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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十四郎]半城風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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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8:09:29
第九章 桐景殿內

      玄乙含笑迎上去,聲音甜美:“我見師兄們相談甚歡,便不敢打擾。古庭師兄,夫蘿師姐,有禮了。”

     這兩位天神果然是扶蒼那一掛的,愛理不理地點點頭,看也沒看她一眼。

     太堯淺淺一笑:“原來你認得?我正准備介紹。”

     玄乙頷首:“怎麼說我也是先生的座下弟子了,師兄們的身份自然要了解,畢竟日后大家皆為同僚,以誠相待才是。”

     “公主此話,古庭不敢苟同。”

     古庭神君忽然正了神色,轉過身來。他身量中等,一襲簡朴的青袍干淨而磊落。與時下興起的隨性風潮不同,他的長發一絲不苟地全部束起,顯得略微死板了些,然而站姿挺拔軒昂,舉手投足間自有一派儒雅中正之勢,本是個讓人一看就心生親近之意的模樣,可惜如今他面帶排斥,頗有些嚴厲地望著玄乙。

     “我花皇姚氏與燭陰氏素無恩怨,然而公主先將帕子丟入云池,后試圖染指婆娑牡丹,如此玩笑倒也罷了,你為何又對扶蒼出言不遜?狂言中傷在先,殿前挑釁在后,如此氣勢凌人,不見半點神族風范,今日你談及以誠相待,不覺得慚愧麼?”

     玄乙搖了搖頭:“不覺得。”

     “荒唐!”古庭眉頭緊皺,“即便先生已收你為弟子,我還是以為燭陰氏公主只怕與明性殿脾性不投,公主說以誠相待,便不該以這般傲慢的舊面目對待同僚,若公主還是執意如此,大約要辜負鐘山帝君一塊至寶龍鱗。”

     喔,意思是說如果大家都不喜歡她,她就待不了几天嗎?

     “我已幫你選好院落。”古庭神君領著扶蒼轉身離開,“是個清雅的地方,你必然喜歡。”

     他一走,殿內其他天神立即跟上,唯有太堯溫言詢問:“小師妹一起走嗎?”

     玄乙含笑道:“諸位師兄請先行,玄乙隨后便到。”

     據說因為白澤帝君信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天然之道,故而萬神群殿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座殿宇正合了三之數。

     更精妙的是,這三萬多殿宇內,各自的小殿建筑也暗合三之數,譬如白澤帝君的明性殿,便有三百院。如此多的院落,座下弟子自然可以隨意挑選喜愛的庭院使用。

     玄乙一路跟著引路仙童走過了起碼十座看起來相當不錯的庭院,見仙童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她便開口問道:“仙童,院落莫非不是弟子自己挑選?”

     引路仙童有些為難:“公主,帝君前日特意交代了我等,公主的庭院由帝君指定,想來帝君是有他的安排的。”

     只有她?

     玄乙不再說話,安靜地跟在他身后,沿著開滿紫陽花的碎石路前行。

     倒是引路仙童嘰嘰呱呱地停不下來了:“公主的院落在西北的方向,叫桐景殿,是個清淨的地方,公主待久了一定會喜歡的。”

     桐景殿,被滅族的桐山一族曾經的主殿名。白澤帝君是故意的麼?玄乙的雙眸微微瞇起。

     引路仙童渾然不覺,還在興奮地說著:“昔年望舒神女還是帝君座下弟子時,便一直想要這座院落,就因為它特別清淨,帝君卻始終沒舍得叫她住在這里呢!”

     好罷,或許真是個好地方,桐景殿一聽就是個氣派的名字,怎麼說也該有個真正的“宮殿”,配上花園水池桐樹林才對。

     所以,當引路仙童推開院門后,玄乙被里面的景象驚呆了。

     這是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瓦房?兩間半舊不新的破瓦房,滿地枯黃的干草,東邊種了一株細細的桐樹,西邊几畦垂頭喪氣的野花,她家最下等的神仆也沒住過這種地方。

     望舒神女想住這里?騙鬼麼?

     引路仙童見她一言不發推開屋門,急忙邁開小短腿跟上,興致勃勃地介紹:“公主,這間是書房,臥房是隔壁那間。每日的飯食由我等按時供應,公主不必擔心。每日帝君自辰時開始授課,未時結束,在正西的合德殿,公主沿著紫陽花一直走,很快就可以看見。若是公主覺得疲憊想要散心,只要帝君不授課,您可以隨意出入明性殿,也可以去南面的花園,帝君的弟子們都喜歡在那里休憩漫談,公主也一定會喜歡的……”

     話沒說完,便見玄乙摸了摸半舊的桌椅,又摸了摸簡陋的月窗,最后望向沒放几本書的缺角書架,她的眼眶慢慢紅了。

     引路仙童頓時有些慌,急道:“公主?您莫不是想家了?這里……您住習慣一定會喜歡的!”

     玄乙含淚凝望他:“……有吃的嗎?我想要新炒的九九歸元茶,茶葉要一寸長的那種。還要瑪瑙白玉糕,餡里面不要有豆皮那種。”

     ……原來是餓了!要求還這麼高!

     善良的仙童立即出去為高貴的燭陰氏公主覓食,好不容易湊齊了她要的吃食,回到院落,這回輪到他被驚呆了。

     古朴簡陋的院落整個兒被埋在極厚的冰雪下,豐姿綽約的燭陰氏公主在冰層上重新建了兩間嶄新氣派的寒冰殿,正氣定神閑地坐在冰椅上用白雪捏出一朵花。

     見著仙童發綠的臉,她淺淺一笑,將那朵雪捏出的花輕輕放在他胸前的小口袋里:“謝謝,這個給你玩罷。”

     公主吐氣如蘭。

     仙童有些慌亂:“公主……你這樣……這樣可不行……”

     她怎麼能擅自把明性殿的三百院之一改成這種模樣!

     玄乙神色無辜:“我加了一點冰雪,不可以嗎?”

     這是加了“一點”冰雪嗎?!

     “帝君見著了,怕是要怪罪公主。”仙童把白澤帝君搬出來嚇唬她。

     “等先生怪罪了,我再換回來。”

     玄乙悠然倒了一杯茶,輕啜一口,好茶好茶,果然是一寸長新炒的九九歸元茶。又咬一口瑪瑙白玉糕,好香好軟,確實是地道的沒有豆皮的瑪瑙白玉糕。

     一口茶,一口糕,再環顧四周,漫天冰雪世界,玄乙忽然覺得出來拜個先生是件挺愉快的事。

     “對了,桐景殿的名字我不喜歡。”她想起什麼似的,望向掛在冰雪殿門上的匾額,“我換了個名字,今天起這座院落就叫冰雪殿了。”

     仙童唉聲嘆氣地跺腳,絞盡腦汁還想勸,忽覺腳下冰面一陣劇烈的震顫,晃得他險些摔個倒栽蔥,緊跟著卻見一道明亮的火光自冰層下激射而出,硬生生將極厚的冰層破開個巨大的洞。

     火光拔高數丈后,又緩緩落回冰面,收攏成一個人影,一個輕輕的吁氣聲響起,是個陌生男子的聲音:“誰將這里冰封了?險些悶壞我。”

     這聲音十分好聽,柔軟而且溫暖,像天寒地凍時,一碗熱乎乎的甜蜜濃香的紅豆桂花酒釀圓子。

     說罷,火光化作的神君轉過身來,好奇地望著周圍的冰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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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8:09:43
第十章 青陽少夷

     仙童不敢應聲,只能使勁拿眼去摳玄乙,嘴撅得快能掛油瓶了。

     玄乙爽快地應聲:“是我。”

     陌生的神君扭頭望向她,他身量頗高,身上穿著一件濃紫色的長衫,上面繡滿了金色的玄鳥,顯得十分華麗,甚至花哨,然而穿在他身上,就是特別合適特別好看,挑不出半點錯。

     玄乙盯著他額上墜下的火紅寶珠看了許久,寶珠色澤濃烈鮮艷,十分奪目,他的容貌在這璀璨寶珠的映襯下,非但不失色,反而更加濃冽俊美。除了清晏,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可以稱為“俊美”的神君。

     “為什麼?”

     他的語氣里有一種恰到好處的溫柔親和,烏黑的眼睛仿佛天生就帶了三分笑意,令人不由自主想親近。

     玄乙喝了一口九九歸元茶,慢悠悠說道:“因為這里以后是我要住的地方。”

     他一見冰桌上的茶與糕,便立即湊過來。

     “九九歸元茶和瑪瑙白玉糕。”他的聲音聽起來有種一本正經的控訴,怪她居然這麼會享受。

     玄乙屈指一彈,一只晶瑩剔透的冰椅落在對面,她客氣地邀請:“要不要來嘗嘗?”

     他果然毫不客氣坐下,姿勢雋雅地端起冰茶杯。

     “九九歸元茶單獨喝味苦,瑪瑙白玉糕單獨吃卻又太甜,這兩樣在一起品嘗,滋味才最好,你真懂享受。”

     他贊不絕口。

     玄乙笑瞇瞇地看著他,他也笑瞇瞇地看著她,兩人一面吃一面笑,這場景怎麼看怎麼透著一股詭異勁。

     一旁的仙童終于忍不住,輕聲道:“公主,這位是九天鳳凰青陽氏的少夷神君,是您的十二師兄。少夷神君,這位是剛被帝君收入座下的新弟子,鐘山龍神燭陰氏……”

     “燭陰氏的玄乙公主,今年九千七百歲。”少夷神君笑吟吟地打斷,“我知道。”

     玄乙奇道:“少夷師兄連我的歲數都知道。”

     少夷笑得更加親切:“當然,泥鰍小公主可是很有名。”

     泥鰍小公主是怎麼回事!仙童慌了,少夷神君怎麼能跟公主這樣開玩笑!她可是那個可怕的燭陰氏的公主啊!

     孰料公主竟然一點兒也沒生氣,反而充滿趣味地望著少夷神君:“原來我這樣有名?對了,少夷師兄為什麼會在這里?”

     少夷神君用袖子優雅地擋住一個脫口欲出的呵欠,聲音里帶了几絲慵懶:“桐景殿最安靜,離鐘樓也近,點卯敲鐘后我時常來這里睡回籠覺。”

     哦,這樣子啊。玄乙理解地點點頭,替他續上一杯茶:“少夷師兄請。”

     仙童無奈地看著他倆談笑風生,一派和諧,以后誰再說青陽氏跟燭陰氏關系不好,他就跟誰急!

     像是終于發現引路仙童還在旁邊杵著,玄乙好奇地問道:“仙童你怎麼還在?我已經沒事了,你去忙你的罷。”

     仙童絕望地看了看四周的冰天雪地,艱難地張開嘴:“這……桐景殿……公主……”

     她把桐景殿變成這樣,他要怎麼跟白澤帝君交代?!

     玄乙好心提醒他:“這里不叫桐景殿了,以后叫冰雪殿。你去罷,先生若是問罪,責任都在我,不要站在這里了。”

     仙童只有默默流下一行眼淚,啜泣著離開了。

     少夷瞥見他胸前小口袋里的花兒,不由笑道:“這朵花倒是很別致,沒在明性殿里見過,你從哪里采的?”

     “少夷師兄喜歡嗎?”玄乙放下茶杯,輕輕抓起一團白雪,“我也為你捏一朵罷。師兄喜歡什麼花?”

     少夷正要說話,忽聽后方傳來一個輕快的女子聲音:“少夷?”

     玄乙扭過頭,便見一個身著黃衫的神女似蝴蝶般輕飄飄地落在了滿地寒冰上,圓圓臉圓圓眼睛,容貌十分甜美。她一面疑惑地四處打量,一面走過來,飄移的目光先落在了玄乙身上,很快又移開。

     少夷神態慵懶地打了個招呼,一面道:“小泥鰍,這是你十一師姐,赤帝最小的女兒,列山氏的延霞公主。小晚霞,這是燭陰氏的玄乙公主,今日新來的小師妹。”

     小泥鰍,小晚霞……看樣子這位神君很愛給神女取曖昧的昵稱。

     玄乙躬身行禮:“延霞師姐,有禮了。”

     延霞公主嗔怪地輕輕拍了少夷一下:“你怎麼這樣叫小師妹?她那麼漂亮,哪里像泥鰍?”

     說完她上前親熱地挽住玄乙的胳膊,微微一笑,腮邊浮現出兩個討喜的梨渦:“芷兮師姐和夫蘿師姐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現在來一個小師妹都這麼美,成天見著這樣的美人,我可真越來越無地自容了。”

     玄乙笑得謙和:“延霞師姐過獎了。”

     她將手中的白雪輕快地捏出一朵清麗的芍藥,含笑雙手遞給延霞公主,望著她有些錯愕的眼睛,柔聲道:“芍藥清麗婉約,正配得上師姐的容姿,還望師姐不要嫌棄。”

     一席話說得延霞公主目中流露出喜意,笑吟吟地將雪芍藥系在了胸前:“謝謝小師妹,你真是心靈手巧!”

     她轉身又看向少夷,說話又快又清脆:“聽說今天來了新弟子,夫蘿師姐他們都在扶蒼師弟院落里,可熱鬧了。我想著這會兒你該醒了,就過來桐景殿叫你一起去,誰知這里竟變成這樣了,嚇了我好大一跳。”

     少夷懶洋洋地開口:“我不愛熱鬧,你去罷。”

     延霞公主有些急:“是夫蘿師姐讓我來叫你,你也不去?”

     少夷烏黑的眼眸戲謔又曖昧地睇她一眼:“她想叫我,就讓她自己來。她不來,我為什麼要去?還不如在這里與小師妹喝喝茶。”

     延霞公主面上忽然微微一紅:“那我叫你去,你去不去?”

     少夷輕笑著作勢在她圓圓的臉上伸指一刮:“是你想叫我陪你,還拖著夫蘿當借口,小丫頭。”

     延霞公主嬌嗔地翻他一個白眼:“哪有!你明明……好啦!快走!”

     她不由分說拽著袖子就扯人,少夷失笑:“慢來,衣服要被你撕壞了。怎麼不問問小師妹去不去?”

     延霞公主愣了一瞬,有些尷尬,她只顧著少夷,倒把新來的小師妹忘了,她趕緊笑道:“對啊,小師妹去不去?師兄們都在,可熱鬧了,方才芷兮師姐和古庭師兄還提到師妹你,叫我若見著你將你叫了一同過去呢!”

     玄乙含笑搖頭:“多謝師姐相邀,我還有事,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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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傲慢無禮

     冰雪殿重新陷入沉寂,玄乙慢悠悠地將杯中的九九歸元茶喝完,撈起一把白雪,又開始悠哉悠哉地捏小雪人。

     發系絲帶的是扶蒼,一絲不苟的是古庭,頭戴玉冠的是太堯,額間墜寶珠的是少夷。身段高挑的是夫蘿,耳畔戴紅花的是芷兮,臉上有梨渦的是延霞。

     第一天,她便見到了白澤帝君的七個弟子。

     玄乙興致勃勃地將古庭放在夫蘿身邊,想了想,再把少夷也放在夫蘿身邊。接著是延霞,把她放在少夷身邊。扶蒼和古庭是一掛的,他倆湊近點,芷兮和古庭關系好像不錯,也放在古庭旁邊好了。嗯,太堯是和事老,放在最后。

     她盯著七個雪人看了許久,再捻起一塊白玉糕咬上一口。

     這里面的關系真是錯綜復雜。

     玄乙將這些小雪人排來排去,玩得不亦樂乎,忽然不小心將雪人扶蒼的腦袋撥斷,她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

     “何事發笑?”

     白澤帝君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身后,玄乙微微一震,冰桌上的小雪人們立即碎成了雪沫。

     玄乙可惜地望著一桌雪沫:“哎呀,好不容易捏好的。”

     白澤帝君咳了一聲,淡道:“先生來了你不拜見,只可惜那几個雪人麼?”

     玄乙盈盈下拜,聲音恭敬:“弟子玄乙,拜見先生。”

     白澤帝君微微頷首,目光環顧一周,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來。

     “你的膽子倒是不小。”他的話聽不出是善意還是惡意。

     玄乙無辜地望著他:“桐景殿這個名字弟子心中不喜,桐樹也叫弟子心慌意亂,無奈之下只能用冰雪覆蓋,還望先生寬宥。”

     白澤帝君笑了一聲:“寬不寬宥,你都已經做了,這膽大妄為的性子,跟你父親倒不一樣。”

     他見那冰椅晶瑩別致,忍不住坐了上去,順手拿起冰桌上的茶壺晃了晃,里面的茶已經喝完了,他只好遺憾地放回去。

     玄乙假裝沒注意他的動作,奇道:“先生見過我父親麼?”

     睚眥必報的小鬼頭,白帝暗暗搖頭:“本座見過他,他卻未見到本座。他像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本座遠遠見過一次,又靦腆,又多情,只忙著跟新認識的神女聊天。”

     玄乙挑了挑眉毛,沒有說話。

     “你母親的事,本座也有所耳聞。”

     他忽然提起阿娘,玄乙面上的笑意便漸漸淡了下去。

     “此等慘事與你父親的多情性子逃不開干系,”白澤帝君用手指輕輕戳向桌上的雪沫,“本座聽說,桐山的神族將你母親刺傷的時候,你就在一旁?”

     玄乙靜靜望著他,聲音冷淡:“先生有何用意,還請直說。”

     白澤帝君安撫地笑了笑:“本座只是覺得此事頗為蹊蹺,桐山一族不過是小神,如何有膽量與燭陰氏作對?你母親無論如何也是鐘山帝君的夫人,她出了事,帝君怎會放過?”

     玄乙心不在焉:“或許鬼迷心竅了罷。”

     見她不想談這些,白澤帝君沉默了片刻,方又溫言:“今日見了許多師兄,你印象如何?”

     玄乙歪頭想了想:“師兄師姐都很和氣,果然不愧是先生座下弟子。”

     白澤帝君笑道:“既然都和氣,為何你一個人待在這冰天雪地,不去與他們熱熱鬧鬧玩在一處?”

     玄乙捂了捂臉,羞怯道:“其實弟子也生性靦腆,不好意思和師兄們說笑。”

     白澤帝君大笑起來,起身朝外走了數步,忽然道:“以前數千年都是少夷點卯去鐘樓敲鐘,如今是你輩分最小,以后每日點卯便是你去鐘樓敲鐘,從明日開始。不許忘了,不然便要責罰你。”

     “弟子謹遵先生之命。”她答得利落干脆。

     白澤帝君停了片刻,低低嘆息一聲:“真是個叫人頭疼的小家伙,本座老了,本想過几天清淨日子,不該收你啊……”

     不等玄乙應答,他的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玄乙手指在冰桌上輕點,散亂的雪沫霎時間聚攏在一處,她又開始慢悠悠地捏起花兒。

     極遠處偶有陣陣笑語聲傳來,只是聽不真切,一段一段,最終一切都陷入沉寂。

     好安靜,風的聲音都那麼清晰,她獨自一個孤零零地坐在冰和雪的深處,用指甲細細雕鑿一朵桔梗花,鈴鐺似的花苞,纖長的脈絡。花捏好了,再將它輕輕拋下去,好像這樣就可以擋住那些無處不在的猩紅血色。

     白澤帝君是故意的吧?讓她住桐景殿,又跑來說一堆有的沒的,考驗她的反應?又或許只是滿足他窺人隱私的念頭?

     是什麼理由已經不重要,他已經成功讓她變得不那麼開心了。

     不知過了多久,雪白的冰桔梗花已經堆了半人高,玄乙輕輕吹了一口氣,它們又重新化為雪沫,散落一地。

     遠處有說笑聲慢慢靠近,依稀是芷兮神女的聲音:“先生最喜紫陽花,明性殿三百院里種的最多的便是這花,長在道路兩旁,連認路也方便得多。這里拐角處有兩叢青竹往東面去的路是通向鐘樓的,那邊是桐景殿……咦?”

     伴隨一個驚詫的驚呼,一行祥光灼灼的天神們紛紛停在此時被厚厚冰雪覆蓋的桐景殿外,驚疑地朝里面張望。

     “桐景殿怎麼變成這樣了?”古庭神君極為錯愕,“有弟子住在這里?”

     延霞笑道:“是啊,新來的小師妹被先生安排住在桐景殿,聽說她是燭陰氏的后裔,這才把桐景殿鋪滿冰雪吧?看起來好漂亮!”

     芷兮朝布滿冰雪的桐景殿內靜靜看了片刻,因見那燭陰氏的小公主獨個兒坐在冰天雪地里好似在發愣,相比較下,他們這里卻是笑語晏晏,熱鬧非凡,方才讓延霞叫她,她也不來,芷兮心中忽然有點愧疚的不忍,這樣搞的好像他們真的在排擠同僚一樣。

     她上前朗聲道:“玄乙公主,我們正領扶蒼師弟游歷明性殿三百院,你可願同行?”

     玄乙淡淡瞥了他們一眼,緩緩起身開口道:“要我去也行,讓他走我就一起。”

     她的目光落在古庭旁邊的扶蒼身上,他眉梢微揚,面無表情地與她對望。

     芷兮蹙眉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大家都是同僚,哪里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玄乙淡道:“那就請師兄們繼續厚他而薄我罷,我要休憩了,請諸位師兄慢走。”

     她長袖一揮,兩扇冰雪大門轟然合攏,將這幫亂放祥光的天神關在外頭。煩人,心情正不好他們偏要來觸霉頭。

     弟子們都被她的傲慢無禮驚呆了,過了半天古庭才怒道:“這是什麼態度!不必搭理她,我們走!”

     他轉身快步離開,弟子們議論了一陣,也只得跟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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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8:10:18
第十二章 可笑多情

     離卯時還差一刻,玄乙一面打呵欠一面朝鐘樓走。

     她從沒起過這麼早,怪不習慣的,加上這里和紫府不一樣,一到夜里就風聲呼嘯,害她一夜都沒怎麼睡好。

     對了,這里的飯食也不好吃……唉,齊南啊齊南,可知你家公主有多麼辛苦。

     玄乙痛苦地再打一個呵欠。

     天還沒完全亮,薄霧彌漫三百院,好在路邊的紫陽花開得甚是顯眼,不至于叫她迷路。

     眼看快到鐘樓,忽聞前方薄霧中傳來低低的說話聲,玄乙停下腳步,側耳去聽,依稀是個低柔的女子聲音。

     “昨天一整天都和延霞待在一處,一句話也不和我說,你還在生我的氣麼?”

     很快,一個柔軟慵懶的聲音響起:“我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你就愛胡思亂想。”

     這是少夷的聲音?玄乙揉了揉眼睛,視線穿透薄霧,准確地落在鐘樓下的兩道人影上。一個身段高挑窈窕,一個服飾華麗風騷,正是夫蘿公主和少夷神君。

     夫蘿公主眼中帶了一絲哀怨,定定凝視著少夷,又低聲道:“你總愛說這些話騙我安心,其實我知道,你心里是怪我的,不然不會昨天不理我。可是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我和古庭是父母定下的婚約,他待我一直很好,我不能讓他傷心。”

     少夷笑了一聲,抬手將她耳畔碎發撥開,柔聲道:“傻孩子,我就說你的小心眼兒里總想太多事情,一夜沒睡罷?眼睛紅了。”

     夫蘿公主紅著臉微垂粉頸,聲音變得很小:“可是,你昨天一直和延霞說笑,一句話都不和我說。”

     “小醋壇子。”少夷捏住她的下巴,戲謔地晃了兩下,“你做個籠子將我栓里面罷,這樣我睜開眼看到的只有你,想說話也只有你。”

     夫蘿公主咬住下唇,嬌聲道:“這可是你說的,以后我真給你做個籠子!”

     他低低的輕笑聽起來叫人心里面癢癢的:“你做啊,把我關起來,我就只是你的了。”

     玄乙揉了揉干澀的眼睛,好困啊,她還想回去補個回籠覺呢。

     她加重腳步,穿過薄霧,直直朝鐘樓走去。

     似是聽見腳步聲,夫蘿公主驟然化作一股青煙,跑得飛快,只剩少夷一個人背手站在鐘樓下,一派從容地笑望玄乙。

     “小泥鰍,你偷看了多久?”他的聲線始終溫柔而慵懶。

     玄乙淡道:“光天化日,談何偷看?”

     少夷有些意外地摸了摸下巴:“咦?你說的對,確實不算偷看。嗯……你不好好睡覺,天沒亮跑來鐘樓做什麼?”

     玄乙嘆了口氣:“先生昨日和我說,如今弟子里面我輩分最小,所以日后點卯敲鐘的事便歸我了。”

     少夷忍俊不禁:“先生真是不會憐香惜玉,怎能叫小師妹點卯敲鐘?你回去睡吧,以后敲鐘還是由師兄來。”

     真的?玄乙雙目一亮。

     他于是又笑了,緩緩湊近,將她歪掉的披帛輕輕扶正,指尖輕輕划過她的胳膊。

     “除了這個,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他滿臉好奇。

     玄乙想了想:“少夷師兄。”

     “嗯?”

     “今天若要補回籠覺,可別去冰雪殿了。”

     他頓時失笑,作勢在她腦門兒上彈一下:“快回去罷,小泥鰍。”

     水晶的罐子里裝著鮮紅芬芳的蔻丹膏,玄乙從里面小心取出浸泡過的纖薄絲棉,輕輕敷在指甲上,纖長透明的指甲很快便被染成了鮮艷的紅色。

     看看天色,辰時應當快到了,她低頭在指甲上輕輕吹了几口氣,盼著蔻丹膏快些干。

     不管怎麼說,這是她拜先生后的第一次課,可不能遲到。

     不一會兒,忽聞窗外有仙童呼喚:“公主?玄乙公主?您起了沒?”

     玄乙吁出一口氣,雪白的冰窗嘩地一下打開,她歪著腦袋朝外面望,便見昨天那個氣鼓鼓的小仙童站在窗下,嗯,今天看上去還是氣鼓鼓的。

     “什麼事?”她繼續吹指甲,再看看天色,辰時還沒到呀?

     仙童道:“帝君方才交代了,今日他授課需要几樣道具,但他忘了去取,便命公主與扶蒼神君一同前往,務必在巳時前帶回來。”

     玄乙吹指甲的動作停了一下:“為什麼叫我和扶蒼一起?”

     “因為您二位是新來的弟子,往常這些雜事都是交給新弟子的。”

     仙童恭敬地遞上一張艾綠小箋,又道:“所需物事帝君都已寫在上面,請公主與神君速去速回。”

     ……還沒授課,先開始指使弟子了。

     玄乙打開艾綠小箋,便見上面寫著:「太陽之輝,三根;月華之精,三枚;飛廉神君的頭發,三根。」

     前面兩樣東西還算合理,飛廉神君的頭發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她跑到飛廉神君面前,叫他拔下三根頭發麼?早就聽說白澤帝君喜歡搜集些稀奇古怪的寶貝,原來是叫弟子們當跑腿的。

     她丟了小箋,道:“我不想去。”

     仙童嚇了一跳:“不去?這……帝君是先生,他的吩咐,公主怎能不去?”

     “因為看上去好麻煩的樣子。”玄乙一面吹指甲一面抱怨,“先生想要什麼,不能自己去拿嗎?”

     仙童瞠目結舌地看著她,他在白澤帝君的明性殿做仙童也有上萬年了,弟子們來來往往,從沒有哪個像她這樣大膽亂來,昨天把桐景殿鋪滿冰雪,今天又是罔顧先生指派的任務,她到底是來拜師還是來搗亂的?

     “……扶蒼神君與古庭神君已經出發,公主、公主也請快吧。”他假裝沒聽到她剛才的話,繼續催促。

     玄乙奇道:“為什麼古庭師兄也去?”

     “公主與扶蒼神君是新弟子,帝君怕二位應付不來,所以吩咐古庭神君從旁協助。”

     玄乙又想了想,忽然點頭答應下來:“好,我去。”

     她披好披帛,慢悠悠趕到明性殿外時,扶蒼與古庭早已到了,兩位神君神情嚴肅地琢磨艾綠小箋上寫的物事,看上去怪凝重的。

     “飛廉神君脾氣陰沉暴躁,一言不合便愛大打出手,實是個刺蝟般的神君,先生許多弟子都吃過他的苦頭,卻從未能帶回他的頭發,想不到先生到今天竟還垂涎他的頭發。”

     古庭一面說一面皺眉,眼角余光忽然瞥見玄乙,便回頭淡道:“玄乙公主,先生吩咐務必在巳時前將這些東西帶回來,為了盡快,不如我們分開,你去取太陽之輝,我與扶蒼前往望舒宮取月華之精與飛廉神君的頭發,怎樣?”

     他還是只管她叫“玄乙公主”,顯得十分生疏。

     玄乙笑吟吟地望著他:“古庭師兄的提議自然是好的,可是我自小沒有離開過鐘山,半點路也不認得,怕是反而耽誤事情,不如我跟隨師兄們,也叫我開開眼界。”

     這個理由十分合情合理,古庭一時竟不知怎樣反駁,只得默然騰云而起,扶蒼神色冷淡跟隨其后,玄乙也笑瞇瞇地御風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古庭師兄,”飛了不到片刻,玄乙突然喚了他一聲,“聽說師兄與夫蘿師姐有婚約,可是真的?”

     古庭聲音冷淡:“不錯,你從何處聽來?”

     “我聽夫蘿師姐自己說的。”她眨了眨眼睛,“你們這樣年輕便訂了婚約,以后會后悔嗎?”

     古庭眉頭緊皺:“說的不盡實,夫蘿何時與你說過話?遇到情投意合的愛侶,早早訂下婚約有何不好?”

     “情投意合。”她跟著念了一遍,輕輕笑了。

     古庭對她印象極為不好,立即冷道:“你笑什麼?”

     玄乙撅唇吹開黏在睫毛上的長發:“師兄與師姐天成佳偶,我好羨慕。”

     她慢而且綿軟的聲線里仿佛總帶著一絲冰冷的譏誚,古庭不由火冒三丈,欲要與她真的爭辯起來,卻又實在難看,只得強忍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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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羲和神女

      一路無話——其實玄乙挺想說話的,但是古庭板著臉一聲不吭,扶蒼更是習慣性裝啞巴,她只好一面飛一面隨意欣賞風景。

     古庭忽然開口道:“扶蒼,你們往羲和宮去,我去望舒宮探探飛廉神君的口風。”

     一直裝啞巴的扶蒼神君終于說話了,只有簡單的五個字:“我去望舒宮。”

     古庭搖了搖頭,神色凝重:“你沒和飛廉神君打過交道,他……不可以常理度之,還是我去穩妥點。”說完忽然微微一笑,又道:“何況,你去拿太陽之輝自然萬無一失。”

     先前帝女婚宴上,羲和神女擊鼓,扶蒼舞劍,自那之后羲和神女便對扶蒼甚是掛懷,她素來直爽且果敢,無論被他冷面無視多少次,依舊不氣餒,全然不在乎她與他相差十几萬歲的差距。

     “仔細別被羲和神女抓住哭訴。”古庭說笑一句,轉身朝望舒宮飛去。

     玄乙看看他,再回頭看看扶蒼,她跟誰走呢?

     不過顯然這兩位神君都沒有搭理她的打算,眼看古庭飛得都看不見了,扶蒼也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她趕緊追上去。

     今天她心情又好了,笑瞇瞇地開口:“扶蒼師兄,羲和宮什麼樣?羲和神女長得美嗎?”

     扶蒼默不作聲,直到她持之以恆連問十几遍,他便垂頭看了她一眼,魅惑的聲線低低響起:“你很好奇?”

     哎呀,他終于說話了。玄乙點頭:“當然,我見識少得很,還請扶蒼師兄指教。”

     他淡道:“那你等下要仔細看,別眨眼,我一處一處講解給你聽。”

     玄乙笑得春風扑面:“這樣會不會太麻煩師兄?”

     扶蒼定定望著遠處起伏的云海,緩緩道:“不麻煩,你喜歡就好。”

     總覺得這家伙話里有話,跟著他飛了片刻,只覺眼前光線越來越亮,漸漸不可逼視,玄乙心里就有了個不大好的預感。

     只聽扶蒼開口道:“下去罷,羲和宮到了。”

     玄乙隨著他落地,果然對面正是羲和宮,殿前的台階皆為赤金色,兩旁溝壑中是洶涌的火海,時不時濺射數丈高,聲勢驚人,整座大殿光芒萬丈,她立即覺得自己要瞎了,急忙用袖子捂住臉。

     扶蒼上了台階,回頭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這里是台階,所用材質乃是窮桑一地火海中產出的萬年火岩,溝壑中的火焰乃是甘淵之火。”

     刺眼的光芒讓這可憐的受不得光亮的燭陰氏公主恨不得用袖子把自己整個兒裹起來,扶蒼看了她一眼:“不是要我講解麼?還沒進羲和宮,羲和神女也沒見到,把袖子放下來。”

     玄乙的聲音聽起來怪可憐的:“可是我睜不開眼,師兄你去取太陽之輝罷。”

     扶蒼還在公事公辦:“先生布置的功課怎能半途而廢。”

     玄乙不說話,轉身便要飛走,誰知后領被他提住,他的聲音不喜不怒,十分平淡:“我說了,不可半途而廢。”

     她猛然回頭,長袖下的唇角一翹,正要說話,卻聽羲和神女爽朗的聲音自殿內驟然響起:“是誰在殿門前徘徊?”

     扶蒼拱手行禮,開口道:“白澤帝君座下弟子,華胥氏扶蒼,燭陰氏玄乙,奉先生之命,特來向神女討要三根太陽之輝,還望神女不吝成全。”

     話音未落,但覺香風扑來,羲和神女春風滿面地奔至殿門處,她身披赤金色長衣,耳上掛著火焰般的耳珰,容色艷麗無比,見著扶蒼,霎時間滿眼淚花,使勁挽住他的袖子,連聲道:“扶蒼神君!快!進去坐!正好今日恰逢陰云密布,金烏便留在了殿內,我正幫它沐浴,這可不是緣分?”

     她連拽帶拉,把他倆強行推進羲和宮。玄乙只覺殿內滿眼生輝,處處刺眼,什麼都看不見,正愣在原處,羲和神女奇道:“你怎麼一直捂著臉?過來呀。”

     玄乙沿著聲音的方向緩緩走過去,忽聽羲和神女驚呼:“小心!”

     她急退一步,這才發覺裙擺竟被點燃,火苗已經竄到腰間。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條裙子!玄乙氣得呆住了。

     巨大的黑幕罩住了整座殿宇,刺目的亮光終于被遮擋住,羲和神女手指一勾,玄乙裙子上的火焰頃刻間像一只柔順的貓,扑簌簌飛起,盤旋在她指間。

     “別亂走,”羲和神女嗔怪地望著她,“受傷了怎麼辦?”

     玄乙默然望著自己焦黑的裙擺,好半天才吁出一口氣,抬頭含笑道:“多謝羲和神女。”

     金烏的太陽之火竟然只將她的裙擺燒黑一塊,羲和神女的神色瞬間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美艷雙眸盯著她看了片刻,最后勉強一笑:“原來你就是那位燭陰氏的小公主,果然一如傳聞中所說,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我先前聽聞天帝牽線你與扶蒼神君,結果卻沒能成,倒不知你又與扶蒼神君一同拜在了白澤帝君座下。”

     她方才喜不自禁的神情已變得哀怨,幽幽看了扶蒼一眼,從袖中取出一柄金色小剪刀,轉身走回殿內的一座高台,雙手一抬,巨大的黑幕掀開一個角,那高台后居然是一方巨大的火池,天地間最后一只太陽金烏正泡在里面,上下搖曳,總顯得有些頹然。

     羲和神女攬住金烏,愛憐地撫摸了數下,接著便用剪刀細細剪了三截日光。

     “可恨后羿那個家伙,將其余九個金烏全殺了!以前在甘淵里沐浴多熱鬧!”她一面剪,一面抱怨,“現在只剩它一個形單影只的小家伙,成日沒精打采的……唉,我也是形單影只一個,如今只有我倆作伴了……”

     她似是想起什麼傷心事,竟嚶嚶哽咽起來,淚水一串串變成火珠子,掉落在火池里。

     玄乙默然聽她哭了一會兒,低頭看看自己焦黑的裙擺,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她放出白雪將那些焦黑的地方填補完整,忽覺羲和神女哀怨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

     “你真好。”她把三根太陽之輝揉來揉去,“這麼年輕,這麼好看,又跟他在一處拜了先生,朝夕相對。哪里像我,十個金烏被殺的只剩下一個,永遠孤零零的,天帝對這等罪行竟然不聞不問!”

     玄乙扭頭看了看扶蒼,他又開始裝聾作啞,長睫低垂做走神狀。她想了想,笑道:“羲和神女,其實扶蒼師兄才沒有把我放心上,他心里只有你,還為你寫了一首詩,叫‘云誰之思?羲和美人’。”

     羲和神女猛地一愣,霎時間又春上眉梢:“真的?”

     玄乙溫柔地點了點頭,這單純的神女立即奔向扶蒼,再次挽住了他的袖子。

     扶蒼轉頭望了她一眼,她卻朝他甜甜一笑:“師兄與羲和神女慢慢談情罷,我不打擾了。”

     她說走就走,御風一眨眼便飛得再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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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狂暴飛廉

     憑著以前書上的記載,玄乙一路向東飛,在云海中飛了二刻,只覺越來越暗,幽涼冰寒的風吹拂臉龐,很顯然,望舒宮應當就在附近了。

     她降下云頭,果然前方有一座巨大的宮殿,夜空般的蒼藍色,高聳入云的殿門上,赫然雕琢了一只三足銀蟾。

     此刻殿門前站了個年輕的神君,玄乙定睛一看,正是古庭,他捂著半邊臉,看上去蔫蔫的。

     “古庭師兄。”她喚了一聲,落在他身旁。

     他微微一驚,見只有她過來,不由皺眉:“扶蒼呢?”

     玄乙捂嘴曖昧一笑:“扶蒼師兄與羲和神女感情真好。”

     壞了,扶蒼肯定是被羲和神女拽住傾訴衷腸,不知何時才能脫身。古庭陰郁地望向望舒宮,半天說不出話。

     玄乙歪著腦袋打量他捂住的半邊臉,看起來好像是被誰砸腫了,衣服上也是掛滿塵土,看上去極為狼狽。她忍俊不禁:“古庭師兄,你怎麼啦?”

     古庭見她滿臉笑意,心中更為不喜,正欲開口,卻聽頭頂風聲響動,白衣勝雪的扶蒼輕飄飄落在了身側,他驚喜道:“羲和神女沒有為難你?”

     扶蒼面沉如水,避而不答,只問:“你的臉怎麼了?”

     古庭尷尬地摸了摸傷處:“今日望舒神女不在,只飛廉神君留在望舒宮中,月華之精怕是都取不到。”

     飛廉神君雖然只是望舒神女的引路使,然而此刻望舒不在,望舒宮一切事宜便由他定奪。這位神君脾氣暴躁,十分不隨和,又因為白澤帝君時常派遣弟子前來索取頭發,導致對他們印象極差,一言不合立即動手,他年紀比他們大几十萬歲,誰能打得過?連九帝子太堯都被他揍過。今天他更是連飛廉神君的面都沒見到,門一開就被月砂給扑了個狗吃屎,臉都撞腫了。

     “那便回去罷。”扶蒼轉過身,始終不朝玄乙看一眼。

     玄乙上下打量扶蒼,突然歪著腦袋指了指自己的袖口,悠然開口:“扶蒼師兄艷福不淺。”

     扶蒼低下頭,便見自己雪白的長袖上留了一抹淡淡的胭脂色,想必是離開羲和宮時,羲和神女拽著他的袖子哭泣而留下的。

     他的雙眼微微瞇起,瞥了一眼玄乙用白雪掩蓋的裙擺,淡道:“不錯,你的裙角形狀也被燒得挺別致。”

     玄乙吸了口氣,霎時間新仇舊恨一並涌上心頭,她上前一步,還未說話,卻見那紋刻三足銀蟾的巨大宮門緩緩開啟,幽冷的風呼嘯竄出,拂動三位天神的衣袖長發。

     殿內忽然傳來一個冷冷的哼聲:“又有雜碎過來了!既然你們不走,那就別走了!”

     玄乙只覺一股巨大的吸力將自己拽著,不由自主被扯進大殿,跟著又被毫不客氣地朝地上使勁一摁,她急忙穩住身體,下一刻,狂風忽然大作,四角巨大花盆內的月砂飛騰而起,不但迷眼,割在臉上還跟刀一樣疼,它們翻騰洶涌,毫不留情糾纏過來,牢牢地盤住他們的身體,像是要將他們撕碎。

     古庭急的大叫:“請飛廉神君息怒!我等並非有意為之!實乃師命難違!否則絕不會來打擾神君!”

     飛廉神君冷硬干澀的聲音自月砂后嗡然炸開:“就算白澤老兒貴為帝君,豈有三番兩次前來索要頭發的荒唐事!我不管他要頭發是什麼下三濫的趣味!今日我卸了你們的手腳,叫他嘗嘗我的厲害!”

     月砂驟然收緊,玄乙慢慢揮了揮手,殿內紛紛揚揚竟開始下起大雪,白雪飄在月砂之上,這些金燦燦的砂粒頓時下雨般墜落,一一化為虛無。

     她緩緩落地,整了整衣服,淡道:“你火氣可真大。”

     對面沉默了片刻,忽然,一個高大異常的身影自殿后現身,來者身披一件紫檀色長袍,面容雖算得上相貌堂堂,然而鷹鉤般的鼻子卻增添了一股蠻狠陰鷙之氣。最為奇特的是他那一頭傾瀉而下的長發,竟如月色般銀白,流光溢彩,無風自舞,極為奇異。

     怪不得白澤帝君垂涎他的頭發……玄乙頓時明白了。

     “看什麼?!”飛廉神君冷喝一聲,惡狠狠地盯著她,滿頭銀發飛揚而起:“原來是燭陰氏的后裔!哼!你才多大點?也想嚇唬我?!你不懼五行陰陽又如何?難道我會怕你?!看你年幼,我讓你先出手!來!”

     玄乙搖了搖頭:“成日喊打喊殺是莽夫所為。雖然神君不願將頭發相贈,但我們也是師命難違。這樣罷,飛廉神君,我們打個賭,我贏了,你便給我三根頭發外加三枚月華之精。若是你贏了,我的兩位師兄隨你處罰,愛怎麼揍就怎麼揍。”

     這心狠手辣的魔女!古庭大怒:“你說什……”

     玄乙不等他說完,便安撫一笑:“古庭師兄,我們是一條船上的。”

     一條船才有鬼啊!她又在這邊耍鬼點子!這賭局聽起來公平,其實贏了功勞歸她,輸了他們倆倒霉!

     飛廉神君果然不是吃素的,當下白眼一翻:“你年紀小,心眼倒多!我干嘛要陪你打勞什子賭?!”

     玄乙定定望著他滿頭無風自舞的銀發,飛廉神君體內神力鼓蕩時,長發便會扭曲如蛇,這模樣,自然談不上什麼玉樹臨風。

     她想了想,道:“神君言之有理,倘若我有法子叫神君的頭發安靜下來,並且變回烏黑,神君可願隨我賭這一把?”

     呼嘯的狂風驟然停了一瞬,他狐疑陰沉地打量她:“當真?你應該知道騙我的后果,我不管你是什麼燭陰氏后裔,就算鐘山帝君來了,我也不怕!”

     玄乙淡道:“既然神君心中有數,又何必怕我騙你?賭不賭?一句話。”

     飛廉神君狠狠瞪了她半晌,他試過無數法子,始終不能變回少年時期正常的模樣,以至于到今天,眼看都快成老頭子了,還沒能娶到妻子,繁衍后裔,頭發實在是他心中一塊痛,帶給他無數麻煩與煩惱,他脾氣暴躁,倒有大半是源自它們。

     “口說無憑。”他朝前走了一步,“你先証明給我看。”

     玄乙笑道:“好,神君莫眨眼。”

     她纖細潔白的指尖涌出一團團黑霧,被她像捏棉花似的輕輕捏出,再一口氣吹出去,它們團團絮絮地落在飛廉神君舞動的銀發上,像雪花般消失不見。

     奇異的是,每多落下一團黑霧,他的銀發便灰上一層,也低垂一寸。直到黑霧盡數消失在發間,飛廉神君似喜似悲地撈起一綹長發,几十萬年不見,漆黑柔順的頭發,仿佛是一場夢。

     他怔怔發了許久的呆,忽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直視玄乙。

     “你這是什麼法子?”他的聲音竟然溫和了許多。

     玄乙一本正經:“此乃燭陰之暗,四海八荒最沉最暗之物,好在神君神力充沛,倒也能支撐得住。現在神君可信我了?”

     飛廉神君摸向另一邊的頭發,突地臉色乍變,怒氣沖沖地吼道:“你這狡詐的小鬼頭!只弄了一半的頭發!”

     他這會兒看上去肯定滑稽極了,一邊頭發黑黝黝地垂在背后,另一邊的頭發卻銀白發亮蛇一般舞在空中。她是故意的!

     玄乙優雅一笑:“神君,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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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8:11:40
第十五章 有難同當

      飛廉神君哪里還有心思與她做什麼賭局,揪著自己另一邊亂舞的頭發快要瘋了。

     “快把這邊也弄黑!快!”他怒吼。

     玄乙收斂了笑容,慢悠悠地開口:“莫非神君是又想得償所願,又不願付出分毫?”

     飛廉神君登時大怒,奈何他的頭發一邊白一邊黑,比以前還可笑千萬倍,若不弄好,他連房門都出不得,此時少不得強忍怒意,沉聲道:“好!我答應你!不過無論輸贏,你都必須替我弄好頭發!”

     玄乙朝他伸出一只手:“我已証明我說的不是謊話,神君也應當表現誠意。三枚月華之精先給我,倘若我輸了,再原數奉還。”

     飛廉神君氣得渾身發抖,他竟然被這種小鬼頭耍得團團轉!

     三枚淚水般的月華之精被惡狠狠地拋過來,玄乙穩穩撈在掌中,還沒仔細看一眼,飛廉神君早已不耐煩:“說!賭什麼?”

     玄乙沉思片刻,道:“打打殺殺的事我不喜歡,我們玩個最簡單的問答游戲,我問你答,比一比誰的見識更淵博,你答對了,就算我輸,若是答錯,便算我贏,神君覺得如何?”

     飛廉神君冷笑一聲:“當真?你才多大點,不過仗著几份小聰明,就以為自己見識淵博?”

     “這些不勞神君掛心,行,還是不行?”

     飛廉神君轉了轉眼珠:“我若答錯,不能算你贏,你也答對才算贏!否則還是你輸!”

     玄乙瞥了他一眼:“神君竟然斤斤計較至此。”

     “少說廢話!你只管問!”他像是怕她耍賴,又道:“不許問那些誰也答不上來的古怪問題!”

     玄乙偏頭做苦思狀,良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好點子,笑道:“神君,我聽說望舒宮內四角花盆中的月砂都是神君你神力凝練而出,那我問問你,方才被我化為虛無的月砂一共有多少枚?”

     飛廉神君滿臉狐疑,她又想耍什麼鬼點子?這問題連守門女仙都能毫不猶豫回答上來!望舒宮所有的天神們都知道,飛廉神君自誕生后,一年凝練一粒月砂,今年他三十二萬歲,所以共有三十二萬粒月砂。

     肯定是小鬼頭又使詐!

     他揚手一招,方才被化為虛無的月砂頃刻間聚攏在他掌中,他上下左右仔細看了無數遍,還不放心,瞪著玄乙:“你們三個都把手伸出來!攤開!腳也抬起來!”

     玄乙“哎呀”一聲,滿面懊悔,撅著嘴攤開手,只見她雪白的掌心中留了一枚金燦燦的月砂。

     飛廉神君哈哈大笑,抬手將那枚月砂收回,得意至極:“我就知道你會耍賴!”

     玄乙撅著嘴不說話。

     他笑道:“不錯,就是這樣,方才被你化為虛無的月砂,一共是三十二萬缺一粒!我贏了!快把我頭發弄好!”

     玄乙眸光流轉,輕道:“神君分明錯了,怎會是贏了?”

     飛廉神君勃然大怒,狂風卷著月砂再一次肆虐在殿內:“不要以為你年紀小又是個丫頭我就真的不揍你!鐵証如山擺在面前,你這兩個師兄都可作証!你還想耍賴?!”

     玄乙淡道:“我說你錯,就是錯了。不信你在左耳下方兩寸處的頭發上仔細摸一摸。”

     飛廉神君將信將疑,果然伸手在頭發上細細摸了几遍。突地,像是摸到了什麼,他臉色驟然巨變,猛然將手抽回,卻見他指間捏著一粒為漆黑霧氣包裹的月砂——她竟然藏了兩枚!一枚故意留在手里引他上鉤,另一枚卻用燭陰之暗藏在他頭發里!

     “所以,被我化為虛無的月砂應該是三十二萬缺兩粒。飛廉神君,我贏了。”玄乙笑瞇瞇地伸出手,“願賭服輸,給我三根頭發罷。”

     飛廉神君的臉色從沒這麼難看過,撐大了雙眼死死盯著她,他本來就神情陰鷙,如此一來更顯得十分可怖。

     玄乙像是沒看見一樣,慢悠悠地催他:“神君,頭發。”

     古庭原以為飛廉神君至少要大發一場雷霆之怒,最不濟也會狂吼兩聲,誰知他竟什麼也沒說,安安靜靜拔了三根頭發遞給玄乙。

     玄乙只抽出一根遞給古庭,將剩下兩根無風自舞的銀發繞在指間,笑道:“神君果然有氣度,多謝了。”

     她又朝宮外看了一眼:“古庭師兄,時候不早了,請你先回復師命,我替神君把頭發弄好便也跟上。”

     可是,她只給了一根頭發啊?先生要的是三根。

     古庭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先生要的三樣東西算是勉強到手,這飛廉神君又暴躁古怪,果然還是回復師命更重要。他朝飛廉神君拱手行禮,又向扶蒼看了一眼,示意他隨自己一起走。

     自進了望舒宮便安靜如木頭人的扶蒼終于動了動,還未邁步,下一刻袖子便被玄乙緊緊攥住。

     “扶蒼師兄留下陪我。”她淺淺一笑,“我很快的。”

     古庭一頭霧水地獨自走了,扶蒼低頭看看她拽著自己袖子的手,她拽得可真緊,吃奶的力氣大概都用上了。

     她聲音很低:“別想溜,我們有難同當。”

     靜默了很久的飛廉神君終于開口了,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小丫頭,弄好我的頭發。”

     玄乙利落干脆地放出燭陰之暗,一寸寸替他將右邊飛舞的銀發染黑歸順,直到最后一根銀發也變成了黑色,聽話地垂在肩后。

     玄乙后退兩步,拱手行禮:“此間事了,告辭了,神君。”

     飛廉神君的目光始終膠著在她身上,突然,他低聲道:“你很好,第一次有天神能讓我拔下頭發……你叫什麼名字?”

     玄乙面無表情:“我叫嘰里咕嚕龍。”

     下一刻狂風便似刀一般切割上來,飛廉神君陰冷的聲音自風中炸開:“我本不打無名之輩!燭陰氏的小奶娃!誰給你的底氣在我面前猖狂!今日留你一只手,一洗恥辱!”

     玄乙急急避開風刃,忽覺手上一輕,該死的扶蒼竟然掙脫開了!

     他敢一個人跑?!

     風沙中,她瞅准了那道雪白的身影,毫無形象地餓虎般扑上,手腳並用,死死抱住他。

     燭陰氏神勇無敵無懼朮法,這奇葩的龍公主竟然還要拿他做擋箭牌!

     扶蒼面罩寒霜,低聲道:“撒手!”

     想都別想!說了有難同當,就是被揍,她也要拿他當墊背的!

     玄乙用力,一口咬住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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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8:11:59
第十六章 針鋒相對

     華胥氏以清雅高貴出名,懂事以來,扶蒼見過的所有神君神女無一不是溫文爾雅風輕云淡的,可神界中竟然還有燭陰氏公主這種存在,每一次都活生生把他充滿惡意的一面撕扯出來。

     他想也不想,伸手便要將她丟出去,誰知這看著纖弱優雅的公主到了關鍵時刻動作跟老鼠一樣又猥瑣又靈活,手腳嘴並用,連下巴都能派上用場,跐溜溜地就滑到他腋窩下面躲好了。

     扶蒼氣極反笑:“燭陰氏今天又讓我開了眼界。”

     快跑!玄乙用眼神催促他。

     巨大而交錯的風刃近在咫尺,扶蒼一時顧不得再跟她糾纏,眼角瞥見四面八方都是狂風飛沙,無處可躲,硬吃一下風刃,必然要受重傷,飛廉神君發起火來豈是小事。

     殿南上方有個空隙!他反應奇快,當即御風試圖沖破望舒宮逃離,卻聽飛廉神君冷笑一聲,月砂早已如蛇般竄出,扶蒼只覺腳踝像是被巨蟒用力纏緊,再也飛高不得。

     眼看風刃又要從飛廉神君掌中射出,扶蒼被纏住躲不開——沒用的華胥氏!

     玄乙一骨碌從他腋窩下面鑽出來,瞅准空隙便打算先跑,冷不丁手腕被狠狠捏住,她百般掙扎,兩只腳用力踩他胸口上,扶蒼雪白的衣裳頓時多了無數黑腳印。

     “不是說有難同當嗎?”扶蒼似笑非笑,天生魅惑的聲線猶如在調情,目光中卻寒意閃爍,“給我留下!”

     他屈指在她膝蓋上一彈,她便毫無反抗能力地栽下去,一頭撞上他的下巴。像是怕她再跑,他毫不留情把她拖在腦后的長辮子攥在手里,還繞了好几圈。

     玄乙疼得淚光閃閃,這狠毒的莽夫!什麼清冷似月的神君,明明是個沒神性的混賬東西!他的下巴近在眼前,她張嘴便狠狠咬上去。

     仿佛被她無恥的行徑震撼,扶蒼又把手里的辮子繼續繞了兩圈,疼得她抬手就打,兩只腳毫無章法用力踹他的腿和腰。

     兩位如此優雅高貴的天神發生了這般野蠻粗暴的行徑,連飛廉神君也有些怔忡,風刃捏在手里忘了丟出,不知不覺散開了。

     上面的兩個年輕天神已經發展到破口大罵,大概是因為疼,玄乙綿軟的聲音聽起來在發抖:“華胥氏看來最擅長扯頭發!”

     扶蒼的聲音陰森森的:“燭陰氏也不賴,尤擅坑蒙拐騙,過河拆橋。”

     “是你先使詐燒壞了我的衣服!”

     “我以為是你之前先挑釁我。”

     “是你自己蠢!”

     “是麼?我說過,華胥氏睚眥必報。”

     眼看他們又要進展到新一輪的近身肉搏戰,飛廉神君覺得自己實在看不下去了,世風日下,神心不古,現在的年輕神族們簡直恬不知恥,毫無形象!一個神君一個神女,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連扯辮子咬下巴的事情都能做出來,真叫他大開眼界。

     “你們成什麼樣子!”毫無自知之明的老古板飛廉神君厲聲斥責,“神君不知寬宏大度,神女不知溫文爾雅!白澤帝君的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話未說完,卻見扶蒼動如脫兔,一掌劈斷有些松懈的月砂,玄乙吁出一口氣,整個望舒宮霎時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飛廉神君愣神片刻,待黑暗褪去,殿內空空如也,方才還鬧得不可開交的兩個天神早就跑得沒影了,他才發覺自己又被耍了一遭,當下怒發如狂,然而想起多年的頭發心結已解,最后還是勉強收斂了怒氣,愛不釋手地把玩漆黑柔順的長發。

     *

     御風踏云,不及回顧,待前方終于能隱隱見到天宮巍峨的輪廓時,扶蒼才驟然停下。

     一只微涼的玉手還搭在他額頭上,手指貼著他的眼眶,鮮紅的指甲只差一絲絲就要觸到眼珠,無聲地表示威脅。

     “放手。”他冷冷開口。

     玄乙猴在他背上,她腦后的辮子還在他手里繞成了許多圈,脖子生硬地梗著。

     “你先放手。”她毫不示弱。

     那就耗著吧。

     扶蒼低頭看了看胸前的黑腳印,試著撣了几下但好像沒什麼效果,他索性放棄了。

     “你不是擅長舞刀弄槍麼?”玄乙冷笑,“關鍵時刻一點用都沒有。”

     扶蒼面無表情:“你卻正好相反,關鍵時刻太有用了,我竟不知你為了替先生拿到飛廉神君的頭發,什麼損招都敢用。”

     所謂頭發本來就只是白澤帝君的古怪趣味,他根本就沒打算聽從,飛廉神君惡名昭著,但凡有理智的神族都不會招惹一只瘋狗。

     玄乙悠然道:“這些自以為有點身手的神族,舞刀弄槍就好像道理都在他那邊了,我偏要叫他吃苦頭。”

     扶蒼淡道:“會舞刀弄槍的神族都心眼小,有仇必報,龍公主小心了。”

     玄乙本想跟他繼續針鋒相對几句,纏在手指上的銀發忽然扭動了數下,喔,她差點忘了,這里還有兩根飛廉神君的頭發。

     她搓了搓銀發,張嘴輕輕一吸,兩團燭陰之暗頃刻間沿著兩根頭發的脈絡泉涌而出,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回到了體內。

     想必這會兒頭發恢復原狀的飛廉神君又是氣得發瘋罷?那場景肯定有趣的緊。

     “扶蒼師弟!玄乙師妹!”

     遠處傳來太堯的呼喊聲,聽到這聲音,兩位天神反應奇快,扶蒼一把丟開玄乙的辮子,玄乙也一骨碌從他背上滾下來,霎時間互相離開足有一丈遠。

     沒一會兒就見呼啦啦來了一大片師兄,古庭太堯都在,連芷兮都跟著。因見扶蒼胸前黑漆漆數個腳印,下巴上還有一行牙印,古庭的臉色頓時變了,聲音也變了:“飛廉神君竟真的對你大打出手?!這位神君未免太過荒唐!你怎麼樣?受傷了沒?”

     扶蒼摸了摸下巴上的牙印,迎著一眾師兄關切的目光,神色自然:“沒事,抓了個空隙逃出來了。”

     看不出來,他也會說謊,而且說得挺順溜,她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

     “怎麼會沒事!”芷兮看上去比古庭還緊張,湊過去仔細看他胸口上的腳印,臉色泛白,“胸口是要害!我聽聞那個飛廉神君下手從不分輕重,四萬年前他曾與南海龍神的太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將南海龍太子打得吐血三日!你如何能吃得住他這麼多腳!快回去!叫先生替你看傷!”

     一聲悶笑從旁邊傳來,芷兮咬牙回頭,便見玄乙搓著手里兩根舞動的銀發,悠哉悠哉地看風景。

     “同僚受創,你竟然還笑得出!”芷兮氣壞了,“要不是你執意跟飛廉神君糾纏,怎會逼得他對扶蒼師弟出手?!你還能笑?!”

     玄乙摸了摸鼻子,柔聲道:“師姐見諒,先生既然吩咐叫弟子去取物事,弟子當然要盡心辦事,好在幸不辱命。”

     她撫著手里的銀發,十分正氣凜然。

     太堯出來打圓場:“方才古庭師弟急匆匆地趕回明性殿,只說你們倆被飛廉神君纏住,怕是脫不了身,我們便趕來相助,既是無事便為最好,都回去罷,先生還等著。”

     話音剛落,便聞后方風聲雷動,只見飛廉神君滿頭銀發亂舞,狀若瘋狂地追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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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8 18:12:15
第十七章 秋水如泓

     因為白澤帝君這些年始終垂涎飛廉神君的頭發,以至于每來一個新弟子就叫他去找神君要頭發,這里每個天神都吃過苦頭,此刻見著這魔頭大呼小叫地出現,誰還顧得上什麼儀態,一個個逃得飛快,只恨自己肋下不生翅膀不能飛得更快。

     玄乙御風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遙遙聽見飛廉神君在后面破口大罵:“燭陰氏的小混蛋!給我停下!你敢耍老子!老子要把你撕成一片片的!”

     他發怒的時候頭發更像一團團舞動的銀蛇,那模樣滑稽極了,玄乙忍不住笑出聲。

     芷兮見她眉開眼笑,不由更是怒氣上沖:“都是你招來的霉星!讓他這樣大呼小叫的追著,有什麼可笑的?!”

     玄乙笑瞇瞇地看了她一眼:“他追的是我,師兄們跑什麼?”

     太堯搖了搖頭:“都吃過他的苦頭……此事先不說,他為何又追了上來?你究竟用了什麼法子拿到頭發的?”

     大家都知道飛廉神君脾氣暴躁,但他這樣發瘋的模樣還是頭一次見,不知道這古靈精怪的燭陰氏公主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玄乙搓著指間的銀發,分外淡定:“我用的是最正當的法子。”

     明明用的是歪門邪道!古庭嗤之以鼻,他素來正派,最看不得她這種滑頭手段,待回頭發現飛廉神君原本變黑的頭發又重新變回了銀色,正朝天亂舞,他不由失聲:“你怎麼又將他頭發弄回原樣了?!”

     怪不得飛廉神君跟個瘋子一樣追后頭!她根本是玩了個騙局!

     玄乙嘻嘻一笑:“我可舍不得把燭陰之暗用在他身上,多浪費。”

     古庭嚴厲地瞪著她:“此等行徑實在可恥!快停下,向飛廉神君好生道歉!”

     玄乙只回了他一個甜笑,一下也不動彈。

     古庭氣得只是跺腳,忽地咬牙轉身折回去,孤零零地迎向氣勢洶洶的飛廉神君。

     一旁的扶蒼忽然朝太堯開口道:“太堯師兄,不知可否將腰上佩劍借我一用?”

     太堯有些猶豫,到底還是將佩劍摘下,低聲道:“扶蒼師弟,飛廉神君成名已久,做事前還是思量三分。”

     扶蒼沒有說話,將劍輕輕拔出劍鞘,伸指在秋水碧藍的劍身上輕輕彈了一下,寶劍發出細微的嗡鳴,仿佛有了靈性一般。

     那邊廂古庭已經停在了飛廉神君身前,急急拱手行禮,道:“飛廉神君請息怒!在下替不懂事的師妹給您賠罪!她年紀幼小,不通道理,還望神君寬宏大量,莫要與她計較!”

     “滾開!”飛廉神君哪里能聽見他嘰里咕嚕說什麼廢話,他眼里只有燭陰氏那個小混蛋,不把她捉住撕爛他絕不能甘心!

     惱人的蒼蠅還跟在身前嗡嗡嗡,他怒火攻心,巨大的風劍毫不留情刺向他。古庭料不到他竟會突然下殺手,一時僵在當場,慌得眾弟子紛紛驚叫。

     忽然之間,方圓數里陷入了一片濃厚的黑暗中,這片黑暗來得如此突然,以至吃過一次虧的飛廉神君情不自禁又吃了一次虧,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只這一瞬,耳畔划過銳利的風聲,寶劍的寒氣令他渾身寒毛倒立,頭頂突然輕了几分。

     黑暗來得快,去得更快,不過眨眼工夫,又恢復了明亮。

     只見扶蒼拽著古庭退了數丈,他手中執著一柄泓如秋水的寶劍,輕輕滑落一個漂亮的直線,一綹綹扭動不休的銀發隨風飛揚,緩緩散開。

     飛廉神君錯愕地摸了摸頭頂,他一小半的頭發竟然被寶劍削斷。

     扶蒼將古庭推去后面,執劍漠然凝視飛廉神君,不發一言。

     “你……你竟敢……”飛廉神君狂怒之下連話也說不好了,一個小輩神君,竟然用劍削斷他的頭發!而且他竟然真的削斷了!

     “你不過倚老賣老。”扶蒼語調冰冷,“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對象從來都是小輩,今天給你一個教訓,你再向前一步,以后便做個禿子罷,正好解了你的苦惱。”

     飛廉神君哪里忍得,大吼一聲,月砂夾雜風劍與風刃,沒頭沒腦地朝他砸過來。

     這會兒沒玄乙礙事,又有寶劍在手,扶蒼全然不避,橫起長劍,當胸划一個圈,兩儀八卦的光輝猶如銅牆鐵壁般,將飛廉神君的殺招盡數擋在外面。他御風而起,不過眨眼的工夫,又猛然落在云海中,寶劍再次輕甩,又是一把銀發落下。

     對面的飛廉神君連著被削了兩次頭發,滿頭亂舞的銀發猶如狗啃般參差不齊,看起來越發滑稽,在一旁看熱鬧的玄乙忍不住哈哈大笑。

     “都是你這小混蛋!”

     飛廉神君扭頭張牙舞爪朝她扑過去,此仇不報,他顏面何存!

     玄乙卻動也不動,笑吟吟地看著他扑上來,悠然道:“你還真是只撿軟柿子捏呀。”

     飛廉神君的手在她身前三尺處仿佛觸到了無形的牆壁,無論如何也碰不到她,他氣得又是一聲大吼,忽聽前方不遠處傳來白澤帝君的聲音:“飛廉神君且息怒,本座弟子年紀尚幼,怕是吃不得神君的怒氣。”

     玄乙身前三尺的無形屏障發出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飛廉神君被推得倒飛數丈,神色陰晴不定地落在云海中。

     眾弟子這才發覺太堯不知何時回明性殿把白澤帝君叫出來了,這孩童般的先生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腳還光著,想來一定是被太堯強行逼出來的,果然大師兄在關鍵時刻比先生要靠譜多了。

     顯然白澤帝君還沒搞清楚狀況,前后左右看了看,又望見飛廉神君狗啃般的頭發,不由微微一驚:“本座只叫你們借三根頭發,怎地卻把神君的頭發削了大半?”

     玄乙把繞在手指上的兩根銀發取下,連同太陽之輝與月華之精一起,送到他面前,笑道:“先生,幸不辱命。第三根頭發在古庭師兄那邊,您別忘了找他要。”

     白澤帝君又驚又喜,小丫頭果然有本事,竟然真能取到飛廉神君的頭發!

     他忙不迭將那兩根銀發接在手中,但見從發根至發梢足有三尺多長,齊齊整整,絕非利器切斷而得,飛廉神君的神力還有些許殘留其上,銀發猶在款款扭動。

     帝君眉開眼笑:“好好好!好頭發!好弟子!”

     玄乙提醒他:“先生,神君還在發火呢。”

     白澤帝君先將銀發小心翼翼放入袖中,這才正了神色,遙遙向飛廉神君作揖:“神君大方,白澤多謝,來日定然給神君一個滿意的賠禮。”

     飛廉神君見著這種老輩的帝君便有點發怵,扶蒼說的倒也不錯,他確實只敢在小輩面前張牙舞爪,縱然心里深恨白澤帝君常年覬覦自己的頭發,當著他的面卻不敢說,只梗著脖子哼了一聲:“白澤帝君,我不要什麼賠禮,你將這小混蛋交給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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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此行誅心

     白澤帝君笑了笑,溫言道:“小徒頑劣,本座替她向神君賠個不是。正巧數百年前素女送了本座一盒融雪膏,神君拿去,將此膏抹在發上,不出三日便可恢復如常。過后本座還有賠禮奉上,還望神君莫要與小徒計較。”

     飛廉神君又哼了一聲:“我說了,什麼膏啊禮啊,我不要!我只要這小混蛋!”

     她到底做了什麼把別人神君氣成這德性,連帝君的面子都不好使了?白澤帝君朝玄乙拋去個疑問的眼神。

     一旁的太堯小聲將經過說了一遍,說到她坑蒙拐騙弄到了飛廉神君的三根頭發時,白澤帝君不由失笑:“你為何又將他頭發弄回原樣?這不是使詐是什麼?”

     玄乙慢吞吞說道:“先生,要飛廉神君頭發的不是我,我只是替您取過來,燭陰之暗我可舍不得給。現在正好神君來了,先生也在,就由您二位親自交涉,與我還有什麼干系?”

     白澤帝君被她說的啞口無言,憋了好半天,才湊過去小聲道:“好孩子,能不能就幫先生這個忙,替他把頭發弄好,皆大歡喜?”

     玄乙面上露出一絲為難的神情,想了片刻,終于艱難地點點頭:“既然先生這樣說,我自然盡力而為,可是我年紀還小,神力不足,燭陰之暗即便給了神君也維持不了多久。不如神君與先生耐心等候數萬年,待我再大一些,神力充沛了,到時候一定幫神君把頭發弄好。”

     數萬年!她又在假正經地胡說八道了!

     白澤帝君扭頭看看飛廉神君,他還在吹胡子瞪眼睛,再看看玄乙,她還是一貫無辜又明媚的笑,最后看看周圍一干弟子,大家都挺無奈的。

     他覺得自己也很無奈,好后悔啊……當初他怎麼就為了一塊龍鱗收了這麼個麻煩貨色?

     “神君,依本座看,神君的頭發並非完全無解。”白澤帝君笑著走過去,仰頭望著飛廉神君滿頭銀蛇般扭動的長發,“神君神力中有風之力,所以頭發才會因為神力鼓動而扭曲。假如神君不怕麻煩,將頭發分成無數細綹,每一綹系上一個極重的飾物,從此神力激蕩,頭發為飾物牽制,便不會亂動了。”

     飛廉神君冷道:“話說的容易,我到哪里去找几萬個寶珠飾物!”

     望舒宮根本是個清水司,望舒餐風飲露,連飯都不吃了,他一個引路使,能有多少寶貝揮霍?

     白澤帝君有些肉痛地撓了撓圓乎乎的臉頰,干笑道:“此事終究是本座有錯在先,自然應當賠禮。這樣,本座幼年時恰逢凶煞魔族作亂,曾以神力凝練出赤金天音鈴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枚,神君若不嫌棄,盡可拿去。”

     他遣了太堯回去拿金鈴,一行天神在云海里足足等了頓飯工夫,太堯才一步三顫地回來了。他懷中抱著一只巨大的木箱,累得臉都白了,好容易放下木箱,只顧得上躲一旁喘氣。

     白澤帝君手指輕彈,木箱立即打開,霎時間金光閃耀天地,光華萬丈不可逼視。

     “神君請看,這里是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枚赤金天音鈴。”帝君看著這些玲瓏精致的小金鈴,又肉痛地眨了眨眼,“此鈴每一枚重三分三厘,這里便是三千三百斤,不過以神君之能,這點重量自然是輕若羽毛。”

     飛廉神君面沉如水,先捻了一枚金鈴放在掌中看了半晌,隨后搓了一綹長發,將金鈴系上,神力激蕩下,這綹長發果然不再朝天而去,安安穩穩地墜在身后。

     他終于動容,抬手將木箱一抱而起,輕松得好像它真的只是一片羽毛。

     “多謝白澤帝君,告辭。”

     他毫不拖泥帶水,說走就走,惡狠狠白了玄乙一眼后,眨眼不見了。

     諸神直到此時才齊齊松了口氣,總算把這煞星打發了。

     白澤帝君肉痛得無法安生,顫巍巍地看著玄乙,氣若游絲:“你、你……要不到回來就是了,你做什麼招惹他?害本座賠了金鈴不說,你自己也麻煩,這是何苦!”

     玄乙沒有回答,笑得像一朵花。

     “回去罷……”白澤帝君搖著頭先走了。

     為三根頭發折騰一上午,課是沒法上了,白澤帝君只想回去再睡一會兒,再心疼心疼那十萬缺一枚金鈴。甫一進殿,他便要開溜,冷不丁芷兮和古庭同時在后面叫他:“先生。”

     “何事?”他有氣無力。

     芷兮先上前一步,急道:“先生,扶蒼師弟被飛廉神君傷在要害處,還請您替他查看一下!”

     傷在要害處他哪里還來的力氣把別人神君的頭發削掉大半?白澤帝君滿心不解,朝扶蒼胸口上的黑腳印看了看,淡道:“飛廉神君的腳怎會這樣小?何況神君怎會用腳和牙傷人?他沒事,不必驚慌。”

     芷兮頓時明白那腳印和牙印是誰做的好事,當下將腳狠狠一跺,聲音幽怨:“原來你沒事……又是那個燭陰氏公主弄的吧?明明才來一天,就惹這麼多麻煩!”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她對玄乙的責備聽起來就像是責備了他,他惹的麻煩一點也不比那龍公主小。

     “怎麼了?”他的目光令芷兮有些不安。

     “師姐說得對,我錯了。”扶蒼坦然道。

     芷兮茫然地微啟朱唇——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在責備他呀……

     “先生,有關玄乙公主,弟子有話想說。”

     古庭神色肅然,沉聲開口。

     此話一出,周圍的弟子們紛紛豎起了耳朵,白澤帝君頗有趣味地看了看玄乙,她像貓一樣瞪圓了眼睛,滿面無辜。

     “弟子以為,玄乙公主的行事之道與脾性,皆與先生的‘仁雅度’相背,並不適合拜入先生座下。婆娑牡丹一事乃為其一,可以看出公主盛氣凌人,毫無仁之意;飛廉神君一事乃為其二,公主言辭詭詐,機心頗深,誘使神君入套,令弟子不寒而栗,可見她毫無度量;方才與先生對答,公主又十分隨性散漫,處事無禮任性,不見雅之儀。弟子愚魯,不敢與玄乙公主列為同僚,還望先生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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