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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蔡東藩]清史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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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8 11:48: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9-12 15:22 編輯

書名:
歷史通俗演義 - 清史通俗演義

作者:
  蔡東藩(1877~1945),名郕,字椿壽,號東帆,清山陰縣臨浦(今屬蕭山)人。十四歲中秀才,後又進京朝考,名列優貢,分發福建候補知縣。因不滿官場惡習,數月即稱病回鄉。辛亥革命之後,曾先後在杭州及紹興等地教書。
  從1916年開始,到1926年為止,蔡東藩用十年的心血和驚人的毅力,先後完成了前漢(附秦朝)、後漢、兩晉、南北朝、唐、五代、宋、元、明、清、民國共十一部歷史通俗演義,合稱《歷朝通俗演義》,時間跨度自秦始皇到民國九年,凡二千一百六十六年。加上《西太后演義》及《歷朝史演義》兩部,總共撰寫了十三部計七百廿四萬字的通俗史巨著,其內容跨越時間之長、人物之眾、篇制之巨,堪稱歷史演義之最。被人譽為“一代史家,千秋神筆”。
  蔡東藩作品的最大特色在於他對歷史真實的嚴格追求。他寫歷史演義,“語皆有本”,力求其主要情節均有歷史記載作為根據。自然,作為“演義”,他也有虛構,特別是人物對話。但是,他很謹慎,力求符合特定歷史環境和特定歷史人物的性格,不敢任意編造。

內容:
  有清一代之歷史演義。既有真實史話亦有通俗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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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8 11:49:51 |只看該作者
自序

  革命功成,私史雜出,排斥清廷無遺力﹔甚且摭拾宮閫事,橫肆譏議,識者喟焉。夫使清室而果無失德也,則垂至億萬斯年可矣,何至鄂軍一起,清社即墟?然苟如近時之燕書郢說,則罪且浮於秦政隋煬,秦隋不數載即亡,寧於滿清而獨水命,顧傳至二百數十年之久歟?昔龍門司馬氏作《史記》,蔚成一家言,其目光之卓越,見解之高超,為班范以下諸人所未及,而後世且以謗史譏之﹔烏有不問是非,不辨善惡,並置政教掌故於不譚,而徒彩媟褻鄙俚諸瑣詞,羼雜成編,即詡詡然自稱史筆乎?以此為史,微論其穿鑿失真也,即果有文足征,有獻可考,亦無當於大雅﹔勸善懲惡不足,鬻奸導淫有餘矣。
  鄙人自問無史才,殊不敢妄論史事,但觀夫私家雜錄,流傳市肆,竊不能無慊於心,憬然思有以矯之,又自愧未逮﹔握槧操觚者有日,始終不獲一編。而孰知時事忽變,帝制復活,籌安請願之聲,不絕於耳,幾為鄙人所不及料。顧亦安知非近人著述,不就其大者立論,胡人犬種,說本不經,衛女狐綏,言多無據﹔鑒清者但以為若翁華冑,夙無穢聞,南面稱尊,非我莫屬﹔而攀鱗附翼者,且麕集其旁,爭欲借佐命之功,博封王之賞,幾何不易君主為民主,而仍返前清舊轍也。
  竊謂稗官小說,亦史之支流餘裔,得與述古者並列﹔而吾國社會,又多歡迎稗乘。取其易知易解,一目了然,無艱僻淵深之慮。書籍中得一良小說,功殆不在良史下﹔私心怦怦,爰始屬稿而勉成之。自天命紀元起,至宣統退位止,凡二百九十七年間之事實,擇其關係最大者,編為通俗演義,幾經搜討,幾經考證,巨政固期核實,瑣錄亦必求真﹔至關於帝王專制之魔力,尤再三致意,懸為炯戒。成書四冊,凡百回,都五六十萬言,非敢妄擬史宬,以之供普通社會之眼光,或亦國家思想之一助云爾。稿甫就,會文堂迫於付印,未遑修飾,他日再版,容擬重訂,閱者幸勿誚我疏略也。是為序。

                 中華民國五年七月古越蔡東帆自識於臨江書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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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8 11:5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回     溯往事慨談身世 述前朝細敘源流



  「帝德乾坤大,皇恩雨露深。」開場白若莊若諧,寓有深意,讀者莫被瞞過。這聯語是前清時代的官民,每年寫上紅箋,當作新春的門聯,小子從小到大,已記得爛熟了。曾記小子生日,正是前清光緒初年間,當時清朝雖漸漸衰落,然全國二十餘行省,還都是服從清室,不敢抗命﹔士讀於庐,農耕於野,工居於肆,商販於市,各安生業,共樂承平,彷彿是汪洋帝德,浩蕩皇恩。比今日何如?到小子五六歲時,嘗聽父兄說道:「我國是清國,我輩便是清朝的百姓。」因此小子腦筋中,便印有清朝二字模樣。嗣後父兄令小子入塾,讀了趙錢孫李,念了天地元黃,漸漸把清朝二字,也都認識。至《學庸論孟》統共讀過,認識的字,差不多有三五千了,塾師教小子道:「書中有數字,須要曉得避諱!」小子全然不懂,便問塾師以何等字樣,應當避諱?塾師寫出玄字,曄字,胤字,弘字,顒字,詝字,指示小子道:「此等字都應缺末筆。」又續寫歷字,寧字,淳字,隨即於歷字,寧字,淳字旁,添寫一曆字,甯字,湻字,指示小子說道:「歷字應以曆字恭代,寧字應以甯字恭代,淳字應以湻字恭代。」小子仍莫名其妙,直待塾師詳細解釋,方知玄字曄字是清康熙帝名字,胤字是清雍正帝名字,弘字歷字是清乾隆帝名字,顒字是清嘉慶帝名字,寧字詝字淳字是清道光咸豐同治帝的名字,人民不能亂寫,所以要避諱的。
  這等塾師也算難得了。
  後來入場考試,益覺功令森嚴,連恭代的字,都不敢寫,方以為大清統一中原,餘威震俗,千秋萬歲,綿延不絕,可以與天同休了。虛寫得妙。誰知世運靡常,興衰無定,內地還稱安靜,海外的風潮,竟日甚一日。安南緬甸,是中國藩屬,被英法兩國奪去,且不必說。清朝原是慷慨得很。忽然日本國興兵犯界,清朝遣將抵禦,連戰連敗,沒奈何低首求和,銀子給他二百四十兆兩,又將東南的台灣省,澎湖群島,雙手捧送,日本國方肯干休。過了兩三年,奉天省內的旅順大連灣,被俄國租占了去,山東省內的膠州灣,被德國租占了去,膠州灣東北的威海衛,被英國租占了去,廣東省內的廣州灣,被法國租占了去,而且內地的礦山鐵路,也被各國占去不少。這便叫作國恥。
  嗣是清朝威勢全失,外患未了,內懮又起,東伏革命黨,西起革命軍,擾亂十多年,清廷防不勝防﹔後來武昌發難,各省響應,竟把那二百六十八年的清室推翻了,二十二省的江山光復了。自此以後,人人說清朝政治不良,百般辱罵﹔甚至說他是犬羊賤種,豺虎心腸,又把那無中生有的事情,附會上去,好象清朝的皇帝,無一非昏淫暴虐,清朝的臣子,無一非卑鄙齷齪,這也未免言過其實呢。平心之論。我想中國的人心,實在是靠不住的,清朝存在的時候,個個吹牛拍馬,說他帝德什麼大,皇恩什麼深,到了清室推翻,又個個批他一錢不值,這又何苦?帝王末路大都如是。小子無事時,曾把清朝史事,約略考究,有壞處,也有好處﹔有淫暴處,也有仁德處﹔若照時人所說,連兩三年的帝位,都保不牢,如何能支撐到二百六十多年?是極是極。不過轉到末代,主弱臣庸,朝政濁亂,所以民軍一起,全局瓦解。現在清朝二字,已成過去的歷史,中國河山,仍然照舊,要想易亂為治,須把清朝的興亡,細細考察,擇善而從,不善則改,古人說的「殷鑒不遠」便是此意。揭出全書宗旨,何等正大光明,不比那尋常小說家,瞎三話四,亂造是非。
  閒文少表,且說清朝開基的地方,是在山海關外沈陽東邊,初起時,只一小小村落,聚群而居,壘土為城,地名鄂多哩,人種叫作通古斯族,他的遠祖,相傳是唐虞以前,便已居住此地,稱為肅慎國,帝舜二十五年,肅慎國進貢弓箭,史冊上曾見過的。傳到後代,人口漸多,各分支派,大約每一部落,戴一首領,多生得骨格魁梧,膂力強壯,並且熟習騎射,百步穿楊﹔趙宋時代,金太祖阿骨打,是他族內第一個出色人物,開疆拓土,直到黃河兩岸,宋朝被他攪擾的了不得。後來蒙古興起,金邦漸衰,蒙古與南宋聯兵,將他吞滅,還有未曾死亡的遺族,逃奔東北,伏處海濱,經過了二百多年,又產出一個大人物來﹔這個人物,說是天女所生,真正奇事!天女如何下降,不知與天孫織女作何稱呼?小子尚不敢憑空捏造,是從史籍上翻閱得來:天女生在東北海濱長白山下,有姊妹三人,長名恩古倫,次名正古倫,幼名佛庫倫,三人系出同胞,相親相愛,只是塞外風俗,與內地不同,男子往來遊牧,遷徙無常,女子亦性情活潑,最愛遊玩。一日,姊妹三人,散步郊原,到了長白山東邊,有一座布庫裡山,洞壑清幽,別有一種可人的景致﹔那時正是春風澹蕩,春日迷離,黃鳥雙飛,綠枝連理,暗藏春色。三人歡喜非常,便從山下蹀躞前行,約裡許,但見一泓清水,澄碧如鏡,兩岸芳草茸茸,鋪地成茵,真是一副好牀褥。就假此小坐。佛庫倫天真爛漫,春興正濃,就約兩姊妹解衣洗浴。浴未畢,忽聞鳥聲嚄唶來,三人昂首上觀,約有兩三隻靈鵲,彷彿象姊妹花一般。絕妙對偶。就中有一鵲吐下一物,不偏不倚,正墜在佛庫倫衣上,佛庫倫眼快手快,急忙拾取,視之,乃一可口的食物。是何物耶?試掩卷猜之!她也不辨名目,就銜在口內,兩姊問她所拾何物,她已從口中囫圇嚥下,模糊答道:「是一顆紅色的果子。」拾到便吃,真是一個半開化的女子。兩姊也不及細問,遂各上岸,著好衣服,緩步同歸。誰知佛庫倫服了此藥,肚子竟膨脹起來,她自己也不知所以。到十個月後,竟產出一男,不但狀貌魁奇,並且語言清楚,佛庫倫不忍拋棄,就在家中撫養。
  光陰迅速,襁褓嬰兒,竟作髫年童子,只是佛庫倫無夫而孕,未免惹人議論,幸而窮荒草昧,人跡稀少,始得撫育成人。可見天女之說,本來荒誕。兒名叫作布庫裡雍順,系是佛庫倫所取,因她在布庫裡山下,食了朱果,以致孕育,所以特地將布庫裡三字,作為兒名,留一紀念。布庫裡雍順,到了十多歲,穎悟非凡,自念有母無父,當屬何族,遂問他母親佛庫倫。佛庫倫命以愛新覺羅四字。愛新覺羅,是長白山下居民的土音。其後布庫裡雍順遺裔建一滿洲國,遂相傳為滿洲語,若作漢文解說,愛新與金字同音,覺羅即姓氏意義,布庫裡雍順的族系,即此可以明白瞭解。佛庫倫是否天女,小子也不消細說了,以不解解之。
  且說布庫裡雍順漸漸長大,也學些騎馬射箭的技藝,閒暇時又在河邊折柳編筏。看官!你道他折柳編筏,是何意思?他是具有大志,暗想窮居草莽,終究沒有生色,若將柳條編成一筏,可以駕筏出遊。果然天下無難事,總教有心人,柳條越編越多,越多越大,居然成了一葉扁舟,布庫裡雍順喜不自禁,就輕輕在筏上坐住,順著河流,飄揚而去。英雄冒險,膽大敢為,冥冥中亦象有風伯河神,當先引導,竟把那布庫裡雍順送到一個安樂的地方。這是乘風破浪的模樣。
  原來長白山東南有一大野,名叫鄂謨輝,野中有一村落,約數十百家,這數十百家內,只分三姓,習成強悍,專喜械鬥,因此自相殘殺,連歲不休。近時中國內地村民,亦有好械鬥者,豈亦為三姓遺風所傳染耶?一笑。一日,有女子汲水,見一柳筏,隨流漂至,其間有青年男子,端坐在內,頓時駭異非常,急忙回告父兄。那時父兄即臨河眺望,果然岸傍有一少年,頭角崢嶸,儀表英偉,不覺失聲道:「這是天生神人。」隨即引之登陸,問從何來?布庫裡雍順從容對答,說是天女所生,由長白山下至此。霎時間哄動鄉閭,無論男女老幼,一齊出觀,見了布庫裡雍順,都道這個好郎君,真正難得。於是各邀布庫裡雍順至家,彷彿一桃花源。東牽西扯,幾至大家爭論起來,還是布庫裡雍順從旁勸解,說我初到此地,辱承待愛,自當次第謁候。又指汲流女子的父兄道:「我與他相見最早,理應先到他家,問候起居。」眾人見他舉止謙恭,吐屬風雅,便個個歎服,一無異言。布庫裡雍順就隨了汲流女子的父兄,直至家內。那家格外優待,餉以酒食﹔飲半酣,座上老人更詳問氏族,布庫裡雍順一一還答。老者又問以婚未?布庫裡雍順答言未婚。老者即起身入室,半晌間引一少女出室來前。走近視之,雖是鄉村弱質,倒也體態端方。未知亦是天女否?仔細端詳,就是汲流女子。老者囑女子對答行禮,布庫裡雍順亦離座作答。禮畢,女子轉身入室,老者便對布庫裡雍順道:「小女伯哩年將及笄,如蒙不棄,願附姻好。」布庫裡雍順不得不推遜一番。老者執意不允,布庫裡雍順方與老者行翁婿禮。老者擬擇日成婚,自是布庫裡雍順就住在此家。暇時到村中各家問訊,村人見他彬彬有禮,無不歡迎。
  到了吉日,一對小夫妻,諧了眷屬,大眾都到老者家賀喜。頓時高朋滿座,佳客盈門,就中有一個白髮朱顏的老丈,對主人道:「好一個小郎君,被你家奪作女婿。」又向眾人道:「這是聖人出世,到吾村內,也算是闔村幸福。吾村連歲械鬥,弄得家家不安,人人耽懮,現在不若奉此小郎君為主,一切聽他指揮,倒可解怨息爭,安居樂業,大眾以為何如?」眾人聽這一席言語,個個鼓掌贊成,歡聲如雷。也不待布庫裡雍順允與不允,竟一齊請他上坐,奉他作為部長,呼為貝勒。布庫裡雍順得此天假的奇緣,遂運用智謀,部勒村居人民,建設堡寨,創造鄂多哩城,成了一個愛新覺羅部,作滿州開基的始祖。後人有詩贊道:
  「峨峨長白映無垠,朱果祥征佛庫倫。
  集慶星源三百載,覺羅禪亦衍雲礽。」
  布庫裡雍順後,傳了數代,又出一個驚天動地的人物,比布庫裡雍順似還強得多哩。看官!你道是誰?且少待片刻,容小子下回報名。
  是回為全書總冒,將下文隱隱呼起﹔並將作書總旨,首先揭示。入後敘滿洲源流。運實於虛,亦有弦外深意,確是開宗明義之筆。成為帝王,敗即寇賊,何神之有?我國史乘,於歷代開國之初,必溯其如何禎祥?如何奇異?真是謬論。是回敘天女產子、朱果呈祥等事,皆隱隱指為荒誕,足以辟除世人一般迷信,不得以稗官小說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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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喪二祖誓師復仇 合九部因驕致敗



  卻說布庫裡雍順所建的鄂多哩城,在今遼寧省勒福善河西岸,去寧古塔西南三百多里,此地背山面水,形勢頗佳,究竟是小小部落,無甚威名。當時明朝統一中原,定都燕京,只在山海關附近設防,塞外荒地,視同化外﹔就是比鄂多哩城,闊大幾倍,也不暇去理保,何況這一個小小土堡呢?誰知深山大澤,實生龍蛇,自布庫裡雍順開基後,子子孫孫,相傳不絕,其間雖迭有興衰,到了明朝中葉,出了一個孟特穆,智略過人,把祖基格外恢拓,漸漸西略,移住赫圖阿拉地。赫圖阿拉在長白山脈北麓,後來改名興京便是。
  孟特穆四世孫名叫福滿,福滿有六子,第四子覺昌安,繼承先業,居住赫圖阿拉城,還有五子,亦各築城堡,環衛赫圖阿拉統稱寧古塔貝勒。覺昌安率領各貝勒,攻破鄰近部落,拓地漸廣,生了數子,四子名塔克世,娶喜塔喇氏為婦,這喜塔喇氏並非天女,呼應得妙。偏生出一個智勇雙全、出類拔萃的兒子來。這人就是大清國第一代皇帝,清朝子孫,稱為太祖,努爾哈赤是他英名。眾兒郎喝一聲彩。他出世時,祖、父俱存。他有一個堂姊,是覺昌安女孫,出嫁與古埒城阿太章京,已有數年,不料明朝遣總兵李成梁,駐守遼西,陰忌覺昌安,招誘圖倫城主尼堪外蘭,合兵圍攻古埒城。這古埒城地方狹小,哪裡當得住大軍,連忙差人到覺羅部求救。覺昌安得報,恐女孫被陷,遂與塔克斯帶領全部兵士,馳救古埒城,與敵兵接仗,不分勝負。阿太章京見救兵已到,開城迎入,城中得了一支生力軍,人心少安。
  覺昌安上城巡視,不分晝夜,每日指揮部眾,極力防禦。忽見城下一人,扣馬而至,大呼開門,覺昌安從上俯視,其人非他,乃圖倫城主尼堪外蘭也。原來尼堪外蘭,舊隸覺昌安部下,因此相識。便問汝來何意?答言聞主子到此,特來稟見。覺昌安見無隨兵,即開門納入。尼堪外蘭既入城,至覺昌安前,即抱膝請安。覺昌安命之起坐,問何故聯明攻城?尼堪外蘭婉言謝罪,並云:「前未知古埒城主,與主子有親,故敢冒犯,今聞主子遠道馳救,方識有婚姻關係﹔現已向明李總兵前,盛說主子威德及人,不宜與敵,李總兵已願退兵,若主子再令古埒城主,向明廷歲獻方物,李總兵且當上表明廷,請給主子封爵,管領建州。」明稱長白山郚為建州衛。覺昌安道:「汝言果真麼?」尼堪外蘭急得發誓道:「如有狂言,願死亂刀之下。」大詐似信。覺昌安大喜,令阿太章京設宴相待,席間敘談。尼堪外蘭極力趨承,越說得天花亂墜,什麼龍虎將軍印,什麼建州衛都督敕書,不由覺昌安不信。喜人家拍馬屁,總要吃虧。飲畢,辭去。次日城下各軍,果然齊退。阿太章京見敵軍退盡,拜謝覺昌安父子救援之恩,一面備辦盛筵,款待覺昌安父子,一面烹羊宰豬,犒饗軍士。大眾飲得酩酊大醉,至晚各自鼾睡。醉死夢生。誰知驀地裡炮聲大震,喊殺連天,眾人從睡夢中驚醒,不識何處大兵,從天而下,身不及披衣,而頭已斷,手不及持刃,而臂已離,紛紛擾擾的一夜,城中的兵民,多半向鬼門關上掛號報到﹔覺昌安父子及阿太章京兩夫妻,也親親熱熱,一淘兒歸陰去了。趣語。古人說得好:「福兮禍倚,樂極悲生。」只為覺昌安誤信奸言,遂中了尼堪外蘭的詭計。到此方說出原因。
  是時努爾哈赤年方二十五歲,因祖父二人往援古埒城,常著人探聽消息,先接到明軍撤圍的音信,頗自安心,嗣後續聞警耗,至祖父被害一節,不覺大叫一聲,暈倒於地。頗有孝思。及眾人救醒,放聲大哭。連他伯叔兄弟,都各淒然。當下檢查武庫,只留遺甲十五副,一一攜出,指示伯叔兄弟,提出復仇二字,哀懇臂助。那時伯叔兄弟,自然感憤得很,分著遺甲,一擁出城,向東而去。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此舉不謂無名。
  且說尼堪外蘭用詭計襲破古埒城,擄了些金銀財寶,搬回圖倫,終日流連酒色,任情取樂。想是活得不耐煩了。忽報努爾哈赤兵到,頓覺倉皇失措,勉強招集部眾,出城對敵。努爾哈赤不待圖倫兵列陣,即縱馬直出。當先踹入敵陣中,部眾乘勢跟上,逢人便殺,見首輒斲,彷彿是生龍活虎一般,圖倫兵從未見過這般厲害,霎時間紛紛退走。尼堪外蘭見事不妙,忙拍轉馬頭,落荒逃走。此時恰無計可施了。努爾哈赤追趕不及,收兵入圖倫城,下令降者免死。城內外兵民,聞此號令,都投首乞降。休息一天,復發兵追尋尼堪外蘭,終無下落。旋探知尼堪外蘭已竄入明邊,乃回赫圖阿拉城,修書致明朝邊吏,書中大意,是請歸祖父喪,及拿交尼堪外蘭。明邊吏將此書上達明廷,此時正在明朝萬曆年間,老成凋謝,佞人用事,文武各官,多半是酒囊飯袋,誤國該死。見了此書,就紛紛議論起來:有的說是萬不能允的﹔有的說是允他一半。嗣經執掌朝綱的大員,以李成梁無故興兵,亦屬非是,但執送尼堪外蘭,有損國威,不若歸喪給爵,買他歡心為是。神宗皇帝准了此議,遂令差官奉敕三十道,馬三十匹,建州衛都督冊書一函,龍虎將軍印一顆,並送還覺昌安父子的棺木。若此,努爾哈赤,也算是萬分榮幸了。
  差官到了赫圖阿拉城,努爾哈赤以禮迎入,北向受封。是已有君臣之分了。只因尼堪外蘭未曾拿交,仍央差官回請。差官去後,待至數月,毫無音響,努爾哈赤復仇心切,鎮日裡招兵買馬,大修戰具,分黃紅藍白四旗,編成隊伍,旌旗變色,壁壘生新。一日升帳宣令,飭部下頭目,排隊出發,直指明邊。眾頭目請道:「此去攻明,必須經過某某部落,須先向假道方可。」努爾哈赤道:「不必!有我當先開路,汝等緊隨便是。」大眾無言可說,便跟著努爾哈赤出城。車馳馬驟,風掣電馳,所過各部落,毫無防備,由他進行﹔稍強橫的部民,攔阻馬頭,不是被刀殺死,便是被箭射死。太不講理!行了數日,距明境只三十里,努爾哈赤便命部眾停住,紮好了營,令隊長齊薩率壯士數十人,往明境叩關,索交尼堪外蘭。是時明總兵李成梁,已由明廷譴責,說他無端啟釁,褫職回籍。掉了一個新總兵,懦弱無能,聞覺羅部遣眾叩關,驚慌得了不得,不得已派一屬弁,與軍士百人,出城與齊薩會議。齊薩所說的,無非是索交尼堪外蘭,否則兵戎相見,差弁無可辯駁,只得唯唯而還。也是尼堪外蘭惡貫滿盈,命數該絕,正在城中探聽消息,躑躅前行,無巧不成話,偏與差弁相遇﹔差弁即將他騙入署中,稟明總兵,一聲呼喝,將尼堪外蘭反起來,推入囚車,遣兩役舁出,象扛豬的扛了去,趣絕。扛到郊外,送交清營。當由垂辮的兵役數名,從囚車內一把抓出,拖入帳中,尼堪外蘭已魂飛天外,但聞得一聲驚堂木,接連有「你這騙賊,也有今日」兩語,正思開目張望,可奈亂刃交下,血暈心迷,霎時間一道魂靈,歸入地府,適應了前日誓言。一報還一報,騙子究竟做不得,假願也是罰不得。
  自是努爾哈赤與明朝和好,每歲輸送方物,明廷亦歲給銀八百兩,蟒緞十五匹,並許彼此人民互市塞外。
  這覺羅部漸漸富強,名為明朝藩屬,實是明朝敵國﹔句中有眼。遠近部落,又被他併吞不少。那時這雄心勃勃的努爾哈赤,乘著這如日方升的氣象,想統一滿洲,奠定國基,當命工匠興起土木,建築一所堂子,作為祭神的場所﹔工匠等忙碌未了,忽掘起一塊大碑,上有六個大字,忙報知努爾哈赤。努爾哈赤不見猶可,見了碑文,暗覺驚詫異常。他卻陽為鎮定,仔細摩挲了一回,突然向工人道:「這妖言不足信,快與我擊斷此碑!」確肖雄主口脗。看官!你道這碑文是如何說?乃是「滅建州者葉赫」六字。煞是可驚,隱為後文伏筆。此碑既由工人擊斷,努爾哈赤始退回帳中,心中卻悶悶不樂。次日來了一個外使,說是奉葉赫貝勒命,來此下書,努爾哈赤暗想道:「偌大這葉赫部,乃竟來與我作對麼?」躊躇了一會,方喚來使入帳。來使呈上書信,努爾哈赤展視之,但見書上寫著:
  葉赫國大貝勒納林布祿,致書滿洲都督努爾哈赤麾下:爾處滿洲,我處扈倫,言語相通,勢同一國,今所有國土,爾多我寡,盍割地與我?
  努爾哈赤看到此句,不由的怒氣上衝,將來書扯得粉碎,擲還來使﹔並向來使說道:「我國寸土寸金,就使汝主首級來換,也是不允。」說罷,命左右逐出來使。使者抱頭鼠竄而去。努爾哈赤即於次日出城閱兵,嚴行部勒,詳申軍律,並命軍士日夜操練,專待葉赫兵到,與他廝殺。有備無患。
  且說葉赫國在滿洲北方,與哈達輝發烏拉三部,互為聯絡,名扈倫四部,明朝稱他為海西衛。又以哈達居南,叫作南關,葉赫居北,叫作北關。葉赫為扈倫大國,清滅葉赫,始及明境,故敘述較詳。葉赫最強,又與明朝互通聘問,明朝亦略給金帛,令他防衛塞外。葉赫主納林布祿聞努爾哈赤統一滿洲,料他具有大志,宜趁勢力未足的時候,翦滅了他,方無後虞,思想也自不錯,可惜沒有能力。只是無故不能發兵,遂想出下書的計策,借些因頭,作為發兵的話柄。到了差人回國,將努爾哈赤的言語,一一傳達,納林布祿勃然道:「有這樣大言,我明日便去滅除了他。」差人道:「主子不要輕覷滿洲,他部下多是勇夫,不容易對仗呢!」納林布祿道:「你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看你爺明日踏平滿洲哩。」越會說大話,越是沒用。次日,便差各將弁四路下書,糾合遠近各部,合攻滿洲,事成當平分滿洲土地。過了數日,哈達、輝發、烏拉三部,各率三千兵到葉赫﹔又過了數日,長白山下的珠舍哩訥殷二部,已有復書,說已各發兵二千,在中途等候﹔又過了數日,蒙古的科爾沁錫伯卦勒察三部,或發兵一千,或發兵一千五百,也到葉赫境內。是時納林布祿歡喜異常,忙把部下的兵卒,一齊發出,除老弱不計外,統計有一萬多人,會合各部聯軍,祭旗出發。途中又會著長白山下二部兵士,共得三萬多人,浩浩蕩蕩,殺奔滿洲來。寫得有聲有色,以襯下文努爾哈赤之能。
  驚報傳到努爾哈赤耳中,即飭兵士駐守札喀城,阻住葉赫各部兵來路。納林布祿到了札喀城,望見城上旗幟鮮明,刀槍森豎,料知有備,令軍士退後三里,紮定營寨。次日,有探馬來報,說滿洲主努爾哈赤帶領全部人馬,扎住古埒山,納林布祿全不在意。原來札喀城在赫圖阿拉西北六十里,城右有古埒山,蜿蜿蜒蜒,包圍大城。兵法云:「倚山為寨。」所以努爾哈赤在山下立營。納林布祿不知占奪此山,已輸了一著。又次日,納林布祿正準備迎敵,聞報敵兵已到,即出帳上馬,率軍對仗。但見前面來的滿洲軍,只有百餘騎,老少不一,帶兵的頭目,也沒有十分驍勇。分明是誘敵的兵。他在馬上大笑道:「這樣小妮子,也想同我對仗,真是滿洲的氣數。」慢著!話未畢,旁閃出一將道:「人人說滿洲強盛,看這等老弱殘兵,教咱們一隊兵士,已殺他片甲不留,各部將弁,都可休息,主子更不必勞動呢。」納林布祿視之,乃是葉赫西城統領,名叫布塞,即大喜道:「你去罷!」布塞便率隊上前,吶一聲喊,直撲滿洲軍,滿洲軍不與交戰,竟向後退去。其詐可知。布塞一馬當先,乘勢追趕,只見滿洲軍都退入山谷中,布塞也不管好歹,追入山谷。粗莽之至。忽喊聲大起,一彪軍從谷內擁出,截住布塞廝殺,正酣鬥間,科爾沁部統領明安亦率部兵追至,他恐布塞得了首功,故急急趕來。滿洲軍見布塞得了援軍,又紛紛退走。此路伏兵,乃是誘敵。布塞仍策馬前進,明安率兵緊隨,轉了一坡,又過一坡,越走越險,越險越窄。走入死路去了。刺斜裡喊聲又起,復來一彪軍,將布塞、明安的兵,截作兩段,前面的滿洲軍,也回轉身來,夾攻布塞。布塞軍頓時大亂,忽有一將持刀突入,到布塞馬前,布塞措手不及,被他一刀劈於馬下。部下軍士,無處逃生,都做了刀頭之鬼。真正片甲不留。明安知前軍被截,急忙退走。確是勝不相讓、敗不相救的情形。不想滿洲軍已滿山遍野的掩殺前來,明安只得縱馬而逃,不顧山路上下,拼命的奔走。忽聞撲搨一聲,馬被陷入淖中,明安急忙下馬,輕輕的抓上山壁,已是拖泥帶水的要不得,他便棄了鞍馬,帶扒帶走的逃了去。要想爭功,便落到這般田地。
  當時納林布祿信了布塞的言語,回入帳中,滿望捷報,忽聽帳外喊聲震地,急上馬出視,正遇著一彪雄軍,為首的一員大將,眉現殺氣,眼露威稜,手中持一大刀,旋風般殺將來。看官!你道是誰?就是滿洲主努爾哈赤。此處方現。納林布祿忙拔刀對敵,戰了三五回合,不是努爾哈赤的對手。正惶急間,旁邊走過了布占泰,是烏拉部貝勒的兄弟,見納林布祿刀法散亂,忙向前敵住,納林布祿才一歇手,猛聽得大喝一聲,布占泰已被努爾哈赤活擒了去。這納林布祿嚇得魂不附體,忙轉身向寨後逃走,各部兵見主寨已破,尚有何心再與抵敵,人人喪魄,個個逃生。正是:
  一聲鼙鼓喧天日,八面威風掃地時。
  不知納林布祿得逃脫與否,且待下回說明。
  圖倫城主尼堪外蘭,與葉赫部主納林布祿,名為滿洲之仇敵,實皆滿洲之功臣。自古英雄豪傑,不經心志之拂亂,未必能奮發有為,故敵國外患之來,實磨礪英豪之一塊試金石也。本回上半截,敘努爾哈赤之勇,下半截,述努爾哈赤之智,智深勇沈,信不愧為開國主,然皆由激厲而成。古所謂生於懮患、死於安樂者,於此可見矣。文中運實於虛,寫得英彩動人,確是妙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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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祭天壇雄主告七恨 戰遼陽庸帥覆全軍



  卻說納林布祿從寨後逃走,直馳至數十里,不見滿洲軍,方教停住。少頃,喘息已定,各部兵亦逐漸趨集,約略檢點,三停裡少了一停,自己部下,且喪失一半﹔正在垂頭喪氣,忽見一人踉蹌奔入,正是科爾沁部統領明安,尚未行禮,即大哭道:「全部軍士都敗沒了,貴統領布塞聞已戰死了。」納林布祿也忍不住垂淚道:「可惜可恨!不想努爾哈赤有這般厲害。」曉得遲了。旋與各部統領,商量和戰事宜,大眾怵於前創,都是贊成和議。納林布祿無計可施,只得遣使求和,彼此往來商議,約定和親,葉赫主的姪女,擬嫁與努爾哈赤的代善,西城統領布塞的遺女,即獻與努爾哈赤為妃,才算暫時了結。
  陪了夫人又折兵。
  努爾哈赤得勝班師,尚恨長白山下二部,結連葉赫,趁勢蠶食,把他滅亡。前時擒住的布占泰,因他降順,給了他一個宗女,放他回國。嗣後布占泰復被葉赫主煽惑,服從葉赫,葉赫主又故意出攻哈達,令哈達向滿洲借兵,唆使半路埋伏,殲滅滿軍。誰知努爾哈赤已瞧破機關,暗率部兵,繞道至哈達城,混入城中,活擒了哈達部長孟格布祿。葉赫主聞此計不成,遣使到明朝,令歸還哈達部長,努爾哈赤因明使相請,將孟格布祿子武爾古岱放還,武爾古岱從此歸服滿洲,努爾哈赤又收服了輝發部,並乘勢討布占泰,攻入烏拉城。布占泰逃至葉赫,努爾哈赤接還宗女,差人向葉赫索布占泰。葉赫主不允,反把這許字滿洲的姪女,另嫁蒙古。看官!你想這努爾哈赤,到此還肯忍耐嗎?此段看似瑣屑,卻是不能不敘。只是努爾哈赤想攻葉赫,偏這明朝屢次出來幫護,努爾哈赤就背了明朝,自己做了滿洲皇帝,比做建州衛都督,原強得多了,然不可謂非背明。築造宮殿,建立年號,叫作天命元年,這正是明朝萬曆四十四年的事情。前數回不點年號,此處因滿洲已建國稱帝,故大書特書。自此以後,努爾哈赤就是清國太祖高皇帝,小子作書到此,也只得稱他作滿洲太祖,把努爾哈赤四字,暫時擱起。此後都說滿洲太祖,為醒目計,非貢諛也。
  太祖有十多個兒子,第八子皇太極最聰穎,太祖便立他為太子。還有二子,亦是非常驍勇,一名多爾袞,一名多鐸,後來入關定鼎,全仗這二人做成,這且慢表。單說滿洲太祖,自建國改元後,招兵添械,日事訓故,除黃紅藍白四旗外,加了鑲黃鑲紅鑲白鑲藍四旗,共成八旗,分作左右兩翼,準備了兩年有餘,銳意出發,他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欲滅葉赫,不如先攻明朝,遂於天命三年四月,擇日誓師,決意攻明。命太子皇太極監國,自率二萬勁旅,到天壇祭天。當由司禮各官,爇燭焚香,恭行三跪九叩首禮,讀祝官遂朗誦祝文道:
  滿洲國主臣努爾哈赤謹昭告於皇天後土曰:「我之祖父,未嘗損明邊一草寸土,明無端起釁邊陲,害我祖父,恨一也﹔明雖起釁,我尚修好,設碑立誓,凡滿漢人等,無越疆圉,敢有越者,見即誅之,見而故縱,殃及縱者。詎明復渝誓言,逞兵越界,衛助葉赫,恨二也﹔明人於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歲竊逾疆場,肆其攘奪,我遵誓行誅,明負前盟,責我擅殺,拘我廣寧使臣綱古裡方吉納,脅取十人,殺之邊境,恨三也﹔明越境以兵助葉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適蒙古,恨四也﹔柴河三岔撫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眾,耕田藝谷,明不容刈獲,遣兵驅逐,恨五也﹔邊外葉赫,獲罪於天,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遺書詬詈,肆行凌侮,恨六也﹔昔哈達助葉赫二次來侵,我自報之,天既授我哈達之人矣,明又黨之,脅我還其國,已而哈達之人,數被葉赫侵掠,夫列國之相征伐也,順天心者勝而存,逆天意者敗而亡,豈能使死於兵者更生,得其人者更還乎?天建大國之君,即為天下共主,何獨搆怨於我國也?初扈倫諸國,合兵侵我,天厭扈倫啟釁,惟我是眷,今助天譴之葉赫,抗天意,倒置是非,妄為剖斷,恨七也。欺凌實甚,情所難堪,因此七大恨之故,是以征之。謹告。」
  誦畢,便望燎奠爵,外面已吹起角聲,催師出發。太祖離了天壇,騎了駿馬,御鞭一指,部眾齊行,一隊一隊的向西進發。
  師行數日,由前隊報說,距明邊撫順城,只二三十里了。太祖便扎住營帳,正擬遣將攻城,忽有一書生求見,自稱系明朝秀才﹔太祖喚入,見他狀貌魁奇,已有三分羨慕﹔及與他談論,語語中入心坎,不由的擊節歎賞﹔就賜他旁坐,問及姓氏里居。秀才道:「僕姓范名文程,字憲鬥,沈陽人氏。清朝得國,都是漢人引導進來,范文程就是首魁。太祖道:「我聞得中原宋朝,有個范文正公,名叫仲淹,是否秀才的遠祖?」文程答道:「是。」太祖道:「我已到此,距撫順城不遠,撫順的守將,姓甚名誰?」文程道:「姓李名永芳。」太祖問李永芳本領如何?文程道:「沒甚本領。」太祖道:「這是一鼓可下了。」文程道:「以力服人,何如以德服人?確是書生口脗。明主且不必用兵,請先給他一封書信,勸他投降,他若順從,何勞殺伐。」太祖喜道:「這卻仗先生手筆。」文程應命作書,一揮而就。太祖大悅,便道:「我國正少一個文館的主持,勞你任了此責,參贊軍機。」文程叩首謝恩。次日,太祖即遣將到撫順城下,射進書信,率隊而退。這撫順守將李永芳,本是個沒用的人物,他聞滿洲軍入境攻城,已嚇得沒了主意,及見此信,召集文武各官,會議了一夜,竟商就了「惟命是從」四字。虧他大眾想出。翌晨開城迎接,為首的跪在城下,恭遞降冊,就是為明守土的李永芳。太挖苦人。太祖命侍衛接了降冊,策馬入城,部軍一齊隨入。幸虧得范先生一言,城中的百姓,總算不遭殺戮,太祖便記范文程為首功,更命諸貝勒格外敬禮,稱先生而不名,從此大家都呼文程為范先生。保全百姓之功,也不可沒。
  滿洲兵休息三日,忽報廣寧總兵張承蔭,領了三路兵馬,來奪撫順了。太祖問李永芳道:「張承蔭系何等樣人?」李永芳答言:「是一員勇將。」太祖道:「既是勇將,想必不肯投順,不若先發制人為妙。」遂一面派兵守城,一面發兵迎敵。離城約十里,聞報明軍已相去不遠,太祖仍命部眾前進。此時明總兵張承蔭,正與左翼副將頗廷相,右翼參將蒲世芳,率軍前來,兩陣對圓,人人酣戰。恰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張承蔭也是不弱。自日中至傍晚,兩邊都餘勇可賈,不肯退兵。忽然天色昏暗,一陣大風從西北吹來,猛撲明軍,明軍正支持不住,接連又是數陣狂飈,把明軍的旗幟,刮去了好幾面。豈非天乎?滿洲軍占住上風,格外精神抖擻,如泰山壓頂般驅入明軍,那時明軍不由的退走,任你張承蔭膽力過人,也自禁止不住。當下且戰且退,適值路旁有山,正思覓逕而入,為扼守計。忽山側閃出一支滿洲軍,大叫道:「滿洲貝勒多鐸在此,敵將何不下馬受縛?」來得突兀。原來滿洲太祖見戰明軍不下,特派多鐸繞出後面,夾攻明軍。承蔭腹背受敵,無心戀戰,只得殺開血路,領兵前走。可奈天色昏暮,不辨南北,滿洲軍又緊追不捨,惹起承蔭血性,與頗、蒲二將道:「戰亦死,不戰亦死,不如與他拼命,就使死了,也不失為大明忠臣。」可敬可佩。於是三將復轉身抵敵,捨命衝突。滿洲軍恰不防他出此一著,前面的兵士,被他殺死無數。俄聽一聲鼓響,滿洲軍陣內萬弩齊發,箭如飛蝗,可憐三員勇將見危致命,俱死於亂箭之下。死且不朽。
  這敗報傳到明京,神宗大驚,召見群臣,問京外將帥,何人可御胡虜?大學士方從哲保薦了一個人材,姓楊名鎬。神宗准奏,立即召見,授兵部尚書,賜他尚方寶劍,往任遼東經略。看官!你道這楊鎬是什麼腳色?他是河南商邱縣人,前任僉都御史,曾充朝鮮經略,萬曆二十五年的時候,倭寇犯朝鮮,楊鎬奉朝命往援,打了一個敗仗,詭詞報捷﹔後來調撫遼東,又是亂殺邊民,被御史奏參,革去官職﹔此時,復起任邊防,難道他的謀略,能敵得過清太祖努爾哈赤麼。堂堂一個大明帝國,偏用了這等欺君罔上的臣子,去做統兵的元帥,哪得不破?哪得不亡?極大議論。
  楊鎬既到遼東,聞報沈陽南面的清河堡,又被滿洲軍奪去,守將鄒儲賢張旆兩人,統已戰死。副將陳大道高炫逃回遼東,見了楊鎬,楊鎬卻仗著聲威,請出尚方寶劍,把二逃將斬首示眾。逃將可誅,不當死於楊鎬之手。每日檄令附近將士,趕緊援遼!自己卻按兵不動。大學士方從哲,聞他逗留不進,常發紅旗催他出戰。楊鎬沒法,只得領兵出塞,好在四處已到了許多兵馬。葉赫兵也來了二萬名,朝鮮兵又來了二萬名,楊鎬便派作四路,分頭前進。中路分左右兩翼,左翼兵委山海關總兵杜鬆統帶,從渾河出撫順關。右翼兵委遼東總兵李如柏統帶,從清河出鴉鶻關。又令開原總兵馬林,合了葉赫兵,從開原出三岔口,叫作左翼北路軍。遼陽總兵劉鋌合了朝鮮兵,從遼陽出寬甸口,叫作右翼南路軍。四路軍共二十多萬,他卻虛張聲勢,說有四十七萬,嚇不倒努爾哈赤,奈何?滿望仗此大兵,攻入滿洲。預先與四路將官,定約於滿洲國東邊二道關會齊,進攻赫圖阿拉,這正明萬曆四十七年二月間時事。這次戰事,為明清興亡關鍵,所以詳敘時日。
  先一月間,天空中出現一顆長星,光芒四射,天文家稱作蚩尤星,說是主兵,又說是不祥之兆。小子未曾研究星學,只援據歷史,人云亦云便了。說明得妙。到了二月,塞外一帶,大雪飄飄,明軍在途,受了無數辛苦,人馬大半冰凍,只好緩緩前行。獨有山海關總兵杜鬆,仗著膂力,想立首功,令軍士冒雪西進﹔到了渾河,冰凍未開,杜鬆驅兵逕渡,河中冰凍忽解,溺死軍士多名。渡至對岸,有滿洲軍兩三小隊,上前攔截。怎禁得杜軍一股銳氣,亂殺亂斲,頓時紛紛退走。杜軍爭先追趕,約裡許,見前面有座高山,滿洲敗軍,統向山谷中退去。杜鬆恐山內設有埋伏,暫止不追,令軍士堵住谷口。也自仔細,然作者因恐與前回重複,故作此活筆。一面飭役偵探,回報滿洲兵聚集界藩城。杜鬆遂把軍士分作兩支,一支仍令堵住谷口,一支由自己親領,直攻界藩城。
  原來杜軍屯留山谷,叫作薩爾滸山,此山距界藩城,約有數里。界藩城築在鐵背山上,系滿洲要塞,滿洲太祖正令兵役一萬五千,運石添築,此時聞杜軍進攻,急遣長子代善,引二旗兵去防界藩城,自率六旗兵四萬五千人,直攻薩爾滸明營。到了薩爾滸山正當日中,兩軍相遇,不及答話,便列陣開戰,霎時天地晦冥,咫尺間不辨人影。明軍點起火炬,與滿洲軍酣鬥,誰知明軍從明擊暗,箭彈只射中柳林,滿洲軍由暗擊明,箭彈都射著明軍,這明軍不知不覺的倒斃了無數。滿洲軍乘勢驅殺過來,刀斬斧劈,好象削瓜切菜一般,眼見得明軍七零八落了。
  這時候的杜鬆正領兵到吉林崖,與鐵背山相近,忽聽後面喊聲大起,滿洲大貝勒代善,帶了二旗兵殺來。杜鬆急命後軍作前軍,前軍作後軍,與滿洲軍混戰。未分勝敗,驟聞後軍復紛紛大亂,界藩城的兵役,也一齊殺到。杜鬆忙命後軍又作前軍,迎截界藩城兵。杜鬆也算能手。正在你死我活的相拼,不料深林中又衝出一支人馬,把杜軍夾斷。杜軍已是腹背受敵,哪裡禁得三面夾攻?杜鬆方捨命突圍,颼的來了一箭,正中心窩,墜馬而死。眾軍見無主帥,逃的逃,死的死,弄得乾乾淨淨。完了一路。看官!你道深林中人馬,從哪裡來的?這便是滿洲太祖掃平薩爾滸明營,派來夾攻杜鬆的兵。至此敘明。
  開原總兵馬林方出三岔口,聞得杜軍敗沒,一面飛報楊鎬,一面倚山立營,停止前進。天色將晚,山上忽馳下滿洲軍,殺入營內,馬軍不及防備,自相溃亂﹔監軍潘宗顏,還想整軍前敵,不意向前數步,頭顱已被削去了半個。馬林急忙奔竄,還算逃出了一個性命。完了二路。
  這個遼東總兵李如柏,最是沒用,說將起來,益發可笑。百忙中著此閒筆。他是慢慢的出了清河,到了虎欄關,猛聽得關外山上,吹起螺來,山谷響應,木葉震動,彷彿有千軍萬馬,追殺前來。李如柏忙令退軍,軍士也道滿洲兵殺到,各自逃生,互相踐踏,恰死了一千多人。其實山上並沒有什麼敵兵,只滿洲軍二十名,上山偵探,見明軍出關,作鳴螺狀,偏偏這個沒用的李如柏上了他的當。完了三路。
  獨有遼陽總兵劉鋌,曾經過數十百戰,有萬夫不當之勇,手持鑌鐵刀百二十斤,綽號叫作劉大刀,他已深入三百里,連攻下三個營寨,直入棟鄂路,望見前面有一山,山上有一軍扎住,龍旌鳳旆,護著鑾駕,他想這不是滿洲國王的扈軍麼?當即橫刀躍馬,跳上岡來,來殺滿洲太祖。滿洲太祖正由薩爾滸移兵至此,猛見劉鋌上岡,急命軍士下迎。劉鋌舞起鑌鐵大刀,左右盤旋,確是有些凶勇,即滿洲軍抵死攔阻,只殺得一個平手。劉鋌暗想仰面上攻,實是費力,不如退至岡下,與他鏖戰,便將大刀一擺,率軍士下岡。滿洲軍亦隨下,自午至暮,殺得難解難分,兩軍都有些疲倦起來。惟劉鋌越戰越勇,全無懼怯。忽有一彪軍殺到,萬炬齊明,劉鋌從火光中望將過去,但見大旗上書一杜字,不覺喜道:「杜總兵到來助我,是天使我滅滿洲了。」休作妄想!話未畢,一將已到馬前,頭戴金盔,身穿鐵甲,正是一員明將,只面目恰不認識,剛思動問。那來將先問道:「你莫非就是劉大刀?」劉鋌應聲未完,來將手起刀落,劈劉鋌於馬下。奇極怪極。眾軍急來相救,已是不及,只見殺入的杜軍,隨手亂殺,弄得明軍茫無頭緒,自相屠戮,一時間全軍盡沒。四路都完結了。小子湊了四句俚言,作為劉大刀的定論:
  奉命西征膽氣豪,大刀示勇姓名高。
  臣心原是忠明者,可惜胸中欠六韜。
  畢竟殺劉鋌者是誰,看官不必滋疑,待小子下回道來。
  滿洲太祖以七恨誓師,未必無深文周內之言,然明之無端起釁,亦不得謂無咎。自滿洲出兵以後,復用一庸駑之楊鎬,經略遼東,委二十萬軍於遼塞,是非明之自取其亡耶?明之亡在此,滿洲之興亦即在此。是此回為明清興亡關鍵,故作者亦敘述獨詳,不稍滲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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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熊廷弼守遼樹績 王化貞棄塞入關



  卻說劉鋌被殺,全軍喪亡,大眾入枉死城中,還是莫明其妙。實則夾入的杜軍,統是滿洲軍假冒。滿洲大貝勒代善,殺盡杜軍,得了盔甲旗幟,教軍士改裝,扮作杜軍模樣,從界藩城來應太祖,巧巧碰著兩軍惡戰,他便豎起杜字旗幟,踹入劉鋌軍中。劉鋌深入敵境,尚未悉杜軍敗耗,還道來的是真杜軍,因此中計,猝被殺死。從此劉大刀已化作兩段,明朝失去了一員勇將,防邊愈覺無人。可為朱氏一哭。
  那時經略楊鎬,還因馬林敗報,飛速檄止劉鋌、李如柏兩軍,過了數日,只有李如柏領軍回來。還算是他。馬林因逃還開原後,堅守不出﹔是年六月,滿洲軍乘勝進攻,馬林頗效死抵禦,其後內無糧草,外無救兵,終被滿洲軍攻破,馬林巷戰死節,開原失守,鐵嶺亦不保了。明廷御史交章劾奏楊鎬,說他喪師誤國,罪無可赦。楊鎬固無可赦,而言官亦只能以成敗論人,奈何?朝命拿楊鎬入京,令兵部侍郎熊廷弼代任經略。
  熊廷弼系湖北江夏人氏,身長七尺,素有膽略,至是奉命出京,途中聞開原失守消息,歎道:「盈廷大臣,不知邊事,一味主戰,以致如此。」遂即繕就奏折,遣使齎京,折中略道:
  臣聞遼左京師肩背,河東遼鎮腹心,開原又河東根本,開原今已破,則北關難保,朝鮮亦不可恃,遼河亦何可守?乞速遣將備芻糧,修器械,毋窘臣用,毋緩臣期,毋中格以阻臣氣,毋旁撓以掣臣肘,毋獨遺臣以艱危,以致誤臣誤遼兼誤國也。謹奏。
  奏入,神宗報允,並賜尚方寶劍,令便宜行事。
  廷弼出山海關,見難民紛紛逃來,停車細問,方知鐵嶺又失,沈陽吃緊,居民為避難計,因此西奔﹔遂用好言撫慰,令他隨回遼陽,不必驚慌。難民乃隨了前行。將到遼陽,遇著逃將數人,縛住正法﹔逃兵令回城贖罪。既入城,復勸告百姓一番。當即督率軍士,造戰車,備火器,修葺城池,招集流亡﹔復冒雪出巡,至沈陽修城閱兵,並自制一篇痛哭淋漓的祭文,親祭陣亡將士。隨祭的軍士,都感激涕零。自有此一番振作,遼沈得以漸固。不愧將材。又請聚兵十八萬,分守要地,任他智勇雙全的滿洲太祖,也沒法擺佈,這正是熊經略守遼的政績。有此良將,不能長用,明之亡也無疑。
  滿洲太祖見遼沈無隙可乘,便移兵去攻葉赫。葉赫主納林布祿已死,其弟金台石襲位,聞滿洲軍將到城下,忙集兵保守東城,並知照西城貝勒布揚古趕緊守禦,互相援應。不幾日滿洲軍已到,直逼東城,一攻一守,兩不相下,滿洲太祖固是能軍,金台石頗也不弱。適西城遣軍來援,被滿洲太祖分兵殺敗,追至城下,圍住西城,東城守兵,望見滿洲軍已去了一半,略一寬懈,不防滿洲軍已緣梯而上,城上急擲矢石,已是不及,反被滿洲軍殘殺多人,未死的守兵,統下城逃走。金台石聞城已被陷,登台死守,並縱火自焚屋宇。奈滿洲軍蜂擁前來,一齊殺入台中,金台石冒死突圍,猛被一箭射倒,被滿洲軍擒拿而去。全城已破,滿洲太祖入城升帳,由軍士推上金台石。金台石怒氣勃勃,語多不遜,惱得太祖性起,喝令梟首。但聽金台石厲聲道:「我生前不能抗滿洲,我死後無知則已,死若有知,定不使葉赫絕種,將來無論傳下一子一女,總要報此仇恨。」頗是好漢,且預為後文伏筆。語未竟而首已落。太祖即令多爾袞拾起金台石首級,挑在竿上,往西城招降。
  西城貝勒布揚古,系布塞的兒子。布塞的女兒,曾獻與滿洲太祖為妃,上回已交代明白,此番聞東城已破,惶急的了不得,經多爾袞在城下招降,用了一片顧念親誼的話兒,說動了布揚古的心,又把金台石的首級,示作榜樣,威嚇利誘,不怕布揚古不拜倒馬前。布揚古降了妹丈,忘卻父仇,有愧金台石多矣。西城一降,葉赫遂亡,滿洲太祖心已快慰,把從前的碑文,撇在腦後,哪裡曉得二百年後,復生出一樁大禍祟呢?這且慢表,小子又要講那熊廷弼了。
  熊廷弼守遼三年,人民安堵,雞犬不驚,偏偏神宗光宗,相繼晏駕,嗣位的稱號熹宗,用了一個太監魏忠賢,攪亂朝綱,暗中嫉忌熊廷弼,遣吏科給事中姚宗文,到遼沈閱兵。白面書生,何知軍務?這分明是遣他需索。偏這熊廷弼抗傲性成,不但沒有饋獻,抑且不甚禮貌,姚宗文甚為恚恨,陽為閱兵,陰已定稿﹔回朝後,即結了一班狐群狗黨,誣劾廷弼。廷弼聞知,大加歎息,便拜本辭職。朝旨允准,換了一個袁應泰來代廷弼。
  應泰是進士出身,曾升任巡撫,為人頗是精敏,但不是用兵能手。既到遼東,見廷弼待下甚嚴,他卻格外放寬,把舊制更張了好幾條。適值蒙古大饑,部民多入塞乞食,應泰撫慰饑民,令在部下當兵,居住遼沈二城。小不忍則亂大謀,為此一大失著,遼沈人民,又要遭劫了。婦人之仁,安可為將?
  這滿洲太祖滅了葉赫,正愁沒法圖遼,得了這個消息,喜不自勝,即發兵進攻沈陽。沈陽總兵賀世賢,忙登陴守禦,並著人飛報袁應泰。應泰剛想三路出師,規復清河、撫順,得了此報,急調集諸軍,擬援沈陽。忽一探馬來報道:「沈陽失守,賀總軍殉節。」此處用虛寫。應泰大驚,及問明細底,方知沈陽有蒙人內應,賀世賢為他所賣,以致與城俱亡﹔這都是應泰害他。當下頓足自悔,急飭親兵搜查城內蒙民,果得了好幾封通敵書信,當即一一正法,令軍士沿城掘濠,沿濠環列火器,以便守禦,自率總兵侯世祿、姜弼、梁仲善等,出城五里迎戰。  滿洲軍前隊已到,梁仲善不分皂白,拍馬殺入,侯世祿、姜弼恐梁有失,即上前接應,不料敵兵放進梁仲善,截住侯世祿、姜弼。侯、姜二人,幾次衝陣,都被敵陣中射回。霎時間一聲吶喊,滿洲軍並力上前,突入明軍陣內。明軍支撐不住,望後退走,袁應泰手刃逃兵數人,仍不濟事,用寬的壞處。只得退入城中﹔檢點軍士,已喪失三分之一,侯、姜二將,又身負重傷,梁仲善一去不還,想總是陣亡了。火焦鬼安得復生?
  袁應泰還仗著城濠深廣,分陴固守,誰知到了次日,滿洲軍已將城西大閘掘開,把濠中水一泄無餘,軍士竟渡濠攻城,分作左右兩翼,左翼兵奮勇直上,時已日暮,應泰列矩拒戰,自暮至旦,守城兵士,多半傷亡,兵官牛維曜高出等,不知去向,城中大亂。翌晨,右翼兵又陸續登城,應泰避入城北鎮遠樓,邀巡按御史張銓至,流涕道:「我為經略,城亡俱亡。公文官無城守責,宜急去,退保河西,圖後舉。」張銓道:「公知忠國,銓豈未知?」應泰無言,掛了劍印,懸樑畢命。還是忠臣。張銓見應泰已死,亦解帶自縊。滿洲軍上鎮遠樓,見兩人高懸樑上,就一齊解下,抬至滿洲太祖前。太祖失聲道:「好兩個忠臣!」語尚未已,但見張銓兩眼活動,尚有生氣,忙令軍士用姜湯灌救。張銓徐徐醒來,望見上面坐著一位大頭目,料是滿洲主子,便道:「何不殺我?」太祖勸他歸降,張銓道:「生作大明臣,死作大明鬼。」可敬!太祖道:「忠臣忠臣,殺之何忍?」遂縱令還署。張銓既返署中,北向辭闕,西向辭父母,復自縊死。背主事仇者,對此曾知愧否?太祖命軍士好好埋葬。
  遼陽既下,遼東附近五十寨,及河東大小七十餘城,皆望風投降。這信傳到明廷,眾明臣又記起熊廷弼來,熹宗亦有悔意,悔已遲了!命將姚宗文削職,仍召熊廷弼還朝,出任遼東經略。廷弼上三方佈置策,以廣寧一方為陸路界口,擬用馬步軍駐守,以天津登萊二方為沿海要口,擬各用舟師駐守。熹宗准奏,仍賜尚方寶劍,且於五里外賜宴餞行。
  廷弼謝恩出朝,即日就道,出山海關,到了廣寧,文武各官,統出城迎接,遼東巡撫王化貞亦來相見,寒暄既畢,共商戰守事宜。化貞擬分兵防河,廷弼欲固守廣寧,言下未免爭論起來。廷弼慨然道:「今日之事,只有固守廣寧一策,廣寧能守,關內外自可無虞,若分兵防河,勢單力弱,一營不支,諸營皆溃,尚能守麼?」言之甚當。化貞終不以為然,怏怏而退。廷弼申奏朝廷,請實行三方分置策,化貞亦上沿河分守議。明廷依廷弼言,把化貞奏議擱起,化貞愈加不樂。廷弼又致書化貞,再言沿河分守之非,化貞不答。
  歇了數天,遼陽都司毛文龍,有捷報到廣寧說,已攻取鎮江堡,化貞大喜,亟議乘勝進兵。廷弼不可,化貞逕自出奏。大略謂:「東江有毛文龍可作前鋒,降敵之李永芳。今已知悔,願作內應,蒙古兵可借助四十萬,此時不規復遼沈,尚待何時?願假臣六萬精兵,一舉蕩平,與景延廣十萬橫磨劍相似。惟請朝廷申諭熊廷弼毋得牽掣。」此奏一上,廷弼已探聞消息,遂由廣寧回山海關。化負專待朝旨一下,指日進兵。不多日朝使已到,令化貞專力恢復,不必受熊廷弼節制。廷弼亦受朝命,令他進駐廣寧,作化貞後援。化貞帶了廣寧十四萬兵士,渡河西進,廷弼不得已,亦出駐右屯。此時廷弼兵只有五千,徒擁經略虛名,心中憤悶已極,遂抗奏道:
  臣以東西南北所欲殺之人,適遘事機難處之會,諸臣能為封疆容,則容之,不能為門戶容,則去之,何必內借閣部,外借撫道以自固!
  奏上,明廷留中不發。廷弼連章數上,大旨謂:「經撫不和,恃有言官﹔言官交攻,恃有樞部﹔樞部佐鬥,恃有閣臣。今無望矣。」語語切直,激怒政府,正欲罷廷弼,專任化貞,不防化貞已經敗回。看官!欲知化貞敗回的緣故,待小子一一敘來:
  化貞率領大兵渡河,滿望得勝奏凱,第一次出兵,走了數十里,並不見敵,只得引回﹔第二三次,也是這般﹔直到五次,依舊不見一人。李永芳毫無信息,蒙古兵也沒有到來,化貞卻安安穩穩的過了一年。至熹宗二年正月,滿洲軍西渡遼河,進攻西平堡,守堡副將羅一貫飛報化貞,化貞亟遣游擊孫得功、參將祖大壽、總兵祁秉忠,帶兵往援。至半途遇總兵劉渠,奉廷弼命來援西平堡,四將會師前進,到平陽橋,聞報西平堡失守,副將羅一貫陣亡,得功欲走回廣寧,劉渠、祁秉忠二人,卻是血性男兒,不肯中止,且欲進復西平堡,得功勉強相隨,陸續過橋。不數里,見前面塵頭大起,滿洲軍已整隊而至。劉渠、祁秉忠等,忙率兵前敵,獨得功按兵不動。劉、祁二將,正與滿洲軍廝殺,忽聞梆子聲響,敵軍中萬矢齊發,傷了明軍數百名。明軍方擬持盾蔽矢,後面大聲叫道:「兵已敗了,為何不逃?難道兄弟們不要性命嗎?」這聲一發,好象楚歌四起,人人驚惶,霎時間逃去一半,劉渠、祁秉忠捨命遮攔,已是截留不住,眼見得兵殘力竭,以死報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但是後面的大聲,發自何人?諸君一猜,便曉得是狼心狗肺的孫得功。該罵。得功本是王化貞心腹,化貞倚作長城,誰料他見了滿兵,嚇得心膽俱落﹔又恨劉、祁二公,硬要爭先殺敵,因此未敗叫敗,搖亂軍心。他卻早早逃回,揚言敵兵薄城,居民聞信驚惶,相率移徙出城。得功暗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縛住了王化貞,作為贄儀,做個滿洲的大員,也自威風,就在城內紮定了兵,專待滿洲兵到,作為內應。化貞視他為心腹,他卻要化貞的腦袋,險極奸極!
  化貞尚全然不知,闔著署門,整理文牘,從容得很。忽有人排闥入道:「事急矣,請公速行!」化貞倉皇失措,也不知為著何故?只是抖個不住。那人也不及細講,竟拉住化貞上馬,策鞭出城。行了數里,化貞方望後一看,隨著的是總兵江朝棟,並僕役兩人,他尚莫明其妙,只管自摸頭顱。直到了大凌河,見有一支人馬疾驅前來,為首的一員大帥,威風凜凜,正是遼東經略熊廷弼,寫熊廷弼處,仍不減聲色。化貞到此,方稍覺清楚,仔細一想,慚愧了不得,頓時下馬大哭。是村婦醜態,不意得之王化貞。廷弼笑道:「六萬軍一舉蕩平,今卻如何?」快人快語,然卻是廷弼短處。化貞聞了此言,益發號啕不止。廷弼道:「哭亦何益?熊某只有五千兵,今盡付君,請君抵當追兵,護民入關。」化貞此時,進退兩難,欲與廷弼回救廣寧。廷弼道:「遲了遲了。」語未畢,探馬來報,孫得功已將廣寧獻與滿洲,錦州大小凌河松山杏山等城,都已失陷。廷弼急令化貞盡焚關外積聚,護難民十萬人進山海關。敗報達明京,給事中侯震暘、少卿馮從吾、董應舉等,奏請並逮廷弼化貞以伸國法。熹宗也不明功罪,即日降旨,將化貞、廷弼拿交刑部下獄。黑暗之至!
  當日御史左光鬥,推薦東閣大學士孫承宗,督理軍務。熹宗准奏,遂命承宗為兵部尚書。承宗高陽人,素知兵,既受兵部職,即上表奏道:
  邇年兵多不練,餉多不核,以將用兵,而以文官操練,以將臨陣,而以文官指揮,以將備邊,而日增置文官於幕,以邊任經撫,而日問戰守於朝,此極弊也。今當重將權,擇沈雄有氣略者,授之節鉞,如唐任李郭,自辟置偏裨以下,邊事小勝小敗,皆不必問,要使守關無闌入,而徐為恢復之計。熹宗覽奏,深為嘉納。喜怒不常,確肖庸主狀態。是時王在晉繼任遼東經略,請於山海關八里鋪地方,添築重關﹔並請歲給糧餉百萬,招撫關外諸蒙部。朝議未決,承宗自請往視,由熹宗特許,出關相度形勢,與在晉所見不合,回奏在晉不足恃,築重關不如築寧遠城。原來寧遠城為關外保障,寧遠有失,山海關亦覺孤危,所以孫承宗主築寧遠,不築重關。熹宗准奏,就令孫承宗督師薊遼,照例賜尚方劍一口,由御蹕親送承宗啟行。
  承宗拜辭御駕,逕至寧遠,更定軍制,申明職守﹔以馬世龍為總兵官,令游擊祖大壽守覺華島,副將趙率教守前屯,遂於寧遠附近,築堡修城,練兵十一萬,造鎧仗數百萬,開屯田五十頃,兵精糧足,壁壘森嚴。他在遼坐鎮四年,關內外固若苞桑,不失一草一木。偏這妒功忌能的魏忠賢,又在皇帝老子前,陰行媒櫱。他起初尚想聯絡承宗,固結權勢,暗中私饋無數物品,嗣經承宗盡行卻還,反抗疏彈劾。此老別有肺腸。看官!你想這魏忠賢尚肯干休麼?第一著下手,先讒殺熊廷弼,傳首九邊﹔冤哉枉也。第二著就泣譖承宗,說他兵權太重,將有異圖。自此承宗迭次奏陳,大半束諸高閣,一腔熱血,無處可揮,自然不安於位。小子曾有絕句一首,以紀其事:  坐鎮邊疆見將材,四年安堵兩無猜。
  如何自把長城撤?甘使胡人牧馬來。
  欲知孫承宗後來情事,且待下回再說。
  熊廷弼、孫承宗二人,為明季良將,令久於其位,何患乎滿洲?廷弼可殺,承宗可罷,鎮遼無人,滿軍自乘間而入。明之禍,滿洲之福也。雖曰天命,寧非人事?本回章法,實是一篇熊、孫合傳,而袁應泰、王化貞等,皆陪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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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猛參政用炮擊敵 慈喇嘛偕使傳書



  卻說孫承宗在遼,因朝中閹宦用事,刑賞倒置,心中懊悵異常﹔適屆熹宗壽期,意欲借祝賀為名,入朝面劾閹豎。到了聖壽前一日,偕御史鹿善繼,同到通州,忽兵部發來飛騎三道,止其入朝。承宗知計不成,急急回關,不意朝右閹黨,已劾其擅離職守,交章論罪。承宗大憤,遂累疏求罷,熹宗便糊糊塗涂的許他免官,改任高第為經略。高第一到山海關,就把關外守具,盡行撤去。自弛守備,適啟戎心,又請他滿洲太祖出來了。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
  且說滿洲太祖自聞孫承宗守遼,數載不敢犯,但派兵丁至沈陽營造城池,招募良匠,建築宮殿,把沈陽城開了四門,中置大殿,名篤恭殿,前殿名崇政殿,後殿名清寧宮,東有翔鳳樓,西有飛龍閣,樓台掩映,金碧輝煌,雖是塞外都城,不亞大明京闕。太祖定議移都,遂率六宮後妃,滿朝文武,齊至沈陽,犒飲三日。後來改名盛京,便是此地。移都事畢,專著人探聽明邊消息,嗣聞孫承宗免職,改由高第繼任,正思發兵犯邊,旋接到守備盡撤的實信,頓時投袂而起,立宣號令,飭大小軍官,召集兵隊,出發沈陽﹔途中一無阻擋,渡過遼河,直達錦州,四望無營壘城堡,私幸關外可以橫行,遂命軍士倍道前進。到了寧遠城,遙見城上旗幟鮮明,戈矛森列,中架大炮一具,更是罕見之物,太祖不覺驚異起來,命軍士退五里下寨。
  次日,太祖率部眾攻城,將到城下,但聽城樓上一聲鼓角,豎起一面大旗,旗中繡著一個大大的袁字,點出袁字,已有聲色。旗下立一員大將,金盔耀目,鐵甲生光,面目間隱隱露著殺氣,描寫威容,不可逼視。太祖見了此人,卻暗暗稱贊。英雄識英雄。旁有一貝勒呼道:「你是守城的主將麼?」城上大將答道:「我是東莞人袁崇焕,大名鼎鼎。逐節敘來,至此始現姓名,愈為崇焕生色。現任殿前參政,為國守城,不畏強敵。」二語雄壯。貝勒道:「關外各城,已成平地,只有區區寧遠,成什麼事?我勸你不如獻了城池,降我滿洲,到不失高官厚祿,否則督軍圍攻,立成虀粉。請你三思!」崇焕厲聲道:「爾滿洲屢次興兵侵我邊界,無理已甚,吾奉天子命,來治此土,誓死守城,寧肯降你韃子麼?」語語成金石聲。說畢,梆聲一響,矢石雨下。太祖急率軍隊,一齊回寨。眾貝勒請就此進攻,太祖道:「我看這袁蠻子,不是好惹的,我等且休養一天,來日誓拔此城。」
  是夕,袁崇焕與總兵滿桂,會集軍士,泣血立誓。軍士見主將如此忠誠,莫不感憤。崇焕即與滿桂分陴固守,坐待天明。雞聲初唱,東方漸白,百忙中敘此閒文,格外生彩。遙聽敵營中吹起畫角,隨發炮聲,料知敵軍將來攻城,越發抖擻精神,指麾軍士。不多時,敵騎蔽野而來,將近城濠,城上的矢石,如飛蝗般射去,滿軍前隊,傷亡多名,後軍復一擁而上,又受一陣矢石,傷亡無數,只是抵死不退。剛相持間,忽見滿軍中擁出一隊盾牌兵,把盾牌護住頭顱,躍過城濠,城上射下的矢石,被盾牌隔住,不生效力。這盾牌兵便聚集城腳,架起雲梯,攀援而上。崇焕急命軍士縋下大石,雜以火器,把雲梯拆毀殆盡。盾牌兵不能登城,復在城腳邊用器鑿穴。崇焕命開大炮。這大炮,是西洋人所造,初入中國,當時崇焕手下,只有閩卒羅立,頗能開放,聞崇焕命,隨即燃炮,轟然一聲,炮彈立發,把滿洲前隊的兵士,彈向空中,隨彈飛舞。可憐這滿洲韃子,未曾遇著這等利器,霎時間煙霧蔽天,血肉遍地。太祖急揮眾逃走,腳長的方逃了一半性命。奇語。眾貝勒經此厲害,不願再攻,各勸太祖返駕,再圖後舉。太祖無法,只得應允。到了沈陽,檢點軍士,喪失數千,不禁歎息道:「我自二十五歲起兵,戰無不勝,攻無不取,不料今日攻一小小寧遠城,遇著這袁蠻子,偏吃了一場大虧,可恨可惱!」處順境者,最忌逆風。眾貝勒雖百般勸慰,無奈這滿洲太祖好勝,終自納悶。古語道:「懮勞所以致疾。」滿洲太祖又是六十多歲的老人,益發耐不起懮勞,因此遂懨懨成病。到天命十一年八月,一代雄主,竟爾長逝,傳位於太子皇太極。
  皇太極系太祖第八子,狀貌奇偉,膂力過人,七歲時,已能贊理家政,素為乃父所鍾愛。滿俗立儲,不論嫡庶長幼,因此遂得立為太子。家法未善,故卒有康、雍之變。大貝勒代善等,承父遺命,奉皇太極即位,改元天聰,清史上稱他為太宗文皇帝。詳清略明,所以標示清史也。太宗嗣位後,仍遵太祖遺志,把八旗兵隊,格外簡練,候命出發。一日,適與諸貝勒商議軍務,忽報明寧遠巡撫袁崇焕,遣李喇嘛等來弔喪,並賀即位。看官!你想明、清本是敵國,袁崇焕又是志士,為什麼遣使弔賀?這卻有一段隱情,待小子敘明底細。原來袁崇焕自擊退滿軍後,疏劾經略高第撤去守備、擁兵不救之罪,朝旨革高第職,命王之臣代為經略,升崇焕為遼東巡撫,仍駐寧遠,又命總兵趙率教鎮守關門。崇焕欲復孫承宗舊制,與趙率教巡視遼西,修城築壘,屯兵墾田,正忙個不了,會聞滿洲太祖已歿,遂思借弔賀的名目,窺探滿洲虛實﹔又以滿俗信喇嘛教,並召李喇嘛偕往。李喇嘛等既到滿洲,由滿洲太宗召入,相見後遞上兩道文書,與弔賀禮單。太宗披閱一周,見書中有釋怨修和的意思,便向李喇嘛道:「我國非不願修好,只因七恨未忘,失和至今。今袁撫書中,雖欲斂兵息怨,尚恐未出至誠,請喇嘛歸後,勸他以誠相見為是。」李喇嘛亦援述教旨,請太宗慈悲為念,免動兵戈。太宗乃令范文程修好答書,交與部下方吉納,命率溫塔石等,偕李喇嘛赴寧遠,同見袁崇焕,當由方吉納遞上國書,崇焕展開讀之,其書云:
  大滿洲國皇帝,致書於大明國袁巡撫:爾停息兵戈,遣李喇嘛等來弔喪,並賀新君即位,既以禮來,我亦當以禮往,故遣官致謝。至兩國和好之事,前皇考至寧遠時,曾致璽書,令爾轉達,尚未見答。汝主如答前書,欲兩國和好,當以誠信為先﹔爾亦無事文飾。
  崇焕讀到此語,將書一擲,面帶怒容,對方吉納道:「汝國遣汝等獻書,為挑戰麼?為請和麼?」方吉納見他變色,只得答言請和。崇焕道:「既願請和,何故出言不遜?餘且不論,就是書中格式,汝國欲與我朝並尊,謬誤已甚。今著汝回國,借汝口傳告汝汗,欲和宜修藩屬禮,欲戰即來。本撫寧畏汝等麼?」聞其聲,如見其人。說畢,起身入內。
  方吉納等怏怏退出,即日東渡,回報太宗。太宗即欲發兵,眾貝勒上前進諫,說是:「國方大喪,不宜動眾,現不若陽與講和,陰修戰備,俟明邊守兵懈怠,然後大舉未遲。」話雖中聽,其實是怕袁崇焕。太宗乃自草國書,命范文程修飾謄寫,仍差方吉納、溫塔石等投遞。方、溫二人,迫於上命,硬著頭皮,再至寧遠,先訪著李喇嘛,邀同進見袁崇焕,捧上國書。
  崇焕復展讀道:
  大滿洲國皇帝,致書明袁巡撫:吾兩國所以搆兵者,因昔日爾遼東廣寧臣高視爾皇帝,如在天上,自視其身,如在雲漢,俾天生諸國之君,莫能自主,欺藐陵轢,難以容忍,用是昭告於天,興師致討。惟天不論國之大小,止論事之是非,我國循理而行,故仰蒙天佑。爾國違理之處,非止一端,可與爾言之:如癸未年,爾國無故興兵,害我二祖,一也。癸巳年,葉赫哈達烏拉輝發與蒙古會兵侵我,爾國並未援我,後哈達復來侵我,爾國又未曾助我﹔己亥年,我出師報哈達,天以哈達畀我,爾國乃庇護哈達,逼我復還其人民,及已釋還,復為葉赫掠去,爾國則置若罔聞﹔爾既稱為中國,宜秉公持平,乃於我國則不援,於哈達則援之,於葉赫則聽之,偏私至此,二也。爾國雖啟釁,我猶欲修好,故於戊申年勒碑邊界,刑白馬烏牛,誓告天地,云:「兩國之人,毋越疆圉,違者殛之。」乃癸丑年,爾國以衛助葉赫,發兵出邊,三也。又曾誓云:「凡有越邊境者,見而不殺,殃必及之。」後爾國之人,潛出邊境,擾我疆域,我遵前誓殺之,爾乃謂我擅殺,縲系我使臣綱吉禮、方吉納,索我十人,殺之邊環,以逞報復,四也。爾以兵備助葉赫,俾我國已聘葉赫之女,改適蒙古,五也。爾又發兵焚我累世守邊庐舍,擾我耕耨,不令收穫,且移置界碑於沿邊三十里外,誇我疆土,其間人參貂皮五穀財用產馬,我民所賴以生者,攘而有之,六也。甲寅年,爾國聽信葉赫之言,遣我遺書,種種惡言,肆我侮慢,七也。我之大恨,有此七端,至於小忿,何可悉數?陵逼已甚,用是興師。今爾若以我為是,欲修兩國之好,當以金十萬兩,銀百萬兩,緞百萬匹,布十萬匹,為和好之禮。既和之後,兩國往來通使,每歲我國以東珠十顆,貂皮千張,人參千斤饋爾﹔爾國以金十萬兩,銀十萬兩,緞十萬匹,布三十萬匹報我。兩國誠如約修好,則當誓諸天地,用矢勿渝。爾即以此言轉奏爾皇帝,不然,是爾仍願兵戈之事也。
  崇焕覽畢,不由的心中愈憤﹔轉思遼西一帶。守備尚未完固,現且將計就計,婉詞答復,待一二年後,無懈可擊,再決雌雄。筆法變換,然必如此互寫,方顯得有膽有謀。若說得一味粗莽,便不成為袁崇焕矣。遂命左右取過筆硯,伸紙疾書道:
  遼東提督部院,致書於滿洲國汗帳下:再辱書教,知汗漸息兵戈,休養部落,即此一念好生,天自鑒之,將來所以佑汗而昌大之者,尚無量也。往事七宗,抱為長恨者,不佞寧忍聽之。但追思往事,窮究根因,我之邊境細人,與汗家之部落,口舌爭競,致起禍端,今欲一一辨晰,恐難問之九原。不佞非但欲我皇上忘之,且欲汗並忘之也。然十年苦戰,為此七宗,不佞可無一言乎?今南關北關安在?遼河東西,死者寧止十人?仳離者寧止一老女?遼沈界內之人民,已不能保,寧問田禾?是汗之怨已雪,而志得意滿之日也,惟我天朝難消受耳。今若修好,城池地方,作何退出?官生男婦,作何送還?是在汗之仁明慈惠,敬天愛人耳。天道無私,人情忌滿,是非曲直,原自昭然。一念殺機,啟世上無窮劫運,一念生機,保身後多少吉祥,不佞又願汗圖之也!若書中所開諸物,以中國財用廣大,亦寧靳此,然往牒不載,多取違天,亦汗所當酌裁也。我皇上明見萬里,仁育八荒,惟汗堅意修好,再通信使,則懍簡書以料理邊情,有邊疆之臣在,汗勿懮美意不上聞也。汗更有以教我乎?為望!
  寫畢,視李喇嘛在旁,令他亦作一書,勸滿洲永遠息兵。
  兩書一並封固,遣使杜明忠,偕方吉納同去沈陽。
  過了數日,去使未回,警信紛至:一角文書,是平遼總兵毛文龍來報,說滿洲入犯東江,一角文書,是朝鮮國王李倧,因滿軍入境,向明乞援。崇焕一一閱畢,立命趙率教等,領了精兵,駐紮三岔河,復發水師往救東江。方調遣間,見杜明忠入帳,呈上滿洲復書。崇焕約略一閱,大約分作三條:不敘原書,免與上文重複。第一條,是畫定國界﹔山海關以內屬明,遼河以東屬滿洲。第二條,是修正國書﹔滿洲國主讓明帝一格,明諸臣亦當讓滿洲主一格。第三條,是輸納歲幣﹔滿洲以東珠、參、貂為贈。明以金銀布緞為報。崇焕道:「他犯我東江,並出兵朝鮮,一味蠻橫,還有什麼和議可言?」遂置之不答,但飭水陸各軍,趕緊出發。無奈朝鮮路遠,一時不及馳救,崇焕至此,也覺焦急,眼見得朝鮮要被兵禍了。正是:
  玉帛未修,殺機又促﹔
  雖鞭之長,不及馬腹。
  畢竟朝鮮能抵擋滿洲否?且看下回分解。
  本回全為袁崇焕一人寫照。崇焕善戰善守,較諸熊廷弼、孫承宗,尤為出色。初為殿前參政,誓守寧遠,繼為遼東巡撫,遺書議和,非前勇而後怯,蓋將藉和以懈滿軍,為修復遼西計也。讀《明史袁崇焕傳》,曾奏稱守為正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可知崇焕之心,固非以議和為久計者。然清太宗亦一英雄,與崇焕不相上下,書牘往還,無非虛語,讀其文,可以窺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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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下朝鮮貝勒旋師 守甯遠撫軍奏捷



  且說朝鮮國地濱東海,古時是殷箕子分封地,後來沿革不一,到了明朝,朝鮮國王李成桂,受明太祖冊封,累年進貢,世為藩屬。當楊鎬四路出塞的時候,朝鮮曾出兵相助。應第四回。楊鎬敗還,朝鮮兵多被滿洲擒獲,滿洲太祖釋歸朝鮮部將十數人,令他遺書國王,自審去就。此番太祖逝世,朝鮮國亦未嘗差人弔問,太宗即位半年,方欲出兵報復,適值朝鮮人韓潤、鄭梅,得罪國王,逃入滿洲,願充嚮導。虎倀可恨!太宗遂命二貝勒阿敏為征韓大元帥,當日點齊軍馬,逐隊出發。臨行時,阿敏入辭太宗。太宗道:「朝鮮得罪我國,出師聲討,名正言順。只是明朝總兵毛文龍,蟠踞東江,遙應朝鮮,不可不慮!」阿敏道:「依奴才愚見,須兩路出師。」太宗道:「這且不必。」就向阿敏耳邊,授了密計,虛寫。阿敏領命去了。
  探子報到東江,說是滿洲兵入犯,這東江是登萊海中的大島,一名叫作皮島,島闊數百里,頗踞形勢。自從明都司毛文龍,招集遼東逃民,隨時教練,建寨設防,遂成了一個重鎮。明朝封他為平遼總兵,他心中也自得意。有時出攻滿洲,互有勝負,他卻屢報勝仗。取死之由。此次聞滿兵入犯,急忙發兵出防,一面向寧遠告急。其實滿兵此來,並非欲奪東江,不過是聲東擊西的計策。點明太宗密授之計。文龍只知固守東江,嚴防海口,不料滿洲軍已紛紛渡過鴨綠江,直攻朝鮮的義州。及袁崇焕調發水師,到了東江,滿洲太宗恐明兵窺破虛實,就親自出巡,到遼河左岸,紮了好幾天的營寨,實在也是虛張聲勢,牽制寧遠的援兵。太宗確是能手。
  那時滿洲軍入攻朝鮮,勢如破竹,初陷義州,府尹李莞被殺,判官崔明亮自盡﹔隨後又攻破定州,佔據漢山城,任情殺戮,到處搶劫,嚇得朝鮮兵民,屁滾尿流。微詞。這朝鮮國王李倧,一向靠著明朝的威勢,偷安半島,靠人終歸無益。此次聞滿軍進攻,邊要盡失,正驚慌得了不得,忽有一大臣來報,安州又失,滿軍已長驅到國都,急得李倧目瞪口呆,如死人一般。還是這位大臣有點主見,一請遣使求和,一請國王速奔江華島。原來這江華島在朝鮮內海中,四面環水,稱作天險。李倧聞了此言,忙召集妃嬪,踉蹌出走﹔隨命大臣修好國書,遣使求和。朝鮮使到滿營,被阿敏訓斥一頓,不允和議。嗣經貝勒濟爾哈朗等,與阿敏密商,以明與蒙古兩路相伺,國兵不應久出,彼既乞和,不若就此修好,收兵回國。阿敏迫於眾議,方語朝鮮使臣,令他謝罪訂約。朝鮮使才應命而去。
  阿敏又發令進攻都城,諸貝勒復入帳諫阻,阿敏不從。帳後來了李永芳,也抗言進諫,被阿敏拍案大罵,斥他降臣走狗,不配與議,該罵!說得永芳面紅耳赤,啞口無言。良心發現了。當下將令如山,莫敢違拗,便拔寨前進,直指平山。看官!你道這阿敏執意進兵,是為何故?他自領兵攻入朝鮮,戰無不克,沿途擄掠,得了許多子女玉帛,金銀財寶,他想朝鮮都內,總還要繁華一點,趁此攻入,搶一個飽,豈不是大大的一樁利市麼?畫龍點睛。滿軍既到平山,離朝鮮國都不遠,阿敏擬夤夜入城,忽報朝鮮國王,遣族弟李覺求見。阿敏召入,見李覺獻上禮單,內開馬百匹,虎豹皮百張,棉紬薴布四百匹,布萬五千匹,不由的喜動眉睫,令軍士檢收。便遣副將劉興祚,偕李覺同往,並囑興祚道:「若要議和,總須待我入都。」念茲在茲。興祚告辭出帳,帳外已立著貝勒濟爾哈朗,與興祚密談許久。興祚點頭會意,遂隨李覺赴江華島去了。故作疑團,惹人索解。
  且說阿敏自遣劉興祚後,仍飭軍士攻城,軍士雖不敢不去,卻只在城下鼓噪,並沒有什麼大舉動。接連好幾日,仍未攻入,惱得阿敏性起,日夕詈罵不休。濟爾哈朗等婉言解勸,沒奈何耐住性子。一日,又擬親督攻城,適值劉興祚回來,先見了濟爾哈朗,說明朝鮮已承認貢獻,現偕李覺同來訂約。濟爾哈朗道:「如此便好訂盟。」興祚道:「須稟過元帥。」濟爾哈朗說是不必。興祚道:「倘元帥詰責,奈何?」濟爾哈朗微笑道:「有我在,不妨。」胸有成竹。便召李覺進見,與他訂定草約,隨後入見阿敏,說已定盟。阿敏怒道:「我為統帥,如何全未報知?」濟爾哈朗道:「朝鮮已承認貢獻,理應許和,何苦久勞兵眾?」阿敏道:「你許和,我不許和。」銅氣攻心。濟爾哈朗仍是微笑。忽帳下來報道:「聖旨到,請大帥迎接!」阿敏急令軍士排好香案,率大小官員出帳跪迎。差官下馬讀詔,內稱:「朝鮮有意求和,應即與訂盟約,剋日班師,毋得騷擾。」阿敏無奈,起接聖旨,餞送差官畢,方把盟約簽字﹔暗中卻埋怨濟爾哈朗,料知此番旨到,定是他秘密奏聞﹔從阿敏意中想出,以便回應上文。他要硬做名譽,鉗制咱們,咱們偏要擄掠一回。就暗暗囑咐親信軍隊,四出搶奪,又得了無數子女玉帛,金銀財寶,滿載而歸。只苦了朝鮮百姓。
  李覺隨了滿兵入朝。滿主太宗出城犒軍,與阿敏行抱見禮,便賜阿敏御衣一襲,諸貝勒馬一匹﹔李覺隨即叩見,命他起坐,並賞他蟒衣一件,大開筵宴,封賞各官。過了數天,李覺回國去了。
  太宗既征服朝鮮,遂一意攻明,傳令御駕親征,命貝勒杜度阿巴泰居守,自己帶領八旗,由貝勒德格類濟爾哈朗、阿濟格、岳托、薩哈廉、豪格等作為前隊,攻城諸將,攜著雲梯盾牌,並橐駝負著輜重,作為後隊。前呼後擁,渡過遼河,向大小凌河進發。
  是時遼東經略王之臣,與崇焕不睦,明廷召還之臣,命崇焕統領關內外各軍。崇焕聞滿兵又來犯邊,急令趙率教率師往援。率教到了錦州,由探馬報說:「大凌河已陷。」率教急命軍士濬濠掘塹,多運矢石上城﹔復遣人向寧遠告急。次日,忽來明兵一二千人,在城下大叫開門。率教上城探視,問所自來?城下兵士,答稱從大凌河逃至。率教見彼無狼狽情形,竟喝聲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難道叫汝等臨陣逃走麼?汝等既負了朝廷豢養之恩,還有何顏入城見我?」義正詞嚴。說畢,城下兵士,尚嘩噪不已。率教拈弓搭箭,射倒兵目一人,並厲聲道:「汝等再如此喧嚷,教你人人這般。」於是城下兵士,一哄而散。原來這等兵士,有一半是被滿兵獲住的明軍,有一半是滿兵偽服漢裝,冒充明軍來賺錦州,幸虧率教窺破,不中他計。寫趙率教機智。率教下城,暗想:「滿主詭計,雖已瞧破,然明日必來猛攻,現在守兵不足,援師未至,倘有疏虞,如何是好。」躊躇良久,忽猛省道:「有了。」當命親卒請欽差紀用商議。
  紀用本是明廷太監,因鑽入魏閹門路,得了巡視錦州的差使,太監也預軍事,實是明朝氣數。不料滿兵前來,一時不能出城,正在著急,聞率教相請,勉強出來應酬。率教與他耳語一番,紀用本來沒用,只好答道:「遵命!」率教大喜,遂修好文書,由紀用署名,差人齎往滿營。滿洲太宗閱畢,問道:「爾是紀欽差遣來的麼?」明使答道:「是。」太宗道:「紀欽差既欲求和,可出城面陳衷曲。爾邊將平日欺我,正思與爾欽差言明,轉奏爾主,就使攻破爾城,我亦不妄加殺害。紀欽差可自立記號,別居他所,免致誤傷。」說罷,令差官回報。率教聞知,命差官再往滿營,傳說:「明日當出城議和。」明日紀用不出。又次日,滿營遺書詰責,率教令紀用優待來人,設詞延約。接連三日,太宗未免動疑,夜睡時輾轉不寐﹔忽心中猛悟,披衣起坐道:「錯了,錯了!我中他計了!」到底聰明,然亦晚矣。原來率教令紀用求和,分明是緩兵之計,他要紀用出名,一面是陽為推崇,使紀用心歡,一面因太監署名求和,易使敵人相信,待至滿洲太宗窺破兵謀,援師已到城下,這正是趙率教的機智。極力褒獎。
  是夕,滿洲太宗即傳集軍士,夤夜薄城,一聲觱栗,三軍齊動,直向錦州城撲來。遲了。趙率教也曾防著這一層,日夜留心,猛聽得遠遠角聲,料是滿營出發,忙上城指麾守兵,四面防守。霎時間滿軍已到,急麾眾齊擲矢石。滿軍受傷頗多,忽向城西聚集,抵死猛攻。城上守兵,亦分隊來援,滿兵少卻。此時天色黎明,兩造軍士,都有倦容,驀見滿軍後面,隊伍自亂,隱約露出明軍旗幟。率教見援軍已到,一聲號炮,開城出攻,滿軍前後受敵,只得突圍而退,且戰且走。明軍趁勢會合,並力追殺,約五里許,方鳴金收軍而去。這一陣,殺得滿軍七零八落,幸虧太宗素有約束,不致全軍溃散。語有分寸。
  太宗見明軍已退,扎住了營,遣人至沈陽調發軍隊,報恨泄忿。不多日,沈陽兵到,太宗令新軍作了前鋒,乘夜間寂靜時候,偷越錦州,去襲寧遠。也是妙計。此時正是仲夏天氣,草木陰濃,蟲聲嘈雜,滿軍銜枚疾進,直達寧遠城北岡,太宗先上岡瞭望,見城上旌旗不整,刁鬥無聲,便命軍士倚岡下寨。眾貝勒請速攻城,太宗道:「這是袁蠻子駐守的城池,難道沒有防備麼?此中必有詭計。」也自精細。立營未定,忽西北來了一彪人馬,掛著袁字旗號,疾驅而至。太宗命軍士迎敵,兩邊混戰起來。不一時,明軍望後而退,太宗乘勢追趕,將到城下,忽刺斜裡殺出一員大帥,手執令旗,指揮殺敵。這人非別,正是統轄關內外的袁崇焕。此老又復出現。他自錦州開仗,便防著滿軍分襲寧遠,是日由密探報知,便令城內掩旗息鼓,誘引滿兵攻城,他卻分兵兩路,埋伏左右,俟滿軍一到,出來夾擊。偏偏太宗倚岡立寨,逗軍不進。崇焕見此計不中,就暗令左翼兵上前挑戰,自己尚埋伏城右。此次太宗卻上他的當,追趕前來,他就從右側殺出,橫截滿軍。被追的明軍,又轉身奮鬥,太宗忙分兵抵禦,可奈明軍越戰越勇,看看有些支持不住﹔猛見袁崇焕帶領諸將,衝入中軍,太宗急命阿濟格、薩哈廉等,上前抵敵,阿、薩二人,正奉命出戰,不防一矢前來,正中阿濟格右肩,險些兒落下馬來,幸虧薩哈廉猛力救護,阿濟格方逃入軍中。太宗見阿濟格受傷,別令部將瓦克達,率精兵接應薩哈廉,一面令軍士向後漸退。崇焕被薩、瓦二人牽制,不及追趕。太宗退軍數里,檢點軍士,已喪失不少。只薩、瓦二人未回,待了好多時,始見二人身負重創,帶著殘兵,踉蹌奔還。太宗咬牙切齒道:「這個袁蠻子,真正厲害!怪不得先考在日,也吃一場大虧。此人不除,哪裡能奪得明朝江山?」為後文伏筆。當下令濟爾哈朗斷後,把敗軍徐退錦州。滿軍雖敗,仍有節制,寫太宗,亦是寫袁崇焕。崇焕聞滿軍退去,料想太宗定有準備,也收兵不追。
  太宗過了錦州,仍令後隊猛攻一番,這是假作攻勢,以進為退之計。自己卻排齊隊伍,一隊一隊的退歸沈陽。話分兩頭,單說袁崇焕逐退滿軍,遣使告捷,滿望明廷降旨敘功,不料朝旨下來,反斥他不救錦州之罪。真正發昏。崇焕接旨大憤,即上表乞休。聖旨准奏,仍命王之臣代崇焕。滿洲太宗探得此信,方額手稱慶,意圖再舉,只因兵士新敗,不得不休養一年,擬至來歲出兵。到了冬季,探報明熹宗崩,皇五弟信王嗣位,魏忠賢伏誅,太宗尚不介意。至明崇禎元年四月,探報袁崇焕復督師薊遼,太宗頓足道:「我剛想發兵攻明,如何這袁蠻子又來了?」看官!你道袁崇焕如何再出督師?原來崇焕免官,都由魏忠賢暗中反對,至崇禎帝嗣位,開手便放戮魏閹,召用袁崇焕。崇焕陛見時,崇禎帝問他治遼方略,他卻奏稱假臣便宜,五年可復全遼。未免自誇。當時給事中許譽卿,已說他言過其實。崇焕復奏稱五年以內,戶部發軍餉,工部給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調兵遣將,須中外事事相應,方能濟事。但恐一出國門,便成萬里,忌能妒功的人,即不明掣臣肘,亦能暗亂臣謀云云。崇焕之言,雖確中時弊,然語近要挾,後來動帝之疑,實伏於此。崇禎帝為之動容,援為兵部尚書,賜尚方劍,命他即日啟行。
  崇焕到了關上,復繕折奏稱恢復之計,應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守為正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法在漸不在驕,在實不在虛,願至尊任而勿貳,信而勿疑,毋偏聽左右,毋墮敵反間等語。崇焕所慮在末二語,乃後文偏如所料,令人長歎!奏上,復由崇禎帝優詔褒答。崇焕方漸漸放心,遂將關內外緊要地方,修城增堡,置戍屯田,不到一年工夫,已有成效,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入。
  那時滿洲太宗聞了這信,不敢輕動,只自嗟歎不已,光陰易過,轉眼間便是明崇禎二年,滿洲國天聰三年,編年亦不可少。太宗無聊已甚,並恐軍心懈怠,時常出獵校閱,既便消遣,又資搜討。到了初秋,太宗正出獵回來,有親卒報道:「明朝來了兩員將官,說是到我國投降,現有名單在此。」太宗接單一閱,寫著孔有德、耿仲明二名。太宗遲疑一回,便召貝勒多爾袞,及內閣學士范文程入帳,將名單與他傳閱,多爾袞道:「恐是明朝奸細。」范文程道:「聞他不帶兵馬,只有兩個光身子,何必懼他?不如召他進來,一問便知。」太宗點頭稱善,即命手下召入。二人入見太宗,即伏地大哭。正是:
  窺遼方慮名臣在,作倀偏逢降將來。
  未知二人何故願降,且看下回便知。
  滿洲太宗確系能手,觀其聲東擊西,征服朝鮮,其兵謀不亞乃父。朝鮮一失,明之左臂已斷,袁崇焕雖智,至此亦窮於應付,然滿軍出攻寧、錦,袁、趙二將,計卻強敵,滿洲太宗亦遭敗衄,可見明有袁崇焕,遼西未易動也。是故國家不可無良將。至五年復遼之語,雖近虛誇,要不得為崇焕咎。滿洲所畏者惟崇焕一人而已。本回寫滿洲太宗處,即是寫袁崇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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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為敵作倀滿主入邊 因間信讒明帝中計



  卻說孔耿二明將,見了滿洲太宗,伏地大哭。太宗問為何事?二人奏道:「臣等都是東江總兵毛文龍部將,因袁崇焕督師薊遼,無故將我毛帥殺死,懇求大皇帝發兵攻明,替毛帥報仇,袁崇焕殺毛文龍事,從明朝二降將口中敘出,省卻無數筆墨。臣等願為前導,雖死無恨。」朝鮮有韓潤、鄭梅,明朝有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何虎倀之多也!原來毛文龍蟠踞東江,素性倔強,崇焕恐他跋扈難制,借閱兵為名,誘文龍往迎。文龍見了崇焕,語多傲慢。崇焕便賺文龍登出閱兵,帳下伏了軍士,把文龍拿住,數他十二大罪,請出尚方劍,將文龍斬首。這孔、耿二人,統認文龍為義父,因文龍被殺,隨即逃往滿洲甘作虎倀。為私滅公,二人可誅。太宗道:「照汝等說來,是真心投降麼?」二人便設誓道:「如有異心?神人殛之!」太宗道:「汝二人欲我報仇,也可代為出力,但山海關內外,有袁崇焕把守,不易進取,汝等可有良策否?」二人沈吟許久,耿仲明先開口道:關內外不易得手,何不繞道西北,從「龍井關攻入?」太宗道:「龍井關在何處?」孔有德接口道:「龍井關是明都東北的長城口,此去須經過蒙古,方可沿城入關。此關若入,便可向洪山、大安二口,分路進搗,直入遵化,遵化一下,明京便搖動了。」彷彿《三國演義》中,張鬆獻益州地圖。太宗喜形於色,便道:「汝等願作嚮導麼?」二人齊聲稱願。旁閃出多爾袞道:「二將棄逆歸順,正是識時俊傑,但二將前來,曾被明廷察覺否?」二人齊聲答道:「我等潛蹤而來,不但明廷未知,連關上的袁崇焕,也未必曉得。」多爾袞道:「既如此,請爾等速還登州。」太宗道:「我要他作攻明的嚮導,你如何教他速還登州?」此事我亦要問。多爾袞道:「我軍此次攻明,料非一二個月可以回國,若被袁崇焕聞知,從登萊調遣水師,潛入我境,豈不是顧彼失此?好在二將前來,彼尚未曉,現仍回據登州,陽順明朝,陰助我國,倘袁崇焕令他攻我,他可逗留勿進,若差了別將,他可預先報知,以便堵截,豈不是好?」太宗道:「好是好的,但無人導入龍井關,奈何?」多爾袞道:「蒙古喀爾沁部,已歸順我國,我軍到了蒙古,擇一熟路的作了嚮導,便可入龍井關。從前蒙古嘗入貢明廷,豈無人熟識路徑?」太宗大喜,便手指多爾袞,對孔、耿二人道:「這是皇弟多爾袞,足智多謀,計出萬全,現請汝等依了他計,仍回登州,秘密行事,將來為我立功,不吝重賞。」孔、耿二人領命去訖。多爾袞此計,仍是未信孔、耿二人,意欲借此試二人虛實,用心更細,設計更險。《明史》崇禎四年,載登州游擊孔有德叛事,此處尚是崇禎二年,故有此斡旋之筆。
  是年十月,太宗親率八旗勁旅,大舉攻明,方欲啟行,聞報蒙古喀爾沁部,遣台吉布爾噶圖入貢。太宗接見,就問龍井關路徑,曾否認識?布爾噶圖道:「奴才數年前,曾去過一次,略識路程。」太宗即令他作為嚮導,頓時滿城文武,除居守外,盡隨駕出發。戈鋋耀日,旌旗蔽天,一程行一程,一隊過一隊,迴環曲折,越水穿林,在途中過了數天,方到喀爾沁部。喀爾沁親王,迎宴犒勞,不待細說。
  太宗即日抵龍井關,關上不過幾百名守卒,見滿洲軍蜂擁而來,都嚇得魂飛天外,四散逃去。滿軍整隊而入,遂分兩路進攻,一軍攻大安口,由濟爾哈朗岳托為統領。共四旗﹔一軍攻洪山口。太宗親率四旗兵隊,連夜進發。此時明軍專防守山海關,把大安、洪山二口,視作沒甚要緊的區處,空空洞洞,毫不設備,一任滿軍攻入,浩浩蕩蕩的殺奔遵化州。
  明廷聞警,飛檄山海關調兵入援,總兵趙率教,奉檄出兵,星夜前進,到了遵化州東邊,地名三屯營,望見前面密密層層的都是滿軍,把三屯營圍得鐵桶相似。率教自顧部眾,不及他四分之一,眼見得不是對手,只是忠臣不怕死,有進尺,無退寸,當下激厲將士,分為數隊,吶喊一聲,竟向滿軍中衝入。滿軍見有援師,讓他入陣,復將兩面的兵合裹攏來,把率教困在垓心。率教全無懼怯,率眾血戰,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自辰至午,也殺了滿軍多名。怎奈滿軍越來越眾,率教只領著孤軍,越戰越少,滿望城中出兵相應,誰知寂無聲響。又復死戰多時,看看日光已暮,不由的憤急起來,索性拍馬當先,殺開一條血路,直奔城下,大聲叫道開城。城上亂下矢石,率教大叫道:「我是山海關總兵,來援此城,請速放入!」但聞城上守兵答道:「主將有令,不論敵兵援兵,一概不得入城。」率教此時已身受重創,至此進退無路,視部下殘兵,亦受傷過半,不能再戰,便下馬向西再拜道:「臣力竭矣。」把劍自刎而亡。可敬可悲。
  那時滿兵已逼到城下,把殘兵掃得精光,不留一個,當即乘勝登城。城中守將朱國彥,只守著閉關的主見,不納援軍,害得趙率教自刎身亡,到了滿軍登城,他已無能抵禦,忙回署穿好冠帶,望闕叩頭,與妻張氏並投繯畢命。愚不可及。
  滿軍奪了三屯營,又攻遵化,巡撫王元雅晝夜巡守,滿軍豎起雲梯,四面進攻,守兵措手不及,被滿軍一擁而上。王元雅以下文武各官,統同殉節。滿洲太宗入城,命軍士檢埋元雅屍首,殺牛犒飲,慶賞一天。翌日即率師進發,所過皆墟。不到一月,薊州、三河、順義、通州等處,都被滿軍占踞,乘勝直到明都城下。明廷大震,幸虧關上滿桂,帶兵入援。滿桂也是明朝有名的猛將,見滿軍大至,亟麾兵迎戰。兩軍廝殺了半日,不分勝負。忽城上放了一聲大炮,彈丸四迸,煙霧蔽天,滿軍霎時馳退,滿桂軍猝不及防,反被打傷了數百名。滿桂也中了一彈。冤枉得很!
  太宗收了兵馬,就在城北土城關的東面,紮定了營,令明日奮力攻城。忽見貝勒豪格及額駙恩格德爾兩人,匆匆走入道:「袁崇焕又來了。」太宗驚道:「袁蠻子當真又來麼?」所留意者此人。原來明京自滿軍深入,飛詔各處迅速勤王,袁崇焕奉旨,立遣趙率教、滿桂等率軍入援,自己亦帶領祖大壽、何可綱兩總兵,隨後啟程。所過各城,都留兵駐守。及到明京,各道援師,亦漸漸雲集。崇焕入見崇禎帝,帝大加慰勞,命他統率諸道援師,立營沙河門外,與滿軍對壘。滿洲太宗聞崇焕又至,不覺驚歎失聲。豪格及恩格德爾見太宗不悅,便仗著膽道:「袁蠻子沒有三頭六臂,何故畏他?他現在率兵初到,未免勞苦,趁此機會,劫他營寨,何愁不勝?」太宗道:「汝言雖是有理,但袁蠻子饒智有略,寧不預先防備?汝等既願劫營,須處處防他埋伏。左右分軍,互相策應,方是萬全之策。」可謂小心。豪格等應命出兵。
  這時滿營在北,袁營在南,由北趨南,須經過兩道隘口,恩格德爾自恃勇力,一到右隘,就帶了本部人馬,從隘口進去。鹵莽可笑。豪格一想,彼從右入,我應從左進,但若兩邊都有埋伏,那時左右俱困,不及救應,豈不是兩路失敗麼?現不若隨入右隘,接應前軍為是。虧此一想。便命軍士隨入右隘,起初還望見恩格德爾的後隊,及轉了幾個灣頭,前軍都不見了。正驚疑間,猛聽得一聲號炮,木石齊下,把去路截斷。豪格料知前面遇伏,忙令軍士搬開木石,整隊急進。幸喜山上沒有伏兵下來,尚能疾行無阻。行未數里,見前面聚著無數明軍,把恩格德爾圍住,恩格德爾正衝突不出。當由豪格催動前騎,拚命殺入,方將明軍漸漸殺退,保護恩格德爾出圍。非寫豪格,實寫袁崇焕。隨令恩格德爾前行,自己斷後,徐徐回營。
  明軍見有援應,也不追趕。
  恩格德爾回見太宗,狼狽萬狀,稟太宗道:「袁蠻子真是厲害,奴才中了他計,若非貝勒豪格相救,定然陷入陣中,不能生還。」太宗道:「我自叫你格外小心,你如何這等莽撞?本應治罪,念你一點忠心,恕你一次。」恩格德爾叩首謝恩,又謝過了豪格。太宗道:「袁蠻子在一日,我們懮愁一日,總要設法除他方好。」令軍士分頭出哨,嚴防襲擊。
  當夜無話,次日滿洲探馬,來報敵營豎立棚木,開濠掘溝,比昨日更守得嚴密了。太宗道:「他是要與我久持,我軍遠道而來,糧餉不繼,安能與他相持過去?」當即開軍士會議,文武畢集,太宗令他們各抒所見。諸將紛紛獻議,或主急攻,或主緩攻,或竟提出退師的意見。太宗都未愜意。旁立一位文質彬彬的大臣,一言不發,只是微笑。別有成算。太宗望著,乃是范文程,便問先生有何良策?文程道:「有一策在,此刻不可泄漏,容臣秘密奏明。」太宗即命文武各官,盡行退出,獨與文程秘密商議。帳外但聽得太宗笑聲,都摸不著頭腦。是何妙計?看官試一猜之!好一歇,文程亦出帳而去。過了一天,傳報明京德勝門外,及永定門外,遺有兩封議和書,系是滿洲太宗致袁崇焕的。疑案一。又過一天,滿軍捉住明太監二名,太宗不命審問,就令漢人高鴻中監守。疑案二。又過一天,滿軍退五里下寨。疑案三。又過一天,高鴻中報明太監脫逃,太宗也不去罪他。疑案四。又過一天,高鴻中面帶喜色,入報明督師袁崇焕下獄,總兵祖大壽、何可綱奔出關外去了。疑案五。太宗道:「范先生好似一個智多星,此番得除掉袁蠻子,真是我國一樁大幸事。」
  看官!你道這位神出鬼沒的范先生,究竟是何妙策?說將起來,乃是兵書上所說的反間計。原來明京兩門外的議和書,都是范文程捏造情由,遣人密置。守門的兵目,得了此書,飛報崇禎帝,崇禎帝便命親近太監,出城訪查,不料途中伏著滿兵,被他拿去兩名。這兩名太監,拿入滿營,由高鴻中監守。高系漢人,與明太監言語相通,漸漸說得投機,非但不加刑具,並且好酒好肉的款待。是夕,鴻中與二太監酣飲,有一兵官模樣,入會鴻中見二太監在座,慌忙退出。鴻中假作酒醉,忙起座追出門外,與兵官密談。二太監見無人在座,便掩到門後竊聽,模模糊糊的,聽得袁崇焕已經允議,明晨我兵退五里下寨。末後這一語,是休令明太監聞知。言畢,匆匆逕去。二太監以目相視,忙即回座,鴻中亦入門再飲數巡,說是要摒擋行李,恕不陪飲。鴻中別去,二太監趁這時光,走出帳外,見帳外無人把守,便一溜煙的跑回明京,詳稟崇禎帝。崇禎帝因崇焕擅殺毛文龍,已自不悅,及聞了私自議和的消息,便召見崇焕,責他種種專擅,立命錦衣衛縛置獄中。總兵祖大壽、何可綱,聞主帥無故下獄,頓時大憤,率兵馳回山海關。你想滿洲太宗得了此信,有不格外喜歡麼?陳平間范增,周瑜弄蔣幹,都是這般計策,崇禎帝號稱英明,應亦曉明史事,乃竟墮入敵計,自壞長城,真正可歎!
  明軍失了主帥,驚惶的了不得。偏這滿洲太宗計中有計,不乘勢攻打明京,反向固安、良鄉一帶,去游弋了一回。明廷還道是滿兵退去,略略疏防,不料滿兵復回轉北京,直逼蘆溝橋。此時守城大將,只有滿桂一人,還靠得住,此外都是酒囊飯袋,全不中用。崇禎帝封滿桂為武經略,屯西直、安定二門,統轄全軍,一面命各官保薦人才。好好一個大將才,縛置獄中,還要人才何用。當由庶吉士、金聲保薦兩人,一個是游僧申甫,想是會念退兵咒。一個是翰苑出身劉之綸。崇禎帝立刻召見,適劉之綸未曾在京,應召的只有申甫一人。陛見時問他有何才具?申甫答稱:「能造戰車。」當場試驗,頗覺靈動,遂擢他為副總兵,令他招募新軍,即日赴敵。急時抱佛腳,有何益處?申甫奉了上命,就在京中開局招兵,所來的無非市井游手,或是申甫素識的僧徒,全然不曉得臨陣打仗的格式,冒冒失失的領了出城,戰車在前,步兵在後,大喊一聲,向滿營衝將過去。滿軍守住營寨,全然不動,前面的戰車,也在途中停住了。驀聞滿營中一聲戰鼓,把寨門一開,千軍萬馬,擁殺過來,申甫還催戰車急進,怎奈推車的人,早已不知去向。滿軍將戰車盡行撥倒,提起大刀闊斧,殺入明軍,好象削瓜切菜一般。這等游手僧徒,只恨爹娘少生兩腳,沒命的奪路亂跑。申甫也轉身逃走,不到數步,被一滿員趕到,刀起頭落,把申甫一道魂靈,送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了。調侃得妙。
  崇禎帝聞申甫敗死,越加惶急,命滿桂出城退敵。滿桂奏言眾寡懸殊,未可輕戰。偏這明廷的太監,日日慫慂崇禎帝,催令速戰。是滿桂催命符。崇禎帝既誅魏閹,如何尚用奄寺?令人難解。滿桂只得督領兵官孫祖壽等,出城三里,與滿軍搏戰。這場廝殺,與申甫出戰,全然不同,兵對兵、將對將,賭個你死我活,自早晨起,竟殺得天昏地黑。敘滿桂處亦是不苟。滿洲太宗見部隊戰明軍不下,想了一計,令侍衛改作明裝,就夜黑時混入明軍隊裡。滿桂不防,誤作城內援兵,不料這偽明軍專殺真明軍,一陣騷擾,明軍大亂。可憐這臨陣慣戰的滿桂,竟死於亂軍之中。滿桂又死,明其危矣。滿軍大獲勝仗,個個想踴躍登城,不意太宗竟下令退軍,弄得眾貝勒都疑惑起來。小子且停一停筆,先謅成一詩,以紀其事云:
  大好京畿付劫灰,強胡飽掠馬方回,
  誰雲明社非清覆,內訌都從外侮來。
  畢竟滿洲太宗何故退軍,請到下回交代。
  袁崇焕殺毛文龍,後人多議其專擅,愚意不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利於國,專之可也。況崇禎帝固許其便宜行事乎!惟文龍被殺,部下多投奔滿洲,甘為虎倀,繞道入塞,不得謂非崇焕疏忽之咎。然勤王詔下,即兼程前進,忠勇若此,而崇禎帝多疑好猜,竟信閹豎之讒,誤墮敵人之計,崇焕下獄,滿桂陣亡,明之不亡亦僅矣。讀此回令人嗟歎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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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明守將獻城賣友 清太宗獲璽稱尊



  卻說滿洲太宗下令退軍,眾貝勒都來諫阻,太宗把意見詳述一番,說得眾貝勒個個歎服。原來太宗的意思,恐師老日久,有前無繼,轉犯兵家之忌。就使乘勝攻城,應手而下,也是萬不能守。一旦援軍四集,反致進退兩難,所以決意離京,把畿輔打擾一番,擾得他民窮財盡,激起內亂,方好乘隙而入,唾手奪那明室江山。這正是亟肆以敝的計策。確是妙算。當下率領全軍,退至通州,是時已天聰四年了。點目。到通州後,復渡河東行,克香河,陷永平﹔將到遵化,忽見前面有明軍攔住,歷歷落落的炮彈,向滿軍打來。太宗方令軍士退後,猛聽得豁喇一聲,明軍這邊的大炮,無故炸開,弄得自己打自己。太宗趁這機會,再令軍士向前猛進,此時明軍已紛紛自亂,哪裡當得住滿軍。只是這位統兵大員,偏不肯逃走,麾軍士拼命攔截,自辰至酉,明軍已矢盡力窮,這統兵大員,中了滿兵兩箭,墜馬身亡。看官!你道這明將是誰?就是金聲保薦的劉之綸。之綸平日頗研究武備,嘗借貸百金,造成木質大炮﹔又造獨輪車、偏箱車、獸車,都是輕便利用,因聞崇禎帝召見的信息,夤夜到京,入奏稱旨,超擢兵部侍郎,恊理京營戎政,聞得滿營齊退,之綸誓師出追,到了通州,聞滿軍東去,料他必取道遵化,退出關外,遂約總兵馬世龍、吳自勉二人,尾滿軍後,趨向永平,自己由間道到遵化,截滿軍歸路,與馬、吳兩總兵前後夾攻。計亦甚善。誰知馬、吳兩人,違約不追,之綸只領了一支孤軍,駐紮娘娘廟山。待滿軍到來,兩邊相較,已是眾寡不敵﹔偏這大炮又炸,越加危急。左右請結陣徐退,之綸怒道:「吾受天子厚恩,誓捐軀以報,戰若不勝,願死,敢言退者斬。」好漢子。到了矢盡力窮的時候,之綸見不可支,大呼道:「死死!負天子恩!」急解佩印付給家人道:「持此歸報朝廷。」不一時,即被滿軍射倒。又死了一個忠臣。所剩殘兵,霎時間一掃而空。
  太宗復領兵攻陷遷安、灤州,進至昌黎,卻由該縣左應選,率兵民固守,連番進攻,都被擊退。倒難為他。尋聞明廷復起用孫承宗,代袁崇焕守山海關,恐他遣將前來,截斷歸路,遂匆匆的收兵回國。既至國都,文武各官,都上表慶賀,惟太宗猶有懮色。眾貝勒各來進問,太宗道:「袁蠻子雖已下獄,終究未死,倘或赦罪出來,又要與我國做死對頭,所以放心不下。待他死了,汝等賀我未遲。」過了數日,偵察明京大事的探子,密書馳報,略說:「袁崇焕已經磔死,連家產亦被籍沒。」太宗方欣然道:「難得此公已死,咱們可長驅入明瞭。」自拆股肱,適以利敵。是時范文程在旁,太宗復顧著道:「這是范先生第一功。」文程道:「崇焕雖死,承宗尚在,山海關尚未易下。」太宗道:「待來年再行圖他。只是明兵慣用大炮,我國恰無此火器,須趕緊製造,方可攻明。」文程道:「這正是最要緊的事情。」遂招募工匠,鑄起紅衣大炮,命軍士沿習燃放。
  轉瞬間又是一年,眾貝勒復請攻明,太宗約以秋高馬肥,方可進兵。是時孫承宗督師關上,收復灤州、遷安、永平、遵化四城,復整繕關外舊地,軍聲大震。怎奈來了一個邱禾嘉,做了遼東巡撫,偏與承宗意見不合。狹路相逢,無非冤家。承宗議先築大凌河城,以漸而進,禾嘉恰要同時築右屯城。工程日久,兩城都未曾完工,滿軍已進薄城下,這是天聰五年八月內的事情。
  太宗帶領精騎,到了大淩河,掘濠豎柵,四面合圍,令貝勒阿濟格等率兵往錦州,遮擊山海關援兵。邱禾嘉聞滿軍已至,急率總兵吳襄、宋偉等,自寧遠趨錦州,是時阿濟格軍尚在中途,錦州城下,未見敵人蹤跡。禾嘉令吳襄、宋偉,率兵進發,到長山口,遇著滿軍,彼此交戰,不分勝負。兩邊鳴金收軍,各扎住營寨,準備明日廝殺。是夕,滿洲太宗亦到阿濟格營內,親自督戰。次日,天色微明,滿兵已張開兩翼,向明營撲來。明總兵宋偉,堅壘不動。滿軍連衝數次,都被宋偉的營兵,槍炮打回。宋偉亦能。太宗命轉攻吳襄營,吳襄忙令營兵,齊放槍炮,滿兵亦槍炮迭施。正轟擊間,忽東北角上,颳起一陣狂風,頓時飛石揚沙,天昏如墨,襄軍乘風舉火,烈燄騰騰,撲入滿軍。滿軍正在著急,俄見大雨奔下,風隨雨轉,火勢反向襄軍撲回。襄軍出其不意,霎時大亂,滿軍乘風猛攻,殺得襄軍零零落落,吳襄忙率殘兵逃走。豈真天意。滿軍復馳向宋偉營,此時偉軍見襄軍敗走,已自膽怯,怎禁得滿軍踴躍前來?不消一個時辰,被滿軍衝入營內,宋偉左右阻攔,爭奈支撐不住,也只得向後退下。滿軍隨後趕來,兩路殘軍,抱頭疾走。約數里,忽前面來了一支人馬,統是滿洲服式,當住去路,後面追兵又至,吳襄、宋偉只得拼了性命,向前衝突﹔等到殺出重圍,已失去了監軍張道春,副將祖大樂,將士傷亡,不計其數,疾忙趨回錦州。邱禾嘉見了敗軍,驚惶萬狀,弄得束手無策﹔自是大淩河城,雖連章告意,禾嘉裝作癡聾一般,全不理睬了。這樣無能,何苦與孫承宗反對。且說大淩城守將,便是祖大壽、何可綱二人。他們本是怨恨明帝,只因孫承宗面上,堅守此城。聞援兵已經敗還,格外懊喪。只大壽有一兄弟名叫大弼,曾官副總兵,有萬夫不當之勇,軍中稱為萬人敵,又因他素性粗莽,不管死活,別號作「祖二瘋子」。他仗著勇力,一意主戰,夜率死士百二十人,易服辮發,縋城而下,來襲滿營。此公頗有機智,不是一味瘋癲。適值太宗未寢,在帳中閱視文書,大弼執著大刀,當先入帳,把大刀左右亂劈,斲倒滿侍衛兩員。太宗見大弼入帳行兇,忙拔腰下佩劍,擋住大弼的大刀。幸虧太宗有些武力。當下交戰數合,太宗力不逮大弼,漸漸退後。大弼手下的死士,亦陸續入帳,太宗正在著忙,虧得阿濟格等帶領侍衛十員,趕來護駕。一場酣鬥,滿侍衛中,尚有一人被斲斷半臂。極寫大弼。至滿軍越來越眾,大弼始呼嘯一聲,衝圍而出,此時大壽始知大弼出城劫營,出兵接入城去。大弼檢點黨與,不折一人,只有數名負傷。甘寧百騎劫曹營,祖大弼可謂媲美。次晨,太宗遂下令急攻,大壽可綱抵死擊退。又過數日,滿軍運紅衣大炮至,擊壞城外數堡,復接連轟城。城上短堞,一半被毀,城中猶是固守。直到冬季,大淩糧盡,食牛馬﹔牛馬又盡,人自相食。大壽日盼援師,只是不至。惟滿主招降書,屢射入城來,大壽未免動心,與可綱密議。可綱不從,大壽此時,也顧不得可綱了。賣國賣友,我恨大壽。夜間令部下親兵,縋城至滿營,投書願降,即於次夕獻城。可綱聞知,急來攔截,被大壽一箭射倒,由滿軍擒捉而去。城內兵士,非降即走。可綱見了太宗,勸降不允,從容就刑。算一個烈士。大弼不服兄意,早率同志出城去了。
  大壽叩見太宗,太宗格外優待,命之起坐,親賜御酒一樽。是夕,大壽仍宿大淩城,夢寐間只見何可綱索命。賊膽心虛。及至驚醒,自覺賣友求榮,於情理上很過不去。想是夜氣發現。當時躊躇了一回,又懺悔了一回。翌晨,起見太宗,正值太宗升帳,會議進取錦州。大壽獻計道:「取錦州不難。臣的家小,亦在錦州,現在錦州的守將,尚未知臣降順天朝,若臣佯作溃奔狀,歸賺錦州,作為內應,陛下發兵為外合,取錦州如反掌。臣的家小,亦可藉此取來。」言甘心苦。太宗道:「你不要誑語!」大壽設誓允諾,太宗當即命出發。到了錦州,聞邱禾嘉已經被劾,調往南京。關上督師孫承宗亦被言官彈擊,乞休回裡。承宗又罷。大壽又把錦州繕城固守,詭報滿洲太宗,說是:「心腹人甚少,各處客兵甚多,巡撫巡按,防守甚嚴,請緩發兵為是。」太宗乃班師而去。
  是年冬,孔有德大鬧登州,逐登萊巡撫孫元化,殺總兵張可大。越年,明兵四萬攻登萊,有德等不能敵,馳書滿洲告急。太宗以朝鮮已服,登萊無用,復書令有德等仍返滿洲。有德遂偕耿仲明把子女玉帛載了數船,直到沈陽,應前回。見了太宗說:「遼東旅順,乃是要塞,現在守備空虛,可以襲取。」太宗遂發兵千名,偕孔、耿二人往襲旅順。過了數日,軍中報捷,說是旅順已下,殺死明總兵黃龍,招降副將尚可喜。太宗大悅,即令孔、耿二人回國,留尚可喜居守旅順。孔、耿奉命回國,孔受封為都元帥,耿受封為總兵官,嗣後可喜亦得封總兵。從此耿、尚、孔三將,居然做滿洲開國功臣了。譏諷得妙。
  話休敘煩,且說滿洲太宗自大淩城班師,養精蓄銳,又歷一年。一日,校閱軍隊畢,飭令隨征察哈爾部,並征集各部蒙古兵,向遼河進發。這察哈爾部在滿洲西北,源出蒙古,就是元朝末代順帝的子孫。當滿洲太祖起兵時候,察哈爾勢頗強大,曾做內蒙古諸部的盟長。他的頭目,叫作林丹汗。天命四年,嘗遺書滿洲,自稱統領四十萬眾蒙古國主,致書水濱三萬滿洲國主。這便是自大的自吻。嗣後嘗脅掠蒙古諸部,諸部受苦不堪,多來歸服滿洲,請滿洲出兵討伐。太宗趁兵馬強壯,遂發兵渡了遼河,繞越興安嶺,向察哈爾背後攻入。林丹汗只防前面的境界,不料滿軍從後面撲來,蒙古本無大城,不過有幾個小小的土闉,便算是頭目所居的都城。滿軍撲到城下,林丹汗似夢初覺,倉猝不及抵敵,只得徒步飛逸。滿軍乘勢追殺,直到了歸化城,捉不住林丹汗,反把明朝邊境的百姓,拿來出氣。明民何辜?當下由太宗命分四路兵入明邊:第一路從尚方堡進宣州,到山西省大同應州﹔第二路從龍門口進長城,到宣州與第一路會齊﹔第三路從獨石口進長城,到應州﹔第四路從得勝堡進朔州。四路的兵,長驅直入,好象一群豺狼虎豹,鑽入犬羊隊裡,亂咬亂嚼,隨心所欲,明邊的百姓,無緣無故的遭此大劫。語語含有深意。幸虧宣大總督張宗衡,總兵曹文詔、張全昌等,固守城池,擊退滿兵,城中的百姓,還算保全身家性命。滿兵擄了人口牲畜七萬六千,已是滿意,遂即唱了得勝歌,出關而去,不料明廷反將張宗衡、曹文詔等,革職坐戍。功罪不明,刑賞倒置,眼見得明室不久了。
  只這位滿洲太宗兩次入明,所得財帛,不計其數。又把內蒙古各部落,統已收服,正是府庫日充、版圖日廓的時候。一日,有察哈爾部遺族來降,太宗問明情由,方知林丹汗逃奔青海,一病身亡,其子額哲,勢孤力竭,只得率領家屬,向滿洲乞降。當下開城納入,行受降禮。額哲叩見畢,獻上一顆無價的寶物。看官!你道是什麼寶貝?乃是元朝歷代皇帝的傳國璽。太宗得璽後,焚香告天,非常得意,於是大開朝賀。諸貝勒聯名上表,請進尊號。邊外諸國,亦都遣使奉書,願為臣屬。蒙古各部,且挑選幾個有姿色的女子,獻入滿洲,甘作太宗的妾媵。吹牛拍馬,一至於此。太宗遂創設三院:一名內國史院,一名內秘書院,一名內弘文院。國史院是編製實錄,記注起居,秘書院是草擬敕書,收發章奏,弘文院是討論古今政事得失,命范文程作為總監,彙集三院文員,恭定稱尊典禮。復營建天廟天壇,添造宮室殿陛,不到數月,大禮已定,建築告成,遂尊太宗為寬溫仁聖皇帝,易國號為大清,改天聰十年為崇德元年。這是清室初造,所以敘述獨詳。擇了吉日,祭告天地。當命在天壇東首,另築一壇,排齊全副儀仗,簇擁御駕,登壇即真。適值天氣晴和,曉風和煦,滿洲文武百官,都隨太宗至天壇,司禮各官,已鵠候兩旁,焚起香燭。太宗下了御駕,龍行虎步的走近香案,對天行禮。拜跪畢,由司禮官讀過祝文,於是諸貝勒擁著太宗,從中階升上即真的壇上,到中間繡金團龍的大座椅前,徐徐坐下。但覺得萬人屏息,八面威風。今而知皇帝之貴。諸貝勒大臣,及外藩各使,都恭恭敬敬的向上行三跪九叩禮。孔有德、耿仲明等降將,格外謹肅,遵禮趨蹌,不敢稍錯分毫。可愧可恥。宣詔大臣,捧了滿、漢、蒙三體表文,站立壇東,佈告大眾,壇下軍民人等,黑壓壓的跪了一地。等到宣詔官讀完諭旨,一齊高呼萬歲萬歲的聲音,遠馳百里。確是威闊,怪不得人人想做皇帝。禮畢,太宗慢慢下壇,由眾貝勒大臣扈蹕還宮。次日,上列代帝祖尊號,諡努爾哈赤為承天廣運聖德神功肇紀立極仁孝武皇帝,廟號太祖,追封功臣,配享太廟。名宮殿正門為大清門,東為東翊門,西為西翊門,大殿正殿,仍遵太祖時所定名目,惟後殿改名中宮,皇后居之。中宮兩旁,添置四宮,東為關睢宮,西為麟趾宮,次東為衍慶宮,次西為永福宮,羅列妃嬪,作為藏嬌的金屋。冊封大貝勒代善為禮親王,貝勒濟爾哈朗為鄭親王,多爾袞為睿親王,多鐸為豫親王,豪格為肅親王,岳托為成親王,阿濟格為武英郡王。此外文武百官,都有封賞。拜范文程為大學士,作為宰相。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降將,亦因勸進有功,得了什麼恭順王、懷順王、智順王的稱號。看似鋪敘,實則奚落。盈廷大喜,獨太宗尚未盡愜意。看官!你道為何?當日稱尊登極,外藩各使,統行跪拜禮,只有一國使臣,不肯照行,因此逆了太宗的意思,又想出一條以力服人的計策來了。正是:
  南面稱尊,居然天子﹔
  西略東封,雄心莫止。
  欲知何國得罪太宗,請向下回再閱。
  滿軍攻明,起初是專攻遼西,迨得了嚮導,始由蒙古入塞,多一間道,從此左馳右突,飄忽無常。明兵則處處設防,以勞待逸,勝負之勢,已可預決。至察哈爾折入滿洲,長城以北,皆為滿洲所有,明已防不勝防。雖無李闖之肇亂,而明亦不可為矣。若夫滿洲太宗之獲璽,論者謂天意攸歸,故假手額哲以齎獻之。夫璽之得不得,亦何關興替?孫堅袁術,嘗得漢家之傳國璽矣,試問其果終為帝耶?然則滿洲太宗之改號稱尊,實為圖明得志,借獲璽之幸,而作成之耳。雖曰天命,寧非人事?惟清室二百數十年之國祚,由太宗之獲璽稱尊始。故書中特詳述之,所以志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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