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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七品芝麻官(上.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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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43:17
第二十一章

  上一世,她沒把宋府當過家,只把它當成圈養自己的地方,盡管那些孩子對她夠好,但她從沒有過歸屬感。

  看一眼身邊的懷青,關關越笑越歡,他給了她跟家一樣的感覺,即便她還沒有足夠的信心和把握,嫁給這個能給足她歸屬感的男人。

  懷青知道關關在看自己,抿唇微笑,她總是看著他看得迷了心。

  他知道自己樣貌不錯,也知道有許多女人喜歡這樣看他,但沒有任何人的眼光像她眼中散發出的光芒那樣,讓他感到溫曖、舒服,以及甜蜜。

  他喜歡被她看,就像喜歡抱她入懷;他喜歡笑給她看,就像喜歡幾句話逗出她的奕奕神采。

  邵關關,盡情看他吧,就這樣一路看著他、一天看著他、一生看著他。

  懷青笑得益發燦爛,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女人總是為悅己者容,因為被心愛的那個人看著,是件再美好不過的事。

  「開心嗎?」莫名其妙,他丟出這樣一句。

  「什麼?」她沒弄明白他的提問。

  他指指她懷中的木匣子,她懂了。「你在嘲笑我財迷?」

  「不,我在確定你的心意。」

  「什麼意思?」她才剛懂又被弄迷糊。

  「如果很多的銀票、很多的房子、很多的下人會讓你感到快樂,以後我一定會努力讓你能夠每天抱著這些東西入睡。」

  這是承諾?還真……務實的承諾。

  她嘆氣道:「曾經,我過過一流的生活、吃一流的食物、穿一流的衣服、背一流的包,走到哪裡都可以接收到別人羨慕的眼光。」

  她指的是被賣入宋府之前的生活?她曾經是千金小姐、父母的掌上明珠?抑或是……她在一個他不理解的世界裡的生活?

  他做過許多猜測,每個猜測都匪夷所思,他不曉得自己的想像能力可以這樣好,可若不是憑著高強的想像力,他無法解釋得清,一個被圈禁的後宅丫頭,為什麼會讀書認字、會企劃、會知曉這麼多事。

  望向她,懷青眼神裡有著千言萬語,他不願意向她追究過去,但樂意她對自己剖心,就像現在一樣,不管是不是說漏嘴,至少是因為她在自己身上感受到安全,感覺自己不會被出賣,感覺他會為她守密。

  「後來呢?」

  「後來轟一聲炸掉了,命運急轉彎,美好的生活就此終結。我不喜歡當奴婢,但我當了;我不喜歡唯唯諾諾,但我做了,我在一大堆的不喜歡當中掙扎,企圖掙扎出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所以現在的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個事,包括嫁給他嗎?

  懷青點點頭,會的,他會讓嫁給自己成為她想做的事。他沒有回話,但他更用力握住她,讓掌心的溫度包裹她。

  雙雙走進巷子,不料聽見趙家閨女的聲音傳出來。

  說是「閨女」有些名不符實,趙娘子已經十九歲,前幾年出嫁,但不過短短三、四年就回轉娘家,理由是什麼?不確定。

  只曉得某一天,趙大娘打開門,發現門口站著出嫁的閨女,她趕緊把人給拉進來,門一關上,之後便聽得裡頭一陣陣號哭聲,這種事不光彩,主人家不願意說,別人也就不探聽。

  關關和趙娘子碰過幾次面,巷弄裡遇見了,點點頭、微微笑、擦身而過,談不上交情。

  只不過趙娘子的嗓門大,講起話來就算隔著一扇門,外頭人都聽得到,大概是出嫁幾年,歐巴桑的氣質學得十成。所以不多久,大家便隱約知道,她在夫家和婆婆不合,成天大吵,到最後丈夫生病、沒了,趙娘子死了丈夫、膝下又無子,婆婆怎還容得下她?自然是把人給休回娘家。

  趙娘子長得還算齊整,平心而論,至少和這群未出嫁的姑娘一起來排名,還能排得進前十位,趙家不是沒想過再把她嫁出去,只不過,也不曉得是年紀太大,還是其他原因,婚事始終沒談攏。

  不過趙家閨女對懷青、懷豐倒是很感興趣。

  時不時往他們家裡送條絲瓜、兩顆雞蛋,希望能同兄弟倆說上幾句話,那意圖不可謂不明顯。

  也許是條件懸殊太大,或者兩人根本不合拍,蕥兒只會拿這種事當笑話說說嘴,不至於對趙娘子產生危機感。

  至於關關對她的看法是——一個女人的身軀裡,裝著男人的靈魂,這種女人在現代還可以用「中性美」帶過去,但在古代市場就是吃虧一點。關關對她沒惡感,反倒覺得這種人生命力旺盛,沒有因為被休便哭鬧著要死要活,讓娘家人陪著她一起痛苦,反而活得樂活精彩。

  許多人在背後說趙娘子的小話,關關聽見只是莞爾一笑,沒多做反應,在現代離婚的女人多著,能夠努力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她只有佩服二字。

  現在,趙娘子的聲音正從趙家大門傳出來。

  「娘,這可不是我胡說,那個邵關關是方家什麼人啊,又不沾親又不帶故的,好端端怎就搬到人家家裡住?是奴婢嗎?你見過哪個奴才對主子說話沒大沒小、半點不恭敬。

  「朋友嗎?同男人當朋友?就算咱們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如果我成親前敢同男人多說兩句話,你還不一柄掃帚打得我下不了床。」

  聽見自己被人點名,關關直覺停下腳步,光明正大聽壁腳。懷青微惱,扯扯她,想將人帶走,她卻搖搖頭,滿臉的興味。

  懷青嘆氣,真不知道她腦子是怎麼長的,換上別人,不氣得跳腳才怪。

  「你啊,有時間多幫你哥哥、嫂嫂做點事兒,別閑著琢磨這些沒影兒的事,方大人心善,見人落難都想幫一把,這次回來不又領了位谷娘子回來?何況,我看關關姑娘就是個好的,又和氣、又勤快,腦子又比旁的人要聰明,要不是你大哥已經成親,我還真想把人給說回來。」趙大娘對關關倒是挺好,句句偏幫她。

  上回有人賴趙家鋪子裡賣的果脯裡有蟲,關關上前幫了一把,還把所有罐子全給開封,讓在場人見證,鋪子裡的果脯干淨得很。

  既然如此,為什麼客人買回去的果脯裡,有爬來爬去的柑橘鳳蝶幼蟲?

  關關推估這種蟲必定長在柑橘樹上,而鋪子前後左右根本沒有柑橘樹,這蟲打哪兒來的?

  她想了想,令衙役著人到那客人居處附近找找有沒有柑橘樹,有的話再從樹上找找有沒有毛毛蟲。過沒多久,衙役把蟲給抓回來,那客人家裡附近正有一大片柑橘園。

  客人見狀,連忙致歉道錯,說自己沒把果脯收好,才讓那些個小東西給爬進去,慌慌張張便要逃離現場。

  關關卻擋著不讓人走,她笑咪咪問道:「這毛毛蟲吃的是柑橘葉子,連成熟的柑橘都不愛,有那麼一大片柑橘葉可以吃,它們怎就跑到你家裡吃果脯了?你說,它們是腦子燒壞了,還是有人弄鬼?」

  他急忙道:「姑娘怎麼知道它們只吃葉子,不愛吃果脯?」

  關關不同對方爭辯,打開有蟲的果脯說道:「大家瞧瞧,這些果脯可有被啃的凹洞?」

  圍觀百姓細瞧,裡頭自然沒有,關關再將衙役送來的柑橘葉放在果脯上頭,那些蟲顯然是餓得慌了,三下兩下就把葉啃得剩下柄。

  這會兒大家明白了,那人是存心訛錢的。

  趙大扭著他就要見官,對方急得跪地磕頭求饒,訛人不成,反被關關敲一筆銀子,買下許多包果脯送給圍觀的百姓。

  此事傳出去,趙家鋪子生意更好了,趙大娘媳婦樂得包一大包果脯到宋家,吃得關關和蕥兒牙酸。

  「娘,谷娘子可不一樣,她是成過親在夫家遭殃,孤零零的日子沒了著落,這才跟方大人回來,何況谷娘子才不是普通人呢,她是尚書府的千金吶,瞧那通體氣派,誰及得上?

  「她隨方大人回來,是因為尚書大人對方大人有恩惠,方大人這是報恩來著,說不定哪天夫家那頭有人出面,她就回京了。」

  關關聞言,輕輕一笑。

  同是天涯淪落人,趙娘子對谷小花頗有維護之意,只不過對自己……她認真反省,自己有沒有哪裡對不住人家呢?

  「你別管別人家的事行不行?成天三姑六婆的,到最後要是關關姑娘的小話傳出去,人家肯定都說是你講的,這左鄰右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尷尬啊。」趙大娘斥喝。

  「我又沒說謊,好端端一個女孩子往男人家裡住,成什麼體統,她爹娘都不管不顧的嗎?也不怕名聲帶壞、連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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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不過,說不定邵關關早就打定主意要給方大人做妾呢,這年頭,滿腦子想當鳳凰的女人多得是,手段猛一點算什麼?」

  「沒影的事,你不要胡說八道!」

  接著啪啪兩聲,趙娘子吃痛哼了哼,挨打的聲音傳了出來,而趙娘子的聲音更大了。

  「我才不是胡說八道,聽說邵關關夜裡還把男人留在屋裡,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處,能做出什麼好事情,難不成繡花?只不過她也太沒臉皮,一下子留哥哥、一下子留弟弟,也不怕日後懷上,分不清孩子該喊爹爹還是叔叔。」

  聽到這裡,關關倒是氣樂了,她低聲對懷青諷笑道:「方家夜裡關起門來,裡頭的事,外頭人居然都知曉?」

  懷青回看她一眼,明白她意指誰。

  到關關屋裡忙公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蕥兒存心要傳,早在她對關關最看不上眼的時候就傳開了,不會等到現在兩人合伙做生意時才傳得人人知曉。而自己不曾說、懷豐更不會講,鄭大嬸做過晚飯就回家,知道此事會把話往外傳的,只有一個人——谷嘉華。

  「你、你!嘴上還真不上把鎖,越說越沒分寸,你腦子裡裝多少肮髒事吶。」

  「邵關關自己不肮髒,別人怎麼會說嘴。等著看吧,要是這起子齷齪事傳出去,兩位宋大人的前程一定沒啦,到時她被趕出家門,大笑話還在後頭呢。」

  「都叫你閉嘴,你倒是講得越歡了,你有那個心思,不如同程二虎多處處,二虎是個實誠性子,你們兩個湊合湊合也能過得上日子,你別當自己是黃花大閨女,還挑三撿四……」趙大娘忍不住,咧咧地罵開。

  「我才不要,程二虎都三十幾歲了,那麼老。」趙娘子一跺腳,站起來就要往外跑。

  趙大娘拽住她的衣袖,非要把她的糊塗腦子給清一清。「我有讓你把他煮了吃嗎?老一點有什麼關系,老一點會疼人,不會同你疙疙瘩瘩。」

  「他已經克死兩個老婆,娘還想讓我去湊數?」

  「你不也克死相公,兩個人都命硬,送作堆反倒和美。」

  「不要,他那麼黑、那麼醜,娘是要讓我這朵鮮花去插在牛糞上?」趙娘子用力一推,把老娘推得踉蹌,她趁隙拉開大門就要往外跑。

  誰曉得門拉開,竟看見懷青和關關就站在門外。

  兩人的神情很怪,顯然是將她們母女的對話全給聽進去,趙娘子氣得跺腳,這是怎麼回事,光明正大偷聽嗎?

  偷聽的有兩個人,可她獨獨恨上關關,白眼一丟再丟,關關失笑,她當真以為白眼可以當手榴彈?

  這時趙大娘追著出來,在發現關關和懷青時,簡直想挖洞把自己給埋了。

  她想起人家是怎麼幫自己的,要是果脯有蟲的消息傳出,兒子還要不要開店?人家幫他們這麼大的忙,不知道心存感謝、反倒背後說嘴,連她都覺得過分。

  關關沒理會趙大娘的滿臉歉意,似笑非笑地衝著她女兒說:「趙娘子是鮮花嗎?那可糟糕,恐怕咱們附近幾裡的牛,從現在起都不敢拉屎了呢。」

  「你!」她不是不能回嘴,只是方大人就在旁邊,若非需要顧慮形像,什麼下作胚子、小賤人、有娘生沒娘教的……罵人話多了去。

  因此,她只能憋著嘴,可憐兮兮地望向懷青。

  懷青還是維持著臉上的一貫笑意,春風和煦、讓人別不開眼的笑,他輕輕對趙娘子說道:「方某不知趙姑娘對在下的前程這樣關心。」鄰裡尚不知他已認祖歸宗,因此仍以方姓自稱。

  他這是想護邵關關?

  趙娘子氣了,不得不替自己辯駁幾句。「這、這……不都說,沒那個風,就沒那個浪的嗎?雖說方大人性子清高,身正不怕影子斜,可總得防著別人說謠言。」

  「既然趙娘子知道是謠言,謠言止於智者,還望娘子往後別四處說,要是再有胡話傳出來,趙娘子大約不知道,我這人眼裡是容不下沙子的。」

  懷青眼色一凜,趙娘子全身突然打起寒顫,連話都說不出口了,眼見恐嚇效果達到,他轉頭望向趙大娘,才一轉眼,立馬又是春風和煦。

  「趙大娘,本沒想到此事會造成大家的困擾,既然有謠言四傳,下回還望趙大娘幫我向同鄉親分說幾句,就說關關姑娘是我未入門的妻子,丈人棄世,我不忍她一人孤苦無依,便將人給接過來,待孝服一除,即刻舉行婚禮,到時還請趙大娘、趙大哥來喝一杯喜酒。」

  「自然自然,到時席宴上的果脯,我們家全包了。」趙大娘笑道,就說嘛,關關姑娘怎麼看都是個好姑娘,哪有別人說得那樣不堪,她還挺身幫過李二家的呢。

  「多謝趙大娘,下回若是還有人……」他適時掃了趙娘子一眼。

  「我會、一定會,再有人敢胡說,我肯定幾帚子打得那人下不了床。」趙大娘也跟著瞪自家女兒一眼。

  懷青撂下話,牽起關關的手,繼續往家的方向走,只不過一轉身,兩人的臉色瞬間轉變,關關將自己的手從他掌心中抽回來。

  懷青心底明白,說道:「你氣我了,對不?」

  「冤有頭債有主,我氣你做啥?」

  「你在氣我姑息養奸,氣我維護小人,氣我為了那勞什子的恩義,硬在身邊留了條毒蛇,給自己添麻煩,只是關關,我沒辦法辜負恩師的臨終請托,給我一點時間吧,等有了准確的音訊,我會處理她的。」

  關關瞅他一眼,心底明白,古人講究道德仁義,那是他花一輩子學習而來的,根深柢固的事,她怎麼能教他輕易改變?

  嘆氣,頭輕輕往他肩膀靠去。

  「對不起,這次,我會妥善處理的。」

  關關想嘲諷他幾句,女人哪有那麼好處理?又不是公文。

  不過關關沒講話,因為這場戰爭的主角不是她,她不想指手劃腳、不想指揮他在哪裡布兵,她只想……相信他。

  家門打開,谷嘉華衝出來,她扯住懷青的手臂,忘情問:「怎麼樣?宋家人有沒有為難你?有沒有羞辱你?有沒有欺凌你?」

  關關翻白眼,演得太過了,他是回去認祖歸宗,又不是回去被眾人掃射,知府身分擺在那裡呢,巴結都來不及了,還會拿槍對他?

  見她心急模樣,懷青淡淡一哂,敷衍道:「沒事的,你別擔心。」

  「教我怎麼能不擔心,宋家對你和雲豐造成多大的傷害,要不是皇上非要你到泉州來當這個官,你大可以一輩子都不與宋家人牽扯。」她說得同仇敵愾、忿忿不平,好像兩人真有密切關系。

  關關聽不下去,轉身欲離,懷青卻拉住她的手,不教她放任自己孤軍奮戰。

  見兩人的親昵模樣,谷嘉華再接再厲。

  「早上你們一出門,我就去廟裡燒香,向神佛祈求。你替地方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你是百姓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爺,這樣的人萬萬沒道理再教宋家人欺負,方公子,你真的還好嗎?雲豐呢?他怎麼沒回來?」

  懷青未接話,關關卻似笑非笑地望向谷嘉華,說道:「人干點好事,總想讓鬼神知道,人干點壞事,總以為鬼神不知道,這樣為難鬼神,好嗎?」

  谷嘉華心頭」凜,她知道些什麼?眼睛微眯,殺氣從裡頭竄出。

  關關不過是隨口說的俏皮話,沒想到又是一箭正中靶心,她這人只會亂槍打鳥,卻是每回都射到大鳳凰,運氣也不必好成這樣吧!

  谷嘉華轉頭,卻發現目光很少落在自己身上的懷青竟然在看她,她立刻翻轉出一張甜蜜溫柔笑顏,「關關姑娘講的是什麼話,哪有什麼好事壞事的,不過是求一個心靈平靜。」

  「這話就怪了,懷青、懷豐認祖歸宗,谷娘子心靈為什麼不平靜?您是哪位啊,會不會關心過度?」這話說得有點刺人,誰讓懷青不教她退出戰局,關關只好試試毒舌神功,意思意思。

  「關關妹妹心情不好嗎,是宋家人待你不客氣嗎?」谷嘉華自以為是的說道。

  她猜測,如果自己是宋家長輩,哪能容許兩個有官身的子弟和一個奴婢糾纏不清,他們或許不敢對兩兄弟發作,但對關關肯定不留情面。

  她不知道關關和王氏之間那段情誼,所有的事只是她想當然耳,但是這個想法讓她高興得緊,這謠言……可以再多掮點風。

  這時候她還不曉得,宋懷青已經將她散在外頭的火種給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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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網路時代,謠言傳播速度飛快,而沒有網路的時代,八卦是豐富人們心靈生活的最佳饗宴,因此剛重入宋家族譜的宋懷青要迎娶邵關關的消息,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進宋家長輩耳裡。

  這些日子,雲湖的商店街在開幕熱鬧過後,生意淡了下來,都是這樣的,剛開始的瘋狂大搶購之後,終會慢慢恢復平靜,不過整體來講,這邊的生意不會比泉州其他地方的鋪子差。

  沒有網路可以介紹新景點,開發旅游聖地相對困難,可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關關計劃在忙完幼稚園的發表會之後,再來一回年終慶。

  這次,那些臨時攤販可以擺賣年貨,只是這個送貨服務該怎麼做,還得好好計劃。

  並且不能老是靠泉州人的消費能力,得大量吸引外地人,既然要外地人來消費,泉州就必須有足夠的旅館,可以供外來旅客休憩,問題是,泉州的客棧並不多,上得了台面的更是沒幾間。

  所以這得好好規劃,免得大量外客湧入,東奔西跑卻找不到可以休息的地方,還有,如果能夠藉這個機會發展在地特色的話,以後就算不衝著雲湖風景區而來,也會對泉州這塊地方發展出好印像。

  這些都還是初初形成的點子,尚存在關關的腦袋裡,他們現在正忙著的是搬家。

  新宅子雖然比不上宋懷恩的宅院,但也不小,除前面一整排的正廳、偏廳、花廳、議事廳等等,還有五個院子,每個院子都有近十來間房。

  懷青、懷豐住在敦品園,有事相商,近一點方便;關關和蕥兒住在隔壁的思閑居,小一點,只有八間正屋、四間耳房,可她們都是不愛使喚人的,八間屋子夠用了。

  谷嘉華本想挑離敦品園也不遠的耕讀堂,可懷青大筆一劃,把那裡劃成書房,用來招待之前要搬進來,卻因為家宅不寧、親人內鬥而沒辦法住進來的吳衛。

  因此,谷嘉華只能住到園子另一邊的春暖閣。

  春暖閣並不差,屋子大、又臨水,冬天是涼了一點,但夏天可舒服了。

  至於園子後面的夏涼軒則撥給蕥兒招募來的十幾個女工,白天待在那裡做事,不至於逼仄,也能同園裡的主子們隔開來,最方便的是那裡離後門近,進進出出很方便。

  王氏給的下人有二十七個,扣掉管事、門房、廚娘和粗使婆子丫頭,每個人可以分到兩個下人。

  關關讓珊瑚和李碇分別當內外管事,他們都是王氏送過來的人,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關關又偷偷給王氏按了個贊,珊瑚和李碇本就互相看對眼,之前還擔心從此要分隔兩地,卻沒想到,王氏讓李碇一起過來。

  此事,充分表現出王氏對雲湖商業區鋪面的感動與感激。

  至於宋家產業裡的田莊鋪子,管事在近半月內,紛紛過來見過新主子,懷青、懷豐把掌家權交給關關,他們自然也由關關來應對。

  第一次見面,關關只敲打幾句,讓他們將逐年帳冊送上來。

  第二次見面,他們送來帳本,關關便留眾人住幾天,對於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看起來沒啥分量的小丫頭,十幾個管事有一大半皆存了看輕心思。

  直到關關在短短幾天內,從帳冊裡挑出若干錯誤,開除兩個管事,再把一個貪得有些過分的管事送到懷豐那裡接受處分後,剩下的全都乖了。

  對此,關關和宋家兄弟忍不住搖頭,王氏雖好吃酸捻醋,宅鬥功夫不到家,卻是個厲害主母,管家一把罩,否則怎能在短短一年之內,得到宋懷恩看重並接手一部分產業?

  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還有管事敢胡作非為,看來關關在這上頭還得多花點心思。

  懷青、懷豐各挑兩個貼身小廝,在取名字上頭他們懶,選了個詩句——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於是阿燕、阿草、阿秦、阿桑就此產生。

  關關和蕥兒也挑四個丫頭,她們比宋家兄弟更懶,連詩句都不挑,全取了果子名——小蘋、小杏、小萄、小梨。

  四個丫頭領下自己名字後,想笑卻笑不出來。

  倒是春暖閣那位才情高超的才女……

  認祖歸宗後的某日,懷豐說:「那日我在路上看到玉珂姑娘,谷娘子的丫頭們是不是已經到泉州了?徐嬤嬤也來了嗎?她們怎麼沒過來見見主子?」

  人家都在外頭碰見,谷嘉華還能不認?本想讓她們在暗處辦事的,如今只好化暗為明,了不起,再招買幾個有能耐的。

  於是谷嘉華回答:「已經見過了,那時地方小,不方便他們住進來,便讓他們找個客棧先安置下。」

  天天住客棧,消費可不低,說不定比他們領的月銀還多。

  現下徐嬤嬤領著眾僕婢住進春暖閣了,這會兒,關關才理解爾等凡人和才女的差別。

  春暖閣的奴婢們名字可講究了——玉珂、花隱、星臨、新燕、綠楊……族繁不及備載,大的到小的加一加有十七人。

  她們的名字讓阿字輩和小字輩的眼紅,小萄求到關關的面前道:「姑娘能不能給咱們取個大氣點的名字,免得在外頭墮了姑娘威風。」

  關關最好溝通了,忙問:「你們想要大氣點的?」

  四個婢女齊點頭,就算沒有玉珂、花隱那麼好聽,至少也得像新燕、綠楊那樣。

  「求小姐費點心思吧,讓咱們能在春暖閣的丫頭面前抬得起頭。」

  關關心底明白,對於奴婢這身分,她們四個都是新手上路,沒有太多經驗,可人家春暖閣那些,都是在尚書府裡長大的老人精,老鳥鬥菜鳥,人家幾句話就擠兌得她們乖乖閉嘴,別說什麼好好相處的鬼話,光是成天被擠壓,腰板都快挺不直啦。

  「好吧,你們的名字全改了,改成大蘋、大杏、大萄、大梨,夠大氣了吧!」

  關關的結論讓四個丫頭噴淚、嘴角顫抖不已,卻讓蕥兒笑到淚奔。

  為谷家上下加主子十八人,關關特意走了趟春暖閣,沒帶伴手禮過去,回來時還順走兩串葡萄,小裡小氣的小家子模樣讓春暖閣的下人們背地暗暗嘲笑好幾回。

  關關道:「谷娘子也知道,縣太爺月銀十兩、知府二十五兩,加起來三十五兩子,著實不多,這吃的、穿的、花的、交際的,哪樣不需要花錢?

  「本想待在租來的老宅子,多存個幾年,買下幾畝地,以後生活不至於過得緊巴巴的,沒想到宋老爺居然送上這間宅子和下人,這樣一來,花費就大了。宅子要整修、下人要給月銀,還得一季做兩套新衣,到處都得燒錢啊!

  「可長者賜,不敢辭,改姓宋後,不能不顧慮老家顏面,多方考慮之下,懷青、懷豐還是決定住進來。可這樣一來,日子就辛苦啦,負擔谷娘子一人吃穿,褲腰帶勒緊一點也就過了,問題是這春暖閣上上下下有十幾個……實實在在是難為啊。」

  關關說得越多,谷嘉華越是瞧不起她。

  明知道懷青、懷豐是庶子,能分到的財產本就不多,何況她私下打探過,如今宋家的景況可不是懷青的爹拚出來的,而是現任宋老爺賺得的,還真沒理由分給兩個弟弟。

  盡管知道關關不是假哭窮,她依然覺得關關小氣、吝嗇、沒見識、沒學問、眼皮子淺,這樣的女人,真不知道懷青看上她哪一點?

  可是,她缺的是男人不是缺錢,而鄭大嬸的菜她早就吃膩味,不管是出嫁前或出嫁後,谷、沈兩家都沒苛待過她,錦衣玉食的她,要不是為著懷青,何必吃那等苦頭。

  因此她很豪氣地說道:「知道了,春暖閣的修繕花用、下人月銀、炭火食材等等一切支出,我會自理,你不必另派婆子丫頭過來,這兩天我會尋人在這裡建個小廚房,往後吃的也不必讓大廚房送。」

  那最好!

  關關不介意示弱,只要能從中撈到好處,面子哪有裡子重要!

  何況明知道對方是噬人毒蛇,沒把她撈起來泡藥酒已經夠對不住自己,還要教自己拿銀子出來養?當她是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沒,她沒那麼偉大。

  春暖閣獨立開伙這件事,懷青原不想落人話柄,但懷豐說完福臨酒館的所見所聞,確定當日關關的猜測並非無的放矢,再加上汪文同和玉珂談論要對付關關和蕥兒的詭計後,他全依了關關。

  養白眼狼,是傻瓜才做的事,何況在明知道對方會倒打一耙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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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44:28
第二十四章

  他雖重情重義、有恩必報,但也不至於迂腐到分不清好壞。

  目的達到、好處拿到,關關整個人輕松起來。

  她對著桌上水晶盤裡的兩串葡萄問了句:「這葡萄很貴吧,聽說是從西域來的,一小串要一兩銀子,貴也就罷,偏偏還不容易買到,谷娘子,不如你吃完後把葡萄籽留下來給我試種看看。」

  谷嘉華強忍下心頭冷笑,她才不相信,邵關關好好的知府夫人不當,竟會想去當農婦種葡萄。

  她看一眼關關盯著葡萄的貪婪模樣,說道:「關關姑娘喜歡,這兩串葡萄就送給姑娘吧。」

  聞言,關關喜孜孜地捧著兩串葡萄走了。

  關關的確想種葡萄,葡萄營養價值高、健脾胃、抗疲勞又補血,是女人的美容聖品。

  上輩子,她利用現代知識給幗晟幾個孩子種過一片葡萄園,他們吃葡萄、曬葡萄干,還在試驗過兩、三年後,釀出口味不差的葡萄酒,那是相當美好的經驗,有那些孩子,上一輩子也不全然辛苦……

  捧著葡萄,她默默背起種葡萄的方法:將濕沙與葡萄籽混合,低溫儲存過冬,隔年播種,三到五月整地、均勻灑種,覆土一釐米,澆水保持濕潤,防止積水,七到十五天出芽,出芽率有七成,待葡萄長成,之後再用阡插法、保持葡萄株的品質。

  她捧著葡萄、喃喃自語的貪吃行為,許多下人都瞧見,短短三天傳得滿屋宅全知道,掌中饋的關關姑娘有多小家子氣。

  為此,蕥兒埋怨她一頓,「又不是沒好吃的,何必去討這點東西,沒得讓人家瞧不起。」

  關關聞言大笑,「我是想種葡萄呀,不過說貪吃,也不完全錯,只不過我貪的不是這一兩串,而是以後的一大片!」

  蕥兒推著關關直道:「不行、不行,你得去解釋,別讓所有人全當咱們窮得像破落戶。」她把自己和關關綁在一塊兒,丟臉一起丟,得意一起得,不知不覺,兩人在同仇敵愾中,變成分割不去的好朋友。

  關關笑著摟摟她說:「永遠不需要向別人解釋你自己,因為喜歡你的人不需要,而不喜歡的人不相信。」

  人都是依自己的心意想事情,卻還要強加附會,把別人的行為套進自己的理解中,從沒想過這往往是錯誤的源頭,但最糟的還不是這個,最糟的是,明明別人事後已經面對面解釋過,卻還要認定他人是強辯。

  自我中心,是件相當可怕的事。

  關關摟著蕥兒說話的時候,吳衛就在一旁,他輕描淡寫丟下幾句話,「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與人見識,把自己也瞧得小了。」

  說也怪,關關講一大串,蕥兒還有滿肚子意見,偏偏吳衛短短幾句,就打中她的心,她想了半晌,認真對關關說:「是啊,咱們何必為一個小人,把自己也瞧小了。」

  關關聳肩,奇怪?吳衛有說得比自己好嗎?她怎麼就這麼聽他的話?頓時,她有種粉絲被搶走的感覺。

  「那個吳衛是做什麼的啊?」關關問道。

  「他啊,他可是個大俠客呢,濟弱扶傾、救人無數,要不是他不愛說話,一定可以從他身上敲下許多行俠仗義的好故事。」蕥兒眉飛色舞的說道。

  「他既然不愛說話,你怎麼知道他濟弱扶傾、救人無數?」

  「二哥說的咩!聽說他有一手打鐵的好功夫,打出來的武器能削發如泥,許多江湖人士想求他打一把刀都難得呢,因為他來無影、去無蹤……」蕥兒津津樂道,說個不停。

  關關看著這個小小追星族笑了,忍不住想起自已在現代的妹妹……

  關關的幼教觀念要推廣的主要對像不是農戶,因此她沒有等到秋收結束,而是選在天氣微涼的中秋節過後,舉辦幼稚園發表會。

  有王氏的鼓吹以及懷青、懷豐的大力支持,發表會當天來了五十幾個年輕夫人和老爺,他們不是有地位的、就是有錢的。

  當幾個三歲小娃兒搖頭晃腦地背著婦人們從簽筒裡抽出來的詩詞時,大家都看傻眼了,這可不是普通孩子,是天才吶。

  這還不打緊,在他們把一個個的大字排成詩句、拿著單詞造句、扳著手指頭數數,而四歲的呂廷甚至不必算盤,就能做出簡單的算數時,大家更是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教人矚目的是,他們可不是那種成天關在家裡背詩,一臉菜色、身子板枯痩的小小文弱書生,他們會唱歌跳舞、能走平衡木,敢從高處往下跳,跳下來還能連做幾個翻滾才起身的壯小孩。

  看他們小小的胳臂、腿腳多結實有力,對了,他們還能學猴子吊樹……那叫什麼?

  哦,叫作吊單杠,看見那景像,眾人全傻了眼。

  他們全是貧戶孩子,並非出生優渥家庭,能夠聘得起西席到家裡啟蒙,本質上就比人家差一截,沒想到進幼稚園短短幾個月,就能有這樣的成績。

  家長們心動了,於是在關關訓練出來的幼教專員鼓吹下,練習本賣出不少,把關關丟進去的銀子賺回三、四成。

  其實這次,她並沒有打算招很多學生,場地是一個問題,師資也是一個問題,所以她把學費定得很高,一個月要價十兩銀子,這比許多私塾都要貴得多。

  但意外時時有,如此高價居然讓她招到近四十個新生,也終於可以分班了,依年紀分成大、中、小、幼幼班。

  不過事業順利,愛情便注定要多點波折。

  在發表會結束後,懷青、懷豐忙著公務,而蕥兒和自己為年終慶忙得團團轉時,事情招惹到她頭上了!

  這讓關關氣得差點炸破肚皮,雖然理智不斷提醒自己,西線無戰事,女人打群架,主因是男人太無能,如果男人意志力強盛,麼蛾子便無法繁衍。

  事情發生在休沐這天的早上。

  難得全家人有空,便約定好要一起去山上祭拜方雲,雖然母親的牌位已送進宋家宗祠,但他們兄弟並不想遷墳,母親長眠之處是好山好水、好地方,在那裡,母子三人度過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可也不知道是風水師太靈,還是被人拿銀子買通,居然大力為此地宣傳:「難怪宋家能出兩位官大人,這裡是處風水寶地啊……」

  話傳出去,宋府族人非但不再提及遷墳事宜,還與懷青、懷豐商量,想讓宋家幾位重量級祖先也住進去,共同庇蔭宋家子弟。

  他們同意了,於是父親的墳搬到母親的墳邊,而宋懷恩的母親只得旁邊一小塊地,大小清楚、情況分明,誰是妻、誰是妾,一目了然。

  宋家祖先遷墳那天,關關也到場,在懷青領著她上香時,她背脊突生一陣惡寒,幗晟、幗容那幾個小子,不會在她死後也搞這種事吧,小通房好端端地變成宋懷恩的頭房妻,活著被色鬼壓,她不想死後還不得自由啊!

  繼寄在李二家的那部馬車後,關關又買下一部馬車,分別接懷青、懷豐、蕥兒與自己,兩兄弟辦公的府衙雖然不在一處,但方向一致,可以一起上下班,而關關和蕥兒不是在府裡,就是到幼稚園或商業區。

  至於谷嘉華?老話一句——自理。

  這天關關在上山祭拜方雲之前,抓緊時間和蕥兒討論年終慶的鞋款包樣。

  「我想大過年的,是不是要做一點大紅、粉紅的包包,增加喜慶氣氛。」蕥兒說。

  沒錯,過年氣氛很重要,要刺激買氣,就得增加氣氛,買十兩送春聯、買五兩送鞭炮還不夠,最好把「恭喜啊恭喜、發啊發大財」、「新年到、財神到」、「正月裡來迎春花兒開」……這種老掉牙、卻能夠拉抬過年氣氛的歌曲寫出來,聘幾個樂坊的伶人在商業區幾個定點彈唱。

  「關關,我在說話你聽見沒?」蕥兒扯扯分神的關關。

  關關回過頭,望著精神奕奕、神采飛揚的蕥兒,忍不住掐一掐她粉粉嫩嫩的臉頰,這丫頭越長越好了。

  古代女子打一出生就被鄭重教育,嫁人是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志業,女人的價值在於嫁對或嫁錯男人,但無論對或錯,都不能從頭再來一遍,因此錯有錯的解決辦法、對有對的行事方針,於是後宅鬥爭歷經千百年,越見蓬勃發展。

  現在蕥兒有了自己的事業,不再認定男人是女人的唯一志業,當人不再死命追求、極力打壓,衝著不可能的目標前進,就會變得可愛得多,就像王氏一樣。

  現在的蕥兒身上,多了自信篤定、多了成就光榮,這樣的女子走在哪裡都是容光煥發、吸睛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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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掐我做什麼?」她嬌嗔一聲,躲開關關的魔手。

  「忍不住啊,誰讓你變得那麼漂亮,害得我撲通撲通,好心動吶……」她把兩只手壓在胸口,起起伏伏動不停。

  「沒個正經。」蕥兒瞪她一眼。

  從看不順眼到敬佩,再到真心喜歡,她們之間經歷過許多事。

  關關曾經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世界上沒有敵人,只有立場、心性不相同的人。」

  所以現在,她與關關的道理相同、立場相同、心性也相同了嗎?

  她有幾分驕傲的,才不會在嘴巴上承認自己和關關相同,但心底……她很高興自己能夠和她相同。

  「我在問你呢,你覺得過年的包包樣式要不要弄得喜慶一點?」

  「當然要,不過……你想不想做紅包?」

  「紅包?什麼東西?」

  「包壓歲銀的荷包啊。」

  「那東西家家戶戶都會自己做,我做了賣給誰?」

  「所以要做等級不同的嘛,別隨便用紅布縫縫了事。可以在上頭繡些財神到、恭喜發財、新春如意等吉祥句子,哦,馬年可以用金線在上頭繡匹金馬,寫上萬馬奔騰,龍年繡金龍、寫龍騰鳳舞之類,還有啊,有錢人家不送銀錁子是送銀票呢,咱們可以用布做成信封形狀,外頭繡個腊梅啊、爆竹啊、五子登科啊,一些像征過年的圖樣。」

  「好主意,還有嗎?」

  蕥兒又追起星來了,望著關關的雙眼射出對偶像的崇拜光芒,她怎麼可以隨口說說,就有一大堆點子,好似點子不要錢似的。

  關關認真想幾下。「呃……過年大家都要裝些零嘴待客對不?咱們可以訂些竹子編的、木頭雕的或瓷燒的果盤,在外頭包上紅布,那些紅布上頭,一樣繡些吉祥圖案,平日把外面的紅套子拆下,過年時再套上,什麼時候要用都行。」

  「酒瓶呢?酒瓶也可以吧。」

  「當然,上回你招的婦人裡頭,不是有兩個會做絹花的嗎?」

  「是啊。」

  「讓她們來做絹花。」

  「拜托,就是做絹花掙的銀錢不多,她們才會改到我這裡做事,讓她們回去做絹花,她們怎麼樂意?」絹花是買不起金簪銀飾的貧戶姑娘用的,一文錢三兩枝,簪在頭上添俏。

  「絹花不一定要當首飾插在頭上,也可以做成一大盆啊,冬日裡花開少,如果可以做出一盆大紅牡丹擺在屋裡,你說,會不會感覺喜氣洋洋?」

  「可以……嗎?」

  「試試嘍,她們不是誇過自己的手藝有多好多好,不過你也別指望能靠這個賺大錢,如果她們能夠做,旁的做絹花婦人不見得做不出來,咱們只能趁過年賺上一筆,如果今年賣得好,也許明年大街小巷都有人賣。」

  再說得難聽點兒,那兩個婦人如果知道利潤夠大,說不定會自立門戶,有錢自己賺了。

  「我知道了。」

  這些天,她在關關訓練之下悟出一門道理——你要不是賣最貴、最好、最便宜,就是要賣最新奇。

  「最貴、最好」,她能想辦法、提升手藝活,令別人拍馬追不上,但天底下能人多得很,現在追不上,以後不見得就趕不及;「最便宜」她不考慮,賺辛苦錢的時期已經過去。

  所以她現在能贏別人的,就在於「最新奇」,這一點她沒有本事,但關關有,所以要利用她一輩子,就得一輩子不同她拆伙。

  她變奸商了,沒辦法、無奸不富嘛!

  兩人討論得熱烈,小蘋和小萄進屋,臉色凝重道:「大小姐,宋家來人了,大少爺要您到前面接待,珊糊姊姊已先過去招呼客人了。」

  為方便稱呼,家裡一概喊懷青大少爺、懷豐二少爺,關關大小姐、蕥兒二小姐,至於谷嘉華,上上下下均喊她谷娘子,至於她家下人要喊她夫人、小姐、皇後娘娘……隨便!

  關關聞言,留下蕥兒往前頭大廳走去。

  看著王氏領著六個如花似玉的丫頭,環肥燕痩、各有特色,有個眼角含媚的,還不斷向關關拋眼色,害得她的小心髒抖上好幾抖,直想大聲呼喊:我熱愛異性,不是lesbian。

  她們一個個上前與關關見禮,聲音之媚,不亞於林志玲,神態之妖,不下於宅男女神。

  要真一口氣擺這樣幾個俏生生的小姑娘在屋裡,她不確定懷青、懷豐會不會精盡人亡,但她絕對會因為睡眠障礙導致精神崩潰。

  深吸氣,關關再有能耐也拉不出笑臉,一個踢不開、甩不掉的谷小花已經夠讓人頭痛,沒想到還得那麼早面對通房問題,都還沒正式當宋夫人呢,就得替男人安排暖床事宜,效法黃香溫席嗎?這年代還真推崇孝道。

  忍不住,她嘴角出現淡淡譏諷。

  王氏心頭也不好受,可宋家長輩和懷青、懷豐在前廳論大事,這種後宅事,只能讓她出面料理。

  說料理?尷尬得緊,人家連她這個嫂嫂都還沒真心相認呢,就讓她往人家後院塞人,這算什麼理兒?偏偏自家老爺以己度人,相信男人本色,認為討好弟弟的最好做法,就是送夜間部同學,於是到處搜羅絕色姑娘,以報十間鋪面恩惠。

  當了人家幾年通房,關關能不明白宋懷恩的心?她很能揣摩上意的好不!

  只不過要是宋懷恩曉得那個恩惠,是關關她親手送出去的,不曉得他會覺得自己此舉是報恩還是報仇?

  「夫人,這件事我不能替懷青、懷豐做決定,倘若他們不想留……」

  關關話未竟,王氏立刻接道:「懷青、懷豐已經同意把人給留下來,讓我領她們過來與你行禮。」

  他們同意把人留下!聞言,一股火氣迅速竄上,好、很好、非常之好!

  若是旁人的意思,她還可以雲淡風輕裝幾下,沒想到竟是……送禮的高興、收禮的開心,皆大歡喜。

  「關關,要不要讓人安排她們下去安置,咱們好好說個話。」

  王氏見關關臉色不善,口氣越發小心,她很清楚,關關在小叔們心目中的地位。

  她能說不要?兩只荷爾蒙旺盛的雄性動物已經開口留人了不是?她這個掛牌管家能說No?

  忍著一股氣,她道:「小蘋,你把人領下去交給珊瑚,讓她把人給安排在敦品園。」

  敦品園?安排在少爺的院子裡,那不是亂了套嗎?大小姐這是實心話還是氣話?

  小蘋領下命令,臉上卻帶著猶豫,三步一回顧,試圖確定主子是真心還是在外人面前撐場子。

  人下去後,王氏牽起關關的手,安慰道:「你的委屈我全明白,我是過來人,過去十幾年在後宅打滾,一門心思全撲在和那些狐狸精鬥法上,要不是看開,這顆心哪能平靜?」

  關關微微一哂,並不回話,但心裡的OS多了。

  她們怎會一樣,王氏是兩腳陷在流沙裡,想拔腿逃跑沒本領,越用力就死得越快,而她還處身花園外,可以平心靜氣欣賞花花草草鬥奇、鬥艷、鬥敵人。

  只是……平心靜氣?

  這話帶著太多傲氣,但事實上,哪能啊?她現在的呼吸加快兩成、心跳快三成,要是有血壓機,說不准會測出一百五以上的數據。

  「這件事說來得怪我,那日我嚴令府中下人不得拿你的事說嘴,卻沒想到還是有那些個不知死活的,貪圖幾兩銀子、貪個嘴快,竟把你在宋家的舊事給說出去,事發那天,長輩到家裡來質問此事,我已將泄漏之人狠狠打了二十大板並發賣出去。」

  這話並非敷衍,為此她還發落了兩個通房丫頭和一個老姨娘。

  關關沒出聲,世界上沒有無縫的蛋,而謠言與八卦向來無孔不鑽。

  她與懷青、懷豐同進宋家大門那天,多少人睜大雙眼、一瞬不瞬盯住她的臉,每個人都想知道她遇到怎樣的奇遇,竟能在短短一年之內翻身?

  打那時起,她便知曉,自己的出身隱瞞不了。

  「這也就罷了,前陣子傳得沸沸揚揚,說懷青要娶你為妻,消息傳出,宋家長輩們著急得不得了,他們本就在替懷青、懷豐物色對像,怎麼也沒想到你是小叔看重之人……」

  王氏感同身受地望向關關,特別在提及他們二字時加重口氣,表明自己的立場和宋家長輩不一樣。

  其實,她打心底不贊同宋家長輩,若懷青娶了關關,憑她與關關的交情,兩家之間必定能夠更親近,要是娶了別家女子,能不能拉攏還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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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只不過對方是長輩,她再受老爺看重,終究是後宅女人,當媳婦的豈敢違逆長輩意願?因此再不樂意,還是得出這個頭,來當說客。

  打從懷青、懷豐重返宋家那天起,那些長輩便汲汲營營從自己的親族裡挑選年華正盛的美貌女子,想與他們結親,要不是人數眾多,老宅那裡還喬不攏,早就笙簫管樂把人給抬進新屋了。

  是啊,誰不想占這個便宜?誰不想攀上官家親戚?

  她家老爺不過是個比較會賺錢的商人,都有不少遠房族親把女兒塞進他家後院,何況是兩個擺明了有前途的好男人?

  接下來的話,王氏不必說得太明白,關關自能理解。

  一個小丫頭竟敢攀上整個宋氏家族中身分最顯貴之人,那不叫作自找苦吃而是叫作自找死路!

  如果她腦子清醒的話,就該乖乖退到一邊,不要貪心過分,否則後果……

  人命不值錢,盡管關關已經從良正身,但為了搶奪兩塊肥肉,他們要是對她用點手段亦能夠被理解。

  所以現在,宋家大宅那頭的淘汰賽約莫還在進行中,便先塞幾個女人進門,讓懷青、懷豐嘗鮮,也讓他們充分明白長輩有多溫良善解。

  關關越是不說話,王氏心底越沒譜,也只能盡人力、聽天命了。

  「你待在懷青身邊也有一段時日,他是什麼性子你定然比我清楚,他和大爺不同,是個能自制的,否則年紀這樣大了,怎會尚未娶親、身邊連個伺候的通房丫頭也沒有?」

  而她家老爺可不同一般,十四歲身邊就擺上好幾個小丫頭,若非婆母怕他壞掉名聲,找不到好親事,強給那些丫頭灌避子湯,老爺早就兒女成群,說不定現在連爺爺都當上。

  王氏又道:「懷青是個顧念情分的,否則依當年宋家對他做過的事,要是換做別人,早就與整個宋家反目,由此可知,你對他的情分,他定也會謹記在心,日後不管他娶誰進門,都不會忘記你待他的情義的。」

  關關微哂,這算什麼話?妻妾成群但有摯愛在心?兒女繞膝卻和樂敦親?想玩就玩、想干就干,一男多女、一壺多杯,傳世真理?

  沒錯,這才是這時代的真理!

  公平?假的!

  承諾?哄人的!

  偏她一字一句全數相信,怪誰去?是她自己樂意耍白痴,是她自己喜愛被欺,是她以為自己遇上千年難得一見的好男人……唉,她怎麼會忘記,再好的男人也禁不起身下那三兩肉天天想舉大旗。

  「關關。」王氏輕推她一下。

  關關回神,知道今兒個沒等到自己點頭,王氏是不會走的,不管王氏樂不樂意做這件事,她都需要把戰果回報宋家,以得到丈夫及族中長輩的認可。

  但她需要向王氏解釋自己對於婚姻的概念?需要告訴她,自己不打無謂的戰爭?

  不!她只需要把人應付走了便成。

  於是關關微微一笑,道:「多謝夫人悉心開導,關關明白。」

  簡單幾個字讓王氏暗暗松口氣,她想:關關是個懂事的,否則就此鬧將起來,族中長輩還在前廳呢。

  「明白就好,不管怎樣,我以過來人的身分奉勸你一句,對男人吶,千萬別太上心,否則你把心全交代出去,卻得不到真意,會傷心的,有那份精神,不如待自己好一點,忖度時勢、細察主母的態度,替自己謀個好出路,比同那些鶯鶯燕燕起爭端來得有意思。」

  可不是嗎?前輩子的自己就是這樣做的,忖度時勢、細察主母的態度,替自己謀個好出路,最後她成為老太君、得到孩子們的崇敬,但……又如何,那並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重來一回、她想盡辦法改變,她已經努力過那麼久,沒有道理走回頭路,所以對不起,她沒辦法,沒辦法再次屈居人下。


  送走族中長輩,懷青、懷豐往思閑居走,時間有點晚了,但趕一下路,還是能上山祭拜母親。

  「大哥,你把那幾個丫頭留下來,不會出事吧?」懷豐憂心忡忡的問。

  那日聽見了谷嘉華的詭計,讓他明白一山難容二虎的真諦,表面上的溫柔不是真溫柔,三從四德只能讓女人不在明面上使手段,不會讓她們真心接受,真要後院平靜無波,靠的不是女人的寬容,而是男人的自制。

  大哥說得對,母親的事在那兒擺著呢,當時年紀小,不理解嫡母為何要仇視母親,還以為她生性惡毒,如今終於明白,再好的女人嫁進多妻多妾的家庭,為鞏固自己的地位,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應該會。」懷青莞爾回道。

  他可以想像關關的反應,她會生氣,但不會哭鬧,她會冷冷的對他說:「與我何干,該擔心的是你未來的夫人。」

  她不是一般女子,不會使計謀讓那些女子知難而退,她只會徹底把兩人的關系降到最冷。

  關關說:「後院的不平靜、源自男人的貪心。家原本是教人安心的地方,是男人把它變成殺戮戰場。」

  倘若這些話傳揚出去,關關絕對會被多數的男女群起攻擊,可誰能打心底否認這個道理?

  若非男人找了柄開枝散葉的大傘來掩飾色心,若不是男人用女誡來壓迫女人,讓她們嘴上不能說,還得違心接納,把賢德寬厚給充分擺明,她們何必把陽謀化為陰謀,何必手段盡出、練就一顆惡毒心?

  男人可以正大光明言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卻強迫女人把自己的臥榻分給別的女人,這算不算嚴以律人,寬以待己?

  「既然如此,你還敢留她們?」

  「不都說了嗎?長者賜,不可辭,這幾個不收下,後面一波波,不曉得還有多少會送來的。」他似笑非笑回道。

  他們繼續往思閑居走去,卻在行經敦品園時聽見女人爭執的聲音。

  「阿燕哥哥,這裡屋子這麼多,何必非要我們全擠在兩間房裡,這不是擺明欺負人嗎?要是少爺要咱們姊妹伺候,也……不方便吧,不如讓咱們一人一間房?」

  「通通別吵,敦品園就這兩間房可以住人,要是不滿意的話,你們就去尋大小姐說要換房。」

  回話的是阿草,他看不慣這群女人,從一進園裡就爭吵不休、鬧得人頭痛,初時還覺得她們一個個長得漂亮,是難得的美人兒,少爺們看見定會心花朵朵開。

  可是這才多久時間,一下子搶屋子、一下子奪床被,要東要西、鬧南鬧北的,連喝杯水都能擠兌對方幾句然後鬧將起來,安靜的敦品園突然變成菜市場,誰都會受不了。

  「阿草哥哥,你別生氣,奴家初來乍到,什麼道理也不懂,這才多問上幾句,不是故意和你唱反調。」開玩笑,以後想多見少爺們幾面,還得仰仗他們。

  只是多問幾句?客氣了!阿草板著臉孔不說話。

  「你這是做啥?自甘下賤嗎,他們不過是奴才,這般柔聲細語的演給誰看,宋老爺送咱們過來是伺候少爺,可不是伺候下人的。」一個冷笑聲傳來,頓時就響起女子啜泣聲。

  又有另一道聲音傳出。

  「小哥,方才我逛過一圈,發現這園子裡還有許多空屋,反正沒人住,難道我們真不能住得寬松些?」她老話重提,心裡頭想著若口氣溫順些,說不定就能講通。

  阿草冷笑,確實是有空屋,剛開始他們也沒想讓她們擠在一堆、吵來吵去,可幾個女人一進門,就急著搶大少爺、二少爺隔壁的屋子,唇槍舌劍聽得人心生厭。他本想嘲笑幾句,就見懷青、懷豐朝這裡走近。

  阿燕急急拉過阿草一起向主子行禮,而那幾個女人的眼珠子瞬間像被漿糊給粘住了似的,一動不動,直直盯著他家主子。

  「她們為什麼在這裡?」懷青問,臉上出現一抹厲色。

  「回大少爺,是小蘋姑娘把人給領來的,大小姐命小的把姑娘們給安置在敦品園。」

  關關的意思?

  懷豐背過身強忍笑意,這下子事情可不小,今兒個大哥要先費勁兒解決這件事,怕是沒辦法上山祭拜母親了,不如由他帶蕥兒上山吧。

  懷青揚眉,關關是吃醋了?這個想法讓他打心底高興起來。

  「知道了,阿草、阿燕,把人領到耕讀堂,尋兩間屋子把她們安置妥當。」

  「可是吳爺住在那裡。」

  「這裡空屋多,如果吳爺不介意,請吳爺挪個地方吧。」

  這意思是……阿草腦子轉上一圈,大聲回道:「是!奴才馬上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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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45:37
第二十七章

  姑娘們聞言不解,這是什麼意思啊?少爺寧願和男人同住,也不願意和她們……不會吧,少爺喜歡的是男人?

  不不不,應該是耕讀堂比較大,可以讓她們住得寬敞些……不對,少爺說尋兩間屋子安置妥當,意思是她們同樣得擠在一堆?

  或者是她們不合少爺的眼緣?怎麼可能,她們都是百中挑一的美女。

  無數的猜測紛紛出現,大家都猜不准這個主子的意思。

  一名喚作柳眉的女子不死心,撲到懷青腳邊,哽咽道:「還請少爺示下,小女子做錯什麼事,不得少爺待見,要遠遠將我們姊妹給打發了。」

  她拉住懷青的衣角,哭得梨花春帶雨,聲音柔媚似水,頻頻朝他拋媚眼。

  他微蹙眉心,這女子不是個善茬吶,若真讓她行動自如,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扯回衣擺,懷青走到其他女子身邊道:「本官不是個貪好女色的,我一向看重品性甚於外貌,之後,會有嬤嬤好好查看你們的品性,醜話說在前頭,愛鬧事的會被強行送走,我只打算留下兩個安分守己的。」

  話一丟下,原本還想往他身上撲的女人趕緊收斂手腳,唯有倒在地上的柳眉慘白了臉。

  懷青甩袖,繼續往思閑居行去,懷豐快步跟上,搶到懷青身邊道:「哥,你真的打算留下兩個?」

  「不打算。」

  「既然如此,為什麼那樣講話?」才閉上嘴,他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哥想讓她們自己互掐,以此為由,一個個將她們送走?可、不對啊,不想留她們,長輩前腳送來、咱們後腳送走不就行了。」

  猜不出理由,他再度看向一臉雲淡風輕的懷青。

  「哥,別藏著掩著了,說清楚,你是怎麼想的?」

  「這次的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長輩的心意,咱們不好一直推辭。只好讓她們先打上一架,最好把事情鬧大點、鬧得人人知曉,讓長輩們知道送來的女子搞得家宅不寧。之後,咱們再放出風聲,說有御史想彈劾咱們治家無方,怕會影響仕途。你想想,此話傳出去,以後他們還會做相同的事?」

  懷豐恍然大悟,宋家看重的可不是他們兄弟,而是他們的仕途發展。「哥是想斬草除根,否則春風吹又生。」

  「對,咱們夠忙了,哪有時間花在這些瑣事上頭。」

  談話間,兩人已走進思閑居,廳裡,蕥兒有些不安地偷望著關關,而關關拿著一本書讀著,她一副天下本無事的模樣,可那張表情哪是氣定神閑,根本是欲蓋彌彰。

  懷青二話不說,坐到關關身旁並替自己倒杯水,問道:「為什麼把人安排在敦品園?」

  很難理解嗎?不就是方便男人辦事,怕他們夜裡太辛苦,體力消耗過度,萬一手軟腳軟走不回自己屋子,累倒在院子裡,可就鬧笑話了。

  她內心很嘔,表面上卻半句話不說。

  蕥兒見狀,偷眼向懷豐求救,懷豐向她勾勾手指,蕥兒如獲大赦,趕緊走到懷豐身後避禍。

  「我已經把人送到耕讀堂。」

  懷青此話一出,關關沒意見,蕥兒卻跳起來。「那怎麼行,吳衛住在那裡。」

  她的反應過激,引得三人都轉頭望她。

  懷豐發現什麼似地,試探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不是大節、小節的問題,是粥少僧多的問題,她們一大票,對她們來說能多個男人來分,總是好事。」

  噗哧一聲,懷豐笑出來,一個栗爆打在蕥兒額頭上,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待會兒同你算帳。」

  「我已讓吳衛搬到敦品園,免得鬧出事來。」懷青解釋道。

  他也知道會鬧事?心裡都曉得,卻還要強將人留下,怎麼,解決小弟弟的煩惱比解決女人困擾更重要?

  關關依舊一語不發,把書翻過頁,即便她連半行字都沒讀進去。

  「你怎麼不說話?」懷青問。

  說話?說什麼?說「我就一顆心,你們就看著慢慢傷吧」,還是說「我以為你喜歡我,喜歡到無人可以取代,沒想到只是錯誤判斷」?

  哈!她才不為別的女人向男人示弱,彎下膝蓋是為著下一次跳得更高,可不是為了卑躬屈膝,好教男人憐惜。

  「你沒有話想問我嗎?」懷青再接再厲,想討關關一個反應。

  問?明擺著的事還要問,是藐視她的智商,還是看不起她的推理能力?

  留下一群漂亮的女人,能為著什麼?A:疏解男性泛濫成災的荷爾蒙。B:作為植栽點綴花園。C:宅子陽氣太過旺盛,需要陰氣來調和。D:解決女性過剩、男性娶不到妻子的人口結構問題。

  這問題如果還要思考,就太對不起祖先傳下來的腦容量。

  「真不想問?也行,那你要不要來點道德勸說?」懷青依然態度輕松。

  勸說?勸說什麼?

  馬往往在松軟的土地上失蹄,男人往往在女人的懷裡長眠不醒?還是對他唱首歌——一滴血汗、一滴精,耕田下種勤四體,辛辛苦苦哪敢休息,只盼肚子快隆起?

  對不起,她沒有那麼無聊。

  懷青誇張嘆氣,「我明白你在氣我留下那些女子,可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留下她們,不將人拒於門外?」

  他的說法終於勾起關關的好奇,難道這麼簡單的事,還能有背後目的?

  她想問,卻又覺得該堅持驕傲,於是拿起筆,在紙上寫下:想說就說,不想說、請慢走!

  很高的姿態,但她就是喜歡這樣。

  他拿起紙在她面前搖兩下,聲音出現一分冷清。「這意思是,你決定和我冷戰到底?她們在府裡的一天,便不同我說話?」

  關關拿起筆,順勢寫下:文字的作用是,不想開口時,就讓手來吶喊。

  懷青深吸氣、垂下眼睫,露出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掛起滿臉失望,對弟弟說:「懷豐,你來告訴關關,我為什麼這樣做。」

  讓他表現?樂意、樂意!

  懷豐上前兩步走到關關面前道:「你知道宋家長輩今天來做什麼?除了送通房丫頭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事——他們想做主我和大哥的婚事。

  「可是,哪能啊,我們認祖歸宗的目的,可不是為著找根繩子來栓住自己,通房丫頭不過是楔子,後面還有重頭好戲呢,大哥為著一勞永逸,才會想出這個點子,有點陰損但……」

  懷豐說得口沫橫飛,有討論過的、沒討論過的,大哥的意思、他的想像力,全在這次的發表中說得淋漓盡致。

  慢慢地,關關從惱怒到釋懷,再到藏都藏不住的贊嘆,表情一翻數變。

  她都想拍手了,好心機、好計謀,一個臨時動議竟可以讓懷青利用到這等程度,宋家長輩怎麼還敢算計他,那不是只有等死的分?

  太厲害、太強勁、太偉大,一股由衷升起的贊嘆躍入心裡,她緩緩望向懷青想表示欽佩,卻……撞見他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

  滿懷歉意,她推開筆墨走到他跟前,決定當個勇於認錯的好女人。

  「那個、對不起,我錯了。」她行了一個誠意十足的九十度鞠躬禮。

  看著她丕變的態度,懷豐對自家的哥哥萬分崇敬,他不但用六個女人降服宋家老頭們,還充分利用,把關關一並拿下。

  懷青轉身背過關關,寒聲道:「你沒錯,錯的是我,我始終沒辦法給你足夠的安全感,讓你信任我,相信我絕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不是,是我太情緒化,不該聽見王氏說你決定將她們留下就卯起來發火,是我不對,我主觀認定你留下她們只有一個理由,對不起,我錯了!」她繞到他面前,再行一次禮。

  撒嬌耍賴是女人專用認錯法,關關用不來,她只能實事求是使出自己最熟練的那招——認錯、反省、改過,用良好表現抹除錯誤痕跡。

  這方法對男朋友有沒有效不知道,但對上司老板有用得很。

  「我留下她們能有什麼理由?」他望住關關,臉上掛著掩也掩不住的哀傷。

  關關看看懷豐再看看蕥兒,成人對話不應該在未成年少女跟前上演,可是……可是懷青看起來很沮喪,於是,她鼓起勇氣,臉上含羞,壓低聲音說道:「我以為,你餓了……」

  一直很努力假裝不存在的蕥兒,在聽見關關的回答後,打破沉默開口問:「那些女人是廚子嗎?大哥餓了關她們什麼事?」

  突如其來的插話,讓關關和懷青想挖洞自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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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懷豐!」懷青低喊,讓弟弟將煞風景的丫頭抓出去。

  「知道、知道,閑雜人等驅逐出境。」他一把拉起滿頭霧水的蕥兒往外走,離開時,順手把門帶上,以免又有其他的閑雜人等闖進來。

  屋裡剩下兩個人,懷青定定看著她。

  好半晌,他嘆口氣將關關納入懷裡,柔聲道:「你忘記了嗎?我對你的承諾——公平。」

  她貼著他的胸口輕輕點頭,微微的磨蹭,磨蹭出軟軟的溫柔、暖暖的甜蜜。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培養出來的習慣,只要待在他懷裡,她就自然而然軟下身子和心裡頭的每一分堅硬,好像自己可以化成水,一點一寸一分、不停澆灌他胸口那棵愛苗,促使它郁郁青青。

  「我沒有忘記,只是那個承諾似乎太為難男人,我不認為自己有足夠的本事,強迫你為我做到公平。」

  生活在二十一世紀裡,關關比誰都明白,變心和空氣是同樣存在的,會變心的不是壞男人,他只是懂得與時倶進,不會變心的不代表好男人,他只是害怕改變。

  而經歷的越多,真心越少,漸漸地,真心缺貨、物以稀為貴,到最後,人人都在追求的,已經不是知道是愛情還是幻滅。

  「如果我不是為你做到,而是為我自己、為我的子孫呢?」

  圈住她的腰,她一直在自己身旁,可不明白為什麼,他始終覺得惶然,仿佛她下一刻就會消失無蹤。

  「什麼意思?」

  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眼,他沒有回答,卻是先俯下身給她一個結結實實的吻。

  他的吻有點霸道,不符合他溫和的形像,但她喜歡、喜歡他的焦迫感,她知道自己有點壞,想讓他為自己擔心、想占據他所有注意力。

  她很清楚,這是因為自己心中尚且存在著恐懼。

  恐懼什麼?恐懼他們之間沒有永恆,恐懼任何人都可以橫插進他們中間,恐懼這個時代對男人太好、對女人太壞,恐懼自己沒有足夠的資本額,教他愛自己一生。

  松開關關,他結束這個吻,氣息有些不穩,她靠在他懷裡,懶懶地汲取他的氣息。

  她最講究公平的,他收走她身體裡的空氣,便得用他的氣息來彌平。

  擁住關關,懷青緩聲道:「我的母親是姨娘,曾經我以為,她遭受到的待遇是因為嫡母心太壞,後來年紀越長、見識越多,方才明白,嫡母無過錯,她只是在扞衛自己的領地。

  「朝廷要扞衛疆域,每年要搭上多少條人命,比起女人,男人要更殘忍得多,我們怎麼能只撻伐女人,卻對自己的殘忍視而不見?」

  關關點頭,高興他願意給予女人與男人相同的標准。

  「過去谷嘉華不是這樣的,她雖然高傲卻也正義,她光明磊落、從不做損人的事,她有才情、她聰明,她和谷尚書一樣,有著耿直的個性,我不明白她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關關,吳衛收到京城來的信了。」

  「他們探到什麼消息?」她坐直身子,態度鄭重。

  「谷嘉華暗戀沈習玉多年,他始終是她喜歡的那個男人,後來兩家順利結親,原本是心想事成、琴瑟和鳴的好事,沒想到婚後,她膝下無子,沈家只有沈習玉獨脈單傳,沈相爺等不及,便為兒子納入妾室、通房。

  「原本對谷嘉華一心一意的沈習玉有了新顏色便忘記故人容,谷嘉華心生不滿,暗地動手腳,令那些妻妾絕育,直接間接害死成形的胎兒,以及剛出生的孩子。

  「人證物證倶在,沈家欲休棄谷嘉華,恩師知道此事,一氣之下風癱,從病倒到過世,只有短短數日,沈家為此深感抱歉,便隱下她所行惡事,以無出為由與她和離。若沈習玉心定,依舊把妻子放在正位,只是求子……我想她不至於把人逼入絕境,她會學大嫂那樣,好好教養庶子,傾全力襄助丈夫。」

  谷嘉華行為不端,他不認同,但嘴上說該檢討的卻是沈習玉。

  不對!關關搖頭,要不是她預告宋懷恩的死期,令王氏對丈夫徹底死心,王氏不會改變心意,另擇他路。

  懷青問:「你不同意我?」

  「你的說法對妾室不公平,為男人辛苦懷胎十月,非但得不到丈夫的心,孩子還要被別的女人搶走,教她們情何以堪?

  「再說了,感情勉強不得,人心會變,感情自然會生變,今天的飯菜香,隔夜會餿掉,沒有人有把握,能將誰的心一輩子摟在手上,對已經不存在的感情,越是固執堅持越會受傷。

  「我認為,虧待谷嘉華的不是沈習玉,而是谷嘉華自己。」

  「你的意思是,感情生變就該和離,才不算虧待自己?」

  「重新來過並非壞事,誰知道生命裡還有多少好風景,守著不愛的男人,護著不被重視的姻緣,成日在痛苦裡翻滾,叫作自虐。

  「只不過多數女子選擇吞忍,眼睜睜看著曾經愛過的男人疼著別人,她們心裡不痛快,便也不教其他人痛快,於是怒氣發泄、招數盡出,到最後,她們弄不清楚自己擠命守護的是愛情婚姻,或僅僅是自己的不甘願。」

  上輩子她沒有本事也沒本錢,可以丟掉自己的不甘願,現在她有了資本,確定離開心愛男人也可以活出一片天,她是不會虧待自己的,哪天發現,他再不是自己的良人,她就不會一直待在悲傷裡沉淪。

  「你的意思是,就算成親,哪天我的手摟不住你的心,你會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懷青怏怒,他不喜歡她的說法、不喜歡她念頭,不喜歡她聰明的腦袋想太多,更不喜歡她不願意為婚姻妥協將就,因為即使不甘願,她都必須遵守諾言,一輩子守在他身邊。

  關關聽出他的危機感了,看著他凝重的表情,輕淺一笑,握住他的手,她很高興他這樣重視自己,她投入他懷裡,圈住他的腰際,她在他的懷抱裡,娓娓道來。

  「邵關關有點固執,認定了就是一輩子的事,但我不敢確定自己的認定會不會是場錯誤。所以當情況有異,我會試著努力,讓對方再愛自己一回,可是如果努力的結果是千呼萬喚喚不回,我只好另謀出路。」

  跳過那堵圍牆後,她再不允許自己被另一堵牆給困住。

  她的解釋讓他松下緊繃的心情,捧起她的臉,額頭貼上她的額。

  他說:「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嗎?」

  「身材、美貌、機智、反應……我身上的每一點?」

  懷青被她的話惹笑,方才的凝重氣氛頓時消失,他輕輕在她額間摩蹭,蹭出兩分悸動,口氣中滿滿的全是溺愛感覺。「你還真是不吝嗇自誇。」

  她點點頭,額頭又與他的蹭上,再次悸動。「我一向慷慨。」

  他拉回話題,輕聲說道:「我喜歡你的自信,你認定我愛你是因為你夠好,而不是你有辦法把我身邊的女人全殺光。」

  她同意,所以笑得滿臉甜蜜。因為他靠得近,所以分享了她的甜蜜。

  「我喜歡你光明磊落的心,即使知道別人想對付你,你也不樂意髒了自己。」

  她同意,所以點頭再點頭,把頭點在他的額際、點上他的心,教他知道,被心愛的男人了解,她有多麼快樂。

  「我是個重情重義、有恩必報的男人,但不至於迂腐、看不透世情,我還分得清親疏遠近,我很清楚誰才是我最該守護的人。如果谷嘉華敢動你,我會讓她自食苦果!」

  猛地抬頭,她望進他眼裡,漆黑的眸子如有水霧氤氳,再不見清澈,心微微疼著,她很清楚,他做這個決定有多困難,但他為她……願意困難。

  心暖了,這樣的男人教她怎麼能夠不愛?

  她搖搖頭,緊緊握住他的手,堅定道:「惡人自有惡報,我只想和你平安到老。」

  他笑得心滿意足,因為她松了口,她說:「平安到老。」

  他很高興,她願意陪在身邊一起到老的人是自己,於是便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讓她更高興的話。

  他說:「京裡傳來消息,燕明月就要嫁給襄陽公世子侯汶。」

  她高興得不得了,於是很善良地賀上兩句:「三生石上注良緣,千裡愛情一線牽。」

  永和宮裡一陣碎瓷聲響起,中間夾著女子的憤怒哭泣,宮女太監們左右分站兩排,皆是垂手而立,沒有人敢上去勸,也沒有人敢舉步離開。

  「我不嫁!我不嫁、不嫁、不嫁!」隨著燕明月的哭叫聲,一個茶杯往宮女頭頂疾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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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眼見杯子就要撞到頭上,宮女卻不敢挪動身子,只能咬牙閉眼,任由劇痛襲來。

  撞擊聲傳出,宮女太監轉頭望上那名宮女,杯子摔在地上破成碎瓷,宮女額頭也裂了個大口子,鮮血不斷往外冒,在臉上蜿蜒出一條血河,她依然不動、不喊,連淚水也不敢讓它泛濫。

  自從賜婚的聖旨下來,明月公主就是這模樣,她成天哭哭鬧鬧、摔東摔西,時不時拿太監宮女出氣,把奴才們一個個弄得滿身傷。

  但、能怎樣,她是主子他們是奴才,別說公主丟杯子,就是丟刀子,他們也只能硬生生受下。

  燕明月哭得聲嘶力竭、滿腹怨恨。她不是沒向父皇表明心意,她不只一次同父皇堅持,她想嫁的男人是懷青,不是侯汶。

  可是她表明心跡的結果竟是被父皇痛責一頓、被罰禁足,怎麼會這樣?她是父皇最疼愛的公主啊!

  她不死心,哭求到母妃那裡,要死要活,能說、不能說的話全都講過,她說:「母妃不幫女兒的話,女兒寧願抹脖子死了,也不肯嫁進襄陽公府!」

  她的決絕逼得母妃不得不出面說情,但父皇憤而甩袖,怒道:「宋懷青是朕要重用之人,豈能當駙馬,如果她非宋懷青不嫁,就讓她絞了頭發,去做姑子吧。」

  燕明月無法相信這話出自父皇嘴裡,她偏激、狂怒,覺得所有人都在暗算自己,因此鬧得宮裡雞飛狗跳。

  眼見婚期迫近,燕明月異想天開,想只身前往泉州見懷青。

  她橫下心,決定生米煮成熟飯、造就事實,屆時父皇為著鞏固皇家顏面,自會賜婚。可惜沒有成功,消息走露,父皇派禁衛軍將永和宮團團包圍,她走到哪裡都有一票人虎視眈眈。

  燕明月氣急敗壞、用盡手段,她企圖把事情鬧大,連絕食的事兒都干了,卻沒想到父皇對她寒了心,沉聲說道:「要死,你也得死在襄陽公府。」

  於是聖旨再下,將她與侯汶成親的日期再往前拉近。

  侯汶是襄陽公唯一的兒子,日後偌大家產都是他的,皇家想要公主一輩子錦衣玉食,而侯家需要公主的頭銜來保留爵位,這對兩邊來講都是一樁好婚事,因此很早的時候,燕明月便知道,父皇有心擇他為婿。

  但……她遇見懷青了。

  侯汶的長相不算糟,但比起會粘人眼珠子的懷青,簡直是雲泥之別,人人都說侯汶聰明、滿腹才學,但又如何,他沒經過科考,懷青可是以十五歲之齡就考中進士、出仕為官。

  懷青將所學盡用於政,一連串的施政方針讓他的名聲廣傳至京城,連父皇都三番兩次召見,哪像侯汶滿腦子迂腐,口口聲聲之乎者也,自己說得歡暢,旁的人卻聽得昏昏欲睡,至於侯汶那個性子……哼,說得好聽是沉穩,說難聽,就是膽小。

  不比不知道,把兩人抓在一起相較,就顯得一個是天上朝暾,一個地上泥淖,嘗過糖的滋味,誰還能將就苦蓮?

  因為懷青,她終於明白何謂心動,從來沒有人拒絕她,可他拒絕了,這樣的懷青於她而言更富魅力,她日思夜想,想盡各種辦法,想讓他變成自己的男人,她發誓又發誓,發誓要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可是,她什麼都還來不及做,父皇就要把她嫁進侯家……

  趴在桌上,她喘著氣。

  哭過無數日、鬧過無數場,她終於明白,事已至此、沒辦法改變了……

  掌心狠狠拍向桌面,她猛然抬頭,凌厲目光讓排排站的奴才們心頭陡然驚悚,一個個縮著頭、壓低脖子,害怕自己是下一個受害者。

  她這麼難受,怎麼能令宋懷青逍遙舒服?既然她沒辦法幸福……好啊,就讓宋懷青陪自己一起痛苦,她入煉獄、他也別想在人間待著!

  「來人,替本宮送信給靜親王!」

  燕靜心情糟透了!

  他薦給父皇的「賢臣」竟是個黑心貨,貪了賑災米糧,還任由游民作亂,怕情勢擴大,竟膽大妄為調軍隊大肆屠殺,父皇怒極,斥他識人不明,如何堪當大任。

  此外,探子從泉州捎來消息,說宋懷青已經決定娶邵關關為妻。當下燕靜一陣心涼,腦子裡空落落的,像是被誰掏過似的。

  他終究慢了一步,沒有近水樓台,注定摘不得月亮?

  恨吶,他這樣努力,卻在拚搏多年後發現,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曾到手,拚命往前跑,到頭來卻發覺自己仍然停在原地。

  他得不到太子之位、得不到父皇的歡心,連一個小小的女人,都無法教他稱心如意。

  只是一個小小的、出身卑微的女人啊,他不明白自己何來那麼多顧忌,當初直接將她帶回京不就得了,何必在乎她的心思、在乎她的感覺,只要把她變成自己的枕邊人,她就離不開自己了啊!

  恨恨握緊拳頭,怨念增長、怒恨熾烈,滿腦子混亂的他,把關關和東宮之位劃在一起,仿佛失去關關就失去東宮之席。

  心在燒、恨在咆哮,他衝動得想把關關壓在身下,他想要「得到」!得到重視、得到贊美、得到關關、得到權位,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一切……

  紛亂的思緒隨著他的雙腳踩進永和宮,宮裡下人垂首而立,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血跡。

  燕靜眉心蹙緊,他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嘲笑這丫頭的愚蠢,佩服她以為打殺幾個宮人,就能讓父皇改變心意的單純天真?還是羨慕?羨慕她可以囂張而恣意地表達自己的痛恨?

  燕靜走近燕明月身邊,靜靜看著面容狼狽猙獰的妹妹,勸說她乖乖出嫁的話尚未出口,就聽見她嘶啞哽咽的聲音揚起。

  「五皇兄,我得不到的男人,邵關關也別想得到!」她撲到燕靜懷裡。

  任性!他苦笑問道:「這樣你就能高興了嗎?」

  「對,我想要卻要不到的男人,誰也別想碰。我痛苦,宋懷青也別想輕松,五皇兄,你幫我求求父皇吧,隨便弄個女人給宋懷青,我絕不讓他跟喜歡的女人在一起。」

  隨便弄個女人給宋懷青?!

  燕明月幾句話如同當頭棒喝似地敲醒了他,緊皺的眉心豁然開朗,是啊!賜婚宋懷青,掐斷他們的姻緣線,關關……他又能爭取一回……


  一壇子酒芳香四溢,不請自來的谷嘉華帶著好酒,走進敦品園。

  在她進門前,懷青、懷豐、關關、蕥兒、吳衛五人正團團坐著,一面吃飯一面說著話,氣氛和樂融融。

  「大哥,這次的謠言真的太過分了啦,居然連『通房謀害小妹妹』的消息都傳出去,這些天鋪子裡有幾個相熟的客人非要見到我不行,她們想確定我是不是還活著。」

  蕥兒嘴巴上說著太過分,嘴邊卻是淺笑盈盈。

  謀害?謠言力量真可怕,再過不了幾天,宋家後院不寧的事,整個泉州上下都會知道了吧!

  話說某日關關心血來潮,見夏涼軒的姑娘大嬸們日夜趕工太辛苦,便想做些桂花糯米藕給大家嘗一嘗,因此讓下人從荷塘裡挖了些蓮藕上來。

  十一月中,雖然尚未飄雪,但天氣涼得很,塘裡只剩下些干柄殘葉,但泥土底下卻埋著肥厚的蓮藕。關關特地挑幾個年輕力壯的家丁,下塘前還讓他們喝幾口酒、暖暖身子,才令他們下去挖藕。

  蓮藕剛挖起,還沒送進廚房呢,就出了事!

  原是柳眉等幾個丫頭知道少爺們在家,又聽說荷塘那邊熱鬧得緊,估摸著懷青、懷豐會待在那裡,於是眾人梳妝打扮,一身簇新的集體游園。

  一群美女走走晃晃,目光四下流轉,企圖尋找偶遇男主角的機會,可惜目光轉上好幾圈,確定正主不在,只好隨便走走看看。

  這時恰恰看見剛挖起的幾籮筐蓮藕,柳眉心念一起,順手從筐子裡挑出兩條,說是要做幾道家鄉菜,給少爺們嘗嘗鮮。

  這舉動被蕥兒看見,她立刻露出得意笑臉。

  這些日子她讓關關拘著,心裡不滿,也不敢往春暖閣尋事,現在可是她們自己送上門。

  谷嘉華不能碰,幾個妖女還碰不得了?何況這裡頭還有大哥、二哥的交代呢,哥哥們說:就怕她們不惹事,只要一惹事,就想辦法挑起滔天大浪。

  兄命在手,蕥兒衝上前同柳眉幾個理論,說是:不告而取謂之偷,罵她們是賊婆娘,好吃好住供著,心裡還不滿,成天想著別人的東西,真真是不要臉……那頓罵,蕥兒罵得很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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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46:57
第三十章

  柳眉委屈得厲害了,回辯一句:「不過是兩條蓮藕,值得說得這樣難聽?堂堂一個知府大人府邸,難不成連這點小東西都要計較?」

  說著說著,她想起進府以來,少爺冷待、生活寒酸,在宋家老宅還能從夫人手裡拿得月銀五百錢,到這裡立刻降薪三百,越想心越痛,頓時掩面大哭,悲涼起自己的身世。

  剛開始她本還期待著動靜鬧大了,懷青、懷豐應聲而來,到時再哀怨上幾句,讓男人出頭說幾句公道話,卻沒想到,有聲哭到沒聲、有淚掉到沒淚,男人始終不見蹤影,指指點點、說下流話的奴才倒是越聚越多。

  看著圍攏的下人,越是感覺前途無望,哭聲像是會傳染似的,一個傳過一個,頓時遍地杜鵑啼血淚悲聲,聲怨霜寒夢乍驚。

  她們怎麼都沒想到蕥兒等的就是這一茬。

  蕥兒揚眉,不就是擔心沒人回話嗎?獨角戲可是難唱得緊。她眼神示意,旁的幾個婆子就咧咧地罵將起來。

  「什麼破落戶都送進門,主子沒教她們十指沾上陽春水,已是寬厚,還敢埋怨,這是什麼世道。」

  「這樣供著養著,也沒落個好,日子夠難過了,還要聽人哭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娘。」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下作出身,真當自己是千金小姐?」

  「打哪兒來的賤蹄子,這是在哭沒男人壓嗎?」

  婆子的嘴巴功力更上層樓,罵得幾個女人不想哭了,還不能停下。

  可是哭號也得費上一把勁兒的,大伙兒鬧過半天,想見的男人遲遲不露面,只好准備下戲,另尋時機再度進場,於是哭得一塌糊塗的柳眉一把推開蕥兒,准備回屋。

  說實話,柳眉是被訓練來服侍男人的,可不是訓練來洗衣、掃地、做粗活兒的,那個小小拳頭能有幾把力氣?

  但是蕥兒「體弱」,被她這一推,竟然接連幾個踉蹌,不斷往後退。

  也怪她戲演得太猛,忘記自己身後是荷塘,幾個步子、腳下不穩,身子竟往後摔進池裡。

  這下子情況嚴重了,十一月池水寒涼,就是挖藕,也不敢讓粗使婆子做,還特地尋幾個身強體健的年輕男人。

  蕥兒一摔,情況頓時混亂,驚喊、救人、請大夫,狠狠鬧上一大場。

  誰知在短短的半個月內,一場「爭執、失足」居然演變成「謀殺」。

  宋家長輩為此事還特地上門,想問明白怎麼會鬧成這模樣。

  懷青、懷豐在前頭接待長輩們,一聽長輩提及,他們連忙把話題岔開,擺明不想提這樁掃顏面的事兒。

  他們命人備下席面,相請長輩到園子裡賞梅,一邊暗地命人,讓蕥兒再往耕讀堂鬧一場。

  園子裡就那兩三株梅花,剛剛結出幾個稀稀落落的花苞,有啥好賞的?司馬昭之心,關關豈能捉摸不清?

  因此思閑居裡,蕥兒接到指令,興致勃勃准備出手之際,關關卻阻止她道:「上回是你,這次你再出面,說不定宋家長輩不會怪自己送女人壞事,卻要怨你心性浮躁、不容人。」

  「可是,大哥讓我去攪渾水呀。」

  關關莞爾道:「攪渾水一定要親手攪嗎?拿根棒子不就得了。」

  然後,她轉頭對小蘋說:「你去同姑娘們說道,讓她們想清楚要服侍哪位少爺,選擇好後分成兩組,每組先推派一個人過來,我會讓嬤嬤替她們開臉,今兒個晚上服侍大少爺和二少爺。

  「接下來的話,你不必說得太清楚,但一定要暗示她們,少爺們不是好色性子,過了今晚,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有興致……記得,話丟下後,你就適時閉嘴,只要在緊要關頭插兩句,讓她們爭執不休即可。」

  說著,關關自己笑得歡,蕥兒卻臉紅得快爆開。

  接下來的結果有四個字可以形容——知人善任。

  小蘋這根棒子渾水攪得好,宋家長輩前往園子時,恰好聽見六個女人吵鬧不休,話怎麼難聽怎麼說,還有人動手打起來,讓長輩們羞紅老臉,酒席也不吃了,紛紛告辭。

  過兩天,叔公召懷青過去說話,他道:「人已經給你了,該管就管、該敲打就敲打,瞧瞧,現在外頭都傳成怎樣……說來說去,都是後院裡沒個能夠擔事的主子才會這樣……」

  叔公說得口沫橫飛,懷青帶著溫和笑臉從頭聽到尾,最後接了一句:「我也想應承下來,只不過孫侄兒的婚事,怕是皇上那邊有想法。」

  誰敢和皇帝杠上?!懷青一句話,堵掉所有後續。

  關關笑著推蕥兒一把。

  「我不曉得你賣東西也賣出粉絲團了,居然有人這般掛念你的安全,是誰啊,是不是那些想招你回家當媳婦的貴婦們?」關關挑眉,笑得很曖昧,惹得蕥兒臉紅不止。

  這些日子確實有些高門婦人看上能干的蕥兒,想替自己兒子說親事,蕥兒的人氣指數正迅速竄升中。

  蕥兒扭她一把,撅嘴道:「什麼粉絲團?老是說一些怪裡怪氣的話。」偏偏他們聽過幾次,揣摩出意思後,還會跟著瑣琅上口。就說嘛,關關不是人,是病氣!誰跟她走得近,就會染上。

  懷豐道:「那些丫頭的事兒再鬧個兩三回,大約就可以把御史大人給捅出來。」

  「嗯,蕥兒再接再厲,接下來還得看你的。」懷青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勵。

  「干麼指我啊,好像我是個惹禍精,不行、不行,這會敗壞我的名聲,往後這等事,大哥交給關關。」

  關關接話:「是啊,這事交代給我行了,咱們家蕥兒現在得顧著名聲,想當蕥兒的婆婆們都睜大眼睛在看呢。」

  「邵關關!」蕥兒惱羞成怒,瞥一眼始終保持沉默的吳衛。

  眼見她真要生氣,懷青趕緊轉移話題。「蕥兒,年終慶的事,你那邊准備的怎樣?」

  年終慶再過十來天即將開打,從腊月初八到二十五,整整十八天。

  溝渠水道的工程結束後,張誠領著想承租攤位、買賣年貨的工人家屬,已經做好登記,最近正忙著等批貨、做糕點,等著在年終慶時賺點外快。

  「差不多了,開幕慶時准備不足、賣到斷貨,這次我多准備了四成,再看看情形,如果生意好,夏涼軒那邊就不放假,如果情況不如預期,我會提早讓她們回去准備過年。」

  蕥兒的口氣越來越像個商人,自信的表情、散發光彩的目光,讓吳衛不自覺往她身上多看兩眼。

  人都需要成長,眼界寬闊心才會寬,關關老講:別埋怨後宅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她們的見識是讓男人給限制的。

  親眼看見蕥兒的蛻變,懷青、懷豐越加贊同關關的話。

  「懷豐,你那邊呢?」懷青問。

  「除客棧外,衙門裡已經登記了不少民宿,車馬也安排好了,會在城門口、萬年坊等六個點等候載客。」懷豐回答。

  年終慶的事,早在一個多月前,懷豐便命衙役在附近幾個州縣大量貼上布告、分發宣傳單,並把各種優惠方案寫在上頭。

  這次的宣傳做得相當成功,雖然還沒有開賣,但已有不少附近州縣的百姓想承租攤位,這代表廣告打得夠大,做生意的都能看到商機。

  他們估算,如果有那麼多的外來客,泉州城裡的客棧必定不夠用,於是發下布告,讓百姓家裡有空房的,可以到衙門裡登記、辦理民宿事宜,並由專人審核後,訂下房錢。

  年終慶時,城門口會貼上客棧、民宿的房間數量、位置、房價等等,並將會有一批人專門接待外客,將他們領到住宿地點,如果客人慷慨,就會給點賞銀,如果客人沒給,客棧民宿也會掏腰包,給幾文錢。

  因此招募人手時,不少農事結束的男人、婦人紛紛來登記。

  至於接駁車,坐一趟只要一文錢,錢不多、只能勉強收支平衡,但它可以解決交通和停車問題。

  這個想法很好,但困難在於車行裡沒有這麼多馬車可以承租,懷青靈機一動,向商業區的商家征用馬車,他們也希望人潮多、來客多,好在過年前賺上一筆,因此出馬車、出車夫,大家齊心協力把此事辦妥。

  至於買多少送多少,有上回的經驗,各商家紛紛推出優惠專案來刺激買氣,這就不需要關關上心了。

  萬事倶備只欠東風,雖然諸事皆齊,關關那龜毛性子,還是成天往商業區跑,開會、開會再開會,務必做到滴水不漏。

  「我聽說你要雇清風坊的歌妓唱賀年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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