耳目的藉口?”最起碼,警方的視線就已經被成功轉移了。

溫暖忍不住擔憂,“如果真這樣,那你結婚當天不是很危險?”

他的眸光異樣清亮,“你是不是……想叫我不要結婚?”

她窒了一窒,輕輕別開頭,“我一直都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睫底閃過百千種顏色,他問,“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低著頭,不說話。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介意你嫁給朱臨路,那麼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不打算讓你好過,你別指望我還會再放過你。”

悶意在胸口凝集,她咬了咬唇,脫口而出,“如果你再這樣,我——我就去和臨路生小孩!”

當年她慣用的毫無威懾力的賭氣說話,在這刻完全出乎意料,惹來他懶懶一笑,“這種事不勞你為他操心,關於他的小孩,我已經找人幫他生了。”

她驚跳而起,“你對他做了什麼?”

他唇邊的笑帶著淺淺勾魂的誘魅,“想知道?到我身邊來。”

那句他一再重複的說話帶給她心頭極異樣的感覺,彷彿他給了她一把重要的鑰匙,然而她卻不知用來開啟什麼,猶豫一下,她終於還是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她的柔順讓他滿意,舒緩了神色,撐起身子,薄唇有一下沒一下地含弄她的耳墜,直至眼底的凝脂膚色飛起粉霞,他才從嘴裡一字字吐出溫熱誘人的氣息,“寶貝,想不想讓遊戲結束?”

拂在耳邊的呼吸暖麻入心,她受不了地把頭一側。

“不想?那好。”靈舌輕巧滑落到她胸前鎖骨,“正好我也不想。”

她不由得推開他,身子挪離兩尺遠,眼內隱著戒慎。

他輕柔道,“知道我最恨你什麼嗎?就是這樣,一次次離開我。”說完他淺笑,那笑意像一泓深沉無底的湖水,表面漾著漣漪,內裡百尺卻是紋絲未動,“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自己,到我身邊來。”

他緩慢起身,俯首凝視她,“相信我,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彎身在她驚愕微張的櫻唇上印下一吻,他飄然離去。

溫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畫了一天畫。

強迫自己投入的結果是最後太過投入,她甚至忘了要給溫柔送機,到終於醒覺不對時已是一天過去,太陽早走到了日落西山,懊悔不已的她趕緊撥打溫柔的電話,毫無意外地聽到對方已然關機。

從書房走到客廳,無事可做,再走到廚房,還是無事可做,再走回客廳,心和腦袋都空空地不知自己可以做什麼,最後她走進臥室,把自己整個倒在床上。

“到我身邊來。”

這句說話在她腦海裡縈繞了整日。

她不明白,怎麼樣才是到他身邊?她已經讓他知道她始終愛著他,從來沒有變過,還不夠嗎?

為什麼這樣還不夠?他到底想要她做什麼?什麼叫做到他身邊?

他離開時頭也不回的絕然讓她心慌,而明天,就是他結婚的日子。

她一遍遍拿起枕邊的,又一遍遍放下。

忽然間想到什麼,她起身拉開抽屜,拿起那根鉑金鍊子,遲疑地,也拿起了鍊子底下壓著的機票,那是明天上午飛倫敦的航班,他昨晚之所以過來,又說那樣的話,是不是……因為他已經知道她訂了機票?

沉思了一會,她把機票放回原處,拿著鍊子走去書房,把已卷好的畫拆封,用印石沾了紅泥,溫暖的弦,她一幅幅按下在畫的一角,補回先前遺漏的印章。

印好後擦拭乾淨,將鍊子掛上胸前,她拿起。

就在她想摁下撥出鍵時,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此時金壁王朝的玫瑰包廂裡閒散地坐著三人,其中一位陌生面孔的俊容男子正瞇著丹鳳眼在高訪身邊側耳傾聽,待高訪講完電話,他急急追問,“怎麼樣?”

“她答應來。”

管惕瞇瞇眼笑,“菊含你搞什麼鬼?是不是在美國待得太久把你待了昏頭,還是楊影虐待壞了你的人頭豬腦,為什麼一回來就迫不及待地要見老大的前秘書?今晚不是說好了給占美男慶祝告別王老五的嗎?”

做人怎麼可以那麼壞,居然想看好戲——不過,他也是很想看呢。

歐陽菊含不答反問,“你們有沒有聽過佔美男唱歌?”

高訪驚訝,“他不是號稱五音不全?”

歐陽菊含嗤笑出聲,“官方說法都是騙人的,他的歌聲簡直稱得上天籟。”

管惕懷疑地看著他,“真的假的?這麼多年不管是公司慶功宴還是出來喝酒,多少美女借醉扯著他的衣袖要合唱他都推辭,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口頭禪是'可以出錢買單絕不能出醜唱歌'。”

“當然是真的,我曾經聽過一次,他可以把一首Without you唱得比Harry Nilsson還要蕩氣迴腸,象呢喃一樣又低沉又悲愴,簡直震人心弦。”

“那和溫暖有什麼關係?”高訪問。

“坦白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關係。”歐陽菊含雙掌一攤,“不過我聽到他唱歌那次是在大一,大概在他爸爸去世後不久,有一天他從外面回來,整個人失魂落魄,你們都不在宿舍,就只我陪著他在操場喝酒,喝著喝著他就唱起歌來,當時他一點也沒哭,但每一句從他嘴裡唱出來的詞都讓我覺得,他已經傷心到不想再活下去,聽得我鼻子直發酸,還以為他是不是和薄一心分手了,誰知他唱完後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話。”

管惕好奇到了極點,“他說了什麼?”

“他說,她走了。”

“誰走了?”高訪問。

“當時我也是這樣問,他神情呆滯地說,溫暖,她走了。”

高訪和管惕對望一眼。

歐陽菊含嘆了口氣,“之後他什麼都不再說,不過我已經永遠記下了這個名字,一個月後他就創建了公司,整個人像脫胎換骨,除了學習就是工作,狂熱到一天只睡三小時,沒想到一眨眼就是十年,十年裡那是我唯一一次見到他唱歌和喝醉。”

才說著話,一襲白襯衣配珍珠色長褲的溫暖已然到來。

歐陽菊含跳起身,走到她跟前笑道,“溫暖你好,我是淺宇美國公司的歐陽菊含,第一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溫暖有點摸不著頭腦,隨即便展開笑容,“你好。”腦海裡一閃,“歐陽先生是——美國那邊的總經理?楊影的上司?”

管惕嘿嘿笑,“歐陽變態不是楊影的上司,是她的愛奴。”

歐陽菊含大叫,“管小豬你想找死?居然在美女面前這樣詆毀我!”

一隻遙控器向他凌空襲來,“你再叫一聲管小豬試試!”

“這裡又沒外人,叫叫怎麼啦。”歐陽菊含口裡叫囂,腦袋卻在管惕的厲眼下縮了縮,他扁扁嘴,回頭對溫暖道,“還是溫美人好,不會像管小豬那麼兇我,來,我們唱歌!”

溫暖掩嘴,“佔美男,管小豬,歐陽變態,那高訪叫什麼?”

“高古板。”管惕和歐陽菊含異口同聲道。

    高訪無奈地笑笑。

“來來來,唱歌唱歌!管小豬幫我點一首那麼愛你為什麼,溫美女今晚就你一個女生,請務必和我合唱!否則要是讓管小豬在胸前塞兩顆橙子出馬,我怕他到時會愛上我!”

管惕惡道,“超級不改死變態!”

歐陽菊含端起眉訓斥,“閉嘴!小孩子別沒大沒小,不要妨礙我和溫美女談心。”一轉頭對著

溫暖馬上嬉皮笑臉,“美女你放心!就算你唱得比殺豬還難聽我也不介意的!”

溫暖失笑。

管惕對高訪道,“問問佔美男到哪了。”

高訪拿出電話撥給佔南弦,“就差你了,什麼時候到?”還沒說完已被歐陽菊含劈手奪去。

“佔美男你再不來就聽不到我和溫美女的經典合唱了,離開你是傻是對是錯,是放棄是軟弱——”他刻意拉高腔調,眼珠忽然一轉,“美女你不想唱也行,先給我親一個!”說完嘟著嘴就向她傾身過去。

溫暖嚇得尖叫,整個人從沙發裡彈起,引得管惕大笑。

聽到她的叫聲佔南弦怔了怔,明顯不悅,“為什麼她會在?”

歐陽菊含賊笑,“我也不知道啊,你來了問高訪。”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一刻鐘後佔南弦推門而入。

歐陽菊含只當沒看見他,一把攬過溫暖的肩膀,以膩死人的嗲聲說道,“美女,你想唱什麼?我幫你點!本帥哥今天為你做牛做馬!”

不意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吃豆腐,溫暖無可奈何,卻也十分大方,用一隻食指把歐陽菊含的手推開一臂之距,半玩笑半認真道,“做牛做馬我不敢當,乖,一邊去做個好小孩阿姨就感激不盡了。”

高訪嘴裡一口紅酒全噴出來,管惕笑得最是猖獗,“歐陽啊歐陽,上得山多終遇母老虎了吧?”

便連面色不豫的佔南弦也忍俊不禁,朝歐陽菊含的腿脛踢了一腳,“阿姨已經發話了,乖侄子你還不滾遠一點?”

歐陽菊含慘叫不迭,抱著腿飛快躲到一旁,委屈地嘟嘴,“佔美男你真狠,我不過動動手而已,你居然就給我動腳了。”

佔南弦淺淺一笑,很自然地依著溫暖坐下,而她的眼角收入一旁高訪和管惕忍笑的表情,多少有絲尷尬。

歐陽菊含撈起遙控器,“佔美男,唱什麼歌?我幫你點。”

“我不唱——”靠向沙發時眸光落在她的側面,他改變了主意,“來一首Still Loving You。”

溫暖不自然地端起酒杯。

一隻手掌當著在場三人的面輕輕搭上她的肩頭,把她擁入臂彎裡,她全身微僵,握著杯子的手心因緊張而滲出了微微細汗,蠍子樂隊的老歌Still Loving You,愛你依然的旋律在房間內響起。

他在她耳邊,把音調放低了八拍,柔聲唱道:

    如果我們重來一遍,

    一切從頭開始,

    我會試著改變,

    那些毀滅我們的愛的東西。

   你的驕傲建起了一堵堅固的牆,

    我無法穿越,

    真的沒有機會從頭再來嗎?

    我愛你依然。

    試著,寶貝,試著,

    再次信賴我的愛,

    我就在這兒,就在這兒,

    愛,我們的愛,

    不應該就這樣流逝。

那原應是極尖銳如二胡拉出一樣的歌,被他反其道地降為古琴音色般低沉的傷感吟唱,有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十年之後當他重新在她耳際如此低迴軟語地唱著情歌,她心口內引發的震撼難以形容。

當破天荒接到高訪的電話問她有沒有空出來坐坐時,她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因為,想到可能會遇見他,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來讓他滿意,但她知道,再不說不做,過了今夜就沒機會了。

然而此刻,她好不容易凝聚了一整天才鼓足的勇氣,卻被他的歌聲震得潰缺,像是全身力氣都已被他縈繞耳邊的魔咒抽走,幾乎連杯子也握不住,而只想只想哭。

    想伏在他懷裡放聲痛哭。

在他唱完最後一句時她再忍受不住,低著頭起身,“我出去一下。”

用盡全力撐著霧汽眼睫的她並沒有看到,在她起身時背後有一隻手已伸到了她手邊,下一剎聽見她微沙的哽聲時在半空滯了滯,只錯失那短暫一秒,她人已走遠。

佔南弦靜靜看著房門在她身後合上,一直不作聲的其餘三人對視一眼,歐陽菊含端起酒瓶坐到他身邊,“來吧,今晚不醉無歸。”

管惕也走過來,“美男,把你給我,我要下載一款新的遊戲,我電話內存不夠,打不了。”

佔南弦掏出扔過去,接過歐陽菊含遞來的酒杯。

出了房間後,溫暖眨落凝結了許久的兩滴淚珠。

心口酸澀得透不過氣,她信步下樓,走到大門外的夜空下。

沒走出多遠,身後響起陌生的腳步聲,她在淚眼中回頭,一股極端刺鼻的味道掩唇而來,驟覺天旋地轉,她來不及掙扎已眼前一黑,整個人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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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5 11:48: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生路,出口

當清早的初陽在天空破開朝霧,金壁王朝的包廂內仍暗沉得不分日夜,寬闊的凹形三邊沙發里橫七豎八地躺著四個男子的長軀,在桌上散亂立著或橫倒在地的滿目酒瓶,以及幾人眉頭微蹙的沉睡面容和衣衫不整,茬茬都顯示著宿醉未醒。

寂靜中不知道誰的響起鬧鈴,高訪被率先驚醒,睜眼一看佔南弦已坐了起身,緊繼著歐陽菊含也揉開了眼,迷糊中看看兩人,邊打哈欠邊踢了踢睡死在旁的管惕,“管小豬,起床上課了。”

高訪幾乎與占南弦同時清醒跳起,他緊張道,“南弦,你是今天結婚?”

他話聲未落佔南弦已拿起桌面上被管惕打了一夜遊戲的,大步走了出去,邊走指尖邊在屏幕上連點,飛快往衛星發出指令。

“佔美男!”身後管惕喊道,三人一同小跑跟了上來,“我們是不是先回洛陽道準備花車?然後再去接一心?”

“恩。”他應了聲,看見屏幕左下方終於閃起紅點,然而還沒等他打開,一串號碼突然而至躍入眼簾,他接通電話,“一心?好,我知道了… …你別緊張,我讓高訪馬上過去。”

高訪關心地問,“怎麼了?”

“她又收到恐嚇信,你去處理一下。”忽然就失了耐心,他有些煩悶地直接把電話放進口袋,打開車門,“菊含你和高訪一道走,管惕和我回洛陽道作準備,準時十點我們去接新娘。”

三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高訪道,“你是真的要結婚?”

他勾了勾唇,“我什麼時候假過?”

話聲未落車子已如箭飛射而去。

三人只好趕快上車緊隨其後,再在某條岔路路口分道揚鑣。

在某處地方,早從黑沉睡鄉中悄然醒轉的溫暖並沒有睜開眼睛。

感覺到自己是躺著,身體下傳來硬木板的觸感,她輕輕動了動別在背後的手腕,發覺已被繩索綁緊,便連雙腿腳踝也無法動彈,且張嘴不得,唇上應是被人封了膠條,腦海裡把最近與自己相關的所有事情全過濾一遍,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她到底得罪了誰。

到底是誰?又為了什麼,要把她抓來這裡?

忽然雜亂的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

“為什麼她還沒醒?”有把聽上去十分年輕的聲線略帶慌張地道。

“管她呢。”另一個人不耐煩地應聲,聽上去並比不前一位年長多少,約莫似在十七八歲的年紀。

“阿權,不會是我們的藥用過量了吧?”

有手指伸到她的鼻子底下探測氣息,她的肩膀被人猛地推了推,“餵!醒醒!阿龍,你去拿碗水來。”

被搖得頭暈腦脹的溫暖聽到這句話時不得不假裝醒轉,微微睜開了雙眼,驟然見到俯在眼前兩張瞠目獠牙的鬼怪面具,她嚇了一跳,驚慌之意盡顯無遺。

“終於醒了。”身形略為瘦小的阿龍似鬆了一口氣。

“把她扛出去,那人就要來了。”高大的阿權吩咐。

兩人合手並腳把她從房間抬到外面,安置在椅子上。

搬動中接觸到她帶有乞求之意的眼睛,阿龍遲疑了一下,面具後的目光抬起看了看同伴,見阿權只是撇撇嘴並沒有出言反對,他轉而對溫暖道,“你……你不能喊哦?”

溫暖趕緊點頭。

嘴上封條被撕開,窒息感鬆弛散去,她深深呼出口氣。

破舊的屋子裡幾乎家徒四壁,除了一部老舊的電視,一張木沙發,一張茶幾和兩三把椅子,就只有牆上一面電子掛鐘在喀喀地走著,時針正指向早上九點四十五分。

敲門聲響,兩男子霍然對視,阿權警戒問道,“誰?”

“我。”

溫暖一怔,那把聲音依稀有一點熟,似曾聽過,但又不是很有記憶。

進來的人身形中等,毫無特徵可尋,且同樣戴著面具,迎上溫暖的注視時他下意識別了別頭,從口袋裡掏出大沓鈔票遞給兩人,“這是十萬塊,你們數一數。”

阿權接過,隨手點了點,收好後對阿龍道,“我們走。”

阿龍跟在他背後離開,快走到門口時不自覺回頭看了看溫暖。

捕捉到他有點擔憂的目光,心念電轉,她忽然輕聲道,“為什麼只是十萬塊?”

兩人即時停下腳步,三個人六道目光齊刷刷射在她身上。

後來的男子目露厲光,揀起地上的膠條就要去封她的嘴。

阿權冷冷道,“大叔,等一等,我想聽她把話說完。”

被喚作大叔的中年男子看了看阿權以及他身邊的阿龍,二對一形勢比人強,而且錢已經過手,如果對方此刻和他翻臉對他只有不利,由是他不得不垂下了手。

該剎那溫暖意識到這三人都不是專職匪盜,強作鎮定的心稍稍鬆了口氣。

阿權望向她,“你最好別耍我們。”

“別急,請過來坐下。”她看向大叔,“這位先生,不管你因為什麼原因把我綁來,請告訴我你的目的,讓我看看能不能幫到你。”

她萬事好商量的態度讓在場三人同時一怔,中年大叔反應過來手掌霍然抬到半空,最後不知為何硬生生頓住沒有揮下去,握成拳青筋暴現,面具後的目光桀驁惱狠,“就你這黃毛丫頭也敢來教我做事?”

溫暖微怯地看著他,到底是誰?薄一心?朱令鴻?還是——腦中乍然閃過一個名字,越看眼前的身形越有可能,但令她萬分不解的是,只除了打過一次照面她和他從無交集,為什麼他會抓她?這根本毫無道理。

不經意眸光掠向牆上時鐘,指針已轉到了十點,她有些失神,再過半個小時,他的婚禮就要在教堂舉行。

站在一旁的阿權已十分不耐,“喂!你說怎麼只是十萬到底什麼意思?”

她看看他,再看看時鐘,視線最後停在那台老式的電視上,忽然之間似乎天開雲散,一直徘徊在她眼底的陰霾和焦慮被驟然驅走,她臉上慢慢浮現笑意,那笑容從一絲漾成一抹,然後迅速展為燦爛花容,象滿天星光全落在了她臉上,皎潔而純真,美麗得奪人心魄。

包括大叔在內三個面具後的男子全被她的笑顏震懾住,呆呆地看著她。

“阿權,阿龍,大叔,謝謝你們,謝謝!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們,不管你們想要什麼,我發誓會讓你們如願。”

她說什麼?謝——謝謝他們? !這種話從一個被綁者嘴裡說出來,絕對會讓人懷疑她是不是被嚇壞了腦子以至神經錯亂語無倫次,阿龍緊張地扯了扯阿權的袖子,“她……她……要不要送她去看醫生?”

阿權回頭怒斥,“你是不是也瘋了?!”再看溫暖神色十二萬分的誠摯,不似撒謊或唬人,他不由得撇嘴,“你真有那麼本事,給我一億好了。”

“好,我給你。”她馬上應承。

阿龍傻住,“一、一、一億?!”

溫暖望向大叔,“你知道我可以給得出這個數字,對不對?”

面具後一雙微瞇的眼剎時間轉過無數次,似在衡量什麼,而他遲疑中沒有出聲否認,無疑於等同默認她的說法,這令阿權也如阿龍一樣睜圓了眼,年長的他目光中不自覺流露出恐懼之色。

因為急需一筆錢救命,所以當某夜在某條黑暗的後巷裡被這個大叔攔下,要他們幫忙把某個女人綁來教訓一下時,不用幾分鐘他和阿龍就已被說服,從五萬加到十萬的豐厚報酬沖昏了他的頭腦,來不及細想既然這個大叔有錢為什麼不去找道上的人,在對方承諾不會傷人後他當場答應下來。

但,一億……這個看上去氣質十分貴雅還給人一點熟悉感似乎曾在哪裡見過的美女子,一張口就答應給他們一億!這樣的天文數字只暗示著一件事,他們——很可能綁了這輩子都得罪不起的人。

他緊緊拽起阿龍的手,“我們走,快走!”

“阿權,怎麼了?阿權?”阿龍腳步趔趄地跟在他身後。

溫暖緊張得想從椅子上站起,“別走!我說真的!”

忘記了足踝正被綁著,她才站起已倒跌在地,微聲呼痛,牆上時鐘已指向十點一刻,挪移中掙扎著想起身卻始終只是徒勞,她急紅了眼眶,“求求你們,別走……”

薄薄短髮下梨花帶雨的柔弱神情和無助婉音,似極了迷途中的孩子,令回頭看她的阿龍只覺心口一酸,他摔開阿權的手走回來扶起她,對大叔道,“我們把錢還給你,你放了她吧。”

“謝謝你。”溫暖咬唇緩和一下情緒,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再也顧不得揭穿綁匪身份是個大忌,她急促道,“楊文中,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綁我,但請聽我說,不管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有一個人一定可以辦得到。”

被識破身份的楊文中索性摘下面具,緊盯著她,“朱臨路在哪裡?”

溫暖一怔,為什麼他要找朱臨路?臨路做過什麼讓他——我養了楊文中那麼久無非就是為了今天——朱臨路曾經說過的話從她腦中一晃而過,她終於恍然明白,顯然當初是他指使下屬把楊文中受賄的記錄洩露出去,才致使代中和大華的合作擱淺,同時也導致了楊文中身敗名裂。

“臨路去了澳門,不過你找他也沒有用,我和他已經離婚。”

“什麼?!”

“我們在拉斯維加斯結婚的當天就已經離婚。”

“你想耍我?!”他倏然從口袋裡挑出一把槍。

阿權飛快將嚇了大跳的阿龍拉到自己身後,警慎地看著楊文中把黑洞洞的槍口頂在了溫暖的太陽穴。

楊文中陰聲道,“你知不知道我多艱難才把你綁來這裡?他會和你離婚?!他要是和你離婚還會叫人天天暗中保護你?他要是和你離婚會對外面放話誰也不能動你?”

鬢邊傳來的戳痛令溫暖蹙了蹙眉,她沉聲道:“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不過我沒有耍你,你現在找臨路真的沒用,他人不在本地,我還不一定能聯絡得到他,反而有另外一個人,他可以把一切還給你,讓你恢復名譽,讓你擁有公司或者大把的錢,不管你想要什麼,相信我,他一定會滿足你。”

楊文中冷笑,“你說的是人還是神仙?我坦白告訴你,今天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佔南弦。”她鼓起勇氣看向楊文中,“只要你拿我的給佔南弦打一個電話,告訴他我在你手裡,相信我,就算你要神仙他也會弄來給你。”

“佔——佔南弦?”阿龍從阿權身後探出頭來,驚得結舌,“那個——今天要結婚的佔南弦?”

“阿龍,請幫忙打開電視,今天有他的婚禮直播。”溫暖緊緊看著滿眼驚疑的楊文中,“你比我更清楚他的能力不是嗎?要影響司法界雖然不是翻手為雲那麼容易,但我相信他不難做到讓檢控方出來闢謠,說明對你的一切指控都是誤會。”

槍口終於從她的太陽穴上撤離,精狡如楊文中也無法否認自己確然被她說得一絲心動,如果本城有人能夠如她所說,幫他洗脫罪名、恢復身份、還回財富,的確佔南弦是其中一個,他完全可以做得到她上述所言。

相對於逃亡一生或在監獄裡蹲完下半輩子,這個前景對他更具吸引。

阿龍忽然道,“啊,我想起來了!阿權,難怪我會覺得她面熟,她是溫暖!那個和佔南弦鬧緋聞的溫暖!”

即使生性多疑的楊文中,也禁不住心頭又動了動,這兩人的緋聞當初鬧得人盡皆知,再看她神色如此篤定,似乎那些報導不是空穴來風?佔南弦真的有可能會為她做些什麼?雖然他今天要娶薄一心,但哪個男人在外頭沒有一兩處藏嬌的金屋?

但他仍有最後一絲遲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為什麼要幫他?為什麼要那麼急切地讓他聯絡佔南弦?是不是想耍什麼花招?

溫暖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說話,雙眸直直盯著電視屏幕,大教堂裡已經坐滿了來賓,不是商貴就是權要,不是名流就是明星,幾乎每張臉孔都可以被電視機前的觀眾叫出名字,身穿嚴整黑袍的神甫也已肅立在旁,安靜地等候著儀式的開始。

一身幽雅的白色禮服將隨意站在禮案前的佔南弦襯得神清氣爽,脫俗飄逸,俊美唇邊如常地彎著淡然淺笑。

作為伴郎的管惕站在他身後。

準十時半,婚禮進行曲響起,大門被拉開,竟然是潘維寧挽著薄一心的手走進教堂。

阿龍看傻了眼,扯著阿權的手臂叫道,“你看薄一心!她身上穿的那套就是報紙上說價值三百萬美金的婚紗!”

溫暖一顆已懸至喉嚨的心在見到佔南弦眼中閃起的柔和星芒時直線沉入萬丈深谷,她倏然回頭,神色急切而絕望,對楊文中道,“我不是想幫你,而是我寧願死在你的手裡,也不想見到他娶薄一心!”

當歡快的交響樂聲停下,教堂裡薄一心已經走到了佔南弦面前。

即使華貴的婚紗也掩蓋不住她微微外凸的腹部,相對於她臉上絕世無雙的愉悅歡顏,站在她面前的佔南弦以及攙扶著她手的潘維寧,兩人的表情雖然同樣帶笑,但細看之下始終有點稍欠喜色。

似乎都有著幾不可察的心事。

兩男子交換了一個眼神,潘維寧抿了抿唇,把薄一心的手交給佔南弦。

薄一心側頭看向潘維寧,笑容絕艷,“謝謝。”

臉微微一白,潘維寧一聲不發,默然退下。

佔南弦牽著薄一心的手面向神甫,管惕忽然斜退半步,避開眾人的視線從褲子口袋裡悄悄拿出震動著的佔南弦的,一看屏幕上閃著溫暖的號碼,他遲疑地看向佔南弦。

眼角余光收進他的神色,背對著所有人的佔南弦面上微笑已全然褪下,變得有些說不出的森冷,淡無表情地勾了勾唇,他對神甫道, “請開始。”

神甫依言打開聖經,開始誦念禱告。

管惕暗暗嘆了口氣,把放回去,改為取出裝著戒指的絨面小盒,無人接聽的在褲袋裡震過最末一下後中斷,但只隔了一秒又劇震起來,他為難地再度窺向佔南弦。

薄一心輕輕瞄了兩人一眼,臉上微笑不知何時已變得有點僵然。

佔南弦輕抿的薄唇邊沿滲出了一股徹骨怒意,他壓低寒涼嗓音,“如果她想說恭喜,就幫我謝謝她,如果是別的什麼,通通都不必了。”

聖旨已下,管惕連忙再拿出,以手輕掩,“溫暖?”

誦完禱告的神甫抬起頭來,“佔南弦先生,你是否願意——”

“南弦!”管惕失聲叫了出來,儀式當場被打斷。

顧不得連神甫帶台下嘉賓全都神色愕然,管惕緊張地把塞進占南弦手裡,“不是她不想來,而是她根本來不了。”

佔南弦盯著他,把放到耳邊,不知對方說了什麼,他微微一怔,似不確定,“你再說一次?”似乎對方又重複了一遍,他半垂著長睫,神色靜如平淡無波的湖面,看不出半絲動盪,

“我知道了,你別掛電話,等我一下。”

他放下電話,沒有掛掉,只是放下。

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插在褲子口袋,側首看了看神甫面前的聖經,無意識的眸光繼而又落在了管惕漆亮的皮鞋上,短短幾秒間唇線抿起,松開,又咬了咬,似乎直到這時,他才終於接受了電話中傳來的事實,平靜的臉色逐寸逐寸龜裂,現出狂怒的前兆。

下一刻在電視機前收看直播的所有觀眾都驚跳起來,只見那個著白色禮服有如天使一樣的新郎忽然抬腿踹向禮案,力道之大竟使沉實的木質案子當場轟然倒塌,如果不是管惕疾速扯開嚇傻了的神甫,此刻他已成案下冤魂。

他的驟然發飚把一旁的新娘駭得連步後退,一道身影迅速竄過去扶住薄一心的腰,下意識把她攬入懷內,潘維寧大喝,“佔南弦你瘋了?!”

禮案倒塌撞倒了旁邊的花籃和連串擺設,蓬蓬聲連響使不少女性驚得發出尖叫,現場一片混亂。

佔南弦抽過管惕手中的戒指盒砸向潘維寧,“你現在就給我娶她!半小時之內婚禮沒完成,我會叫人把她肚子裡你的孩子活活打死。”大步向外走去,他終於再拿起,聲音如冰刃劃破烈日下的天空。

“楊文中你聽著,不管你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只是一點,溫暖的心臟不太好,我麻煩你好好看著她,如果她有什麼閃失,我會把你一家十七口全部吊上淺宇廣場的旗桿頂端。”

不待對方回答佔南弦已啪聲關上電話。

在他走出教堂大門的那一剎電視信號中斷,屏幕上只剩下沙沙的雪花,過了會插進廣告,顯示直播已經結束,緊緊守在電視機前的阿龍這才合攏一直張圓的嘴。

“好厲害……”他轉頭望向楊文中,有些幸災樂禍,“你完蛋了,他那么生氣。”

楊文中氣急敗壞,揚手就要煽溫暖耳光,“你陷害我?!”

“別忘了你的一家十七口。”

冷冷插入的男聲令得楊文中硬生生再次將手掌收停在半空,暴怒中他反唇相譏,“你以為這件事捅出去後你們跑得了?”

阿權撇嘴,“我們為什麼要跑?”他瞥向溫暖,“一億還算不算?”

“算。”她應聲,對無計可施暴躁地走來走去的楊文中溫和道,“楊先生你別激動,我沒有陷害你,他發脾氣也不是因為你綁架了我。”

三人如同被無形的手擺佈的棋子再次摸不著頭腦。

“那是為了什麼?”阿龍好奇問。

溫暖微微一笑,他生氣是因為——他永遠再沒有機會知道,她到底會不會去搶親。

再沒有人說話,過了一會,溫暖被捆綁過久的雙腿因血液不暢漸漸發麻,她難受地動了動。

阿龍看看她,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張十五歲上下極其清秀的臉,“反正也穿幫了。”他蹲下去幫溫暖解開腳上的繩子,抬頭看看阿權,再看看楊文中,“現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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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5 11:49:00 |只看該作者
這個問題一出,即使在生意場上見慣風雲幻變的楊文中也有點傻眼,與人勾心鬥角他在行,但綁架卻是頭一遭,接下來該怎麼辦他也不知道。

他原來的計劃是想利用溫暖好好折磨和敲詐朱臨路,關於她的去留可以到時再作打算,雖然被逼急了發狠跳牆,但也知道他原本所犯的賄賂和殺人有很大區別,手槍只是買來進行綁架和防身,他還沒蠢到要犯下命案。

只是沒想到會被溫暖三言兩語誘上了一艘意料之外的賊船,佔南弦的威脅言猶在耳,現在就算他真敢狠下心殺害她,也不敢拿自己一家上上下下的命去作賭注,已經騎虎難下,他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

手腕的繩索也被解開,獲得自由的溫暖站起來活動四肢。

阿權仍臉有戒色,“你要保證我們沒事。”

溫暖輕笑,“你放心,南弦不會對你們怎麼樣的。”

“寶貝,你這麼確定?”

淡冷低迴的嗓音帶著淺譏不知道從哪里傳了出來,就在此時溫暖只覺眼前一花,數道黑影已在瞬間破窗而入,房內三人還來不及回頭已被六支短槍同時抵住了腦袋。

佔南弦從門口施然而入,依次走進來的還有高訪,歐陽菊含和管惕,管惕大搖其頭,“小溫妹妹,你很不乖哦。”

似什麼也沒聽見,溫暖只是定定看著佔南弦,看著他身上的白色禮服。

她唇邊被突發狀況凝結的笑意異樣礙眼,他輕柔道,“你玩得很開心?”

眨眼之間,真的只是眨了眨眼,兩行淚已清晰滑下她的臉龐。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視線落在她身後的椅子,忽然一腳飛去,那把摺椅被踢出兩米遠砰聲撞上楊文中,死靜空間裡驟然響起一聲慘叫,他輕輕嘆息,微薄的籲氣聲裡似蘊涵了萬年壓抑,彷彿直到如今仍難以釋放。

他側首,“高訪。”

“放心,我會處理。”高訪揮了揮手,西裝革履的黑衣人全部退後。

無情的眸光從她臉上掠過,佔南弦轉身就走。

她呆呆地看著他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全身像生了根一樣釘在原地動彈不得,臉上淚水無聲流得更兇。

歐陽菊含搖了搖頭,推推她,“溫美人,走了。”為了天下蒼生著想還是趕緊跟過去吧,否則一會別說火山冰山,連喜瑪拉雅山也會爆發。

她啊了一聲,看向恨鐵不成鋼的歐陽菊含,再看看一臉不以為然的管惕和含笑鼓勵的高訪,人如夢初醒,匆匆拋下一句,“高訪,拜託別為難他們,我答應過——”

“我知道,快去吧。”

她飛跑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撲出樓外,攔在他恰恰發動的跑車前,兩人隔著玻璃對視,她跑過去拉開門鑽進車內,下一秒車子已疾駛出去。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她知道這一次他是真正動了氣。

怯然地望瞭望他,他目不斜視的側面暗得像陰雲密布的天空。

緊緊咬著下唇,她垂頭,看著自己的膝蓋。

如同十年前,沒有任何解釋,她始終一聲不發的沉默,換來的是方向盤被他抓得更緊,鈦合金上幾乎要被他捏出指痕,手中圓盤忽地一百八十度急打,原本駛往洛陽道方向的車子改道而馳,她還沒明白過來他為什麼突然之間又怒氣暴漲,車子已很快飚到她所住的雅築園。

他一腳踢開車門。

她恐慌地跟了下去,記憶中他從來沒有對她真正發過脾氣,這樣的佔南弦是她所陌生的,極不熟悉,讓她怯懼得完全不知所措。

開門進屋,他大踏步走進她的房間,往妝台上四處亂翻。

“你……找什麼?”她驚惶地問。

他一聲不發,伸手把抽屜一拉,用力過猛使整個抽屜跌出來摔在地上,裡面的機票和她的護照等證件全都跌了出來,他抿緊了唇,俯身一手抄起,終於說話,卻聲如寒冰,“十一點五十?還來得及。 ”

轉身就走。

從上車伊始就一直提心吊膽的溫暖,此刻終於知道他想做什麼。

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任眼淚在臉上肆意橫流。

已走出房間外的他忽然轉回身來,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要將她強扯出去。

“我不要走!”她尖叫,一隻手緊緊巴著門框不放。

他掰開她的手,索性將猛然掙扎的她攔腰抱起,任她捏成拳的雙手狂亂地捶著自己的胸膛,冰冷臉容決絕得完全不為所動。

在他抱著她一步跨過書房門口時,兩個人都沒有看見,裡面鋪在桌子上沒有收起的畫紙,被從窗戶湧入的風無聲卷落地面。

門被大力摔上發出震天巨響。

進了電梯,下得樓來,將她拋進車裡,他發動車子往機場方向疾駛,被綁在安全帶裡的她微微嗚咽,隨著他的車速越開越快,她終於放聲哭了出來。

不久機場便出現令人側目的一幕。

那個一小時前還現身在電視裡的新郎,俊美五官因蓄滿了怒氣而緊繃出凌厲線條,他的左手裡拿著一疊機票證件之類的小件東西,右手扣著一個女子的手腕,將她強行帶向通往侯機廳的安檢口。

滿臉淚痕的溫暖已經放棄了掙扎,雙眼紅腫不堪,木然地任由他拖著去辦了登機手續,再被拖向安檢口,嘴裡一遍遍喃喃自語,“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排隊等候中很快就到了她,他放開她的手,將證件塞進她手中,以手背拭淨她臉上的淚,勾了勾薄唇,淡笑中帶著一絲了無生息的慘然,“乖,去吧,就當是放我一條生路。”

說完頭也不迴轉身離去。

怔怔看著他迅速走遠的背影,已經流乾的淚不知道從哪裡又湧了出來,她一邊哭一邊抬手去抹,淒涼得讓旁觀者惻然,排在她身後的一位伯伯說, “孩子,別哭了,回去找他解釋清楚,會沒事的。”

她不說話,只是哭,一邊哭一邊走進關檢口。

啲,啲,啲——安檢門發出警報長音。

“小姐,請過來這邊。”機場的安檢人員小聲地把旁若無人地抽噎的她請到一邊,檢測拍往她全身上下掃過,最後停在她的胸前,那啲啲聲正是從這裡發出,“請把你戴的鍊子摘下來。”

她木然取下鉑金項鍊,安檢人員拿起對講機向上級匯報。

在每個旅客走過她身邊都投來異樣一眼的等待中,幾個穿著高等職別制服的負責人匆匆而來,

其中一人拿著小型儀器,象紅外線一樣的光譜掃過溫暖的鍊子和石墜後,那人臉上露出震駭之色。

“沒什麼,這位小姐,你可以進去了。”他說,抬起手阻止其他人的疑問,把鉑金鍊子還給溫暖。

她接過,也不再戴上,只是拿在手裡,隨著其他旅客往裡茫然走去。

直到她走遠之後那人的同伴忍不住低聲問道,“怎麼回事?她那根鍊子到底是什麼東西?你為什麼就讓她走了?”

“那根鍊子沒什麼,不過,你們知不知道那個印石石墜值多少錢?”

“多少?幾百萬?”

那人一笑,“全球有三大衛星定位系統,一是俄羅斯的CL系統,一是美國的GPS系統,這兩個系統都由二十四顆在赤道上空三萬米處的靜止衛星組成,第三個是歐洲正在實驗階段的伽利略系統,預計由三十顆衛星組成,這三個衛星定位系統值多少錢,她的石墜就值多少。”

“什麼?!看上去不就是一顆普通的石頭,和衛星有什麼關係?”

“石頭本身是很普通,但它上面鑲嵌的藍青色晶石卻是極其精密的衛星信號接收器,可以同時接收三大系統發射的電波。CL和GPS的原理是地球上任意一點都能同時接收至少四顆衛星的電波,也就是說,不管她人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或是近地空間,譬如飛機上,都會被至少四顆衛星徵測到身上的信號。這個信號被傳送到接收站後,通過專用儀器計算收到的不同衛星發來的電波的微小時間差,就可以得到經度、緯度和高度的三維立體坐標和精確時間。如果還要更精確,可以動用高分辨率照相衛星來仔細觀察信號源,合成孔徑雷達獲取的條幅式定點偵察照片,最小可以精確到半英尺。”

旁聽的人無不咋舌。

“所以你們明白了?有人動用了三大衛星定位系統對民用開放的功能,來確定她的日常行蹤。”

旅客逐漸多起來,竊竊私語的工作人員隨後散去。

機場出口外,在來來去去的各式車流中,有一輛寶藍色的跑車始終停在原位未動。

天空的陽光異樣刺眼,車內卻暗沉得像全無生機。

溫暖靜靜坐在侯機廳裡,一直到所有人都已離座登機,一直到催促她抓緊時間登機的廣播放了無數遍,一直到已延誤了時間的飛機終於飛走,她還是呆呆地坐在已人影寥落的侯機大廳。

當口袋裡的手機響起時,她不知道自己已坐了多久。

   我站在布列瑟儂的星空下,

   而星星,也在天的另一邊照著布列勒。

   請你溫柔地放手,因我必須遠走。

   雖然火車將帶走我的人,但我的心不會片刻相離。

  看著身邊白雲浮掠,日落月升,

   我將星辰拋在身後,讓他們點亮你的天空。

她定定看著手中屏幕上一閃一閃的佔南弦的名字,不知道它響過了幾次,閃過了多少遍,只知道每次在歌唱完後鈴聲消失的下一秒,都會一直重複再重複地閃起。

輕輕掛斷電話,她起身離開。

沿來路返回,走出關檢口外,她往售票窗口買了最快一班起飛的航班,然後一步步走去重新辦理登機手續,再從之前他送別她的同一個關檢口進去,過安檢門時她手中的項鍊再次報警,安檢人員驚異地看著她,例行公事地拿起檢測拍掃了掃便予以放行。

走過長長的通道,找到了登機口,排隊,驗票,進入登機通道,一直到在機艙裡找好座位坐下,她仍懵然不知自己將要飛向哪裡。

堅持不懈地響起,一遍,一遍,又一遍。

終於,她顫著手摁下通話鍵,把慢慢放到耳邊。

“佔大總裁,你不是要我放你生路嗎?”她說,已停歇不知多久的眼淚再度無聲流了下來,一滴一滴連珠落下,濺濕了手中的石墜。

“對不起。”他聲音微沙。

委屈瞬間氾濫,她抽泣得不能自已。

“這麼多年來,你為什麼不放我一條生路?多少個夜晚,當我獨自一人在黑暗里合上眼睛的時候,都向上天祈禱請他讓我在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忘了你,只要忘了你,我的心就不會再痛,你試過那種思念到痛不能抑的滋味嗎?你試過眼淚一直一直流從滾燙流成了冰冷的滋味嗎?你試過想一個人想到無法控制卻相見不相識的滋味嗎?你試過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和別的女人出雙入對的滋味嗎?”

那邊陷入死寂一樣的沉默。

“你試過愛一個人卻覺得自己不應該享有幸福那種撕扯的滋味嗎?你試過恨一個人卻像中了毒,無法離開而只能留在原地承受無止盡的傷害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嗎?你試過看著自己最心愛的人和別的女人站在教堂裡那種極度恐懼的滋味嗎?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怎麼想?我和自己說,如果你真的娶了她,我就搶楊文中的槍自殺,既然你要這樣折磨我,那我去死,我死你滿意了嗎?”

她的哭聲未落,一道身影已出現在艙門邊,眼內佈著紅絲。

淚水洶湧,眼前驟然一片模糊,象隔著苦海海面的大霧,她再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走過來把她攔腰抱起,她哭得太累已經全無掙扎的力氣。

抱著她走出機艙,走過長長的通道,一直走出關檢口,走出機場,他把她放進車裡,靜靜拭去她紅腫不堪眼底的淚痕和水霧,為她扣好安全帶。

車子駛過紅彤彤晚霞下的機場高速。

每走一段便看見上上落落的入口出口,或是駁接其他高速的三岔路口,那麼多的出口也許隨便選一個都可以到達他們想回去的地方,然而人們的習慣永遠是選擇最便捷的路,而直覺地認為其他方向都是繞圈子。

常常會忘記有時候最便捷、最快的路,卻往往可能也是最長。

一路到底,終於到達唯一出口。

當一輪圓盤似的黃昏落日隱入樹蔭樓角,車子再度回到她家樓下。

他熄滅引擎,餘音漸靜,兩個人誰都沒有動。

許久,擱在方向盤上他靜如泥朔的手終於垂下,插進上衣口袋。

“婚禮是為一心準備的,為你,我只准備了一樣東西。”他緩慢響起的聲音帶著她從未聽過的陌生沙啞,縈繞在不大的車廂裡讓人奇異地覺得遙遠,荒涼和空曠。

他攤開的掌心中承著一隻已打開的小小盒子,盒子裡是一枚沒有鑲嵌任何寶石的鉑金素戒,優雅獨特的造型和他左手無名指上所戴的如出一轍。

“你戴的那枚戒指我看著礙眼,所以去美國時定做了這一對。”誰知道回來後她對他的抵觸情緒那樣大,由此也惹起了他的惱意,不無自嘲地彎彎唇,普天之下他獨獨在面對她時會控制不住脾氣,也不知是她之不幸,還是他之不幸?

“那時我想,戒指不送了,就讓我看看這個女人是不是還會像以前一樣不聞不問,自以為寬容隱忍。”

她定定看著車前的擋風玻璃外,不作聲,也不回頭。

“一聲不響走了七年,甫回來便在身邊掛上個朱臨路,知道我的感覺嗎?”雖然人前不動聲色,心裡幾乎想把牙齒咬碎。

“在你大學畢業那年我開始建造宅邸,全部按你的喜好來,大到整體風格小到各種飾設,連最細微的一個杯墊一根湯匙都不會出離你昂貴到苛刻的品味,可是,卻怎麼也放不下早被你踏碎的尊嚴,我做不到主動示好,哪怕有這種想法都覺得不能原諒。”

和她一樣,他的脊背上也烙著父親的亡魂,放過自己?談何容易。

“七年的物換星移像一道深淵,你不會過來,我也無法過去,但放不下,始終放不下,最後只好自欺欺人,有意無意地讓媽知曉我的心意,藉由她設法把你弄進了淺宇……過去兩年來我一直在等,等你什麼時候肯放下往事,肯放過我和你自己,但沒有,我沒有等到,你似乎什麼都不打算做,你根本不打算面對我,整整兩年,與你名字一起被人相提並論的,除了朱臨路還是朱臨路。”

由是他徹底失去了耐性,安排楊影調升出國,告訴遲碧卡幫他補選秘書,不出所料,他那善良的母親果然插手,分別十年後她終於還是回到了他身邊。

“我很清楚,過去那段感情對你是一場毀滅性的浩劫,你看似自信的背後其實無比膽怯,明明渴望我卻始終畏縮不前,既怕承擔不起我的拒絕,又怕自己無法帶給我幸福,一朝被蛇咬,可能你比我更恐懼,擔心你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會如從前那樣再次傷害到我。”

“我理解你的苦衷,但,無法接受你因此而退縮,我等你已經等得太久,太久,我那麼迫切地渴望你愛我,渴望你專一、堅定、忘記過去、至死不離不棄地愛我。”

由此他才忍不住出手,一步一步把她誘入他以感情設下的圈套。

“我對你的目的只有一個,當初是你不要我,所以一定得是,由你主動開口要求我回到你身邊,不管你做過什麼想做什麼我都可以包容,但你有必要,給我這許多年的等待和痛苦一個回報。”

曾經的錯他不打算重蹈覆轍,他不會讓自己的感情再度走至失衡境地。

“我想,這一次我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把自己打包送到你面前,而應該讓你學會得以同樣的深情來向我換取,應該讓你學會向我開口索求,因為只有當你向我要求承諾、當你主動給我承諾,你才會清晰認知到自己對這份感情的責任,惟有這樣,你才會懂得我存在的重要,珍惜我的付出。”

他以為自己沒有做錯,所以根本沒想到,竟會把她逼得跑去結婚。

“你出國的那段時間我很迷惘,為你,我成立淺宇,為你,我往天上安置衛星,為你,我建造宅邸,為你,我從不知道別的女人長什麼樣子,為你,我買下全世界最知名的藥廠,只為想發明一種藥來醫治你的心,從認識你以來你就是我的整個世界,這十年裡我甚至不知道你之外的天地是什麼樣子。”

“我反反覆覆問自己,這樣費盡一生的心血和心機,為什麼到最後竟然是將你逼走?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做了那麼多,卻仍然無法給你幸福,即使你趕在我結婚前回來,也只是想把沈痾拔起,想解開我愛你至深的心結,而並沒有下定決心留下來和我長相廝守……我不知道我錯在哪裡,我不知道是什麼造成你的恐慌,我問自己,真的是我愛你愛得太過,是我在逼你麼?”

他靜了靜,陽光透過樹枝在擋風玻璃前跳躍著星星點點。

“其實,你離開的那七年裡,我曾不止一次動過放棄的念頭,我不是聖人,那樣希望渺茫的等待比十八般酷刑還殘酷,而且以你剛強的性子,就算我把你等了回來也結局未知,許多個失眠的夜裡我都想,不如算了,就這樣吧,就讓往事過去吧,讓我們天各一方重新開始。”

“可是,做不到,我始終做不到忘記,你的名字像被人用刀刻在了我心口,一筆一劃都抹不去,我只好不斷地給自己找藉口,我告訴自己我等你不過是因為對於往事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不是因為我,你的人生不會經歷那麼大的劫難,也許用盡我下半生也無法補償你曾經的痛苦,但,我想親眼看到你幸福。”

他頓了頓,唇邊一抹無奈和復雜稍縱即逝。

“你希望我幸福,卻恐懼自己未必能保障我的未來,所以始終躊躇,你不會說一句要我留下,不會說要我陪在你身邊,不會說你想聽我說愛你,也不會過問我的任何事,不管是一心還是我手上的戒指,從你回來至今始終對我沒有任何要求,你甚至連問都不問,我到底還愛不愛你。”

“我希望你幸福,卻是恐懼自己無法給你更多,所以不斷做著一切,費盡萬千心機,那麼迫切地想補償你,想把全世界最美好的東西都捧到你面前……從來就不是迷局,不是遊戲,只是我無法出口的心思,每一次接近都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幸福只在於你,只有當你珍惜我才意味著完滿。”

同樣心思的兩個人,卻走著兩條完全相反的路,她的反應讓他恐慌,極度缺乏安全感,她越退縮他就越脅迫,他渴望著什麼時候她再忍無可忍,會像從前那樣敞開心懷對他大呼大喝,叫他向東向西,對他拳打腳踢,他要的是她平起平坐的對待,而不是一味沉默,寬容和忍耐。

長睫輕垂,落在方向盤上的眸光透出一縷幽傷。

“十年歲月,我以為你還是當年的你,你希望我還是當年的我,卻不知道我們都不是了,你已經長大,我也已經改變。”曾經無可取代的美好時光,原來只能存放在已經過去的記憶。

“現在的你和我,明明比當初更相愛著,卻始終走著相互悖離的路,是你不夠愛我嗎?我知道不是,正因為愛我太深所以你才會猶豫,是我對你愛得太狂熱嗎?可是如果我真的放手你會不會更痛?”

無關對錯和應該或不應該,只是她與他的觀念無法折中,關於愛,兩人有著完全相反的信仰,就像是一把尖利的拉鋸,時間越長牽扯越深,傷害越大她和他便越來越疲憊,而他對她的感情始終有那樣深沉急切的渴求,以至他們連和平共處的時光都無法維持更長一點。

“正如你是你,我也是我,就算讓這幾個月從頭來過,可能所有的事我還會是原封不動地再做一遍,不管你是否能夠領會,我可能也還是不會作任何解釋,所以,如今的我……並沒有足夠信心也無法保證,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會不會讓你陷入新一輪的傷害和折磨。”

他的說話越來越傷感,隱隱約約帶著自責和無能為力的蒼涼。

“一次次帶給你這樣大的悲慟,早遠遠背離我想你幸福的初衷。”

她終於慢慢回過頭來,神采已被眼淚衝流殆盡的寂色瞳子看向他。

他執起她的左手,將戒指輕輕套進她的無名指,習慣性微彎的唇弧此刻只牽出一線,幾乎淡不可見,“我等這一刻,已經等到了天荒地老。”

不知為何,她覺得那個戒指很冷,很冰涼,一點點滲入薄薄皮膚下的微細血管,然後經由血液將冰寒刺骨的感覺速度傳遞到心口,造成心臟一點點地收縮。

“暖,我們分手吧。”他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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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5 11:49: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消失,管理

淺宇最近從精英到非精英全部忙著人仰馬翻。

佔南弦臨時決定把下半年的所有項目抻上日程,————預作決策。

於是總裁辦公室裡各部門加急送上來的捲宗一疊疊堆在桌面,六十六樓每日裡大小會議不斷,他幾乎把每一分一秒都投到工作裡,早上七點已出現在辦公室,中午隨便吃些東西,晚上工作到深夜才離開。

每一天批復無數文件,開會專注聆聽,神態沉靜。

原本打算在他婚後返美的歐陽菊含被留了下來,包括高訪和管惕在內全被繁重事務壓得暗無天日,如此過了一個星期,好不容易週五下班前開完最後一場會議,所有重要案子的下半年發展計劃總算大致敲定。連續多日缺休少眠,三人終於累癱。就連精力過人的佔南弦也不禁微露倦容。

散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內,歐陽菊含怨念:“老大,就算要上吊中間也讓我們喘口氣嘛,無端端把下半年的計劃提前作決定,又不是急著五時三刻就要執行,你到底想幹嗎?”佔南弦不答,對高訪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安排好了,阿龍和阿權向我寫張借條拿走了三百萬,說以後會還,至於楊文中,按你的吩咐給他換個身份送出國安度晚年,淺宇助學基金會供他的孩子讀完大學。”管惕好奇問:“到底是誰恐嚇一心?”

一對新人已經完婚去斐濟度蜜月,警方卻好像至今還沒鎖定嫌疑犯。

佔南弦微彎唇象:“是朱令鴻。”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他不滿你收購代中的手段,所以在你們傳出結婚的消息後,為掩人耳目他不找你,倒聰明地找一心的麻煩。”管惕想了想,還是有點不解,“既然你早知道是他,為什麼還讓他一直恐嚇下去?”

“是一心的意思,這樣潘維寧會經常過去陪她。”

“是不是結婚也是她的意思?”

“嗯”

“包括潘維寧被趕出潘家?”

“沒錯,潘維寧追她時潘家放話不同意讓她這種女人進門。”

“她那麼心高氣傲,想來也不屑進潘家的門——所以就找你幫忙,要你設法讓潘維寧和潘家脫離關係?”這一來就變成只是她和潘維寧之間的事了。

聽到這里高訪臉上也露出了恍然之色:“你要我找人暗中保護溫暖,也是因為朱令鴻?”

“嗯,搞挎代中這件事從頭到尾是朱臨路和我聯手,朱令鴻敢下手找一心的麻煩,我擔心他也可能因為朱臨路的原因而找上溫暖,只是沒想到後來動手的不是他而居然是楊文中。”

歐陽菊含奸笑著插進話來:“我只好奇一件事,佔美男你真的那麼大方,就這樣放過朱臨路?”他可是娶了溫美女,發某男恩怨分明的性格,應該扒掉他一層皮才地,怎麼好像無所謂似的任他往澳門逍遙去了。

佔南弦半彎的唇弧帶上一抹極其少見的惡意。

“我找人灌醉他取了他的精子,再灌醉他女朋友取了卵子,然後把他女朋友弄暈,把受精卵給她打進去。”

“你搞那麼複雜幹什麼?他們要孩子不會自己生?”

“他們沒有上過床。”

歐陽菊含張圓了嘴:“那豈不是——”

“嗯,朱臨路不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天啊!太恐怖了!”歐陽菊含全身發抖,大叫,“高古板,管小豬!你們以後一定要時時提醒我,得罪誰也千萬別得罪占美男!”

佔南弦微莞,看向管惕:“智能機器人的案子進展得如何了?”

“雛形已經開發出來,暫命名為一宇,我遠程安裝在你的桌面裡了,你試用一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改進。”

高訪皺眉:“南弦,你這麼急著敲定下半年的計劃,到底為什麼?”

佔南弦倦怠一笑:“過兩天你們就會知道。忙了這麼久都累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我測試一下管惕的機器人。”眸光轉向桌上電腦,發現屏幕上多了一個“宇”字樣圖標。

沙發裡的三人相繼起立,走了出去。

掩上總裁辦公室的大門後,管惕看向高訪:“真的不太對勁。”

高訪不出聲,似沉思什麼。

歐陽菊仿拍拍他們的肩頭:“別想那麼多了,看來他心裡已經有了某種決定。”

高訪輕輕搖頭:“走吧。”

門內佔南弦雙擊點開一字,屏幕上跳出一個騎牛而來的小小人形圖像。

方方扁扁的臉,一雙眼睛似睡不醒地拉成兩條橫線,頭上居然戴著頂早已失傳的斗笠,矮矮的身子,平額寬肩配上細長手腳,著一身古代牧童裝,整個看去十分趣怪,就像個“宇”字。

他失笑,管惕還真童心。

上方的攝像孔紅線一閃,小機器人橫他一眼:“笑什麼?你是誰?”

難得被引出一絲心情,他以手托腮:“你覺得我應該是誰?”

白色眼珠從橫線一端飛快滾到另一端:“我知道了,你是佔美國。”屏幕上啪地打出兩張圖片,一張是儲存在記憶體裡他的照片,一張是攝像頭現拍的他以手托腮淺笑的樣子。

啪的又一聲,屏幕上再打了一張照片,一宇興奮道:“這個是溫暖,你的妾室。”

佔南弦怔了怔,淺淡笑容迅速退去。

他的反應讓一宇顯得有點迷茫。

指尖輕撫屏上溫暖的眉睫,他輕聲道:“不是妾室,這是我老婆。”

“老婆?”一宇茫然不解。

他拉過鍵盤,輸入指令,想看看透管惕給這個小牧童都定制了什麼。

兩條橫線倏然睜圓,一宇警戒地看著他:“你想做什麼?”

“閉嘴。”

“啊啊啊!頭好痛!不許碰我的腦袋!”一宇大叫。

他歉然:“對不起,我忘了動手術前應該先讓你失去知覺。”說話間鼠標一點,一宇嗚嗚哭叫著騎上牛消失。

更改完一宇的設置保存好之後,他開始著手工作。

天色漸暗,室內感應燈自動亮起,偌大空間裡靜謐無聲,埋首於案的他專注得不曾抬頭。

不知不覺的時間過去,全部處理完畢後他長舒口氣。

抬手看看腕錶,已將近九點。

推開椅子起身,習慣性地站玻幕前看向夜空。

遠遠近近的高樓霓虹,不知何處有藍綠色激光來回射向無邊天際。

一堵玻幕將內外隔成兩個世界,這方他守候經年的室內,華美得似自困之城,無聲無息十分孤寂,而外面那幕他從未真正好好見識的天地,夜色中有無名的孤禽飛掠而來,俯衝滑翔而去,彷彿前方鵬程萬里,十分廣闊。他回到座位,寫了一行字發給高訪、管惕和歐陽菊含,然後把該封已發送郵件清除,熄了電腦。

走到門口時回頭掃了眼自己的辦公室,輕輕拉上兩扇暗玫木門,他搭乘電梯離去。

溫暖天天出門逛街。

總是每天下午三點出現在溫柔曾經帶她去過的餐廳,點一杯咖啡,坐在窗邊看淺綠色下班外人來人往,不知為什麼她特別想回到這裡,常常一坐下便不再動,無人打擾的時光靜悄悄地從午後消亡。

結帳後離開,擠身在擾攘街上,穿行於人潮中。

幾趟下來即使閉上眼睛她也能知道,每踏過多少塊仿古地磚會準確無誤地踩上花形圖案的墨青色磚石,一次次合上眼試下來,她的直覺和悟性已能令出錯率為零………卻為什麼在通往一顆心的那條路上,她了合上了眼睛?

當眼前陷入短暫的黑暗時,她總會不由自主地這樣問自己。

而當睜開雙眼,那輕淡的徬徨馬上在青天白日下灰飛煙滅,入目與她面對的仍是櫥窗後千姿百態的模特和一顆顆光華璀璨的晶鑽,那樣像一個人盈淵的眼睛。

一切對她而言已經很熟悉,人行道,鐵柵欄,橫馬路,廣告牌。路的盡頭是開闊而充滿人潮的廣場,在水池邊的大理石階上坐下時她想,有一種莫名的窒息其實比溺水還厲害,還更讓人無法呼吸。

溫柔已去了新加坡,朱臨路已奔赴澳門,清楚知道從此已確然孤身一人,不能再不小心落單,因這世上各有各的人生要走,再不會有人出現將她救起,再沒有誰——會長陪她左右。

彷彿每個人都可以輕易放下她……可以說愛就愛,說走就走。

事情到底是怎麼走到那一步的?

似乎是他堅持結婚,只為想看她會不會開口,如果她不來,那麼他可能就真的娶了,而她堅持離開,只為想看他會不會挽留,如果他不來,那麼她可能就真的走了。

相屬的靈魂,如同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連驕傲都不輸人後。

終於,這次出自他的口。

原來被人說分手的感覺是那樣脆弱無助,像心口最軟的地方被人重重捶了一拳,直痛到每一絲神經末梢裡,痛得五臟六腑都微微地出血。

面上卻完好如初,依然精心煮食細緻作畫,生活規律得怎麼也看不出靈魂已經碎掉。

週一這日,溫暖起床不久便接到電話。

“溫暖?我是高訪,你能不能過來公司一趟?”

高訪的語調十分複雜,嚴肅中帶點無奈,還隱藏著一絲擔憂。

溫暖一驚:“怎麼了?”

“你過來再說,我們在六十六樓南弦的辦公室等你。”

“好,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她抄起鑰匙出門。

飛駛途中一顆心略微下沉,不自覺有些惶恐,發生了什麼事?六十六樓的秘書位裡依然坐著張端妍,見到神色緊張的溫暖出現時明顯有些意外,她禮貌道:“總裁還沒回來。”

溫暖心口一悸:“是高訪找我。”

打過招呼她推門進去。

高訪管惕和歐陽菊含三人齊坐在內,神色俱是少見的凝重。

“什麼事找我這麼些急?”她問。

高訪從沙發里站起來:“南弦不見了。”

溫暖整個人一愣:“什麼?”

“只留下一封EMAIL叫我們好好幫他賣命。”歐陽菊含吧氣。

管惕懊惱道:“他和占媽媽說出去度假一段時間,可是我只能查到他了境,怎麼也查不到他的人具體在哪裡。”

溫暖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握成了拳頭,以此控制自己不讓指尖發抖。

心口怦怦怦跳動著,每跳一下都牽扯出巨大疼痛。

走了?就這樣一聲不響地走了?

“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她顫聲問。

高訪搖頭。

她緊緊咬著下唇。

歐陽菊含苞欲放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臉色罕見的正式。

“淺宇是南弦半生的心血,現在他忽然全部放手,我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我們三個商量過了,既然他已經劈腿,我們兄弟再留在這裡打拼也沒什麼意義,錢我們不缺也不在乎,陪著南弦辛苦了這麼多年,不如也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

溫暖越聽越吃驚:“我不太明白,你想說什麼?”

“南弦讓我做代理總裁。”歐陽菊含指向暗玫色大辦桌後那張無人空椅。 “問題是我不但毫無興趣,反而覺得這麼高處不勝寒的位置應該由你來坐坐,那樣或許你能真切感受到這麼多年來他所承受的一些東西。”

溫暖驚愕得無法做聲。

高訪平聲道:“我們不知道南弦什麼時候回來,不過,他曾經等了你十年,現在換你來等等他也不為過。”

管惕沒有做聲,卻也忍不含怨地看她一眼。

溫暖終於明白面前三人在責怪她,他們認為佔南弦的出走肯定與她有關,因此擺下陣勢逼宮,古人是逼上者退位,他們如今是逼她去坐上位,領悟到這一點後,因意外萬里引發的震驚、恐慌、無助、痛苦、悔恨等種種情緒所交織的混亂心潮,在無法言喻的一剎那間全部沉靜下來。

她的神色出人意表地平靜,“是不是我坐了這個位置你們就留下來? ”

歐陽菊含嘿嘿一笑:“孺女還算有藥可救。”

高訪看著她:“溫暖,如果你不介意,我還是想問一下,為什麼你明明——愛著南弦,卻始終沒想和他在一起?”

她靜默,過了許久,才輕聲道:“我當年曾在父親的靈前發誓,要還他老人家十五年。”

在珍驚異地對視一眼,歐陽菊含長嗟出聲。

過去十年來她一直延續著沒有任何娛樂的單調生活,直到佔南弦出現,她苦行僧般的生活模式才被打破。

用情太深以至他對她有著極高的期望,那給了她很大壓力,用盡一生之心愛首他,卻毫無信心自己一不定期可以給他幸福,所以雖然示愛卻從不爭取,同時還覺得不能就這樣原諒害死父親的自己,無法放任自己投奔渴求已久的幸福,那種非人的自我折磨,令她在過程中承受能力巨大苦楚。

最終,也令他選擇了無聲無息地離開。

命運的輪轉,竟在十年之後讓她去飲當年她留給他的的那杯苦水。

在這已太遲的一刻,她終於大徹大悟。

管惕以佔南弦的名義往內部發出公告,說明自己因私人原因暫時離開,在此離開期間任命溫暖為代理總裁,全權負責公司裡的一切動作。

公告發出之後引起軒然大波,但由於高訪管惕和歐陽菊含這三位除佔南弦外的公司最高管理層聯名聲明該公告屬實,所以雖然個個好奇心大熾,私下裡議論紛紛,倒也不得不接受事實。

溫暖每天早上把車停在地下後返回一樓大堂,搭乘總裁專用電梯,對每一位經過她身邊視線無不驚異地在她無名指的戒指上略作停留,然後向她友好向候的員工微笑回禮。

沒幾天周湘苓帶著用人中午來給她送自製的便當,各種版本的故事至此全部剎車,盡皆恍然大悟,原來現在執掌公司的正牌的未來總裁夫人,代理女總裁的形象就此江山落定,大樓裡終於完全平復下來。

之後歐陽菊含如期返美。

她剛漸漸養成佔南弦當初的習慣,每日早上八時半一定出現在淺宇,逢週六必回佔宅陪伴周湘苓用膳。

即使有高訪和管惕協助,溫暖仍然對龐大的繁雜事務應付得很吃力,剛開始時她反時間大量花在翻閱卷宗上,而不敢獨自對重要文件做最終批示,動輒過億的生意,只需看漏或誤解幾個字,就有可能造成重大損失。

一捆捆捧來的捲宗,裡面記載有佔南弦對和數繁多安全的批示。

不同項目在不同階段所遭遇到的各種她可能想破頭皮也想不出來的疑難雜症,他總能巧妙地化解,即使同一類型的業務只要對象換了不同公司或區域,他的處理手法也會大相徑庭。

慢慢理解消化之後,接觸得越深,她內心對佔南弦愈加折服。

而且越投入便越覺得,比起中介方肩負一個大企業的動作,她從前那種王一已怕傷春悲秋是多麼藐小。

也許當初佔南弦創建淺宇時並沒有考慮太長遠,但當一個企業擴展到承載了太多人的夢想、事業、和生活之後,一切已變得截然不同。

只要一朝還坐在總裁辦公室那張至高無上的椅子裡,每一個想法都必須深思熟慮,每一個決定都必須慎重周全,任何時候都不能出一絲差錯,因為需要為這些錯誤付出代價的永遠不會騍決策者本身,當一個企業走向衰亡、減薪、降職、裁員等禍難只會降臨到最無辜的員工身上。

淺宇過去十年從未解僱過任何職員。

淺宇斥巨資員工建造了一幢設施超級完善全部免費開放的附樓。

那不僅僅只是回饋,更重要的是意味著,為這許多人遮風擋雨已成他肩不能卸的責任。

單純只是維持企業的良好動作已需要耗費巨大精力,還需很強的決斷能力,如欲使它永遠走於同業前端保持世界領先水準,使依賴他羽翼生存的員工夢想能縱深發展,飯碗能長期保障,則絕對少不了一個有著高瞻遠矚、魄力果敢和才華卓越的頂尖領導人。

過去十年,佔南弦把這一切都做到了。

每每忙碌中不經意抬頭,見兩扇緊掩的暗玫色精雕漆門內一室空茫寂靜,那瞬間她會怔一怔,不知身在何地,而心頭浮掠過他清晰的身影,彷彿此刻他正站在她面前。

半個多月下來,溫暖學習的過程十分艱苦。

所幸佔南弦在離開前已把絕大部分事情都作了指示,,甚至一些他們沒有考慮到的細節他也提前留了批示,她和高訪及管惕只需沿著他制定好的方向穩健前行。

她逐漸把吸收到的知識應用到業務和公司管理上,並在實際處理中融會貫通,在經歷過幾次決策失誤被高訪提醒才不致於造成實際損失的深刻教訓後也積累了經驗,這超人的聰穎和上手之快令高訪驚異,管惕則大跌眼鏡。

而為了緩解她的壓力和照顧她的廢寢忘食,丁小岱被再次安排上來。

準十二時整,小妹拎起每天中午都周湘苓派專人送來的四層飯盒敲門進去。

“溫姐姐,午飯時間到了!”

溫暖從辦公桌抬起頭來,伸個懶腰,看表:“你還真是分秒不差。”

丁小岱嘿笑著坐在她對面:“周阿姨說了,晚一秒都要唯我是問。”看著擺到面前那碗加了花旗參的燉湯,溫暖嘆氣:“誰想出來的這種口腹酷刑。”“雖然苦了點,不過對身體有益,你快喝啦!”

方拿起鋼勺,高訪已敲門起來,一見桌上陣仗,未語先笑。

溫暖如遇救星,叫道:“來得正好,快,幫我滅了這碗湯。”

丁小岱一手拍過去:“你敢!”

意識到他們有事要談,瞪了一眼溫暖後她起身出去。

高訪道:“我收到消息,朱令鴻暗中以其他公司的名言,想買下我們拆解出售的代中的其中一家子公司。”

溫暖想了想:“賣給他,就當做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他能東山再起,那是他本事。

高訪點頭:“日本方面,由於競爭劇烈,隴本次山一再提出降價的要求,這幾天他又在催促我們盡快答復。”

“這件事我想過了,價格我們不能降,開了這個先例以後很麻煩,不過隴本是老客戶,而且是一向合作良好,我的想法是,如果他在下一季度能夠完成這個銷售額。”溫暖抽過紙筆寫了一個數字,“我們可以考慮把日本的代理權給他。”

高訪笑:“這主意不錯,我比較過日本市場定年來的銷售數據,其他幾家都被隴本打壓得厲害,估計不出半年就會開始萎縮,屆時壓貨達不到額度也就不再值得我們花精力扶持。 “

現在給隴本次山代理權,不過是相當於提前送他一個順水人情。

商議完畢高訪離去,飯後溫暖撥通管惕的電話。

“我看到研究所寫給南弦的郵件提到絕密計劃,那是什麼?”

“是一組投資超過三十億美元的智能芯片開發,占美男前年做出的提案,他認為現在百分百的年輕人不管工作生活都已經離不開網絡,由此決定研發一個包涵工作助手、聊天對象、心理醫師、輔導管教等種種功用在內的非實體智能機器人。”

溫暖頗感興趣:'那豈不是無所不能? “

“接近這個原理,這組智能芯片具有龐大的知識庫,獨立思考能力和事件處理能力,還擁有完善人格,使用者可以按自己的喜好定制它的外形、性別、性格、語言和溝通模式,佔美男的桌面電腦上安裝有第一階段試用版,你可以打開來玩一玩。“

“唉,現在還沒時間,忙得像隻死狗。“

她言若有憾,管惕大笑。

掛了電話,溫暖逐一審閱擺在桌上的文件。

或簽名,或核准,或駁回,處理完畢後轉向郵箱,先批示公文流轉部分,再對百分之八十以上匯報工作進度的郵件一覽而過,只挑些重點關鍵的寫下簡明扼要的指示然後轉給相關負責人處理。

慢慢已開始得心應手,臨下班前終於空閒了些。

拿過桌上的果盒,取顆梅子含在嘴裡,生津醒神。

果盒旁擺著兩張明信片,一張來自新加坡,一張來自澳門。

視線不經意掠過液晶屏,捏手成拳了捶後腰,在闊大安靜的辦公室裡來回踱步。

走著走著站到玻幕前,無聲俯視。

   馬跡車塵忙未了,任西風吹冷長安月,又蕭寺,花如雪。

    何事最催人老?大約非等待莫屬。

    一日一如年,心字如幾成灰。

靜靜看著六十六層高樓下的地面,人蟻車盒,馬路像是長長的蜿蜒的海帶,太高的高度,使原來現實的一切在眼底變得如此失真起來,如同往事,明明一幕幕才發生在昨日,此刻想起,卻已像一場不真實的夢境。

一輪夕陽掛在遙遠天空,大朵大朵的支層被染成燦紅。

無邊無際,牆內牆外,全是華美天色下孤身一人的寂寥。無人分享,無人陪伴,有的只是噬骨的思念,以及不知那個身在何方的惶恐。

“老婆,生日快樂……”

溫暖倏然回頭,雙眸驚駭睜圓。視線在最短時間內迅速掃過每一個角落,全無人跡,狂震的心稍微壓下,終於意識到那鬼魅似的說話聲來自於桌上電腦,她幾乎是撲過去。

屏幕右下角坐著一個戴著頭笠的小小牧童,似被驟然出現的人影嚇了一跳,白眼珠在橫線上滾了滾後興奮不已:“你是溫暖?”

溫暖有點傻眼:“剛才——是你在說話?”

“剛才?喔,今天九月九日,那是老大設定的開機自動提醒。”

屏幕上即時打出照片,佔南弦以手的托腮坐在位子裡,略顯落寞的微倦俊容帶著淺淺笑意,星閃雙眸彷彿在那一剎那無意識地撤下了所有心防,還原出最初一絲純真,空氣中再度傳來他低低的聲音:“老婆,生日快樂……”

微怯嗓音像極了十年前,那個專被她欺負的美少年,每每無辜收到一封不知哪裡來的示愛信,都要被她狠狠質問一百遍。溫暖當場流下淚來。 “啊———你為什麼哭了?”

小牧童被她的反應弄得手足無措,急得一下子跳上牛背想騎牛離去,一下子又翻身跳下來,在原地不停轉圈,不知如何是好:“老大在哪裡?都怪他改了我的設置!”

強大的後台處理功能被慌張的小人兒不假思索地觸發。

幾秒後整個淺宇大樓裡每一部電腦都啪聲打出一行來歷不明的字:“老大在哪裡?快出來!”緊接著覆蓋在大樓範圍內的每一部都收到了莫明其妙的簡訊:“老大在哪裡?快出來!”,同一時間安裝在機房獨立服務器上連通內部網絡的衛星系統被強行侵入,屏幕上小牧童越越快,採集來的大量數據在飛速運算中被除數分析過濾,很快就鎖定了兩處信號源,在萬分之一秒間排除近在咫尺的接收點,自動生成的數據包隨即往另一處扔了過去:“老大在哪裡?快出來!”

良久,發去的訊息如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怎麼辦!怎麼辦!“橫線眼珠滾來滾去,只差沒有也滾出來兩滴淚來,無計可施的小牧童兩次翻身騎上牛背,正待逃走,傳輸記號一閃,終於有人傳回:“你怎麼會闖入這個特殊頻段? ”

“啊啊啊!終於找你了!快出來!”

“別再調皮,小心管惕拆了你洗腦重裝。”

小牧童既驚又慌,抓起視頻成像就砸過去:“溫暖哭了!”

屏幕上溫暖的黑髮螓首伏在桌面,彷彿是忍耐了許久此刻終於爆發,充徹整個空間的哭聲毫不遮掩,淒切得像極了怨恨,又像無處發洩,由於哭得過久她的嗚嗚聲中已不時帶上喘息,抽動的雙肩顯得異樣孤零無助。

這次回應奇快:“你做了什麼?”大大的問號加驚嘆號,似一股控制不住驟湧而來的焦慮和怒意。 “不是我!是你設置的自動提醒!她一聽到就哭了!你快改掉——”“你閉嘴!叫她起來。”滾在橫線上的白眼珠拉向桌面,小牧童出聲叫道:“溫暖,你起來,我找到——”

“少廢話”一道指令無聲拍入它的處理元中樞。

小牧童扁扁嘴,哼了一聲,不高興地轉過身去坐在地上,只留下一個委屈背影。

溫暖終於緩過了情緒,控制住哭聲,抬起頭來,抽過布紙抹淚,心底的說話無意識流淌出口:“他到底在哪兒?”小牧童一動不動。

過了幾秒,屏幕上啪地打出兩個字:“海上。“

她嘶啞抽噎:“我好想他。”

良久,沒有任何訊息。她又道:“我還有好多事情想問他。”這次有了回應:'什麼事? “她苦笑,自言自語:”很多,想問他有沒有和薄一心上過床,想問——”

“沒有。”

溫暖一怔,將臉忱在桌面的手臂上,側頭看著電腦,惆悵不已:“原來你真的可以和人聊心事。”

“還有什麼想問的?”“別的女人呢?有沒有?”“沒有。”“只有我一個?”她抬首,秀美下巴擱在交疊的雙腕上,完全忘記回答她的只是一組虛擬智能程序,紅腫雙目內既是期待又是緊張。

“是。”毫不猶豫的肯定回答像一杯水樣巧克力,入眼後甜得她的心花開始一點一點漸放,臉上淚猶未乾,卻不禁微微笑了:“雖然你的話當不得真,不過還是謝謝你,一宇。”

小牧童嘟囔著聳了聳了後肩。

一會兒後,屏幕上再打出一行字。

“還有問題嗎?”

她沉默,長睫垂落,聲音低悄如絲,“他……還愛我嗎? ”

過了許久,屏幕上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

“永是你的弦。”

眼淚再度激湧而出,如願獲得虛幻的安慰,卻徒然令一顆更苦更痛苦,失控的情緒使她一下意識做了一個阻止自己繼續沉溺的動作,她在起身一剎那直接關了電腦的電源。

地球的另一端。

南太平洋某處無邊無際的海域上停著一艘海艇。

廣袤天空下,萬里夕暮,一道頎修身影靜靜倚著般舷。

極目遠眺,見天不見地,除了浩瀚的海水還是無垠海水,世界的盡頭拉成水天接壤的海平線,一波波深墨似的海浪拍艇而來,然後漫打向不遠處露出海面的石峰峭壁,除了怪石嶙峋的懸崖頂端密密生長著不知幾百幾千年的樹木,在這方天與海的深處,荒陌得甚至不見飛鳥痕跡。

半晌之後,暮色中他的唇邊慢慢盪出一抹引人致命的漣漪。笑容一直伴隨他走入船艙,把手中早已關閉所有功能只剩下了衛星導航作用的,固定回篷上的扣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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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5 11:50: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歸來,引領

此後兩個月內,溫暖再沒有打開那台桌上電腦。

日復一日的忙碌和磨練已使她柔軟的心逐漸變得硬朗,那樣的軟弱,一次已經足夠,那天之後她再沒有哭過,所有時間全投進了工作裡,只期待在年底的股東大會上交出斐然成績。

星期六上午,杜心同生產出院後約她在君凱喝茶。

兩人剛坐下在靠窗的軟座裡,便看見潘維寧扶著薄一心走進來。

薄一心見到她們,想也不想直接走過來。

“介不介意?”她嘴裡淡聲問著,身子卻已施施然落座在溫暖對面。

潘維寧向兩人頷首,一桌三位女士,實在沒他逗留的理由,藉口抽煙走了開去。

杜心同白薄一心一眼:'不請自來,擾人心情,這頓你付賬。 “

  薄一心淡笑:“憑什麼?”

“憑你還欠我一聲對不起。”

“是嗎?那你和溫暖說了沒有?”

“跟她說?我怎麼也得排在你後面。”杜心同反唇相譏。

“STOP!”溫暖舉起雙手,“這頓我請,OK?”

兩姝同時瞥眼看她:“關你什麼事?”

意氣相通的異口同聲,使得薄一心和杜心同重新打量對方。

“爛好人是不是就指她這種?”薄一心率先調轉槍頭。

“再找不出第二個了。”杜心同馬上附和,“就算被人一巴掌打在左臉,剩下的右臉也還是一副玉女觀音的慈悲樣,真讓人受不了。 “

溫暖撫額長嘆:“果然是唯毒婦與小人難養也,恭喜你們兩樣都佔全了。“

薄一心彎唇,杜心同失笑。

不知哪裡鎂光燈一閃,似有人遠遠對著她們拍照。

杜心同道:“我們要被大明星提攜上報了,不知道明早的標題會是什麼樣的噱頭。“

溫暖心中一動。

說笑鬥嘴中時間過得極快,最後自然是唯一的男士潘維寧買單。

青山依舊,怎奈流華,時光終淘盡是非恩怨。

分道揚鑣後溫暖帶了些精緻的點心回洛陽道佔宅。

歡姐趕緊端來早泡好多時的參茶。

周湘苓牽她坐下:“小暖,你什麼時候搬過來住?”

溫暖笑,每次見著她,周湘苓的第一句話必然是要求她入住佔府,理由是方便照顧,還有就是屋子太大她連個伴了沒有,佔南弦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她一個悶得慌。

想了想,她道:“就這週吧,找一天讓司機去幫我搬些東西過來。”

周湘苓大喜:“你真的想通了?”她微笑:“再過段時間我自己開車也不方便了。”平日里出入還是司機接送安全些。

“唉——”周湘苓繼而歎氣。 “你說南弦這孩子到底去哪了?這麼長時間了,連個電話也沒有。”過一會兒,溫暖才柔聲道:“你別擔心,該回來的時候他自然會回來。”

午後她駕車離去,駛出古銀色的大門後按下車載CD。那是一首很老的老歌,歌中故事蕩氣迴腸,說的是一個女子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然而她願用一世去世交換他一次真心對待,歌中說:'我是寧願改我生命,癡心也不願改。 “

秋陽夕早,山路上的樹葉成簇成簇也變成金黃。

每過多一日,便多一分積怨。

十年?不,她等不到了,才三個月,她已經等得全然失去了耐心。

這一次,換成是她不打算放過他。

如果她與他之間的愛情始終洽注定是一場奇特的戰爭,軌跡重疊的同一條路上需要這樣輪迴追逐,那麼時至今日她亦不介意對他使用手段。她期盼有朝一日,他一貫神閒淡雅的臉容上會乍現精彩絕倫的表情。

週一回到公司。溫暖召來市場部經理:“全球最有影響力的雜誌是哪幾家?”對方報出幾個名字。她笑,傾身靠向椅背,眸光溫和而堅定:“我給你一個月時間,讓我登上它們的封面。”

淺宇市場部和公關部聯手,加班加點在三天之內製定全盤方案。

交由溫暖審核通過後,計劃被快速而嚴格地執行。

率先是溫暖與薄一心兩位容光四射的美人一齊出席某個晚宴,翌日報紙雜誌無不對此盡情渲染,一場場舊事被重新挖出回籠加熱,在成功地吸引了大眾眼球之後,溫暖大張旗鼓地搬進佔南弦府邸。其後從不在媒體上露面的佔南弦之母周湘苓公開陪伴他四處購物,對準兒媳的喜愛疼惜之情溢於言表,為此溫暖又賺進半週筆墨。

一群專業人士開進淺宇附樓,負責她的儀容儀表以及對她進行各種訓練,譬如面對鏡頭時的表情表現,又預設百千種問題,但就是始終對佔南弦的人間蒸發閉口不談,只笑著“請讓他保持一點神秘感。”

迅速紅透半邊天後,卻將一切娛樂版及報紙全拒之門外,

只接受有限幾家商界、財經等專業領域權威雜誌的人物採訪,為與之配合,淺宇同時對外宣布展開幾大重要項目,三個月前佔南弦的決定此刻冠上她的榮譽。

各種各樣的美名:“最美麗的領導者”、“最具影響力的企業領袖”,甚至誇張如“東方最嫵媚的商業殺手”、“全亞洲最出色的牡丹裙”等陸續封銜而來。

如此三四週後,隨著淺宇對全球統一發布期投資逾三十億美元的非實體智能機器人研製計劃,已初步取得突破性成果的震撼新聞,至此淺宇機構的最高領導人溫暖,終於抵達此趟旅程之顛,在月底時如願登上了世界性首屈一指商業雜誌的封面。

淺宇附樓,佈置雅緻的高級經理專用咖啡座裡,高訪放下物中的雜誌,唇邊忍不住泛笑,曾幾何時這個城市裡無不仰首翹盼佔南弦與薄一心的婚期,不過僅僅只是大半年,擔綱的主角已換成溫暖,她如假似真的成就像有魔鏡佑護,忽然耀眼得無人匹敵。

只除了曾經的神話人物佔南弦。

高訪看向對面的管惕,終於第一次開口問道:“南弦在哪兒?”

管惕眨了眨大眼:“你問我?”

“你好戲還沒看夠?”高訪端起咖啡,笑道:“別忘了菊含說過,得罪誰也千萬別得罪南弦,如果讓他知道你知情不報——到時可別說我沒事先提醒你。”

管惕嘟嘴:“我本來是真不知道,後來一宇無意觸動了衛星系統,我檢查時才發現原來佔美男開了一條專用的特殊頻道,嘖嘖嘖,你想都想不到,他這幾個月居然沒上過陸地,從菲律賓的博龍岸到普吉島旁亞灣,過馬六甲到斯里蘭卡和馬爾代夫後穿越紅海到地中海,再經馬耳他出了直布羅陀。”

高訪驚訝,不走則矣,這一走就走了半個地球?

管惕牙癢癢:“你知道他那艘裝備精良的快艇時速多少海裡嗎?也根本早有預謀,航遊路線、沿途補給和停靠申請提前安排好了。 “

“他現在在哪兒?”

“愛爾蘭附近的凱爾特海域。”

那是一座極美麗的無人島嶼。島的一面是高陡的山崖,從崖頂到地面遍布參天密林,把那方屏蔽得連陽光也照不進去,偶見一些闊大枝葉下露出空隙,也黑漆漆如暗夜旅渦,讓人看不清內裡,即使是白日,森林深處也間或傳出一兩聲野生獸物的啼嘯,那種大自然的力量、震開林葉,向天空傳遞蔓延。

沿密林往島的另一端逐漸變成稀疏的灌木叢,地面爬生著綠色蔓草,蔓草下是硬實的沙礫,離灌木叢不遠地勢較高的平台上,凌空兩米高處以紮實木樁搭建起一間面朝大海的簇新木屋。

從木屋向前走過百步遠的沙灘,赤足踩上去世,越來越覺腳下白沙細如銀粉,一步一個淺印,當走到海邊,已是說不出的舒適柔軟。

離岸不遠的海中停著一艘海艇。

海水由淺而深一層層幻變著美麗的顏色,沙灘上的純白,漾接著清澈見底的嫩綠,既而轉變為美得無法形容的透明澄藍,在一片淨藍中還有些地方因為海底長滿珊瑚礁而使水色呈現暗黑,深海中央更似是打翻了黑缸,逐浪到水天相接外處,則是一片視野已不能及的灰濛。

沿著長長的海灘慢悠悠一路走到盡頭,在臨海那面峭壁直聳寸草不生的懸崖底下,佈滿大大小小被海水沖刷得已無稜角的礁石。

冬天陽光柔和無溫,照在身上帶著一絲揮不去世的寒意,盤起一條腿坐在半人高的褐色石台上,淺薄的海水一抹一抹漫上來,沒過垂下的足尖,然後,沙沙作響地退去。

聽久了規律的海浪聲,會令心口萌生難以形容的愉悅。

望不見盡頭的海水更著奇特的磅礴力量,似具有一種無形而極溫柔的人力不能抵抗的奇異安撫作用,注視得越久令人內心越寧靜,海面上永恆無際一起一伏的水浪,經由眼睛攝入無聲洗滌著胸膛,種種不愉快的過往全被沖刷帶走,還原出一泓純淨。

收起腿,平躺在褐石上,雙手枕的腦後。已經慣了這樣遠離塵囂,只置身天地間,看浮雲過。招手海邊鷗鳥,看我胸中雲夢,蒂芥近如何?

楚越等閒耳,肝膽有風波。

海闊天空,他終於來到地盡頭,日出日落,潮漲潮退,幾個月時光就這樣一擲如梭。自然而然,想起了她,不管漂流到哪處海域島嶼,一直心心念念著她。唇邊不自覺彎出一抹如絲笑痕,她會恨他的吧?

以她的的性子,一定會。那種不動聲色的暗恨,曾讓他惱得想把她咬啐了吞裹入腹。從那日她哭聲中發洩出來的難抑怒意,他可以肯定,在回去之後不用幻想獲得太好的待遇。

“他……還愛我嗎?”問那樣怯生生,像初戀的少女,忐忑而期待,還帶著太過明顯的恐懼。

那一刻他很不厚道地想放聲大笑,心口很暖,暖得幾乎想放棄這個航海計劃馬上飛回她身邊。

終於還是控制住了那份悸動和衝動。

她與他,都需要一從而足夠的時光。

讓往事和太過激烈的傷痛及愛意充分沉澱。

在微風撫拂中合上雙眼靈敏耳尖卻似隱隱聽到一絲破空這聲。

佔南弦起身,瞇眸遠眺,海面上的黑點隨著飛速駛近逐漸呈現出船形。

知道他在這裡的,只有負責給他運送補給的公司。

跳下石台,他往回走去。

快艇很快飛駛而至,在駛近海邊時不但速度不減,還忽地猛轉九十度,在驚險花式中衝出一米多高的白浪浪帶,引擎突突聲中一個褐髮灰眼神情淘氣的年輕人站上船舷向他猛揮雙手,高聲叫道:“嘿!佔!你居然還活著!沒被寂寞淹死?”艇上跳下幾個年輕人,抱著一箱箱東西,涉水上岸,往木屋運去。

桑馬斯走過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你還打算在這鬼地方待多入? ”

“再一個星期。 ”

桑馬斯別有含意地向他眨眨左眼:“我這交華僑你帶來了好東西。 ”

“哦?”他配合地表現出興趣。

桑馬斯目光曖昧,刻意把嗓子捏得尖細:“你寂寞嗎?你需要妞嗎?請翻開本期XX雜誌,找到我的名字,撥打一二三四五六七。“

佔南弦淺笑不已。

桑馬斯臉上的淘氣神色成了迷醉:“天,我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的東方女人,簡直就是童話中走來的公主,太迷人!驕傲英俊如我也忍不信對她一見傾心!佔!你是怎麼認識她的?”

佔南弦一怔:“什麼?”

桑馬斯調頭對已走近木屋的一位年輕人喊道:“嘿!伙計!等等!”他跑過去,打開那人手中的紙箱,亂翻一通,抽出一本雜誌跑回到佔南弦面前:“這裡面有你的照片,佔,你很了不起!為你的皇后建立了一個王國!”

佔南弦接過,看到封面人物照,他倏然睜大了雙眸。

深紫色洛可可式百花盛放的織錦牆紙,大朵大朵的花形華貴無比,胡桃木長條地板上擺著一張中世紀時期的貴妃椅,同樣深紫色的天鵝絨椅面,鑲金的象牙扶手上繪有精細的聖經故事。

長椅上側臣著一位絕色美人。

精緻的瓜子臉襯著白玉耳珠,粉櫻唇邊似笑非笑,一雙黛眉下卻眸光璀璨,似幽然閃著纖塵不染的明淨,又似幾不可察地隱隱流動一抹深湖沉淵的波色,極其迷妙。

層次感極強的及肩黑髮亮澤如緞,一絲絲垂在她的微則臉頰,身上穿著由幾層紫色薄紗縫成的長袖連身裙,方形的蕾絲領口繡有中式古典精緻的花紋,領口內露出性感細緻的鎖骨。

閃著銀紫色澤的絲帶環縛的前胸下方,修飾出完美的柔軟弧度,沒有任何腰身的紫紗裙長直用膝,白皙無暇,線條優美的兩支小腿貼在一起,在纖細的足踝處輕輕交疊,隨意地平曲在深紫色的天鵝絨椅面上,足尖末端著一雙黑錦繡紫色菱花緞面的平底鞋。

她就這樣闌珊地半臥椅裡,右手肘輕擱在椅端扶手,全身上下唯一的飾物,是輕撫腹部的左手無名指上的素淨鉑金指環,整個人說不出的意態慵懶,神色間彷彿有絲無意中發現被人抓拍的訝然,又似高貴坦然接受得落落大方,而不知是否歷經多月來的商業磨練,她似笑非笑的唇邊不經意地翹含出一抹凝練冷朗,使她典雅靈動的氣度添上一絲別樣的魅力。

佔南弦定定看著封面上溫暖以手輕撫的腹部。

迅速翻開內頁,當從字裡行間確定她真是已婚懷孕四個多月,他脫口叫出:“SHIT!SHIT!”懊惱得揚起雜誌拍打在自己頭上,“SHIT!”

又到夕陽黃昏,司機載著溫暖從淺宇回到洛陽道。

一進門歡姐告訴她周湘苓被除數遲碧卡約了去看音樂劇。晚飯後她習慣上到三樓書房,打算把剩餘的一些工作處理好。

推開門時一愣,寬闊的書桌桌麵攤放著一幅國畫,想著不知道是哪個收拾房間的傭人好奇拆開而忘了收起,她走過去把畫捲起,隨手放進旁邊的青花梅瓶裡,然後便皺了皺眉,瓶裡的畫一幅幅全被撕開了蠟紙。 “寶貝……”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受驚的她被人從背後整個兒攬進懷裡,“噓……是我,是我……”她的下巴被一隻手強行向後抬起,熾烈而渴切的唇瓣深深印了下來,全是她熟悉到靈魂裡的氣味。狂喜如潮襲上她的心口,只覺滿身新的舊的傷,便連心頭那份不時的悸痛,也全因縈繞周身他的體溫而抹去無痕,久違的淚水幾乎壓眶而出,下一剎那神誌復甦,思維短暫停頓後怒氣驟然巨湧。她奮力掙扎,尖叫:“你放開我!”佔南弦不得不鬆開她,半垂的眼睫飛快隱去潛然笑意。

溫暖一把抓起桌面的畫砸向他:“你滾出去!”怒為和委屈在胸腔內燒得控制不住,她接二連三抽起瓶中的畫卷劈頭蓋臉地朝他砸過去:“你回來幹什麼?!別讓我見到你!”

“嘿!寶貝,冷靜,冷靜,你會嚇到我兒子的。”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不躲不避任她丟砸,但就大大退後幾步站到她的安全距離外,以祈讓這個凶悍孕婦能平靜下來。

低頭看見散亂在地上的一幅幅畫,他的眼眸裡閃起無限溫柔。畫裡面全是他,每一幅。

發洩了一通後,溫暖扶著桌面微微喘息。

這些畫,就像別人的日記,平均每週幾幅,全是她對著報紙雜誌上登出的他的照片畫下,每一筆,每一抹,三年下來她對他的五官尤其那雙清亮眼眸的線條,早已熟悉徹心。

三年,她不記得自己畫過多少幅他的臉容,只知道每一幅畫的左上角都印著四個,溫暖的弦,畫裡的人他是她的弦,她原以為,哪怕海枯石爛,哪怕藍田玉暖,他永遠會是她的弦。

然而他竟然就這樣消失,整整四個多月。

她冷冷地看著他,什麼話也不說。

“寶貝。”他彎唇輕喚,眸光柔軟入心。

她抿了抿唇,終於還是壓下滑到嘴邊的“滾”字,而只是冷嗤出聲。

“佔大總裁,分手傾斜角也說過了,失蹤你也玩過了,不如告訴我你下一步還打算再玩什麼?先讓我有個心理準備,那樣我才能更好地配合你,你說是不是?”

一頓譏諷讓他停止向她的行近,怕再次惹起好怕脾氣。

“寶貝……”他柔聲再喚,唇忍不住向上翹起,“封面上的你非常美,真的非常美,美得——”他側頭,似乎想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抬眸看她,瞳色如流光幻彩,“美得……讓我很有感覺”。

她惱得又伸手去抽畫。

“噓……別急,我還沒說完。”示意她少安毋躁,他臉上笑容愈深,“在雜誌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我的女人,是我佔南弦想要的女人,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女人,寶貝,你真的讓我控制不住地心地。”

她眸中的冷怒終於緩緩平復下來。

出口的語氣卻仍帶著不甘和責備。

“我問你,我生病住院那時,凌執隱是不是你叫來的?”

“嗯,她不讓我見你,那我也就讓她早點走人。”

只需讓她親眼見著溫柔的愛侶,不用他再有什麼動作,她自己會斬斷這份依戀,親手將自己送去新加坡。

“臨路呢?也是你私底下做了什麼時候讓他急著去澳門的?”

“他本身就想過去,我只是把他走的速度稍微加快了而已。”

其實他也沒有做什麼,不過是是在朱臨路的後院點了把火,讓他自顧不暇飛快滾離她身邊。

“這麼說佔媽媽找我去老房子也是你的意思?”

“第一次不是,鑰匙是她自己給你的。”如果他事先知道,絕不會失策到讓她撞見他和薄一心,“至於第二次,我只能這麼說— —她看不下去我悶悶不樂。”

心機深沉得簡直絕世無雙,她不無戒慎:“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有。”他慢慢向她行近。

“什麼?”

佔南弦小心地把她抱起坐在書桌上,站進她的雙腿間,執起好怕手,帶笑唇瓣緩慢覆下,滑過她的耳珠:“這一生,我永是你的弦。 “說完他用力堵住她恍然大悟的尖叫,令她跳也跳不能,動也動不得,罵也罵不出,而只能乖乖地被他吻得伏貼在他懷內。

他悄然翹起的唇線似極力忍笑而終於還是隱忍不住,漾出了絕美弧度。也許,等她生下孩子後,他會告訴她。

他離開前曾寫了封E-MAIL給高訪、管惕和歐陽菊含。

大意是……讓他們找點事給她做,別讓她在他離開後有時間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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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5 11:50:12 |只看該作者
翌年,九月九日。

籌辦了許久,闢出淺宇整層五樓作為的神秘畫展終於公開對外展出,不過所有慕名而來的各界人士都得排在九月十日之後才能進場,首日僅對畫展主人的親友開放,只接待身份被存儲在電腦檔案裡的人。

主持開幕儀式的不是佔南弦,也不是溫暖,而是換上禮服裝的小一宇。

這組建立有龐大數據庫的芯片連通鑲嵌在門口以及場內的十多個高精高彩的液晶屏幕,負責守門,監測,檢索,收費以及和參觀者對話。

不用有疑問,這次畫展確實是要收費,而且還因人而異。

當早已復職的劉丹然和遲碧卡並肩而來,拿出職員卡刷過。

一宇彬彬有禮:“劉經理,你好,這次畫展擬向參觀者收取適量費用,所收費費用將全部捐作慈善用途,請在聽到滴聲後輸入你想捐的數字,該捐款將從你的當月薪資裡自動扣除。”

劉丹然大奇,按下一個數目。

“捐款已收到,非常感謝欠的善心。”屏幕上打了一朵玫瑰。

遲碧卡笑著也刷過自己的卡。

屏幕馬上打出笑臉:“遲經理,鑑於你的某些特殊貢獻,為了表示感謝感謝,本次收費一萬元,將從你當月的薪資裡自動扣除,兩位請進來參觀。”

遲碧卡慘叫:“一萬元?!天啊!丹然你聽到沒?一萬元!”天殺的強盜行徑!有這麼表達感謝的嗎?分明就是披著羊皮的報復!

劉丹然笑不可支。

緊閉的金屬門施施然向兩邊收起,將人放進後再度自動關上,與此同時場內的所有電腦屏幕全部亮起,閃出一行佔南弦親筆所題的漂亮行書:“歡迎參觀,溫暖的弦。”

隨後到來的是已懷上第二胎的杜心同和郭如謙。

兩人按下指紋後,一宇皺了皺眉:“杜小姐,郭先生,很抱歉,由於在全球資訊庫裡搜索不到兩位的結婚證明,按溫暖的吩咐,本場畫展拒絕兩位入內。”

“什麼?!”杜心同一急,叫道,“我是孕婦耶!來一趟容易嗎?”

一宇為難地苦起臉:“倒是設定有另一個辦法可以讓你們進去。”

“你說。”

“只要你們答應在孩子出生後給他起各叫郭毒。”

郭如謙還沒來得及阻止,杜心同已手一揮:“沒問題。”

“那兩位請進。”金屬門再度打開。

郭如謙哭笑不行:“心同你怎麼可以答應它。”

“切,我們以後給孩子起什麼名字它管著嗎?”

“不管你給孩子起什麼,從孩子出生登記之日起它就會連通戶籍數據把我們孩子的名字改成郭素養,任何時候只要它發現名字不對,都會自動修改過來。”

杜心同尖叫:“你怎麼不早點說?!”她轉身想出去理論,閉合門邊的屏幕內發出嘿嘿笑聲:“杜小姐,你剛進來還沒開始參觀,請待滿五分鐘再離場,其實郭毒這個名字很有特色,聽上去就像惡毒,老大的老婆真是天才。”杜心同徹底呆住了。

門外管惕和丁小岱手牽到來,丁小岱好奇問:“真的那麼神奇?”

“你試試就知道了。”

“怎麼試?”

“就叫芝麻開門。”

丁小岱依言而行:“電腦,電腦,請芝麻開門。”

在千分之一秒內完成聲音識別的屏幕馬上打出無數紅心:“親愛的小岱,請回答以下問題,你最喜歡的掌法是?”

丁小岱咯咯大笑:“天下無敵傲視淺宇的降臀十八掌!”說著一巴掌拍在管惕的屁屁上,引來他喲聲呼痛。

“答案正確,請問你最喜歡的暈倒方式是什麼?”

“普通暈!”

“完全正確,確認為丁小妹本人。”

丁小岱興奮地推管惕:“到你了,到你了。”

臀部吃疼的管惕委屈地嘟囔:“死電腦,快開門。”

一宇不悅:“沒禮貌的管小豬,請回答以下問題,你和丁小妹上床沒?”

管惕傻住,丁小岱又羞又驚:“怎麼是佔美男改了我的程式。”

一宇催促:“到底上了沒?”

管惕斜視它:“沒!”

一宇馬上倨傲地說:“老大說你不是男人,請你回去上了再來。”

管惕只得忍氣吞聲:“上了上了,好了嗎?”

一宇有點迷茫:“可以回答兩次的嗎?”

“我是你爹耶,回答十次都行。”趁它解析混亂的瞬間他在具有觸摸功能的屏幕上飛快地寫入指令,哼,想整他?連窗子戶都沒有。

來不及自行鎖定被修改了程式的一宇慘叫:“你對我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把你給上了,快開門!”

丁小岱掩嘴偷樂。

一宇欲哭無淚地把門打開,當丁小岱走過跟前時,它委屈不已地小小聲道:“娘,管小豬上我是不是亂倫?”

丁小岱幾乎栽了一個跟頭。

在他們進去後,電腦收到網上連線要求視頻參觀的請求。

一宇驚喜地與之對話:“溫大美人,這次畫展只對你一人開放,如果你要讓身邊的執隱先生一同參觀,請先回答一個問題。”

凌執隱撇嘴起身:“不看就不看,有什麼了不起。”

溫柔笑著將他按回原地:“什麼問題?”

溫柔遲疑了一下:“執隱。”

一宇大怒:“回答錯誤,連線即將切斷,請求永不接收,再見。”

溫柔和凌執隱愕然地就見面前屏幕一閃,對話窗口已被強行關閉。

一宇繼而接通另一個網絡呼叫,一判別出來人是誰,它發出邪惡的恐怖的興奮的喋喋笑聲,往對方的屏幕打出一個黑色骷髏。

“朱太子,很不幸等著你到來的是攻擊程序,你的蠢材手提會在十秒內死機,一分鐘內被格式化,兩分鐘內被燒掉主板和CPU。”

遠在澳門的朱臨路懊惱大叫:“該死的佔南弦!”

當全部處理完畢正想稍事休息時,高訪走了過來。

一宇感嘆:“做人難,做電腦易乎?不易也。”

高訪笑:“南弦呢?”

“老大在家看碟聽歌泡老婆。”屏幕上打出一張女子的照片,“來吧,例行公事。星期六相親約會,我把資料發到你的郵箱。”

高訪驚訝:“誰的意思?”

“太后娘娘。”金屬門打開。

高訪走進去,:“幫我謝謝佔媽媽。”

門再次合上,一宇把全部信息打包發往洛是道一號。

那間全球屈指可數的頂級豪華視聽室裡,正播放著經典舊片。

溫暖記得年少時看這部原音片時,和佔南弦在戲院裡一坐就是三個半小時,在所有被拍成電影的歐美名著中,克拉克蓋博和費雯麗所演這一部完整版《亂世佳人》是最傳世的經典。

再沒有哪齣戲比它更忠實更淋漓盡致地表達了原著,從貼切的人物到瀏的劇情,從那個世紀浮華的服飾到壯麗場景,那一場大火,那一巴掌,那一個吻,這幾乎是唯一一部,她在愛上它的小說之後還深深愛上它的電影。

懶散地躺在舒適軟絨椅上的佔南弦頭枕在溫暖腿上,享受著她餵進嘴裡的藍莓,一邊打開上收到的信息,一邊手掌垂在地面的嬰兒籃裡,輕撫逐漸陷入沉睡的小小佔丞因。

臉上漾出淺笑,他把管惕那段遞給她看:“老婆,笑死我了。”

她讀完,忍俊不禁:“你好壞。”拿起莓子餵他嘴中。

他吮住她的手指,輕噬,微微抬高的臉擦過她胸前的石墜:“老婆,我以前送你的其他東西呢?禮物呢?情書呢?都去哪兒了?”

“鎖在銀行的保險櫃裡。”

“老婆。”

“我把你家以前的房子買回來。”

她垂眼看他。

“還有我認識你的學校,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我們常去的咖啡館,我們戀愛的公園,統統買了下來。”

她微微一笑:“你是為了這些才想去賺錢?”

橫肘支在椅面撐起身子,他的臉擦過她胸前的圓潤,微彎的薄唇往上到達她的唇,清眸有如最初最亮的辰星,勾起的唇角牽出完美淺莞。

“如果那天沒被楊文抓走,你會不會來?”

“你問了一千次了。”

“會不會?”修長手指這一次沒爬上她脆弱的脖子,而是往她的裙下探入,再探入。

她想抓住他,卻反被他的另一隻手扣住手腕,三兩下拆解了她的反抗,

長指惡意而緩慢地推進,與強硬動作完全相反的是他薄唇間吐出的話,帶著寵溺和誘魅而顯得輕柔無比:“會不會?”

“呀……早說過了……不知道嘛。”

“寶貝,我們有三個兒童房,你想兩年添滿嗎……會不會?”

他以身體裹卷她一同滾落在地面軟氈上,碰巧壓到了遙控器,屏幕上電影悄然熄滅,漫起旖旎氣息的室內響起WESTLIFE的歌,《THE WORLD OF OUR OWN》,我們的世界。

多年以前,當她在他房間裡聽到這首歌時,幾乎一瞬間就喜歡上了。

是他,引領她走進聆聽各種曲風的世界,他的電腦裡永遠一周一換地裝載著面世的最新曲目,而他玩世弄各種播放器於指音質嫻熟及跟著音樂隨意哼唱的瀏,常常讓她佩服驚嘆。

總會不斷地遇到某些人,在人生的某個階段,是自己的引路人。

在被引領的時候,全無預料以後會發生什麼,只有當走過了那段歷程,從結果處回顧,才有領悟,原來上天安排自己遇見迷個人,正是為了要讓他帶領自己來到人生之路的這一個地方。

日和夜相繼消失,當人變得像歌那麼老時,或不復記得從前許多往事,但一定有一個人,此生也不會忘記,當初就是他,把在情路上混沌跌撞的她從山窮水盡中帶出來,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推開了一扇門。

於是在浩瀚的人海裡就有了那樣美好的地方,THE WORLD OF OUR OWN。從踏進真愛領域起,是他和她,牽著手溫柔地在兩人的世界裡行走。

從她飛過三萬里河山,重新回到他面前的那一刻開始。

有一樣東西,不再是一朝一夕,從此以後,亦不止一生一世。

《全文完》



番外篇

自從溫暖做了淺宇總裁之後,佔南弦再不肯回去投身於工作,無論她費盡唇舌,他始終有千百個聽上去似是而非但她又反駁不得的理由,一次次說服她任他逍遙世外。

當他們的第一個兒子佔丞因出世時,兩人有如下對話。

“南弦,你什麼時候回公司上班?”沉浸在初為人父驚震與幸福交織情緒中的美男子,因為喜得麟子龍顏大悅而變得很好商量。

“寶貝,你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孩子的娘全世界最大,我都聽你的。”

“真的?”溫暖大喜。

“恩,不過有一點,能不能先讓我過足當爸爸的癮?”溫暖笑,“沒問題。”估計那種新鮮感不用半個月就會過去。

“那好,我們說定了,等兒子會叫爸爸之後我再考慮回去工作的事。”“什——麼?!”某男振振有辭,“兒子不會叫我爸爸,我怎麼過當他'爸爸'的癮?”一隻軟枕劈頭蓋臉地砸來。

到佔丞因懂得叫“爸爸”時,他們的二女兒佔鴦格也已出世。

溫暖又問,“南弦,你該回公司上班了吧?”“寶貝,你太讓我難過了,我們的女兒才剛出生,你就叫我離開她?”兩三隻軟枕霍霍聲連環襲來。

春去冬來,這年夏天他們迎來了小兒子佔晴北。

“南弦,你——”“寶貝,你難道不覺得我們有必要給三個孩子公平的對待?我怎麼能夠獨獨拋下北北不管而回淺宇上班,那絕不是為人父所應該做的。”數不清的流彈轟枕。

再後來,當兩人在臨睡前又次談及這個話題,他伸臂將她攬進懷裡,唇弧微勾,“寶貝,你覺得在管理和決策上是你的能力強還是我的?”

“當然是你。”否則她何必死心不息希望他重回淺宇?

“再問你另外一個問題,公司和孩子們,誰對你更重要?”

“這還用問?”

“答我。”

“孩子。”她願為他們付出一切。

“OK,我的能力比你強,孩子比公司重要,那麼,讓我來打理孩子,你去管理公司,這不正是最合適的分工麼?寶貝。”溫暖語塞,明知他是強詞奪理,她卻反駁不得。

經此一夜,溫暖終於放棄遊說,此後多年間仍是她日日回淺宇坐鎮,做著這樣或那樣的發展計劃,而已閒雲野鶴的佔南弦,始終只對留在佔宅裡做一個快樂奶爸倍有濃郁興趣。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孩子們逐漸長大。

一日,佔丞因正在看書,鴦格和晴北在比劃著新買的武器,你來我往,大廳內一片刀光劍影。

玩得興奮,邊打邊威脅,“等會我拿坦克炸你。”另一個反威脅,“我拿飛機炸你。”丞因受不了干擾,書一擱頭一抬,淺淺一笑,“再吵,我一飛毛腿送你們兩個到姨媽家去。”

時光飛快,眨眼又已是三幾年後。

這日,佔宅的親子休閒室裡齊聚著一家五口。

“南弦,我認為你還是回公司工作比較好。”說話聲帶有警告意味。

“我不是早回過了?”“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這次是驚奇和愕然。

“讓我算一算。”佔南弦執起身邊人的柔荑,一隻一隻掰開她白玉青瓷般指尖,“今年丞因九歲,那應該是——十九年前,而且我一回就回了十年,從十八到二十八歲,那可是男人一生中最寶貴最青春最無價的時光。”語氣從對當年意氣風發的滿含懷念,到最後變成哀悼般沉痛和自我憫憐,“真想不通,我當初怎麼會愚蠢到把人生虛擲給了淺宇。”

“佔、南、弦!從我懷著因因起你就賦閒在家,現在格格已經八歲就連北北也七歲了,你還沒玩夠嗎?”

“寶貝。”被質問的人顯得委屈又無辜,“雖然你貴為淺宇總裁,但你也會說因因格格和北北都九八七歲了,可見這麼多年來我在家相妻教子也不容易,對不對?”

“咳咳咳——”哭笑不得的人嗆到了氣管,最後不得不化作一聲長嘆,“你天天待在家裡無所事事,不覺得悶嗎?”

“當然不悶,而且誰說我無所事事了?我每天都很忙的。”

“你忙什麼?”

“白天忙著曬太陽,晚上忙著曬月亮。 ”怒氣燃燒的小宇宙終於爆發,美眸一冷,溫暖臉上呈現出在淺宇浸練多年的威儀,“別以為我在公司就不知道,你在家天天教兩個兒子打暴力遊戲,我瘋了才會讓你和他們這個暑假都待在一起!”

手中軟枕毫不客氣當胸掃去,家庭教育必須得從丈夫抓起。

“哇!老婆你下手真重……啊啊啊!”某個為人父多年但囂張不改的美男子被厚實抱枕打得在原木地板上抱頭鼠滾,“寶貝,冷靜,千萬冷靜,需知父權乃天賜予——啊!好疼疼,嗚嗚嗚。”

佔丞因從書本中抬起頭來,神色平靜地掃了眼休閒室裡抱枕四飛的混亂現場,復聲色不動地低下頭去,只口中說道,“媽,容我更正一下,不是兩個兒子,和米蟲老爸一起打不良遊戲的是你的二女兒和小兒子。”正在習畫的小小占鴦格抬眸瞪他,“臭大哥,哼,我要把你畫成猶大! ”

一旁盤腿坐在地板上的佔晴北正對著電視幕牆,兩隻小手操縱著遊戲手柄,沉迷得忘乎所以,根本不知室內已經發生家變。

“砰砰砰”的射擊聲聽得溫暖心驚肉跳,“北北!”從背後包抄狙擊,啪地一聲幹掉最後一個土匪的腦袋,佔晴北這才退出遊戲,回過頭去,很不以為然地對著被母親攔腰壓在地板上含笑不語的佔南弦大搖其頭,“爸你也真是的,從我認識你起就見你天天被媽欺壓。”他此言一出,在場四人全部爆笑。

佔南弦唇弧彎得極高,“兒子,你確定——是從你認識我起?”溫暖笑著瞥向佔南弦,“恩?這就是你的相妻教子?把兒子教得語無倫次?”果然是豐功偉績。

佔南弦斜撐起身,手一勾把她拉入懷內,淺笑著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爸!”佔鴦格抗議,“我們還未成年!”

“誰說的?我和你媽早就成年了。”

“臭老爸!我是說哥哥、弟弟和我!”佔南弦掉頭看溫暖,“老婆,你聽見了?女兒說他們還未成年。”溫暖警戒地看他,“你想說什麼?”

“寶貝,以後你得注意言行。”

“那個人不應該是你才對?”佔丞因再度從書中抬起頭來,“媽,爸的意思是,你別動不動就家暴他,這樣容易給我們幼小的心靈留下創傷。”佔南弦哈哈大笑。

佔鴦格撇嘴,“大哥就愛和爸狼狽為奸。”溫暖也笑,“丞因,我不是家暴你爸爸,我是調教他。”好讓這個為父不尊的一家之主改邪歸正。

佔晴北馬上站起來,“媽,我去給你拿道具!”

“什麼道具?”溫暖奇問。

“你不是要調教爸爸嗎?我去給你拿蠟燭和皮鞭!”

“佔南弦!”溫暖尖叫出聲,“你在家都教了他們什麼東西?!”抄過軟枕又是一頓狠砸,“你明天就給我回公司上班!以後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能和孩子們單獨待在一起!!”

“媽!”二兒一女同聲抗議,沒有父親的暑假,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冷凌眼風往回一掃,溫暖柔聲問,“誰有意見?”兩個小的腦袋縮了縮,只見佔丞因淺淺地笑起來,“沒有,完全沒意見,只是想提醒媽控制一下力道,都說男人四十一枝花,爸爸今年三十七,正是含苞待放的年華,經不起太過分的摧殘,所以,媽,記得辣手留情。”溫暖張圓了嘴。

佔南弦一手摀唇不敢笑出聲來,另一手卻捂著腹部,明顯已憋到內傷。

這時周湘苓和歡姐出現在門口,手裡拿著托盤。

“孩子們,我們去花園裡喝冰糖蓮子了。”佔鴦格發出一聲歡呼,放下畫筆奔出去,“爹親娘親都不如奶奶親!”溫暖失笑,一側首,迎上佔南弦溫柔無比的眸光,專注而寵溺,歲月未減分毫,情深一如既往。

佔丞因起身,手中書本拍向佔晴北的腦袋,“還不走?等著老爸一槍把你的腦瓜打爆嗎?”

“嘿嘿,再過兩年老爸就不會是我對手啦。”房門被佔丞因帶上,說話聲漸去漸遠。

佔南弦躺向地面時手臂一帶,溫暖跌入他胸膛。

“寶貝……”濃情蜜意化為一聲絲般吟喚,他輕輕在她鬢邊耳語,“你給了我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她滿足地合上眼,雙手勾上他頸項,伏在他身上聽著他胸口內規律的心跳聲,唇邊悄然逸出一絲美麗得出奇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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