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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袖唐]偽宋殺手日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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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08: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安久的記憶

她等著帳頂,直到疲憊至極,迷迷糊糊有些睡意的時候,一種陌生的情緒入潮水上漲般慢慢將她淹沒。

電閃雷鳴映出一張尚帶著稚氣的臉龐,能一眼分辨那是個女孩。

女孩長得很美麗,皮膚天生雪白,五官很立體,有一頭烏黑的長發,黑白分明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合歡花細長的絨瓣,在眼窩處投下影子。

一個穿著米色長裙的婦人在屋里拼命的翻箱倒櫃,床前的皮箱里胡亂塞了一些東西。婦人的頭發很長,可是頭上因為病態的脫落顯現出一塊一塊的斑禿,蒼白中泛青的臉頰像死人一樣,沒有絲毫生氣。

她從櫃子底部扒出兩個薄薄的小本子,枯瘦如柴的手緊緊攥著它們,激動的渾身顫抖,她腳步踉蹌的跑回床前,抱住小女孩,“安,我們馬上就能回家了,回中國,你看,我弄到了護照。”

她鼻子中開始流血,在蒼白的臉上很可怖,她抬手胡亂抹了抹,“她是個很好的人,她一定會很愛你。”

女孩輕輕推開她,厲聲道,“媽,你為什麼不告訴別人,你沒有吸毒,你是被爸爸害成這樣,他拿你試藥!”

“安,我說過,可是公眾不會相信。”婦人癱軟的靠在床邊,雙眼空洞無神,“從一年前我透露這件事情之后,他就開始給我注射嗎啡。安,他是個瘋子……答應我,遠離他……”

“媽,你怎麼了。”女孩驚慌的從床上跳下來,伸手去擦母親眼睛里流出的血水,“我去叫救護車!”

安爬到床頭,飛快的撥了急救電話,向那邊報了住址。

“媽,你堅持一會,他們馬上來了。”女孩光著腳,抱著電話淚流滿面的蹲在婦人身旁,瘦削的身子不住顫抖。

婦人把吃力的抬起手,把護照塞在她手里,“安,答應我,回中國。”

安拼命的搖頭,母親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緊緊握住護照和女兒冰涼的手,“安,離開,現在,馬上,求你了!”

母親眼睛里被血水模糊成一片,沒有焦距,卻那樣執著的望著她所在的方向,嘴里喃喃道,“答應我。”

“我答應,我答應。”安連連點頭。

她松了一口氣,“女兒,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能照顧你長大。

對不起,沒有堅持到送你離開。

對不起,留你一個人面對未知的未來……

“媽!”

凄厲的嘶喊伴隨著轟轟雷聲,劈啪的雨點急促落下來,隱隱混雜著救護車的聲音。

閃電照的屋子發白,婦人骨瘦如柴的身體被寬大的裙子裹著,露出的手腳如干柴,她仰靠在床邊,瘦削蒼白的面容上染滿鼻血,眼睛里充滿混濁的血色,稀疏凌亂的發披散在身上。

安慢慢往前挪了挪,把頭伏在母親胸口,想留住她漸漸消失的溫度。

她沒有大聲哭泣,但淚水就像外面的雨水一樣磅礡,直到渾身發麻,腦子中渾渾噩噩。

闖進來的救護人員把她拉開,她拼命掙扎,“是Sancho害了我母親,是他,他是殺人兇手!”

醫生確定婦人已經死亡,所有人都用震驚又憐憫的目光望著她。

安那一刻以為終于有人站到了她這一邊,終于有人相信事實真相,然而一個月以后,醫生和警方這樣對她說:雖然很抱歉,但我必須告訴你,梅女士注射過量的嗎啡,她的精神……

畫面淡去,眼前漸漸清晰的,又是一個夜晚。

寧靜極了。

安瘦長的身形越來越像她的母親,她神情決絕的把子彈上膛,握著它踢開主臥的門。

床上的男人被巨聲驚醒,怒氣沖沖的看向門口,當看見那個瘦弱的少女手中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時,立刻變了臉色,“安,你做什麼?”

“你竟然能夠心安理得的躺在這張床上!”安冷冷的盯著他。

“你聽我說,梅去世,我也很傷心,但那是她自己作孽……”

嘭!他話音未落,被槍聲打斷,那一槍打在了床頭的臺燈上,“收起你那鬼把戲!我什麼都知道!你現在就去警局自首,否則我就殺了你,別以為我不敢開槍!”

男人拿出做父親的威嚴,“安,我是你父親,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有你這樣的禽獸父親,我又能好到哪里去!立刻去警局!”安眼睛一片血紅,母親的死狀深深印在她腦海里,讓她夜夜從夢中驚醒。

“安,冷靜,深呼吸。”男人下床,慢慢靠近她,試圖使她冷靜下來。

“你站住。”她不安的往后退了幾步。

男人似乎篤定安不會開槍,于是猛沖上去,一把將她撲倒在走道上。

“砰!”

一聲悶響,安瞪大了眼睛,感覺胸口被一股熱流浸濕,腥甜的氣味在空氣中蔓延。

梅久倏然睜開眼睛,看見清晨溫和的陽光照進屋內。

她的呼吸停頓一下,才開始急促的喘息起來。她想要撐起身子,卻發現太陽穴脹痛,渾身像是被抽干力氣般,渾身更是像剛剛從浴桶中撈出來,頭發衣服都黏在身上。

“安久。”梅久顫聲喚道。

回答的她的依舊是沉默。

“那是……你的父母?”梅久試探著問道。

“嗯。”安久終于回應了一句。

從夢中的言語,梅久能猜測出事情的大致經過:安久的父親拿她的母親實驗藥,卻對外人說她服毒,最后致使她死亡,而安久目睹這一切過程,狀告無門,心里始終不能過這個坎,所以拿武器逼迫父親去投案自首,結果卻在爭斗間誤殺了父親。

“這不是你的錯。”梅久得知這件事情的經過,對安久少了懼怕,多了同情,“只是意外啊。”

安久嗤笑一聲,聲音有些沙啞,“我有殺心,我從來不回避自己的錯。”

那並不是她一生所見最血腥恐怖的畫面,卻影響她一生。

梅久很羞愧,比起安久,她的傷心委屈簡直顯得太可笑了。

“我嘴拙,不知怎麼安慰你,但是……你還存在世間,連老天都在補償你。”梅久道。

安久笑道,“哈,得了,你確定老天不是懲罰我殺人如麻,才逼我選擇你這麼個白癡宿主?”

言辭依舊充滿諷刺,但那豁達的笑聲與平常的冷笑迥異。

梅久無奈道,“你能想開點就好。”

“從前我是想不開,但自從遇見你之后就漸漸想開了。”安久道。

梅久不好意思的道,“我,我不過是個膽小又沒見識的人。”

安久嗤了一聲,“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錯,我現在連你的低到看不見底的智商都能忍受,還有什麼不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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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發表於 2015-7-22 22:08: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彪悍娘親

還能嘲笑人,大概是真的看開了。

梅久有點理解安久了,任誰經歷過那些事情都無法釋懷,才會這樣滿嘴刻薄言辭吧!她也很佩服安久,倘若這些事擱在她身上,她恐怕根本活不下去。

房門被推開。

梅久強撐起身,撩開簾子向外看了一眼,見梅嫣然拎著食盒進來。

“娘!”

梅嫣然把東西放在桌上,走過來扶她起來。

梅久伸手抱住她,聲音里帶著濃濃的鼻音,“娘,我想你了。”

在親眼看見安久的不幸之后,梅久深深覺得自己個母親能夠重逢已是上蒼莫大的恩賜,因此更加珍惜。

梅嫣然微微一愣,旋即面上泛起笑容,“你這孩子,怎麼突然嬌嗲起來。”

安久感受著從梅嫣然身上傳遞過來的馨香溫暖,體會梅久心中那種漲滿的幸福,靈魂顫栗。

“久兒今日好些了嗎?”梅嫣然問道。

“好多了。”梅久拖著沉重的身體堅持下床。

梅嫣然帶她到妝鏡前坐下,取了梳子幫她梳頭。

“娘,這種事情怎麼能讓你來做。”梅久握住她的手。

梅嫣然搖頭,“幫女兒梳頭有什麼使不得,你小時候不都是娘幫你梳辮子?娘有些話對你說。”

梅久聽話的坐好。

“久兒,從今天開始就要去族學了,一定要好好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至于騎射、功夫,練練強身健體也就罷了,不許往深里學。”

梅久看著鏡子里映出梅嫣然的下顎,不知道她現在是怎樣的神情,“為何?”

“休問。”梅嫣然將她的發挽起一個簡潔整齊的發髻,用藍色的布條扎上,“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是泥足深陷。娘不會害你,只是得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告訴你原因。”

梅久一口答應,“好,我都聽娘的。”

梅嫣然彎腰從鏡中仔細看了看發髻,“多與啟長老走近些,能討得他喜歡,日后多少能有條退路。”

梅久正要問原因,便聽她道,“噓——”

須臾,門外才響起腳步聲。

“姐姐?”梅如焰敲門。

梅嫣然動作頓了一下,移步到桌前坐下,“進來吧。”

梅如焰聞聲,規規矩矩推門進來,給梅嫣然施禮,“見過母親。”

她一聲“母親”喊的順溜,梅嫣然神情紋絲不動,仔細打量梅如焰一眼,“不需多禮。”

老夫人明明知道梅如焰不是梅氏血脈卻沒有拆穿,反而賜名保住她,這讓梅嫣然頗為警惕,不管她打的什麼主意,總歸不是什麼好事情。

“老夫人不是什麼好相與之輩,除了請安,你們無需將她當做祖母來親近。”梅嫣然斂眉,直截了當的道,“如焰我知道你是個通透的孩子,現在給你選擇,倘若你想靠著老夫人這棵大樹,我不攔著,亦不會拆穿你,但從今以后不許接近久兒;倘若你願意和久兒一樣依靠我,我也自會保你安全和榮華富貴。”

梅如焰看著梅嫣然不喜不悲的神情,心底竟然莫名的恐懼。

看現在這種情形,分明繼母繼女有仇,老夫人眼下權利比梅嫣然大的多,但她對老夫人完全不了解,而梅嫣然將她放到和梅久一樣的位置,梅久的又十分單純,她一咬牙,還是決定賭一把,“我生于低賤,長于低賤,在青樓那種地方,倘若不會鉆營,就只能等著當別人的搖錢樹,我小心眼多,可也知恩圖報,您既然肯認我做女兒,我便把您當親生母親。”

梅嫣然淡淡一笑,“好,我記下了,你們早些去族學。”

說罷,起身離開。

梅久從沒見過自己娘親這樣冷漠,一時有些失神,待她走后才猛然回過神來,“妹妹,娘也是小心謹慎慣了,你別往心里去。”

梅如焰笑道,“哪里會,母親能這樣坦白與我說,我很高興呢。”

“娘子,奴婢來服侍您洗漱更衣。”門口有人道。

梅久聽見是一個陌生的聲音,疑惑的看了梅如焰一眼,見她也很是茫然,才道,“進來。”

兩個著淺棠色衣裙的侍婢領人魚貫而入,沖梅如焰和梅久躬身行禮:

“奴婢遙夜,見過兩位娘子。”

“奴婢澹月,見過兩位娘子。”

梅如焰先反應過來,“雯碧和雯翠呢?”

遙夜道,“回十五娘,兩位姐姐被嫣娘子送回避香居了,嫣娘子指派了奴婢們來伺候兩位娘子。”

梅如焰歡喜之余,心里也有點后怕,沒想到梅久那個娘弱不禁風的樣子,話也不多,沒想到竟然真敢、真有本事和老夫人叫板,行事還這樣彪悍利索。

在一旁看戲的安久終于慢悠悠的開口,“你娘不得了,每分鐘心跳五十,呼吸輕不可聞,肯定是練過,而且武功不低。”

剛才梅久抱著梅嫣然時,安久便感覺到了,梅嫣然那種“靜”不是一種氣質,而是練武的身體從各個細節的表現。

“我娘會武功,但不過是皮毛而已。”梅久在心里想道。

“你們坐船遭遇截殺,你母親攜著你游上岸,為什麼把你藏起來?肯定是追殺的人武功高或者人數眾多,你娘覺得帶著你不可能擺脫追殺,所以才把你藏到安全的地方,獨自引開那些人!她在被人急追中有時間把你藏起來,還能從追殺中全身而退,你覺得是花拳繡腿能辦到的嗎?而且我猜,要不是得知你被抓回來,你娘八成不會出現在這里。”安久咬牙切齒的道,“你這智商,真讓人上火!”

澹月提醒道,“兩位娘子,嫣娘子剛剛回府,能用的人手不多,只好奴婢兩人一人伺候一位娘子。”

“姐姐先選吧。”梅如焰道。

梅久想謙讓一下,安久插嘴,“選遙夜。”

想到安久經歷過的事情,梅久便想也不想的依了她,“我就選遙夜吧。”

說完,她好奇安久為什麼這樣篤定的選擇遙夜,“為何選她,你是不是看出她武功高?”

安久道,“我看著她順眼。”

梅久仔細看了遙夜幾眼,那個女孩約莫十六七歲,臉盤周正,濃濃的眉毛頗有些英氣,除此之外,一打眼看上去很是尋常,根本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于是誠懇的道,“難得還有你能看著順眼的人。”

安久哼道,“智商在最底層的生物,別把人類都想的和你一樣低能!”

“你!”梅久大概明白她的意思,氣道,“你真是讓人想對你好一點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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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08: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族學(一)

遙夜和澹月認得路,梅久和梅如焰省去了摸路的麻煩,可是即便如此,待兩人到達教舍時也已經累的如一灘爛泥。

梅久苦著臉道,“莫非以后天天都要爬山?”

“娘子,奴婢不想給您潑冷水。”遙夜有點氣喘,“可事實是,不僅要爬山,午膳還要到后山去吃呢!”

“后山?”梅如焰扶著竹子,滿臉驚訝的道,“難道就是我們方才看見那處懸崖上的屋舍?”

“是啊。”澹月道,“聽說道路只是兩根鐵鏈上面搭了點木板。”

梅久聽的臉色發白,這可是一座六七十丈高的山啊,一不小心掉下去絕對粉身碎骨!

梅如焰不解道,“咱們家不是皇商嗎,怎麼會這樣古怪?”

梅如焰這兩天沒少打聽梅氏的消息,梅氏是皇商,因受到詛咒,后代多早夭,所以家族中規定子女要習武強身健體。

梅氏百年前白手起家,短短十幾年就一躍成為大宋屈指可數的巨賈之一,肯定暗地里沒少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上天懲罰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按道理來說,不是更應該珍視族人性命嗎?怎麼還在自家里頭讓人趟險?

“兩位就是十四娘和十五娘吧?”一個白生生的書童站在路口探頭問道。

遙夜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氣,連忙回答書童的話,“正是。”

書童拱手施禮,“先生已經久候多時了,兩位娘子請隨我來。”

遙夜道,“奴婢不能呆在山上,等到傍晚下學的時候奴婢們再來接兩位娘子。”

梅久和梅如焰應道,“好。”

“兩位請。”書童年紀和兩人相仿,但是舉止像個老學究。

偌大的院子里光禿禿一片,沒有栽種任何樹木花卉,只在廊下放了幾盆瘦梅,其中有一株已經打了小小的花苞兒。

十來間教舍一律是鏤花的榆木門窗,沒有上色,榆木的紋理直而粗獷,色彩質樸,將這簡單至極的院子點綴出了雅致,朗朗讀書忽然響起,整個院子霎時間便顯得書香雅致。

書童停在一間教舍前,讓她們在階下等候,待去通稟之后才請二人進去。

先生盤膝坐在席上,見兩人已經站在門口,用戒尺敲了敲幾面,扭頭對兩人道,“兩位娘子請進。”

梅久跟著梅如焰進屋,盯著自己的腳尖,不太敢抬頭。

“小腳美嗎?”安久冷颼颼的問了一句。

梅久不知如何回應,只好怯生生的答,“不美。”

安久笑了,突然暴吼,“不美你能看出一朵花來!給我抬頭!”

梅久被嚇的一抖,旋即便聽見前面傳來低低的笑聲,她抬眼看去,滿屋二十幾個少年少女幾乎都在看著她偷笑,那笑中的情緒各有不同。

梅久很吃驚,這里竟然是男女混在一處,真是……太不成體統了!

而安久驚訝的原因完全不同,梅氏主子只有不到七十人,而這間屋子里就坐了二十七個年歲不等的少年少女,幾乎占據了梅府主子級別的一半。剩下再刨去家主、五位長老、兩個老夫人、入贅的姑爺、小妾,梅氏的青壯年所剩無幾啊!換而言之,這些孩子的父母可能大多都不在人世了。

先生再次敲了敲戒尺,說話略有點陜西口音,“兩位娘子日后同大家一起學習,你們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多互相幫助。”

先生沒有過多介紹,只簡單的訓誡了幾句,便指著最后排的幾個空座對她們道,“兩位隨便坐。”

“多謝先生。”

兩人致謝之后,沿著墻壁走到最后一排選了兩個挨著的座位。

梅久的座位在窗戶邊,轉頭就能看見后院郁郁蔥蔥,枝葉掩映,渾不似秋天景致,梅如焰位置則緊挨著她。

剛剛落座,便有書童給她們送書進來。

一共是五本書,分別是《大學》、《孟子》、《禮記》、《周易》、《尚書》。

安久想起來自己看不懂古人拗口的話,不會寫繁體字,便想跟著梅久一起學習。還沒來得及張嘴,她發現自己已經能看明白了!

就像梅久獲得她的許多能力一樣,在梅久開始看這些書的時候,這一技能亦被安久獲得。

梅久曾經學過這些,除了《周易》一點不懂意外,其它對于她來說都不算太難,別管是否解的深,至少她都能通篇背下來。

安久沒有任何“天上掉餡餅”的興奮感,她與梅久之間越來越多東西被迫共享,這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安久心中很抗拒白白接受別人的東西,因為她前世一輩子的所有經歷都在證明一句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自己付諸努力和時間去學習,這些東西只要肯下功夫沒有理由學不會。想來想去,此事是憂不是喜啊!

學生們一起搖頭晃腦的將《孟子》中的一段反反復復的背誦了六七遍之后,先生給了他們休息的時間。

梅久被后面的景色吸引,正準備趴到窗邊,卻聽先生在身后道,“兩位以前都讀過什麼書?”

梅久忙起身施禮,“先生。”

先生抬手,“坐坐坐,不必拘禮,我不興折騰這個。”

說話帶著點陜西口音,聽起來很俗也很親切,梅久不禁抬頭仔細看他。這先生約莫二十歲,生的很高大,身上一件灰藍的布袍洗的泛白,面膛黝黑,髭須整齊,本就狹長的眼睛被他使勁瞇起來,很像一頭狐貍,黑狐貍。

滑稽的模樣,令梅久減卻幾分膽怯,“回先生,這幾卷書,除了《易經》,其它均有涉獵。”

梅如焰羞愧道,“只曾讀過《孟子》。”

時下狎妓之風盛行,文人以此作風流韻事,最高等的妓人被稱作上行首,她們不僅要有姿色,還必須得有修養、有才學,梅如焰被養在妓院時也有專門負責授課的先生,但大都是一些詩詞歌賦,以便將來取悅客人。

先生對姐妹倆的差距不以為怪,“若有什麼不懂可隨時來問我,我每五日才上一堂課,若想學好,只能靠你們自己私下用功了。”

“五日才上一堂課?”梅久印象中應該是每日都要過來的呀!

“你們還會有別的課。”先生說著,把臉湊近幾面,伸手莫到一沓紙張,湊在臉前仔細看。

梅久見他幾乎要把臉都貼在紙上,才知道他眼睛不太好使,輕聲提醒道,“先生,是白紙。”

他笑笑,放下白紙,“你們各寫幾個字給我瞧瞧,嗯,就默寫一首喜歡的詞吧。”

“是。”

梅久和梅如焰各自拿了紙筆,認真寫下一段詞。

待兩人都擱下筆,先生把臉貼近梅久寫的字,瞇著眼睛看了半晌,念道,“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他看罷,不曾評價什麼,轉頭又去瞧梅如焰所寫,“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縹色玉柔擎,醅浮盞面清。何妨頻笑粲,禁苑春歸晚。同醉與閑平,詩隨羯鼓成。”

“有意思。”他把兩張紙都折起來放入袖中,起身道,“一棹春風一葉舟,可去拜清明先生;尋春須是先春早,可去拜陌先生。一會兒自有人帶你們去。”

梅久不明白規矩,正要張嘴詢問,卻見先生已經起身一路碰碰撞撞的往首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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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09: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族學(二)

待這堂課結束之后,有書童過來帶她們去拜會各自的先生,他邊走邊解釋道,“趙先生是山長,平時只教授基本學業,但整個族學都歸他管。平時上趙山長課的時間少,跟著各自先生的時間多一些。十四娘要見的清明先生精通禪學,為人豁達,十五娘要見的陌先生年輕時是個風流才子,心高氣傲,十二年前中了探花,一氣之下拂袖離京游歷。”

“中了探花為何要生氣?難道有人營私舞弊?”梅如焰問道。

書童笑道,“那倒不是,是昭先生覺得丟人。”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要知道有多少人一輩子皓首窮經連個舉人都考不上,這廂考上探花竟然還嫌丟臉。

三人說著話,不知不覺便到了一處竹屋,琴聲悠揚伴著淙淙流水聲,風過林間,竹葉悉悉索索如雨灑落。

廊上一襲素衣的男子盤膝而坐,腿上隔著一架古琴,閉目揚手間說不出的瀟灑俊逸。

三人愣愣的瞧著,直到一曲終了,書童才回過神來,“陌先生,山長為您挑了一位徒
弟。”

陌先生睜開眼,看向梅久與梅如焰,半晌開口道,“過來吧。”

書童見梅如焰還在晃神,悄聲提醒了一句,“十五娘,快過去吧,陌先生脾氣有些古怪。”

“多謝提醒。”梅如焰臉色微紅,低低又說了一句,“姐姐我去了。”

“好。”梅久道。

安久嘖道,“梅府男人們的賣相普遍要好一些嘛。”

這話梅久很認同,才幾天,就遇上三個相貌堂堂的男子,當然品行得忽略不計,尤其是那個莫思歸。

“唉!”書童嘆了口氣,“真不知道十五娘能不能呆上七日。”

梅久擔憂道,“何意?”

“陌先生性子不好,以往也有人在他這里求學,但不出七日都被趕出來了。”書童道。

梅久急急追問,“被趕出來有什麼后果?”

書童見她面色緊張,連忙道,“無礙,山長再為十五娘擇一位先生便是。”

梅久松了口氣,“那就好。”

“走吧,我領娘子去見清明先生。”書童笑道,“清明先生的性子可親呢,大家都願意去他那里,他那兒有是十一名學生,您再去就是十二人。”

清明先生居所距離此處有一段距離,從岔路口往南要走兩盞茶的時間,梅久拖著兩條酸痛的腿,覺得路途漫長至極。

林子中忽然傳來陣陣嬉笑聲,有男有女,梅久詫異的看了書童一眼。

書童道,“就快到了。”

隨著道路折了一個彎,面前豁然開朗,一大片空地上圍著一圈籬笆,院子里栽種許多果
樹,十幾個人有說有笑的摘桔子。

梅久一出現在院前,所有聲音戛然而止,看向她的目光有探究、有嘲笑、還有挑釁。

“喂!”一名站在橘子樹少年居高臨下的朝她道,“你就是那個用竹弓射殺兩名武師的十四娘?”

原來這件事情都傳遍了!

梅久窘迫的垂下頭,不知該怎樣應答,她不想在眾人面前承認自己殺過人,但又容不得她狡辯。

樹下一個著紫衫的少女看著梅久,眼里是毫不掩飾的妒忌和輕視,“嗤!肯定是嫣娘子殺了武師,你們瞧她那樣兒,怕是連剝個橘子都得婢女幫忙吧!”

書童見梅久泫然欲泣,立即插嘴為她解圍,“哥兒、娘子,清明先生不在嗎?”

書童年紀雖小,但畢竟是山長身邊的人,他們多少會給些面子,站在樹上的少年道,“放羊去了,不知何時歸來。”

梅久以為自己聽岔了,放羊?

安久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真是多才多藝。”

紫衫少女走到門口,輕笑道,“閑著也是閑著,來比一場如何?”

“比什麼?”距離這麼近,梅久想裝作沒聽見都不行。

“弓箭。”紫衫少女滿是挑釁的道,“就比你最擅長的東西!”

“安久……”梅久在心中喊她。

“幼稚,沒興趣。”安久決定隱藏自己,盡量讓梅久在外人眼里顯得正常一點,要不然真給人當成瘋子處理了怎麼辦?

如果這是一個普通的大家族,瘋著也就算了,然而隨著了解梅氏越來越多,安久揣測當初那些殺手沒有殺她滅口,可能跟她射殺那兩名武師有什麼關系,若真是如此,一旦她沒有利用價值,是否會被殺?

梅久弱弱的道,“我不和你比。”

“哈!”紫衫少女大笑,扭頭同院子里的眾人道,“聽說嫣娘子當年能以一敵百,竟然生了這麼個慫貨!”

梅久既驚且怒,一張俏臉漲的通紅,“你也是讀過四書五經的人,怎可言辭如此粗陋。”

安久實在看不下去了,“罵人罵得溫柔似水,真是好高端。”

“那應該怎麼說?”梅久知道自己詞窮,所以虛心請教。

“我從來不與人吵架。”安久道。

梅久不信,就她那張嘴,欠的跟什麼似的,但凡有點脾氣的人都能跟她吵起來!

然而事實上,安久前世的確從來沒有與人吵過架,她除了接任務之外,平時很少接觸人,更是極少說話。

“幫我想想吧!”梅久懇求道,她最恨別人罵她還得捎上她母親。

“我記得曾經與組織指揮官有過一次爭執。統共說了三句話就打起來了,后來我們都進醫院躺了一個月。”安久很得意的道,“不過他斷了三根肋骨,我才斷了一根。”

梅久承受能力明顯有提升,聽完之后表示,“我還是,還是自己來吧……”

紫衫少女說著話,發現梅久竟然走神,當下氣急敗壞的推了她一把。

梅久被冷不防的一推,摔倒在地。

“哼,好一副弱不禁風的骨頭。”紫衫少女越發不忿,“真不知道智長老覺得你哪一點好!除了一張臉,簡直就是廢物!”

梅久有點發懵,怎麼能說她什麼都不會呢?她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為何人人都說她無能?

安久隱隱覺得地上有些震動,立刻道,“站起來!”

話音未落,一股濃重的膻味便沖了過來,梅久驚慌失措的爬起來,被呼嘯而來的羊群撞的東倒西歪。

搖晃的視線里,安久看見一個須發花白渾身臟亂的老叟一溜小跑過來,朝她招手,“快來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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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安久的愛好

書童看見瘋狂的羊群,嚇的趕緊往院中逃竄。

安久看見一團一團毛茸茸的羊,頓時來了精神,趁著梅久心神慌亂順利控制身體,朝那老叟道,“要做什麼?”

老叟大喊,“攔著羊,別讓它們跑進院子里。”

“好。”安久從籬笆上抽出一根竹竿,站在門口一陣猛抽。

院子里的人都準備趕出來幫忙,誰想剛剛趕到門口,就見沖在最前面的羊竟然被安久抽趴在地,后面的羊群受驚立刻向兩邊跑。

老叟呼哧呼哧喘著氣,半晌緩過勁兒來,看見門口幾頭羊爬起來一瘸一拐的跟著羊群逃竄,老心肝疼的一顫一顫,瞪了安久一眼,“小兔崽子,使這麼大勁!”

安久沒說話,把竹竿插回籬笆上。

院子里的人陸陸續續走出來,朝老叟施禮,“先生。”

書童從門內探了一下頭又飛快縮回去,等整理好儀容才出來,“清明先生。”

“趙山長腿傷好了?”陸清明問道。

書童恭敬道,“已經好了,多虧了先生的藥。”

“他那眼神,比瞎子強一點,偏要獨自去散步,哼,下次摔死了也甭來找我,我那藥都是辛辛苦苦采來的。”陸清明嘀嘀咕咕,雄那點藥。

書童賠著笑,轉移話題,“是,是,回頭我一定勸著山長。對了,先生,這位是十四娘,山長讓我送她到您這里來。”

梅久剛才聽見陸清明罵了安久一句,心中很不安,奈何動彈不得,只好催促道,“快向先生賠禮吧。”

“賠什麼禮?給我老實呆著!”安久對梅久這個性子很抓狂。

梅久性子柔弱,行事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能忍著就絕對不會想到去反抗,只有在危及到親人時,才會顯現出保護者的一面,然而,也許是因為天性原因,梅久的保護也僅僅是用自身去擋住危險。

算了!反正她出手也只是為了保護好這具身體,她收回意識對身體的控制,留梅久去面對陸清明。

梅久發現又能動了,略略適應了一下,立刻蹲身道,“方才一急之下傷了先生的羊,請先生恕罪。”

安久很不滿,“是他自己要搭把手。”

陸清明負手踱步過來,“十四娘?別蹲著了,起來。”

“是。”梅久道。

陸清明沉吟,現在可是一點看不出前一刻拿著竹竿抽羊的勁頭,他撫須和藹的問道,“你喜歡放羊不?”

所有人都愣住,心道這十四娘對羊下手那麼狠,怎麼也看不出來是喜歡放羊的吧!難道是為了懲罰她?

安久也稍有些驚訝,旋即道,“喜歡,喜歡。”

梅久心里正亂,她一個養在閨中的女子,哪里想過放羊的事情?但聽著安久的話,總覺得心里似乎真的很喜歡,便答到,“喜歡。”

這些出身大家族的孩子並沒有嘲笑她的回答,反而很好奇陸清明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那以后你就幫我放羊吧。”陸清明嘿嘿笑道。

“是。”梅久嘴上應著,心里卻問安久,“你真喜歡放羊?你會放羊嗎?”

“誰生下來就會做事情!”安久心情好,總算沒有說出什麼毒言毒語,“我以前就有個願望,如果我能活到三十五歲,就買下一個農場,養兩百只羊,兩條牧羊犬,再種一頃葡萄。”

她臨死的時候,只看見一小片天空,但天空上有一團白云,像只羊。她的一生沒有失誤,末了又看見了藏在心底的東西,那時候她覺得結局很完美。

“好吧,以后放羊的時候你來放。”梅久主動把身體的使用權分給她。

安久很討厭梅久爛好人,但這個時候,又覺得她爛好人其實也挺好。

紫衫少女上前扶著陸清明,嗔道,“先生,您怎麼又弄成這樣?”

“羊群不知怎麼發起瘋來,差點累散了老夫一把老骨頭。”陸清明說著突然頓了腳步,扭頭問梅久,“你寫了什麼詞?”

這話問的沒頭沒尾,梅久頓了幾息才想起來早上在教舍里寫過一首詞,于是念了一遍。

陸清明聽罷又回過身來多看了梅久兩眼,咧嘴笑道,“老夫以為,小娃娃還是要有些精神頭才好,剛才棍子掄的呼呼帶風,多好看。”

“老頭長得難看,眼光還算差強人意。”安久贊道。

陸清明擺擺手道,“午時到了,你們先去休息用膳,一個時辰以后再來聽禪。”

“是。”眾人齊聲答道。

梅久不認得路,只好跟在他們后面。

紫衣少女看見她,充滿諷刺的一笑,挽著另外一位疊羅色襦裙的少女,大聲道,“聽說有人在莫表哥面前裝出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投/懷送抱,扭頭卻誣陷莫表哥非禮,害的莫表哥不能入族學。”

她回過頭盯著梅久,冷冷問道,“梅如雪,你說這人賤不賤?”

梅久語塞,垂頭不理她。

“七妹。”疊羅襦裙少女輕輕拉了紫衫少女一下,輕聲道,“莫惹事。”

梅七冷哼一聲,卻是果然不再說話,扁著嘴把頭扭到一邊。

“姐姐。”

身后傳來泠泠女聲。

梅久聽見梅如焰的聲音,欣喜的轉過身,與此同時,和梅久同行的所有人都頓了一下腳步,好奇的看向聲音來處。

他們站在石階高處,看見下面有四個少女,其中有個鳳眼少女很面生,她與身邊的人說了句話,便快步走了趕上來。

梅如焰見許多人都看著她,笑著欠身行禮,甜甜喊道,“十五見過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伸手不打笑臉人,梅如焰笑起來眉眼飛揚,嘴邊有淺淺的笑窩,很有朝氣,她樣貌不錯卻又不至于引起別人的妒忌,她這樣一禮行下來,眾人都給了回禮,就連梅七都沖她點了點頭。

梅如焰道,“我初來乍到,不懂得禮數,也不認得人,還望大家包涵。”

她這樣說,便有個年紀稍長的少年道,“我們家中男女不分開排長幼的,我排行老二,名喚亭君。”他又指著疊羅襦裙少女道,“這是老三,名喚亭竹。”

之前站在樹上摘桔子的少年搶過梅亭君的話頭,“我是老四,叫亭東。那是老五,叫亭春,那是老六,亭健,那是老七,亭瑗……”

梅亭東倒豆子似的把眾人全部介紹了一遍。

紫衫梅亭瑗道,“我問你,你姐姐是怎麼把我祖母氣暈,又如何陷害莫表哥?又是怎樣騙智長老收徒?”

梅如焰早就打聽清楚了,老二梅亭君、老三梅亭竹、老七梅亭瑗都是家主的嫡出兒女,梅亭瑗是次女,從小就很得二老夫人喜歡。二老夫人極其護短,慣的梅亭瑗渾身臭脾氣。

而莫思歸則是家主之妹所出,是梅亭瑗的親表哥,聽說表兄妹感情很深厚,另外聽說族里都盯著智長老徒弟的位置……

這麼一想,梅久真是把梅亭瑗最看重的事情都攪合了一遍,她不恨的咬牙切齒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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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09: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進步

“七姐何出此言?”梅如焰面露驚訝,恍如第一次聽聞這些事情。

“何出此言?!”梅亭瑗站在高處,垂眼望著她們的樣子像是睥睨螻蟻,“別的且不說,單就氣暈祖母之事,就別指望我會放過你們。”

梅如焰微微笑道,“此事的確怪我們姐妹,去拜見嬸祖母前沒做好受辱的準備,頂撞了嬸祖母。要是早知道她老人家身子骨欠佳,我們姐妹就算折了梅氏的臉皮向那侍婢請罪,也不能教長輩受罪的。”

一番話說的溫柔又客氣,言下卻是芒刺畢露,因為她知道家規中有一條是禁止私斗,拿準了他們不敢打人。

“好一張利嘴。”梅亭瑗身形一動,如疾風般到了梅如焰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

梅如焰小時候是在棍棒里長大,區區一巴掌還不能把她給打蒙,就在梅亭瑗一巴掌剛落,她便結結實實的還了梅亭瑗一巴掌。

啪!啪!兩聲清脆的耳光,令所有人都怔住。

梅亭瑗從小在二老夫人的庇護中長大,只有她打別人,哪有別人打她的份兒!當下惱羞成怒。

安久正看著好有趣,誰想梅久突然上前一步擋在梅如焰面前。

安久不及多想,梅亭瑗卯足全力的第二巴掌狠狠甩下來的時候,她條件反射的揚手擋住,緊接著一個反抓,正要用力扭斷梅亭東胳膊的時候,才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猛然撒開手向后退了兩步。

梅如焰心中暗悔,她竟然忘記了梅氏子女都是自幼習武,隨便一巴掌便讓半邊臉火燒火燎帝。

“你果然會武功!”梅亭瑗瞇起眼睛,準備再次出手,手臂卻被梅亭君一把握住。

“你忘記族規了!”梅亭君怒道,“月末就有機會光明正大的較量,何必急于一時?”

梅亭瑗瞬間找回理智,甩開他的手,恨恨瞪了梅久和梅如焰一眼,“你們給我等著!”

“阿瑗!”梅亭竹追上去,低聲安慰道,“莫氣,再忍忍,還有七日就到月末了。”

“你不生氣?爹求了智長老多少回,他都不願意收你為徒,如今卻輕易的收了那個賤丫頭!”梅亭瑗憤然道。

安久聽力很好,即便那姐妹倆早已經走遠,她也一句不落諜見了兩人的對話。

安久收回意識,沒想到梅久竟是雙腿發軟,徑直向后跌,好在身后一個女孩伸手穩穩的扶住了她。

此事一出,方才與梅如焰一並過來的三個少女,有兩人迅速的告辭,隨著二房的人離開。

梅如焰不以為意,將不愉快暫拋腦后,向梅久道,“姐姐,這是十娘,閨名喚如晗。”

只聽名字便知道是大房這邊的人。

梅久感激的朝她一笑,微微欠身見禮,“見過十姐。”

梅如晗托住她,“無需如此。”

“唉!”梅如晗嘆了口氣,“你們有銳氣是好事,可是得罪了他們,月末少不了又是一場纏斗。”

“是指每月的考試嗎?”梅如焰問道。

梅如晗點頭,“咱們家重武不重文,月末考試里有一項對打,雖說點到為止,但他們若存心想為難你,定然能讓你十天半個月下不得床。”

梅如焰心頭一凜,問梅久,“姐姐,你剛剛與梅七交手,她功力如何?是否能應付得了?”

“我……”她哪里能感覺到梅亭瑗武功如何?

梅久知道,現在說自己不懂武功簡直就是欲蓋彌彰,只好偷偷問安久,“她武功怎麼樣?”

“爛。”安久沒有容她高興,便緊接著道,“要是我的身體還在呢,整治那個小丫頭自然不在話下,但如果控制你這具身體對抗,實在太勉強了!我怕忍不住會殺了她!所以你知道我多憋屈了吧,總而言之,你的身體素質太爛,爛透了!”

這是什麼道理?身體好的時候能打架,身體差的時候卻能殺人?

梅久不懂武功,更不了解殺手的邏輯。

在武力不相上下的情況下,殺一個人需要的是膽量,然而想把那人痛扁一頓則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安久殺人像吃飯一樣尋常,根本不需要什麼膽量,她懂得人體的弱點,懂得怎樣一擊斃命,更有豐富的經驗。她不喜歡打架,能一刀殺了對手,絕對不會分兩刀。

梅久的身體弱,不適合長時間纏斗,剛才習慣性的動作,讓安久懷疑自己受到威脅時,會不會忍不住殺了梅亭瑗。若真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就不是拉一兩個仇恨這麼簡單了。

在安久看來,人生就是一個麻煩接一個麻煩,所以她不會忍氣吞聲,但她有分寸,只惹自己能承擔的麻煩,大環境下,還是得夾著尾巴做人。

梅久琢磨了很久,才回答梅如焰,“大約不相上下吧。”

“那就好。”梅如焰沒有懷疑梅久會武功的事,畢竟梅氏上下都習武,梅久被賣到妓館之后就一直躺在病榻上,逃跑時力氣不濟也正常。

梅如晗聽她們這麼說,就放下心來,領著她們去飯堂。

梅氏族學的飯堂不知道是何人手筆,竟然是建在懸崖邊緣,凸出的建筑懸在六十余丈的高處,下面的山體像被利劍劈開般平整,下面是一條水流湍急的河。

通往飯堂的路有兩條,一條是在崖壁的鎖鏈棧道,另一條是漆黑山洞。

梅如晗便是帶著她們走山洞,三人作伴,雖然猶顯山洞陰森,但總比走那峭壁上的鎖鏈強。

她們到飯堂的時候,二十余人差不多都到齊了,許多人投來目光。

飯堂窗戶面朝東,桌椅都擺在窗戶邊,一扭頭就能看見對面的峭壁連接蒼穹。三人找了一個空桌坐下,立刻就有侍婢上前給她們倒水,飯菜很快上來。

六個菜一個湯,菜色極佳。

梅久今早走了很多山路,早就餓的潛軒后背,在安久的催促下,顧不得什麼矜持,端起碗大口吃飯。

能這樣安心的吃飯真好!

安久正投入,察覺到有人靠近,就試著控制眼睛瞟了一眼,沒想到竟然也成功了!

她看見梅亭東帶著一個面生的少年走過來。

“有人找麻煩。”安久道。

梅久正處于疲憊,連一個指頭都不想動,心中亦無反抗意識,安久尤其輕松的控制了身體。

“梅十四。”那個面生的少年將桌子上的菜往窗邊一推,一屁股坐到桌上,探身逼近梅久,“思歸是不是你踢湖里的?”

安久抬了一下眼皮,一張初顯棱角的俊臉映入眼簾,她伸手夾點菜放進嘴里,低頭扒了一大口飯。

“梅大!”梅如晗冷著臉道,“你下來,有話好好說。”

梅如焰今天打聽的消息多而雜,她頓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這個梅大是大房的庶長子,叫梅如劍,二十歲,去年剛剛成親。

不是大房長子嗎?怎麼來勢洶洶,看起來像是和梅亭瑗是一伙!

梅如焰想著,還是擱下碗筷,起身喊了一聲,“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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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09: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暴走

依著梅如焰的想法,梅如劍是大房的庶子,雖是兄長,但畢竟嫡庶有別,她客氣一點給個臺階下,梅如劍應當不會多加為難,不料梅如劍竟然諷刺的笑了起來,“喲,還來了個知書達理的,我是不是該感激涕零呀!”

“梅大!”梅如晗臉色陰沉,“有什麼事情,我們私下里說,為何非要撿著兄弟姐妹都在的時候?”

她壓低聲音,威脅道,“別忘了,你娘還是大房的人。”

梅如劍慍怒,“你們還有別的能耐嗎!”

梅如晗柔柔一笑,“能耐不在多,管用就行。”

梅如焰忍不住多看了梅如晗一眼,梅府有太多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這個看上去柔弱可欺的梅如晗竟然與梅嫣然如出一轍,是個狠角色!

“管用嗎?”梅如劍扯起嘴角,“我既然敢來,就不怕你們威脅!”

他一轉眼卻發現安久竟然旁若無人吃的正歡,笑容僵在嘴邊,當下惱怒的伸掉她的飯碗。

咣啷一聲,引得所有人都看過來。

安久彎腰把碎瓷撿起來放到桌上,最后一片擱到桌的時候,猛然出手抓住梅如劍的腰帶,順勢將他大半個身子推出窗外。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僅是驚訝于安久的狠勁,更吃驚一個還算魁梧的青年竟然被她死死按住,連掙扎的動作都勉強。

“我現在告訴你,莫思歸是我丟到湖里。”安久扯住他的頭發,強迫他抬起頭,“你看見下面的河了嗎?從這里下去洗個澡肯定更舒服。”

“你不敢!”梅如劍怒吼道。

安久把他往外使勁一推,只有小腿一節留在了屋內。

梅如劍面朝下,大半個身子全靠小腿一點支撐,盡管他用內力穩定身體,可是距離近的人還是聽見他小腿骨折的哢哢聲。

“把我推下去,你也別想活!”梅如劍疼的滿頭大汗。

安久咧嘴笑道,“這個不用你操心,我陪你一起跳下去怎麼樣?肯定很有趣。”

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的的看著她。

梅如晗被嚇呆了,她正面對著安久,能看清楚安久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里迸發出的光彩,好像真覺得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而不僅僅是在嚇唬梅如劍。

“姐姐,你快拉他上來,大哥他只是在開玩笑呢。”梅如焰著急道。

剛開始眾人樂得看熱鬧,但是事情進展到這個地步,也知道安久怕是玩真的,于是有人從背后悄悄靠近,想從后面打暈安久,救下梅如劍。

安久從桌上端起一只盤子頭也不回的砸了過去,于此同時,她也看見有人從正門跑出去。

“開玩笑啊。”安久笑笑道,“我也是開玩笑,妹妹,你過來幫我把他拉上來,別人我信不過。”

梅如焰驚疑的看著安久,想從她面上辨出這話的真假。

“我手酸了。”安久說著話,便松開了一只手。

“救我,十五妹,救我!”梅如劍喊叫聲里已經帶了哭腔。

梅如焰不敢在多想,連忙上前去抓住梅如劍,用盡了吃的力氣把他往回拽。這里只有她一個人不會武功,不可能輕松把人拉上來,而在拖拽的時候難免會讓他吃盡苦頭。

安久依靠在窗邊說風涼話,“巴結二房的走狗,長著一身軟骨頭就不要妄想能挺直腰桿子。”

等到梅如焰終于把人給拖回來,安久才用筷子戳了戳他,諄諄勸誡,“我呢武功不怎麼樣,要是長老們來了也只有挨懲治的份,但就有一點,我不稀罕這條命,誰不怕死盡管來試試我說的是不是真話。”

梅久的魂魄被死死壓制著,根本動彈不得,她焦急之下,竟然還能夠影響到身體,眼淚不知不覺的溢出眼眶。

山風吹進來,安久覺得臉上涼涼的,微微一愣,抬手抹了一把。

屋里的人都看見這個瘋子在差點殺了一個人之后哭了,霎時都在風中凌亂。

這一次,安久沒有放棄控制梅久的身體,而是死死壓制住她。

族學中的一切,讓安久感到不安,有一個想法浮上心頭,令她必須要拼著被人當做瘋子的危險去驗證。

為什麼梅氏要殺梅嫣然母女滅口?既然有必殺她們的理由,為什麼又突然改變了主意?為什麼梅氏的子孫早死?為什麼有這麼多古怪的規矩?

安久從梅久腦海里得到的關于這個世界的一切信息,都與這個家族截然不同,所以這個家族是大宋的另類。

她以為,梅氏有太多的秘密不能為外人所知,梅嫣然帶梅久逃離,無疑會是秘密外泄的隱患,對于叛逃者要施以嚴厲的懲罰,才能以儆效尤,所以要除掉她們。而后來改變主意,與她突然出現射殺了兩名武師有關,之所以這樣猜測,是因為這件事情不止一次的被人提起,而且今天梅亭瑗說起的時候,意思分明是認為這是一件能表現能力的事情!

這個家族……

是以殺人為生嗎?

也許這些孩子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但是他們從小被灌輸的理念,就注定會與別的孩子不一樣!

安久可以選擇慢慢去查證結果,但她突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她急于證明這是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而不是遭受了命運的玩弄!

一個活在黑暗中的絕望幽靈,突然看見了那扇窗口的藍天白云,她以為可以接近光芒明了,一切消失的感覺都在慢慢回來,教她心中長出了希望之花,又在一瞬之間扼殺。

多麼可恨的捉弄呀!

自從做了狙擊手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失控。

“怎麼這樣熱鬧呢?”一個素衣青年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墨發如瀑,玉面上笑容恬淡。

屋內陸續響起了椅子移動的聲音,所有人都站起來:“叔。”

梅政景施施然走進來,行動優雅,卻很迅速。

他湊近看了臉色青白的梅如劍一眼,嘖道,“誒喲,傷的可真不輕,快點抬下去治傷。”

說完,又雙眼發亮的盯著安久,關懷道,“可吃飽了?”

“叔!”梅亭瑗道,“她犯了族規!”

“哪一條?”梅政景回頭,一臉嚴肅的看著她,“你說說,如果真犯了,我必然嚴厲懲罰!”

“族規不準私斗!”梅亭瑗道。

“哦。”梅政景換上滿臉的不以為然,“是不準私斗,又沒說不許殺人,故事的經過我已悉知,她這叫殺人未遂。”

梅亭瑗氣結,“什麼故事!您不能這麼混淆是非!”

“如劍還手了?他倆互相打斗了?十四打他了?”梅政景一連串的逼問,最后不等她說話,就兀自下了結論,“所以這不叫私斗。”

梅亭瑗還要爭辯,梅政景道,“有什麼話跟你爹分辨去,再跟我多言,治你一個不尊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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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殺手世家

梅政景是二房“政”字輩除了家主之外碩果僅存的男丁,今年二十有三,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家主。倘若這一任家主沒有英年早逝,他將來就是“智長老”的接班人,所以即便他這個人再怎麼沒原則,說話的分量卻很重。

“吃飽了都滾蛋,各找各娘,別都杵在這兒讓人看著心煩。”梅政景不耐煩被人圍觀,他頓了一下,又想起來一件事,“亭君,回去跟那老不死的說,我帶十四去祠堂領罰。”

梅亭君頓住腳步,恭聲道,“是。”

“姐姐。”梅如焰方要說話,便瞧見梅政景瞪過來,于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

梅如晗連忙拉著她一起離開。

只消一眨眼的功夫,熱鬧的飯堂里就只剩下了梅政景和安久二人。

梅政景舉步離開,安久便跟在他身后。

出了飯堂的門,穿過一個花木繁茂的院子就到了山洞。

洞中的道路九曲回腸,里面沒有點火把,剛剛的時候還能借著外面透進來的光亮看清路,走了十幾丈之后已經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了。

滴水聲被巖洞擴大,梅政景的腳步輕不可聞,分明是兩個人,卻只能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氣氛顯得十分詭異。

走了一會兒,梅政景突然頓住腳步,他訝異的發現,安久也立刻停住。

“你跟著我做什麼?”梅政景道。

安久的視力極佳,這樣的光線中還能依稀看清他的面容上帶著笑,“你不是帶我去祠堂領罰嗎?”

“哈哈。”梅政景伸手拍拍她的頭,“說著玩,莫當真,下回你真殺個把人,我再帶你去不遲。”

“為什麼幫我。”安久道。

梅政景斂起笑容,不悅道,“我這個人從來剛正不阿,何來偏幫之說?不許胡說。”

“抱歉。”安久現在沒有心思跟他玩,“梅府是個殺手組織吧。”

梅政景不知道“組織”是何意,但“殺手”兩個字他聽懂了,也能意會出安久這句話的意思,他再次仔細打量眼前的少女,評價道,“不似豆蔻年華。”

安久心中很急切的想知道,但她耐住性子沒有追問。

“殺手啊。”梅政景咂嘴道,“不完全是,但也差不離。”

安久心中原本沒有抱著得到回答的希望,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輕易的就說出口了。然而給出的,卻是這樣一個殘酷答案。

即使早就有所預料,安久依舊難以接受。

“呵。”梅政景一聲輕笑,顯得五味雜陳。安久辨不出其他情緒,但個中嘲諷的意味很清晰。

他低喃,“真不知圖什麼。”

梅政景悄無聲息的離開,不知走了多遠,山洞里響起他的帶著回聲的言語,“你是梅莊之人,普天之下,除了皇族,你殺任何人梅氏都能兜的住,只是要記住,不得殺害手足至親,否則這天下雖大,也絕無容你之處。”

山洞中響起骨節哢哢聲,安久修剪圓潤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疼。”梅久氣憤道,“你還沒鬧夠嗎?”

安久未答話。

梅久以為她總算有所收斂,“你這樣一鬧,我日后如何與族中兄弟姐妹相處?你讓母親和妹妹怎麼辦?”

“你知不知道。”安久冷冷道,“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樣累贅,總想著依附什麼去生存,梅嫣然和梅如焰到哪兒都能活下去,你離開她們卻只有死路一條!既然是個無能的東西,就不要擺出一副保護者的姿態惡心人!”

梅久第一次覺得,原來言辭也能殺人于無形,這些話就像一只手緊緊扼住她的喉嚨,讓她無法喘息,亦發不出聲音。

安久沒有打算放過她,繼續譏諷,“這個家族以殺人為生,你根本不需要與兄弟姐妹相處,因為,手上染血的人沒有資格擁有親人!”

感覺到梅久的消極,安久勾起嘴角,緩步往清明先生的居所去。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強大自己的機會,只有好好學習在這個世界生存的技能,才有機會選擇自己自己的道路。

回到清明居時,陸清明正在講禪,院子里擺了蒲團,眾人盤膝而坐。

陸清明已經換了一身禪衣,一身清爽的盤坐在池塘邊的巨石上,須發如霜,雙目空明,與晨間狼狽模樣截然不同。

陸清明目光停留在橘樹下的安久身上,似是看著他,又似不曾看她,“寧靜源于內心,勿向外尋求。放下昔日的煩惱,亦不擔憂未來,不執著現在,你的內心就會平靜。內心不嫉妒他人,也不貪婪任何的事物,無私欲,無論何時,內心都持有寧靜。莫把所得的估計過高,莫嫉妒他人,莫羨慕他人。如果你嫉妒了別人、你一直羨慕別人,便不知自己心即是佛,你就得不到寧靜的心靈。當你懂得體會孤獨雕靜,便不再孤獨。”

當你懂得體會孤獨雕靜,便不再孤獨……

安久心中重復這句話。

陸清明問道,“你狀若思索,可有所得?”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回過頭,看見站在橘樹下美麗而孱弱的少女。橘黃累累碩果之下,她的面容明麗卻不秾烈,只是臉上浮起笑的時候,莫名冷艷。

她道,“先生是在教人自娛自樂,不過孤獨就是孤獨,再怎麼恬靜也是孤獨。”

“好一塊頑石,只是不知道撬開之后是美玉亦或依舊是頑石。”陸清明呵呵笑道,“你先去放羊吧。”

安久道了一聲是,轉身出了院子。

“叔果然未曾帶她去祠堂領罰!”梅亭瑗恨恨道。

“梅七,你去摘十筐桔子給幾位長老送去。”陸清明道。

梅亭瑗知道這是對自己內心不寧靜的懲罰,便沒有分辨,起身去摘桔子。

安久循著味兒找到屋后,把所有的羊都從圈里放出來,趕著幾只頭羊往南坡去。

梅亭瑗站在橘子樹上看見這一幕,不禁嘀咕道,“還真會放羊。”

安久的祖母家有個農場,小時候偶爾會去玩,幫著放羊,祖母過世以后,農場轉賣,她便一直生活在城里。直到開始以殺人為業,閑暇時常常重溫兒時經歷,只是那種無憂無慮再也無法尋回。

她一輩子有兩項最突出的技能——殺人、放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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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你是誰!

放羊的時候可以拋開一切紛擾,眼前只有青山綠水。

一個悠哉的下午過去,安久把羊群趕回羊圈,便將身體的掌控權讓給了梅久。

梅如焰來尋梅久,兩人一同下山。

安久今日整治梅如劍時激發了身體的潛能,導致體力透支過度,每一個指關節都像是要斷裂一般,控制不住的,梅久下山的時候只要一用力,更是渾身打顫。

梅如焰扶著她,“姐姐今日那樣對梅大,他會不會伺機報復啊?”

梅久緊咬著下唇,眼底有霧氣浮起。

“姐姐。”梅如焰眸中藏著探究,午時梅久要把梅如劍丟下懸崖的那股冷冽殺氣把她都鎮住了,那一刻感覺梅久好陌生。

她認為梅久會武功不足為奇,但是一個人的性格不太可能存在這樣極端的兩面性,難道真的像莫思歸說的那樣,梅久……有病?

梅久是梅如焰與梅氏唯一的聯系,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到其實心底真的有些在意梅久。且不論感情,至少梅久的存在,能讓她心安的呆在這個家里,所以她怕梅久出事。

“姐姐無需擔心。”梅如焰安慰中帶著試探,“姐姐的功夫好,就算梅大報復又能如何?”

梅久的眼淚倏然滑落,視線模糊,腳下不慎絆到一塊石頭,整身子一歪,癱軟往地上倒。

梅如焰一驚,連忙抓緊她,“姐姐,你哪里不舒服?”

梅久不答話,只是哭。

梅如焰見她還有力氣哭便稍稍放心了,蹲身背對向她,“我來馱著你下山吧?”

梅久盯著她的背,耳邊響起安久那番話,眼淚流的越發洶涌,“阿順,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

梅如焰身子微僵,這才沒多久,“阿順”兩個字就恍如隔世,此時乍一聽到,不禁了勾起她對那段凄慘經歷的回憶。

“姐姐為何這樣說?”梅如焰斂了神思,轉過來看著她,“姐姐模樣生的極美,讀過許多書,又會琴棋書畫,以后定然有許多兒郎爭相聘娶。今早在學堂時,姐姐能和大家一起背書,我卻連讀都讀不順,姐姐若是無能,我豈不成了廢物?”

梅久抬頭,看見梅如焰一雙鳳眸微噙笑意,聽她道,“哪有人生下來就會做事,不會咱們就學。”

這樣的話,好像安久也曾經說過。

無論是外表還是學識亦或出身,梅久都比梅如焰強,安久卻好像從來沒有看不起梅如焰,今天聽過那番殘忍的話,她也意識到自己和梅如焰之間的差別,“我膽小,懦弱。”

“聖人都說,知恥近乎勇。姐姐才不膽小呢!”梅久再次轉回身,拍拍自己的肩膀,“姐姐快上來吧,不是還要去拜見長老嗎?”

梅久這才想起來,智長老讓她下學之后去找他。她實在走不動了,也就不逞強耽誤事,依言讓梅如焰背著。

“再說,今天姐姐嚇唬梅大的時候模樣,我都神往了!”梅如焰一邊小心的下山,一邊嘆道,“那樣都還算膽小懦弱,如何才是膽大剛強呢?”

那不是我……

梅久心中道。

而且無論如何,梅久永遠不會成為那樣的人,在她看來,安久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那麼漠視生命,那麼極端不顧后果。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瘋子,卻喜歡放羊,有那麼寧靜美好的憧憬。梅久覺得安久其實是個可憐人,她會變得狠戾,是因為經歷的原因,她骨子里還是個純真之人。

想起夢里看見的那些恐怖畫面,梅久打了個哆嗦,心中輕喚,“安久。”

“不準說話!相看兩厭的人,沒什麼好說的!”安久能感覺到梅久內心的變化,立刻嚴詞打斷,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可憐,尤其是一個窩囊廢的同情可憐!

走了一會兒,梅久道,“很累吧,我自己走。”

“姐姐能行嗎?”梅如焰有些氣喘,她並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閨閣娘子,可后來也畢竟被嬌養了幾年,今日又已經消耗了那麼多體力,背著梅久當真很吃力。

“嗯,我能行。”梅久道。

梅如焰放她下來,兩人攙扶著往山下走。

安久不爽,她好不容易把梅久弄的消極,竟然被人三言兩語的又鼓勵出了信心。

到半山腰時,就遇上了遙夜和澹月,兩人攙著各自的主子回住所。

梅久稍稍清洗了一下,用了一點晚膳,便讓遙夜領著她去了智長老那里。

智長老住在梅花里西邊的永智堂。永智堂是個兩進院子,進門是一個很大的靶場,面積之大甚至能夠進行騎射。二門,竟然依舊是個靶場,只不過面積要小很多。

智長老一身簡便的常服,寬袖用布帶扎起,持弓立于廊下,瞄準十丈遠的靶心。

梅久不敢打擾,靜靜站在一旁等候。

半盞茶過去,他依舊一動不動,猶如一尊雕像。

安久盯著智長老的手指看了許久,心中感慨,一般人到老年的時候,手腳都開始有些不穩了,而智長老保持這麼久竟然紋絲不動,實屬難得。只不過,于她來說,射的準不準與能夠持穩的時間長短並沒有任何關系,而是看能否在箭矢射出去那一瞬間穩住,並且精準的把握周遭的一切有關影響。

智長老手指一松,箭矢嗖的一聲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他將弓放在一旁的高腳桌上,沖梅久道,“過來。”

梅久邁著酸痛的腿腳走上前。

“試試這張弓。”智長老並沒有把梅久當做什麼都不懂的學生。

梅久依言拿起弓,在心里急喚安久,“你快出來吧。”

沒有人回應。

接下來任憑梅久怎樣說,安久都不曾給予絲毫回應,她打定主意要讓梅久受挫,把那點可憐的自信心抹掉。

“怎麼不動?”智長老嘿嘿笑道,“這把弓是我特地為你制作,算是精良,怎麼,還是瞧不上眼?”

“不,不是。”求人不成,梅久打算自己來,她想著剛才智長老的動作,依葫蘆畫瓢拉弓。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但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架勢一拉開,智長老便皺起了眉頭,但他沒有打擾,心覺得,梅久可能只是有天賦,並沒有真正學過。

然而弓箭才拉開一點點,梅久便渾身不堪重負的,令智長老眉頭愈加緊鎖。

梅久苦不堪言,她沒想到這張弓拿起來很輕,卻任憑她使出吃的力氣都拉不開。

看了許久,智長老終于忍不住,倏然閃身到她面前,一把握住了弓和箭矢,滿臉寒霜的盯著她看。

智長老面上的嚴厲嚇的梅久下意識縮起脖子。

“你是誰?”智長老枯啞的聲音帶著一種可怕的壓迫感,“目光怯怯不定,舉止縮瑟,你不是那日在祠堂中的人!說!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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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22:10: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控鶴軍

梅政景說梅氏專以殺人為生時,梅久還不太相信,畢竟那些離她原本的生活太遙遠,但現在她有點信了。

智長老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嚇到了梅久,于是松開手,“你不是十四娘。”

眼前這個姑娘不是那日見到的十四娘,智長老絕對不懷疑自己的洞察力,但是模樣又與那日分毫不差……

“你是誰?”智長老坐下來,目光凌厲的盯著梅久。

梅久垂頭避開他的目光,鼓足勇氣道,“我就是梅十四娘。”

“手伸出來。”智長老道。

梅久依言將手伸出。

智長老看了幾眼,伸手試了試她手指,口氣才稍稍緩和一點,“勁力耗損過度,是中午傷梅大的時候落下的吧,日后莫要勉力而為。”

梅久怔住,智長老知道“她”中午弄傷了人,竟然沒有絲毫的責備,反而關心她的身體?

“今日先回去休息吧,三日之后再來找我。”智長老兀自品茶,不再理會她。

梅久欠身施禮,然后逃一般的迅速離開。

智長老看著她略顯倉皇的背影,眉心又蹙起。他重重放下茶杯,“來人。”

一個鬼面黑衣女人悄無聲息的從房梁上落下。

他道,“寸步不離的跟著十四娘。”

黑衣女人應聲離開,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梅久從永智居出來,便讓遙夜帶她直奔梅嫣然的居所。

梅嫣然的居所處于屋舍林立的地方,然而,這些屋舍的主人絕大多數都已經去世,因而顯得荒涼至極。

偌大的院子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但花圃打理的很整齊,並不荒蕪。

花廳前面有一棵棗樹,樹上果實累累低垂,半遮掩中能看見窗子大開,窗邊擺了繡架,梅嫣然正伏在繡架前做繡活。

她聽見腳步聲,向外看了一眼,見是梅久便放下針線迎了出來,“娘才要去玉微居,你便來了。”

“娘。”梅久眼圈一紅,撲進她懷里。

“智長老嚇著你了?”梅嫣然輕輕撫著她的背。

“娘怎麼知道?”梅久悶聲問。

梅嫣然道,“幾個長老脾氣古怪,智長老平時還算和藹,一旦涉及正事就過于嚴肅。”

只是長老怪嗎?梅久覺得整個家族的人都怪,上到老夫人,下到侍婢小廝,哪一個與外面的人相同?

梅久松開她,掏出帕子拭掉臉上的淚水,肅然道,“娘,我有事想問你。”

梅嫣然難得見女兒這樣嚴肅,便看了遙夜一眼,“下去。”

“是。”遙夜躬身退下。

梅嫣然往棗樹上看了一眼,領著梅久到了距離這里最遠的書房。

一進屋,梅久便問道,“娘,我們家族,真是做殺人營生嗎?”

梅嫣然腳步一頓,回過身來看著她,眼中中滿是驚訝和痛恨,“是誰告訴你這件事情?”

梅久如墜冰窖,訥訥道,“叔。”

梅嫣然緩緩坐下,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坐吧,此事說來話長。”

梅久木愣愣的坐下。

梅嫣然看著女兒這樣,心痛的別開頭,“是娘不好,故意把你養成一個膽小怯弱的女子。”

她嘆了一口氣,“你模樣生的好,有些才學又不懂武功,性子柔弱,對梅氏的事情毫不知情,符合梅氏外嫁女兒的標準,就算回來了,將來也能找個大戶人家嫁出去,過上與其他女子一樣的平靜生活。”

“他們抓你,原就是想用你威脅我回來繼續為家族效命。我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還有兩年就能說親了,只要你繼續像現在這樣柔弱,就能平平安安的把你嫁出去。娘就算以后再不能見天日也覺得這輩子值了。”梅嫣然緊緊抓著扶手,結實的楠木上竟然瞬間出現了冰裂似的紋路,“誰想你竟然用弓矢射殺了兩名武師,讓他們對你起了栽培的念頭。”

此事並不是梅久所為,但聽了母親的話,她心里依舊充滿愧意。

梅嫣然起身,像是在追憶過往,緩步走道窗邊遠遠望著那顆棗樹,倏然抬手,指端寒光微閃,那邊棗樹的樹冠無風自動,窸窣幾聲又安靜下來。

梅久腦海中紛亂,並未發現梅嫣然的動作。

“既然你已經知曉,我索性便與你說清楚。”梅嫣然回到座位上,剛剛被她握過的扶手被袖子輕輕一碰,碎落滿地。她見梅久詫異,便道,“年久失修了。”

楠木啊!用做棺木埋在地下幾百年都不會腐爛!但梅久對母親的話從來深信不疑,根本沒有想過去懷疑。

安久對梅嫣然這一手十分感興趣,她從未接觸過這種功夫。

“后周恭帝顯德七年,正月初四黃橋事變,帝禪位,太祖黃袍加身,正月初五,改國號“宋”,改年號“建隆”。從兵變到大宋國的建立,僅僅用了遂時間,未曾遇到任何抵抗,兵不刃血的改朝換代。”梅嫣然突然說到了政事。

這是歷史上非常有名的一次政變,就連安久這種對中國歷史所知寥寥的人都聽說過。

“其實那場政變死了很多人。”梅嫣然拋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梅久被她說的事情吸引,一時忘記了害怕。

“太祖私下建立了一支暗影,在遂之內,除掉了一切反對勢力的頭領。”梅嫣然緊接著道,“金匱之盟,太祖離奇駕崩,太宗取而代之,是因為太宗掌控了這股暗影勢力。所以這柄曾經幫助太祖清掃障礙,從而順利得天下的利劍,反過來殺了他。所以之后的每一代的皇帝都尤為看重這支暗影。”

這等辛秘,連野史都不敢記載。梅久讀史書的時候,也覺得金匱之盟似乎不簡單,卻沒有想到背后竟是如此。

梅嫣然道,“這支暗影軍隊名為控鶴軍……”

控鶴軍在政變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皇帝對其控制自然十分嚴密,可以說,一旦牽涉其中,除非整個家族消亡,連一點血脈都不剩,否則就別想再從中退出。

“所以說……”梅久很難相信心中產生的想法,但它極有可能是真的,“梅氏的子孫並非早夭,而是進控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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