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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楊慎]隋唐兩朝志傳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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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09:37: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7-24 09:08 編輯

【名稱】︰隋唐兩朝志傳通俗演義(又名《隋唐兩朝志傳》)

【版本】︰明萬曆四十七(己未,1619)年姑蘇龔紹山刊本。十二卷一百二十三回。

【作者】︰題“東原貫中羅本編輯,西蜀升庵楊慎批評”。

【內容】︰在前人演述隋唐歷史、民間傳說的基礎上,編撰成書。敘述隋末及唐一代事,至唐僖宗乾符五年止,凡二百五十九年。故事精彩曲折,行文引人入勝。



附【史詩偈頌】

中國史詩300偈

141     隋文帝堅.廢周滅陳.統一全國.首創科舉
142     二子楊廣.弒父殺兄.暴戾無情.叛兵勒斃

143     李淵父子.太原起兵.長安稱帝.國號大唐
144     奠基三百.共廿二帝.玄武之變.世民繼位
145     滅二突厥.納百武官.文成和蕃.號天可汗
146     貞觀之治.天下昇平.良臣廿四.凌煙留像
147     高宗無能.二聖臨朝.一代女皇.武周稱帝
  
148     興佛納諫.承先啟後.玄宗明皇.開元盛世
149     詩畫藝文.登峰造極.老來糊塗.寵幸楊姬
150     安史作亂.玄宗西逃.馬嵬坡上.縊殺貴妃
151     讓位肅宗.將郭子儀.回紇借兵.平定安史
152     吐蕃叛變.兵臨長安.請郭令公.嚇走蕃兵
  
153     幾經戰亂.元氣大傷.盛世不再.藩鎮割據
154     唐末諸帝.立廢存亡.受制閹奴.無權無勢
155     文宗李昂.鏟宦不成.反被軟禁.會昌滅佛
156     宣宗復佛.欲振無力.黃巢起兵.攻陷長安
157     帝奔鳳翔.藩鎮奪權.相互傾軋.天下大亂


(明融作偈 摘至 中國史詩 長偈三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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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09:38: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回     興宮室剪彩為花



  隋煬帝姓楊名廣,小字阿摩,弘農華陰人也。漢太尉楊震之裔,文帝堅之子。為人資辨敏捷,貪虐荒淫。初封晉王之時,貪心不足,欲奪其兄楊勇太子之位。無計可施,乃謀於安州總管宇文述曰:「吾兄懦弱,素無令德。父皇立為家嗣,有失人望,不足以承大統。吾觀滿朝將相,皆非統馭之才;細推英雄,惟有公耳。」宇文述驚曰:「殿下何出此言耶?某有甚德,獎譽太過。」廣曰:「吾有一事,特來告汝,勿得漏泄。」宇文述曰:「願聞其詳。」廣曰:「公抱勇敢之資,當國家之重任,吾欲奪兄權位,未有良策,盍與我圖之?」述慨然許曰:「殿下欲謀東宮,何難之有。必須得一人相為輔翊,此事即成耳。」廣曰:「遍觀文武,皆土木之人,無可與謀者,願指教之。」述曰:「吾見僕射楊素,帝之近侍寵臣也。此人見利忘義,多將金帛,以結其心,使於帝前日夜用意,事必諧矣。」廣即探楊素誕日,以千金為壽。楊素大喜,受之,乃教廣行孝,曲盡子情,承事父意。於是述、素二人協心共謀廢立,旦夕於文帝之前,稱羨晉王仁孝,恭而好禮,謙己下士,足有人君之度。譖毀太子懦弱貪淫,不足以當大位。文帝聽之,遂自心疑,於是漸失愛於勇。勇不知是計,荒淫愈甚。帝大怒,遂廢為庶人,而立廣為皇太子。未及數日,廣又謀勇而殺之。至仁壽四年,弒父文帝於太寶殿而自立,號為煬帝,改元大業元年。封楊素為尚書令,宇文述為許國公,加封開府儀同三司。
  煬帝自即位後,縱心為樂,欲窮耳目之觀,乃命舍人封德彝、宇文愷二人,奉詔營造洛陽顯仁宮。南接皂澗,北跨洛濱。起發大江以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俱令送納洛陽。又求海內麗花佳卉,珍禽怪獸,以實苑囿之中。自長安以至江都,離宮四十餘所。乃遣黃門侍郎王弘逕往江南,造龍船數萬艘,以備遊幸之用。又開永濟之渠,南達黃河,北通涿郡。又穿江南之河,起自京口,直至餘杭,八百餘里。置洛口倉於鞏城,周圍二十里,內穿三千窖。置興洛倉於洛陽北城,周圍十里,內穿三百窖,每窖內可容粟八百石。又築西苑,周圍二百里。其內為海,周圍十里,造成方丈、蓬萊諸山,高百餘尺,無數台觀宮殿,羅列其上。外有龍鱗渠,旋流之水,注於海內。渠畔建造一十六院,首尾相接,每一院以四品女官主之。堂殿樓觀,刻龍鳳之像,繪五彩之紋,極其華麗。旁築御道,栽植松柏雜樹。至於秋冬凋落之時,則剪彩為花,綴於枝條之上,常如春景。又於沼內剪彩為荷,帝每遊幸,即去水而布之。時十六院之妃,爭以肴饌美麗相高,以媚於帝。每於月夜,放宮女數千騎,游於西苑,作清夜遊曲,令宮女善歌舞者,於馬上奏之。自是之後,或游於渠,或玩於苑,俱以女樂相隨,荒淫宴樂,無時休息。凡有所欲,不計其費,務令如意。日與美女沉醉於顯仁宮內,笙歌盈耳,聲聞數里之外。如此心猶不足,欲事遠遊。是時蕭皇后者,揚州之妓女也。先事太子勇為妻,後帝殺太子,取立為皇后。后極有美色,甚得帝所寵愛。一日奏曰:「陛下此樂,不足為奇。欲窮耳目之觀,必往揚州可矣。」帝曰:「汝乃女流,居深宮內室,何以識其景乎?」后曰:「妾乃生長於彼,何所不識。雖未能遍覽,亦每聽聞是天下最樂之地,名賢隱跡之鄉。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如長春之景,南北往來之人,無不停驂瞻仰。今江都又有離宮,遊玩於彼,豈不美乎?」帝聞奏大喜,即下詔,準備車駕前行。是時,群臣聞帝欲遠遊,無不驚駭。次日會朝,忽有一臣,峨冠博帶,皓首濃眉,進朝上諫。眾視之,乃京兆萬年人也,姓高名炯,字昭玄,官封尚書僕射之職。敬具諫表呈上,帝於御案覽之。表曰:
  臣聞自古人君以政治為先,聲色為戒。奢者禍之基,淫者禍之本。昔周穆巡遊而有膠舟之失;始皇遠行遂致沙丘之亡。今陛下不務修德,外縱強越,內興土木,殫費財力,資益寇仇,大為不可。處於瑤室瓊宮,宴樂至矣,尚猶不足,而欲遠遊乎?且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況以萬乘之尊,累欲輕出,倘有敵人乘虛而入,內生不測,陛下將安所適?乞以二君為戒,罷巡遊,遠讒佞,黜美人,理國政,則社稷生民無疆之福。臣今披肝露膽,伏惟聖德,照臣愚悃,萬死不辭。
  帝覽罷,勃然怒曰:「今承平之世,朕仿古為治,籌策已定,汝何出逆耳之言,以忤朕意耶?」言未絕,只見內史舍人虞世基出奏曰:「僕射所奏非矣,陛下聖鑒不錯。古者天子有巡狩之理,諸侯有述職之事。譬之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即自朝歌暮唱,東樂西遊,何況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乎!且人生如白駒過隙,與百姓同樂,有何不可?昔穆王、始皇之游,皆因用人不當,朝廷之上,朽木為官,以致貽禍。今則四海昇平,兵強國富,監國之嚴,護衛之謹,雖有萬里之行,有何虞哉?」帝曰:「卿所見甚明,大合道理。高炯之表,情實違忤,本欲加誅,係是先朝老臣,權罷其職,免為庶人。」遂命越王侗、與光祿大夫段達、大府卿元文都、民部尚書韋津、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右司郎盧楚等總留後事。帝作詩留別宮人曰:「我夢江都好,征遼亦偶然。」於是遂發文官武將五百餘人,帶領雄兵二十五萬離了顯仁宮,安排香車寶馬,玉輅神駒,逕望江都進發。但見船騎並往,水陸雙行。帝坐龍舟之上,其舟樓閣殿甍宮院之式,一如長安所造。內藏宮娥采女,鼓樂駢闐;更雜以百戲,歌舞於前。隨行大小之船五百餘只,首尾相接三百餘里。兩岸挽船之夫八萬餘人。夜則秉燭,照耀如同白日。騎兵輔翊兩岸而行,旌旗蔽野,劍戟森嚴。所過州縣,官吏於五百里內皆令供獻酒食,以饗軍士。麗泉有詩云:
  大業之年九十秋,長驅百萬離神州。
  只因昏主江都樂,致使英雄血淚流。
  總批:煬帝以逆謀而坐承大統,已不可君臨天下;況奢縱不已,又欲車駕遠遊,以窮耳目之觀。雖有高僕射之正諫,其如虞世基之從諛何也?亡道若此,而能保其不身弒國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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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4 09:38: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回     隋煬帝遊幸江都



  人馬前進,行了數月,哨馬報來:近前已是江都地界。帝覽其山川勝概;果是天仙之國,繁華之地,欣然大悅。居於行宮,顧謂近臣曰:「蕭后每與聯稱揚州好景,今日顧眄,信是人間之三島,現世之蓬萊也。長安雖號神京,大是不同。不知此外,更有可樂處否?」虞世南曰:「天下佳麗之地,萬不及江都;然以臣觀之,宮殿雖多,皆非美飾,不足以當聖馭。帝欲稱其遊覽,莫若重建台榭,使匠人繪飾五色龍紋,務使層巒聳翠,上出雲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如此壯麗,陛下娛游,始可樂矣。」帝聞奏大喜,即令封德彝部引工匠二百餘人建修台榭。德彝領命,即使匠人經之營之。果然不日成之,建一台,號望雲台。台上高可望三百里,台下可容數千人。所建御苑,周回一百餘里,前後花榭,羅列相接,盡植奇花異卉,蓄養怪獸珍禽。又引太湖之水圜繞花榭之前,通船往來。左有香來溪,右有百花洲,須三秋九夏,花香不絕。又令宇文愷領工匠建有書會樓、迎賓軒、臨水閣、八仙洞、步雲橋、玩月台、木樨亭、荼蘼圃、臨溪館十餘處,所費巨萬。但有諫者,即斬以示眾,群臣恐懼,不敢復言。日與蕭后游於望雲台上,選美人善歌舞者數十,列於坐側。至是溺於酒色,不理政事,惟以遊樂為先。每逢春日融和,則賞於燕游堂,令數十嬪妃左右扶擁相隨,盤桓於牡丹亭、芍藥圃。五步一亭,十步一榭,逢亭即宴,遇榭而歌,絲竹之音不絕。帝回顧百花妍媚,親折數枝,插於蕭后之鬢曰:「子如日夜立於萬花叢下,朕不知花貌類子,而子貌類於花耶?」內豎進曰:「以臣觀之,后之於花,媚又有甚焉。」帝大悅,取酒內豎,以其善觀花貌也。麗泉詩云:
  春鋪上苑百花叢,景物鮮妍綠間紅。
  往日歡娛今不見,教人賦罷怨東風。
  夏則駕一葉輕舟,載以簫鼓,賞蓮於臨水閣。令嬪妃裸衣彩蓮於池內,使其自相戲舞,唱和彩蓮之曲,醉以碧筒之勸,帝與蕭后撫掌大笑。遇盛暑,則至八仙洞內,就向冰山雪檻清涼之處宴樂無度。既而酒酣,遂與后妃相狎,無所不為,淫戲終日而罷。麗泉詩云:
  數十嬪妃去彩蓮,裸衣戲舞帝王前。
  起來閒處從容立,信是蟾宮謫降仙。
  秋則處於疊翠宮,賞於玩月樓,朝歌夜弦,宴賞不息;或於木樨亭顧盼黃菊迎霜之景。帝好馳射,每令宮人持弓箭以俟,忽見榭前群雁飛翔,帝謂后曰:「汝看朕射第二雁下來。」即向宮人手中取弓,單射一箭。言訖,弓弦響處,雁早落地。眾侍稱賀,始知帝有百步穿楊手段。麗泉詩云:
  迎霜黃菊綻三秋,玩月登樓樂未休。
  憶昔歡娛如一夢,落花滿地為誰愁。
  冬則隱於藏春閣,與后擁爐而坐。宮娥圍繞於側,歌童唱女戲舞於前。每遇霜朝雪夜,帝自著狐裘,令數十嬪御引車尋梅。若遇崎嶇險道,車跡不通之處,然後方返。麗泉詩云:
  梅雪爭春臘正濃,隋皇車出館娥宮。
  美人不惜芙容面,曾向崎嶇冒朔風。
  是時,帝樂而忘返,不理國政,五日不治宮室苑囿。樂地雖多,久而益厭,每於遊幸之際,左右顧盼,無可意之處,不知所往。乃問於群臣曰:「朕於盛夏,每苦其酷烈,欲擇勝地,蓋造行宮避暑,不知何地而可?卿等有可意者,為朕奏之。」時宇文愷筆力尤精,遂將天下山川景致,高下形勢,盡作一圖獻上,指引帝曰:「臣觀天下,分佈九州,地輿不一。論其勝境,無如汾州。汾州地勢坦平,蓋造宮殿,務令高大。若得東西台閣,復道相接,使其四面玲瓏,八風自入,陛下避暑,何所不樂。」帝然之。遂差宇文愷遍告天下,索取材木,俱令納送汾州。復使封德彝帶領良匠二百,蓋造離宮。比及經營一年之力,方能有成。其周圍二百里,前殿東西五百步,南北二十丈。五步一樓,十步一閣,自殿下直抵汾陽之北,平遙之南。其閣道周馳,堪容走馬;瓊樓寶閣,極其華彩,一如始皇阿房之式。比及宮成,雖云避暑,每遇秋冬,帝亦遊樂於其宮耳。史官有詩云:
  始皇荒亂建阿房,煬帝離宮立遠方。
  自是二君皆一體,相傳不久致身亡。
  是時,帝處汾陽之宮,朝夜遊宴,極盡歡樂,全不理其國政,至諸國朝貢者,帝亦不知。但有所事,則皆付之有司。至是累召高麗王元入朝不至,中書侍郎裴矩奏曰:「高麗僻在海隅,箕子所封之國。自漢晉以來,臣伏中國,皆為郡縣。今乃不臣,先帝亦欲征之久矣,恨力不及。今日國富兵強,安可不取。」帝聞奏大喜曰:「卿所言,安邦之志也,甚合朕意。」即與眾臣商議,皆言必須御駕親征,大兵壓境,方能取勝。是日,帝先差使命往幽州,令總管元弘嗣逕往河南、淮南、江南三處,造戎車五萬乘,供載衣甲,河南、河北民夫以供軍需,及於東萊海口造船三百隻,以備水戰。其官吏督役,晝夜立在水中,不得休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計以萬數。調發天下之兵,皆會涿郡。江淮以南民夫及船運於黎陽,其洛口諸倉之米運至涿郡。大小之船,首尾相接,千有餘里。所載兵甲、攻取之具,往來於道。數十萬人,死者相枕,天下騷動,盜賊蠭起。至於諸鎮節度,亦各據其所守之地,互相為亂。其時諸盜往往屯聚山林,侵掠州郡。
  總批:阿房之建,乃始皇荒亂所為。帝遊幸江都,而復創行宮避暑,極其奢麗,是其為亡秦之續矣。矧國政不理,而務征取高麗,以致天下騷動,盜賊蠭起,常能四時遊戲也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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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竇建德兵殺郭絢



  先說一人姓竇名建德,貝州漳南人也。家世為農,材力絕人,仗義疏財。時有鄉人喪親,貧不能葬,建德正在耕田,聞之遂解牛與給喪,鄉黨異之。忽一夜,盜劫其家,建德知之,乃立於戶下,伺盜入家,即擊死二賊,餘不敢進。盜請其屍,建德曰:「可將一條麻繩係去。」盜即〔奉〕繩,建德乃自係屍,使盜自來曳出。建德見盜已去,遂〔持〕刀趕上,復殺數人,由是知名。時大業七年,正值煬帝〔興〕兵伐遼,建德補充隊長。欲行之次,會邑內一人姓孫名安祖,因盜民家之羊,為縣令捕獲,將安祖笞辱之。安祖乃持刀直入衛內,刺殺縣令,人莫敢當其鋒。安祖走匿建德家內。時山東饑荒,群盜蠭起,建德與安祖謀曰:「昔隋文帝之時,天下強盛,發百萬之眾,征伐遼東,猶為所敗。今水旱為災,民力凋敝,主上不惜民苦,而親駕征遼;且往歲西征,十不一返;今瘡痍未平,又重發兵,人情危駭,易以動搖。丈夫不死,當建功於世,豈為亡命之虜乎!我聞高雞泊廣闊數百里,其中葭薍阻奧,可以避難。今汝罹此大禍,官司捕急,無處藏身,不如乘閒私出,椎埋殺掠,足以自給。因得聚其豪傑,且觀時變,以成大計。」安祖曰:「此言甚合吾意,正欲如此。」建德即招集無賴少年數百人,令安祖率之入高雞泊為盜。安祖號摸羊公,是時有鄃縣人姓張名金稱,亦聚眾萬餘,依於河渚之間,劫掠鄉民,為害尤甚。又有蓚縣人姓高名士達,聚兵千餘,屯於清河鄙上。數處盜賊,不時往來漳南,剽掠殺人,焚燒鄉聚,獨不敢入建德鄉間。意疑建德與賊相通,故不相犯。當日郡屬之官緝探知之,遂將建德全家獲而殺之。建德至河間,聞家屬被戮,即率麾下二百餘人逃入賊寨,投奔士達。士達自稱東海公,以建德為司兵。未及旬日,安祖為金稱所殺其眾數千人盡歸建德,聚眾益盛,將有一萬餘人,猶保守高雞泊。能傾心待人,與士卒同甘苦,由是人爭附,為之致死。朝廷累累征討,其勢益熾,皆莫至是,又差涿郡通守郭絢率兵一萬,前來討賊。高士達探聽知之大驚,自料智略不及,恐事不成,乃推建德為行軍司馬,使掌其兵。建德欲設計制伏群盜,乃請士達謂曰:「公今率領餘眾保守輜重,切不可動。我選精兵七千,逕去迎敵官軍,自有斬郭絢之計。」遂向士達附耳低言,汝可如此如此。士達大喜,即取所虜之人,詐稱建德妻子,就而殺之。建德乘夜領七千人馬,殺出寨去,喊聲大震。士達聽知,隨後領兵追之,不及而回。卻說建德令人引見郭絢,告曰:「今高士達自誇其能,殺我妻子,受其欺辱不過,特自領部下七千餘人改邪歸正,專投明公,自首其罪。現有追兵至此,願充前部先鋒,剿殺士達,上為朝廷出力,下為妻子報仇。」郭絢曰:「汝既來降,肯作前部,不知賊人虛實如何?」建德國:「勇敢之徒,吾已自領之來降。士達部下只有老弱三百餘人,不足為懼。吾引兵而出,一鼓擒之,以贖前過,以報新仇。」郭絢大喜,遂納其降,設筵款待,二人盡歡而飲。次日,士達來陣前搦戰。郭絢急喚建德商議。建德欣然披掛,領兵而出。此時郭絢托建德為腹心,再不設備,亦引人馬隨建德至長河界口安了營寨。比及三更左側,建德已自領兵回劫郭絢之營,人馬洶湧,突然殺人,內外一無知者。忽聞喊聲震動,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建德大殺一陣,斬軍數千,獲馬千匹。郭絢驚慌,引數十騎奔回。建德後面飛馬追及平原斬之,領兵回寨,將首級獻上士達。士達大喜,殺牛宰馬,賞勞士卒。是時,平原之東有豆子(鹵亢),四面廣闊,負海帶河,地形深阻,群盜多匿其中。聞建德殺敗郭絢,其盜互相引領,皆來歸附,兵聲大振。建德與張金稱各領所部,侵掠河北之地。隋之將帥雖行征討,敗死相繼,人民驚散。官軍不能為主,各個聚眾從賊。麗泉觀此,有詩云:
  龍爭虎鬥已多年,忽值雲迷蔽黑天。
  草木百年無雨露,車書萬卷改山川。
  尋常巷陌何簪紱,幾處樓台絕管弦。
  自是四方群盜起,紛紛兵革日相連。
  當時群盜四起,天下紛然。郡縣告急,帝封太僕楊義臣為行軍都總管,周宇、侯喬二人為先鋒,調遣精兵二萬,征討山東一路。兵行數日,直抵永濟渠口,紮了營寨,離張金稱營只有四十餘里。義臣聚集將校商議破賊之策,義臣曰:「我兵初入其境,不諳路逕,若遇群賊,與戰不利,必然搖動,以挫我之銳氣。不如深溝高壘,堅閉不出,探其虛實,然後以奇計擒之,無不勝矣。」眾軍領命,遂按兵不動。卻說張金稱探聽義臣兵至,遂自披掛,引兵直至義臣營外搦戰。見義臣固守不出,求戰不得,使手下之人百般噦罵,日暮方回。隋之將士受罵不過,皆摩拳擦掌,便欲出戰,三番五次,皆被義臣阻擋,方始停止。如此月餘,金稱與眾喜曰:「吾料義臣是怯戰之人,無謀之輩,不然何如此之不出耶?」眾曰:「將軍不可輕視,朝廷遣一大將領兵,必有奇計以服我等。今乃不出,未見虛實,其中恐行詐耳,可為提備。」金稱曰:「官軍遠來,利在速戰。今吾倚此險阻,以逸待勞,眼見此人直是怯戰,何詐之有?於是,每令口捷便利之人,只在營外辱罵。卻說義臣將士在營內聽之,請於義臣曰:「土達鼠輩,以吾大軍臨敵,正猶泰山之厭卵耳。今遠來,月餘不出,見怯於彼。寧挫於鋒鏑之下,我等忍受其辱?」義臣下令曰:「汝等憑負血氣之勇,不識進退之法。但有一人敢言戰者,斬以示眾!」自是眾軍悚栗。早有細作將此言來報金稱,金稱大喜,不以義臣為事,全無御備。自後屢逼其營,噦罵辱之。時天氣炎熱,賊兵不奈,或解鞍去馬而立,或解甲裸衣而笑,極其懈怠。一日義臣喚周宇、侯喬謂之曰:「汝二人引精銳馬騎二千,乘夜自館陶渡過河去埋伏,待來日金稱人馬離營,將與我軍相接,放起號炮,汝等伏兵齊起急入,擊其營寨,搶其妻子,劫其輜重。吾引大兵從後擊之,破賊必矣。」二人領計去了。次日,義臣親自披掛,引兵而出,橫槍立馬,陣前搦戰。金稱看見官軍皆贏之士,行伍不整,陣法無序,金稱笑曰:「原來朝廷無眼,差此等人行兵,真兒戲耳。」用手一揮,賊兵競至。兩刃相接,未及數合,忽聽東北角上炮響,湧出一彪人馬,飛塵蔽日,征鼓喧天,連聲吶喊,直奔金稱營內。金稱見之,驚惶失措,遂自勒馬揮兵回救營壘。正在奔走,又聽正西角上連聲炮響,湧出一彪人馬,打著義臣旗號,喊如鼎沸,突然來到,把賊陣當腰截斷。三面受敵,前後夾攻,賊兵大敗。殺得屍橫遍野,血染長河。金稱單馬逃奔清河界口,正遇清河郡丞楊善會領兵捕賊,正在汾口之地,擒金稱殺之,令人將首級送至隋營。其餘手下敗兵星飛霧散,投奔建德去了。卻說楊義臣殺敗張金稱,即將其營內所得金銀、財物、馬匹盡賞士卒,原所獲子女俱各放回。次日,義臣大會將校,移兵直抵平原,進攻高雞泊,剿殺餘黨。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郭絢不諳兵機,致有平原之敗。楊義臣堅壁不出,令敵人不得窺我虛實,此軍之善經也。張金稱易視之,而全無御備,殺得屍橫遍野,血染長河,有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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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楊義臣掃清河北



  是時,高雞?白乃竇建德附高士達居於彼處。細作報言:「楊義臣破張金稱,乘勢引兵來攻高雞泊。今官軍到巫倉下寨,離此只隔二十里地。」建德聞之大驚,謂士達曰:「吾未入高雞泊之時,已知楊義臣有文武全才,用兵如神,但未與之相拒。今日果然殺敗張金稱,移得勝之兵,星夜而來,征伐我等。觀其銳氣正熾,難與為敵,公可暫引兵入據險阻,以避其鋒,使他要戰不得,坐守歲月,糧儲不給,人馬倦怠,然後乘其不備,分兵擊之,義臣可擒矣。」土達曰:「汝之所言非矣。金稱是酒色無謀之人,不能通達,以致喪亡。吾學萬人之敵,何足懼之?汝前斬卻郭絢,得成大功,聲名大著;我若領兵迴避,必被士卒所笑,有何面目以制所部之人乎?」遂不從建德之言。乃留疲弱之兵三千,與建德守營壘,自領精兵一萬迎戰。當日但見旗分皂白,劍戟森嚴,士達之兵出離了高雞泊。行了數程,正遇隋兵於西北六十里。兩陣對圍,左陣上立著一將,頭頂紫金盔,身披猊(犭唐)鎧,坐下追風馬,手執偃月刀,乃太僕楊義臣也。驟馬持刀,立於陣前大罵:「匹夫逆賊,吾今奉詔討賊。張金稱已自梟首,今特領兵剿除餘黨。若肯改邪歸正,我即代奏朝廷,加封官職,日後建功立業,不失列侯之位。愚迷不肯,早早引頸就戮!」言未絕,只見左陣上立著二將,頭頂寶妝盔,身披銀鱗鎧,坐下赤兔馬,手執宣花斧,乃東海公高士達也。士達厲聲罵曰:「牧牛村夫,汝認得我東海公否?世人聞我之名,莫不遠避,退歸山谷。汝這斗筲之徒,安敢於陣前耀武揚威,以誇口乎!吾今特為金稱報仇!」義臣曰:「汝乃下流小輩,無名匹夫,誰識汝名,來此飾言乎?吾今誓欲掃清河北,方酬己志。」士達聽罷大怒,挺斧直劈義臣,義臣拍馬來迎,刀來斧去,鬥上六十餘合。義臣自覺刀法漸亂,勒馬便走。士達亦不來追,兩下收兵,各自回寨。卻說士達回至寨中,歡聲動地,謂眾人曰:「建德累在吾前誇談楊義臣。在隋朝為無敵手,今見他本事也只如此,來日吾必斬之,以示英雄。」於是即自宰牛殺馬,大排筵宴,與眾兵高歌作樂,暢飲不息。建德知之,謂其眾曰:「今東海公自恃無敵,盡提大兵出外,未能斬將擒士,略得小勝,即自矜大,終日飲酒,不理軍事,吾疑楊義臣非怯戰之人,今堅閉不出,其中必有詐謀,此禍不日至矣。」眾曰:「彼軍已敗,實是怯戰,安敢再來?」建德曰:「汝不識行兵之法,兵不厭詐。且隋兵勝,緩緩圖我;今隋兵初敗必長驅而來。彼有大勢人馬,只吾一人,豈能當之。」於是留下眾兵保壁,建德自帥精銳之士據守險固。卻說楊義臣守寨不出,已經五日。使人探聽,士達縱軍飲酒,終日為樂,不設守備,仰天大笑曰:「此賊合休,天賜吾成功也!」當夜義臣親自披掛,率領精銳之兵二千,人盡含枚,馬皆勒口,悄然無聞。行至士達之營,時已三更,左側放起號炮,喊殺連天,隋兵一湧而入。果然士達無備,軍士熟睡,忽聞喊聲逼近,正不知何處兵來,俱各驚慌,手足無措。士達宿酒未醒,朦朧起來,披衣奔走,正遇義臣首將鄧有見,擒而斬之,殺戮將士,十喪八九。比及天明,義臣乘勝追殺,直抵建德老營。其守營之兵,盡贏弱之眾,不能當抵,皆被隋兵殺敗。當日建德止剩二百餘騎,因見饒陽無備,遂帶領人馬直抵城下,四面環攻,未及三日克之,所降士卒共計二千餘人。建德約眾據守其城,乃宰牛殺馬,大會士卒,商議進兵,以敵楊義臣之策。賊卒徐仲堅曰:「今隋兵勢大,難與為敵,只宜保守城池,以待天時。可密使人探聽義臣消息,看其動靜,徐圖進取,此上計也。」建德從之。麗泉詩云:
  隋室傾危天數終,四方賊子起如蜂。
  義臣兵戮群雄首,建德英雄脫劍鋒。
  卻說煬帝因親征高麗,損兵折將,共計一百二十三萬。至是還朝,始有憂懼之色。惡聞敗亡之事,及各處盜賊蠭起,表章告急,內史郎虞世基皆藏匿,只奏天下無事。一日,帝在後園與宦官飲宴,太僕楊義臣殺賊還朝,逕到帝前大哭。帝問其故,義臣曰:「隋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與閹宦對飲耶!」帝曰:「國家昇平之日,有何危急?」義臣曰:「河北、山東賊盜蠭起,侵掠州郡。臣奉詔討張金稱、高士達等,聚有十萬餘眾,今已克伏,猶慮餘黨未盡,終為國家之患。」帝喟然歎曰:「朕未嘗聞有賊寇,今日義臣所奏,何誕如此?」虞世基曰:「陛下御極以來,四海承平,人民樂業,安有盜賊興發?縱有,亦只鼠竊狗偷之輩,所屬官司,常加警察,自行殄滅,願陛下勿以介意。今義臣假此為名,陰謀叛意,詐稱討賊,現掌十萬之眾,兵權甚大,倘一舉動,誰能禁服?臣恐其禍不在於賊,而在義臣之兵,久後必貽陛下之憂也。」帝曰:「卿所見甚明,朕正疑慮此事。」言猶未絕,只見旁邊閃出一臣,高聲呼曰:「陛下不可聽!此實敗國傾邦之語也!」驚得世基面如土色,手足無措。此人姓韋名雲起,天水人也,現任治書侍御之職。雲起奏曰:「虞世基職掌樞密,此權甚重。今將四方告變表章沉匿不奏,盜賊實多而言少,以至發兵不多,每為賊寇所陷,致使官軍失利。乞將世基明正其罪,以懲後例,實社稷生靈之幸也。」帝曰:「世基本無此意,汝何誣之?」帝正在猶豫,又一臣出班奏曰:「此皆讒佞之語,不可聽之。」此人鄭州榮澤人也,姓鄭名善果,現為大理寺卿。帝問所奏何如,善果曰:「當今聖德巍巍,民情睦睦,各處寧熄,天下晏然,安可亂動刀兵?臣觀楊義臣奏詞,殺降賊眾數十萬餘,領兵復出,實欲久執兵權,其情已現。韋雲起之糾妨,內驚聖駕,外結藩屏,實有欺君之罪,惟陛下察之。」帝聞奏大喜曰:「朕見滿朝文武皆不及卿所言合理,甚稱朕意。」即將韋雲起貶出外郡,非有宣召,不許入朝。仍追義臣兵印,其所領人馬各還本所。二人泣拜而出。麗泉讀史至此,有詩贊義臣云:
  天命英雄闡大猷,掃清河北不封侯。
  非乾將士無崇報,還是隋朝國祚休。
  義臣退謂左右曰:「隋室合休,吾其死矣!今天下如此紛紜,主上聽信奸邪,不為剿賊,反以志驕氣溢,亡不日矣。未有佞臣在內,而忠臣能立功於外者;今若此,吾亦未知死於何人之手!」言罷,即將家下所有散賞三軍,相與泣分別而去,稱疾不出。自後退居濮州雷夏澤中,改變姓名,農樵為樂,鄉人皆不識焉。由是河北、山東一路人民失望。此時竇建德探知朝廷不用義臣,欣然喜曰:「此天祐吾也,合成大功。吾之所憚者,楊義臣耳,今義臣已黜,尚復何懼哉。」遂復領兵回到平原,收埋士達死屍,招集潰卒,得數千人,軍聲復振,自稱鎮北將軍。所得隋之將卒,皆以厚恩撫之。當日建德擄得故饒陽長宋正本,置於軍中,待為上賓,凡百軍事,一取決焉。自此,隋之郡縣盡皆附之。建德兵至十萬有餘,勢益張大,力圖進取。此時大業八年,地震五番。六月朔,黑氣千餘丈,飛入太極殿中。秋七月,有虹光於玉堂。原函山岸,盡皆崩裂,種種不祥,非止一端。盜賊各據一方,號帝稱王,不下數人。李密起於鞏縣,號稱魏公;朱燦起於南陽,號稱楚帝;薛舉起於金城,稱西秦霸王;郭子和起榆林,號永樂王;王須拔起恒定,號漫天王。其餘劉武周、林士弘、李子通、邵江海、劉元進、汪華、徐圓朗、杜伏威、左才相、梁師都等,共有六十四處,皆以小寇聚眾,據地立號耳。
  總批:楊義臣掃清河北,可稱忠勇。高士達無名匹夫,而顧欲為張金稱報仇,豈不致喪師之辱乎?若建德者,庶幾有料敵之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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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楊玄感兵起黎陽



  先說李密字玄邃,一字法主。其先遼東襄平人李寬之子。寬仕隋為上柱國,號蒲山郡公,遂家於長安。為人少有才思,志氣雄遠,輕財好士。嘗以蒲韉乘牛,掛《漢書》一帙,且行且讀。時越國公楊素適見於道,按轡躡其後曰:「書生何勤如此?」密即下拜之。素問所讀何書,答曰:「項羽傳。」因與共語片時,相別而去。素歸,謂子玄感曰:「吾觀李密,識度異常,與汝大不相同。他日所為,未可料也。」玄感聽之,次日即至密宅,與之交契,情意甚厚。嘗私謂密曰:「主上多忌,隋歷不久。中原若有一變,公與我孰後先?」密曰:「決兩陣之勝,戰必勝,攻必取,我不如公;覽天下之英雄,使遠近歸屬,公不如我。」大業九年,玄感起兵黎陽,遣人入關迎密。密至,玄感大喜,問以定立之策。密曰:「今天子遠在遼左,去幽州尚有千里。南限鉅海,北阻強胡,號令所通,惟榆林一道。子若鼓而入薊,直扼其咽喉之地,高麗抗其前,我兵乘其後,不過旬日,齎糧謁舉麾召之眾,可以盡取。然後傳檄而南,天下定矣,此上計也;關中四塞之地,彼留守衛文升,乃無謀之人耳。若逕行勿留,直保長安,據其函崤,東制諸夏,是亡隋之襟帶,我勢有萬全,此中計也;若因近趨便,先取東都,屯兵於堅城之下,不可以決勝負,此下計也。有此三計,惟公自擇焉。」玄感曰:「公之下計,乃吾上策。今百官家屬皆在於洛,當先取之,以搖其心。且經城不拔,何以示武。」遂不行密之計,乃引兵至東都。所戰皆克,自謂功在旦夕,妄自行兵。及獲得內史舍人韋福嗣,監在軍中,用為謀士。福嗣忍恥事之,但有所謀,皆持兩端,不與之決。密謂玄感曰:「福嗣窮為我擄,志在觀望。今公初舉大事,留此奸人在側,其事必敗。請斬福嗣之首,號令於眾。此建立之良策也。」玄感曰:「公言謬矣。吾今舉事,正在用人之際,何可妄殺人?」密退謂所親曰:「玄感好反而不圖勝,吾無葬身之地矣。」未及數日,果然福嗣乘夜輕騎逃去,玄感追之不及而回。正值大將軍李子雄得罪,傳送行在,途中殺了使者,投奔玄感。二人相見如舊,子雄勸玄感建立大號,玄感問密,密曰:「昔張耳諫陳勝自王,荀彧止魏武求九錫,二人皆見疑被殺。今密所言,似此二人。然阿諛順旨,非義士也。且公雖屢勝,而郡縣未有應者。東都尚強,救兵即來,公當率領精甲之士,先定關中,奈何遂自為帝乎?」玄感含笑而止。及隋軍至,玄感曰:「此事如何?」密曰:「吾有一計,可敵數萬之人,使隋軍不戰而自退矣。」玄感曰:「計將安出?」密曰:「今元弘嗣在隴右,現掌數十萬兵,皆雄健之土。可先使人各處揚言,說弘嗣欲謀為帝,遣人前來接我引軍西去。乘勢殺出,大事定矣。」玄感曰:「此計甚妙。」即引人馬望西進發。行了數日,至峽,欲圖弘農宮。密曰:「今紿眾入關,其機在速,追兵後面不日而來,若前不得據其險固,退無所守,何以成功?」玄感不聽。遂留兵攻之,三日不拔,乃引兵去。至閔鄉,為隋將史萬歲迫及,斬之。密見玄感事敗,即自潛行入關,為游騎所獲,護送帝所。密謂眾曰:「吾等反亂之人,若至行在,必為菹醢,豈能復生。趁今途中,尚可以計脫走,何為安就鼎鑊邪?」眾皆然之。乃令其眾各出所有之金,以示監使曰:「吾等犯著大罪,難免一死。但令漸釋枷扭,與吾等好行動,聊將此金相酬大德。」使者顧金,禁錮遂寬。於是買酒暢飲,將使者灌醉。至半夜,密自逃,投平原賊郝孝德。孝德不禮之,居了數日,又私奔投齊郡賊王薄。王薄見密行動與已相反,亦不禮之。密欲自盡,有人告密曰:「不可。汝有大才,此處不容,何不去投周文舉。今據淮陽,其眾數萬,號柳葉軍,正在招募豪傑。汝往依之,以圖後計。」密依其言,尋小路逕投。來路絕糧,於村中求食,但到處無一相與。密心懊惱,猛然暗思:此間有一人姓游名太和,是吾父拜義兄弟,現為獵戶,可往投之,求宿一宵。遂自行到莊門,入見太和下拜。太和曰:「我聞朝廷遍行文書,拿你一起逃犯甚緊。賢姪如何到此?」密告以前事:「今番不是灌醉監使,已粉骨碎身矣。」太和拜謝,謂密曰:「賢姪寬懷安坐,老夫家中無美味,容往山中,尋一野味,以待賢姪。」言訖上驢去了。密坐半日,見太和始回,遍去尋野味不得,乃殺其妻以食之。密謂曰:「此何肉也?」太和曰:「是野豬肉也,其味甚美。」密飽食,天曉辭去。後院借馬,見殺死其妻於廚下,臂上盡割其肉。密問之,方知是他妻肉,痛傷而別。是時淮陽歲饑,民削木皮以食。密見周文舉兵多,糧餉不足,勢不奈久,遂止不去。乃變姓名為劉智道,就郡中設館,教授諸生,聊以自給。郡縣疑而捕之,密又逃走,去投妹夫丘若明,若明轉寄於游俠王秀才家。早有人報知郡守湯汪,汪即領兵將秀才之宅四面圍繞,正值李密出外得免。
  時韋城一人姓翟名讓,為東都法曹,坐事當斬。獄吏黃君漢見讓驍勇,心欲釋之,夜謂讓曰:「觀汝一表非俗,抱此英杰,豈能守死獄中乎。」讓大驚,問其故,君漢曰:「汝有沖天之志,只未遇主,枉受此難。」君漢即破械扭出之。讓再拜曰:「讓蒙再生之恩,則幸矣。朝廷一聞,必加罪曹主,如此奈何?」因嗚咽泣下。君漢怒曰:「本以公為大丈夫,可救生民之命,故不顧其死以奉脫。奈何反效兒女子、涕泣相謝乎?君但努力白免,勿憂吾也。」遂忙去。至瓦岡,時值同郡一人,姓單名雄信,極是驍健,善能馬使槊。聚無賴少年數百,讓往從之。大業八年,各郡招軍,翟讓年二十八歲,與雄信立於榜下,長歎一聲而回。有一人厲聲而言曰:「汝不能與國家出力,何故長歎耶?」讓回頭見其人,身長八尺,面如傅粉,碧眼濃眉,聲若洪鐘。年方十七,深有勇略。讓見此人異常,遂與同人村。問其姓名,其人云姓徐名世績,字茂功。不務家人生業,專好結義天下壯土。卻才見汝二人看榜,何故長歎?」雄信默然,未及回答,讓曰:「實不相瞞,我本東都法曹,姓翟名讓。聞盜賊蠭起,各據地方,欲謀討之。不意主上信讒,連罪當斬,感得黃君漢為曹主,憐我有心掃蕩中原,匡扶杜稷,即為破械杻出之,吾遂亡命於瓦岡。此兄姓單名雄信,亦當世杰土,與吾同鄉之人。幸感不棄,特相從之。今雖有志舉事,恨力不能,故發歎耳。」世績曰:「正合吾機,吾有此心久矣。同舉大事若何?」讓曰:「如此極好。爭奈某是草芥之輩,君為名門之裔,倘事不成,有誤足下,惹天下人笑端。」世績曰:「天運有否泰,人事有阻達。文王囚於羑里,創八百年姬周之業,孔子厄於陳蔡,為千萬世帝王之師。先難後易,自古聖賢皆然。但大丈夫有志,暫時落泊耳。」讓甚喜,世績邀讓、雄信入酒店。未知飲酒如何。
  總批:李密三計,誠足為定立之策,玄感直井底蛙耳,何可與語此。然以大才如密,而猶不免灌醉監使,亡走依人。至於食其妻之肉而不知,天乎?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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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瓦崗寨群雄聚義



  當日三人正飲酒間,見二大漢入店飲酒,坐在凳上,喚酒保篩酒來。讓等見上首坐者,其人身長九尺,赤髮紅鬚,面如活獬,虎體狼腰,威風凜凜,相貌堂堂。讓就邀同坐,問其姓名。其人曰:「吾姓王名伯當,濟陽人也。因本處豪霸倚勢欺人,伯當殺之,逃難江湖,五六年矣。」又下首坐者,其人身長一丈,腰大十圍,眉清目秀,虯髮長髯。其人自言:「吾亦姓王,名當仁,外黃人也。今聞召募義士,前征遼東,欲往應募。路逢此兄,認是同宗,相隨到此。」遂以己志告之。五人大喜,讓曰:「隋室合休,君弱臣強,有功不賞,有罪必誅。前征高麗,率兵一百一十三萬,全師敗沒;今又欲招軍。吾觀天時人事如此,縱充得軍,亦只作刀下之鬼耳。」遂邀眾人同到寨中,共論天下之事。眾皆小於翟讓,共拜讓為兄,單雄信次之,徐世績、王伯當、王當仁為弟。
  是日宰牛殺羊,歃血同盟,痛飲一醉;讓曰:「眼前雖有三百餘人,弓馬亦有,只恨無食,恐難存濟。」世績曰:「東郡之地,績與諸公皆為鄉里,人多相識,此處不可侵掠。滎陽、梁郡、汴水三處,魚米之鄉,富殖之地,若去剽掠,足以自給。」讓從其言,乃引眾入三郡掠劫,由是資用豐給,歸附益眾,未及數月,聚有二萬餘人。是時李密自雍丘亡命,往來於諸盜之間,說以取天下之策。初皆不信,久之,稍以為然。眾相謂曰:「今人皆云楊氏將滅,李氏將興,吾聞真命天子,百靈咸助,雖危不死。李密三遇險處,得以免死,莫非應在此人?」
  眾皆曰:「然。」由是漸有敬密之意。而密察諸盜之中,惟翟讓最強,乃因王伯當求見於讓,為讓用計,往說諸小盜,皆下之。讓大喜,密因說讓曰:「昔劉、項皆起布衣,以為帝王。今主昏於上,民怨於下,銳氣挫於遼東,和親絕於突厥。方且巡遊揚、越,委棄東都,此亦劉、項奮起之時也。以足下雄才大略,士馬精銳,席捲二京,誅滅暴虐,隋氏不足亡也。」讓謝曰:「吾輩群盜,偷生草間,君言非所及也。」
  時有一人姓李,名玄英,自東都逃來。經歷諸賊,求訪李密,言此人當代隋家。人問其故,玄英答言:「近來民間有謠歌曰:『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浪語,誰道許。』桃李子,『謂逃亡者李氏之子也。』莫浪語,誰道許者,密也。此言正應李密有帝王之份,天運合回。若安天下,必在此人。」讓聞言,遂與密厚,凡有所謀,即與決之。徐世績曰:「方今英雄並起,得人者昌,失人者亡。數人豈能做得皇帝?縱有士卒,必得高明遠見之人以為謀士,方能舉事也。」讓曰:「內事全仗茂功,外事盡賴玄遂為之。某與雄信、伯當只可廝殺而已。」密曰:「茂功名門達士,可事以師傅之禮。密駑鈍不才,見識褊淺,願薦一人同來相輔。」讓問是誰,密曰:「此人胸懷韜略,腹隱機謀。生而喪父,奉母至孝。其家極富,大散資財,以濟貧乏。每自負其才,恨不為時用,乃與楊玄感共謀起兵。及玄感敗滅,乃變姓名,亡命游於漢、沔兩之間,可速召之,必來相輔。乃雍丘人也,姓房名彥藻,字子輝。」
  讓即叫李密去遍尋之,密辭讓而往。
  彥藻接著共坐,彥藻問其故,密白以翟讓相招之意。彥藻曰:「楊玄感尚不能成事,此皆鼠輩,何足為也。薛舉久召吾往金城,吾欲往就之。」密曰:「吾亦知此輩非成立之人,奈吾無容身之處,暫為避計。潛聽童謠有云,承天運代楊氏者,必興於西南,推量事勢,當其曆數。某思終成帝業,以葉天時,是烈士謀為之秋。足下為我腹心,不須以薛舉之言而介意也。」房彥藻從其言,遂同李密來見翟讓。讓甚敬之,與之談論,終日不倦。
  密見豪傑皆為己歸,陰有侵奪之意。無計可施,探聽術士賈雄曉陰陽占候,言無不驗,密先以白金送之,暗囑己意,一自眾人皆散,讓獨留彥藻共飲,同牀抵足而臥。過夜半,讓問彥藻曰:「方今隋室傾危,四方雲擾,欲謀大事。眾兄弟皆智謀過我,子深明易道,與我卜之,看數人孰先孰後。」彥藻曰:「吾實不能,兄長曾聞神卜賈雄否?」讓曰:「頗聞其名,未知何為神卜?」彥藻曰:「此人上通天文,下識地理,中察人間禍福。南北往來之人,皆往卜之,無不靈驗。今此人現在城南,兄長欲知休咎,何不召之。」讓大喜,即時差人往城南召賈雄。雄至,讓果以密言問之,令卜舉兵之事。雄曰:「卜得大吉之兆,貴不可言。然公自立,恐未必成;若立李密為主事,無不齊。」讓然之,雄辭而去。李密佯作不知之狀,入問曰:「適間術士所卜何事?」讓以前言告之,密曰:「吾有甚德,敢為眾主。但今四海縻沸,不得耕耘,公士眾雖多,食無倉廩,唯資野掠,常苦不給。若曠日持久,加以大敵,臨之必涣然離散。不如先取滎陽,休兵館穀,待士馬肥充,然後與人爭利,此保全之策也。」
  讓從之,乃率兵二千,直抵金堤關下。讓全裝披掛,親冒矢石,與守關將華公逸戰上五十餘合,公逸敗走,被讓飛馬追及斬之,餘眾潰散。讓引眾入關,移兵徇於滎陽,諸縣皆下。
  滎陽太守楊慶,會合河南討捕使張須陀領兵討讓。讓素憚須陀,欲引兵去避之,密曰:「須陀勇而無謀,兵又驟勝,既驕且狠,可一戰而擒也,吾為公破之。」讓不得已,陣而待密。乃率驍勇常何等二十人為游騎,別選精銳士卒一千餘人伏於林間。須陀素輕讓,不以為事,引兵飛奔而來。至大局山下,與翟讓相見,各將陣勢擺開。須陀出馬揚鞭,大罵翟讓:「匹夫逆賊,何故侵掠州郡?」讓大怒,拍馬舞刀,直取須陀。須陀手持開山大斧迎敵。戰不數合,翟讓大敗而走,須陀乘勢追趕。趕過山嶺,翟讓一齊鳴金,有李密、世績,右有王伯當、單雄信,四軍齊出。翟讓軍回,三路掩殺,須陀大敗。直趕入大周山下,軍士四面圍裹須陀在該心。須陀謂士卒曰:「汝等可隨我奮力殺出。」忽然大喊一聲,須陀躍馬衝開一條血路,飛騰而出。
  回顧左右人馬不能盡出,於是復回,殺透重圍,東衝西突。馬前馬後,步軍齊搠,須陀力不能支,仰天歎曰:「兵敗如此,何面目見天子耶!」遂自刎而死。
  李密兵入滎陽,降其將一千人。安民已定,犒勞三軍,聲勢大振。讓得密破張須陀,面有慚色,乃分兵與密,令密建牙別統所部,號蒲山公營。密持軍嚴,雖盛夏之時,號令士卒,若負霜雪。然所得金寶,即頒賜麾下,由是人樂為用。然麾下多為讓之土卒,所凌辱亦不敢報也。讓謂密曰:「今資糧粗足,意欲還向瓦岡。公若不往,從公所適,讓從此與公別矣。」乃率其輜重望東而去,密亦引西而行。
  行至康城,說下數城,大得輜儲。讓探聽知之,大有侮心,乃回兵復附於密。密又說讓曰:「今東都空虛,越王幼衝,政令不一,士民離心。段達、元文都暗而無謀。以僕料之,彼非將軍之敵。若將軍能用僕計,天下指麾而可定也。」乃遣其黨探聽東都虛實。留守官知之,遂為守備,馳告江都。密曰:「事勢如此,不可不發。今百姓饑饉,洛口內積有餘粟,將軍若領兵襲之,彼不能救,取之如拾芥耳。發其粟以賑窮乏,遠近孰不歸附,百萬之眾一朝可集。振威養銳,以逸待勞,縱彼能來,吾有備矣。然後檄召四方,引賢豪而資計策,選驍勇而授以兵柄。除亡隋之社稷,布將軍之政令,豈不盛哉。」讓曰:「此英雄之略,非我所堪。惟君之命,盡力從事。」於是讓、密協力,自率精兵七千,星夜而去,直抵洛口。畢竟還是如何?
  總批:群雄聚議,不知鹿死誰手。張須陀勇則勇矣,而謀則未也。
  李密對讓數語,灑灑乎得濟天下之體,真英雄偉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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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翟讓李密據洛倉



  當日讓、密兵至洛口之時,已近黃昏左側。比及知覺,突然殺入。密親自當先,斬其守備之人數十。打破倉門,密厲聲大呼,招諭百姓曰:「今天下荒亂,國富民貧。主上自取遊樂,坐視百姓困餓,死填溝壑。吾今代天行道,救民水火之中,汝眾皆來搬取,吾不禁之。」百姓聞之,歡聲動地,踴躍爭先。
  但見老弱之人,褪負道路之間,咸稱仁主,皆願歸之。密即乘勝移兵,出於陽城,北跨方山,自羅口拔興洛倉據之。早有探馬飛報東都。
  卻說東都越王侗升殿,聚集文官武將,商議征討賊寇之事。
  裴仁基進曰:「聞翟讓在東都倚李密、徐世績等為輔翊,每日教練士卒。近殺了張須陀,破金堤關,取滎陽諸城。又據興洛二倉,必為後患,可早圖之。」越王便令裴仁基為總管,劉長恭、房廁為副將,率兵五萬討之。民部尚書韋津曰:「翟讓、李密不可輕覷,且聞徐世績、常何、單雄信智勇兼備,總管不可欺敵。」仁基曰:「讓、密饑餓之賊,烏合之眾,吾兵破之,如貓擒鼠耳。」元文都曰:「餘不足懼,只李密宜防之。」越王曰:「李密何人也?」文都曰:「他姓李名密,字玄邃,隋上柱國蒲山郡公李寬之子也。此人志氣雄遠,熟諳兵機。楊玄感舉兵,皆此人之謀。後玄感兵敗被執,以計脫去,無處容身,乃依於讓,非等閒之輩也。」越王曰:「比公若何?」文都曰:「臣乃小澤細流,密如汪汪大海,豈臣所可望哉。」仁基叱曰:「太卿之言謬矣,吾看李密如腐草螢光,何足懼之?此番若不一陣滅之,活捉李密到此,願獻首級。」越王曰:「軍中無戲言。」仁基曰:「願責軍令狀。」越王曰:「汝早報捷,以慰吾望。」仁基忿怒而辭越主,領軍登程。
  卻說翟讓、李密據守興洛,日與徐世績眾人商議守備進攻之策。忽報越王侗差裴仁基領兵前來,王伯當、王當仁先得知。
  正說間,讓、密請商議軍機事,二王入見翟讓曰:「裴仁基引兵五萬,殺奔興洛而來。早建迎敵之策。」翟讓曰:「智憑玄邃,勇仗二弟,何須還言語也。」二人出,翟讓請李密商議曰:「今裴仁基引五萬之兵到來,何以迎之?」密曰:「須用埋伏之計,可以破之。」讓曰:「請問其計。」密曰:「成臯離此十里,左荊山,右烏林,可以埋伏軍馬。茂功可引一千五百軍去烏林背後山谷埋伏,只看南向火起,便可出望城,放屯料草處放火掩之。伯當、雄信各引五百軍,預備引火之物,於成臯坡後,兩邊相候,至初更兵到,便可放火。吾自領大隊之兵合為前部,陳於石子河,只要輸,不要贏,把兵馬迤邐退後。將軍自引一支軍於中救援,聽計而行。勿使有失。」翟讓曰:「吾往何向?」密曰:「今日引軍去成臯坡下屯住,來日敵軍黃昏必到石子河,引至坡下,將軍便排走路,看火起為號,將軍便引兵回掩殺,天明罷兵。」令常何等準備慶賀筵席,安排上功文簿。發放已定。
  卻說裴仁基、劉長恭、房廁兵到石子河,揀選一半精兵作前隊,其餘在後隨糧草車行。是日南風徐起,人馬趲行。已牌左側,裴仁基在前軍,望見塵頭起,便在岸上將人馬擺開陣勢,問道:「這是哪裡?」鄉人答道:「此名石子河,前面是成臯,後面是洛水。」仁基傳令,交劉長恭、房廁押後,親自出馬於陣前,與柴孝和、宋鬆及十數騎,兩勢下擺開。敵軍到處,裴仁基看了大笑,眾將問:「將軍何故曬笑乎?」仁基曰:「吾笑元文都在越王面前,誇李密村夫為天上人,今觀它用兵,可見了也。以此等軍馬為前部,與吾對敵,正如驅羊與虎鬥也。
  吾前在王面前,一時間誇要活捉李密、翟讓,今必應前言也。
  不可停住,汝等催趲軍馬,星夜趕到興洛,吾之願也。」遂自縱馬向前打話。軍馬擺開,李密當先出馬,仁基罵曰:「翟讓亡命之賊,你等隨之,正如狐兔隨鬼耳。」李密大笑曰:「你等鼠輩,真恁相欺。」仁基大怒,拍馬向前來戰。二馬相交,戰不數合,李密詐敗逃走,裴仁基趕來。眾軍先退,隋軍掩至,李密押後。約走十餘里,李密回馬,又戰數合而走。柴孝和拍馬向前諫曰:「李密誘敵,恐有埋伏。」仁基曰:「敵軍只如此,雖有十面埋伏,吾何懼哉。」趕到成臯山下,一聲鼓響,翟讓引一支軍出來接應。仁基回顧柴孝和曰:「此即埋伏之軍,吾今晚不到興洛,誓不回軍!」催軍前進,翟讓、李密當攔不住,迤邐望後便退。天色黃昏,濃雲密布,又無月色,夜風大作。裴仁基只顧趕,前面敗走之兵各自認隊伍而去。仁基交催促後軍上來,劉長恭、房廁趕上窄狹處,見兩邊都是蘆葦,房廁兜住馬,對劉長恭說道:「總管欺敵,此去有失。」劉長恭曰:「我聞敵軍甚微,不足懼也。」房廁曰:「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恐防火攻。」仁基曰:「此言是也。」卻欲回軍,只聽得背後喊聲起處,望見一派火光,延著兩邊蘆葦,四面八方,火勢齊起。狂風大作,人馬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裴仁基冒煙突火而走,背後李密、翟讓軍馬擁並趕來。
  且說房廁急欲奔回成臯,火光中一軍攔路當先,乃常何也。
  軍兵大亂,奪路而走。裴仁基見糧草車一路都燒,便偷小路而走。宋鬆、柴孝和來救糧草車,正迎著項友信攔路,交馬只一合,活捉了宋鬆,柴孝和奪路走脫。直殺到天明,方才收軍。
  殺得屍橫遍野,血滿河渠。麗泉有詩為證:兵出成臯用火攻,指麾洛水笑談中。
  濃雲撲面山川黑,烈燄飛來宇宙紅。
  不智仁基誇勇力,故教李密有威風。
  真勇驚破隋臣膽,此是攻城第一功。
  裴仁基收拾殘敗軍馬,回東都去了。李密收兵聚眾,宰牛殺馬,大排筵宴,賞勞眾兵。密曰:「仁基雖然敗去,必再引兵至矣。」翟讓曰:「以此奈何?」世績曰:「某有一氓,可敵隋軍。」其計如何?
  總批:密讓二人,志氣雄遠,熟諳兵機。其據興洛也,詎可輕覷之哉?仁基乃曰:「吾破之如貓擒鼠。」哪知自家反做為毛老人乎?厥後埋伏之兵,火勢齊起,仁基冒煙突火而走,亦可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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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李密移檄數帝罪



  眾議迎敵之策,徐世績曰:「隋軍再來,必添驍勇之將,其勢洶湧,我等須要立主建號,以安眾心,聽其約束。然後舉兵行事,方可破敵。」當時互相推讓,世績曰:「李玄邃,上柱國之子,閥閱名家,可以為主。」眾皆曰:「斯言極是。」
  密曰:「吾有何能,敢當此任。」翟讓曰:「立主建號,正當其理。若不如此,只是賊人聲勢,難以拒敵。公今智勇俱備,眾皆不及,若不領此職,我等皆死於奸黨之手矣。公請勿辭。」
  於是,選定大業十三年秋七月,築壇場於鞏邑之南,方圓九里,分佈五方,各設旌旗,眾人皆依次排列。世績請李密登壇,進冠冕訖,南面而坐,受眾人拜賀。告於天地,刑牲歃血,改元永平元年,自稱行軍元帥魏公府。封翟讓為司徒,單雄信、徐世績為大將軍,各領所部。房彥藻、邴元真為長史,祖君彥為記室。於是趙魏以南,江淮以北,群盜莫不響應,悉拜官爵,使各領其眾,置營簿以領之,眾至數十萬。乃築洛口城四十里而居之。遣彥藻領兵一萬,自東略地六郡。遣護軍將軍田茂廣造機石,為攻城之械,號將軍炮。又封孟讓為總管,使王伯當副之。密令二人帥步騎五萬,乘夜銜枚,直抵東都外郭,焚燒居民房屋數千間,剽掠計以萬數。於是東都居民驚惶,悉遷入城中。卻說柴孝和被擒,感不殺恩,遂降於密。孝和以妹妻監察御史鄭,與有郎舅之情。密令孝和說之,遂舉城來降。至,密降階迎接,相敘大喜。密封孝和曲護軍,為右長史。密曰:「吾觀裴仁基驍勇,今在越王處,可惜明珠墜於污泥。吾若得此人,何慮天下哉。」鄭曰「將軍勿憂。吾與仁基同鄉,足知其人,勇而無謀,見利忘義。某憑三寸之舌,說仁基拱手來降將軍,可乎?」密曰:「極好,汝去說仁基以何而遂?」曰:「但用金玉,以結其心,必來投將軍也。」密問徐世績曰:「此言可乎?」世績曰:「將軍欲取天下,何惜金玉。」密欣然與之,與孝和二人投仁基處來。
  原來裴仁基每去破賊,所得軍資,悉以賞勞士卒。監軍御史蕭懷靜疑仁基有反,不許行賞,屢屢查究仁基長短得失,每劾奏之。倉城之戰,仁基失期不至,惟恐得罪。正在疑慮之中,忽見軍士來報,言有二將軍相訪。仁基請入帳中相見。坐定茶畢,仁基責孝和負義忘君,尚敢復來見我。孝和曰:「某亦知有愧,但見越王侗幼弱,知非成立之人,進必加罪,不得已而引妹夫降之。今李密解衣衣我,推食食我,二人皆封重職,異日成事,豈在越王之下哉?」鄭曰:「賢弟有駕海之才,四海孰不敬服。功名富貴,如探囊取物,何在昏主之下乎?且有功不賞,有罪必誅,將士焉能安職?吾今觀李密,當世之英雄也。」仁基曰:「料此亦非明主。」曰:「眼前立號數人,某遍觀之,皆不如李密。李密為人禮賢敬士,寬仁厚德,賞罰極明,終成帝業。」取金玉到於仁基前,仁基驚曰:「何謂有此?」令叱退左右,告曰:「此是魏公久慕公德,特令某二人送此禮物以獻。前者兵敗,而不遣追,魏公亦是有意於君也。」賈閏甫曰:「魏公如此見愛,明公即往附之。」仁基曰:「恨蕭御史不肯,何能投之?」閏甫曰:「蕭君如棲上之雞,在明公一刀耳。」仁基從之,乃遣閏甫同孝和與先詣密營請降。密大喜,封閏甫為參軍,使閏甫還告仁基。仁基此時屯兵虎牢,正值蕭懷靜密表奏言仁基反隋歸魏,其事只在早晚。仁基知之,遂暗藏利器,逕到軍中。懷靜秉燭觀書,見仁基驟至,懷靜曰:「汝來此何事?」
  仁基曰:「吾乃世之大丈夫也,秉忠行事,安受汝之懊惱乎?」懷靜曰:「汝何心變?」仁基:向前,一刀砍下懷靜首級,大呼左右:「蕭懷靜不仁密謀害我,吾已殺之。肯從吾者在此,不從吾者自去。」軍中一呼,眾皆袒右,仁基提首級見閏甫,閏甫曰:「某當先去報魏公來接將軍。」
  仁基一面收拾虎牢軍馬,閏甫報李,密引軍去迎。仁基獻了蕭懷靜頭,密下馬攜手入帳中,密先下拜曰:「密今得將軍,如稿苗而得其雨也。」仁基納密,坐而拜之曰:「仁基今棄暗投明,願以犬馬報之。」密封仁基為上柱國。仁基之子行儼驍勇善戰,亦封為上柱國。仁基勸密畢禮厚幣,求四方之土,曰:「某聞一賢,乃東郡東阿人也。身長九尺三寸,美鬚髯,眉清目秀,膽力過人。姓秦,名瓊,字叔寶。」密曰:「吾亦聞名久矣。」遂遣人於鄉中尋問,密以安車迎之。
  秦瓊來見,密大喜。瓊問仁基曰:「某孤陋寡聞之人,公何錯薦於明公?公之鄉中有一賢士,何不請來相助?」仁基曰:「是誰?」瓊曰:「濟州東阿人也,姓程名咬金,更名知節。」仁基乃猛省曰:「吾失計算也。」即薦於密,密遂聘之到洛口,與瓊皆封為驃騎。又有太原人羅仕信,濟州人趙仁基,皆率眾歸密,密署為總管,使各統所部。密又得此數人,聲勢愈大。密隨遣裴仁基、孟讓帥兵二萬,襲回洛東倉,破之,遂燒天津橋,縱兵大掠。
  東都出兵,洶湧驟至。司馬楊德芳被隋兵殺死,仁基大敗,還保鞏邑。密遂率兵三萬,破隋軍於故城,復得回洛倉。移兵進攻偃師、金塘,皆不能克,乃還洛口。護軍柴孝和曰:「秦地阻山帶河,項背之而亡,漢得之而王。今公以翟讓等保其洛口,公束鎧倍道,趨至長安,百姓誰不郊迎?是征而不戰也。
  眾附兵強,然後東向,指搶豪傑,天下無事矣。今若遲之,恐為他人所先。」密曰:「僕懷此心已久,顧吾部下,皆山東之人,圭今未下洛,安肯與我偕西?且諸將皆群盜,不相統一,敗則掃地矣。不如先移檄郡縣,探其順逆,然後舉事,萬全之策也。」孝和曰:「明公神機妙策,非吾等所及也。」
  是時東都城內乏糧,而布帛堆積如山,至有燃布以爨。越王使人搬運回洛倉之米入城,遣兵屯豐都市、上春門、北邙山三處,分為九營,以防於密。密得汝陰、淮揚來降,復據守回洛倉。段達領兵拒之,大敗而走。密即令祖君彥作檄文,數煬帝十罪,以達郡縣。檄文曰:李密謹以大義佈告天下:煬帝以詐謀坐承大統,罪惡盈天:殺兄而謀立已為太子,罪之一也。弒父而自立,罪之二也。迫奸父妃陳氏,罪之三也。奪嫂為后,罪之四也。開龍鱗、永濟二渠,民困而死者萬數,罪之五也。造顯仁宮,索取金寶,俱納洛陽,罪之六也。置離宮四十餘所,縱宮人數千,作月夜遊曲,剪彩為花,罪之七也。聽信讒任,不納忠良,日與宦官相狎,淫戲不息,罪之八也。巡遊無度,不理政事,罪之九也。
  政煩賦重,勞民傷財,以至餓填溝壑,所司不為救援,罪之十也。有此十罪,何以君臨天下?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密令不敢自專,但欲擇有德者為君,仗義討賊,望興仁義之師,共安隋室,拯救生靈。檄文到日,速為奉行。
  李密檄文去後,郡縣騷動。此時東都越王侗見密累來侵犯,又報行檄郡縣,乃遣太常丞元善達間行詣江都奏曰:「李密圍逼東都,城內無食。若陛下速還,烏合必散。不然,東都必沒。」善達因嗚咽泣下,帝為之改容。內史郎虞世基進曰:「越王年少,此輩誑之。若果如所言,元達何由來至?」帝大怒曰:「善達小人,敢延辱我!」因使向東陽催運,善達遂為群盜所殺。是後,人莫敢以賊聞。
  是年五月,帝乃詔右驍衛將軍唐公李淵為太原留守,以虎賁郎將王威、虎牙郎將高君雅二人為副留守,調遣關右十三郡之兵,征討群賊。未知如何。
  總批:登壇受賀,而建號改元,李密居然一皇帝了。哪知帝王,還自有真乎!秦叔寶、程知節皆濟世之英雄,亦必濟世之主方能用之。作檄文以數帝之十罪,則辭嚴義正,不能不為之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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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文靜世民議大事



  李淵字叔德,隴西成紀人也。其祖李虎,仕魏有功,封唐國公。父昺,襲封其爵,生淵於長安。體有三乳,性寬仁,亦襲封唐公。娶竇毅之女,生四子:長建成,次世民,三玄霸,四元吉。一女適柴紹。
  世民年四歲,有書生見而異之曰:「龍風之姿,天日之表。其年及冠,必能濟世安民。」書生已辭去,淵懼其語泄,使人追殺之,而不知其所往,因以為神,乃即彩其語,故名之曰世民。
  大業中,突撅圍煬帝於雁門,煬帝從圍中以木係詔書,投汾水而下,募兵赴援。世民年十六,往應募,隸將軍雲定興。
  謂定興曰:「虜敢圍吾天子者,以為無援故也。今宜排列吾軍,分作前後為數十里,使其晝見旌旗,夜聞征鼓,彼必疑我以為大至,則可不擊而走。不然,知我虛實,則勝敗未可知也。」
  定興從之。軍至崞縣,突厥候騎,見其軍來不絕,果馳告始畢,可汗曰:「救兵大至矣。」遂引走去。為人聰明英武,有大志,而能屈節下士。時天下已亂,盜賊蠭起,知隋必亡,乃輕財養士,結納豪傑,咸得其歡心。娶長孫晟之女。晟之族弟名順德,現任右勛衛,劉弘基任右勛侍,皆避遼東之役,亡命晉陽,與世民相善。左親衛竇琮,亦亡命太原,素與世民有隙,世民加意待之,琮意乃安。
  時有一人,姓裴名寂,字玄真,桑泉人也,為晉陽宮副監。
  又一人姓劉名文靜,字肇仁,彭城人也,為晉陽縣令。二人相善,當晚共宿,見城上湘傳烽火,裴寂歎曰:「貧賤如此,復逢亂離,何以自存?」文靜笑曰:「如君言,英豪所資也,吾二人相得,何憂貧賤乎?」一見世民而大奇之,謂寂曰:「唐公之子,非常人也。豁達類漢高,神武同魏祖。其年雖少,命世才也。」寂初未然之,會李密反,文靜坐李密姻屬,係於太原獄中。世民私入獄中視之,文靜喜,以言挑之曰:「今天下大亂,非湯、武、高、光之能定也。」世民曰:「安知無其人哉?但人不識耳。我來看汝者,非比兒女子之情,以世道將革,欲與君計議大事。試與我言。」文靜曰:「今主上南巡江淮,兵填河洛。李密圍逼東都,盜賊蜉結,大連州縣,小阻山澤,殆以萬數。當此之際,有真主驅而用之,誠能投機遘會,奮臂一呼,則四海不足定矣。今太原百姓皆避盜入於城內,文靜為令數年,知其豪傑之士一旦收集,可得數十萬人;加以尊公所掌之兵,復且數萬,一令之下,誰不顧從。以此乘虛入關,號令天下,不過半年,帝業成矣。」世民笑曰:「君言正與我合。」乃陰部署賓客,訓練士卒,而淵不之知也。
  及過數月,文靜得脫於獄,世民將發,恐唐公不從,久不敢言。文靜謀曰:「尊公素與裴寂最厚,激其行事,唯此人則可。」世民即出錢數百萬,餉龍山令高斌廉,使與寂博,佯輸不勝。寂得勝多,知是世民來意,大喜,由是與世民日親,世民遂以情告之。寂慨然許諾曰:「汝但放心,此事盡在於我。不過旬日,事必諧矣。」
  當日各散,寂退於私宅,寢食皆廢,無計可施。一日,逕入晉陽宮,假作驚惶之狀,正直張、尹二妃在慶雲亭側玩花,見寂驟至,謂曰:「汝自何來?」寂曰「某亦欲來折花以樂耳。」張妃笑曰:「花乃婦人所戴,於汝何事?」寂曰:「汝以為男子不得戴乎?愛欲之心,人皆有之,但分貴賤憂樂之不同耳。臣來非折花,有事特共商議。」妃曰:「吾等女流,有甚知識?商議甚事?」寂曰:「特送富貴。」尹妃曰:「何言之曬乎?」寂曰:「非也。今隋室荒亂,主上巡遊江都,樂而忘返。代王幼衝,國中無主,四方群雄竟起,僭號極多。近報馬邑校尉劉武周據汾陽宮,稱為可汗,甚是利害。想汾陽與太原不遠,倘兵至此,誰能御之?臣雖為副守,智微力弱,難保全軀,汝等何以得安?」二妃驚曰:「似此奈何?果如所言,吾姊妹休矣。」寂曰:「臣有一計,可以保之。」妃曰:「今危在旦夕,願施良策,以備不虞。」寂曰:「留守李淵,今有人馬數萬。其子世民,英雄無敵。陰自結納四方豪傑,欲舉大事,因淵不從,一時未敢動兵。吾料天下,不日必歸此人。汝二人永處閒宮,不見天日,已有年矣。何不乘此機會,侍事於淵,一則轉禍為福,二則久後非嬪即后,富貴無比,豈不為美。」妃曰:「吾姊妹亦懷此心久矣,實難啟口。又恐此人秉持忠直,見棄事泄,其時將安所適?」寂曰:「只恐汝二人不堅,不能成事。」妃曰:「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此事只吾姊妹與汝知之,勿使有滅族之禍。」寂曰:「寂之所謀,萬無一失。李淵與吾極善,每每酒通晝夜。可設一筵,安於宮側閒房,吾邀其飲,汝二人侍事音樂。此人溺於酒色,必不見卻,酒酣之際,二人扶入宮內,令彼自覺知罪,欲舉大事必諧,何難之有。」商議已定。
  次日,二妃即將明珠數顆,令裴寂密送李淵。淵得之大喜,逕到宮內致謝。寂備佳餚美饌,好酒細果,設立外房。黃昏左側,邀淵共飲,讓之高坐。二妃侍立,隨操音樂。淵大驚曰:「某乃一小臣耳,汝乃是主母,何故錯敬?事若漏泄,當滅門矣。」妃曰:「方今天下,別無英雄,惟留守耳。非敬留守之職,敬留守才德也。」李淵再三推讓,避席而起。寂隨扯之曰:「暮夜無知者,惟我四人而已,何以見疑?」
  於是四人共席,開懷暢飲。酒至半酣,寂離席潛出。淵又自飲數杯,似有相戲之狀,妃以言挑曰:「吾二人今無主,欲侍事留守,還肯納否?」淵即跪謝曰:「願當犬馬之報。」不覺酩酊大醉,立腳不定,跌於地下。二妃曰:「汝不勝杯酌矣。」此時醉眼朦朧,亦不之顧,二妃遂扶向龍牀,以被蒙面,與之共宿,極盡交態。比及醒覺,則天色已明矣。淵見臥在龍牀,黃袍蓋體,駭然報衣而起,謂妃曰:「汝二人做得好事,致我死地,汝亦合得甚罪?」二妃曰:「君請,勿怖,事已至此,惟圖其大事,共保富貴,則何傷矣。」淵心神方定。麗泉觀此,有詩云:
  高祖人稱賢哲主,姦淫宮女恨難消。
  非因襲寂多機變,只為天翁祚李朝。
  李淵自後出入宮內,一無所間。是時正值突厥入寇馬邑,淵遣高君雅將兵與王仁恭拒之,為其所敗。淵恐並得罪,甚自憂之。世民乃乘間屏開左右,說於淵曰:「今主上無道,百姓困窮,晉陽城外皆為戰場。大人若守小節,下有寇盜,上有嚴刑,危亡無日,不若順民心,興義兵,轉禍為福,此天授之時也。」淵大驚曰:「汝安得為此言乎?事泄則死無葬身之地矣。
  吾今執汝去告縣官。」世民徐語曰:「世民觀天時人事如此,故敢發言。大人必欲執吾告官,亦不敢辭死。」淵曰:「吾豈忍告汝,特驚汝之心。慎勿出口,使外人知之。」
  總批:世民應募,突兵不擊而走,能令人膽喪如此。文靜一見,而識其為命世之才,可謂有眼睛矣。二妃侍淵,極盡交態,豈亦知其他日必為皇帝,而故奉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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