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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七品芝麻官(上.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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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9:01
第十一章

  「不就是幾句話的事兒嘛,怎地一個扭曲,就扭成兩個無良潑婦欺負一個凄涼可憐的小娘子?既然這麼容易弄擰別人的心意,不如谷娘子有事沒事少往咱們跟前湊、多往外頭逛幾圈,反正谷娘子手頭闊綽,這樣一根簪子送到外頭人手裡,還能換得幾句謝意,而送到蕥兒手中……」她輕笑兩聲,方才緩緩接話。「定是一場大風波。」

  關關意有所指的指控讓谷嘉華心頭輕顫兩下,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從哪裡猜出來的?

  谷嘉華為掩飾心慌,連忙反口指控:「你這是在潑人髒水,怎地我送出去的東西就會成為一場大風波?我不過是好心好意,怎就被人這般……」

  句子不夠有力、口氣不夠哀凄,這時候就需要表情來添點助力,於是眨眼落淚術再度重現江湖,豆大的眼淚瞬間翻滾而下,而丫鬟花隱適時上前,讓委屈茫然、無助孤苦的主子靠在懷中啜泣。

  關關嘆息,中庸之道啊,過與不及都會教人猜疑,如果剛才的話是試探,那麼谷嘉華的過度反應便是給足了答案。

  「谷姊姊莫怪,我這不是給嚇壞了嗎?每回沾上谷姊姊我都得脫一層皮,谷姊姊就當發發好心,別再欺負妹妹啦。」蕥兒眉開眼笑。

  關關也笑得不遑多讓,並且充分理解黑白郎君的心情——確實啊,別人的失敗就是我的快樂。

  等谷嘉華表演完上半場,關關才似笑非笑對蕥兒說道:「知道自己輸在哪裡了嗎?你啊,要是能培養出說哭就哭、說昏就昏的功夫,天底下男人都會匍匐在你腳邊。」

  「我要那麼多男人的匍匐作啥?當踏腳石嗎?」

  谷嘉華再有心機,被生生拆穿也難堪得緊,她可是名門閨秀呀,便是殺人謀命之事被發現,沈家人也沒這樣大刺刺羞辱過自己。

  她恨!恨這兩個沒教養的粗糙女子,她發誓絕不會放過她們,發誓讓她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姑且不論谷嘉華心裡的OS,這場潑辣娘兒們vs.小白花,潑辣娘兒們完勝!

  但難得的一場主場勝利,竟好死不死撞上連袂進門的方家兄弟,這對正義青年發現小白花臉上的點點露珠,忍不住同時露出不苟同表情。

  見狀,三個女人神情各異。

  正在掉金豆子的谷嘉華低著頭、一扭身,背過眾人。

  蕥兒縮縮脖子躲在關關身後。

  而關關落落大方、笑眯兩只眼,衝著剛下班的男人們打招呼,說道:「今兒個過得好嗎?」

  雲青瞪她,都同她說過了,谷嘉華不過是個可憐人,待重孝結束、自會替她尋覓好人家,教她別心存疙瘩。

  平日見她們湊在一起還算和諧,誰曉得背過自己,她和蕥兒竟然聯手欺負谷嘉華,這算什麼?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讓他如何同恩師交代?

  「谷娘子為何落淚?」雲青問的是谷娘子,眼睛卻緊緊盯住關關。

  關關沒在怕,她把玉簪子遞到雲青手中,說道:「還能為什麼,不就是傷心嘛。谷娘子從嫁妝裡挑出這等好物送給蕥兒,可蕥兒哪敢收?收了會挨罵,罵她小肚雞腸、斤斤削較,一點小恩小惠便急著要人回報。

  「可不收?要是像上回那樣推推讓讓,弄到最後又掉在地上引來一陣哭號,還是得挨罵,蕥兒正左右為難呢,我只好跳出來當壞人,讓谷娘子把珍品給收回去。這不,又惹谷娘子傷心了嘛?說咱們看不上人家、不把人家給放在眼裡,你們評評理,別說蕥兒,連我也左右為難了呢。」

  長於落井下石的蕥兒立馬接話。「可不就是這樣,關關多說上幾句,便惹得谷姊姊傷心,這是勸也不行、不勸也不行,真真為難得緊!」

  雲青低頭看了看簪子,那玉質不太差,卻也不是昂貴物,他嘆氣,把簪子交還給藉兒道:「既然是谷娘子的好意,蕥兒,你就收下吧。谷娘子也別傷心了,住在一起,難免有磨擦,時日久了、了解彼此性情就好,牙齒都會咬著舌頭呢,你別太多心思。」

  蕥兒揚眉衝著關關一笑,這才是真厲害,東西收下、便宜占上,還逃掉一頓罵,她忍不住想朝關關豎起大拇指,但關關悄悄地遞過眼色,她連忙把得意收斂起,再乖乖把簪子交到關關伸過來的手掌心。

  「是,方公子,這回是我考量不周,以後不會給妹妹們添麻煩了。」

  哦哦,認錯認得那麼快?高竿!

  小白花高級版,谷嘉華這朵花是白金制的,真不易摧折。

  關關笑道:「說什麼添麻煩?谷娘子著實太客氣。其實我們能理解谷娘子心頭苦楚的,即便一點點小事都容易惹來莫名哀愁,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得奉勸谷娘子幾句,你別老是郁悶著心,就算過得再不痛快,也不會教那人為你落淚傷心。

  「何況不經歷人渣、怎麼能夠重新出發?天底下,沒有人能隨隨便便當媽,梅開二度才顯花香,歷過人事才懂珍惜好運道,下一個男人肯定會比上一個更好。」

  關關在勸人,卻句句帶著殺氣。

  明面上叫谷嘉華別郁悶,實際卻是在表明並非她們言語刻薄,而是谷嘉華太容易牽拖,微事、小事都能哭上一場。

  什麼「不經歷人渣、怎麼能夠重新出發」,什麼「梅開二度才顯花香」、「下一個男人肯定比上一個更好」,全是在諷刺她與沈家和離。

  雲青不贊同地橫她一眼。

  但蕥兒不懂得見好就收,竟又補上幾句:「可不是嗎?谷姊姊嫁妝這麼多,大哥發一張文書,立刻會有男人從街頭排到街尾,等著迎姊姊過門。」

  果然啊,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只怕豬一般的隊友。關關忍不住嘆氣,低聲道:「蕥兒,過了。」

  過了嗎?蕥兒聳聳肩,她還覺得不夠呢!

  得意洋洋,她笑道:「關關,我先回房裡弄繡樣,待會兒你過來幫我看看。」

  「好。」

  蕥兒退下去,順帶拉走雲豐,贏得簪子、贏面子,這才是對峙的最高境界。

  谷嘉華抬眼,想再擺一回可憐,卻發現雲青眼裡只有關關、看不見別人,她心有不甘,卻也明白,現下沒有發揮空間,於是柔柔一句道:「方才失禮了,關關姑娘千萬別見怪。」

  「說什麼見怪,有機會開解姊姊,是妹妹的榮幸。」關關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谷嘉華再望雲青一眼,他的視線依舊定在關關身上,於是垂頭,走出廳外。

  廳裡沒人了,雲青的視線仍然在關關身上膠著,她被看得全身發毛,笑了笑開口,「怎麼,我突然變漂亮?」

  「你在欺負人。」他的口氣凝重。

  「我?不!我從不以強凌弱的。」她否認得很全方位。

  「是嗎?知道自己輸在哪裡了嗎?你啊,要是能培養出說哭就哭、說昏就昏的功夫,天底下男人都會匍匐在你腳邊……」最後一句,雲青把尾音拖得老長,斜著眼,等她自動認罪。

  全聽見啦?所以啊,奉勸世人一句——做壞事之前要先淨空周圍。

  她皺皺鼻子,「在欺負她之前,我不知道她比我弱啊。」

  「強詞奪理。」

  「隨你批判,我不承認、不否認、不出聲、不反對……你怎麼說、怎麼委屈我,我全吞。」她嘻笑著,刻意輕松帶過。

  還全吞呢,說得好像強詞奪理的人是他,這張嘴巴,難怪即便滿腹才華的谷嘉華也辯不贏她。

  他板起臉,口氣嚴厲。「我要講幾次,她不會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你不必對她有敵意,她害不了你、害不了蕥兒,就算蕥兒因為她被訓,也是因為她說話不分輕重,以後嫁進婆家,誰容得下她的性子?我這是為她好,不是光為谷嘉華出氣,你就不能看在她剛剛承受父喪之慟、又被夫婿辜負的分上,對她多幾分包容?」

  這是在撻伐她?見不得谷嘉華被欺負,所以心疼了、不舍了,還是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愛情緒正在泛濫?

  她真的不會是他們之間的問題?

  他太客氣,當下谷嘉華不就成了他們之間的問題?沒有谷嘉華,他們現在不會出現這樣的對話;沒有谷嘉華,他不會反過頭來要求自己包容她;沒有谷嘉華,她何德何能遇見他銳利的聲調、嚴厲的表情?

  不影響?哼哼!哈哈!

  怒了,她收起嘻皮笑臉。「你認為是我在為難她?」

  「難道不是?不過是一根簪子,值得你用話來刺激她?方才你是在講解事情經過?不,你煽了方雲、刺了谷嘉華,還刻意用梅開二度來嘲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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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9:38
第十二章

  沒錯,她就是在諷刺,但她憑什麼要招認?!

  「那得看你用什麼角度想,我是沒有滿腹詩才,可以用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這些句子來安慰她,只能挑最直白簡潔的來說說,誰知道她那顆脆弱的玻璃心就傷了,我有什麼辦法?」

  「關關,你不要這樣,她不過是個可憐的弱女子。你自己都說過,女人怎能為難女人,你就不能多同情同情她?」

  呵!她本不想較真,本想得饒人處且饒人,但他這副德性,她要是再忍氣吞聲,就太對不起父母親,她娘生下她不是用來給人家冤枉的!

  深吸氣,關關火力全開。

  「你憑什麼認為谷嘉華需要同情?因為她會哭、會裝可憐?方雲青,你是不是太膚淺,為什麼看事情只看表面?沒錯,我說過女人不能為難女人,但若不是她非要為難蕥兒,你以為我閑閑沒事吃太飽?」

  「我不是解釋過,教訓蕥兒是為……」

  關關截下他的話,冷冷應一句:「好個威武大元帥。」

  怎麼扯到這裡?他尚未沒弄通她的意思,就聽見關關補上一句:「天蓬元帥。」

  聽懂了,她在罵他豬八戒,可錯的是她,她再繼續這樣做,所有人都會倍感難堪。

  不待他開口,只見她怒眉一橫,直盯上他的眼。「你說她害不了蕥兒?大錯特錯!我問清楚了,谷尚書給田莊、給鋪面、給數也數不清的下人,給足嫁妝教她風光出嫁,這樣的誇張嫁女法,谷尚書怎會在滿抬的嫁妝裡,添上這樣一根廉價貨?湊數?充場面?不可能,谷尚書豈能鬧這等笑話。」

  這才是關關頻頻逼問谷嘉華嫁妝的真正目的,這支簪子太便宜,是只有貧戶嫁娶時,為充場面,騙騙分不清好玉、壞玉的親朋好友,才會購置的東西,拿這個去送給青樓妓女,說不定見多識廣的她們連收都懶得收。

  所以她假意驚呼「這可是昂貴東西,上好的藍田白玉……」便是想教谷嘉華認定自己是沒見識的女子,以便於套話。

  上輩子她可是當過幾年的老太君,兒子女兒孝敬不少好東西,她還不至於分辨不出貴賤。

  「既然它不是谷嘉華的嫁妝,她為什麼要說謊?為什麼要誆騙蕥兒收下?」她發問,然後靜待他回答。

  「誆騙?你用的詞太重。」

  還是幫她說話?小白花魅力難擋啊!關關的笑意越發冷了。

  「她算准蕥兒有上回經驗,絕不敢與她推推拉拉,萬一同樣的事第二次發生,兩位青天大老爺肯定不吝於給自家妹妹安罪名。再加上蕥兒為鋪子的事正缺銀子使,有人硬要塞禮物,她為什麼不收?

  「只是礙於方大人們的面子問題,她不敢光明正大的收,只能偷偷摸摸收,免得又遭批評。

  「如果不是我發現得早,把簪子強搶過來,逼谷嘉華承認那是她的嫁妝之一,並把東西在你們跟前過了明面,東窗事發時,蕥兒便百口莫辯。」

  「什麼東窗事發?」

  她把簪子塞進雲青手裡。「看清楚,簪子尾端刻了兩個字——勁節。你或許認為是詠竹詩句:最是虛心留勁節,久經風雨不知寒。但對不起,汪文同的表字恰恰是『勁節』。」

  丟完話,她淡淡看向雲青,她早說過汪文同攔下蕥兒之事,若蕥兒真照谷嘉華的版本走,之前的事得再鬧一遍,第一回,她澄清了蕥兒的名節,第二次呢?同樣的事一再發生,別人不會認定蕥兒和汪文同之間糾纏不清?

  雲青頓時無言,他低頭思索。

  冷冷的笑意在關關嘴邊擴散,如果他還想不通、一意維護谷嘉華到底,那便……

  揚起下巴,她轉身離開大廳。


  關關不喜歡冷戰,如果可以選擇,她比較喜歡大鳴大放、用力吵一架。

  架吵完,兩方覺得還OK,就想辦法合力解決難關,如果不行,便一拍兩散,很簡單的邏輯,也不難配合,可他們居然辦不到。

  他們一天拖過一天,熱戰沒辦法打,只好打冷戰。

  怎麼會辦不到?因為忙!對,不誇張,就是忙。

  所有人精力都快被榨干,一天當中只有早膳時全家人能勉強碰在一起,只不過大伙兒都要趕著上工,誰也不敢輕起戰事。

  雲青是新任知府,要整頓的事多得緊,新手上路,該摸清的、該拜訪的、該治理的、該挑剔的……從早到晚在外頭奔忙,每天回到家裡往床上一撲,睡得不省人事。

  雲豐亦是新手上路,但差別在於他有個好哥哥,之前雲青打完頭陣,該刪的刪、該剪的剪,多數政事已經起了頭,蕭規曹隨不至於出差錯,況且殺雞儆猴,杜主簿當了斷頭雞,下面的小猴子誰敢作怪?

  至於蕥兒,她為人生第一份事業操碎了心,領著十幾個僕婦,從早到晚不停制作鋪子裡要賣的商品,裝潢、設計、尋伙計、進原料,樣樣不假他人之手。

  而關關不是在幼稚園忙,就是在雲湖商業區裡逛,再過幾天,商業區就要開張,該預備下的事,她每項都確認再確認,不允許自己忙中出錯。

  她不斷和商家開會,起初大老板們看不起她,根本不樂意同她談,她得拉著雲豐給自己壓場子,但經過幾次會議之後,大家發現她不同於一般女人,確實有些門道,才漸漸願意坐下來附從她的意見,光收服人心,於她就是一項重大挑戰!

  所有人都忙,忙得成天說不了幾句,谷嘉華再有能耐,也無從挑釁,即使她明白,關關和雲青正鬧著不愉快,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天方擦黑,雲豐回到家裡,才一進門,關關二話不說地把人給拉進自己屋子,厚厚的「商業區開幕企劃書」往桌上一擺,陣仗拉開。

  「我餓慘了,能不能先讓我吃點東西?」

  看見那一大本冊子,雲豐告饒,這些天他急著到處挖溝渠,希望趕在秋收之前,把渠道完成。幸好蓋完商業區,張誠帶領的那票人空了下來,有他們幫忙,事半功倍,否則肯定趕不上秋收之前。

  「行!」關關這人別的優點沒有,勝在好溝通,她拿起茶壺倒滿一杯水,往他跟前遞。「吃吧。」

  「就給我喝這個?」救命,他中午就沒吃飯了。

  「先墊墊肚子,等我把話說完,廚房裡還有些菜,熱一熱馬上能吃。」

  「商業區的事你不是都已經處理好,就等開張吉時?」

  他沒見過做事比她更認真的女人,每件事確認三遍以上不夠,還要搞沙盤推演,她要是改行當將軍,大概沒有打不下的敵人。

  「是啊,但有些事還得靠縣太爺的名頭,替商業區多宣揚宣揚,我印了幾百張告示,明兒個你派幾個衙役四處張貼,行不?」

  這件事本來可以讓呂文華去辦,但商業區裡新的育才幼教社馬上要跟著開張,該做的准備半樣都不能落下,因此他也忙得沒日沒夜。

  「行!姑奶奶說什麼都行!」

  「我想別只在泉州貼告示,也往附近鄰縣貼個幾張,你覺得如何?」

  「姑奶奶怎麼說,下官怎麼配合。」他敢不配合?大哥那關肯定不過,何況現在的雲湖商業區,這筆政績可是算在他名下的。

  「開幕那幾天,我想向衙門借幾個人維持秩序。」

  「我把人抽調出來往你那兒送,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

  「有些要往官家送的邀請帖子,我想用你的名義發出去。」

  「我?大哥的名頭不是比較響亮?」

  雲豐說完,關關抬起頭瞟他兩眼,他連忙一笑,裝無辜、裝可愛,他知道說錯話了,那天的事還沒完,兩個人還處於尷尬階段。「這件事,我馬上差人去辦!」

  「沒事了,你去吃飯吧。」重點講完,她繼續低頭忙去了。

  雲豐起身去祭自己的五髒廟,卻在打開門同時,想起什麼似的,繞回關關身邊問:「關關,商業區的鋪面都賣光了嗎?」

  「沒,我還留了四十間鋪面。」

  「不是說好只留二十間的?」

  「一來,我得預先考慮,若是某些個身分好、地位高的官員想橫插一腳,我們無法拒絕時,可以拿出來賣人情。二來,商業區的事結束後,我打算把心力擺在幼稚園和幼教社上頭,無心經營其他,到時,每個月有鋪面的租金可拿,咱們不必擔心坐吃山空。」

  「所以鋪面全承租出去了?」

  「沒,只租二十幾間。」租金月銀已經漲到十三兩,待開幕慶之後,月銀肯定還可以往上調一點,所以每間鋪子的契約她只訂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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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39:58
第十三章

  「你考慮得很周全。」

  「怎麼?真有人想要靠勢力詐咱們的鋪子?」

  「干麼講得那麼難聽?人家要出銀子買的。」

  「誰?」

  「五皇子。」

  不會吧……他不是積極努力朝東宮太子的路上前進,怎麼有美國時間關注他們小小的雲湖商業區?關關嘆氣,他這行徑是叫做捧場還是叫作「你給我記住爺的存在」?

  她很不樂意往自己臉上貼金,但……誰讓姑娘她就是長得人見人喜、人看人愛,天真善良、聰慧美麗得教人難以忘懷?

  「所以呢?他要親自到泉州來經營嗎?」

  到時候她會不會還得與明月公主來一場相見歡?一個谷小花已經夠讓人頭痛,再補上一位還珠格格,她不想當容嬤嬤都困難。

  「不,五皇子派了個管事過來,他明兒個會到衙門坐坐,你也一起過來吧,順便帶他去鋪子上看看。」

  關關松口氣,好得很,來的是管事,不是正主。「知道了。」

  「我去熱菜,你吃飽沒?我把菜熱好、端來你這裡吃?」

  她才想應好,肚子正餓著呢,這段日子,除早餐外,其他兩餐都不對時,胃有點不舒服。

  「不必。」雲青聲音插進來,雲豐和關關同時轉頭,發現他站在門邊,手裡抱著一堆東西。

  「有吃的,太好了,大哥,我餓慘了。」

  雲豐迎上前,把從館子裡買來的菜接手過來,打開擺進碗盤裡。「只有兩副碗筷?等等,我再去拿!」

  「你去廚房熱菜吃吧。」雲青用微笑謝過弟弟的辛勞,便伸手把弟弟推出屋外,雲豐眼睜睜看著自己經手的好菜,哀號一聲:「大哥,我餓啊!」

  碰!門關上,他的哀號自動消失。

  雲豐輕哂,他清楚這兩人正在鬧別扭,只是沒時間坐下來聊聊,也明白原因出在谷嘉華身上,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吶。

  其實,谷娘子人很好,關關也好,谷娘子溫婉善良、品性高潔,當年若非自己和蕥兒害得大哥錯失這段好姻緣,如今她與大哥定是琴瑟和鳴、羨煞無數人的恩愛夫妻,大哥不至於獨身至今,而谷娘子更不會受到沈家欺凌。

  對她,雲豐心裡多少有些罪惡感,他想過,倘若她有機會與大哥再續前緣,也不是壞事。

  只是關關……大哥相當喜歡她,她是個能干聰慧的女子,有她的幫助,大哥仕途定能更上一層樓,只不過她的身分太低,怕是無法在後宅的貴婦圈裡與人周旋,要是關關能與谷娘子建立感情、姊妹相稱,仿效娥皇女英共侍大哥多好?

  看一眼緊閉的門扇,希望大哥可以搞定。

  摸摸餓扁的肚子,廚房裡的剩菜……他嘆氣,認了。

  屋裡,關關一語不發,低頭看著計劃書,但她專心不來,一顆心全落在那個小心翼翼的男人身上。

  今天他回來得早了,還買一堆吃的,這是打算求和?

  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求和可以解決的,只要谷小花還在,只要他是她們都想爭取的男人,為讓自己在這個家中立足,谷小花就會詭計不斷、手段層出不窮,她沒精力應付那些糟心事,更不想在那上頭浪費精力。

  「關關。」

  她不應他。

  「關關,上次的事……」

  是他不對?他想承認自己錯了?這念頭讓她面色稍霽,卻沒想到他下一句話又讓她氣得想踹他下地獄。

  「我確認過,前一段時日汪文同並沒有上咱們家,谷娘子也沒出門,他們不大可能碰在一起,我猜簪子上頭的字只是巧合,何況事情經過那麼多天,並沒有任何動靜。」

  他在陳述事實,她卻有暴打他一頓的衝動!

  好吧!干脆大吵一架,她受夠了冷戰。

  關關抬起頭,與他視線相接,寒聲問:「事情已經攤開,所有人都知道那根簪子是谷嘉華的嫁妝,還能期待什麼後續?若是汪文同敢抓住此事不放,找上門來要後續,不是恰恰證明他和谷嘉華勾結?你當谷嘉華的腦子不好使嗎?

  「何況谷嘉華沒出門,她身邊的丫鬟不能出門?花錢雇的打手不能出門?咱們成天在外頭跑,誰有時間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想玩花樣,誰有心力阻撓?」

  「不過是兩個字,當成證據太薄弱。」

  「她有犯罪動機。她清楚蕥兒不是你的親妹妹,如果不將她送走,她就得時不時忍受蕥兒的任性,而送走她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嫁掉。沒了蕥兒、斷我一臂,日後要對付我輕易多了,她的目的是你,親愛的知府大人!」

  「不會的,她若有意於我,早在多年前就與我訂親。」他清楚谷嘉華,她心裡只有沈習玉,上輩子如此,這輩子亦是。

  她噎著了,他是過度遲鈍還是谷小花太會演出欲迎還拒的老梗?

  半晌,關關說道:「方大人,如果她的目標不是你……民風開放,寡婦再嫁不是新鮮趣聞,況且她只是和離身分,以她的身分、身家,待在京城裡,多的是男人想娶。

  「那天我問過,她並非只身一人,她有老管家、有管事,有一大堆從小到大服侍她的下人,有他們幫著支撐門戶,試問,她有什麼理由放棄滿京城的好男人、離鄉背井,跟著你們兄弟住到咱們這個小宅院?若不是看上方大人,有心再結姻緣,她何必屈就?」

  「她想離開京城傷心地,換個地方生活轉換心情,何況我早對她說清楚我們之間的關系。」

  「你說清楚了,那她呢?她也和你一樣清楚,知道使君有婦、不得沾惹,還是想反敗為勝,達成不可能的任務?」

  「不會的,就算她是,你難道不能信我一回?」

  她搖頭。「我相信人心會變,相信沒有永恆亙古的感情,相信山無棱、天地合只是誇張詩句,也相信只要女人有心,男人無力逃避。」

  定定望住關關,雲青明白,這不是玩笑話,她的態度堅決,毫無轉園可能,他嘆氣妥協道:「昨天,我讓吳衛往京城裡送信,他在那裡有鏢局,能幫我查明一些事情。」

  查明什麼?關關目光裡透著疑問。

  「不管那簪子是不是詭計,我都想清楚谷嘉華與沈習玉和離的真正理由。」如果她真是沈家容不下的惡婦,必定做過什麼,她要是真的做過……想起嫡母,心頭興起一陣惡寒,他無法想像谷嘉華的轉變。

  「不是因為無出嗎?」

  這件事雲豐私底下對她說過,她相信了,因為前輩子他和谷嘉華也沒留下一兒半女。

  「若理由是無出,她只要讓通房丫頭生下孩子,接到膝下養育就成,再不濟納幾個姨娘也能解決,為什麼會搞到和離?」問題要是出在沈習玉身上,沈家更沒有理由與她和離,搞得沸沸揚揚、壞卻名聲。

  所以他開始懷疑谷小花?只是性子純良,不願道人長短?關關續問:「我聽說,谷尚書正是因為此事氣得生病,以至於病重不治。」

  「對,沈家算得上忠厚世家,沈相又是與人為善的性子,因此谷尚書才舍得把女兒嫁往沈家。雖說沈習玉是獨生子,家裡急需他開枝散葉,但也不至於因無法生育就與妻子和離,況恩師在朝堂裡頗有勢力,他們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賣。」逼死親家的惡名有多大,要是皇帝因此怪罪於沈家,沈家得不償失。

  「然後呢?」

  「當初我和雲豐心急,辦好恩師喪事後便匆匆趕回泉州,沒刻意打聽沈家事,也沒了解谷尚書留給谷嘉華多少身家,只聽說她留下一名老管事處理京裡的產業。那天聽你說了那些話,我細細想過,便派人往京城一探。」

  他本不想將此事說出來,萬一探出來的結果和自己所知道的一樣,豈非太傷人?這段日子谷嘉華經歷的已經夠多,他不想再添」筆,只不過關關……她是個眼裡容不下沙子的,是便是、非便非,她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無法忍受曖昧不明。

  關關放下心頭怒氣,她點點頭,雲青並不傻,只要不被恩情迷惑心眼,他願意查,自然就會查出蛛絲馬跡。

  見關關沉默,他續道:「如果她真有你說的那份心思,我不會容許的,家和萬事興,我還分得清楚親疏關系。」

  關關松下心情,實事求是說道:「你也不必太勉強,如果你發現自己喜歡谷嘉華,沒關系,不必理會約定,我可以理解,只要提早告訴我,別教我蒙在鼓裡,我不是那種非要在一棵樹下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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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40:18
第十四章

  話未說完,她就讓他一把拉進懷裡,像是懲罰似地狼狠吻住她的唇,這個吻帶著怒氣,他吻得很用力,吻得她的嘴唇腫起,吻過一回又一回、怎麼都不肯放開,直到她心跳不穩定、氣喘吁吁,方肯放手。

  他也喘著,只是立場必須表明。

  他咬牙道:「不管你理不理解,這輩子,你只可以吊死在我這棵樹下,不能異心、不能改變,別想毀約,承諾是一輩子的事!」

  這樣的堅定口氣,她可以解釋為——他的立場沒有改變過?他的心沒有猶豫過?他對谷嘉華沒有上輩子的感覺?

  這可能嗎?上輩子分明是鶼鰈情深、繾綣纏綿的兩個人,此生就算無法成就良緣,情感上多少會有牽連吧?

  搖頭,不想了、不想欺凌自己的心,關關挑起別的話題。「你帶酒菜回來,是想同我說和?」

  「不是。」

  「不然呢?事情忙完了,想喝兩杯犒賞自己?還是嫌棄鄭大嬸的手藝?」

  「都不是,我是百忙間抽空回來的。」

  「為什麼?」仰起頭,她還真猜不出其他理由。

  他笑了,是那種會教人轉不開眼睛的笑容,眉彎彎眼眯眯、散發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害她看傻、看呆、看得無法反應。

  突地,他低下頭,額頭蹭著她的額,輕聲道:「關關,生辰快樂!」

  恍然大悟,今兒個是邵翠芳的生辰……她這個侵占人家肉身的不記得,難為他牢記在心了,但他是怎麼知道的?她從沒提過呀!

  他從懷裡掏出一串手煉,替她戴上,鏈子是銀的,上頭打上兩個字——青關。

  雲青道:「青關、情關,你是我一生最重要的關卡,這個不必收在烏木匣子裡,它不是女兒的嫁妝,是我對你的心意。」

  她笑開,這有模有樣的甜言蜜語,他在愛情中迅速升級。哪一天,他成了情聖,她半點不懷疑。

  他拉著她坐在自己膝上,屁股底下的長板凳並不舒服,但能抱著關關,再不舒服的逆境都會變得舒服,與她臉貼臉、心對心,他愛上兩人融為一體的感覺。

  「關關,你什麼時候嫁給我?」

  「再過一陣子吧。」她推拖。

  「為什麼?」他問話的表情很無辜,像吐著舌頭的紅貴賓。

  「因為這陣子我們都忙,婚姻是人生大事,不可以隨便、敷衍、急就章。」

  「我能揭穿你嗎?」他嘆道。

  「揭穿?」她抬頭望進他的眼。

  「其實理由不是忙,而是谷嘉華,不管我怎麼保證,你都無法相信,我對她沒有你想像的那份心意。」

  關關一驚,他能看透人心?!也是,一個能平步青雲,無依無勢卻在地方上站穩的男子,怎能沒有幾把功夫?

  「日久見人心。」關關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拿起筷子,往他碗裡夾一塊豬肉。

  雲青是個知情知趣的,見關關這樣,只好順從她的心意,樂呵呵地把肉給吃了。

  她挪窩坐到他身旁,捧著下巴微微笑著,安靜欣賞他的吃相,等他把整塊肉都吞下後,才似笑非笑地說:「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笑出聲,這樣也能罵人?!他服了她。

  但心服嘴不服,他笑得令人無法招架,他道:「我本是天上龍鳳,因為愛上你,紆尊降貴,自願成為豬頭。」

  紆尊降貴?他升級的速度越來越快。

  「別擺這種臉,在女人生氣的時候,甜言蜜語是沒多大效用的。」

  胡扯,明明就很有用,瞧她臉上藏也藏不住的春意就知道。「你上回說『活的時候要開心一點,因為我們會死很久』。」

  「是啊,我說過。」那次是為著安慰成天哭喪著臉的谷小花,一枝梨花春帶雨的鏡頭看太多,近期來,她有反胃現像。

  「依我說,戀愛的時候要開心一點……」

  「因為會失戀很久?」關關接話。

  「不對,因為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倘若錯身,我們會哀傷很久。我不喜歡哀傷,我喜歡幸福,和你一起幸福著。」

  藏不住的春意化成止不了的笑意,她捧腹笑得一抖一抖的,照他這樣的速度升級下去,很快地,天底下他再找不到對手。

  這個晚上,關關靠在他懷裡,低聲道:「看清楚了嗎?一個橫插進來的女子,就算她什麼都不做,也不可能不影響我們。」

  何況她敢肯定,谷嘉華不會什麼都不做。

  「我明白,以後會注意言行,不讓她有機會誤解。」

  他說得真心誠意,關關清楚,他真的相信只要立身正,就不怕影子斜,但是啊,他終究不夠了解女人,對於愛情,女人可以憨傻、可以爭奪、可以戰鬥、可以不計一切……並且,可以不管男人心裡是怎麼想的。

  在開幕慶結束後不久,雲青兄弟終於回到宋家祠堂。

  祠堂裡坐滿長輩,方雲青、方雲豐更名改姓,隨叔公焚香,祭拜祖宗牌位,從現在起,他們用回過去的姓名宋懷青、宋懷豐。

  當他們將母親的牌位擺在父親身旁時,心底無限惆悵,多年過去,一步一步,他們終於走回這裡,抬頭挺胸、正大光明,和那年過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截然不同。

  他們站得筆挺,靜靜聆聽長輩教誨。

  幾個人悄悄抬眼,望向懷青、懷豐,臉上帶著些許羞愧尷尬,心略帶不安。

  當年他們收下好處,在方姨娘和兩兄弟被欺負時,非但沒有挺身相護,反倒落井下石,如今兩兄弟成為棟梁之材、光榮返鄉,若是他們心底還記恨那筆舊帳,在場人士沒有幾個能得到好下場。

  一顆心惶然不安,仿佛有柄斧頭懸在頭頂上,他們四下打探懷青、懷豐的態度,企圖想辦法抹去過往,沒想到宋懷恩竟是第一個對懷青、懷豐低頭的,更沒料到,兩兄弟肯捐棄嫌隙,重返宋家大門,這教他們既歡愉又羞愧。

  懷青、懷豐兄弟對視,嘴角笑意成形,這是娘的遺願,她想堂堂正正地重返宋家大門,他們立下的誓言終於實現,看著父親身旁的平妻位置,母親再不是小妾姨娘,兄弟倆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欣慰。

  而接下來……宋懷青看一眼叔公坐的位置,輕抿唇,從沒有庶子坐在那個位置過,宋家會不會首開先例?

  「來人,給二爺、三爺搬椅子。」叔公輕咳兩聲後說道。

  當年事他沒參與,卻心知肚明方姨娘和兩兄弟受了莫大委屈,他們剛被趕出宋家大門時,方姨娘本想留在城裡,讓兩個兒子能夠繼續進學堂念書,但許多鄉民指著她的鼻子罵蕩婦,甚至不肯將屋子賃給母子三人,逼得他們不得不搬進山裡,遠離人群。

  如今皇帝為她平反了冤情,還為她建牌坊、追封誥命,這讓當年曾經指責過她的人慚愧不已。

  所以啊,要是生得出好兒子,還怕晚年無依?可惜方姨娘無福,走得早,否則能親眼看見兩個成材兒子,心裡頭不知道有多安慰。

  是他們的爹在天上保佑吧,庇佑兒子平安順利、仕途光明,否則那等艱難環境,怎能長出兩株好秧苗,日後宋家子弟能否夠成器,必不能缺少懷青、懷豐的助力。

  「是。」下人應聲,搬來兩張椅子,懷青、懷豐拱手謝過後,入座。

  滿屋子人全望向兩兄弟,一個斯文瀟灑、朱面丹唇、豐神俊朗,渾身透著股書卷氣,一個身形挺拔,劍眉斜飛入鬢,一雙丹鳳眼散發著勾魂魅力。

  當初沒人想過,兩個小庶子會有這番光景,要是早知道,誰不願同他們結下善緣?

  瞧族裡的四堂嬸,都不知道隔幾層的親戚了,當年他們被趕離宋府時,不過偷偷塞幾兩銀子給方姨娘,如今人家感恩圖報,不但提拔她兒子到衙裡辦差,還給買了處新宅,四堂嬸那眼光吶……他們當年真是瞎了眼。

  叔公與宋懷恩對視後,點頭發話。

  「我們知道懷青、懷豐公務繁多,也不好讓你們常常抽時間忙私事,不如趁今天,一次把分家的事也給辦妥,免得你們來回奔波。」

  開門見山,叔公直指主題。這次的事懷恩做的漂亮,收攏人心就得像他這般,讓人感受的到善意,往後要仰仗人家,才不會令人唾棄。

  「分家?」

  聽到這個,懷青萬分訝異,他沒想過從宋家拿東西,貧窮落魄的時候不曾,現在更是想都不會想,家裡有關關那只聚寶盆,要賺得萬貫家私、富甲一方,不過是指日可待的事。

  只是……怎會突然提及此事,誰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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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懷青、懷豐順著叔公的目光望去,視線落在宋懷恩身上。

  是他?這倒出人意料,當年趕他們離府,不就是因為大娘怕他們分薄了宋家財產,如今,他竟肯親手將多年的辛勤經營平白分他們一杯羹?

  是畏懼嗎?怕他暗施黑手,強取豪奪,把宋家的一切全搶過來?還是覬覦自己背後的權利,企圖沾一口肥肉?

  叔公續道:「樹大分枝,理所當然。當年懷恩因為孝心,明知道委屈兩個弟弟,但不敢違抗母命,只能眼睜睜看弟弟黯然離去。但是二房媳婦過世後,懷恩便四處尋找,想把你們兄弟接回來,卻沒想到,你們改了名字,讓他遍尋不著,陰錯陽差、白白錯過幾年兄弟團聚。」

  懷青、懷豐暗地冷笑,這話說給外人聽聽,糊弄不明就裡的可以,但要哄騙他們,火候還嫌不夠,當年就算沒有搬出宋家大宅之前,他們明裡暗裡吃過大哥給的苦頭可不少。

  但既然人家要這樣兜著,就這麼辦吧,反正不過是臉皮上的事,愛怎麼圓就怎麼圓,他們無所謂,重要的是母親遺願達成,至於分不分家?無礙。

  懷青莞爾,回道:「多謝大哥掛念,這些年我與三弟四處奔波,倒讓大哥費心了。」

  懷豐聞言,一個忍不住,差點笑出來。

  他心底暗道:裝唄,裝兄友弟恭又不難,何況他們還得在泉州當三年官,地方名聲重要得很,他可不想傳出高傲、目空一切的惡名,既然人家把梯子搬到腳邊,他們何不順著走下來?

  「二弟、三弟受苦了。」宋懷恩接下懷青的話,臉上淨是安慰。

  他沒想到會這麼順利,竟未受到口頭刁難。現在懷青、懷豐重返宋氏大門,接下來,就讓那些等著看他笑話的商戶,睜大眼睛、好好瞧著!

  叔公見兄弟三人一團和氣,笑著接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懷青、懷豐總算苦盡甘來。你們的爹是個善心人,一生助人無數,定是冥冥之中種下善因,才結得如此善果,見你們三兄弟各個成材,他在地下也會感到安慰。」

  宋懷恩、懷青、懷豐聞言,齊齊起身,走到父親牌位前,行一鞠躬禮,方落座。

  「既然你們三兄弟對分家都無異議,那麼今天就在各位長輩的見證下,把這件事給辦了吧。」

  「是。」三兄弟同聲應和。

  叔公從袖口掏出一個信封,展閱。

  他一字一字緩慢念道:「祖產有宗祠附近田地兩千畝,發家鋪子八處……祖產之外,還有東府大街鋪子三間、平和街鋪子兩間……桂花村莊園一處、水田三百畝、旱田五百畝,林家村果園兩百畝……」

  林林總總加起來,宋家二房共有五十處鋪面,以及八千畝田地,白銀二十四萬兩、黃金一萬零五百兩,這筆財富遠遠比三兄弟父親在世時,多上將近兩倍,可見得宋懷恩是個有經營本事的,在短短數年內能將家產擴充成這樣,不容易!

  「對這份家產,你們有意見嗎?」叔公問。

  「沒有。」三兄弟再一次回應。

  嘴巴上這樣說,懷青卻暗暗在心底撥算盤,他們是庶子,依照過往舊例,他和懷豐各能分得一成家產,這筆意外之財大概會讓關關樂上好幾天,想起關關,懷青忍不住眉眼飛揚。

  叔公續道:「照宋家舊例,祖宅田產該留給嫡長子傳承給下一代,扣掉祖產,其余的八成給嫡子,兩成給庶子平分,要是嫡子眾多,則不論嫡庶,將所有財產平分。」

  後者條例是在防嫡子數目眾多,庶子稀少的情況,就像宋家三房,嫡子五個、庶子只有一個,分派下來,庶子分得的反比嫡子還多。

  叔公說完,再看向三兄弟,沒有人說話,於是叔公清清痰,喝口水,繼續往下說:「照理依規矩,扣除祖產,懷恩應分得八成,懷青、懷豐各得一成。

  「但日前懷恩找上門,同我商議,道兩個弟弟在外頭吃了許多苦頭,雖子不言母過,但此事確實是他母親一手造成,懷恩願意將祖產之外的財產一分為三,三兄弟各得一份,彌補對弟弟的虧欠。

  「所以三兄弟每個人可得鋪面十六間、田地兩千畝,白銀八萬兩,黃金三千五百兩,我這裡已經平分成三份,你們各自拿去看看,如果沒有意見的話,就按下手印。」

  這回不只懷青,懷豐也吃驚不已,他們沒想到宋懷恩會這麼慷慨大方,那裡面的財富有七成是來自他親手經營,他怎舍得?

  「這樣的分法,雖不合宋家舊例,但也足以看出懷恩對待兩個弟弟的情分。」叔公道。

  滿屋子的宋家族人也驚訝得闔不攏嘴,這可是一大筆財富吶,宋懷恩怎拿得出手?

  他這會不會巴結過頭,難道懷青、懷豐兄弟當真會因為這些銀子,把過去之事給揭過?

  但是在短暫的驚詫之後,懷青、懷豐想通了。

  懷豐低頭微哂,宋懷恩是心急火燎了吧,雲湖商業區兩百個鋪面,泉州大小商戶多少都能買到幾間,但宋家沒分。

  哥哥升了知府,商業區之事便落在他這個縣太爺頭上,關關的法子一個比一個驚艷,並且每個點子都得到驚人效果。

  開幕那天雖然只有六、七成的店家開賣,但關關辦得熱鬧極了。

  敲鑼打鼓、炒熱氣氛這種事自然不在話下,而免費的接駁馬車接來不少游客,他們才下馬車,兩腳踩了地就收到廣告單,上面詳細錄載各家店鋪的商品和位置。

  而中間那一行最吸引人的句子,把所有人的心都給晃花了——買二十兩送一兩,買二兩送一百錢,買一兩送荷包。

  那些荷包是蕥兒和張大嬸等十幾位婦人娘子漏夜趕出來的,有五個不同款式,每種款式下面都有一行小字,寫著蕥兒的店鋪名字——雅客小築。

  既是宣傳了蕥兒的鋪子,又滿足大眾的購物樂趣。

  花錢還送錢,這種事前所未聞,這讓游客大大提高購買欲/望,每個鋪子都賺得缽滿盆溢,樂得在客人結帳之後,把亮晶晶的銀子送到客人手上。

  這個開幕慶,足足辦了十五天才落幕。

  原先不那麼看好商業區的商家,在短短幾天內,趕著把手中鋪面裝潢好、貨物上架,追上開幕慶的最後一波熱潮。

  懷豐所想的,懷青自然也想到了,不過他年紀大,對當年之事印像深刻,所以想的比懷豐更深。

  宋懷恩心裡很害怕吧,怕自己對宋家出手。

  平心而論,他對宋懷恩母子敗壞母親名節一事,心中有沒有怨恨?當然有!想不想報仇?當然想!若非如此,回泉州後,他為何要避著宋家族人,不願與他們面對面?

  只是母親太了解他有恩必報、有仇必還的性子,她在死前緊緊抓住他的手,逼他們兄弟立誓,絕不找宋懷恩報仇。

  母親說:「你們父親也許不是好丈夫,卻是個好父親,他對你們兄弟的寵愛毋庸置疑,要不是他走得早,在他的護持下,你們定會有一番好前程。宋懷恩再壞,他身上都流著和你們一樣的骨血,絕不可以貪圖一時痛快毀了他,如果你們這樣做,我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對你們父親?」

  母親嘴上這樣說,可知母莫若子,他何嘗不清楚母親是為著他們的名譽著想,就算他們處處占上風、就算宋懷恩罪有應得,但他們要是真的逼死長兄,惡名將會追隨他們一輩子。

  所以他決定寬宏大量,決定捐棄前嫌,決定兄友弟恭,不留任何材料與人說嘴,因為他比誰都清楚……

  看一眼宋懷恩,他臉上露出的青白與浮腫,那是縱欲過度的現像。

  他再活,也不過是短短幾年,且十幾年後,他的幾個兒子將會是朝廷棟梁,如果他的貴子命數不變,他何必替自己樹立敵人?

  「以後你們兄弟為官,有懷恩在後頭支持,能夠順當些,而你們該幫懷恩的,也當盡心盡力,這才是兄弟之道。千萬記住,兄弟家族是一枯倶枯、一榮倶榮,血脈相承的。」

  「是。」懷青、懷豐起身回應。

  宋懷恩看事情辦得差不多了,起身,一手拉起懷青、一手拉住懷豐,笑盈盈地上前,對上座的長輩們說道:「今日是我兄弟團聚的大日子,府裡已備下水酒,還望各位長輩兄弟賞光。」

  賞不賞光?自然要賞的,還得大大的賞,開玩笑,宋氏家族數百人,以後不知道,眼前也就出了這兩個官,當中還有一個是皇帝親封的五品大官呢,有他們兩兄弟在,宋家,就要發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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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宋家的行雲樓裡,關關和王氏對坐,看了幾眼熟悉的屋子,關關說不出的感慨唏噓,她在這裡當了一輩子的奴婢,幸而命運轉向,重來一遭,她也能在這屋子裡與主母平起平坐。

  王氏握住她的手,怎麼看怎麼歡喜,當初要不是娘親附身,知道這丫頭大有福分,她怎會施恩將人給放出去,而翠芳又怎能有這份造化,成為小叔的身邊人。

  她派人探聽過了,翠芳與小叔同進同出,小叔對她特別要緊,小叔還為她買了間大鋪子、開辦幼稚園什麼的,還有啊,小叔進京城面聖的時候,竟將商業區以及衙門大小事全交代給她,而這丫頭也真是能干,居然一項項處理得有條不紊,贏得許多人的贊聲。

  當初翠芳在身邊的時候,自己怎就沒看出她這麼有本事?不過也幸好沒看出來,否則肯定舍不得放她走。

  有舍才有得,翠芳離開宋家,卻給自己埋下善緣,王氏深信,兩位小叔願意回返宋家,肯定有這丫頭一份大功勞。

  回想那日她主動找上門,與翠芳關起門來商議大半天,翠芳她那時皺著眉回答:「我會盡力勸解雲青、雲豐,但我不敢確定他們肯聽我的意見。」

  聽聽,她喊的是什麼?雲青、雲豐啊!

  輕省的一句話,就能讓王氏確定自己找對人了。

  王氏細細觀察眼前的翠芳,她的眉眼已經長開,身上穿著薄棉鸚哥綠緊身小襖,外罩珍珠皮元色比甲,腰內束了一條淡紅色絛兒,淡妝麗雅、膚色粉膩,唇上還有淡淡的處子薄茸,嬌俏討喜,她眉黛微彎、眼波斜溜,分外姣美可人。

  小叔子是把她給擺上心了吧?

  翠芳本就是個好容顏的,娘才會挑中她、給自己添勢,誰知才短短一年多,她會長成這副模樣,瞧她這自信、氣勢,儼然像個當家主母,誰猜得出她曾經是個奴婢?

  「翠芳……」

  「夫人,我已經改名為邵關關。」

  當翠芳身不由己,得唯唯諾諾、小心翼翼,做了一年的邵關關,她恢復本性、活得自在愜意,她不樂意聽見那個名字,好像突然間,呼吸又變得窘迫似地。

  但王氏誤解她的意思,以為她不想讓旁人知道她曾經為奴,也對,這顧慮有道理。

  王氏堆起滿臉笑容,親切道:「關關,這次的事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從中斡旋,懷青、懷豐怎能輕易打開心中死結。」

  她把功勞全往關關身上推,不過……這還真是冤枉了。

  當初接下這檔子事,關關便絞盡腦汁,想著怎樣說服雲青。

  她總不能說:「原諒宋懷恩吧,反正他沒多少日子好活。」、「惡人自有惡報,老天爺全記著呢,放心,宋家祖先馬上要把他收回去了。」……之類的話,也不能來個「方姨娘附身」,用靈魂附體那套來誆人。

  只好准備一堆陳腔濫調,諸如「逝者已矣、來者可期」、「與其樹敵、不如立友」、「仇恨就是把敵人的過錯背在自己身上」……等等廢話准備說服雲青。

  卻沒想,嘴皮還沒開始動工呢,雲青……呃、不,現在該叫懷青了,懷青知道王氏找上門,要他們兄弟認祖歸宗,那個樂啊,嘴巴差點兒咧到後腦杓。

  人家早就在那裡等著呢,等他們用八人大轎把兩人給請進門。

  懷青說:「就算宋懷恩沒來,我也要想辦法把我們的名字重新記入祖譜。」

  她好奇的問:「如果宋家死撐著假裝你們不熟,怎麼辦?」

  「皇上給了我母親誥封、貞節牌坊,又替她平了冤屈,他們敢這樣做,我就敢把那冤屈之事給弄得風大雨大,讓宋懷恩在地方上的多年經營毀於一旦。」

  聽他說得這樣決絕,關關拍拍受驚的小心肝道:「幸好他夠聰明,搶在你動手之前示弱。」

  懷青冷冷一笑道:「希望他能夠一路聰明下去。」

  第一次,她發覺懷青才不是什麼軟性子的,能在那樣艱困的環境下求生存,還一路過關斬將發展到如今的男人,怎麼可能是軟性子?她突然慶幸自己沒招惹過他。

  聽見王氏的說法,關關笑著照懷青交代的回應。

  「懷青、懷豐都是平和之人,不記仇、不著恨,寬懷大度、處處替人著想,那性子應是隨了方姨母,聽說姨母在過世之前,還要兩兄弟對天立誓,日後若是飛黃騰達,就算不肯護著親大哥,也絕不可以傷害自己的手足。」

  「唉,方姨娘是個好的,要不是婆母心思狹隘、容不下她,怎會生出後來這麼多事。」

  她堅持把所有過錯全推給婆婆,關關微哂,不計較她拿死人當盾牌,話由她說,各自表述便是。

  「過去的事了,懷青、懷豐要我同夫人說,往後別再提及舊事,兄弟之間的血緣親情,無論如何都斷不了的。」

  「懷青、懷豐能這麼想,著實太好。」她用帕子拭拭眼角熱淚,這樁懸了大半個月的心頭事,總算塵埃落定。

  「希望以後一家人能夠好好相互扶持,互相幫襯。」關關接下王氏的話。

  她打算和王氏套好關系,待幼稚園名聲再響亮一點,便說服她把幗晟幾個孩子送過去受教育,那些孩子啊,可是陪著寂寞的她,度過漫長一輩子的好小孩。

  「是啊,就是這句話。」

  關關拿起桌上的茶輕抿一口,發現珊瑚頻頻對她使眼色,王氏也發現了,心裡知道兩個丫頭有體己話想說,她們過去就像姊妹似地感情要好,你幫我、我幫你的,誰也不計較,突地,心思一轉,王氏微笑。

  「關關,有件事我得同你商量商量。」王氏不疾不徐說道。

  「夫人請說。」

  「認祖歸宗後,照理說,小叔應該搬回府裡來,兄弟同住一處,感情才會和睦,但小叔們自在慣了,要是搬回老宅,怕會綁手綁卿、住不習慣,何況你也知道的,咱們這宅子裡女人多,事兒也多,要是衝撞了小叔們……」王氏意有所指地嘆口氣,趁機羞辱後院姨娘們兩句。

  關關解意,說道:「夫人別擔心,我們有地方可住。」

  「不不不,你先聽我說完。老爺的意思是,不如趁這個機會,把分家的事給辦了。這些年公爹要分給小叔們的財產,都是由老爺幫忙著操持,前幾年遍尋不著小叔們的下落著實沒辦法,現在小叔既然回來,該他們的財產自當歸還原主,這事,今兒個祭祀過祖先後就會處理好。」

  意思是懷青、懷豐將要發一筆小財?不錯嘛,宋懷恩那位色大叔還是有可取之處。

  不過這種事干麼告訴她?她不過是個外人,即使懷青、懷豐和蕥兒拿她當家人,但總是……怪怪的。

  王氏沒遲疑,把桌上的木匣子往她面前一推,說道:「既然要分家,兄弟自然不好再同住一處,那日我上門拜訪,發現你們住的那間宅子著實小了點,平日自家人相處倒是熱鬧,但現在小叔升官了,總有朋友上門拜會,家裡女眷住得那樣近,男人進進出出的,難免不方便。

  「老爺顧慮小叔子以後要經常來往雲湖商業區和府衙,便挑個合適的位置,置下一幢宅院,下人也布置好了,如果你們看得上眼的話,我就差人去幫你們搬家,如果不喜歡,咱們再另外挑個地方,你說好不?」

  她輕輕巧巧地挑出雲湖商業區一說。

  關關眉彎淺笑,懷青早就算准宋家人在意的點,商業區能賺銀子是一個重點,但另一個重點是……所有人都在瞧著呢,懷青、懷豐會不會把這塊大肥肉分給自家兄弟?

  分了,代表前嫌盡釋、兄弟和睦;不分,以後碰上宋家人,最好繞道走,免得礙宋大人的眼。

  宋懷恩真的很上道!關關必須這樣說。

  他們早就想搬家,拖延到現在遲遲沒動作,實在是因為大家忙得無法分心此事,沒想到宋懷恩居然考慮周詳,幫他們把事給辦了。

  果然老祖宗的智慧偉大無邊,冤家的確宜解不宜結。這不,不當冤家當兄弟,馬上有財有宅,就算天上掉禮物,也不會掉得這麼豐富!

  「多謝夫人,我會把這件事轉告懷青、懷豐。」

  「這匣子裡頭是房契和下人的身契,下人都是剛買的,你可能要花點精神調教。」

  她強調後面兩句話,在於表明她沒往裡頭擺眼線,盡可以安心使喚。停頓兩息之後,王氏又道:「我也知道你為幼稚園成天忙得焦頭爛額,怕是無法分心調教下人,不如我把珊瑚給了你,幫你料理府中大小事,免得你裡外應接不暇,珊瑚這一年來是益發沉穩了,應該能夠幫得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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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41:34
第十七章

  聞言,關關和珊瑚都深感意外,沒想到會碰上這樣的好事。

  關關打心底為王氏高興,相較起一年前,她圓融多了、眼光也精准得多,懂得在最恰當的時機裡施恩,讓人打心裡感激。

  女人確實不能關在府裡,成天鬥小妾、巴結男人,得多往外頭走走,和更多人溝通磨合。

  「多謝夫人。」關關連忙起身道謝。

  珊瑚也是滿臉喜色,卻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能低下頭,拚命收斂嘴邊笑意。

  覷一眼兩個小丫頭的神情,王氏知道自己這個馬屁拍得極好,既然如此,何不再下一城,把兩家的關系連系得更緊密吧!

  「別急著謝我,我這人現實得很,從不做沒好處的事,珊瑚可不能白給,一碼換一碼,你得幫我辦件事。」

  「夫人請說,關關辦得到的,定會為夫人盡力。」珊瑚這份禮可不小吶。

  「聽說你那幼稚園裡收了近十個孩子。」

  「是,都是三到六歲的孩子。」

  「前陣子我聽人說,那些孩子教得極好,小小年紀都會背詩、認字了。」

  王氏起了個頭,關關隱約猜出她的心意,連忙不余遺力地推銷自家幼稚園。

  「回夫人,是的,那些孩子本是貧家子弟,父母兄長忙著生計,只能丟在家中無人照顧,懷青為替治下百姓著想,便幫著辦起這間幼稚園,園裡的師傅雖然都是女子,卻也都念過一些書,有她們來教,孩子們學得相當快。」

  讀書認字算什麼?學會算術才叫作厲害,現在楊松、呂廷都能算出五加三等於八了呢。

  「不瞞你說,老爺把幾個孩子全送到我這邊養著,可我一邊要管著鋪裡的事,一邊要照看孩子,難免疏忽,如果可以的話,幗晟已經三歲,我想把他送過去讀書,可好?我可盼著他像小叔那樣能耐,將來考個功名,讓我受誥封呢!」王氏玩笑道。

  嘴上說著玩笑話,她心裡可沒半點開玩笑意思,她考慮得多,如果關關收下幗晟,和孩子有了感情,將來小叔豈能不幫襯一把?

  一把如意算盤打得劈啪響,王氏望著關關,眉開眼笑。

  再看看關關,如果送宅子是驚、送珊瑚是喜,那麼送幗晟來幼稚園,那就是喜出望外了,關關聞言,笑得嘴巴闔不攏。

  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上一世幾十年的情分,那些孩子各個都是純善的,丟下他們,心中多少不舍,只是重來一回,她再也不願意在那堵圍牆後頭將就。

  但礙於目前幼稚園裡招收的全是貧戶孩子,富貴人家怎肯讓自家珠玉和窮孩子混在一起?因此,她想都不敢想王氏願意把孩子送過去。

  她盼著兩個月後的成果發表會,打算讓懷青、懷豐利用官大人的影響力,請動地方上有頭有臉人家的老爺、夫人去參觀,就算招不到新生,至少能賣掉一些練習本,慢慢把幼教觀念推出去。

  可這個做法慢,要等影響力大到能令王氏動心,至少得等上幾年。

  她沒想到王氏竟會主動提起,太好了!有第一只出頭鳥,要說服其他人就不那樣困難了,何況成果發表會上若多了王氏的影響力,肯定可以請得動更多富家夫人,屆時……她越想越樂。

  關關實在太開心,再次證明,人一定要做好事,不要結冤家,把阻力化為助力才是最好的做法。

  她決定了!回去後,燒一桌子好菜犒賞寬宏大量、放下恩怨、不計前嫌的懷青、懷豐兩兄弟。

  關關起身拱手相拜,謝道:「多謝夫人的信任,以幗晟少爺的資質到幼稚園裡,一定可以學得很好。」

  「別給自己壓力,幗晟能學到東西自然是好的,不能也無所謂,我只是想著,幗晟的弟弟妹妹們都小,待在家裡也無聊,不如到幼稚園裡和其他孩子玩在一塊兒,免得性子孤僻。」王氏笑道。

  「是。」關關點頭應和。

  「你和珊瑚很久沒碰面了,肯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不如你們到園裡說說話,等老爺和小叔們回來,再讓人過去請你。」

  「多謝夫人體恤,不過還有件事我得同夫人說說,這是懷青讓我私下問問夫人的。」

  「什麼事?」

  「不知道雲湖商業區的店鋪,老爺感不感興趣?」

  她這人啊心善、講究公平,人家與她一分顏色,她必還人三分,絕不只貪圖別人家的利益,卻舍不得從自己的手中放出好處。

  當時懷青、懷豐料到宋懷恩對鋪子的心思時,曾問關關:「賣不賣?」

  她一口氣否決了,聽過宋懷恩和他娘做的諸多好事,她還對他們慷慨?她又不是腦筋趴呆,懷青他們肯認祖歸宗,已經是給宋懷恩天大面子。

  懷青、懷豐對於關關的反彈不表意見,反正商業區的事本就是關關在做主。

  可是現在……既然宋懷恩上道,她也沒裝傻的理兒。

  聽見關關提起此事,王氏忍不住雙眼大放光芒,前些日子老爺還私下怨道:「這梁子結得太大了,否則懷青、懷豐怎不肯便宜自家人?」泉州算得上名號的商家,在商業區都有幾間鋪面呢。

  只不過認祖歸宗之事還在進行,貿然提出此事,好像在條件交換似地,她也只能借送宅子的事,提一句商業區。

  王氏急道:「當然感興趣,只是……婆婆做了那麼多對不起小叔的事,我們怎麼好……」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日後老爺夫人應該和懷青、懷豐好好合作,把宋家發揚光大才是。」

  「對對對,就是這個話,過去的事再也不提、不提!」這會兒,闔不攏的嘴巴,從關關臉上跳到王氏的臉。

  「懷青的意思是讓出十間鋪面給宋老爺,一千兩的三間、七百五十兩的三間、五百兩的四間,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小叔的意見自然是好的。」

  要是可以選,她也想十間全買一千兩的,但商業區的鋪子已經賣掉六成多,怕是懷青手頭上也沒那麼多好鋪面,能這樣,她很滿足了。

  待老爺回來,見她這樣辦事,肯定要更信任她幾分,日後……日後娘說的那天到來,她絕不會手足無措、讓人宰割。

  她嘴上笑著,眼底卻漸漸浮上一抹堅毅。

  人的性子都是讓環境磨就的,那天娘的話如醍醐灌頂、狠狠敲醒她,一年下來,她辦事、經事,看得越多就越明白過去的自己何等狹隘。

  她不一樣了,她在強大,就像……眼前的關關一樣……

  搬新家嘍!關關踩著輕快的腳步,嘴裡哼著小曲兒,要是有對翅膀,她肯定已經飛上天。

  與懷青、懷豐到宋家的時候,三人心裡頭都有著莫名沉重,關關覺得窒息,是因為她在那裡當過一輩子的奴婢。

  至於兩兄弟……認祖歸宗是方雲的心願,卻是懷青、懷豐的心頭痛。

  他們豈能輕易忘記當年在祠堂裡受過的屈辱,望著父親的牌位,回想童年光陰,怎能不心生難受?

  然而,走出祠堂那刻,多年陰霾消逝,心頭陡然輕松。

  關關說得好:憤怒是把別人的錯誤承擔到自己身上。

  他們終於放下,饒過宋懷恩、也饒過自己,肩頭的重擔,盡除。

  回宋府老宅,和宋家親戚用過筵席,推杯舉盞間,兩兄弟發覺,許多的情緒淡去,面對他們不再感覺壓抑。

  筵席結束,他們推拒了王氏的馬車接送,懷青、懷豐和關關散步回家,路程有點遠,約莫要走上一個時辰,但他們心裡輕松、腳步也跟著輕松。就當是消食,三人安步當車,一路走、一路聊。

  「這麼開心?」懷青覷關關一眼,她把那個木匣子抱得特緊。

  「當然開心。一、有新家住、還不必費心布置,人家替咱們把難事全張羅好,能不開心?

  「二、珊瑚要搬過來了。當初離開宋家時,我很沮喪,明知天底下無不散的筵席,仍覺得心頭難受,現在可好嘍,又可以天天在一處,以後家事全交給她,我可以安心往外頭跑。

  「第三、王氏要把宋幗晟送到幼稚園來,有她起這個頭,待宋幗晟學出成績,肯定能在貴婦圈裡引起騷動,到時候,名門貴戶就算舍不得把孩子送過來,至少也舍得買一堆練習本回去給孩子補補腦。」

  她跳過與孩子之間的情誼沒說,重生之事,可不是能夠隨口胡謅的,但想起那四個聰明善良的好孩子,她忍不住眉開眼笑。

  「要討好你還真簡單,只要略施小惠就行。」懷青笑話她心小。

  「這算小惠嗎?還請方大人……呃,不,還請宋大人往我這裡多施點小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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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她滿臉笑,笑得他的心情跟著大開。

  她對他的影響力越來越深,不知不覺間,他隨著她的快樂而喜、隨著她的低迷而悶,他的心情被她掌控在手心。

  「想要什麼小惠,列張單子出來,我給你辦齊。」懷青大方得毫不猶豫。

  他的不猶豫讓她笑得益發開心,像是整張臉、整個人、整顆心全沾上楓糖漿似的,老遠就讓人聞到那股香醇甜蜜。

  她越是笑著,懷青越別不開眼,就這樣走著、看著,差點踩上路中間的一坨狗屎。

  眼看他的右腳高高舉起,就要往黃金塔上蓋下印,懷豐再也受不了了,伸手推自家哥哥一把。

  倉促間被推,懷青整個人往關關那邊靠,為著穩住身形,他將關關給抱得滿懷。

  懷青險險避開腳邊的「黃金」,卻差點兒碰掉關關手上的黃金,關關怒瞪懷豐一眼,將手中木匣抱得更緊。

  「我同你有仇嗎?」她質問。

  「我這不是替你著想嗎?大哥鞋子毀了,還不是得麻煩你再做一雙。」

  「那你可錯嘍,咱們家最會納鞋子的是蕥兒不是我,何況咱們宋大人一開口,不知道有多少京城來的才情女子想親自動手做上幾十雙鞋,讓大人從春穿到夏,從秋穿到冬,一年四季,腳上踩的都是她的溫柔。」

  關關動不動就要酸懷青兩句,搞得好像他和谷嘉華之間真有些什麼,每每見他一副尷尬矛盾樣,她就樂開懷。

  懷青忍不住嘆氣道:「女人啊,真是種難伺候的動物。」

  關關聽見他的抱怨,非但沒反駁,還補上話說道:「現在終於知道女人和恐怖分子的差別是什麼了吧?」

  「是什麼?」

  「恐怖分子是可以談判的。」而女人,你只能對她百分百遵從。

  懷青不知道什麼是恐怖分子,但很清楚關關在眨損女人,還說什麼女人別為難女人,看來看去,她就是專門為著為難女人而生。

  懷豐自然聽得出關關在酸大哥,看這情勢,谷娘子是沒機會了。

  那天和關關談過後,大哥看見谷娘子就繞道走,絕不孤男寡女同在一屋檐下,像是避嫌似地。

  谷娘子想必心底不舒服,他曾經瞧見她在暗處偷偷掉淚,自己也覺得可惜,她是個不錯的女子,只不過男女情事,只能兩方心甘情願,豈能強求?

  「手不酸嗎?」懷豐調侃緊抱木釐子的關關。

  那匣子裡有銀票、地契、房契以及一堆下人的身契,是他們兄弟剛接收的宋家財產。

  回到宋家老宅後,懷豐照哥哥的意思,把東西送到關關那邊,之後,她沒讓這些可敬、可親的可愛物品離開自己的視線一步。

  「不酸,覺得溫暖。」說完,她誇張地把自己的臉往木匣子上頭蹭兩下。

  「用銀票取暖?這種事只有你做得到。」懷豐嘲笑。

  「總得有人首開先例啊。」

  她不介意因為愛銀子被嘲笑,天底下只有沒錢餓死的,還沒有被錢給砸死的。

  「還首開先例呢,說說,你是怎麼被銀子給嚇大的,怎把錢財看得這麼重?」

  「錯!不是被嚇,是愛而求不得,銀子和女人一樣,越是難到手的越珍貴。」她揚揚眉,意有所指地又往懷青身上覷一眼。

  「既然這麼喜歡,就收在你那裡了。」懷青假裝看不出她的言下之意。

  反正家裡的大小支出本就是她在管理,蕥兒一顆心全放在鋪子上了,把家中大小事全丟給關關照管。

  不過之前家小業小,需要管的事不多,要買要支出的,鄭大嬸嘴上提一聲,她記兩筆帳、撥銀子了事,而他和懷豐、蕥兒,也習慣沒銀子就向她伸手,不知不覺間,她儼然成了女當家。

  「收在我這裡?有沒有說錯,這是宋家產業,不是邵家家產。」

  支配商業區掙來的銀子,關關理直氣壯,那畢竟是自己的主意,是出了好大一把力氣的。

  不過公事公辦,她沒將銀子全吞,照之前約定的,她和懷青一人一半,連家裡的支出用度,她也羅列得清楚明白,該誰付的,帳面上記得清清楚楚,但手上這一箱?抱一抱、過過干癮行了,真要納入自己口袋,她還沒這等厚臉皮。

  「有什麼關系,反正你善於經營,錢放在你這裡就像放進聚寶盆似的,會一生二、二生四……咱們只要坐等好日子。」懷豐接道。

  「想得美,不怕我卷款潛逃?」

  鋪子、田畝不論,光是銀子十六萬,再加上商業區賺得的八、九萬雨,和金子……

  天,她還沒見過三千五百兩的金子長成什麼樣兒,這些足夠她吃香喝辣一輩子。

  「你能逃到哪裡?」懷豐笑道,一個女子沒有男人庇蔭,寸步難行。

  「天地遼闊,總有地方可以躲。」

  關關仰望天際,心情舒暢,人啊有錢就有膽,荷包滿滿就信心十足,錢是創造自信的泉源,需不需要對人低頭,標准在於身家多厚,她第一次深刻感覺,奴婢的生活已經離自己老遠。

  「別傻了,單身女子又身懷巨款,這不是在央求劫匪速速下手?」懷豐用一臉的同情眼光看她。

  「我不會雇幾個保鏢,把我送到安全地帶?」

  「哈!恐怕第一個對你下手的就是那些保鏢。一只全身流油的肥羊,不塞進肚子、填填五髒廟,難不成拿來純欣賞?是你自己說的,有三樣東西別人搶不走,肚子裡的食物、心中的夢想和腦子裡的學問。」而她手上那些,人家花一把力氣,就不是她的了。

  關關錯解他的意思,還以為他真把自己當成肥羊,反口道:「我講那個話,是在提醒你充實學問、建立夢想,可不是在鼓吹你把我吞下肚。」

  「吞你下肚?我有那個膽?那是大哥的工作!」

  一句雙關語,關關和懷青的臉龐瞬間爆紅。

  關關在心中暗罵,哥哥升級、弟弟也不賴,連黃色隱喻都能說了,要是他們兄弟聯手定然天下無敵,那麼,她還要往哪兒混去?

  追著懷豐的話,懷青的目光灼灼地定在關關臉上。

  她知道他又想到成親之事,只不過現在一個谷嘉華橫在兩人中間,她始終無法安心。

  即使他行動明白、態度不改,即使他表現令人滿意,但……如果他與谷嘉華就是命中注定呢?如果到最後環境丕變,他們硬是會發展出前世姻緣呢?

  前世,宋懷恩困住她的一生,這輩子,她不會再讓另一個教人委屈的婚姻困住自己,她不愛當第三者、更不愛別人當她的第三者,沒有塵埃落定,她無論如何都點不了這個頭。

  她在這裡多待了幾十年,心底清楚得很這裡對女人有多嚴苛,前世她小心了一輩子,謀得一個壽終正寢、一個福氣康寧,重新來過,她依然是那個謹慎的邵關關。

  雖然想冒險、想掙自由,但她還是會下意識挑選安全的路來走,她無時無刻不替自己備下退路,她不是會將自己逼進死胡同的傻女子。

  別開臉、轉移話題,關關說道:「我又在人牙子那裡挑了三十幾個人,都是認得字、念過書的,我想把她們訓練成幼教專門的師傅,讓她們在鋪子裡指導客人使用練習本、給幼兒啟蒙。」

  懷青何嘗不明白關關在轉移話題,他眼神微微地黯然,谷嘉華在,她便無法放心將自己交到他手裡,但他怎能違背恩師的請托,谷嘉華是恩師這世間唯一的骨血啊。

  於是他只能順著關關的話往下說:「幼稚園那裡住得下嗎?」

  「會有點擠。」

  「咱們搬走後,現在住的地方便空下來了。」

  「也是可以,但總覺得還是在幼稚園那邊再買間屋子比較妥當,可之前我問過幾回,沒人肯賣。」

  論起工作,關關精神奕奕起來。

  懷青終於明白宋懷恩那些孩子為什麼能夠那樣出脫成材,有這樣一個積極勤奮的姨娘養著,他們想墮落頹廢恐怕很困難。

  「你不是說要舉辦什麼發表會的嗎?在那之後,學生會不會突然變多?」懷豐加入討論。

  「我希望,但這種事很難說。」

  「我認為大有機會,只要過得去的家庭,都是一門心思希望孩子投身仕途,多數孩童約在七、八歲啟蒙,如果三、四歲小兒就能讀書認字,這對望子成龍的父母而言,將是一份很大的吸引力。」懷青接話,半晌後他問關關:「幼稚園那邊,可以容納多少孩子?現在有多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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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擠一點的話,收三十個孩子就差不多了,現在加上幗晟已經有十三個,但我考慮過,如果學生增多,現在老師們住的地方,可以改一改,改出幾間教室。」

  「懷豐,你明兒個進府衙查查土地登記,看看有沒有比較合適的無主土地,撥給關關蓋幼稚園,待溝渠挖好,就把張誠一票人送過去。」

  「上次我粗略查看過,泉州確實有不少這樣的地,但都偏處郊區荒地,如果父母每天需要花大把時間才能將孩子送到幼稚園,恐怕會卻步。

  「現在的幼稚園就在城裡,而大一點的孩子上學,只要離家稍遠便會住在學堂裡,省去往來時間,所以用那些土地蓋學堂沒問題,但幼稚園的話……六歲以下的孩子還太小,生活需要人照顧,住在外頭不實際。」懷豐道。

  懷青點頭,深感認同,關關卻笑著說:「有什麼困難的?只要派幾部娃娃車就好啦。」

  接下來,她解釋了娃娃車的接送方法,聽得兩兄弟雙眼發光,這和商業街開幕時的接駁車有雷同之處,只不過接駿車不靠站停,娃娃車卻得到每個家裡接送孩子。

  「所以你覺得我的方法可行?」

  「可行,但不要現在做,懷豐說得對,幼稚園之所以有優勢,是因為位置夠好,目前幼稚園名聲還不響亮,貿然動土……我都不知道還得往裡頭砸多少銀子。」

  要不是心念堅定,要不是堅持插手幗晟幾個的教育,這間幼稚園簡直就是個無底洞,直到現在還沒掙到半分銀子,倒是往裡頭填進去不少。

  「怕什麼?拿你手上的東西去砸,肯定砸得又大聲、又響亮。」懷青大方道。

  「才不要。」她把匣子抱緊,像是怕人搶似的。

  懷青笑道:「既然那附近沒人肯賣房,咱們現在住的地方離幼稚園還算近,不如和屋主談談,看能不能買下,我記得咱們家後面那兩片地,屋主提過幾次,有意思想賣,就一並買了吧。

  「讓張誠撥幾個人過來,把圍牆打通,蓋幾排兩層樓屋子,安置新買的丫頭,再讓幼稚園師傅也搬過來。至於現在師傅們住的屋子,可以整理整理,辟出幾間教室,再把前面的幼教社收了,也可以容納幾個孩子。這樣算一算,裡裡外外,收一百個應該沒問題。」

  「為什麼要把幼教社收了?」關關抗議。

  「商業區裡面不是已經有一間育才幼教社?趁這個機會,把幼教社和幼稚園分開不好嗎?」懷豐道。

  「沒錯,以後幼教社的生意好轉,人來人往、環境會變得復雜,要是小孩子跑出來,或有心人闖進去,發生意外怎麼辦?孩子那麼小,我們必須做到讓父母親放心,人家才肯把孩子送過來。」

  懷青的話說服了關關,他們的考慮在理。「你們怎麼就認定,能收到那麼多孩子?」

  懷青、懷豐不約而同一笑,拍上她的肩膀道:「我們相信你,而你,絕不會辜負我們的信任的。」

  關關樂了,有什麼事能比被人信任更有成就感?

  「要是真能收下這麼多孩子,代表能收足一批五到六歲的孩子,那麼明年,他們就不能待在幼稚園裡了。」她思忖的說。

  「為什麼不能?難不成要讓他們回家,自己去找學堂念書?」

  「不能的原因是他們身形長大,幼稚園的小桌子小椅子已經不適合他們,那些簡單可愛的教材也不適合他們,但……把他們放到別的學堂念書,就真是浪費咱們的苦心教導了。

  「所以你們說的郊區荒地就派得上用場了,既然要蓋,就要蓋大一點的,不但收三到六歲的孩子,還要一路收到十二歲,幼稚園三年、小學四年、中學兩年、大學三年,大學裡還可以細分專科項目,要參加科考的,要學經營管帳的,要學當老師的……」

  懷青聽關關說得興高采烈,忍不住失笑。她在自打嘴巴,才說不要往裡頭丟錢,結果小錢不丟,一丟,就丟大筆的,這樣一間學堂要蓋多大啊,肯定不會比商業區小。不過……沒關系,她高興就好!

  「聽起來這個計劃有點復雜。」懷豐道。

  「當然復雜,教育是國家大事,如果不用心經營,國家朝廷的人材要從哪裡得來?」

  他們一路說一路走進南開城大街,說得正起勁時,關關像被人嚇著似的,突然間頓住腳步。

  「怎麼啦?」懷青緊張地望向關關,握住她的肩。

  她搖搖頭,道:「沒事,我看見汪文同往福臨酒館走去,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做什麼壞事。」

  聽到汪文同三個字,懷豐瞬間眯細了雙眼,他對蕥兒的誣蔑還沒算帳呢,膽敢趁他們家裡沒男人擺上那出,是膽子養太肥嗎?

  扯起嘴角,一抹獰笑拉上,他眼底滾動著狡獪。「我去看看!」

  「別惹事!」

  關關想拽住懷豐,現在他是縣太爺,身分惹眼,萬一氣極行事不慎,容易被說嘴,他們好不容易建立的名聲可就毀了。沒想到懷豐動作敏捷,一溜煙跑進酒館,進門前,還回頭衝關關調皮擠眉。

  關關望向懷青,「我們也進去嗎?」

  她不想見那個猥瑣男人,但有需要的話……團結力量大,這道理她明白的。

  「不必,懷豐機警得很,他不是個莽撞性子,我們先回家。」

  懷青伸過手,握住她的掌心,一股溫暖順勢竄入她的知覺裡,關關笑開,心頭微蕩……

  「好,我們回家!」她仰起頭輕輕一點,又撞見他那個教人別不開眼的明媚笑臉。

  【第二十二章 鄰裡閑話】

  汪文同跨入福臨酒館後,熟門熟路地往樓上走去,他滿臉怏怏,像是被誰招惹似的。

  懷豐尾隨在後,在樓梯口轉彎處,發現他進入左邊第三個房間。

  已過用飯時間,樓上幾乎沒有客人,他放輕腳步,一名穿著小二服飾的年輕男子拿著托盤從那間屋子裡走出來,顯然是剛剛把酒菜送進去。

  所以那屋子有人比汪文同更早在裡面?

  小二看見懷豐,直覺要出聲招呼,他搖搖頭,從懷裡掏出一塊銀角子遞給小二,低聲道:「我來找人,你不必招呼。」

  小二點點頭,乖覺退下。

  懷豐輕手輕腳走到那間屋子門邊,發現小二沒把門給關緊密,一道小縫隙,恰恰讓懷豐從外頭望見裡面的汪文同和一名女子,那女子……有些眼熟。

  「玉珂,你家主子是怎麼回事,收下我的簪子,卻那麼久都沒有給個准信,我到底能不能夠上方家去鬧。」才剛坐下,汪文同便急不可耐的開口。

  「那件事出了點差錯,計策不能再用。」

  玉珂不滿他的態度,但眼下不能不緩下口氣,安撫對方,他是小姐要用的棋子,不能丟了,何況汪文同一看就是個壞胚子,萬一他使壞,把小姐給鬧出來,事情就大了!

  「什麼?不能用!那我的簪子呢?你家小姐就這樣吞了嗎?」

  又不是多大的錢,值得他一說再說,玉珂皺眉,滿臉鄙視,口氣裡免不了帶上不屑。「你就別心心念念那支簪子了,放心,我家小姐不會貪那點小東西,何況簪子已經交到方蕥兒手裡。」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能上方家鬧,把私相授受之事吵出來?」

  「就說出了差錯,方家兩位爺已經知道東西是我家小姐送出去的。」他一鬧,不等於告訴別人,小姐與他合謀?

  「你家小姐是怎麼辦事的,現在倒好,反成了我偷雞不著蝕把米,要知道,那簪子可是我花不少銀子買的。」

  他爹本就吝嗇得很,自從他上回鬧過事後,爹更是一口氣把他的月銀給減掉一半,逼得他不能常往外跑,日子已經夠難過了,現在又賠上一支簪子,叫他怎能不火大。

  玉珂耐不住了,冷笑道:「汪公子這話拿去唬別人吧,你以為我家小姐看不出那是什麼貨色?」

  這事得怪小姐心急,以前的小姐多沉得住氣,沒得萬全計劃絕不出手,不然沈家也不至於直到最近才發現小姐動的手腳。

  這幾年來,小姐性子真是變了,變得焦躁、易怒、多疑,幾句挑撥便讓她失了心志,尤其住進方家後,沒有她們在身邊勸著,更加耐不住性子,一次兩次便與方蕥兒形同水火。

  這讓花隱很緊張,幾次向她抱怨,可她人在外面能怎麼辦?

  其實就算小姐把方蕥兒惹毛也無所謂,小姐本就有意思讓方大人發覺方蕥兒有多任性,到時小姐再吹吹風,鼓吹他們把人給嫁出去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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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沒想到邵關關狗拿耗子,居然教會方蕥兒在明面上與小姐相處甚歡,暗地裡說話卻夾棍帶槍,小姐現在的脾氣哪禁得起這個?她怎能不想盡辦法,將人鏟除?

  沒想到無意間,小姐在鄰居大嬸嘴裡聽見汪文同和方蕥兒這段公案,小姐便讓她和汪文同聯絡上。

  汪文同被「南海珍珠」叮得滿頭包,心裡卻依然念著那兩個小賤人,他腦子有限,想來想去也就那幾招,於是換湯不換藥,透過小姐的手把簪子送到方蕥兒手裡。

  本想這樣一來,人證物證倶在,就算方雲青兄弟維護方蕥兒,不讓她嫁給汪文同,但也會為著她的名聲,早早選個人,把妹妹遠嫁出門,到時候小姐只要專心對付邵關關即可。

  卻沒想到邵關關的臨時介入,讓計劃生變,汪文同在這時找上門,只會拉小姐下水,成不了事。

  看見玉珂嘴角的冷笑,本就氣惱谷嘉華的汪文同更火大了,他怒拍桌面大叫:「所以呢,就這樣算了?!當初是你找上我的,可不是我挑的頭,倘若到最後成不了事,我就到縣太爺跟前把你們主僕給告上。」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玉珂氣得鼻翼微微翕動,招惹上這種男人比踩上狗屎更令人作惡,可這會兒還真甩不掉了。

  「威脅又怎樣,當初是你信誓旦旦,說一定能幫我把方蕥兒和邵關關給弄上手,現在又來反悔,行!了不起拚個玉石倶焚,我得不了好,你家小姐也別想在方大人跟前裝賢德。」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過去幾個月,他想盡辦法亦無從下手、一親芳澤,搞得他睡不香、吃不好,夜裡在娘兒們身上使勁兒,卻滿腦子想著那兩個丫頭的容貌,越想心越癢,恨不得把她們給吞了。

  要不是爹娘勸著民不與官鬥,動了知府和縣太爺的家人,哪能有命留下?他才強抑下欲念,後來買進一個清倌,那清倌有幾分方蕥兒的俏模樣,他夜夜把那清倌給整治得下不了床,方稍稍平息那股子欲求不滿。

  卻不料這丫頭出現,還告訴他:「你放心,那兩個丫頭不是方雲青的血緣至親,他們只是方家的奴婢,想要兩個奴才,算得上什麼事?我們家小姐,可是要當方大人妻子的。」

  這不,又把他心頭邪火給勾引上。

  於是他發了狠,立下誓言,這回無論如何都要把兩個丫頭給弄上手。

  「你那麼想要她們,怎不自己動手?她們兩個成天在外頭跑,我們小姐根本沒機會動手,反倒是你人在外面,機會多得很。」

  玉珂想,如果汪文同能自己成事,小姐那邊自然輕省。

  「你以為我沒有?馬車進進出出的,她們走到哪裡都有人接送,下了馬車,方蕥兒身邊有管事、有伙計,邵關關身旁跟的不是呂文華就是張誠,如果可以得手,我還盼望你們做啥!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恨恨瞪她。

  玉珂在尚書府當那麼多年的大丫頭,還沒人敢這樣對她說話,沒想到這個人渣居然威脅起她。

  咬牙暗恨,卻又不能不與之周旋,萬一他到處嚷嚷,小姐那邊……她強行按捺下火氣,緩問:「不然,汪公子認為,接下來該怎麼辦?」

  「你說呢?」

  「我不過是奴婢,閱歷哪有汪公子多,何況你還是個秀才呢。」玉珂氣得都快燒起來了,卻還是笑著誇他,只是這笑裡頭,帶上多少鄙夷,只有她自己知道。

  「讓你家小姐深夜拉開方家門栓,一個晚上,我就能搞定兩個。」

  對於自己的能力,汪文同信心滿滿,回想昨夜萬花樓閱人無數的小紅,可是被他玩得頻頻喊救命呢。

  他臉皮夠厚、不怕東窗事發,認定女人被玩過,唯有乖乖認命一途,到時,說不定還得上門求著自己娶她們呢。

  汪文同愚蠢,玉珂卻是腦筋清醒,一旦發現門閂被動過手腳,扣除兩個被害人,誰是內奸用膝蓋就能得出答案!她怎會可能同意。

  「這個不妥,方家有知府、有縣太爺,要是你被發現,說不定還來不及嚷嚷出聲,就被結束了性命,你死不打緊,要是兩位大人心情不順,非要拿你汪家上上下下幾十口性命做賠,你這不是害了家人。」玉珂極力說服他。

  「不然讓你家小姐在早飯裡下藥,讓她們昏睡不醒,等方家男人出門,我把她們給動一動。」

  他不在乎白日宣淫,只要能到手,管他是白天或黑夜,想到兩個小美人在身下呻/吟,他整個人情緒賁張不已。

  「每天都起早趕晚、忙得沒頭沒尾的人突然昏昏欲睡?就算方大人沒發覺,家裡的幫佣大嬸會沒發現?何況左鄰右舍看著呢,你又是在那裡露過臉的。」

  「這不行、那不行,不過是搞兩個娘兒們上床,哪這麼多事?我把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你家小姐沒本事幫我,瞧你這丫頭也有幾分可人,小姐必定更加國色天香,不如就讓你家小姐來給我敗敗火!」他發狠道。

  玉珂咬牙切齒,卻不敢同他耍狠,不要臉的男人多了去,偏偏她們招惹上這個極品,當初小姐真不該心急的。

  沉住氣,玉珂試著想法子,沉吟須臾,她方才說道:「不如讓我家小姐想辦法,鼓吹她們上山進香,這是私事,身邊自然不會帶著管事伙計,屆時你再找人半路把她們給劫走。

  「然後汪公子再演一場英雄救美,救她們免於虎口,那麼她們對你的印像自然會大大改觀,女人嘛,能對你心甘情願的總好過強迫。

  「而她們被匪徒擄走,名譽敗壞,我家小姐再暗地使人往巷弄裡大肆宣傳,光是流言就能把她們給淹沒,屆時,她們哪還有臉繼續待在方家?說不定她們會上門向你求助,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將她們娶進門。你說,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她說得像戲文似的,明明漏洞百出,汪文同卻聽得著迷,光是心甘情願四個字,就迷得他不知東南西北,但對玉珂而言,只要小姐不沾手,東窗事發後追究不到小姐頭上,就沒關系。

  「這個計謀不錯,只是這劫人匪徒……」他還真沒認識那樣的人,找泉州的朋友的話,怕是三下兩下就被認出來。

  「這點你放心,我們在京裡有的是人,不過汪公子還是先回去合計合計,我也回去同小姐商議,務必做到滴水不漏、不教人心起懷疑,過幾天咱們再約時間,把細節商量清楚。」

  「就這麼辦!」汪文同撓了撓下巴,滿臉淨是淫笑。

  玉珂望著猥瑣的汪文同,不禁想起那年……那年沈老太爺硬要少爺迎娶趙家姑娘進門為貴妾,小姐心苦吶,只好用這法子害了趙家姑娘。誰知趙姑娘性烈,竟然一條繩子結束性命……低頭,她看向自己的雙手,上頭不知沾了多少女人的血淚。

  她已經脫不了身,從害死第一個姨娘開始,她便成為殺人凶手,除死外,她再也脫離不了小姐的箝制。

  汪文同笑道:「這次,你家小姐最好別再出差錯,要是又擺了爛攤子,我可不會輕易放過她。」

  玉珂微笑。

  他要怎麼不放過?他未曾和小姐見過面,說的每句話都沒有人證物證,依小姐的智慧與才情,到最後,他只會得到一個誣告名聲,最壞的狀況,是方家兩位大人將信將疑,而她被推出去當代罪羔羊罷了。

  「我會轉達給我家小姐的,萬望汪公子旗開得勝、贏得美人歸。」她臉上在笑,心底卻不免凄涼,但願,這是她最後一次雙手沾血。

  屋外,從頭細聽到尾的懷豐氣得臉色鐵青,他終於想起來玉珂是誰,她是谷嘉華的貼身丫鬟,七年前他們曾經見過幾面,可他無法想像,那個高潔的女子,怎會變成這副對,谷嘉華有些傲氣,但終究是谷尚書一手教養出來的女兒,品德情操自然無庸置疑,她能詩擅詞、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她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是京城男子都想追求的美好女子,短短幾年發生什麼事?怎麼會……

  一股莫名的憤怒揚起,他無法平抑,轉身,狂奔而去。

  關關與懷青牽著手,往家的方向走。

  家,這個字感覺很好,關關甜甜笑著。

  在幾十年前,在她閉上眼睛讓千瘡百孔的身體休息之前,她有家的,有家人、有朋友,雖然大都會的現代人們總是各忙各的,雖然寂寞是所有人的通用詞彙,但她確實有心疼自己的家人,有一個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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