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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七品芝麻官(上.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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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25:11
第二十八章

  關關搖頭,說:「當然可以。個人及社會存在各種不同的內在、外在吸引力,會將人推向或拉向罪案,因此人需要自我控制能力及社會控制能力,來遏止個人的犯罪傾向。」這是美國犯罪學家雷克利斯所提出的「抑制理論」。

  雲青聽得很仔細,雖然只能懂上五成,卻依然耐心詢問,「什麼叫做內在、外在吸引力?」

  關關回道:「內在吸引力是指歧視、貧窮、失業等等,而外在吸引力像是壞朋友的影響、社會風氣的帶壞,不管是哪一種,都會讓人引起憤怒、衝動、焦慮等等負面情緒,使得人失去理智及判斷是非善惡的能力,所以百姓需要內在自我的控制及社會控制,來阻止自己的犯罪行為。」

  「什麼是內在自我的控制、社會控制?」

  「例如你用說書人的故事,來影響百姓對於仁義禮智信的崇拜,令百姓對於道德嚴加恪守,這就是強化內在自我的控制。

  「而社會控制則指合宜的規範、公正的法律。例如民間流傳『昔日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銀莫進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在在說明訴訟不公,到最後,便會造成一個結果:富人不懼法律,認定衙門是他家開的,於是縱容自己為霸一方、魚肉百姓。

  「而當窮人被富人迫得無路可走,要不家破人亡、自盡了事,要不衝動反抗、以暴制暴,因此有官逼民反之說。如今有公正的訴訟案例讓百姓明白,日後再也別想心存僥幸,善惡到頭終有報,老天爺沒時間懲惡揚善,縣太爺自會替天行道,誰還敢輕易犯罪?

  「至於歧視、貧窮、失業……就是你接下來應該要努力的目標,為貧苦門戶尋找出路是一個很好的開頭,但要怎樣讓轄內百姓人人有飯吃、有錢掙,方大人得再加把勁。」

  與關關一席話,讓雲青明白,自己做得遠遠不夠,於是他把燕靜和遠在天邊的皇帝拋到腦後,全心全意把縣令職責做好。

  至於關關,在分類好衙門卷宗後,第一件做的就是敲打杜主簿。

  上頭的人才剛遭殃,他就算有心造反也不敢挑這時候,何況證據攏在關關手裡,他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因此這段日子,杜主簿安分許多,且眼下正是雲青用人的時候,一動不如一靜,春汛即將到來,怎麼說杜主簿都是個老人,有他領路,諸事能夠順利些。

  以上是公事,他們還有發家的私下營生要進行。

  他們得利用時間,買丫頭、雇工人,尋鋪面、整理裝潢,還得同印刷廠接洽,回到家裡,關關還得卯足勁兒,編出幾十本童書和練習本,以便在鋪子和幼稚園開張時,有教材可以使用。

  不管是關關或雲青都是一人頂數人在用,那個忙啊,忙得她無暇理會蕥兒的冷言冷語。

  其實她很能理解小姑娘的心情,只是理解歸理解,同情就大可不必了,心情調適,需要她自己願意放下,否則誰也幫不了忙。

  今兒個不必上衙門,關關並沒有閑著,手邊一堆稿子,她得編撰童話書,灰姑娘、白雪公主,這些耳熟能詳的故事是不能用的,終究是背景相差太多,因此她只能挑武松打虎、周處除三害、彩虹姑娘、老鼠與飯團……等亞洲民間故事來寫。

  文字部分搞定,接下來就是畫插畫,她在街上尋了個賣畫的秀才來幫忙。

  秀才姓呂名文華,屢試不中,他想當帳房先生,但是臉皮薄,被商家拒絕幾次之後,就不好意思上門求工作,只能在街邊擺攤。

  有他幫忙,關關的練習本和插畫進行得很順利。

  「關關,這樣可以嗎?」呂文華把畫好的練習本交給她。

  起先,他喊邵姑娘,可關關怎麼聽怎麼怪,全身都不舒坦,便讓他和大家一起喊自己關關。

  呂文華二十三歲,長得模樣周正、氣質不差,有讀書人的斯文模樣。

  前幾年家裡幫他尋了門親事,而妻子進門不到一年就懷孕了,本是歡天喜地的大好事,卻沒料到會難產,孩子勉強養活了,但妻子已不在了。

  呂家家境不富裕,再攤上這樣一回事……沒有大姑娘願意一進門就當便宜母親,因此他遲遲未娶。

  幼稚園已經有了幾個基本學生:楊寡婦的小兒子楊松、呂文華的兒子呂廷,再加上孤兒院裡適齡的孩子,成員有七個,勉強可以稱得上小班制教學,現在諸事倶備,只欠東風。

  關關接過練習本,這本冊子有十五頁,每頁上頭畫上一樣物品,物品旁邊寫下名字,比如白雲、衣裳、茶壺等等,物品下面則畫線分隔成兩半,另外還有一張大紙,紙上面寫滿白、裳、茶、衣、雲等字。

  關關會讓孩子用小剪刀剪下相同的字,貼在格子裡頭。這是教導孩子認字,也是訓練孩子的小肌肉發展,受過訓練的孩子手指肌肉成熟,便可以早一點拿毛筆寫字。

  「可以啊,你畫得很好,這樣的冊子做好幾本了?」關關翻著冊子詢問呂文華。

  「從第一集到第十集,小孩子做完這些練習簿,至少可以認上三百個字。」

  「那小剪刀……」

  「已經讓鐵匠打造,我照你的意思向鐵匠要求,剪子要輕一點、別太銳利。」

  「等打好之後,你先帶回去給小廷試用看看,如果稱手的話,就多打幾把,可以放在鋪面上賣。」

  看著關關炯亮的眼神,呂文華笑道:「真不知道你做這個干什麼?要這個賺錢,倒不如開米店、醬料鋪。」

  「我當然想賺錢,只不過前期的投資是跑不掉的,也許先苦個兩、三年吧,等孩子們教出成績後,這些本子就能賣出去了。」

  老實說,她並不看好幼教事業能夠在這個時代裡發達,但前輩子幗晟幾個的成功經驗,讓她想要藉此幫助更多人。

  如果她做得夠好,會不會……王氏願意把孩子送到她的幼稚園來?想到能再見到那些孩子,心情忍不住飛揚起來。

  「要是情況不如預估,到最後失敗了,你會不會覺得得不償失、會不會覺得浪費時間和銀子?」呂文華問得很認真。

  關關也回答得很認真,她說:「我認為,失敗並不意謂著浪費,而是表明有足夠的理由讓我從頭開始。」她不會輕易投降的!

  前世她為生存投降了,但直到死去那刻,心底始終遺憾,再來一次,她非要活得淋漓盡致、非要在終點站時,微笑地告訴自己:此生值得!

  細細咀嚼她的話,好半晌,呂文華笑開。「你是個聰慧女子。」

  她點點頭、大言不慚道:「我也這麼認為。」

  她的話令兩人同時笑出聲,這時無預警地門被推開,蕥兒站在門口朝裡頭看,她似笑非笑、陰陽怪氣道:「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立身不正,真不曉得要怎麼教養孩子,還開幼稚園呢,難不成是要教導孩子淫/亂無德?」

  關關看一眼蕥兒,忍不住嘆氣,人在屋檐下,她不想同屋主吵架,何況對方正處於心理不平衡的扭曲狀態,和她鬥嘴是不理智的行為,雖然自己真的很想大吼一聲:你再煩,我就把你綁到草船上借箭去。

  但她還是忍下了,「找我有事嗎?」

  關關的反應讓呂文華有幾分詫異,就這樣淡淡揭過,她是性情太豁達,還是根本不介意這樣被批評?

  蕥兒兩手橫胸,上下打量關關,「真不曉得你哪裡了不起,男人怎麼就一個個全躲不過你的勾引?」

  關關柳眉微聚,蕥兒這些日子對她的冷嘲熱諷沒消停過,只要雲青不在跟前,她就想盡辦法言語刻薄,自己不是那種會告狀的女人,更無意鬧得家裡雞犬不寧,雲豐還要考試呢,卻沒想到她軟土深掘、越來越過分。

  勾引?多強烈的指控,如果這時候,她還安慰自己,蕥兒只是年紀小,時間過去就會沒事情,那真是自欺欺人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想在此刻起事,真有心鬧大,至少得找幾個觀眾在場吧,沒有人搖旗吶喊,戲演起來不精彩。

  關關別過臉,不理會蕥兒,她肯定是沒事找碴,若計較了,只會氣死自己。

  她繼續在紙上寫教案,關關並不是學幼教的,但勝在有幾十年的經驗。

  她把每日教學課程設計出來,一方面,日後要是能開第二班,老師們會有可依循的課程標准,再者,教案能幫助她掌握教學進度。

  「呂大哥,明天你走一趟楊老板那裡,看看這一套練習本什麼時候能夠印出來,一印好,就先帶過來讓我過目。」關關旁若無人地同呂文華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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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25:54
第二十九章

  「好。今兒個我在鋪子那裡遇見方大人,一、二樓的裝潢已經差不多,方大人讓我轉告你一聲,把開班的日期訂下來,他會讓人張貼告示,就算不招攬學生,也得把幼稚園的名號給傳出去。」

  鋪子地點不大好,會逛到那裡的人不多,但那鋪子勝在除了三層樓的鋪面以外,中間有個小院子,可以讓孩子下課後在那裡跑跑跳跳、活動活動筋骨。

  且院子後面還有一幢兩層樓的小屋,能夠讓照顧孩子的姑娘們就近居住。

  這些天,姑娘們和廷兒、松兒以及孤兒院的孩子同處一塊,拿他們當教學實驗,關關放話,誰有本事把故事說得精彩,讓幾個小孩不會跑來跑去,就能領教師合格證。

  訓練出來的第一批幼稚園教師,除帶孩子外,還得輪流在鋪子裡向上門的顧客推廣教育概念,關關並不指望她們能賣掉多少練習本,但要求她們,務必讓每個買練習本的人都學會使用方法,並且把孩子快樂認字的觀念發揚光大。

  「這事不能急,媛媛她們幾個還不太熟悉練習本的用法和教學,等把這些東西弄出來後,我會過去一趟。」順便驗收她們這陣子的教學成果。

  「知道了。」呂文華答道。

  說穿了,著急的人是他,雖然他臉皮薄,要他鼓吹婦人們買練習本回去教孩子很困難,但他能夠做帳、能夠記錄孩子的學習狀況,要是鋪子能夠早點開張,他就有事情可以做,家裡也不至於開不了伙。

  「對了,雲青不是去盯著人修堤岸了嗎?怎會在鋪子裡遇見你?」關關有些好奇。

  「聽說堤岸快完工了,方大人不像前陣子那麼忙,鋪子這邊恰好也要驗收,方大人還說,下午要到印刷廠那邊,看看上一批的童畫本印得怎樣。」

  「堤岸完工?今年怎麼這麼快?」杜主簿說了,過去修堤得兩到三個月時間,這回……還不到一個月呢。

  「聽說有兩個原因,第一、以往都是春汛來臨前,縣太爺才開始招工築堤,可那時正是春耘播種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忙著呢,哪有閑工可以做這差事?何況工錢又低,要不是怕官府拿人,哪家都不肯出這份勞力。

  「這回方大人挑初秋築堤,正是農事較清閑的時候,農家每天只要到田裡巡一巡,等到秋末收成時,大家才會開始忙碌,趁此刻能夠多賺幾個錢,大家心裡頭自然樂意。

  「再則,這回招工不似過去,做一天算一天工錢,而是按進度做事,每天計算築堤進度,再尋個專靠築堤為生的工人評估工程做得好不好,最後才將銀子分發給工人,進度越快、工程品質越好,同樣花一天功夫,卻可以拿到更多工錢,誰不會卯足勁兒做事?所以做得又好又快。」

  呂文華的話讓關關很得意,後面那個計策是她提供的。

  對百姓而言,築堤是年年都要做的工程,不管築好築壞、進度快或慢,都不關他們的事兒,做慢了,反倒還能多掙些銀兩,何必往死裡干?不如留點體力回家干活。

  至於堤防築得好不好?春汛是否泛濫?與堤岸堅不堅固無關,關系在於老天爺賞不賞臉。福氣小的縣官得擔上澇災罪名,福氣大的自然能平平安安渡一年。

  百姓心裡存著這等想法,上位者又想從中謀財,於是,那座堤防自然是年年建、年年崩,區別只在於崩大崩小,死傷人數多或寡。

  兩人越聊越歡,蕥兒在一旁見他們無視自己,臉色越來越黑,心頭那把火燒得更旺盛。

  她重重哼一聲,踢了門板一腳,嘶,腳趾好痛……她恨恨咬牙。

  碰撞聲把關關的注意力拉回蕥兒身上,只見關關嘆口氣,又要別開頭,她顧不得發脾氣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喊道:「上回那個賀公子又來了。」

  話撂下,細腰一扭,她轉回廳裡。

  賀公子?是五皇子燕靜、呼聲最高的東宮太子人選,他來做什麼?


  關關沒蕥兒那麼大膽,敢把堂堂五皇子給晾下,跑來她跟前給人找難堪。

  她趕緊起身道:「呂大哥,可不可以麻煩你把方大人找回來,就說賀公子來訪。」

  呂文華見關關表情緊張,心頭明白這位賀公子不是可以輕忽之人,連忙收拾妥桌上文稿,說道:「知道了,我馬上去請方大人回家一趟。」

  送走呂文華,關關飛快轉往大廳走去。

  廳裡,燕靜和燕明月雙雙坐著,燕靜還好,一派斯文從容,燕明月臉上卻有著淡淡的薄怒。

  關關能夠理解,高高在上的公主紆尊降貴進入民宅,不但沒得到貴賓式招待,還讓她在粗茶板凳中等半天,真是怠慢啊怠慢。

  隨著關關進屋,燕明月的目光挪移,她覷了關關一眼,好看的眉形瞬間扭曲。

  她怎麼都看不出這個女人哪裡好,不明白皇兄為什麼非要見她一面,早在方蕥兒說雲青不在時,她連片刻都不肯多待。

  她可不是普通公主,她和燕靜同為皇貴妃所出,父皇極其寵愛她,有什麼好東西定不會落下。

  這次她聽從母妃的話,同父皇鬧著要出宮游歷,父皇憂心她一個單身女子在外,便命令五皇兄跟著,於是她隨著燕靜走過大半個江南。

  但她心裡清楚自己不過是幌子,這趟路的主旨不是游山玩水,而是五皇兄想招攬自己的人馬。

  這是她喜歡、想要的?才怪,宮外生活哪有宮裡好,光是粗糙的食住就讓人受不了,要不是為五皇兄著想,她打死都不想到這些鄉下地方。

  不過,還是有意外收獲的,比如……方雲青。

  想起他,她忍不住臉紅心跳,他們只是一面之緣,她卻思他念他,將他的身影深深刻劃在腦海裡。

  無數個夜裡,她在床間輾轉,想像他與她一起幸福生活的場景,而每個畫面裡,他的笑容都溫暖得讓她好揪心。

  她是在宮裡長大的女人,比誰都現實,她很清楚人生最重要的追求是權貴、榮華,而那些雲青都給不了自己,她也明白他身分太低,父皇絕不會賜婚兩人,但即便如此,依然阻止不了她喜歡他的決心。

  從小到大,她想要什麼,東西便會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到自己跟前,得到的太容易,她對什麼都不上心,但是方雲青……一個她極力想要親近,對方卻刻意保持距離的男人,招惹上她的心,亂了、慌了,她無時無刻不想到他,她幾乎魔怔了。

  思念一天比一天緊迫,她想要得到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熾烈。

  前幾日,兩人預備回京,五皇兄讀了一封近十頁的書信後,滿足笑道:「這個方雲青定非池中之物,早晚要騰雲駕霧、脫穎而出。」

  她接過書信細讀,裡頭記載了雲青的作為,她不懂政事,但裡面記載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教人耳目一新。

  老人院、孤兒院,那些被翻出來的陳年冤案……她走過許多地方,見過許多官員,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的。

  皇兄說得對,父皇愛才,這樣的人肯定會受到重用。

  這兩年父皇大力提拔寒門,陳宣還封了國公呢,如果是雲青這樣能干的男子,也許如五皇兄所言,他早晚會在朝堂上脫穎而出,屆時,她再央求父皇賜婚,就能成事了吧。

  想起那個眉清目朗、俊秀逸美的男子,想起他教人別不開眼的容貌與氣度,她的心不由得奔騰。

  於是五皇兄提議回程時繞到泉州,她想也不想立刻點頭應和。

  然而,她乘興而來,他卻不在家,方蕥兒看著她的目光像虎視眈眈的野狼,她說雲青出門,得八、九日才能回得來,但父皇的信頻頻催促,他們不可能耽擱太久,因此她調頭就想走,可是五皇兄非要見邵關關一面不可。

  她知道五皇兄看上邵關關了。

  但她不喜歡邵關關,她太美、太聰明、反應太靈敏,同是女子,她燕明月是高高在上的貴女,向來不把人放在眼底,但一身布衣的邵關關,卻總是讓她感覺自慚形穢,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因此討厭邵關關。

  但有什麼打緊?如果五皇兄喜歡邵關關,她並不想阻止,反正進了皇家大門,她不過是個小妾罷了,五皇兄府裡的女人不少,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何況依她的出身,任憑她再聰明機智,也無法在王府裡安然生存,若能熬得過三年,她便對她另眼相看。

  關關拉起諂媚笑臉,在開口前先瞄蕥兒一眼,才說道:「賀公子、賀姑娘,不知道兩位大駕光臨,怠慢之處還望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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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26:21
第三十章

  見到關關那刻,燕靜忍不住揚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多日不見,始終不明白心底那分淡淡的失落是為著什麼,今日見著關關,他終於理解,原來他喜歡她,喜歡得這樣多。

  「你幾時變得這麼客氣?」燕靜輕笑。

  關關嘆氣,「人因為無知而勇敢,過去的關關有點小無知,現在懂事多了。」難言啊,蕥兒還在呢,誰曉得他的身分能不能透露半分。

  她的無奈讓他哈哈大笑,身邊從沒有這樣一個人,可以教他放松心情、精神愉快,她在,他心中所有的凝重隨即失蹤。

  「既然如此,你繼續無知吧,我喜歡無知卻勇敢的關關。」

  呵呵,她皮笑肉不笑,說實話,她還真怕被他給喜歡上,既然他喜歡她的無知,關關考慮,要不要盡情在他面前展現自己的智仁勇。

  「賀公子,不知今日來訪,有什麼重要大事?」

  可以的話,她不介意說一堆:王爺英明、王爺萬歲、王爺之舉保政論清明、護萬民福祉……然後捧得他龍心大悅,再把他穩穩妥妥送出門去,說一句:順風、慢走、永別。

  不過對自己帶著明顯敵意的小公主在場,關關還真不敢多話造次,她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盡全力保持客氣疏離。

  但是她想疏離也得燕靜樂意,他笑著把臉湊近她跟前道:「沒有重要大事就不能來尋你?如果我說,就只是想見見你呢?」

  他的話讓她頭皮發麻,全身迅速凝結出無數小疙瘩,他們之間的交情好像沒有這麼好……吧?

  她尷尬一笑,隨口道:「方大人馬上回來,定能解解賀公子的思念之情。」

  她硬把他口中的「你」改成「他」,再表明第一千遍,她絕對不要走穿越定律。

  當!她的話像明燈,瞬間為燕明月照亮方向,倏地,她雙眼綻放出光芒。

  下一刻,後面仿佛也一聲當!那是蕥兒看見燕明月眼底發出飢渴光芒後發出的忿怒目光——她痛恨關關多嘴。

  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關關身上,她覺得自己迅速被射出四個彈孔,唉……這時代明明還沒有發明手槍的啊。

  雲青回來了!

  聽見大門開關聲,關關連忙迎到大門口,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高興見到他,她樂得只差沒鞭躬九十度,大喊一聲「歡迎光臨」。

  關關躲在雲青身後,像見不得光的老鼠,進大廳之前她再三猶豫,她想,如果把燕家兄妹直接丟給雲青去應付,會不會太不厚道?

  但她還沒猶豫完呢,燕靜已經開口,他口氣裡有難得的輕快,「關關,你不進來,待在外頭做什麼?」

  外頭空氣好,陽光晴朗啊!

  她咬牙切齒好一陣,才心不甘情不願跟著雲青走進屋裡。

  雲青甫進門,立刻對蕥兒說:「蕥兒,你陪鄭大嬸上街,買點菜回來煮飯待客。」

  鄭大嬸是他們雇的廚子,雖然他們偏愛關關的手藝,但關關忙得天昏地暗,沒有力氣整治吃的東西。

  蕥兒明白,煮不煮飯不重要,要不要待客也不一定,重點是她必須離開現場,大哥的話純粹想打發自己。憑什麼關關可以留下,她卻不行?蕥兒打心裡不平衡,但當著雲青的面卻不敢反駁,只好撅著嘴、低著頭離開大廳。

  蕥兒一走,雲青再無忌憚,他雙膝落地,立刻要對燕靜行大禮。

  「雲青兄,你這是在做什麼?快起、快請起!」燕靜急急扶他起身。

  「雲青哥哥,你何必做這些虛禮,再說了,我們可是微服出巡。」

  燕明月一句雲青哥哥,嚇得關關全身打寒顫,好端端地竟然得了瘧疾,忽冷忽熱,一陣寒、一陣汗,公主病毒果然很可怕。

  「多謝王爺、公主。」

  雲青聞言亦是心驚,只不過他見過的場面多,還能維持笑容,關關就沒這等涵養了,她鎮壓不住臉上的驚恐,只能垂眉斂眼加低頭,盡全力讓人忽略她如喪考妣的表情。

  「快坐下吧。」燕靜向妹妹投去一眼,心中不悅、眉心微蹙。

  過去幾年,燕靜細觀朝堂上下,到處結交有才能之人,比起二皇兄、三皇兄只與權貴攀交,他的手段更上一層。

  父皇看重人才,而他結交人才、且不時向父皇推薦人才,父皇只覺得自己關心朝政,卻不擔心他攏絡朝臣,因為就算他結交百來個六、七品小官,也不會動搖朝堂。

  相反地,二皇兄、三皇兄結交權貴、爭權奪利,企圖影響朝堂風向,恰恰是父皇最忌諱的部分。

  相較起他們,燕靜的作法看似無用,卻是為長久之計,依父皇性子,這些有才有能的六、七品小官,必能破格拔擢,日後他們一路往上爬,能不記得自己的提拔之恩?

  若他的眼光夠精准,結交正確的人,日後定能對自己助益良多。

  何況時間還長得很,父王正值盛年,要傳位子孫至少還得等個二十年,他有耐心,也願意慢慢磨就功業。

  這也是每年科舉結束,他便易名改姓、極力結交士子的主要原因。

  關關乖乖站在雲青身後,她不是奴、不是婢,她也講究人權,所以多數時候她會毫不考慮便往雲青身邊坐下,但現在明月公主嬌滴滴、嗲聲嗲氣的一句雲青哥哥,讓她卻步了。

  被蕥兒當成眼中釘,頂多換來幾句刺心話。如果被明月公主當成眼中釘呢?她的小命可不夠人家玩。不能怪她敏感,在這個保守而封閉的時代,一句雲青哥哥的程度相當於現代的「我愛你一生一世」,公主都告白了,她還敢耍小白?

  她當然不敢,但是……感覺超爛。

  就像你排了兩個小時的隊買煎餅,前面突然出現彪形大漢,你不敢不讓他插隊,他買爽了、走了,輪到你的時候,老板卻告訴你:對不起,這是限量發售,今天的份已經賣完了。

  燕明月就是那個彪形大漢。

  「雲青兄,上回我提過,明年開春父皇將會召見你,不知道還記得否?」

  「是,王爺。」雲青堅持兩人之間的差距,那個愚兄、賢弟已經是過去式。

  燕靜也不勉強,一句「雲青哥哥」在三人心裡皆投下陰影。「這趟來,我想問問,關關可不可以和你一起進京。」

  關她什麼事?她又不是縣太爺!關關眉頭拉緊,悄悄用食指戳上雲青的背。

  雲青也鎖緊雙眉,燕靜過度熱烈的目光與口氣讓他心底敲起警鐘。他與燕靜對望,該幫關關回絕嗎?他會不會惱羞成怒?

  「雲青兄面有難色,難不成關關不能進京?」燕靜加重口氣,隱隱有以威勢迫人的意思。

  他越這樣,雲青越不肯妥協,他不是不識時務、不是不懂人在屋檐下,但即便燕靜惱羞成怒,他也絕不讓關關陷入危機!待在泉州,他還能護她周全,進了京,狀況太多什麼都難說。

  「不瞞王爺,關關沒辦法進京。」雲青硬著脖子說了。

  「為什麼?」方雲青的反應令他不滿。

  「最近我們打算辦一間幼稚園,所有的事情都緊鑼密鼓進行著,我進京城後,關關得坐鎮主持。」他用公事公辦的口氣回答。

  「幼稚園?那是什麼東西?」燕明月接話。

  她對關關是否進京,半點興趣都沒有,她只想與雲青對話,想他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她的急迫落入燕靜眼底,眉心更緊。

  「那是專門教導兩歲到六歲孩子念書的地方。」他畢恭畢敬的回答,垂眉,目光不敢也不願迎上。

  「會有人舍得送那麼小的孩子出門念書?」燕明月再度接話。

  「得試試看。」

  「那麼小的孩子能乖乖坐下來?」

  「所以,試試。」雲青言簡意賅,不願意和燕明月有太多交流,皇家人……不管哪一個,他都不想招惹。

  燕靜不耐煩了,直接問關關,「關關,你不想到京城嗎?那裡有許多你見都沒見過的東西,你來京裡,我陪你四處玩玩。」

  這話很吸引人,尤其是沒見識的鄉下女人,可惜她來自未來,紫禁城逛過、長城游過、一0一大樓爬過……要找她見都沒見過的東西,還真有點難度。重點是……她敢讓皇子陪?呵呵,她還真沒那個膽。

  關關客氣道:「以後再說吧,眼下有太多的事要忙,還真的沒有時間進京。」

  聽她以公事為理由拒絕,燕靜臉色好看幾分。

  「你這樣不累嗎?」

  「累好啊,舒服是留給死人的,哪天等我躺平了,要怎舒服就怎麼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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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26:50
第三十一章

  發覺氣氛有些異常,關關刻意講兩句俏皮話緩和緩和,卻沒想到燕明月就是那種從出生一路舒服到眼下的女人,她這、這……不是在罵公主是死人嗎?

  刷地,燕明月的目光如冷箭射到她身上,胸口一陣森涼,關關知道自己錯了,於是趕緊把頭壓低。

  燕靜又道:「這些事不能緩緩嗎?也許於你而言,進京會是個好機會。」

  好機會?那得看看對誰而言,她對能夠掌控的事比較安心,對於嚇死人的皇權,敬謝不敏,如果可以的話,她比較喜歡天高皇帝遠,偏安一隅。

  「人生的機會很多,我們要做的是選擇,選擇要哪個、放棄哪個。京城不在乎有沒有一個邵關關,但對於這些即將進入幼稚園的貧窮小孩而言,邵關關是重要的存在,所以我選擇留在這裡。」關關認真回答,再不敢耍痞。

  「如果方大人留在京城任職呢?」此話問出,燕靜想確定的其實是兩人關系。

  這讓她怎麼回答?說「那我就跟方大人一起進京」?

  這樣豈不是讓自己成了明月公主的眼中釘,懷春少女最危險,誰也不想跳出來當炮灰,觸霉頭從來不是件讓人想爭先恐後的休閑活動。

  輕咬下唇,她不明白燕靜為什麼非要追問這個,不過她很清楚,如果此刻表現出對雲青一點點的眷戀,她將會觸怒公主娘娘,所以……抱歉了方雲青,不能怪她想求自保,生存不易,君子不立危牆。

  她裝憨裝傻,裝得和雲青沒那麼麻吉。「此事與方大人何干?留下,是因為在這裡比在京城可以做更多的事、幫更多的人,哪天我決定進京,理由也只有一個,我可以在那裡找到想做的事。」

  她的回答讓燕靜滿意,至少讓他以為,兩人之間並沒有他想像的關系。

  燕靜笑道:「如果你想辦那個什麼幼稚園的,到京裡來,我幫你。」

  「我的原則是:有始有終。中途放棄,不是我的行事風格。」她堅持道。

  幾句話,讓燕靜對她的好感更上一層樓,他喜歡她的個性、喜歡她的與眾不同,喜歡她明知道他的身分,還敢堅持所欲,那不是一般女子能辦到的。

  欣賞,漸深漸濃。

  他不死心再問:「所以你和雲青之間……是什麼關系?」

  好得很,現在就是關關想裝糊塗也避不過去了,A男會問B女和C男是什麼關系,原因無他,就是對B女感興趣,並企圖排擠異己。關關不稀罕燕靜的興趣,如果他的身分和雲青相當,她就會回答:他乃吾心所向。

  但兩人身分懸殊,她不會傻得給雲青送狗頭鋤,所以她回答:「有一種男人可以叫閨密,有一種女人可以叫兄弟,方大人不願意當我的閨密,我只好當他的兄弟。有方大人在前面帶頭,我才能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兒,否則我只能待在家裡繡繡花、養養草,啥事都做不了。」

  她說得直白簡潔、確實明了,燕靜何嘗不明白這社會對女人的限制,這幾句話讓他的疑心盡除。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你就好好辦你的幼稚園,下回有機會再經過泉州,到時你得讓我看到成果。」

  「一定。」關關點點頭。

  接下來,燕明月又是沒話找話說,關關看得很清楚,燕明月正在努力表現自己的溫柔婉約,盡情展現自己的深情嫵媚,她不知道公主的努力雲青有沒有看進眼裡,但她敢確定,公主對雲青百分百感興趣。

  關關疑惑,難不成燕明月不知道兩人身分懸殊,沒有開花結果的可能性?難道她不知道公主是用來攏絡權貴、和親外族用的?她不知道這是不允許男女談情說愛,而是崇尚父母命媒妁言的時代?

  一個個的問號,問出她的憤慨,明知道成不了的事兒還想霸住市場,明知道肚子裡沒屎、還要強占茅坑,這不是奢侈是什麼?不是惡質是什麼?

  她的感覺很復雜,又痛恨、又害怕,又想揭竿起義、又怕被斬殺於城牆下,她開始怨恨皇帝老子,沒事干麼生那麼多娃兒,有用的生一個、兩個就夠,沒用的生一卡車,嫌百姓種稻種糧太輕松?

  燕明月說話,雲青沉默,燕靜一心兩用,一邊聽、一邊盯關關,而關關從頭到尾都很忙,忙著在心裡尋找辭彙,毀謗皇帝的精蟲數量。

  終於,燕家兄妹起身告辭,走到大門口時,恰恰遇上買完菜回府的蕥兒。

  雲青和關關送他們上馬車,卻不料明月公主突然殺一記回馬槍,她褪下手上玉鐲,強塞進雲青的手裡,丟下一句,「我在京城裡等你。」

  她的角度選得很好,動作很迅速敏捷,等在馬車旁的燕靜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麼,還以為她只是跑回去,同雲青說幾句珍重再見。

  燕靜不在意,因他確定回京城後,明月再也見不到雲青,就算心裡有什麼不該有的想頭也會慢慢斷了,因此扶過妹妹,送她進車廂。

  燕靜沒看到妹妹做了什麼,但站在雲青身邊的蕥兒、關關一目了然,他們全被這個舉動給嚇到,雲青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急急衝上前,將玉鐲塞回燕靜手裡,燕靜低頭一看,頓時臉色鐵青。

  但他忍下怒氣,拱手與雲青相辭後上馬車,駕一聲!馬車離開方家巷弄。

  蕥兒這會兒也回過神了,她搶過幾步朝馬車追去,張口便罵:「你這個不要臉……」

  句子未成形,關關和雲青急急忙忙阻下,關關強行搗住她的嘴巴,雲青硬將她拉進屋裡,直到門關上走到大廳裡,兩人才敢松手,蕥兒不甘心,又要衝出門。

  關關搶快一步,用身子擋在門前,急道:「你要做什麼?不要命了嗎?」

  「我不要命?是她不要臉吧,光天化日之下不避嫌,強把貼身物往男人手上塞,她這是做啥打算?」

  「你說呢?」那個打算,誰都明白,只是不願意說破,關關冷笑道:「她敢這樣做,代表她有恃無恐,你動動腦子,她憑什麼有恃無恐!」

  憤怒破表,關關再也無法平和,方才硬憋下的火氣也需要宣泄出口。

  她的心情不會比蕥兒好,但能怎麼辦?人家是金枝玉葉,她們是廉花賤草,人家是公主,她們是賤民,賤民罵公主,是嫌脖子沒事長太硬?

  「了不起她是大官的女兒,可這天底下是有王法的吶,大哥不要,她還能強嫁不行?」蕥兒怒不可遏,一雙手在空中不斷揮舞,彰顯她不平的心情。

  關關輕嗤一聲。「如果她不只是大官的女兒呢?如果她的爹是至高無上的人呢?如果她的權力大過閻王爺,她是那種要你死、你就只能死的女人呢?」

  一大串的問句,點出了燕明月的身分,蕥兒再傻也明白了,她驚呆,那個不要臉的女人難道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明明氣都蔫了,她還是咬牙怒道:「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強搶、強搶……」

  「良家男?」關關冷笑。

  她也生氣,生氣這個不民主的時代,生氣皇家人放個屁,大家也得把它當成聖旨看待,可她能怎麼辦?

  她難道不想追上前去,尖酸刻薄幾句:公主了不起嗎?白雪公主還要吞毒蘋果呢,你想嫁,還得看看我們家男人對皇家出品感不感興趣,強把自己塞進男人懷裡就贏了嗎?天底下什麼都可以勉強,就是勉強不了愛情,有本事,把他的心給刨去,一天灌五百CC純天然、無污染的費洛蒙,再來看看他會不會回心轉意……

  問題是不行啊,如果這樣做還能平安見到明天的太陽,她也許會試試,但擺明不可能的事,她還不至於拿命去拚。刺秦王是荊軻干的事兒,不是她這等小女子能想的,人家還有一柄魚腸劍呢,她有什麼?沒那個金鋼鑽,誰敢攬那瓷器活?

  「對不起,她就是可以。」她諷刺得蕥兒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蕥兒無法對燕明月發火,只能衝著關關大叫。「強扭的瓜不甜!」

  「是啊、是啊,但強扭的那個人有瓜吃。」至於甜不甜,就是各人的口味了,說不定人家血糖高、禁不起高濃度果糖呢。

  蕥兒被關關堵得說不出話,好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但已經沒有剛才的氣勢,「婚姻之事,不是女人可以作主的!」

  「是啊、是啊,但只要女人肯出手,沒有男人能逃走。」

  碰到初出茅廬的,就寬衣解帶讓男人嘗嘗溫暖,碰到個中好手,就攬緊衣帶,演出清純小白花,要拿下男人,不過是翻手覆手之間。何況人家是公主,解帶緊帶都不必,自會有人把雲青給剝洗干淨,送進她家洞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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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你、你給我走開,我就不信,天底下有這麼厚顏無恥的女人,我去同她把話說明白。」

  關關背貼著門,朝她嘲笑道:「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放心、我不會!我會閉上眼睛的。但如果你非送死不可,可不可以請你耐心等候個三、五天,等所有人搬離開這個屋子,等你的死活和我們無關,等你的衝動不會害死這屋子裡的所有人,到時,你想怎麼做、沒有人會攔阻。」

  「一人做事一人當,了不起罵完她,我就在她面前自殺。」她不爽快、那個鬼公主也別想自在,她就是要把事鬧得沸沸揚揚,讓所有人都知道,什麼皇家公主啊,呸,不過是淫花穢草。

  「好、行、你厲害,你敢死我就敢埋,我去外頭繞繞,先找塊風水寶地,等你做完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後,我立馬去幫你收屍!」

  說完,關關轉過身,先蕥兒一步打開房門離開。

  蕥兒怔楞,面對自己的挑釁,關關要不是大事化小、幾句俏皮話推托過去,就是淡淡一笑、毫不上心,從沒像今天這般疾言厲色過。

  她被嚇著了,看著關關遠去的背影,再回頭,望見雲青滿臉的抑郁,他和她們一樣害怕嗎?那個女人不能說、不能罵,只能依從嗎?公主真能掌握生殺大權嗎?律法真的只能保障貴人,卻是窮人頭上的一把刀嗎?

  心一陣陣發涼,她蹣跚舉步,走到雲青身邊,輕扯他的衣袖,尋求安慰似地看向他。

  雲青臉上帶著疲憊,他輕拍她的肩,嘆氣道:「蕥兒,別再鬧了,這件事不是你可以說話的。」

  她想找安慰,不是想得到責備,但是……默默低頭,她無言。

  蕥兒走出屋外,她想去找雲豐,但是走到那扇緊閉的房門前,她舉起手預備敲叩時,頓時想到,二哥能幫自己什麼?對付尊貴的公主嗎?連大哥都辦不到的事,他能怎麼做?

  淚水無聲無息滑下,所以就這樣了嗎?誰都幫不了她?她和大哥之間,沒有任何結果?可那是她盼望多年的心頭事兒啊!


  這些天,所有人頭上都籠罩著一片低氣壓,愛笑、愛說話的關關沉默了,會鬧、會諷刺的蕥兒安靜了,連一向溫言暖語的雲青也總是若有所思,所有人都在擔心同一件事。

  不過他們並未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雲豐,他閉門苦讀,三餐都是鄭大嬸給送進屋裡的,他在做最後的衝 刺。

  沉澱數日,關關幾度猶豫後,還是敲開雲青的房門。

  這個晚上,他沒忙於公事,而是舉著杯,自窗口望向屋外的月亮,快中秋了,闔家團圓的日子即將來臨。

  「進來。」雲青道。

  關關推開門,看他一眼,問道:「怎麼喝酒了?」

  放下酒杯,雲青並不貪好杯中物,只是最近心情太悶,面對無法抗爭的皇權,他和關關一樣煩,那是種無能為力的哀愁。

  他招手讓她過來坐。「本以為酒可以消愁,卻沒想到酒入愁腸,愁更愁。」

  關關拿起酒壺湊近鼻子一聞,她不喜歡酒的嗆辣味兒,但人生總是有許多時候需要一點嗆辣來刺激。

  「人們往往想借著酒來把痛苦給溺死,卻沒想到該死的痛苦卻學會游泳,學會在酒精裡自在悠游。」

  他噗哧一笑,她的話很直白,卻也很生動。「這麼晚了,怎麼不睡,白天還不夠累嗎?」

  他們都煩,卻不願暫緩手邊工作,因為他們清楚,休息只會讓人胡思亂想,讓他們煩上加煩,對事情不會有任何助益,於是他們用忙碌塞滿每個讓人胡想的空間,不讓煩心跳出來擾人。

  「假話是:白天睡太飽,現在睡不著。真話是:即使再不樂意,也想把思緒給整理分明。」

  她可以置身事外的,反正公主要嫁的人不是自己。

  她早早說過,愛情於她並非絕對重要,她不是依靠愛情才能存活的女子,她有夢想、有未來,她想在這個時代改革教育思想,她想推廣愛的教育、全人教育,她想成為第二個孔子,在史上留名,她還要努力讓自己住上一流的屋子、坐一流的車、吃一流的飯、過一流的生活,她要用很多的一流證明自己很行。

  有這麼多的事要做、有這麼多的想法等著實現,既驕傲又自負的她,少一點愛情,真的沒有什麼。

  何況她可是精讀《三國演義》的人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她比誰都看得明白。不過是喊Stop,不過是把發展中的愛情橫刀切斷,很嚴重嗎?分手本來就是愛情當中非經歷不可的過程,地球是圓的,誰知道,說不定他向左走、她向右走,一路走下,他們還會在天涯那端碰頭。

  她說過很多安慰自己的話,甚至連「說不定當朋友能夠更長久」都說了,但……即使這樣,她還是無法處之泰然、無法置身事外,那個憋屈啊,像是一口咬下蕃茄,卻發現裡頭有半窩毛毛蟲兄弟姊妹,另外半窩正在自己唇舌間蠕動,惡心得讓她想吐!

  關關清楚,當自己再也無法用幾句痞言痞語解釋愛情,當放下變得不再那麼容易時,她的心……再不是自己一個人的,那裡已經有個強勢而霸道的男子住了進去,她沒本事將他驅逐出境,只能允許他參與自己的生命。

  方雲青就是那個男人。

  真是諷刺,兩輩子竟是陷於同一對兄弟手裡,上輩子宋懷恩得了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這輩子宋懷青得了她的心,卻無法得到她的人,那麼她可不可以理懷疑,她若再重生一回,下輩子宋懷豐能人心兩得、與她締結良緣?

  唉……這不是諷刺而是變態,她痛恨這種變態懷疑,但是燕明月和燕靜的態度,讓她無法不朝變態的方向走。

  「你的思緒混亂了?」雲青拉過她的手,她的手冰冰的,心微疼,他把自己挪近她身邊,把她的冰手裹在自己溫暖的大掌中。

  「是。」看著他小小的動作,她將之歸類為寵愛。

  「為什麼?」她一向思緒清明的。

  「因為燕明月,因為她刻意且逾越的舉動,因為她特殊的身分讓她的舉動合理合法,因為她對你的心思昭然若揭,因為我嫉妒天底下就是有這種人,可以跋扈潑辣囂張得理直氣壯!」

  一口氣,她把所有的不滿宣泄出去。

  雲青聽明白了,微哂,原來她也會在乎啊,還以為她無心,以為她對他的看重不如自己。

  他道:「那只是她的一廂情願,不會成事的。」

  他擔心的是另一樁、另一個男人,女人不二嫁,男人卻可以娶無數,身分會是他和燕明月之間的問題,卻不會是燕靜和關關的問題。

  「是嗎?你不是說過她是皇帝最疼愛的公主?她的母妃是皇貴妃,她的哥哥是目前呼聲最高的太子人選?」

  這樣的女人有權利驕恣,有權利鞏固自己的愛情,更有權利把覬覦她男人的女人全數消滅。

  「朝堂事瞬息萬變,誰都說不得准,況且帝心難測。」

  前世,在最後關頭登基為帝的不是燕靜,而是目前年僅十八歲的七皇子燕昭,他的母妃出身不高,在後宮裡沒沒無聞,但他聰明穎慧,懂得藏身魚目,掩蓋明珠光華,他沉潛內斂、不露才識,在太子爭奪戰中,置身事外。

  直到上元二十八年,一場宮變,燕靜死了、幾個皇子在混亂中死了,皇帝傷重,一紙詔書立他為太子,朝臣百官才像突然間發現這個皇子似地,隔年初春,皇帝駕崩,七皇子燕昭登基為帝。

  新朝開始,許多大臣看燕昭不起,卻沒想到他在短短三年內,收攏朝堂各方勢力,並且開創近五十年的太平盛世,是個能人。

  至於燕靜,他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慢慢經營、從小處做起,他以為皇帝還有許多時間,可以讓他把一群賢臣培養茁壯,卻沒想到二皇子、三皇子膽子大,一場宮變亂了他的全盤計劃。

  重生,讓他身邊的人事物不再相同,許多該認識的人,至今仍未碰見,許多不曾見過的人,出現交集緣分,就像燕明月。

  她的大膽沒讓他受寵若驚,只有憂心忡忡,所有的話他都不敢說死,但是幾日反芻,終究讓他尋到一條明路。

  「為什麼?因為你不是皇親貴胄嗎?」

  「這是其一,另外你知道駙馬爺不能參與朝政嗎?尚了公主,任你再有千般才能,這輩子也無法有大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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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27:34
第三十三章

  關關隱約知道,尚了公主的駙馬似乎只能封爵賞賜虛銜,所以一般公主都會嫁入功勛受爵之家或世襲武將之家,反正這些人家的子弟也不緊著功名科舉,相反地,像雲青這種清流文臣,一心一意想藉功名往上爬的男人,一旦娶了公主,就等於宣告政治生涯的結束。

  何況娶公主,意謂著麻煩的開始,翁婆妯娌得敬著哄著,男人不能納妾,更不敢亂睡通房,要是碰到性情好的公主,勉強可以過日子,要是遇到驕恣任性的,那是一輩子吞不完的苦頭。

  由此可見,公主是種華而不實的昂貴消費品。

  保值?不能!好用?並沒有!實惠?更別想了,除非她和下一任的皇帝是感情好到不行的親兄妹,可以替夫家子女爭取到更多優惠。所以公主這種女人,除了光鮮亮麗之外,似乎沒有再大的功能了。

  說實話,在家裡擺尊公主,還不如擺尊白玉觀音,至少能得到些許心靈安慰。

  關關順著他的思維往下推論。

  「換言之,燕靜既然有意與你結交,必是想借助你在朝堂上建立勢力,那麼他就不會促成你和燕明月的事?」所以他當場把玉鐲交還給燕靜,卻不怕他臉上掛不住。

  「很好,繼續說。」他鼓勵她,他喜歡聽她說話。

  「燕靜口口聲聲皇帝愛才,並刻意將你推薦給皇上,心中定然有幾分把握,相信皇上對你的行事能力感到興趣並會重用你,如果你成了皇帝想要重用之人,皇上便不會考慮把你賜婚給燕明月。」

  「很好,你想通了。」他贊賞地揉揉她的頭發。

  「所以你現在要做的是讓自己更有價值,讓皇上認定你當大臣比當女婿好。」

  價值?很有意思的說法,雲青微微一哂,「沒錯,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會更忙,至少在上京之前,得做出一點成績送到皇上跟前。」

  「所以呢,你打算做什麼?」

  「刑案的事你再查查,我希望進京之前,牢獄裡沒有冤案。」

  關關點頭,趙縣令很混,抓到人就關,關了也不審,雲青剛接任的時候,牢獄裡人滿為患,那些全是些榨不出油的犯人,能用金錢交換自由的全出獄了,留下的幾乎全是老病孤貧,至於他們到底是犯罪還是犯了小人,則不得而知。

  陸陸續續的,關關查明幾個案子,確定犯人無罪,其罪在於「得罪拿得出錢把他們囚禁於獄中的貴人」後,雲青把一部分人放出去,而剩下的那些,因為時間太久,想尋找新證據來證明他們有罪或清白,頗有些難度。

  再加上幼稚圔、練習本、尋鋪子、訓練人手……事情一件趕著一件,讓她忙得脫不開身,案子便耽擱下來,現在既然雲青有這等需要……

  「知道了,我會再翻查舊案尋找有無新事證,我也會把之前你審過的案子紀錄下來,讓你呈交給皇上。」

  她的文筆不壞,有本事把嚴肅的案子寫成話本似的傳述,讓看的人感到興趣,樂於一讀再讀。「然後呢?」

  「賦稅征收,今年風調雨順收到的米糧必定比去年更多,而今年泉州多了不少外來人口,開設不少店鋪,所以上繳的銀錢只會多、不會少。事實上,就算征收進來的與去年差不多,但是沒有貪墨苛扣,全數上交朝廷,至少數目會比去年多三成。」

  關關猛點頭,她的刑案範本再好看,都比不過白花花的銀子煽動人心。

  要不是他能進京覲見皇帝,有機會親手將自己的政績攤在皇帝面前,這些功勞恐怕會被上頭官員給瓜分,就算皇帝有獎賞,也落不到他的頭上,所以都說升官和能力無關,和朝堂裡有沒有人有關系。

  「你打算把趙縣令和杜主簿的貪污證據送上去嗎?」

  「我會把帳本備下一起帶進京裡,先看看五皇子的態度怎樣再說。」

  趙縣令要是被五皇子收攏手下,他自然不會去挑這根刺,如果沒有的話,他也不打算多說話,證據呈交,讓上頭的人去做決定。

  「嗯嗯,還有嗎?」

  他想了想,笑著朝關關勾勾手指頭。

  「做什麼?」

  「備紙墨。」

  什麼?她幾時恢復身分,又回去當小奴婢了?她這雙手是寫報告用的……撇撇嘴,關關起身備下筆墨,但磨墨時,還是忍不住小小地抱怨,「牛刀啊牛刀。」

  雲青被她一擾,笑出聲。「放心,我沒讓你殺雞。」

  「所以呢?牛在哪裡?」

  「在這兒。」他拿起筆、沾上墨,在紙上飛快畫出泉州地圖。「過去我在盛州為縣官,當地是魚米之鄉,河川溝渠交錯、湖泊處處都有,照理說,這樣多雨多水的地方,一到春汛,應該容易泛濫成災,但是我發現盛州並沒有水患。」

  「為什麼沒有?」

  「因為有湖。當雨水太多時,便會傾注……」

  他沒說完,關關已然明白,她一彈指,說道:「我懂了,湖泊具有調節水位的功能,多余的水傾入湖中便不會淹進百姓家裡,所以你在修築堤岸同時,也想挖湖嗎?」

  雲青微笑,她真聰明,一點就通。

  「對,我想在河邊先挖個湖試試看。」他並沒有十分把握,何況河邊的土地都是百姓的私產,光是征地就是一個大麻煩。

  「有規劃好的地點嗎?」

  「這兩天我會出去轉轉,我想挑一處最容易泛濫的低窪土地。」

  「再低也是地,百姓願意把地貢獻出來?」她不信,有土斯有財,是中國人根深蒂固的觀念,誰願意白白把利益往外送。

  「應該是不願意,不過如果是年年泛濫、影響收成的田地,百姓應該不介意低價賣掉,我打算自己掏腰包買下來。」

  聽著他的話,關關忍不住嘆氣,別人當縣官富得流油,他當縣官,這邊掏錢、那邊出銀子。在商家不願意捐款之前,他也想自掏腰包辦老人院和孤兒院,要不是她鼓吹富戶出銀子,用幾塊「仁義之家」的牌匾換來一筆錢,置辦土地、蓋房屋,雇聘人手照顧老人和孩子……

  他當真以為三千兩很多,可以讓他這樣大手大腳亂花?這個男人,怎麼就這麼對銀子沒感情?

  「請問方大人,你手邊的銀子還有多少?」

  「放心,應該夠買下上千畝地,在開春之前挖一個湖。」官家買地,由頭是護百姓免於水患之苦,百姓應該不介意把價錢略降一點吧。

  「如果地是你私人的,那雇人挖湖的工錢,是要算在官家頭上,還是一樣由你私人發包?」關關問。

  「我已經貢獻田地了,工人俸給自然由官家出。」

  但關關卻搖頭否決,「你認為,用公家財產行私人建築,算不算貪污?」

  「怎麼能算?那是為黎民百姓著想,若明年春汛,沒有百姓受害,百姓會額手稱慶的。」

  「不,工錢還是得由你來出。」

  「為什麼?」

  「因為開鑿後的人工湖將會是你的私產,不是百姓共享的,因此你必須在告示上標明這是座私人湖。你不是心心念念想替母親正名嗎?恰好,這個湖就命名為『雲湖』,用以紀念縣太爺方大人的母親。

  「你還得在告示上明載,之所以買下這些地、挖鑿湖泊,其目的是為了防止春汛水澇禍害百姓,你必須將自己的一片丹心在告示上寫得明明白白。」

  「你打算讓我花銀子買名聲?」雲青失笑。

  「怕不劃算嗎?」關關反問。

  「你不是常嫌棄我不懂用錢,再多的錢到我手裡,都會像散沙似地轉眼失蹤?沒想到居然鼓吹我花錢雇工築湖。」

  這一花下去,土地加上工資,他的存銀就真的要花個精光,屆時又得縮衣節食、省糖省油、省得她的嘴巴發淡了。

  「你說的有一部分是對的,我的確要你花錢買名聲,不但要讓百姓尊崇你、更要讓皇上看到你專心一意為地方百姓。

  「如果皇上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便可以解釋,自己的行為是為著回饋故鄉,再者也可以提及自己的私心,說你想替母親正名。屆時,皇上龍心大悅,說不定會獎賞你孝心可嘉,順便在湖邊替你母親建一座貞節牌坊,到時還怕宋家族人不捧著族譜,來央求你們回歸宋家大門?

  「再者,你也可以提提,買地建湖的銀子是從賣參考書上賺來的,本就不是你該賺得的,趁此機會,多替雲豐說幾句話,我敢打包票,巴結主考官的效果絕對比不上巴結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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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27:59
第三十四章

  「你真是好算計,兩千多兩銀子,一口氣要買民心、買皇帝展顏,還要買雲豐的仕途,天底下有這麼實惠的事嗎?」她這種人去掌戶部,朝廷肯定會富到流油。

  「這樣就算實惠?那你也太小看我!」她驕傲地揚起下巴。

  「你還能藉那片湖賺進更多?」她前頭說的已經夠不可思議了,難道還有後續?

  「當然,那片湖絕對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是個敗金家伙,我們可以在湖裡放養各種魚、蝦、螃蟹,並在近岸處種滿蓮花,然後湖邊植上幾千株柳樹,再買幾條小舟載客,一艘船一兩銀,若是能夠成為觀光景點,將會是一筆可觀收入。」

  既然湖是私人的,他們便能控制在湖上的船只生意,以及湖底下的水產養殖,泉州不臨海,水產本來就不多,湖底的魚蝦肯定能替他們再撈一筆。

  「你……」說不出口的驚訝,他服了她,她不但能藉此想到發財計劃,還一箭三雕,把母親名譽、雲豐前途和來年的收入全給計算上。

  見他瞠目結舌的模樣,關關樂得揚起下巴,自負的神情讓人很想拍她。

  「怎樣?我這把牛刀夠鋒利吧,你的牛最好再養肥一點。」牛肉啊,香噴噴、軟嫩彈牙的上好牛肉!

  雲青又想壓她的腦袋了,一個簡單想為黎民百姓做事的發想,到她手裡竟成為致富奇跡?她腦子裡到底還有多少東西,會不會他窮其一世,也掏摸不盡?

  「先別贊嘆、別拍手,我還沒說完呢。」關關又道。

  「還有?」

  「沒錯,反正都有心買地了,不如買大一點,在湖邊蓋上一片商業區。」抓起筆,她把臨湖那塊地給圈起來。

  「商業區?那是什麼?」

  「百姓到湖邊游湖後,會不會想再四處逛逛?如果湖邊有賣小玩意兒的鋪子,有可以歇歇腳、吃吃飯的飯店,有可以聽聽小曲、賞賞美景的茶館,有些與湖水有關的文創小東西……你說,會不會生意興隆?

  「再者,如果商業區發展起來,商家賺得荷包滿滿,要不要向當地官府繳稅?稅銀一多……你還需要費勁兒向皇上展現才能?」

  很美好的計劃,他心動得厲害,這將會是自己擺在皇上跟前最好的政績。問題是……「就算我們把身邊的錢全投下去,也蓋不了你口中的商業區。」

  「蓋商業區,光靠我們這點錢當然成不了事,所以得先把這個構想寫下來,然後去游說各商家,讓他們出錢向我們購買鋪子,我不知道你可以買到多少土地,要是以兩百間鋪面計算,一間鋪面訂價五百到一千兩,我們就會有足夠的銀錢辦成這件事。」

  「五百到一千兩?你有沒有說錯,我挑的地是易泛濫的低窪地區,那裡別說鋪子,就是普通百姓也不輕易在那裡蓋房子,雖然有湖來調節水位,並且結合游湖發展商業,聽起來似乎是會賺錢的好主意。但那裡的地極其便宜是事實,蓋一間鋪子,就算再富麗堂皇,也要不了一百兩,你居然獅子大開口?城裡最熱鬧的街區,鋪子也就賣這個價錢。」

  「你沒弄清楚這筆生意賣的是什麼,不是房子而是遠見,是大家都看不到卻推估得到的商機,做生意的人哪能不冒點風險?何況對我們而言,五百兩、一千兩是會肉痛的價錢,對那些商戶而言,我敢保證,就算要他們拿五千兩出來無條件贊助你建商業區,他們也絕對樂意。」

  人脈啊,所有商人都把地方官看得很重呢,否則哪能養出一口氣買下五個大宅子的杜主簿?

  「你那麼有把握?」他懷疑地看她。

  「有,而且我敢保證,商戶裡必定有許多有眼光的人,他們會搶在你推出這個計劃的同時,大量買進附近的土地。所以真心要做的話,你得先把需要的土地買下來,再發公告,公布挖湖事宜,等到所有事全數敲定,最後才去尋商家賣鋪面。否則消息泄露出去,附近的土地價格必會一日三漲,到時我們還想買地?門兒都沒有。」

  明明是個十五歲的小丫頭,論起事來卻頭頭是道,惹得他不知道該欣賞還是贊嘆才好。

  「邵關關,你的膽子不是普通大,難道你不覺得危險嗎?」

  「當然覺得,不過富貴險中求,半點險都不肯冒,憑什麼大富大貴?」

  她笑得篤定自信,其實心底有幾分發虛,但是自從他提及那個調節水量的人工湖開始,這念頭就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像是有什麼推著她,非促成這件事不可。

  而她,是個絕對相信第六感並且遵從的女人,因此她上輩子小心翼翼了幾十年,換來一世平安富貴。

  「如果我們買地、賣地卻不賣屋,讓各商家自行蓋房子呢?」那也能賺;只不過賺得少一點。

  「也可以,不過會出現幾個缺點。第一、因為各建各的,蓋出來的房子樣式不會一致,招牌大小不同,到時,整個商業區會像現在的南開城大街那樣,房子高高低低,各種鋪面凌亂分布,雖然熱鬧卻有些髒亂。

  「如果由我們統一規劃建築,那麼整片商業區不但看起來會比較整齊、干淨,而且還可以劃分出不同的區域,統一管理。

  「比方說甲區全部是飯館,乙區賣的全是小玩意兒,丙區只賣筆墨書硯……顧客想逛什麼,只要按照自己所需,往一個方向逛去便可以。」

  她除了要賣遠見還要賣特殊,因此商業街不能像普通城市的街景那樣,得有與眾不同、吸引人的地方,等商業區穩定了,再來規劃各種行銷手法,櫻花季、周年慶、年終慶、寵愛女人節等等。

  「第二呢?」

  「單獨蓋一幢豪華鋪面的造價也許要一百兩銀子,但如果同時蓋兩百間鋪面,造價也許可以減個兩到三成,一間省二、三十兩,兩百間就是四千到六千兩,這種錢不省是傻子!」

  想當初她為賺三千兩銀,兩個人挑燈夜戰不少天,抄錄得她兩手發軟,隔天拿筆手都會發顫,現在只要一個念頭就可以省下的銀錢,干麼不賺。

  雲青點頭接道:「第三……」

  「還有第三?我怎麼不知道?」

  這點子不是她的嗎?怎麼說得好像是他策劃出來似的。

  他笑著點頭,把第三給接下去,「去年北方旱災,許多災民避到泉州落腳,至今還有許多人尚未尋到營生,如果雇他們來蓋房子,不但可以幫助他們度過難關,也可以讓他們學得一技之長,要是能夠因此讓他們選擇在泉州落戶定居,泉州的人口就可以增加不少。」

  聽著雲青的盤算,關關忍不住搖頭,果然是心心念念百姓的好官吶,比起他,自己的心腸黑多了。

  方雲絕對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帶著兒子們被夫家除籍趕出門,孤苦無依過日子,竟還能養出他們這樣的一副仁心慈性,也只有菩薩級的女人才辦得到。

  「所以說,你決定要做了?」她側著頭看他,幾分囂張、有點驕傲,但更多的是可愛和教人心喜的驚嘆。

  他笑了,大掌落在她的頭上,頓時,一陣溫暖湧上她心房。

  「你把你的銀子全交給我吧,這幾天,我就到處去看地。」

  「如果有人不肯賣的話,就去買些肥田和那些農戶交換。」

  要是有人想死守家園,就只好先動之以情、訴之以理,以泉州百姓的福祉作訴求,再不行,只好惡毒些,放出恐嚇傳言,就說到時候,要是方大人防水患的想法是錯的,那麼湖邊鄰近的土地將會是下一個淹水泛濫的大災區。

  那麼他們應該肯換田賣田了吧!好吧,她承認自己心裡有個小惡魔。

  「我知道,這些事我會處理好的,不過你身邊也得留點錢,幼稚園那邊也許得好長一段時間才能不投錢進去。」

  「嗯。」她重重點頭。

  之前因為沒必要,所以不想做,現在既然對銀子有大量需要,她也不管是否剽竊了,等幼稚園開幕後,她就開始著手寫武俠小說、寫話本,她韓劇、陸劇、偶像劇看那麼多,別說古龍金庸,她要在這世代創個武俠大師還真的不困難。

  這回她不再免費將故事提供給說書人,而要賣到戲園子或者直接出書。小說會不會大賣她沒把握,但是不做,永遠不會知道結論如何。

  看著她轉動眼珠子,雲青明白,她又在想攢錢的事兒,她那顆腦袋好像從來不休息。雲青笑道:「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太窮。」

  他很能吃苦也不介意清貧日子,但他現在真的希望自己有更多的錢,可以實現她每個異想天開,因為他喜歡她成就驕傲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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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關關抿唇笑而不語。心中卻道:不覺得窮,是因為沒過過富足的生活,穿過LV,就穿不了市場貨;背過BV,就背不了購物袋;住過帝寶,就住不下農舍;開過保時捷哪還能將就小豐田?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盡管她心裡這樣想,嘴巴上卻說:「心靈滿足就是富庶。」

  多好、多勵志的話,她多想給自己拍拍手啊!啪啪啪舶啪……謝謝捧場……

  「關關,你先考慮考慮,如果不反對的話,等我從京裡回來,我們就成親,好嗎?」

  啥?她還沉浸在謝謝捧場的英雄情境裡,話題怎麼會突然跳到這裡?

  「你不是說,只要政績夠好,明月公主就不能想到你頭上?」

  「公主與我無緣,不代表五皇子無心,他對你……」

  燕靜對她?是啊,她怎麼忘記這件事?

  燕靜的表現,在二士世紀裡連調情都算不上,只能說是口頭虧一虧,但擺在這個時代,還真不是普通事兒,只不過這幾天,她滿腦子都是燕明月,倒把他給撂下。

  關關沒說話,雲青誤會她不知道燕靜的想法,無奈道:「都說你聰明,怎麼碰到男女之間的事,就遲鈍得厲害?」

  她笑兩聲,搖搖頭、揮揮手,「我又不喜歡當鳳凰,何況他不是娶王妃了嗎?」

  「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如果他願迎娶你為側妃,世間人都會認為那是你的福氣。」但他不認為。

  他的話讓關關頭皮發麻,搓搓手臂上不斷冒出的雞皮疙瘩。

  「怎樣,你想嗎?」

  明白她搓疙瘩的動作已經表明態度,他卻還想逼出她一個篤定答案。

  他希望她說:我不要嫁給五皇子、不想當小妾,我喜歡的男人是方雲青。

  可惜天不從人願,對於男女之間,她確實缺乏經驗,也缺少些許浪漫情懷。所以她斬釘截鐵說的不是「我喜歡方雲青」而是「你不要嚇我」。

  雲青有些小失望,但至少她表明了不樂意與燕靜感情掛勾。

  「女子年紀大了,不是要找個好男人成家嗎?」他不死心,非要逼出心中答案。

  唉,她怎能不了解他的言下之意。但……她承認喜歡他,可她沒想過那麼早就嫁給他也是事實。

  所以她回答:「有沒有聽說過,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而她沒有當小龍女住古墓的雄心壯志。

  「沒有,不過入土為安不是強過曝屍荒野?」

  哦哦,近墨者黑哦,端正穩妥的他也學會說痞話。

  她揚起笑,「其實不嫁人也沒關系,只要能夠做想做的事,過想過的人生,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女人不一定要鎖在男人身邊。」

  「我不否認你的話。」

  他的母親嫁了人,卻從沒快樂過,反而她一輩子最自在快樂的,是他們母子住在山林裡的那段日子。

  「所以……」關關點點頭,心道:趕快把婚姻的話題撂開吧!

  但她沒順從他的心意,他也沒順從她的。雲青說:「如果有一天,你無法作主自己的婚事呢?如果那男人不是普通人呢?如果他的爹是至高無上的人物呢?如果他的權力大過閻王爺,是那種要你死,你就只能死的男人呢?」

  雲青盜用關關對蕥兒諷刺過的話,問得她楞住,發不出半個音節。

  見她沒反應,他輕嘆,再度盜用她的話,反正一回生、二回熟嘛。

  「關關,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更不會閉上眼睛,假裝不知道你要去赴死,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候你的答案,但我更想做的是防範未然。

  「關關,嫁給我吧,如果我能夠順利回到泉州的話。我知道你有足夠的才智、能夠應付許多狀況,知道你會想盡辦法使自己不陷入動彈不得的情境,但無論如何,女子終究弱勢,在很多時候,不管你甘不甘願都得點頭。所以,讓我當你的盾牌,讓我保護你,好嗎?」

  語畢,他安靜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跳躍的燭火,映著關關的臉龐如白玉般精致剔透,她的臉上綻放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光彩,一雙眼睛異常漆黑明亮,感動在裡頭閃爍……


  接下來的日子,雲青和關關忙到一個頭兩個大,方家的餐桌上經常只有一個人入座,就是蕥兒,她的心情很糟糕,她很想找關關出點氣,但是關關忙到讓她沒有機會撒氣。

  關關成天在監獄裡,與犯人們討論犯罪情事、翻查舊案,即使再忙,她也要求自己做到毋枉毋縱,絕不能為了搶快,便不計人命。

  回到家裡,門一關,便忙著把刑事案件謄錄出來,好讓雲青帶進京裡,幼稚園和印刷廠那裡,只能全靠呂大哥張羅了。

  九月,幼稚園終於開張,老人院裡兩、三個體健的老人自願幫忙,他們幫著做些簡單的打掃、燒飯、做點心等工作,這讓關關省下一些月銀,在阮囊羞澀的時期裡,他們得到關關的莫大感激。

  幼稚園開幕後,再忙,關關每天還是得抽時間和老師們討論教案、討論學生的學習情形,萬事起頭難,過去沒人做過這種事,她得多費些心思。

  雲青忙公事,忙著買地事宜,還一面找工匠畫圖、籌劃蓋商業區。

  比起想像中,事情進行得更順利,也許是他清廉的形像早已深植人心,也許是他自費購地、阻止來年水澇的念頭讓百姓感動,因此除三、兩個百姓必須以良田換澇田外,大家很快便簽下契書,把地賣給雲青。

  土地解決,挖掘工程就得加快腳步了,無論如何都得在明年開春大雨來襲之前把湖給挖好。

  但現在家家戶戶都忙著收割,征不到太多工人,幸而雲青認識一個叫張誠的男子,他是因北方旱災,攜家帶眷移居到泉州的外鄉人,張誠本身是個蓋房子的工匠,但旱災災情嚴重,家鄉十戶九空,他找不到活兒可干,只好離鄉背井,尋求生存。

  有張誠在,他替雲青吆喝不少外地人來幫忙,鑿湖工程在九月初開始進行。

  只要熬過這段農忙日子,一入冬,雲青就不怕找不到人手了,何況這對冬日無工可做的農民是一項大福利,雲青相信工程會順利完成。

  但如此一來,他們的錢就窘迫了,雖然雲青要關關在身邊留點銀子,應付幼稚園那邊花用,但土地的價格比他們預估中貴上一成,一成不多,但一千多畝的土地只要三成都貴一成,就不是筆小數目。

  何況工錢是欠不得的,本就是辛苦的外鄉人,他們怎麼可能讓人家做白工。

  工程進入十二月中,陸陸續續更多工人加入鑿湖工程,進度比估計中更快,但銀錢往外流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關關確定,月底再發不出薪俸了。

  為此,即便是事趕事,即使忙得一天睡不到三個時辰,關關還是硬著頭皮,熬夜和雲青一起將商業區的企劃書給整理、編輯出來。

  捧著企劃書,關關信心滿滿對雲青打氣,「憑方大人的高人氣,就算沒有這個,要商家掏銀子都不難,何況有這麼一本完善的企劃,放心,一定會有很多人願意出資的。」

  關關把話說得很滿,但心底終是忐忑不安。

  中午,把雲青送出衙門後,關關就時不時探頭往外張望,她盼望著雲青帶回來好消息,否則肯定要開天窗了。

  關關硬找了一些事情來忙,因為手上閑了、心裡空了,亂七八糟的想法就會跳出來恐嚇她。

  直到下衙的時辰,雲青還沒回來,關關只好自己先回方府。

  回到家裡,關關想先洗個澡,再繼續謄抄案件,五皇子說開春之後,皇帝會下詔書命令雲青進京,但開春之後的什麼時候?二月、三月還是五月、六月,誰都不知道,她只能把每件事都抓緊了做,即使這樣會讓她過勞。

  唉,好生生的跑到古代來過勞,她真是夠了。

  進了廚房,關關想替自己端點熱水回屋,卻看見蕥兒在廚房炒菜。

  關關疑問道:「鄭大嬸呢?她去哪裡?」

  「上個月工錢沒結,憑什麼讓人做白工?」

  蕥兒口氣壞得緊,本來他們的境況已有改善,餐餐都能吃上兩個肉,要不是關關自作主張,大哥怎麼會傻到去買地挖湖?嫌銀子多嗎?她就不信,方伯母真在乎什麼貞節牌坊,何況,皇帝會不會賞賜還不一定呢。

  眼看著年關將至,過去這個時候,大哥會給她幾兩銀子辦年貨,買米買肉買胭脂花布,熱熱鬧鬧過個好年,可現在呢?連顆蛋都舍不得上桌,自從大哥考上進士後,他們還沒有這麼辛苦過,全是邵關關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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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我們沒有給鄭大嬸工錢嗎?」

  「不然呢?」蕥兒滿臉憤慨,菜錢早就花光了,現在家裡吃的,是她賣背包賺的銀子,要是繼續這樣坐吃山空下去,早晚他們連這屋子都住不起。

  「知道了,我馬上去辦。」

  欠錢是大事,被欠的人很傷心、欠人的很壓力,她絕不做這種事。

  關關回到屋裡,翻出幾匹綢布,那是五皇子給的禮物,禮物中的頭面金飾全賣光了,只剩下一些小東西和布料。她本想留下布料,過年時大家能做身新衣慶祝慶祝,現在留不成了,自己人可以省著點過,鄭大嬸是靠工錢過日子的,可不能賴了人家。

  蕥兒把菜從鍋子裡鏟起,端進廳裡後,經過關關屋子,門沒關,發現她正在找布匹。蕥兒善女紅,對於布料繡線都有涉獵,她很清楚五皇子送的那些布是頂好的,有許多匹更是泉州布莊裡看也看不到的好貨。

  「你要做什麼?」她順勢走進屋裡。

  「把這些拿出去賣,至少能賣個幾十兩銀子,先把積欠鄭大嬸的工錢給結算清楚再說,都快過年了。」

  關關沒說錯,是應該這麼做的,她無法反對,但是關關也說過,要給她兩匹布做新衣裳……

  像是玩具被搶走的小孩似地,眼光一直停留在那匹粉紅色雲綢上,怎麼都轉不開。

  關關見她那副模樣失笑,還是個孩子呢,微微一哂,從中間抽出粉紅和鵝黃的布料遞給蕥兒,說道:「快過年了,你給自己縫幾件新衣服吧,年輕丫頭還是打扮得光鮮些才好。」

  「說得好像你七老八十似的。」蕥兒悶聲道。

  她看著關關手中的布,很想要卻又想保持驕傲,咬唇,心裡在戰爭,她告訴自己不要接,可是那布又柔又輕又美,她沒穿過這麼好的布料,如果穿在身上,不知道有多好看呢。

  關關看出她的猶豫,把布往她懷裡一塞,笑道:「拿去吧,快過年了,我沒別的地方可去,還得承蒙你照顧,就當是還你人情。」

  聽關關這樣講,她才放棄驕傲把布收下,嘴角的笑意忽隱忽現的,然後又想維持什麼似的,板起臉孔對關關說:「我才不會被你收買,就算你給我新布,我還是很討厭你!」

  唉,如此不通人情世故啊,這丫頭是誰教出來的?怎麼傻成這副樣子,以後怎麼當人家媳婦?好吧,到時候看誰跟她有仇,就鼓吹蕥兒嫁過去,讓他們自己去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心裡OS過,悶度降低,關關聳聳肩,回道:「沒關系,我也沒辦法對你熱情,就當我們扯平。」

  「先說了,以後該怎樣,我還是會怎樣,我對你的印像不會因為這點小東西改觀。」她的下巴翹得快要對上屋頂了。

  關關瞧她一眼。意思是,她心情不好還是會找她發拽,面臨危機,還是要把矛頭指向她?這個死小孩,可惜這年頭沒有感化院可以送。

  不過她只是揮揮手,似笑非笑道:「隨便,你開心就好。」

  蕥兒瞪她,自己都這樣講話了,她還是不發脾氣?!撅起嘴,她討厭這種感覺,像是一把力氣全砸在棉花裡,而關關那副表情好像在看小孩子,她不是孩子,她已經長大!

  她們明明只差一歲,為什麼自己在她面前,兩個人感覺天差地別?

  「你把布賣掉後要給我一點錢,就快過年了,家裡得備下一些東西,大哥當官,送往迎來的禮物不能少。」

  蕥兒知道自己越說越過分,這是打劫了,關關與她既不沾親又不帶故,頂多是房客一個,她竟向人家要安家費,這事兒要是讓大哥、二哥知道,她肯定要挨一頓訓誡。

  話說完,蕥兒挑眉笑眼,臉帶興奮地等待關關的反應。

  沒想到關關無半點猶豫,回道:「知道了,賣多少錢都給你,你來分配,行不?」

  什麼?這樣也行!

  蕥兒不敢置信,關關看不出她在找麻煩嗎?咬碎了銀牙,她不信她修養真的好,再接再厲,她再度出擊。

  「既然這樣,你把布通通給我,我自己拿去賣。」

  也行,反正她忙得緊,關關直覺把所有的布都往她懷裡塞,「你肯代勞,再好不過。」

  啥?啥?啥?她這樣都不生氣?!

  捧著滿懷的布,重得胳臂快掉下去,她被關關的反應弄得很無措,想跳腳卻發現東西太重跳不了。

  她氣呼呼地轉身往外,走出幾步後,想起什麼似地,又轉回關關跟前,「照理說,我不應該拿外人的東西,但如果不是你鼓吹大哥把所有銀子全拿去買地挖湖,我們不會過得這麼辛苦,二哥馬上要參加科考,正是需要進補的時候,家裡買不了雞魚,只能給顆雞蛋頂事,這全是你的錯!」

  她這是在解釋自己無理取鬧的原因?所以她也覺得自己行為不對?她的任性只是為了平衡某些事情?

  關關失笑,果然還是個孩子。

  「你不要擔心銀子的事,賣布的錢全拿去買吃的吧,就像你說的,雲豐需要養好體力。」

  「全部?你說得倒輕松,二哥上京還需要銀子打點呢。」她甩關關一個白眼,覺得她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任性丫頭走了,關關隨之離開屋子,她打算回廚房打盆熱水,卻見雲青興匆匆地從外頭跑進來,看著他的表情,關關不自覺拉起嘴角。

  成了!她猜。

  「關關,被你說中了,那些商戶對商業區很感興趣,這次,我拿回一萬兩銀票。」

  雲青臉上微微泛紅,游說並不是他擅長的事,但這個計劃實在太妙,根本不需要他多費口舌,商戶就紛紛掏銀兩。

  一萬兩!聽見這個數目字,還沒踩進自己房門的蕥兒出現短暫暈眩,手中的布匹差點兒拿不穩。

  「你今天不是只去陳定家裡嗎?他一口氣就買下十間?」那也未免太捧場了。

  陳定?泉州首富?!

  蕥兒急奔到雲青跟前,「大哥說過,當官絕對不可以貪污,你怎麼可以去找陳定要錢?」

  蕥兒的話引得關關一陣爆笑,這會兒,蕥兒肯定認為她把雲青的優良品性給毀了吧。關關笑得前俯後仰,蕥兒卻是滿臉的哀凄悲涼,強烈的對比在方家院子裡形成一幅有趣畫面。

  「你誤會了,我沒向他們要錢,我是賣他鋪子。」雲青耐心解釋。

  「我們哪裡有鋪子可以賣?你別騙我!」

  這個說來話長,他拍拍妹妹的肩膀說道:「蕥兒乖,大哥餓壞了,你快去張羅晚飯,然後叫雲豐出來一起吃飯,今晚我有事情要同你們宣布。」

  雍兒很擔心,但雲青都這麼說了,她也只能乖乖照做。

  蕥兒離開,雲青往關關身前湊近,拉起她的手回到屋裡,一路走一路說:「我去陳定家裡的時候,碰見張千裡也在那兒,我向他們講解了商業區的事,也把企劃案給他們看,他們看完,二話不說,便在各個區塊挑出幾間鋪子。」

  雲青打開企劃書裡的商業區地圖,地圖上分成甲乙丙丁等六個區塊,分別做不同買賣,而每種買賣,越靠近湖面的鋪子越貴,越往後的則越便宜。

  現在地圖上面,已經有幾個鋪面填上陳定和張千裡的名字,看來這回她賭對了!

  兩人對視,他點頭、她也點頭,他搖頭、她也跟著搖頭,然後兩人同時一笑,連日來的忙碌,促成了第一份成就感。

  「明天,我可以賣出更多間。」

  「不,現在開始,咱們不急了。」

  「為什麼不急?」

  「有這一萬兩銀子,足夠應付築人工湖的工資,也能讓咱們慢慢把鋪面蓋起來,我想等風聲傳出去,自然會有商家找上門。」

  「也好,這陣子還有得忙,先處理旁的事。」

  「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也許會有人一口氣出大錢,要買個三、五十間,你千萬不可以答應。」

  「為什麼不可以?」越快把鋪面賣光越省事,不是?

  「我想,一定會有人看准這個商機,買下大量鋪面,轉手抬高價錢賣出。」這跟黃牛票的道理一樣。

  「那不是更好,到時候我們剩下的鋪面,價錢就可以再往上調。」

  「不行,從你手中賣出去的鋪子,價錢要一致,才不會傳出不好的名聲,要是到最後弄出官商勾結的說詞,就有違初衷了,但買到鋪子的人想轉手賣,我們自然不能控制,只能限制每個人最多能夠買幾間鋪子。」

  他點點頭,同意她的話,不過轉瞬,他想起什麼似地問:「你說要留下二十間鋪面,難不成想等到鋪面價錢抬高後,高價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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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1 03:29:09
第三十七章

  「當然不,我打算靠那幾片店面掙下一份家業呢。」

  「你想做什麼?」

  「現在還沒時間想,就算想也沒用,我又沒有可靠的人可以使。」

  「這倒是,不過你也別心急,反正商業區要開幕,至少是明年夏天的事了。」

  「也對。」關關莞爾。

  事情好像一件一件做不完,悠閑的日子離她好遠,宋家後院的安適歲月已經不再屬於自己,她替自己選擇一條忙碌的道路,很辛苦卻也充實,讓她每天睜開眼睛,就覺得精力充沛,相信自己能夠創下新奇跡。

  最重要的是……她看一眼雲青,心甜甜的、暖暖的,這一世,不會再有遺憾了吧!

  在忙碌中,方家人迎來除夕。

  年前,三兄妹和關關又進了一趟山裡祭拜方雲,舊地重游,關關終於明白,為什麼一接手銀錢,雲青、雲豐便急著把這片山林給買下來,因為這片土地是他母親留給兩兄弟的唯一想念。

  蕥兒說話算話,她還是不待見關關,卻不似過去那樣,有機會就要刺關關幾下,因為她已漸漸想明白,就算沒有關關,還會有許多身分更顯要、地位更高貴的女人想嫁給大哥,而她在大哥眼裡,只會有一個身分,叫作妹妹。

  而且,那片她計較、叨念過幾百次的敗家湖地,也替家裡掙下不少銀兩,即使她並不明白為什麼商家會樂意掏錢買這麼昂貴的鋪子,何況那些鋪子連個影兒都還沒有呢。

  但是二哥說啦,關關是我們的福星,有她在,咱們吃香喝辣的日子不遠了。

  大哥也對關關說:我們可不可換一紙契約,上面的條件隨你寫,我只堅持日期是一輩子。

  大哥的意思是簽死契呢,蕥兒不明白為什麼她說完後,關關一張臉會像熟透的紅蘋果,而雲青羞得抬不起臉來。

  蕥兒想追問,雲豐卻岔開話題,「等我進京赴考後回來,就在商業區附近買個宅子吧,關關要做營生,就不必天天摸黑起早趕遠路。」

  關關搖頭,笑道:「離商業區近離衙門就遠了,何況就算你考試順利,說不定會外派任官,根本回不了泉州,買房子的事先別急吧。」

  「不過是大半個時辰的路途,哪就遠了。」雲青說。

  也許是因為有土斯有財的觀念,也許是因為經濟困難,當初他們不敢貿然動用手邊的銀子,現在口袋裡有錢,兩兄弟都急欲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宅子。

  「每天能多睡上大半個時辰,可是件令人幸福的事兒呢。」關關說道。

  「見你日日挑燈夜戰,還以為你是個不愛睡覺的。」雲豐笑話她。

  「你以為我容易嗎?一個月五百錢,活兒多到讓人吐血。」

  關關意有所指地瞥了雲青一眼,逗得他呵呵大笑,分明是她自己心大,竟然賴到他頭上。

  這陣子,家裡燭火用得凶,他們一個個又是摸黑早起的人物,雲豐是為考試,雲青和關關是為公事和商業區的事兒忙,沒弄清楚的,還以為他們家有三個人要赴考。

  忙碌的日子讓人感覺充實,仿佛生活突然間有了盼頭似地,大家為著同一個目標努力著,雖然不能時刻聚在一起,但彼此之間的感情更見深厚。

  那天,他們玩到太陽下山才回家,鄭大嬸已經替他們備下晚飯。

  還了鄭大嬸工資,關關作主給她一個二兩銀子的大紅包和兩匹青色棉布,那可是她大半年的月俸呢,收下銀子她樂得闔不攏嘴,因此雖然家裡也要忙著過年,她還是做到除夕夜前一天才回家裡,與親人一起過年。

  除夕夜這天,年菜全是關關張羅的,不過是雲青打下手。

  她做了糖醋排骨、酸辣魚片、鹹酥蝦、長年菜、火鍋,還有炸春卷、果子,蒸年糕、發糕,這些吃食全是宋家過年時必備的,再次吃到兒時年菜,雲青、雲豐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感慨萬千。

  飯桌上熱熱鬧鬧,雖然四個人都不吃酒,但氣氛依然熱烈,雲青說著衙門裡的笑話,雲豐分享讀書心得,而關關,她能說的話可多了,不過她說的一堆話當中,最讓藉兒高興的是包包。

  關關道:「蕥兒,出了年,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陪你到布莊走一趟。」

  「上布莊做什麼?」她又不缺衣服。

  這個年,蕥兒發狠,把關關沒賣成的布料全做成新衣服,一人兩身新衣,連關關也有,先說嘍,那可不是為了巴結關關,而是還她一個恩情罷了!她在心裡對自己強調。

  「我遇見上回買你包包的商家,想再請你多縫些背包賣給他們,我還沒允下,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做,便說先回來問問你的意思。蕥兒,你想接嗎?」關關笑問。

  聞言,蕥兒心頭一陣激蕩,顧不得關關是自己不喜之人,急切道:「當然要接,為什麼不接?」

  整家人都忙得很,從早到晚人人有事干,只有她閑得發慌,要不是關關那幾匹布,讓她做上幾天的衣服,她還真覺得自己沒有半點用處。

  「知道了。」關關點頭。

  其實她有些訝異,照理說,在這個女人會女紅等同於會吃飯的時代,只要把包包裡裡外外翻個幾回,就能學會怎麼制作,這種東西沒道理能賣。

  不過既然人家求到她這裡,定也表示蕥兒的手工好、配色強,並且對於這個時代的流行時尚有深刻了解。既然如此,她樂於牽這條線,至少讓蕥兒忙一點,就沒有時間找她磨牙。

  「所以呢?我們什麼時候去?」

  「別急,過完年吧,有空我再給你多畫幾個包包的圖樣。蕥兒,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做出能夠搭配包包的鞋子、衣服,你說,會不會更有銷路?」

  關關不過提點幾句,蕥兒就像觸動某條神經似地,把所有精神全往包包鞋子上頭撲去。

  吃過飯,蕥兒難得熱情,她主動接手整理工作,一個人進廚房裡忙活了,一邊洗碗還一面哼著歌兒呢。

  關關現在終於明白,失業有多痛苦,難怪憂郁症會襲擊失業人口。

  見無事可忙,關關走到院子裡,接連幾日沒下雪,地上的雪都化了,天上無月,只有屋子裡的燭火從窗口透出來,暈染上她的臉龐。

  雲豐回屋裡讀書去了,雲青走到她身邊,靜靜與她並肩而立。

  「過完年,你就十六歲了吧。」

  「嗯。」關關點頭。

  在現代,這樣的女孩正在准備考高中,上高中三年衝 刺後,進入一流大學,她們成天在教室、補習班間來回,朋友間的話題不是LV就是都敏俊。

  但在這裡,已經有不少這個年紀的女子成為母親。

  也是,在三皇時代,人類的平均壽命只有三十一到三十五歲,在宋金年代平均壽命也不過四十到四十五歲,而二十一世紀,男人的平均壽命是七十六歲,女人則是八十二,既然無法活得長長久久,自然得盡快負起繁衍後代這個重大責任。

  「十六歲的你,想做什麼事?」

  「先把幼稚園辦好,再把商業區的鋪子一間間開起來。」

  「一門心思全擺在事業上頭了。」

  「不然呢?一門心思全擺在男人上頭嗎?萬一看錯了人、賭錯對像,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呢。」

  「你對男人很沒有信心?」

  「我認識的男人不算多,但似乎還沒見到真正足以倚仗的,與其如此,不如憑靠自己的力氣,依賴自己的能力。」

  她相信自己的手勝過男人的手,或許男人的手比她的更有力氣、更能頂天頂地,但是誰曉得,自己會不會是他樂意支撐一生的女子?會不會滄海桑田、時過境遷,另一個女人、另一份愛情,又成為他的心甘情願?

  生活在變遷巨大且快速的時代裡,變心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事,而幾十年的古代生活,更讓她學會,男人對女人唯一的心思是弄上手,過了手、成為二手貨,就不再值得留戀。

  因此重來一回,她真的只想靠自己穩穩妥妥地生存。

  但這些日子的處處碰壁,讓她打心底明白,說得容易做來難,要不是有眼前這個男人撐著,也許至今,她連第一步都跨不出去。

  「宋懷恩不好嗎?」這是雲青第一次主動提起長兄。

  關關側過頭,望著他被燭光映得發亮的眸子,笑道:「如果他夠好,我怎麼會想盡辦法讓夫人還我身契?」

  要知道,雖然她看不起宋懷恩,但是有多少丫頭的終身成就是爬上老爺的床,有多少女人,陷害、下毒、種種手段用盡,只想替宋懷恩生下兒女。

  她的回答讓他的心頭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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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0 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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