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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楊柳岸]將門女的秀色田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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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07:04
第十章 輿論

    這時人群中有人壓低聲音爆料,說孫家秀才身份的大公子今秋有望中舉,前途無量,準備攀親的顯貴大戶不少人在觀望,因此孫家看不上失勢的古家小姐,準備退親他娶,明顯是背信棄義的人家……

    有人反駁,孫府在京城顯貴眼中也只是小門小戶人家,再說,孫大公子今秋是準備考舉人,能不能中還是個未知數,根本入不了顯貴們的眼,何來顯貴與孫府攀親之說,簡直荒唐。

    有人又說:你懂什麼,孫大公子如今攀上了洛大人,又拜了名師,今年肯定能中。有洛大人在背後保駕護航,孫大公子前途無量。

    前邊爆料那人覺得找到了同盟,接下話茬,說孫大公子如果考上舉人再和古府退親,會被人說三道四、會被人質疑人品,因此就得趁現在從古小姐身上找由頭退掉親事。

    一名矮胖的男人點頭,說古小姐也不是好相與的,任性刁蠻的名聲在外,這親事不好退。

    人群中另有人神神秘秘地小聲說,古小姐任性刁蠻的傳言未必是真,說不準就是孫府故意傳出來的。

    這個猜測,很快被周圍七嘴八舌的絕大多數人所認同。而先頭爆料那人,早已經悄悄退到別處,冷眼旁觀眼前熱火朝天的議論。

    見時機差不多了,古強清了清嗓子大聲宣佈,「我家小姐說了,古府與孫府的爛帳本不該驚動官爺,本可以私下解決,不曾想,孫府沒個懂事的過來,事情竟鬧到了這般田地,實在是,唉!孫三小姐,請回。若想帶回你們的人,還望能請個會說話、能作主的,知理、懂禮的人來談。別以為京城是你們孫府開的,想打誰就打誰,想罵誰就罵誰。」

    「爹,快,快,小魚姐姐又讓……孫府的……呼,奴才,給,給打了。」

    眾人隨聲看過去。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氣喘吁吁地,背上背著緊閉雙眼滿臉血污的一名丫鬟腳步維艱地走來。因為有孫府家丁在前方擋路,少年無法上前,腳下踉蹌,勉強才站穩。

    古強看過來,「元寶,到底是怎麼回事?小魚姑娘在府內被孫婆子打得頭出了血,我不是讓她休息,讓你去孫府稟報孫老爺,請孫老爺過來嗎?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他喊的震天響,周圍的人聽的一清二楚,於是有不少人罵孫府不是東西。

    元寶一臉委屈地道:「小魚姐姐急著為小姐解圍,帶傷跑出來,我攔不住,只能跟著。後來我們到了孫府,孫府守門的不讓我們進,也不給主子通傳,罵了很多難聽話,說古府別想賴上孫府之類的,還,還要打我。小魚姐姐護我,擋在我前頭,一下就被打倒在地,暈過去了。」

    古強氣得眼睛都紅了,越過封鎖線,將孫府管事孫來福推了一個趔趄,再上前去迎背著人直不起腰來的兒子。

    關承很有眼色地跟在古強身邊幫忙,這倒方便了古強父子,孫府沒人敢攔,眼瞅著古強父子將人從角門帶了回去,碰一聲,這次連角門都給關了。

    正這時,緊閉的朱漆門內傳出女子稚嫩且柔軟舒緩的聲音,「古府人丁單薄,勢單力孤,今日多謝古大人與眾位將士的仗義幫襯,避免了我古府一劫。小女子不才,欲將此事與孫府老爺私下商議解決。古大人任務繁重,時間金貴,小女子不敢繼續耽誤古大人巡查,今日解圍之恩他日必當報答,古大人與眾將士辛苦了。」

    利用完人就踢,這位古小姐可真是。再說,這事鬧大了,他不管也得管,哪能走人。古瑞星張嘴要說什麼。

    周伯彥卻上來扯了他一把,以眼神示意走人。

    古瑞星那個鬱悶,走前忙吩咐了關承一句,「你帶人在這裡守著,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古府。」

    只聽門內的青舒又有話說了,「既如此,有勞古大人派人請個大夫過來。府上丫鬟受傷不輕,需要治療。小女子在此再次謝過古大人。」

    古瑞星不能和青舒大小聲,於是瞪了眼關承,「聽見沒有,還不快去請大夫。」

    關承那個鬱悶,回頭吩咐人趕緊去請大夫。

    古瑞星這才和周伯彥走開,只帶走了兩名親隨。

    須臾,青舒緩步往內院的方向走去,身後跟著扛著孫府五少爺孫敬北的小娟,斜後方跟著一臉沉默狀的古強。

    青舒不理會孫敬北的哭鬧,問古強,「府外有多少可用之人?」

    古強心下詫異,卻也如實回答,「外邊有五人,另有七人正在趕過來的途中。」

    青舒點頭,「別讓他們輕易現身,反正有孫小少爺在府上作客,再有古大人守在外面的官兵,孫府不敢硬闖。」

    古強沉著臉問:「小姐不擔心嗎?」

    青舒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哭鬧不停的孫敬北的屁股上,「閉嘴,臭小子。再不老實和老鼠關一起。」

    老鼠是孫五少爺孫敬北的死穴,讓她誤打誤撞地給碰對了。於是,被小娟扛在肩上的孫敬北聞鼠色變,立刻收聲,僵著身子,一臉的眼淚鼻涕。

    青舒覺得耳根終於清淨了,滿意地點了點頭,接上剛才的話,「都到了這一步,有什麼可怕的?長眼睛的人都知道理虧的是孫府。只要我們行事得當,便能借此機會狠狠反擊回去,不信孫家不就範。」

    這一日便這麼過去了,由於古府外邊的京畿巡查兵白日裡一直不曾退去,孫府的人敢怒不敢言,更不敢上前鬧事,守了個把時辰就回去了,只等外出會友的孫老爺孫仁懷歸來拿主意。

    一整天,古府內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大家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到了晚間各自安睡。而孫府卻並不消停,尤其是辦砸了事情的主僕幾人,坐立難安、夜不能寐。

    而白日裡發生的事,神速地傳遍大街小巷,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人們說,小小的孫府,居然敢欺壓將門遺孤,不僅奴才敢上門打人家府上的丫鬟,就連五六歲的小公子都能指著人家大門罵醜八怪、壞女人。若不是有官兵在場,那小公子保不齊就帶人衝進去打人了。還有那三小姐,從頭到尾就知道盯著俊美的古大人,真是丟盡了閨閣女子的臉面。這靠上洛大人的孫府從主子到奴才,實在上不得檯面。

    從頭到尾不曾在百姓前露面的古青舒毫無意外地成為了百姓們同情的對象,意外地取得了輿論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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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07:18
第十一章 伺機回敬

    第二日,青舒用過早餐就去了古青陽居住的文卓院,陪弟弟青陽練字。

    不到兩刻鐘的工夫,小娟前來稟報,孫府老爺孫仁懷與其妻孫張氏來訪。

    古青陽聽了,停下筆,不安地抬頭看向姐姐。

    青舒安撫性地輕握弟弟的小手,「小陽安心練字,姐姐去前面會客,過會兒再來。」

    青陽抬起小臉,固執地看著青舒,「小陽也要去,不讓壞人欺負姐姐。」他年紀小,但也明白昨日姐姐被人欺負了。姐姐好不容易肯對他笑、對他好,他不要別人欺負姐姐,他要和姐姐一起。

    青舒想要拒絕,跟在小娟後頭來的蘇媽媽說道:「小姐,少爺年紀雖小,卻是府上唯一的男主子。帶上少爺會客,小姐說話、做事都更有底氣。」

    青舒沉默,卻很快理解了蘇媽媽的意思。她微歎口氣,盯著弟弟的眼睛,「小陽害怕嗎?」在古代,男人的地位超然,即便小陽還小,說不上話,解決不了事,但只要帶他在身邊,就變成她在代他說話,那份量當然不一般。

    古青陽仰著小臉,睜大圓圓的眼睛,抱住青舒的胳膊,「跟著姐姐,小陽不怕。」

    於是,一刻鐘後,青舒牽著弟弟青陽的手,面無表情地邁入會客正廳的門檻。

    緊跟在他們姐弟身後的是丫鬟小娟與小廝古元寶。

    孫府老爺孫仁懷四十來歲的年紀,濃眉、單鳳眼、鼻樑略挺,長相端正。頭上深藍色發巾束髮,身上穿著藏青色的緞面袍服,腰繫同色腰帶,腰側垂掛著巴掌大的美玉,腳踩青色緞面的鞋子。此時他正沉著臉,穩穩地坐在古家會客正廳,聽到響動,目光深沉地盯著進門來的青舒。

    而孫張氏是典型的爆發戶老婆的裝扮。綾羅綢緞包裹全身自不必說,只看她的頭就能讓人無語。只見她戴了滿頭的珠翠,估計梳妝盒裡值錢的首飾都戴出來了,頭一動,丁零噹啷一陣響,閃得人眼花。她長的並不醜,但因抹了厚厚的脂粉,再加上那一頭的首飾,氣質上立馬大打折扣,讓人沒了細看她長相的慾望。

    青舒慶幸自己沒有真的嫁入孫府,否則每天對著這樣的婆婆,眼睛不會被閃瞎,那也得被鬱悶死。反正親也要退了,再加上孫府這兩年來的所做所為,青舒可不會視他們如長輩般恭敬,於是她帶著青陽意思意思性地行了個禮,便和青陽坐到了主人的位子上,沉默不語。

    孫張氏眼中有火光在跳躍,想要發作,卻想到出門前丈夫的警告,勉強壓下心口的火氣,抿唇坐著。

    對青舒姐弟的表現,孫仁懷當然不滿。但他明白昨日確實是他們府上不對,外邊的傳言對他們孫府相當不利,這種情況下,孫古兩府的矛盾要盡快化解才可以,萬萬不能再加劇。於是他揚起笑臉,親暱地向古青陽招招手,「青陽過來,讓伯父看看,兩年不見,長成男子漢了。」

    兩年不曾見過的人,再加上又不是經常走動之人或是至親之人,小孩子哪裡記得住。即便記不住,可古青陽在過來之前便明白這是欺負他姐姐的孫府的老爺,因此他當然不會有親近之意。他很不客氣地眼睛自孫仁懷身上挪開,小臉偏過去,拿鼻子哼了一聲,不理他。

    孫仁懷得了個沒趣,卻沒有落下臉來,只道:「隔的時間長了,青陽是不認得伯父了,呵呵……」。

    忍了許久的孫張氏說話了,「沒爹沒娘的孩子果然沒教養的很,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懂。」

    古青陽立刻繃緊小臉,怒視孫張氏。

    一直垂眸不語的青舒抬眼,一臉漠然地盯住出口傷人的孫張氏。

    孫張氏的目光對上青舒漠然的眼,無端的渾身覺得不自在,她隨口就道:「沒規沒矩的,怎麼看人呢?你娘沒教過你對長輩不得無禮嗎?」

    青舒似笑非笑地看她,「一會兒說是『沒爹沒娘的孩子』,一會又說『你娘沒教過你』,倒是讓青舒聽糊塗了,孫夫人要不給我們姐弟倆好好說道說道,我們姐弟到底是有娘還是沒娘?」

    孫張氏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孫仁懷眉毛皺得都能夾死一隻蒼蠅了,冷冷地遞給孫張式警告的一眼,面向青舒姐弟時又換上了笑臉,「呵呵……你們伯母心直口快,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沒有壞心眼兒,別跟她一般見識。」

    青舒又垂下眼,心中暗哼:說來說去還是在說他們姐弟沒教養,老東西,你給我記著。

    看青舒不說話,孫仁懷以為安撫住了她,立刻又語重心長地道:「舒丫頭,你一個深閨小姐理應深居簡出,坐在房裡做做女紅、學學持家之道,準備出嫁事宜,萬不可拋頭露面,三天兩頭地往外跑,惹來無謂的閒言碎語。」

    青舒依然保持著垂眸的姿態,只是不自覺地挑了一下眉毛。

    孫仁懷清了清嗓子,伸手到桌子上準備端了茶水喝,卻摸了個空。他這才想起他們夫妻進門來坐了半天,根本沒人為他們沏茶倒水,於是尷尬地收回手,「舒丫頭,伯父的話你別不愛聽。伯父與你爹是生死之交,你爹去了,有些話,伯父自然要代你爹說與你聽……」

    「孫老爺可別誤會,以為是青舒小氣不給孫老爺茶水喝。實在是我們府上太窮,茶葉太差,沏出來的茶水連貴府奴才都喝不進嘴去。於是青舒想啊,既然如此,何必再沏了搬不上檯面的茶水出來在孫老爺跟前丟人現眼,直接免了茶水便是,就不去再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青舒做的可對,孫老爺?」青舒抬眼正好看到孫仁懷想拿茶水而不得的尷尬,她心下立刻有了計較,便打斷孫仁懷說教的話,聲音清脆、語氣柔和地說了這麼一通話出來。

    孫仁懷氣的額角的青筋直跳,青舒的話說的這麼明顯,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肯定是昨日孫婆子等人找茬,拿古府的茶水作文章說了讓人不通快的話,否則人家何至於氣得連茶水都不給他們夫妻準備。然後等在這裡,給他上眼藥,說一番擠兌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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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07:33
第十二章 忘恩負義

    站在正廳門外侯命的古強聽到小姐突然而來的反擊,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可疑的弧度。

    而不放心自家小姐與少爺的蘇媽媽此時正站在古強身後。她昨日被孫府孫婆子擠兌得狠了,當時氣得夠嗆,卻想到小姐的立場,便忍了。如今聽到小姐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找回了昨日的場子,於是她眉眼間的笑意怎麼掩飾都掩飾不住。

    孫仁懷是個圓滑而世故的人,雖有短暫的尷尬,但哪會被這麼一點小事情打敗,馬上拿起長輩的威嚴,轉移話題,繞著圈兒慢慢往正題靠攏,「舒丫頭,你爹去的早,伯父雖有心照顧你們一二,卻礙於身份,不好經常到府上走動。這幾年,苦了你們姐弟倆。」

    頓了頓,他的話峰一轉,「雖然你娘體弱多病,但府上有客,還是由你娘帶著青陽出面接待較為妥當,尤其今日之事特殊又重要,伯父伯母一定要見到你娘才成。你是準備出閣的小姐,事事走在前頭,與你名聲有礙,快快迴避,派人請你娘出來一見。」

    青舒似笑非笑地聽著,不說話,心裡卻腹誹孫仁懷好心計。讓古葉氏那種離了男人便活得縮頭烏龜式的女人出面處理她的婚事;讓古葉氏那種自私得知只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沉痛中,不管兒女死活的沒用女人為她出頭,讓她在女兒準夫家面前說幾句硬氣的話,簡直是天方夜譚。

    孫仁懷明知道古葉氏的懦弱,明知道古葉氏近五年來不曾出面接待過任何訪客,卻硬要拿話逼她將古葉氏請出來。他想幹什麼?還不是想大事化了,小事化無,不將他們古府放在眼裡。搞不好,膽小怕事的古葉氏一出面連個屁都不敢放,便會被孫仁懷夫妻幾句話就糊弄住,然後變成最後低頭認錯的不是尋事的孫府,而是被欺到頭上的古府。

    青舒想到前主所知的一些關於孫府的情況,還有昨日從古強與蘇媽媽那裡打聽到的孫府過往,面上不由露出幾分譏諷之意。

    孫仁懷從年輕時便是個圓滑而世故的人,有能力,有點遠見,為人也不錯,要不然當年也不會咬牙堅持著供自家三弟孫仁德讀書,並砸鍋賣鐵也要為孫仁德弄出進京趕考的盤纏來。後來孫仁德考中,排名在中下游,等了半年也只某得了勉強能餬口的小官被放到了偏遠窮困的某個小地方上。因為孫仁德本身就不是出類拔萃的人物,為人也有些古板,若沒有人提攜,這輩子很難出頭。

    孫仁懷這做哥哥的有魄力,也很努力,毅然決然地賣掉村中所有的財產(房屋與土地),拖家帶口地舉家遷到京城,投靠了當年在軍中混到校尉(正八品上)一職的古青舒的爹古雲虎,並向古雲虎借了銀兩帶著二弟古仁恩開始做起了生意。

    一年後,孫仁懷的生意很成功,改善自家生活之餘他的手頭也積攢了一筆小錢。這時候,他開始慢慢籌劃,並借助古雲虎的關係網,用了大概三年的時間,終於為他三弟孫仁德謀了個京城臨縣的小官職,把人從偏遠之地調了回來。

    調回來後,雖然孫仁德的官職依然很小,但好歹全家人能夠聚到一起,而且有升了官職的古雲虎(已經是從六品下的校尉)當靠山,慢慢等待著高昇的機會。

    當古雲虎升到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時,在京城臨縣的孫仁德終於得到了陞遷機會。孫仁懷高興,和豪爽的古雲虎稱兄道弟一起喝酒的時候,便為自己的長子訂下了古青舒,兩家正式有了婚約。

    之後幾年,隨著古雲虎因戰功不斷升職,孫仁德也跟著升級。

    五年前,古雲虎已是品階為正四品上的忠武將軍,孫仁德已經從九品芝麻官升到了從六品下。很快,邊疆傳來了古雲虎戰死疆場的消息,古府滿目的白色,之後迅速沉寂,一蹶不振。孫仁德便再也沒有陞遷過,五年來品階停留在了從六品下。

    可以說,孫府有今天,孫仁德能夠擺脫九品芝麻官的命運而爬到從六品下的位置,不說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六七十的功勞是古雲虎的。沒有古雲虎,孫家當年根本沒有能力留在京城謀生,不賣身為奴,便只有返鄉繼續種田了。

    可是,人很容易忘本,更容易忘記別人的恩情,要不然哪兒來的忘恩負義這句成語。很明顯,孫家的人便是忘恩負義的這類人。孫張氏早忘了自己是泥腿子出身,看不起如今的古府,不滿意背後沒有強硬後台的古青舒,執意退了這門親事。平日裡言辭間帶著對古府的不滿,這直接影響了跟在她身邊的兒女,兒女也跟著瞧不起古府的人。

    孫仁懷的態度卻有些奇怪,不支持退親之說,卻也不阻止孫張氏對古府的不滿之語。年節時他也會提醒孫張氏為古府準備禮物,至於孫張氏是否將禮物送出去,他卻從來沒有過問或確認過。是他太相信孫張氏,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別人無從得知。

    孫仁德卻很強硬地表示,這門親事不能退,退了便是對不起孫家的恩人,是忘恩負義這輩。

    至於當年與大哥孫仁懷一起打拼的老二孫仁恩,不知何因,在古雲虎死後半年,便帶著妻兒返鄉,定居鄉里,再不曾來過京城。

    正在青舒回憶瞭解到的信息,臉上的譏諷笑意甚濃的時候,孫張氏坐不住了。

    孫張氏啪一聲一拍桌子。

    因為聲音太響,嚇了古青陽一跳。

    孫仁懷怒視孫張氏,「說話就說話,拍什麼桌子?」

    青舒目光一冷,沒有急著反擊,而是安撫身邊的弟弟青陽。

    孫張氏不管丈夫的呵斥,她自有自己的打算,便說道:「你已經十四了,什麼不懂?長輩來訪,你不但不請你娘出來接待,還擺出這種陰沉的臉色來,你擺臉色給誰看呢?啊?」

    青舒一邊安撫弟弟,一邊悶聲不響地聽著她的「高談闊論」,很想鼓掌三聲表示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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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07:47
第十三章 巴掌響

    孫張氏卻將青舒姐弟的沉默當成是自己的話起到了威懾作用,令他們姐弟害怕了,於是說話的聲音更是大了幾分,「沒規沒矩的,主不像主,奴不像奴,太不像話了。光天白日的,你居然綁了好心來探病的孫婆子等人,又擄了小小年紀的敬北,誰給你的膽子?從哪裡學來的土匪氣?還不快將人放了?但凡敬北有一點閃失,我孫家便拿你是問。」最後的警告之語,更是氣勢如虹。

    如今,隨著青舒年齡漸長,離出嫁的年紀越來越近;而長子孫敬東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早到了娶妻的年齡,秋天的時候很可能就成了舉人老爺。

    因此,孫張氏忍不住了,這才開始背著丈夫有了大動作,支使女兒帶著孫婆子等人欺上門來,準備給古青舒安個不貞不潔的名聲,毀了古青舒,名正言順地退掉婚事。失算的是,她的女兒愛玩,正好遇到前來探望古青舒而未能入府的葛小姐,她的女兒便扔下孫婆子等人,自己跟著葛小姐玩兒去了。

    孫張氏原本的打算是好的,她的女兒是否在場其實無所謂,只要孫婆子帶去的那婆子對古青舒動了手腳,破了古青舒的處子之身,這事就成了。只是,她遇到了穿越而來的青舒,更是低估了一直隱忍不發的管事古強,於是難得地踢到了鐵板。

    可笑的是,她到現在還意識不到自己踢了鐵板的事實,一計不成又來一計,以為今日便能高高在上地將古葉氏與古青舒罵個狗血淋頭,然後藉著古青舒明目張膽的擄人行為當由頭,把婚事退掉。之後她就能抬頭挺胸地從京城高官府中挑一個大家閨秀,為兒子娶回來,成為兒子日後仕途的助力。因此,她一下越過一直以來不肯表態的丈夫,直接向古青舒發難,一臉的勢在必得。

    意外的是,聽了她一番大言不慚的話,青舒卻是笑了,笑的咯咯響,目光卻意味深長地停在了板著臉的孫仁懷的臉上。

    孫張氏被青舒的笑驚了一下,反應過來立刻惱怒地道:「你笑什麼?」

    青舒在接收到弟弟青陽擔憂的眼神後止住笑,拿出手絹按了按眼角,握住弟弟的手,聲音清脆地道:「小娟,將那有娘養,沒娘教的小東西帶過來。」

    孫張氏自是沒聽懂,但等小娟出門很快領了孫敬北進來時,她自然是懂了,氣得差點當場跳起來破口大罵。

    前一刻還老老實實的孫敬北,進門一看到爹娘,立刻恢復了張牙舞爪的本性,掙扎著要往爹娘跟前衝過去,對著青舒叫囂,「放開小爺,狗東西,醜八怪,壞女人,下賤胚子……」

    青舒示意小娟放人,然後看著孫敬北撲進孫張氏懷裡,便笑著和自家弟弟說話,「小陽,看到沒有,這就是天底下最沒教養的孩子。小孩子有沒有教養和有沒有爹娘無關,你看看他,有爹有娘又如何,滿口不堪入耳的粗話,咱們可不能學。」

    青陽點頭附和,「小陽記住了,小陽是有教養的孩子,不說粗話。」

    孫張氏氣得臉的扭曲了,「小賤人,你說什麼?有膽子你再說一遍。」

    青舒將孫張氏當空氣,誇讚弟弟道:「這才乖。還有啊,咱們也不能學他堵在人家門口罵人,更不能學他要領著家丁打進人家裡去。這樣的小孩子,是最最討人厭的,連帶的大人也會被人討厭。」

    青陽一臉疑惑,「為什麼他家大人也會被討厭?」

    青舒微笑,「因為啊,上樑不正,下梁才會歪啊!呵呵……」

    孫張氏氣得胸口起伏的厲害,她一把推開賴在自己懷裡不肯離去的小兒子,上前抬起胳膊便向青舒臉上甩巴掌。

    「啪」的一聲,很響,除了青舒,此刻身在正廳內的所有人都呆住。

    準備上前阻止的孫仁懷像被人釘在原地一般,動彈不得,盯住青舒的雙眼瞳孔受縮著。

    一心護主、適時抓住孫張氏手腕的小娟,愣在當場。

    聽出不對,正衝進來的古強與蘇媽媽也愣住。

    而孫張氏,臉上帶著新鮮出爐的五指印,整個人都懵了。

    滑下椅子準備保護姐姐的青陽親眼目睹了姐姐的厲害,震驚與崇拜地盯著自家姐姐,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

    甩人清脆巴掌的青舒,吹了吹手心,微蹙眉頭,輕言道:「手好疼。」

    孫張氏第一個回神,嗷一嗓子,衝上來便要打青舒。

    同樣回神的小娟怎麼會如她所願,大力一推,將孫張氏推開。

    孫張氏連退幾步,撞到嚇呆在原地的孫敬北,母子倆人撞作一團摔在地上。婦人的尖叫聲與小孩子的哭聲頓起,震得人耳朵生疼。

    孫仁懷此時盯住青舒的目光陰沉得厲害,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道:「張媽媽,還不快去扶夫人與五少爺起身。」

    呆住的張媽媽這才回神,慌張地上前將孫張氏與孫敬北扶了起來。

    青舒沒事人般地用手絹擦了擦手,迎上孫仁懷殺人般的目光,慢條斯理地道:「昨日前來鬧事的孫婆子七人,昨日打罵上門的孫五少爺,再加上今日詆毀青舒爹娘的孫夫人,主僕共九人。孫老爺想帶回他們,可以。」她頓了頓,又道,「管家,算帳。」

    古強得令,手裡拿了一個陳舊的算盤,一邊說話,一邊將算盤打得辟里啪啦直響,「孫婆子等七人,昨晚吃了二十六個白麵饅頭、一盆排骨燉青菜,今早吃了二十八個白麵饅頭、一盆插筷不倒的白米粥。白麵饅頭四文一個,一盆排骨燉青菜二百三十文,一盆白米粥一百文,鹹菜免費,加起來是五吊錢四十六文。」

    剛剛由張媽媽扶坐下來的孫張氏聞言,氣得差點跳起來,「什麼?你們給那些該死的奴才吃白麵饅頭、白米粥和排骨?」

    古強不理她,繼續報帳,「孫五少爺昨晚吃了一個大雞腿、一個白麵饅頭、一盤紅燒排骨,今早吃了一碗上等燕窩粥、一個大雞腿、一個雞蛋。雞腿十五文一個,白麵饅頭四文一個,一盤紅燒排骨五弔錢,一碗上等燕窩粥二兩銀子,一個雞蛋三文,加起來就是二兩銀子五吊錢三十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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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08:03
第十四章 小勝

    孫張氏一時氣得直揉胸口,顧不上罵人。

    孫仁懷厲聲質問:「古青舒,你這是何意?」此時,他端正的五官已稍有扭曲。

    青舒毫無懼意地迎上他的目光,「想要帶走你的人,可以,但先把這兩天我古府因你們孫家而起的費用付清了。我自知自家府上窮,但你們孫府卻富裕的很,相信你們府上的奴僕平日吃食都比我強,因此盡量準備了白面饅頭等吃食招待他們,希望沒有慢待孫老爺的人。」

    古強從旁為自家小姐補充,「小姐擔心慢待了府上的人,自己都捨不得吃肉,全部拿來招待了府上人等。這事,孫老爺事後可以找貴府上的當事人一一查證。」

    青舒擺手,「行了,繼續吧,正事要緊。」

    聞言,古強繼續報帳,「昨日孫婆子等人毀壞院中之物,兩叢盛開的月季花值三十五兩銀,小姐仁義抹五算作三十兩;一盆蝴蝶蘭五兩銀子,花盆錢抹了;三盆菊花十五兩銀子,花盆錢同樣抹了。府上家丁為制服孫婆子等人不同程序地受驚受傷,有三人衣服壞得嚴重,無法縫補,既是粗布衣裳三件衣服算作二百文,至少家丁身上的傷,看在古孫兩府暫時有姻親關係的份上,不予追究。」

    青舒插了一句,提醒道:「別忘了我娘的診費和藥費。」

    古強口稱是,面無表情地掃過孫仁懷泛青的面色,接著道:「至於小姐與公子,不同程度受到驚嚇,但小姐仁義,這個就不需要賠償了。然,夫人白日裡受驚嚴重,晚間發作的厲害,府上連夜請了大夫為夫人診治,出診費與藥費是五十七兩銀八十五文,這個孫老爺可以派人到保和堂找郭大夫查證……」

    青舒說道,「行了,其他的不用他們賠了。」

    古強一臉不贊同地道:「小姐,那碎掉的花瓶可是老爺的心愛之物,當年花了五百兩銀子買回來的。」

    青舒聽了,一臉哀傷地道:「是啊,雖然不是貴重之物,但爹在世的時候很喜歡它。」

    青陽見了姐姐傷心的模樣,紅著眼眶,鼓起小臉瞪了孫家三口每人一眼,然後抱住青舒的胳膊搖,「爹是大英雄,爹在天上看著我們,姐姐哭了,爹會心疼。」

    青舒抱住弟弟,紅著眼睛一臉隱忍狀地說:「是啊,爹在天上看著我們呢!欺負我們的人,爹會替我們報仇的。」

    聽了這話,孫仁懷的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而孫張氏的反應最直接,眼神遊移加全身有片刻的僵硬。

    古強慢慢收回停在算盤珠子上的手指,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孫仁懷,向青舒報告,「小姐,一共是六百一十兩三吊錢六十八文。」

    青舒眼皮子都不抬,摸著弟弟的頭,「孫夫人對我爹娘不敬之事,我也對孫夫人沒客氣,這事扯平了。孫老爺,零頭我就不要了,你留下六百一十兩,把你的人全部帶走。」

    孫張氏抖著手,指著青舒的方向,「你這小賤人,你訛人不成?你……」

    青舒立刻沉了臉色,「孫老爺,孫夫人與孫少爺幾次三番出口不遜,你若沒能力管束,我不介意代勞。」

    孫仁懷向孫張氏吼了一句閉嘴,見孫張氏一臉驚慌地再不敢說話,這才深吸一口氣,從右袖袋裡拿出六百兩的銀票,又從左袖袋裡掏出兩個銀錠子,遞向古強。

    古強將算盤一收,面無表情地接過,將銀票與銀錠子確認過後,直接轉身出去,吩咐人將孫府的人放了。

    孫仁懷意味不明地盯了青舒一眼,往外走。

    青舒握著弟弟的手,慢吞吞地站起來,「孫老爺,古孫兩府的婚事可以退,但一切得按古府的規矩來。從今日起,外面再有任何一項不利於青舒與古府的傳言,青舒便會不客氣地將孫三小姐的醜事公之於眾,咱們就來個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好過。」

    孫仁懷離去的步子一下頓住,「你說什麼?」

    青舒柔柔地一笑,「孫老爺不會不知道吧?將青舒推入水中,差點害死青舒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孫三小姐。至於在場的人證,據青舒所知,至少有兩人。」

    孫仁懷心下一驚,看向孫張氏,發現孫張氏躲閃的目光,他恨不得將孫張氏一把掐死。未來小姑將未來嫂子推入水中,差點讓未來嫂子魂赴黃泉不說,沒有道歉悔過之意、沒有探病關心之舉,還在未來嫂子養病的時候上門要毀了未來嫂子的清白。這種惡毒的行為若是傳了出去,他們孫府在京城還有立足之地嗎?而得了惡毒之名的孫月柔,這輩子別指望能夠嫁出去,一輩子被人非議。

    青舒見好就收,「送客。」她手裡還有一個籌碼沒有甩出來,只要孫府不繼續使壞,她便不用它。

    孫仁懷陰沉著臉快步走出古府角門,也不等孫張氏,自己先行一步坐進馬車裡。等到孫張氏帶著孫敬北上了車,管事孫來福一揮手,馬伕揚鞭,趕著馬車離去,後邊跟著孫來福、張媽媽與耷拉著腦袋的孫婆子等七人。

    古府外好奇觀望的人們漸漸散去。一名面貌普通、穿著普通的少年卻拐到了古府後門附近。大概用了兩柱香的時間,少年離開此處,左拐右轉的,一刻鐘後來到一間酒樓的包間門口,與守門的打過招呼,聽到裡頭的傳喚,這才進去行禮問安,「小的見過六少爺,見過彥公子。」

    今日除去銀白色鎧甲,身穿一身月牙色長袍的古瑞星將杯中物一飲而盡,「小四,如何?」

    被喚作小四的少年稟報道:「孫老爺進去時面色如常,出來時面色泛青,腳步匆匆,火氣不小。孫夫人來時趾高氣揚,去時頭都不敢抬地拉著五子小跑步跟在孫老爺身後。至於昨日抓的七人,全部放了。小的特意轉到後頭,等到一名出外採買的婦人,使了銀錢打聽。」

    古瑞星不耐煩地道:「哪來那麼多廢話,直接說重點。」

    一旁的周伯彥拿起酒壺為自己斟滿酒杯,和顏悅色地對小四道:「不用理他,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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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訓妻

    小四抹了把汗,「聽那採買的婦人說,孫夫人趾高氣揚地很是在古小姐面前耍了一通威風,說了許多難道話,罵古小姐與古少爺沒爹沒娘,還要打古小姐。古小姐很生氣,一把拎出滿口粗話的孫五少爺,三言兩語把孫老爺和孫夫人堵了回去。還有,孫五少爺昨日打了古將軍在世時喜愛的一個花瓶,讓孫老爺賠了銀子了事。」

    古瑞星覺得稀奇,「還有呢?」他昨日回去特意找人打聽過古孫兩府近幾年的狀況與產生的矛盾衝突,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孫府不時會踩上古府幾腳,而古府卻顯得一直很弱勢,對孫府的欺壓行為一直沉默忍受,不敢有所反抗。今天古府難得強硬,他好奇這種改變。

    小四剛想搖頭說沒了,突然想到一事,忙稟報道:「聽那採買的婦人說,孫老爺其實一直以長者自居,對古小姐訓話來著。只是,似乎古小姐掌握了孫小姐什麼把柄,孫老爺和孫夫人這才一個怒氣沖沖,一個耷拉著腦袋地走了。小的好奇是什麼把柄,那婦人卻說不知,允諾多給銀錢也只說不知。」

    古瑞星揮手讓小四出去領賞銀後,摸著下巴湊到若有所思的周伯彥面前,「你猜,會是什麼把柄讓古仁懷敗退的?」

    周伯彥一把推開他湊近的俊臉,「你問我,我問誰?」

    古瑞星覺得自己又被這個兄弟嫌棄了,於是想也不想,抓了一粒下酒的花生米便往周伯彥腦門兒上彈。

    周伯彥微蹙眉頭,頭一偏躲過了迎面飛來的花生米,「你可以再幼稚一點沒關係。」

    古瑞星偷襲失敗,覺得無趣,安靜不到片刻,又來了精神,「你這次回京,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是買賣上的問題,還是你的婚事有了著落?」

    周伯彥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喂,是兄弟不?是兄弟就該坦誠相告。」

    周伯彥很是後悔跟著聒噪的古小六一起出來喝酒。

    「你似乎對古雲虎將軍府上的事情很感興趣,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你看上古小姐了?」說到這裡,呲牙一笑,「兄弟,說起來你今年十九了,開葷沒有?」

    周伯彥終於忍不住,直接拿酒潑對面一臉八婆相的古瑞星,咬牙道:「再多嘴,你信不信,我能拎了你扔進周亞楠的閨房,讓你們成就好事,跳過拜堂,直接洞房花燭。」

    當酒水潑過來時,古瑞星大叫著從椅子上跳開躲避,但左邊袖口不能倖免,被濺了幾滴不說,還有接下來的警告之語,驚得他差點被腿邊的椅子絆倒,「你,你,你說什麼?」這麼一來,他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收到的威脅語上,便生生錯過了周伯彥的耳朵可疑地紅了那麼一下的事實。

    再說孫府。

    孫仁懷回到府上,也不管聞訊趕來的長子與次子在場,直接對著滿頭珠翠的孫張氏便是一巴掌甩過去,力道之大,直接把孫張氏打得在原地轉了兩轉,撲通一聲摔坐在地上。

    孫張氏被打懵了,在古家先是被青舒甩了一巴掌,左臉本來就有些腫,如今孫仁懷使了大力氣甩的依然是她的左臉,這可真是傷上加傷,那臉迅速紅腫起來,嘴角溢出血絲,人卻驚恐地瞪大雙眼盯著暴怒的孫仁懷,連哭都忘了。

    一臉斯文相的孫敬東與長得壯碩的孫敬南兄弟兩人大吃一驚,愣了那麼一瞬間,兩人趕緊上前一左一右地護在歪倒在地的孫張氏身前,對著孫仁懷雙雙跪下,異口同聲地道:「爹請息怒,饒了娘吧。」

    孫仁懷的第二巴掌,在兩個兒子跪下護母的時候,生生頓住。

    這時候孫張氏才反應過來,大聲哭起來。

    孫仁懷眼中的陰霾揮之不去,大聲吼道:「閉嘴,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敗家女人,你長沒長腦子,啊?居然敢背著我幹出這麼出格的事情來,天都讓你捅出窟窿來了,你知不知道?」

    孫張氏非常怕這樣的孫仁懷,哭聲立刻從大轉小,替自己辯解起來,「老爺,老爺息怒,妾身一切都是為了東兒的將來,古青舒是萬萬配不上咱們的東兒。」至於丈夫所說的「天都讓你捅出窟窿來了」她很是不解,但這時候也顧不上多問。

    孫仁懷暗恨,卻也知道不能再當著兒子們的面教訓她,便氣怒地罵了一句「蠢女人」,大聲吼道,「來人,馬上把三小姐帶過來。」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娶了孫張氏。

    當年他爹早逝,身為長子的他以十七歲的年齡擔負起了全家人的生計問題。他爹看病欠下不少外債,家裡還要負擔老三的束脩,孫家窮得有上頓沒下頓的,因此即便一年的孝期結束,也沒人家肯將女兒嫁給他。幾年後,家裡的狀況好了些,但老三還要上京趕考,他左借右湊弄不出盤纏,又不想將全家人的命根子五畝薄田賣掉,最後無法,為了孫張氏的五兩嫁妝,將因品性問題嫁不出去的張氏娶回家。

    剛成婚的時候,他好好收拾了一通孫張氏,終於讓孫張氏收斂起脾性來。後來他賣掉田產帶著全家到京城謀生,期間他一直打壓孫張氏,日子過得也算順遂。後來日子越過越好,他越來越忙,難得著家,孫張氏刁鑽、愛拿捏人的劣根性再次冒頭,又有了愛慕虛榮的性子,生生將他老娘氣得棄了他們一房,跟著老二過。

    四年多前他從外邊跑商回來,老二一家居然帶著老娘回鄉討生活去了。他震驚之餘,打聽到原因出在孫張氏身上,氣得他將孫張氏又收拾了一通。但老二與老娘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回京。

    他無奈,只能每年不時讓人拿銀錢回老家孝敬老人。他以為這幾年孫張氏老實了,沒想到她卻趁他不在就給惹了這麼大的事出來。這古家的親事是那麼好退的嗎?是可以這樣退的嗎?真是個無知蠢婦。

    正在他坐在那裡陰沉著臉,生悶氣的時候,孫柔月到了。

    註:(大安王朝錢幣換算法:1兩黃金=10兩白銀;1兩白銀=10吊錢;1吊錢=100文即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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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算計

    三小姐孫柔月聽說爹娘回來,還喚她過去,以為事情成了,便一臉興奮地來到正廳,剛邁進一隻腳去便迫不及待地問起來,「爹,娘,大哥的婚事退了沒有?古青舒那賤丫頭有沒有哭著求你們不要退親?」

    聽了這話,孫仁懷剛剛壓下去一些的火氣騰一下又起來了,立刻吼道:「逆女,跪下,瞧瞧你說的什麼話?大家小姐的禮儀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嗎?啊?」

    孫柔月嚇了一跳,小腿一軟,跪到了地上,抖著身子,「爹,爹,您別氣,女兒知錯了。」她所謂的知錯只是下意識的反應,心底卻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她心下忐忑,不確定大哥與古家的婚事到底退成沒有。

    孫仁懷陰沉著臉,將下人全部打發走,讓張媽媽將嚇得腿軟的五次孫敬北帶走,並讓長子和次子守在廳門外不讓人接近,這才開始審問。「是你將古青舒推進荷花池的?」

    孫柔月的面色一白,遞給孫張氏求救的一眼。

    孫仁懷看她那反應便知道這事是真的了,便氣得將手邊的桌子拍得震天響,「還不說實話。」

    孫柔月嚇得一縮脖子,但心裡也猜到這事會露餡兒十之八九是古青舒告的狀。她恨古青舒之餘,也怨恨自己娘在關鍵時候不為她出頭,便覺委屈不已,落下淚來,卻又倔強地道:「是我推的又如何?是那賤丫頭先在蓉姐姐面前說我壞話,我才推的。她不要臉,她死了活該,誰讓她扒著大哥不放,不肯退親不說,還偷偷喜歡希公子來著。她該死。」

    孫仁懷閉了閉眼,睜眼時一指孫張氏,「看看你教的好女兒,一口一個賤下頭。再看看你教的好兒子,在別人府上便指著別人的鼻子罵賤下頭醜八怪,真是丟盡了孫家的臉面。你們都做了什麼,嗯?你們出去打聽打聽,外邊的人現在是怎麼說我們孫府的。忘恩負義,嫌貧愛富,子女惡毒,欺負功臣後代,欺凌英雄的遺孀遺孤……」

    孫柔月卻不服,「欺負了又怎樣,別人嘴碎說幾句又不會掉塊兒肉。他們古家從上到下全是廢物,除了認命,他們還能如何?」

    捂著半邊臉低聲啜泣的孫張氏這會兒還有力氣點頭,表示非常贊同女兒的話。在她眼裡,古葉氏和古青舒就如那路邊的小草,是隨便人踩、隨便人作踐的,她不懂自家老爺到底在忌憚些什麼,要如此地怕得罪古府?

    孫仁懷恨不得一腳將她們兩個踢死,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是對牛彈琴,一點用都沒有,「蠢婦教出來的也只能是個蠢貨。」說著,霍地從主位上站起來,走到女兒面前,「說,你推她下水的時候,旁邊都有誰?」

    說到這個問題,孫柔月卻不再那麼怕了,有恃無恐地道:「放心,爹,當時除了女兒和古青舒,便只有跟著古府的一名丫鬟和女兒身邊的小翠。小翠女兒已經警告過了,她不敢亂說話。至於古府的丫鬟,前幾天已被古家發賣出京城去了,娘派人確認過,不會有錯。」意思是,只要她不承認,她一口咬定古青舒在說謊,古府便奈何不得她。

    孫仁懷心下一動,「當真只有這兩個丫鬟看到了?」

    孫柔月:「當真,爹。當時我們便是避開人說話的。女兒生氣推她下水後,和小翠看過了,周圍沒其他人,這才放心走開的。」

    孫張氏忙道:「老爺,放心吧!古府的丫鬟名叫小鎖,古府發賣她的那天,妾身特意著人跟隨,從小鎖進人牙子手裡,到被人牙子帶出京城,派出去的人盯的牢牢的,之後將小鎖買下,帶到外地去轉賣了。」

    孫仁懷沉默片刻,大步走過去拉開緊閉的廳門,看也不看守在門外面露震驚神色的兩個兒子,招來不遠處候命的孫來財道:「吩咐下去,從今日起,沒有我的命令夫人與小姐不得踏出府門半步,誰敢違抗,家法伺候。」

    孫來財口稱是。

    「老爺。」這是孫張氏發出的尖利聲音。

    「爹,不要。」孫柔月帶著哭腔喊道。

    孫仁懷一臉陰霾地一甩袖子,「自今日起,沒有我允許,夫人與小姐不得踏出各自的院落半步。」這個更狠,將娘兒倆的活動範圍直接從整個府邸縮小到各自的小院落。

    這下,娘兒倆含著淚,再不敢開口。

    孫敬東想要開口求請,孫仁懷不給他機會,直接將他叫到書房。

    孫仁懷坐到大書案後,「你是怎麼想的?你也覺得古府好拿捏,我們如何對待都沒有關係嗎?」

    孫敬東不知道爹娘今日到古府發生了何事,但他確實認為古府是可以任由他們孫家拿捏的。「爹,娶古青舒對兒子的仕途無益。」

    這時候,孫仁懷既失望,又後悔。他後悔自己近三年來只顧著生意,卻忽略了對子女的管束與教育,生生讓目光短淺又粗鄙的孫張氏影響了子女。他決定以後不再親歷親為地四處跑買賣,而是坐鎮京城,親自教導子女。

    他語重心長地問:「敬東,你知道只剩婦孺的古府為何時至今日都不曾被鄰里小瞧,一直安然地存活在京城嗎?」

    孫敬東愣住,他只注意到古府越來越落魄的事實,卻不曾想到這個層面上,「爹,兒子不知。」

    孫仁懷決定與兒子推心置腹一回,「古雲虎雖死了五年,但他在軍中的威望並不曾消失,你知道這是為何?」

    孫敬東驚疑不定地問:「有這種事?怎麼可能?他是寒門出身,家底本身就不厚,如今又是死了五年的,也沒留下能夠撐起門面的兒子,他生前積攢起來的那點人脈早就散了,何來軍中威望並不曾消失一說?」

    孫仁懷定定地看了兒子一陣,在兒子無措地低下頭的時候,歎了口氣,「任何事不要只看表面,不要小看如今的古府,別學你娘那般目光短淺。至於你的婚事,那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那是爹該操心的事情。爹將前邊的問題留給你,你回去好好想想,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隨時過來說給爹聽。」

    孫敬東恭敬地退出書房時,孫仁懷開始琢磨如何安撫住古府的事情。說到底,他從不認為沒了古雲虎的古府真敢退了這門親事。他認定,只要給古府送一塊兒適當的甜棗過去,給個台階下,這一頁自然而然地就揭過去了。

    有古葉氏那樣軟弱又不負責任的當家主母在,即便古強再有本身也僅僅只是個管家而已,興不起任何風浪。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不等他的兒子揭開表相瞭解到真正古府形勢的時候,一切都脫離了他的掌控。

    古府內,首戰小勝的青舒心情還算不錯。為了獎勵府上眾人可圈可點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務,便吩咐廚房,晚飯全府上下都吃白麵饅頭,炒兩個肉菜、一個素菜,再加一份排骨燉青菜,管飽。

    在這個時代,白麵可是金貴的東西,普通百姓一年也吃不上幾回。即便是富貴人家,最大方的主子也只允許府上的奴才一兩個月才吃上那麼一回白麵吃食而已。青舒今日卻要府內全員吃白面饅頭不說,還有三個肉菜,還管飽。

    消息一出,喜笑顏開的廚娘忙得腳不沾地,其他人也是走路生風地忙活各自負責的活計。

    力氣大、飯量大的小娟高興壞了,與自家小姐打過招呼,便歡呼一聲跑廚房幫忙去了。

    在大家喜笑顏開地期待著晚上的大餐時,古強帶著蘇媽媽過來,將六百兩的銀票與兩個銀錠放到青舒手邊的桌面上。

    青舒看也不看,「府上用銀錢的地方不少,放到帳房,你看著安排吧!」

    古強卻另有打算,「小姐,帳房先生半個月前便提出請辭了,五日後便要走。小的找不到合適的人接手,小的便想勞煩小姐接過去,小姐也好從旁學習持家之道。」

    青舒愣了,「帳房先生為何要請辭?」

    古強一臉的欲言又止。

    青舒眨了眨眼,突然想起前主在二十來天前,不理會帳房先生與古強的解釋,拿話擠兌帳房先生不說,還強行將帳房為數不多的存銀搜刮一空的行徑,一陣無語。她尷尬地笑,「記帳、管帳這種事,我可不懂。」

    古強卻道:「只要小學肯學,小的便有辦法讓帳房先生教會小姐再離開。」

    蘇媽媽一臉憨厚地從旁為青舒戴高帽,「小姐天資聰穎,只要願意學,天下間沒什麼事是可以難倒小姐的。」

    青舒不確定這是古強兩口子在試探她或是什麼,但有機會掌握府內經濟大權,為什麼要拒絕,即便她接手的是個爛攤子,但接總比什麼也不知道,任由府內繼續困頓下去強。於是她應承了下來,答應從明日起跟著帳房先生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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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來者不善

    繁華的京城,表面平靜安樂,卻已是暗潮洶湧。小小的古府與孫府的矛盾衝突以那樣激烈的方式進入眾多百姓的視線開始,因著有心人的推波助瀾,短短三天時間,便差不多已是人盡皆知。更有甚者,參某個大人的折子已經呈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早朝,三十左右歲的皇帝,穿著明黃色的龍袍,一臉肅穆威嚴地坐在龍椅上,聲音低沉中透著危險,「洛大人」。

    一位頭髮半白、面色紅潤、小瞇縫眼、身體圓胖矮小、身穿紫紅色官袍的大人戰戰兢兢地上前,俯跪在地,「臣在。」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面色不虞地甩出一本奏折,不偏不倚,正砸在這位跪在下邊的洛大人的臉上,並滑落在地。

    大殿上鴉雀無聲,朝臣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皇帝從龍椅上起身,一甩袖子,在太監「退朝」的吆喝聲中,及朝臣「恭送皇上」的跪拜中,由侍衛、太監簇擁著離開大殿。

    朝臣三三兩兩地退去,大殿上只餘跪趴在地的洛大人和一臉正氣的左相慕容恭。

    五十多歲的慕容恭走過來,彎腰拾起地上的奏折,一臉認真的看完,輕踢洛大人的臀部,「還不快滾去向皇上謝罪。」

    洛大人迅速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搶回慕容恭手裡的奏折,一臉怒容地罵道:「老東西,等老夫勻出空再找你算帳,哼!」說罷,甩袖子便走。

    慕容恭自他身後提醒道:「不去見皇上,這是要去哪裡?」

    洛大人圓滾滾的身子往外移動的同時,留下一句,「回去先扒了不肖子的皮再說」。

    風平浪靜了三四日,就在青舒一邊學習管帳記帳,一邊憂心古府的經濟狀況的時候,孫府再次有了行動。

    孫仁懷與孫張氏帶著禮物再次登門,同來的還有孫仁德的夫人宋氏,古雲福與古雲福的夫人馬氏。

    聽到拍門聲,守門的蔡鐵牛並不開門,而是隔著門問來者何人。

    當管事孫來財報上自家老爺的名號是,蔡鐵牛一下沒了聲音,理都不理。

    一旁,略微發福,滿面紅光地挺著肚子,綾羅綢緞包裹全身的古雲福,接受到孫仁懷求助的一眼,覺得自己非常有面子,於是邁著八字步上前幾步,清了清嗓子,粗著嗓子大聲道:「裡面的是哪個不長眼的龜孫子,竟然敢將大老爺關在門外,還不滾出來迎接。」

    蔡鐵牛一下就聽出是誰,人挪到角門處,輕輕推開一個小縫兒,往外望了一眼,心道不好,立刻一聲不吱匆匆跑去給古管家送信。

    古強正站在會客廳前的院子裡和丁家寶商量明日到莊子上的事情,一聽說孫仁懷夫妻與古雲福夫妻一道來的,額角青筋直跳。他一拍蔡鐵牛的肩膀,「我這就去請示小姐,你回去守門,別忘了,沒有小姐的吩咐,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給開門。」

    蔡鐵牛得了吩咐,趕緊回去守門。

    青舒今日穿了素色的女子長裙,腰繫鵝黃色寬面腰帶,腳踩素色繡花鞋,頭髮為求省事簡單編了一根長長的麻花辮子,凝著一張沒有多少肉的小臉,正在帳房埋頭苦學。而小娟坐在青舒身邊做針線活計。

    古強進來稟報,「小姐,孫仁懷夫妻與大老爺兩口子來了,就在大門外,看來是來者不善。」

    青舒不解地抬頭看他,「大老爺?哪個大老爺?」

    古強便道:「是老爺的兄長,小姐的大伯父。」

    爹的兄長?青舒在腦子裡迅速搜尋一遍,立刻沉了臉,「孫仁懷好手段,居然請了他來。」她將手中的毛筆一放,起身,向案後的帳房先生打招呼道:「先生,您休息片刻,我去處理一下府內雜事。」

    帳房先生趕緊起身,「小姐請。」他這幾天教小姐可是戰戰兢兢的,就怕這位小姐不是心氣兒不好發脾氣,就是任性胡來,不讓他好過。

    青舒先是打發小娟去通知蘇媽媽,然後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古強,「通知蔡鐵牛,管他外邊怎麼鬧,一定要過了兩刻鐘再開門,而且要開角門,只讓主子進,下人只能留在外邊,他們愛進不進。」

    古強:「是。」

    青舒,「讓所有人精神點兒,機靈點兒,別給大老爺為難你們的機會。大老爺若是鬧起來,你們不好出面,我來。再有,府裡還有哪些便宜的瓷器,你儘管叫人搬去會客廳擺放,越多越好。都什麼價碼,你心裡有個數,打了、破了的,好算帳。」

    一聽算帳兩字,古強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但想到一事,目光便暗了,「大老爺只會往回拿,絕不可能吐出半個子兒來。」

    青舒唔了一聲,「我心裡有數,你去安排吧!」

    古強一退開,去辦事的小娟匆匆迎上青舒,「小姐,已經通知了蘇媽媽,蘇媽媽說安排好夫人和少爺的院子便馬上過來前邊。」

    青舒點頭。

    這會兒丁家寶也跑來了,「小姐,外邊多了五六個可疑的人轉悠,要不要趕走?」

    青舒一擺手,「別,讓他們轉悠著。」

    打發了丁家寶回去,青舒回到自己的院子,解開麻花辮,讓小娟給她梳了簡單的女兒髮髻後,慢悠悠地去了會客廳,然後看著古強指揮人將大小不等的十幾個瓷器擺到廳內極易被人刮碰的地方,等待有人來為這些瓷器買單。

    時間一到,被關在大門外的古仁懷等人被古強與蘇媽媽請到會客廳。

    青舒面帶淺笑,孫老爺、孫夫人,大伯、大伯母地挨個兒叫人。當看到宋氏時,因為她不認識,便只喚了一聲夫人,然後請了五個人入座,自己坐到主人的位置上,即不喚丫鬟上茶,也不說話,只是垂眼靜默。

    氣氛有些古怪,主人不開口,客人更不好開口。

    孫仁懷看向古大老爺古雲福。

    古雲福不客氣地上下打量古青舒片刻,然後粗著嗓子一臉不高興地問話,「你娘呢!她是怎麼當家的?怎麼教養子女的?一個個的,一點規矩都沒有?」然後一拍桌子,「來人,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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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隻鐲子

    古雲福又是拍桌子,又是吆喝的,架子擺的十足。

    隨侍在青舒身後的小娟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

    古強與蘇媽媽垂著手、低著頭站在那裡,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青舒卻幽幽地歎了口氣,抬頭,眸中隱隱有水光流動,聲音悲悲切切的,「大伯,實在抱歉,不是青舒要怠慢了各位,實在是……」她吸了吸鼻子,「實在是府上銀錢拮據,吃飯都成問題,哪還買得起茶葉。」

    孫張氏的心在滴血,為那六百一十兩的銀子。但她不敢說話,只能在心裡暗罵:小賤貨,你蒙誰呢,訛走了那麼些個銀子才幾天,你就叫喚吃飯都成問題,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古雲福的眼睛是幹什麼的,進來早將會客廳打量了個遍,根本沒個值錢的東西,沒法兒和三兩年前的古府比。但要說買不起茶葉,那不可能,於是瞪了眼睛吼,「胡說八道,沒看到有客麼,趕緊上茶。」

    青舒似乎受到了驚嚇一般,一臉怯懦地道:「大,大伯,求您將我爹的鋪子還回來吧!府上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

    古雲福一聽,眼睛裡冒火兒,指著青舒的鼻子便罵,「你這刁鑽的丫頭,大伯什麼時候拿了你爹的鋪子?滿嘴的謊話,再敢亂說話,看我不打死你。」

    青舒張嘴要辯解。

    古雲福不給她機會,大聲道:「你們還有沒有規矩?一個個站在這裡裝什麼木頭樁子,趕緊將二弟妹請出來,未來親家和二弟妹有重要的事情要談。」

    沒人理。

    古雲福的臉一黑,心裡卻犯嘀咕:不對啊!他們以前可是很怕我,今天這情況,不對勁兒,很不對勁兒,要小心。於是他沉著臉,聲音小了幾分,「一群沒眼力見兒的奴才。」然後看向旁邊的馬氏,「去,你親自去請弟妹。真真不像話,哥哥嫂子來了都不知道出來一見,還要嫂子去請。」

    馬氏四十左右歲的年齡,長相並不出挑,衣服的料子上等卻是素色的,而且她的眉眼間透著一骨子的溫和,一副很好相處的模樣。這會兒被點到名,她淡淡的一笑,說話不緊不慢的,聲音也很溫和,「老爺,弟妹身子弱,不擅交際,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這樣逼迫侄女兒,非要將弟妹請到前邊來。」

    古雲福聽了,不再沉著臉,好聲好氣地問她,「那怎麼辦?」

    馬氏笑吟吟的說道:「既然是孫老爺、孫夫人有事與弟妹相商,弟妹身子又不好,妾身便與孫夫人一道去弟妹的院子坐坐。妾身看望弟妹,孫夫人與弟妹談事,又不影響弟妹養身子,一舉三得。」

    聞言,孫張氏面露喜色。

    古雲福卻看向孫仁懷。

    孫仁懷腦子轉的飛快,無論是馬氏還是孫張氏,只要能見到古葉氏的人,便能將古葉氏請到前頭來,事情就成了。於是他向古雲福頷首,表示同意。

    古雲福便發了話,「也好。」

    孫張氏心情很好,便站起來準備與馬氏一道去內院找古葉氏。

    青舒站了起來,擋在孫張氏與馬氏面前,「慢著。」

    廳內的氣氛變得很微妙,孫仁懷面色不變地正襟危坐,其他人卻都是吃了一驚。

    青舒笑吟吟地看向古雲福,「大伯,古孫兩府的閒事,你確定要管?」

    古雲福暴怒,待要發作,但馬氏卻用眼神阻止了他。馬氏這才面向青舒,「青舒啊,你是你大伯唯一的侄女,你的婚姻大事大伯不管,誰管?這可不是閒事。」

    青舒笑得意味深長,「大伯真要管我的婚事?」

    古雲福以長者自居,「大膽,你敢質疑你伯母的話?」

    青舒收了笑,「你想管我的婚事,可以,前提是……」在所有人都看向她的時候,她接著道:「我爹城東的米鋪,城西的雜貨鋪,大伯拿去已經整整有四年了。我爹在城外西郊的一百五十畝的田莊,大伯占為已有四年零三個月又二十一天。大伯,你想管我們府上的家務事,又不想在未來的十數年間夜夜夢到我爹的話,請大伯先將鋪子與田莊還回來,包括這幾年經營所得的全部銀兩。」

    看著古雲福露出一臉吞了蒼蠅似的痛苦面色,青舒心情大好,將剩下的話說完,「至於大伯這幾年的辛苦費,就拿大伯四年半前從我爹的書房拿走的價值五千四百兩的青花瓷瓶抵了。還有啊,既然是青舒的大伯,又非要插手青舒的婚事,大伯一定為青舒準備了足夠豐厚的嫁妝吧!具體有多少呢?六千兩、八千兩,還是一萬兩?呵呵……如果有一萬兩就好了,青舒這輩子都會很感激大伯的。」

    古雲福的面色青白交錯著,他霍地站起來,一甩袖子便往廳外走,並不理會身後傳來的瓷器碎裂的聲音。

    青舒一邊迅速抓住馬氏的衣袖,一邊嘴裡歡快地道:「大伯慢走。」

    馬氏想抽回袖子,青舒卻緊抓著不鬆手。她一臉小女兒狀地又對馬氏道:「大伯母,大伯也真的是,太不小心了,居然將府裡唯一拿得出手、能夠妝點門面的花瓶之一給打了。」說著,已經從馬氏的左手腕上退下一隻翠綠色的鐲子拿在手中,然後鬆開馬氏的袖子,退開兩步,羞澀地笑,「大伯母慢走。」

    馬氏臉上溫和的笑容僵了那麼一下,又立刻恢復如常,強裝鎮定地尾隨古雲福去了。

    孫張氏盯著青舒握在手裡的玉鐲,眼睛都直了。

    而孫仁懷低頭,盯著地上的瓷器殘骸與一束鮮紅的花束沉默。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古雲福其實並沒有碰到它,只是他甩袖子的動作大,帶出的風一過,擺在桌角邊緣的插著花的花瓶便落下來碎了。

    他想到什麼,不動聲色地看過去,果然,客位上的每張桌子的邊緣都擺著花瓶,一個不注意,很容易就能刮碰落地。他輕輕地收回放在桌子上的手,很怕動作大點兒連帶地將桌角的花瓶給打了。他明白,今日自己不僅白跑一趟,搞不好還得搭銀錢進去,於是清了清嗓子,盡量遠離那個花瓶站起來,「舒兒,伯父伯母知道你娘身子不好,家裡也沒什麼好東西,正好有南方朋友捎了些補品過來,伯父伯母便想到你娘,送了過來。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好好照顧你娘,伯父伯母還有事,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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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09:19
第十九章 搶與賠償

    青舒將剛得的玉鐲往手腕上一帶,一臉慇勤地道:「謝謝伯父伯母對娘的關心。」然後三兩步過去,隨手拿了個插著鮮艷欲滴的花束的花瓶,非常有誠意地遞向孫張氏,「青舒家沒什麼好東……」

    隨著脆響,青舒遞給孫張氏的花瓶掉地碎了。

    其實孫張氏不是故意的,青舒剛剛因著一個碎掉的花瓶直接將人家馬氏手腕上的玉鐲明目張膽地占為已有的行為刺激了她,於是青舒將花瓶往她手裡一送,她下意識地往外一推,青舒又正好鬆手,便發生了這種事。

    孫張氏知道不好,臉都綠了,想也不想,也不管適宜不適宜,直接將雙手藏到了身後。她手腕上戴的手鐲雖然不如馬氏的,但也是花了八百八十兩銀子的金手鐲,而且是今年的新款。

    青舒一臉要哭不哭的樣子,看一眼腳下的碎片,再看一眼孫張氏,如此反覆幾次。

    孫仁懷看到這種情況,迅速上前兩步,果斷地從孫張氏藏到身後的手腕上將一對金鐲子退下來,並適時遞給受驚回頭的孫張氏警告的一眼,便把金燦燦的一對鐲子放到桌面上,面帶笑容地告辭,「舒兒,伯父伯母過幾天再來看你娘。轉告你娘,若是身子好點了,一定要帶上你們姐弟到伯父家裡玩兒。」

    青舒對他的上道兒很是滿意,回以燦爛的笑容,「好的,伯父。伯父、伯母慢走。」「管家,蘇媽媽,趕緊送送。」

    等客人走光了,青舒將腕上的一隻玉鐲退下來,再將孫仁懷留下的一對兒金鐲子拿到手上掂了掂份量,很滿意。她心裡想著:不看過程,只看結果的話,這也算是一筆大收入。沒辦法,誰讓我們古府窮呢!我也只能從送上門的極品手裡弄點銀子出來花花,要不然,這一府的人要怎麼養活吶!

    小娟一臉崇拜地看著青舒,「小姐,您太厲害了,居然能從一毛不拔的大老爺手裡佔到便宜。」她自從來到古府,從未見過這位大老爺,但從其他下人嘴裡可沒少聽到關於大老爺幾年前時不時上門來搜刮府內值錢物件兒的事。大老爺生性愛佔人便宜,對別人尤其是親戚,簡直可以用一毛不拔來形容。

    青舒最受不了的就是小娟時時拿這樣的眼神兒看她,於是笑著道:「去,去,誰佔他便宜了,這是打碎花瓶的賠償。」但心裡卻在琢磨,失了一隻鐲子的馬氏為什麼那麼輕易就走了,會不會有什麼後招兒。

    小娟嘻嘻笑,小心翼翼地上前,「小姐,能不能給奴婢摸一摸。」別說金的,她連最普通的銀首飾都沒有。以前,因為小鎖擔心自己在小姐跟前的地位受到威脅,一直不待見她,總在小姐面前說她的不是,使得小姐也不待見她,不讓她近身伺候。那時候,她有這個心,卻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小姐病了一場後變得溫和,好說話,她才敢這樣求。

    青舒對小娟的這種反應並不反感。她明白,古府和別府不同,因為近幾年銀錢方面越發拮據,因此並不給下人發月例,只管吃住、四季的衣服,重要的年節發點封紅而已。如今府上留下的下人,不是家裡沒了人的,就是家裡容不下的,或者無處可去的。即便沒有月例,古府願意放他們出去,他們也不離開。

    尤其是小娟,老娘死後她便孤身一身,飯量大,針線女紅一般,性子又直不懂那麼些個彎彎繞繞,出府不好謀生。她便一心留下來,唯一的願望便是這輩子不再餓肚子。以前小姐都不讓她近身,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金燦燦的首飾,能不激動麼!

    青舒便將三隻手鐲放到桌面上,笑道:「摸吧!」

    小娟激動,小心翼翼地湊過來,伸過來的手都在發抖,最後將一對金燦燦的手鐲捧起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了又看,傻笑不說,嘴角還有可疑的液體出現。

    青舒覺得好笑,「傻笑什麼?」

    小娟吞了吞口水,「饅頭,好多白麵饅頭。」然後狠吸一口口水。

    青舒撫額,她就知道,這丫頭也就這點出息了。

    蘇媽媽進來,看到小娟捧著金鐲子流口水,上來就往她後背上拍了她一巴掌,「臭丫頭,快放下,這是你能隨便亂摸的嗎?」

    小娟一縮脖子,趕緊將鐲子放下,訕訕地退到一旁。

    蘇媽媽搖頭,罵道:「沒出息的丫頭,髒死了,趕緊把口水擦一擦。」

    青舒一指桌上的首飾,問古強,「大概能值多少銀子?你看看。」

    古強讓蘇媽媽遞過來,仔細看了看,「這隻玉的成色很好,大概值千兩銀子。這對金的,大概值六七百兩銀子。」

    青舒想了想,「我這位大伯母的反應有點奇怪,任由我拿了她的鐲子,她也沒說要回去。孫老爺的反應也與上次大不同,居然面不改色地親自將孫夫人的鐲子給了我。你怎麼看?」

    古強正色道:「孫老爺的反應在意料之中,他這是在向小姐示好,告訴小姐婚事不會有變。至於大夫人,表面看似溫和,好說話,但心思深沉,很會面面俱到,不得罪人,也不讓自己吃虧。小姐以後要小心應付。」

    蘇媽媽勸了一句,「小姐,您怎麼可以直接拿長輩的東西,這樣不合禮數,以後萬不可這樣。」其實她想說怎麼能搶長輩的東西,但又覺得不妥,便改成了拿。

    青舒卻擺出任性的表情來,「哼,大伯可以搶爹爹留給我們母子三人的鋪子和田莊,我為何不能拿他們的東西。再說,這是打壞瓷器的賠償。」她心裡卻哀歎,她明明不是個任性的人,卻非得要偶爾表演一下任性少女,感覺真彆扭。

    蘇媽媽歎了口氣,「小姐,您身子好了大半,什麼時候去看看夫人吧!」

    青舒卻紅了眼眶,別過臉,一臉的拒絕。這個不是她裝的,也不是她的意願,而是這個身體自然而然的反應。看來,前主被她娘五年來的不聞不問傷的不輕,也是個可憐孩子。過了片刻,她穩了穩情緒,「管家,等三日,三日後大伯或孫老爺不來贖鐲子,你便拿了它們出去,或賣或當,盡量多換些銀兩回來。」

    古強應下。

    青舒又道:「明日去城東的莊子上,何時回來?」除了被古雲福強佔的莊子,古府還有這麼一處一百來畝地的小莊子。

    古強答道:「宵禁前盡量回來,府裡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小姐放心。」

    青舒擺手讓他們夫妻下去,收好三隻鐲子,帶上小娟回帳房先生處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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