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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睡覺會變白】文藝時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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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1 15:34: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試戲

四月末的天氣,正是乍暖還寒,翠枝抽條,新花初盛,讓人工作起來都很有力氣。

褚青熟門熟路摸到京郊的影視基地,被劇務領進了片場,是個小姑娘,不熱心也不冷淡,讓他先到化妝間等會。

這就是拍豬八戒用過的那屋子,小桃紅差不多天天就在這給徐錚餵飯來著。他打量一番,比哪會可多了不少物件,兩邊都是一溜長桌,起碼有十面大鏡子錚亮對照,褚青就坐在中間,被晃得都有種自己能爬到裡面裝貞子的感覺。

他趁著沒人,鬼鬼祟祟的挨個椅子掃了一眼,沒發現椅背上有貼著紙條,寫著某某的名號。

褚青翹著二郎腿,略鬱悶,啥時候能看著傳說中的大咖專用化妝間,也好長長見識。

「你剛才可又忘詞了啊,剛拍了兩場,就忘了三回,你說該怎麼著?」

一個男聲從外面傳進來,正是張國利。

另一個人接道:「請客,蹭飯,二選一。」這副嗓子就太熟悉了,短平急促,好像老喘不過來氣的那種發音,光聽聲就能想像出這人矮圓矮圓的。

「請客請客,上回你們倆把我家作得不像樣,跟蝗蟲似的。」張鐵霖說著就推門進來。

褚青早就站起來了,見依次進來的三個人,笑道:「張國利老師好,王鋼老師好,張鐵霖老師好。」

這劇開機有幾天了,也算是單元劇,一共有六個故事,脈絡清晰各自獨立,除了幾大主演,其他配角相互間都沒有關聯。

編劇有好幾個人,鄒靜志挑頭,他們這樣寫,也是為了內部容易分工。不僅僅省了腦筋去想那些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更主要的是,導演會很省事,拍起來不亂,製片人也可以不急不慢的去挑演員。

這中老年三人組剛拍完一段晨戲。聽說人已經等著了,就來瞧瞧,身上還都穿著清代便裝,腦袋後邊耷拉著假辮子。

張鐵霖算介紹人,必須得在場,見了褚青哈哈一笑,就站到旁邊。張國利則忙上前兩步,先伸出手,笑道:「你好你好,來的挺早啊。」

相比他倆。王鋼就有點那個勁兒,也沒握手,輕輕點頭。因為他跟著過來,其實就是看二張的面子,誰來演這個配角。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這算打過了招呼,張鐵霖為了避嫌,拉著王鋼又出了去。

「來,坐坐!」張國利客氣道,他那腰永遠是微微弓著的,肩膀也往裡縮,不認識的一看這人。就覺著特慫。

別瞧他跟個下崗工人似的,在國內影視圈裡眼光卻是很超前的,演員、導演、製片人、投資方,他是較早意識到要掌握這個利益鏈的那批人。在章子依和范小爺吵吵嚷嚷投資影視劇的時候,張國利早就悶聲發大財了。

96年的時候,他就跟鄧健國搭伙。鼓搗出了《康熙微服私訪記》,那是他第一次嘗試做製片人。當時圈裡的製片人,都是承包製。你承包一部電視劇,投資方會劃定一個資金額,超過這個錢。你自己墊,如果有結餘,就是你的盈利。

這部戲最後超支3%,張國利拿自己片酬墊的,該劇大賣,他也沒賺到錢。後來琢磨明白了,光擔任製作不行,還得更深層次介入。等到了《鐵齒銅牙紀曉嵐》的時候,他帶著少量資金進組,成為資方之一,並且在後期參與銷售,這才賺到了第一份錢。

就如他自己說,在這劇裡,算是個小股東,又有著資深演員的身份,挑幾個配角進組,完全有這個資格。

張國利從抽屜裡翻出自己的包,又掏出一本子,笑道:「本來還有仨角色沒著落,誰知道昨晚就定了一個,現還剩倆,你自己先看看。」

褚青接過來看,一水的角色分析,前面是名字,後面是介紹,包括歷史原型和劇中形象,資料做得很詳盡。本子上幾乎所有的名字都被劃掉了,只剩最底下的兩個:祝君豪和豐紳殷德。

對豐紳殷德,他實在想不起來了,至於祝君豪……他撓撓頭,依稀記得好像是個又酸又倔的書生,這可不太想演,在瓊遙劇裡,已經酸得夠夠的了。

「我覺得豐紳殷德挺適合的。」褚青很快有了決定。

張國利看了看他,還以為他要挑戲份更多的那個,笑道:「行,老張說你戲不錯,但咱還是試一遍,讓大家心裡都有個底,成吧?」

正說著,又有人推門進來,短髮,似圓似方的一張臉,大眼睛,閃亮得就像有小火苗在裡面燃燒。

「哎你來的正好,幫忙搭搭戲。」張國利一瞅她就樂了。

「搭什麼戲?我可還沒化妝呢,嚇著人家!」袁麗笑道,屋裡的空氣似乎一下子就跳動了起來。

「袁麗姐。」褚青忙站起來。

這姑娘算是他童年陰影,當初就覺得那個歐陽蘭蘭太可怕了,簡直喪心病狂。這種印象維持了好幾年,直到杜小月的出現,才黑轉路人。

袁麗嘴上那麼說,還是痛痛快快的掃了下劇本。褚青也琢磨了幾分鐘,覺著狀態差不多了,就把椅子挪開點地方,然後示意張國利。

張國利一拍巴掌,他立馬就摔倒在地,不是那種「矮油!人家滑倒了啦」的娘炮,而是「啪」的硬生生砸在地上,那動靜聽得袁麗眼皮都一抖。

就見褚青側身躺在地上,一隻胳膊撐起來,回頭看向她,就像在寒冬的臥室裡隨意瞥過,卻看到了一枝紅梅蜿蜒到了窗外,讚道:「好功夫!」

袁麗也笑道:「你也不賴啊,來。」說著上前伸出手。

褚青停頓了一秒鐘,才搭在她手裡,借勁站起來,然後撣了撣衣裳。

張國利離得遠一些,坐在椅子上,不由眨了眨小眼睛。

他剛才那個動作很細化,拍和撣不一樣,拍是用手掌劈裡啪啦一頓打。撣卻是用手指,輕輕的一掃。

豐紳殷德是正經的滿人貴公子,和珅的兒子,他有極好的教養和獨特魅力。就算這是戲說劇。就算劇本裡把他寫的有點憨傻,但那是框架,具體往裡面填充什麼內容,得看演員自己的本事。

試戲,往往時間很短,不可能讓你詳細完整的彪演技,靠的就是你能不能抓住人物的某個細處,並表現出來。

袁麗就在他對面,感受得更為真切,眼睛愈發閃亮。因為他此刻的身形實在太讚了!

從頭頂,到脖子,再到腰間,上半身形成一條完美的直線,倆肩膀似擔了桿天枰。分毫不差。立在哪,就跟株古鬆一樣挺拔,而臉上的神態,偏偏又顯出一種溫文氣度。

這段戲背景是在瓊林宴上,豐紳殷德拿了榜眼,祝君豪則是狀元。和珅為了讓兒子露臉,就讓他在乾隆面前耍拳。杜小月看不過,就飛上去把他打倒在地。

褚青一手在前,一手負于後,直直盯著袁麗,笑道:「你叫杜小月?」沒有絲毫被打敗的沮喪和氣憤,反而帶著一種發現絕世珍寶般的驚艷。

袁麗本來沒抱什麼認真態度。這會居然被他看得有點慌亂,不由微微低頭,暗暗提氣,隨即又揚起下巴,道:「對啊!」

這倆字。說得即嬌俏又自信,四兩撥千斤,瞬間把主動搶了過來。

演戲,怕的就是死球,你一個球打過去,沒人接,啪牆上了,這是最鬧心的事。

張國利在邊上看他倆較勁,那叫個過癮,蔫蔫兒的也開始炫演技,先自言自語:「哎呦餵!總算打完了。」然後一招手,特操心道:「小月,快回來吧!」

袁麗回頭看他,道:「哦!來啦!」接著又對褚青一笑,轉身走了幾步。

褚青自站起身,目光就一直沒離開過她,此刻更追隨她的腳步,慢慢從集中變得散亂。

你看近處的東西,和看遠處的東西,眼神絕對是不一樣的,這還是郝容教他的一個小技巧。

郝老師演戲可能差點,但理論上的知識絕對很弔,用他的話說:你這貨,長得不帥,靠臉吃飯就得餓死,唯一靠譜的就是這雙眼睛,得多下功夫。

褚青是個很聽話的孩子,此後沒事就看著樓群裡那群鴿子練眼神,據說梅大爺就這麼練的。不過可能是他屬性太渣,瞅了幾天,什麼秋波流轉沒練咋樣,倒是有點斜眼的趨勢。

他專門跑到學校給郝老師痛罵一頓,還得走自己的路子。不是說技巧不重要,感受情緒永遠是本位,只有在你境界不夠,實在演不出效果的時候,技巧可以作為一個補足外掛。

「好!好!」

張國利起身猛拍巴掌,心中大定。

張鐵霖介紹他,那是人情,躲不過,結果人家實打實的給力,這人情就成了感激,誰不希望自己戲裡多上幾個好演員?

褚青倒沒多大波動,拿下這個角色,就跟接拍豬八戒一樣,找點事情幹,賺些錢。進組的時間還得等,要五月中,他這趟的收穫就是簽了個合同,又順回來一個劇本。

回到家,晚上沒事翻了翻,看得他只想撓牆,以前沒發現這劇這麼狗血啊!

話說豐紳殷德出現在最後一個單元,主要任務就是跟祝君豪一起爭杜小月,還起了個很tvb風格的小章節名——龍虎奪月。

褚青當初看這劇的時候,就老覺著這一大段都是注水的,瞬間從一流戲說劇變成三流言情。

尤其莫愁這個角色,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居然還貫穿始終,最後還跟乾隆搞出一孩子。

他以前不懂,現在自己拍了戲,算理出點門道:凡是你看著特彆扭,戲還特多的角色,保准是投資方硬塞進來的。

好吧,也有例外,比如《戰什麼國》……特麼的這整部電影都是硬塞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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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1 15:34: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都是神經病

「滴滴!」

「滴滴!」

褚青從車窗裡探出腦袋,看了眼前面望不到頭的車流,嘆了口氣。

本來就起晚了,才打了輛出租去學校,誰知道又碰上堵車。也只有在堵車的時候,大概才會懷念騎自行車的日,他現在就挺後悔的。

這排車道,十幾輛轎車夾著輛面的,就像一水的瘦,瘦,瘦……猛然就腫起來一個胖,極不協調。有倆司機看好長時間不動,乾脆推門下來放風,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情不自禁就湊到一塊開始神侃。

說是前面一寶馬撞上了一奔馳,本來只算小刮碰,又被斜叉裡衝出來的傻缺捷達端了,三輛車摟成團,滑了好幾米,最後被輛吉普截了胡。

這四輛車,堵在路間,周圍四個路口壓滿了車流,齊刷刷怒對,瞬間有種時間永恆的感覺。

交警正在緊急疏導,褚青又等了五分鐘,眼見突圍無望,只得給錢下車。

他拐到非機動車道上,叉腰看了看。這是平安里跟德內大街的交叉口,離戲約莫四里地,若是再遠點,就有個地鐵站可坐,若再近些,走著去也無妨,偏偏卡在這個距離上。

沒辦法,跑吧!

他邁開大長腿,順著狹窄的方磚道就往前跑,左側一排排車輛飛快往後退去。晨風細細吹著耳朵,此刻在朝陽下的奔跑,那是他二逼的人品。

一時跑得興起。等過了北海,路況已經順暢了。但也沒心思接著打車。褚青身上已經薄薄出了一層汗,斜挎在身側的包,隨著他動作,一直犯賤的撞擊他的胯骨。跑步時候最煩這些零碎物件,像條死狗甩也甩不掉,那叫個鬧心。

好容易遠遠瞅見南鑼鼓巷的街牌,正開心著,就聽「叮鈴鈴」一陣車鈴聲。從右邊的胡同裡猛地衝出來輛自行車,不打商量的直直撞到他身上。

他左半身著地,右邊是那個包,包上是自行車,車上還掛著個女人。果然,女司機什麼的最討厭了,拐彎明明按著喇叭還特麼不減速。

「哎喲!」

那女的似乎還搞不清狀況。壓在上面開始叫喚。

「姐,您先起來再哎喲成麼?」褚青無語,他倒沒什麼事,就是這種姿勢丟臉了點。

「啊,對不起對不起!」那女人忙道,腿一撐地下了車。又把那破車抬了下來,問:「你沒事吧?」

褚青站起來拍拍衣服,活動了下身,確定無傷,道:「沒事。」

那女人年紀也不算大。面部線條很硬,不柔和。瞅著直愣愣的,擔心道:「你再好好看看,真沒事啊?」

「真沒事。」

褚青不想跟她磨嘰,說完就要走。

「哎哎!」女人忽地拉住他,道:「你那包!」

他低頭一瞅,那包上被刮開一個大口,又細又長,摸了摸,光外皮破了,東西沒漏出來,還能用,就道:「沒關係。」說著還想走。

女人又拽住他,道:「那不行,我得賠你。」邊說邊掏出錢包,然後取出一張,嗯,十塊錢。

她臉一紅,那包再不好,也不像就值十塊錢的樣,道:「那個,我今天沒帶多少錢,你給我留個電話吧,我一定賠你。」

「真不用!」

褚青很鬱悶,這包不值什麼錢,他只想快點閃。

這女人就像一根筋似的,認准了的事非干不可,拽住他胳膊死活不撒手,道:「不行,我一定得賠!」

褚青就覺著她是個神經病,撓撓頭,只得把手機號告訴她。

她也有手機,利索的存了號碼,隨後掏出張名片,道:「這是我電話,我有時候可能忙忘了,想不起來聯繫你,你一定得給我打電話。」

他稍稍意外,滿兜只有十塊錢的傢伙,居然還有名片,接過來道:「行行,這回沒事了吧,我走了。」

「嗯,你走好啊,拜拜!」那女人總算心滿意足的騎上車。

褚青低頭瞅瞅那名片,上面有個名字,李昱。再看下面那行頭銜,來頭倒挺大,還是央視一導演,雖然是個紀錄片導演。

他咂巴了下嘴,壓根就沒想要那錢,看過之後,順手塞進一垃圾筒裡。

經她一折騰,本來還有希望趕上點的,這下妥妥遲到了。上課,無聊歸無聊,但要麼乾脆不去,既然決定去了,遲到這種事根本不能忍。

話說進修班的課程已經接近收尾,最後一個重要項目就是排大戲,當然不能像本科班那樣正經。老師不太管,也沒啥指導,完全由同學們自己瞎鼓搗,然後在暑假之前,抽空在小劇場一演,就算完活。

也就是說,褚青這一年的學業快結束了,每當想起這個,他就特驚悚,因為時間真是太快了,去年報名時的情景還宛如昨天。

他覺著很可惜,自己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是在拍戲,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下真正的大學生活,甚至連學校食堂都沒去過幾次,最有印象的就要屬那棟小樓,以及圖書館了。

專業課方面,還是學到很多東西的,即便他認為某些課程確實很沒用。

這些知識,與其說豐富了他的實踐技巧,還不如說是給他搭建了一個表演領域的金字塔,他靠著自己的方法和領悟,正在一步步攀登上去。

…………

「你把我推來幹嘛?」

「嘿嘿,您給指點指點!」

褚青被劉曄連拉帶拽的弄上樓,看著幽暗的樓道裡閃著慘白的燈光,不禁翻了個更慘白的白眼。

指點個毛啊,我知道你們演的是啥東西?

「那還非得這個點排?」

他這一整天都非常非常的不爽。早上跟一女的拉拉扯扯,晚上又跟一男的拉拉扯扯。本來今天下午四節課。放學就晚,劉曄忽然跑到教室裡跟他一頓磨嘰,褚青耐不住,只好被這神經病拉過來看那勞什話劇。

「白天人太多。」劉曄倍儿得瑟,笑道:「咱們這戲在學校火大發了!你可沒看著,裡三層外三層,都來觀摩的。」

「觀摩……」褚青笑了下,道:「看熱鬧的吧。」

劉曄忽地瞅了瞅他。納悶道:「你沒看新聞啊?」

褚青也一愣,道:「出啥事了?」

「咱們大使館前兒被美國佬炸了!這你都不知道?」他滿臉的不可思議。

「啊?」褚青眨了眨眼,思維靜止了兩秒鐘,反應過來,忙道:「知道知道,那,那關你們排戲啥事?」

「怎麼沒事啊。咱們這戲就是反戰的!」

褚青撓撓頭,好吧,他的確理解不了,這兩者之間真的有關係麼?

說著就到了排練室門外,一老頭聽見腳步聲,從走廊最裡面的小屋轉出來。劉曄見了笑道:「大爺。這我一同學,過來看看。」

「行行,別太辛苦啊!」老頭挺和善,慢騰騰又進了屋。

劉曄道:「這是看門大爺,人特好。咱們排到幾點,他就陪著等到幾點。」

那大門很厚重。隔音效果超好,在外面基本聽不到啥動靜,一拉開門,各種聲音全冒出來了。

秦浩正在地上趴著,旁邊蹲著田政,秦海路和李鑫雨則坐在凳上背詞,見門打開,都往這邊瞅了眼,隨後又不在意的回過頭。

這屋挺小,能有個二十多平,木地板都很舊了,一塊塊的掉漆。角落裡堆滿了零散的道具,圍著幾張圓凳,靠門這邊的牆角有個大櫃,挨著張雙人沙發,沙發上坐一人,是個叫元泉的小姑娘。

褚青眼睛一掃,班幾乎都在這了,還有個男生,不認識,擱對面坐著。

劉曄這貨把他忽來,就不管了,脫掉外套拿起本開始跟黨浩對詞。

褚青無奈,就近坐在那沙發上,既然來了,就看吧。元泉扭頭對他笑笑,沒說話。

話劇這東西,離他真的很遙遠,好像演員都得臉紅脖粗的瘋喊,搞得面目猙獰,就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

劉曄似乎還是主角,站在場,對面是秦海路。

他用著一種非常陌生的深沉語調,道:「貝絲,我忘不了家鄉的那條小河,每當我們吃過晚飯或是早晨醒來,推開窗戶,看到河面蕩起的層層薄霧。我忘不了夏日裡當太陽把草地曬得發黃.和你散步時聞到的芳香……」

說著,一下卡了殼,不好意思道:「這段太長了,老忘。」

秦海路安慰道:「沒事,咱再來一遍。」

「貝絲,你還記得麼?那時我們在白雲下在草地上跳舞,那時你對我說!」

第二遍,他完整的順了下來,情緒飽滿,最後那仨字「對我說」,聲音猛然拔高,又帶著點餘味。

秦海路就循著這點餘味,瞬間接上去,比他更動情,道:「是的,約翰,我記得,那時我站在草垛上大聲喊著:約翰!」

倆人的台詞功力差不多,都是隱藏著東北口的普通話,但秦海路的形體動作更好,表現得要更加立體些。

褚青看他們互動,不由打了個寒顫,大哥大姐,咱一定得說這種比瓊遙還瓊遙的台詞麼?

《靈魂拒葬》的角色,一共有二十來個,考慮到班的人數,就做了改編,縮減到十幾人。他連原版都沒聽說過,更別提改編版的,一開始還覺著挺新鮮,越看就越無聊,實在搞不懂。但又不好表現出來,怕挨削。

現場的每個人,包括只有幾句詞的黨浩,只上場晃一下的曾梨,甚至沒有戲份只在邊上坐著的元泉……哪怕同學們表現得再誇張,再不自然,都絲毫沒覺得這是件很好笑的事情。

反而,他們臉上都顯露出一種極為強烈的嚴肅和飢渴感,那種對戲,對錶演的渴望,近乎瘋狂一樣,讓褚青都有點害怕。就像剛剛破繭的飛蛾,明明知道前面是烈烈火焰,還要一頭撞上去。

這樣的氣氛下,他感覺自己特多餘,完全融不進去。

又排了一會,班長牛慶峰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道:「行了,先歇會。」

劉曄那幾個主角瞬間跟散了架似的,癱在地上,滿身大汗,胡婧趕緊拿著礦泉水過去。

「哥您給說說,怎麼樣?」這時黨浩對那個陌生的男同學道。

「你們這個節奏太快,底下人看了肯定就覺著太忙叨……」那男生也不客氣,說著自己的意見。

別人說話的時候,在這竊竊私語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可褚青實在忍不住,掩嘴悄默聲問:「這人誰啊?」

元泉也悄默聲道:「老黨找的一師哥,給咱們指導指導。」

褚青嚇了一跳,我操劉曄那孫太坑了,竟幹這先擦屁股後拉屎的事兒。

那男生說的很簡短,話音剛落,他就朝那邊看過去,黨浩的目光正好也轉到這,他連忙猛眨眼睛。

「行了,今兒就到這吧,咱們歇會就閃人。」

黨浩別看長得粗糙,精得跟猴似的,馬上會意,不動聲色的把目光移開,還兜了一句話。

「噗哧!」元泉捂著嘴輕笑。

褚青一點都沒覺著不好意思,忽問:「哎你不演啊?」

「我前陣拍戲去了,剛回來,定角色的時候沒趕上。」她 話可比在火車站偶遇那次多多了。

「哦。」褚青點頭,其實他還發現少了個章同學,不過沒興趣問,又道:「你們這個到底講啥的,我沒太明白。」

「就是……」元泉頓了頓,這戲內容很複雜,不曉得該怎麼說,乾脆問道:「你哪塊沒明白?」

「呃,這幾人是死了吧?」

「對啊。」

「那怎麼又活了?」

「也不是活了,就是,就是他們不肯死。」

褚青疑道:「為啥不肯死?就因為打仗?」

「嗯,打仗只是一方面。」元泉想了想,說出自己的理解:「我覺得,是他們心裡有執念,放不下親人,放不下以前的生活,而且覺著這場戰爭就是場欺騙,自己死的很無辜,所以才不肯被埋掉。」

「執念……」

褚青覺著這詞特熟,笑道:「一般咱們這邊管這東西,叫殭屍。」

元泉舔了下嘴唇,難得甩人臉,扭過頭,懶得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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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1 15:38: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NTR

5月13號,褚青進組的第一場戲,就是夜戲。

地點在恭王府,據說和珅就住過這地兒,王鋼拍劉羅鍋的時候也在這取過景,算故地重遊。

褚青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半個腦殼,覺著不能再拍清朝戲了,不然這頭髮一輩子都長不出來。算這次,一共四部電視劇,懷柔、大觀園、恭王府、民俗園、北影厂棚……四九城適合搭古景的點差不多都踩遍了,門兒清。以後要真不干演員了,當一導遊都不用培訓,拎個喇叭就能白話。

「王老師,這段換成我給您倒酒,您看怎麼樣?」開拍之前,褚青拿著劇本虛心請教,頗為恭敬。

王鋼掃了眼本子,琢磨片刻,點頭道:「行啊,你這一倒,整個人就活了。」說著拍了拍他肩膀,讚許道:「不錯,有點想法。」

他這人,由於第一次見面表現出來的高冷,褚青開始還有點擔心。他有種自認為老藝術家的那個清高範,年紀又大,對後輩演員總愛教導,當然惡意是沒有的,就是愛拿喬,總端著。

做演員做到他這個份上,爭的早就不是誰來倒酒這回事,要的就是被人尊敬的那種舒爽感。這種人其實很簡單,伺候周到,讓他面子裡子都有了,態度自然親切。

屋子裡,和大人正在吃宵夜,小桌上一盞紅燭,一壺酒,兩盤菜。劉全在旁邊候著,門口還站一丫鬟。

褚青一撂下襟,邁步進門,輕聲道:「爹!」

其實他很想叫阿瑪的……

王鋼夾了一筷子塞進嘴裡,稍稍偏頭,道:「哦,阿德,怎麼還沒睡,都三更天了。」

褚青一屁股坐在旁邊。道:「孩兒睡不著啊。」

劉全很自覺的攆著丫鬟一起出門,這哥們叫張春合,也演了不少戲,可讓人能記住的就這麼一個角色。

「怎麼了?」王鋼問道。

他被紀曉嵐耍了一通後。本來就是在喝悶酒,但一見到寶貝兒子,語氣瞬間變得慈愛又擔心,轉換得非常自然。這位可是播音出身,在電台講小說的主兒,台詞功力完爆褚青。

「瓊林宴上的情景,孩兒真是刻骨銘心。」褚青嘆了口氣,他要表現出一種相思成災的頹廢感,低著頭,雙目無神。瞄著那兩盤菜:一盤花花綠綠的,有胡蘿蔔片,芹菜梗,青椒,還有土豆。而且全是生的。因為在鏡頭前,要看著很鮮亮,炒熟的菜會有種糊糊的顏色。

至於另一盤……他死活沒看出來是啥,像黃瓜,又像蘆薈,搗碎了再捏把捏把,一坨坨攢在盤子裡。

看著就很養眼。道具組哪找的這麼個玩意兒?別的不說,和大人就吃這宵夜,也忒寒磣了點。

王鋼碰都不敢碰那盤菜,可其它的也很操蛋啊,也就能嚐嚐那胡蘿蔔。他喝了口酒,道:「對!這都是紀曉嵐搞的鬼!」

「紀曉嵐?」褚青微怔。道:「他做了什麼,孩兒不知道,孩兒只關心杜小月。」

「對!杜小月身後,就是那個紀曉嵐在指使!」

「爹,孩兒忘不了杜小月。」

「對!我也忘不了。還有那個紀曉嵐!」倆人明顯不在一個頻道上,王鋼拿起杯,又喝了第二口。

褚青卻以為爺倆挺有共同語言,帶著點期許道:「那,爹,你得為我做主。」

「放心,孩子,爹一定讓他們粉身碎骨!」王鋼氣憤的揮了揮手,又端起杯。

「粉身碎骨?」褚青眨眨眼,反應過來,忙道:「不是,爹,我不是那意思。」

王鋼瞅了瞅他,輕輕放下酒杯,笑道:「看來我兒心軟吶,行行,咱不讓他粉身碎骨,咱讓他充軍千里!」

看他這個動作,褚青心中大贊。

那杯裡其實是空的,但他要當成裡面有酒,放下的時候不能使勁,手得輕緩,還要保持平衡。這可不叫演戲了,因為就是生活中的習慣動作,咱們平時拿杯水放桌上,都得這麼放。

老戲骨為什麼叫老戲骨,有積累,有想法,演的多了,根本不用琢磨,信手拈來就是一段好戲。

褚青無奈的接道:「不是爹,孩兒是想娶杜小月。」

王鋼「哦」了一聲,喝了第三口,猛地反應過來,瞪大眼睛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我想娶杜小月……」

他端起杯,發現空了,猛墩了一下,剛想拿酒壺。褚青先搶過來,起身幫忙倒酒,臉上帶著討好的表情。

方才這一大段戲,相比王鋼的自然,褚青就很中規中矩,沒犯錯誤,可也不出彩,有點被人家壓制住的感覺。也就是他搶著倒酒的這個細節,才顯出那麼點生動來。

導演喊停後,王鋼的態度不免又好上幾分,以他的經驗看來,這小子雖稚嫩,可還是大有潛力的。

甭說新人演員,就算他們這些老人,一部劇這麼長,你想每時每刻都出彩,那太不現實。四十五分鐘一集戲,哪怕只有一分鐘,或一個動作,你能把所有觀眾的目光都吸引到你身上,這就算很弔了。

褚青現在還屬於爆發型的選手,給他一定的刺激,催動他那顆心砰砰的跳起來,絕對會讓人驚艷萬分。這也是他覺得拍電視劇不如拍電影過癮的原因,電視劇的間奏太緩慢,他還做不到那種隨意自然,舉重若輕,這不僅僅涉及到演技,還有個人生境界的問題。

不過他倒沒想這麼多,就覺著王鋼演了那麼些年戲,爆掉自己很正常。

好吧,真是沒出息的心態……

他這會的注意力都在那盤菜上,死盯了幾秒鐘,實在耐不住好奇心,拿筷子挑了一坨捲進舌頭。

「噗!」

丫臉瞬間就綠了,特麼的居然是苦瓜!

…………

歷史題材的電視劇,不管正劇還是戲說,就有一點不好,人物太多。褚青看的時候,就經常分不清周培公和李光地。

紀曉嵐裡面。有名有號有台詞的角色就幾十位,加上群演和工作人員,片場從早到晚跟菜市場一樣吵吵嚷嚷。

不過老實說,除了所謂的鐵三角。其他演員大多慘不忍睹。

張鐵霖的演技就是個逗比,吹鬍子瞪眼一招鮮,但氣場還是略足,尤其那嗓門喊起來,一般新人真招架不住。真好的是張國利和王鋼,刨掉這兩位,再就是袁麗了,也就這姑娘能搭得上他們的節奏,不落下風。

還有趙敏玢也可以,哦。就是還珠裡演太后那個。許是畫風接近,褚青老覺著有點串戲,把紀曉嵐跟和珅拿到還珠裡,絕逼沒有違和感。

演祝君豪的,叫王崑。微帥,演技就差多了,不管什麼情景,永遠都是皺著眉頭。袁麗奔波在他跟褚青之間,那叫個累,不是身體上,是心裡遭罪。

根據人設。杜小月是喜歡祝君豪的,倆人對戲的時候,要表現出各種柔情蜜意才行,俗稱擦火花。可每當她醞釀好情緒,就被王崑那蹩腳的表演鬧得瞬間齣戲,最後只得自己撐場。

導演就經常在監視器裡。看到袁麗像對根木頭說話一樣,沒點旗鼓相當的感覺。最後索性也放棄了,只要達到合格線,基本就是一條過。

而另一邊,就完全不同。

「出發!」

褚青騎在一匹吊睛白額大馬上。身穿八旗軍服,頂花帶刺的帽子,手中寶劍揮舞,大喊一聲。

士兵們都舉著火把,晃得城門樓子影影綽綽。這又是夜戲,說的是豐紳殷德奔赴戰場,然後杜小月趕來送別。

話說軍隊為毛非得在晚上開拔?

群演有幾十人,四人一排,依次跑出城門。褚青在還珠裡學會的騎術,引著馬來到城門口。

「公子!」

袁麗跑著入鏡,還招著手,她這身戲服很漂亮,鵝黃۰色緞底,月白襟領,和以往那身素色衣裳不同,清純中又多了幾分韻味。

這身戲服她只穿了兩次,一次是送豐紳殷德出征,一次是迎他回來。

褚青撥馬回身,歡喜道:「小月!」

說著連忙下馬迎了過去,道:「你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他眼中剔透晶亮,真似撥開雲霧,見到了一輪明月。

袁麗微微低頭,像有點害羞,隨即又抬起來,道:「你真的要去打仗?」

褚青一拱手,面色端肅,道:「國有危難,豈能退縮!」

袁麗略微感慨,道:「公子,你真的不像和珅的兒子。」

杜小月對豐紳殷德的感情線,有一個很明顯的遞進。開始的時候,僅僅是認為他武藝不錯,後來,又覺得品性也不錯。這裡,就已經帶著點欣賞的意思。

直到聽他說喜歡自己,又忽然生出一種很為難的感覺。她的為難有二,一個是先遇到了祝君豪,定情在前;一個就是,豐紳殷德是紀曉嵐的死對頭,和珅的兒子。

其實這兩點,都不是什麼太堅定的因素。

而現在,看到他為了國家上陣殺敵,跟祝君豪相比,別有一番英武熱血的男兒氣概,這些因素就更加動搖了。

褚青看著她的大眼睛,沒有因為她話裡對自己父親的冒犯而不滿,反而笑道:「小月,請你為我祈禱吧。」

他直挺挺的站在哪,就如立了桿大槍,寧折不彎,配上戎裝,有著一種特有的剛毅壯烈。嘴裡的話偏偏又截然相反,說得柔情無限,甚至帶著點懇切,像是在求自己喜歡的女人,能給他一些祝福。

這種反差感的強烈刺激,讓袁麗的情緒一下子就迸發了,跟王崑死也擦不出來的火花,砰地一聲燃燒在她的大眼睛裡,閃閃流轉,柔聲道:「我會的,我會天天燒香,求菩薩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嘟……」

此時,城頭上的士兵又吹響了出征號角,悠長的劃破夜空。

褚青輕聲嘆道:「小月,我該走了。」說著利落的回身上馬,看著袁麗,倆人四目相對,似有一縷柔絲在彼此之間牽扯,捨不得斷開。

這一男一女的眼睛,都極有神采,黑白分明的包裹著對方的影子。

褚青滿目柔情,慢慢又變得堅毅,然後猛地掉轉頭,縱馬出城。

「嗒嗒嗒」的馬蹄聲,循著他的背影遠去,消失在城門外。

「公子!」

袁麗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揮手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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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1 15:38: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我看不見

紀曉嵐一共一千多場戲,褚青大概有八十多場,佔了那麼一小丟丟。又很少NG,進度刷刷的快,快到還沒等他感覺怎麼著呢,就接近結束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態很不好,不是說拍戲不認真,他也認真了,可就是有點,嗯,不興奮。

事實上,對拍電視劇來說,從還珠開始,他就很少嚐到過那種興奮感,也許吳剛的最後那場戲,還算一次。當然,可能是因為這幾個配角,類型古板,人物單薄,都沒什麼內心衝突。

電影就不一樣了,悲摧的小偷、藝的混混、蒙昧的農民,他就沒演過正常點的角色,而這些不正常,卻讓他更加期盼。

他一直在等著自己的下一部電影,在這個結果出來之前,頗有點養精蓄銳的意思。所以,接的這兩部劇,就有種順道撈錢的不厚道感。

褚青沒有經紀人,沒人會給他去主動的聯繫工作,都是被找,被推薦。而他合作過的三位導演,現在都沒功夫搭理他。

老賈還在汾陽瞇著,樓燁的資金終於到位,拎著攝影機剛跑到魔都去給《蘇州河》收尾,姜聞正苦逼的做後期,據說一天要幹掉三包煙。

倒是周公意外的打了個電話,閒聊了幾句。說是《大明宮詞》的戲份已經殺青,現正在一部叫《那時花開》的電影裡軋戲,導演是個很猥瑣的胖。她掛掉電話前,像是順帶提了一嘴,非常非常隨意的那種,說剛交了個男朋友,叫朴樹。

劉曄他們排的話劇仍然很玩命,褚青又去看了幾次,是自己主動去的,因為實在很無聊。每次都和元泉在沙發上安靜的坐著,慢慢的居然也看懂了。

「青。你幹嘛呢?」

袁麗穿著那身鵝黃緞底月白襟領的衣裳,她從化妝間一出來,就看著這小在哪故湧。

「一會不要演瞎麼,找找感覺,你先看看咋樣?」

褚青笑道,說著把上半身擰成一個很古怪的角度,然後走了幾步。後腳不超過前腳,脖卻往前伸出來,像把耳朵當成嘴去跟人交流似的。

袁麗看得一樂,笑道:「哎喲,還真挺像!」

「那是,我可特意買的盤。跟本山大叔學的。」褚青得瑟道。

袁麗用一種特微妙的眼神瞄著他,道:「哎你愛好跟別人真的不一樣……」

「各人員準備了,準備了!」

這時,導演劉佳成拿著大喇叭開始喊,倆人立即止住話頭,連忙就位。

「Acon!」

褚青坐在一青緞小轎裡,覺著挺新鮮。就是座位太爛,連個軟墊都沒有,硬硬的硌屁股。他手裡拿著一條白布,估摸著時間,把布蒙在眼睛上,在後面係了個很醜的結。

布很厚實,睜著根本看不到啥東西,眼皮又難受。只好閉上。人閉著眼睛,感受到的不是黑漆漆一片,而是紅的綠的各種色彩繽紛散亂。轎晃晃的走著,他身也跟著晃晃的擺動。

這種擺動,讓他感覺特不踏實,那些雜糅的色彩在眼前飛舞,不斷衝擊著他的神經。越來越亂,越來越亂,同時也覺得身體越來越傾斜,找不到正方向。然後。晃著晃著,腦袋裡忽然就一蒙,似乎所有的思維被清空。

他馬上就意識到,壞了!

這場戲是說,杜小月迎接豐紳殷德出征歸來,卻看到他眼睛盲了。

四個人抬著小轎從城門外走過來,最前面還有倆士兵開路。過了門洞,慢慢把轎放下,轎帘一掀,褚青探出身。

他一身戎裝,頭盔被左手抱在身側,右手往前摸索著,非常小心的鑽出轎。

劉佳成微微皺眉,他在組裡一直沒啥存在感,因為資歷太淺,以前是武術指導,做導演的經驗還不如張國利。等到了第二部,這種尷尬就更明顯,張國利直接擔了個總導演的活,劉佳成就更像個打工的。但不是說他沒本事,混了這麼多年,至少眼光還是有的,剛才褚青一鑽出來,這個動作他就覺著很彆扭。

身顫顫的,手部也很有細節,確實非常像個盲人,可就是讓人不太舒服。刻意,不自然,甚至跟他之前的表現比起來,就像個菜鳥,無比的生硬青澀。

劉佳成沒喊停,還想再看看。

就見褚青站在轎前,似乎迷茫了片刻,然後往左轉身,抬腿,一下磕到轎桿上,整個人一載歪,那倆士兵連忙扶住。

「停!」

這一磕,把那種刻意瞬間放大,劉佳成忍不住喊:「褚青,你這演的不對,再來一遍!」

褚青忙道:「對不起導演!」

他也感覺不太順暢,好像把眼睛蒙起來後,一下就沒安全感了。心裡總有一股浮躁和焦慮,亂糟糟的,根本沉靜不下來。

「Acon!」

褚青慢慢的往左轉身,這次沒去磕轎桿,而是在士兵的攙扶下邁了過去。

「停!」

劉佳成又喊:「還是不對,再來一遍!」

「停!」

「停!」

「停!」

NG了將近二十次後,劉佳成略微焦急,忍住罵人的衝動,提高音量道:「你能不能換一種演法,換一種會不會?」

褚青只得不停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再次重來……

「停!」

劉佳成嘆了口氣,還不如剛才那遍呢,揮揮手道:「休息十分鐘!」

這段戲是雙機拍,一台對著褚青,一台對著袁麗。他頻繁NG的時候,袁麗一直得露出那種難以置信又痛惜的表情。

褚青挨個工作人員道歉,最後對袁麗道:「姐,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沒事沒事,你做點別的事,最好運動運動,先不要想它,把腦袋放空。」袁麗沒在意,反而教他一些平和情緒的經驗。

褚青深呼吸了幾下。然後用力揮動胳膊,繞著小圈開始跑步。

他自己也鬱悶,以前拍戲不順的時候,很快就能調整過來,這次不一樣,就像被根繩勒住了,掙脫不得。更鬱悶的是。偏偏還不曉得這根繩的源頭在哪。

十分鐘後,重新開拍。

褚青好容易跨過了轎,被兩個士兵扶著,走到城牆前,伸手摸了摸,然後轉身。道:「小月當初就是在這送我出征的。」

劉佳成張了張嘴,還是放棄了,他表現得已經稍好一點,但也僅僅是稍好一點。

「你們快幫我找小月,我知道她一定會在這等我,她在這!」

褚青雙手摸索,在城門前胡亂走著。

「公!」

袁麗湊了上去。輕輕喚道。

「小月!」

褚青慢慢往前幾步,伸出手,划拉了幾下,然後搭在她胳膊上。

「行了,過!」

劉佳成終於沒了耐心,湊合的喊道。

對這劇裡的很多配角,他要求真不高,你能到合格線就行。我可沒有給你重來二十遍的功夫。而對褚青,他一直是挺有期待的,但也不能因為這貨,就把全組耗在這一天。

劉佳成此刻也有點失望,沒想到合格線這種標準,也能用在他身上。

喊停之後,褚青一把扯掉蒙眼布。本想摔在地上,又硬生生剋制住這種衝動,站在原地半響,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特麼就搞不明白了。為什麼忽然就不會演戲了!

丫覺著自個特沒有光環籠罩,往往是剛生出點驕傲自滿,就被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讓腦袋清醒清醒,連點熱血澎湃的機會都沒有。

褚青坐在角落的椅上,撓著頭,越不明白就越想,越想就越糊塗。他不像孫洪雷,可以很弔的告訴導演:這段戲,我有五種演法。然後,再從挑出最有效果的一種。他不是走那路線的,想不出那麼多方法去演個盲人。

其實他的問題,不在演法,是在思想層次上,還沒看到那個高度。

一個就是角色和角色混淆,褚青這段戲,他認為是在演兩個角色,一個是盲人,一個是豐紳殷德,實際上只有一個,豐紳殷德瞎了,他還是豐紳殷德。

而他太在乎「盲」這個設定,忽略了人物本身。下意識的想去模仿一個盲人,神態,動作,包括心理活動,都是這樣,但方向是錯的,即便你演的再惟妙惟肖,跟戲也壓根不搭調。

葛大爺在《不見不散》裡演過一段盲人戲,說實話,不像,但就是自然,有效果。為什麼?就因為他不是在演盲人,而是在演劉元。

第二個,他本身是蒙著眼睛的,看不見,偏偏又在表演看不見。就如一個盲人,非得去扮演另一個盲人,結果只能是擰巴。

你本來就看不見,為什麼還要去演?褚青沒意識到這點,始終把握不好節奏,以至於太過刻意。

最後,就純粹是他的二病作祟。

在影視圈混了也有兩年了,一路走過來,相比大多數剛入行的小演員,他根本談不上摸爬滾打,順利的出人意料。

丫是個很騷氣的性,嘴上不說,心裡卻感覺略飄。尤其是演技方面,那麼多大導都稱讚有加,好像明兒就能拿大滿貫似的。

上課的時候老師講過,表演有一個放鬆和集的過程。不放鬆,就做不出動作,不集,就難以釋放。每個演員釋放的點不同,有的是形體,有的是神態,像葛大爺,就集在台詞上,一字一句都沉澱著深厚無比的功力。

褚青也有自己的釋放點,就是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百分之八十的戲都是靠它出彩。這已經讓他很習慣的去炫耀這個特長,並按這個套路表演。

但現在,眼睛被蒙住了,即便他不承認,可他確實一下就慌了。

我看不見了,這還怎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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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1 15:39: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豐紳殷德

「餵,丫頭。」

褚青回到家,飯都懶得吃,躺在床上,想來想去也只能跟女朋友傾訴一下。

「餵,你還怎麼啦?」

此時是晚上七點鐘,范小爺還正有空,接到電話,剛想習慣性的逗比兩句,就馬上察覺出他情緒不對,原本跳脫的語氣很生硬的轉換成了關心。

他把白天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然後鬱悶道:「我現在就覺著不會演了,怎麼演都不對,怎麼演都找不著感覺。」

范小爺那邊也安靜了片刻,演技這種事,她可指導不了,所以只能從感情上安慰,道:「哎呀,你不認真演就已經很棒啦,你要是認真起來還不得把他們都滅了!」她嘻嘻一笑,道:「咱就當發發善心,放他們一馬。」

褚青聽了也不禁莞爾,又奇道:「哎你啥時候這麼會哄人了?」

「我一直都會啊,要不我再哄你兩句?」丫頭得得瑟瑟的,故意逗他開心。

「得了,我還沒那麼弱。」褚青笑道,他嘴上說得輕鬆,語氣還是很低沉的,後天就有一場戲,仍然是豐紳殷德眼盲的狀態,這個問題不解決,到時候照樣扑街。

范小爺似乎跟他心思通透,合計了一下,道:「嗯,我明天休息,要不我飛回去」

「別!」褚青坐起來了,忙道:「你可千萬別飛回來,好容易歇一天,老實呆著!」

「我不想陪陪你麼!」丫頭不滿道。

「不用啊,你得相信你男人,這點事絕對能搞定!」他笑道。

「德性!」范小爺啐了一口,又問:「真不用啊?」

「不用不用!」褚青可不想她來回折騰,轉了話頭,問:「你在那邊咋樣?」

「還行,就是太熱了,才五月份。這邊就跟三伏似的!」

光從話音裡就能聽出她的不爽,丫頭跟常人不太一樣,屬於熱脹冷縮的體質,天剛一熱起來。就跟吹氣球似的猛長肉,等入了冬,也不用特意減肥,就會自然瘦身。

褚青想了想道:「我還有幾天就殺青了,要不我過去吧。」

「不用啦!你那麼辛苦,累著您老人家。」范小爺同樣也不想讓他折騰。

「反正我拍完也沒事啊,再說,我還想看看你麼。」他開始膩歪。

「喲,你還有這好心」丫頭說著忽然反應過來,道:「哎我說你是想過來查崗吧!」

「這都被你發現了?」褚青誇張的叫道。

范小爺鄙視的嗤笑一聲。道:「想來就來吧,我告訴你啊,咱們組裡帥哥多了去了,到時候可別哭。」

帥哥多不多,跟褚青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他當然也不是去查崗的,還沒那麼小心眼,就是剛才說的,想她了。

一通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范小爺最後頂不住餓,甩下男朋友跑出去吃飯了。褚青本不想吃,被她帶的也有點餓了。看看時間,樓下那削麵應該還沒關門。

這店和小區就隔了條小街,兩邊的樹都有年頭了,麻麻的大葉子,夜風一吹嘩啦啦響,黑壓壓的蓋著三樓以下。平時根本見不著陽光。丫頭說她以前常來,出名後就斷絕關係了。老闆聽口音是晉中人,兼任廚子,媳婦兒卻是一嘴京片子,負責收銀。兒子則是跑堂,也算家族企業。

人不多,除了他,另有一桌三人,看打扮應該是進京打工的,就要了一盤肉菜,略微解解饞,剩下的都拿麵條代替。

褚青沒叫主食,點了個涼拼,外加一瓶啤酒。吃了幾口,感覺醬牛肉很哏,嚼不爛,只好挑著豬耳朵和香腸。

他邊吃邊琢磨戲,當時在片場心情太不穩當,腦袋亂糟糟的。這會靜下心,隱隱約約捋出點頭緒,又不太明朗,就像隔著層窗戶紙,卻找不到捅破的著力點。

呆了半響,忽聽到「吱呀」聲,才回過神。抬頭看,那三個人已經結賬推門出去,清涼的夜風漏進來,激得人精神一震。門卻沒關上,隨後布簾子被掀開,顯出一對約莫六十多歲的老兩口。

那老太太微瞇著眼,還翻著點眼白,老頭領著她走向桌子。褚青一看她走路的姿態,瞬間就移不開視線。

她和絕大多數盲人一樣,也是後腳超不過前腳,脖子往前伸著,探聽聲音。雖然也有種不安全感,卻並不躁亂,反而邁步的時候,還帶著莫名的輕鬆和篤定。

這個就很奇妙了,在褚青的印象裡,盲人似乎都是很陰鬱的,還有些怪異的動作,比如晃腦袋,搓袖子,旁人看了不理解,甚至都有點害怕。而在這老太太身上,完全沒有那種陰鬱,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可以說,那是一種幸福感。

他顧不上吃了,一直盯著那老兩口。

這時老闆娘從櫃檯後面轉出來,迎了上去,幫忙拉開椅子,道:「這麼晚還下來?」

「哎,家裡都做好飯了,愣是不吃,非吵吵要吃你們這的炒乾豆腐,沒辦法。」老頭嘴裡一通埋怨,手裡卻給她擺好碗筷。

老太太看不見,但就像知道一樣,順手拿起小碟上的筷子。

「放下,菜還沒來呢!」老頭就像帶孩子一樣,搶過筷子放好。老太太好像不愛說話,從進門就沒吱過聲。

一會,一盤炒乾豆腐端了上來,沒要別的菜,就是兩小碗米飯。

老太太這回忙拿起筷子,先碰了下飯碗,然後往前伸一點,分毫不差的落到盤子裡。第一口下肚,不禁露出很滿意的表情。

老頭就在旁邊笑,也不給她夾菜。

吃了幾口,似乎有點咸,她的手又往盤子前面伸了一點,那裡正放著一個水杯。

褚青越看越奇怪,她怎麼就能確定盤子和水杯的位置?

「哎呀!」老頭忽然叫了一聲。

老太太猛地動了動眼白,看著森人,頭一回說話:「咋了?」

「蹭衣服上了。」老頭看著前襟上的一點油漬很懊惱。

她放鬆下來,從兜裡掏出條手絹,手一招。

他探過去。就見她胳膊一圈,正圈住他的脖子,把那個手絹當成餐巾,塞進他領口。塞好之後。還順手摸了摸他的頭,似在嫌棄太過稀少的毛髮,很不開心的樣子。

褚青看著看著,就覺得特有意思。

老太太確實看不見,但除了走路時不方便,從坐下之後,到吃飯,到給老伴系手絹,偏偏又很像一個正常人。

他們的互動平淡無奇,沒有太多的話。習慣的就像左手握著右手,經過幾十年的摩擦矛盾,最後變得如此和諧完整。

我看不見,但我就是知道,你一定會把盤子擺在飯碗的前面。一定會把水杯擺在我夠得著又不容易碰灑的位置,我也一定會記得你頭髮濃黑的樣子,記得你身上的氣息

看不見,只是看不見這個世界,不等於這個人已經死了。他的思想,他的情感,他的靈魂。仍然充滿生命力的在跳動。

褚青忽然明白自己的錯誤在哪兒了。

恭王府,小花園。

滿園的花草灌木經過一冬的枯敗,已經新綠繁盛。

這是國家級的文物保護單位,劇組最大的精簡人手和道具,連走路都輕手輕腳,就為了盡量不讓拍戲看起來像是抄家一樣。

「你一會要是感覺有什麼不對。多跟我溝通,好吧?」開拍前,劉佳成特意把褚青叫到跟前,先是安慰了一番,表示不必在意之前的表現。結果最後又撂下這句。

褚青看著他背影,聳聳肩,看來對自己沒抱多大希望啊。所謂的多溝通,無非是為了節省時間,不想再重複前天的那二十多遍ng。

花園正中,是套石桌椅,背面有條小徑,通向一個月亮門,褚青和袁麗就站在門外候場。

「還是那戲服好看。」褚青看她換回了一身素服,可惜道。

袁麗瞅他的鬆弛狀態,奇道:「你都準備好了?」

「我也不知道,有了點想法,試試看吧。」他笑道:「今兒ng四十遍也不一定呢。」

「別介,姐我還擱這陪著呢,ng一回你就得請回客。」袁麗開著玩笑。

此時副導演拎著大喇叭喊道:「準備了,準備了,你們兩個,記住了啊,三秒後入鏡!三秒,別搶也別晚!」

「!」

倆人默數了三秒鐘,一起穿過月亮門,順著石徑走過來,鏡頭也慢慢從遠景拉到近景。

「小心點。」

袁麗攙著褚青的左胳膊,她剛入戲,就聽旁邊這貨忽然喊了一嗓子:「導演!」

一下就把她情緒打亂了,轉頭看過去,他正揮著右手跟劉佳成示意。

「有什麼問題?」劉佳成也一愣,你丫這溝通的也太快了吧!

「導演,我能不能閉上眼睛,我覺得這樣會好點。」褚青道。

按原本的設定,豐紳殷德是要睜著眼睛的,但他剛才試了一會覺著不靠譜,肯定得眨眼,還得轉眼球。

你見過有盲人的眼神這麼活潑的麼?

「嗯,可以!」劉佳成考慮片刻,睜眼閉眼都不影響劇情,他要是真能找到感覺,一隻眼睜一隻眼閉都同意。

「!」

「小心點。」

袁麗重新說著台詞,本來想慢慢的走,誰知他走得太快,自己腳底下一歪,差點沒跟上。

她眨了眨眼,不禁偏頭,一絲訝然隱藏在眼底。就見褚青完全不似之前小心翼翼的樣子,脖子挺得端正,右手也沒再摸摸索索的,大步邁開,每一步踩下去似乎都能感受到肌肉在有力的顫動。若不是一條胳膊被她攙著有點滑稽,還真能稱作虎步龍行的氣勢。

劉佳成在監視器後面看到這副情景,摸了摸下巴,皺眉深思一會,又扯出抹笑意「有點意思。」

「公子,太醫都給你紮好幾天針了,你好點兒了麼?」

褚青笑道:「好點兒了。」

「哎那你看得見我了麼?」袁麗興沖沖道,把臉轉向他。

褚青鼓動幾下眼皮,想努力的睜開卻沒成功,略帶抱歉的笑道:「看不見。」

袁麗看著他的臉,那抹抱歉的笑容似鑽進了她心裡面,莫名的煩躁起來,猛地一揮手,不滿道:「這些都什麼狗屁太醫啊!告訴皇上,打他們板子!」

這條小徑很窄,能有半米多寬,兩邊都是灌木,繞繞虯虯的彰顯著繁茂的生命力。有一簇不知名的植物,綻盛的太過張揚,抽出一截枝條,正擋在褚青前面。

他正閉著眼睛往前走,因為知道腳底下沒什麼障礙物,走得很利索。結果忽然被個什麼東西攔了一下,不由也是一驚,臉色卻未變。伸手捻住那枝條,感受著木紋的手感,放鬆下來,然後「啪」的往後一甩,暗青色的寬袖在空中打了個轉,像抖起了一朵青huā。

「好!」

劉佳成差點跳了起來,剛要大聲喊,又硬生生啞在嗓子眼裡,最後發出一聲很古怪的音節。

若非那張臉還是那麼的不好看,他都懷疑這貨是不是換了個人。不再糾結盲眼這個特徵,沒了那蹩腳的表演,把集中力全壓在了人物本身,桎梏一脫,就如在谷底,噌噌噌一躍直上了雲端。跟前天的爛表現相比,確確實實的天地之差。

褚青這一甩,那個隨意勁兒,把心裡的自若豁達全都釋放了出來,豐紳殷德這個灑脫公子的形像一下子就活了。

倆人走到石桌前,袁麗道:「坐會吧,慢點。」

這裡,本該是她扶著褚青坐下。

這貨卻已經完全演嗨了,伸手摸摸桌子,估摸准大概位置,隨後袖子一展,拂了拂她的椅子,自己才坐下。

袁麗直愣愣的坐在哪,覺得自己跟不上他的節奏了,完全是被帶著走。

「小月。」

褚青的臉對著正前方,手卻往身側伸出去,平穩踏實,並非看不見東西的那種摸索,而是特堅定的去握她的手。

袁麗也忙伸手,反握住他的手指,道:「公子,我在這呢。」

褚青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道:「我真願意一輩子失明。」

「為什麼?」

他轉過頭,面對著她,笑道:「我若失明,你就會這樣一輩子扶著我。」

他笑得異常滿足和幸福,明知和你不能長久,但能擁有此刻,就此生足矣。

「公子」

袁麗的整顆心都在抖,目光牢牢的釘在他身上,臉部的糾結和痛苦表現得極為恰當。

面前坐著的這個人,沒有強大的氣場和支配感,可就是那種細細膩膩的溫潤,宛若潛入春夜的碎雨,自己不知不覺間,就被籠罩其間,纏綿於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詞中。好像不是在表演,而是順著對方的情緒,特自然的就流露出來。

褚青此刻的感覺也很奇妙,他從未試過跟劇本裡的角色如此貼合過,無論是情緒還是心境。

豐紳殷德,這個人物很簡單,簡單到兩個字就能概括,君子。

祝君豪也是君子,他表現在自身的禮教道德方面,豐紳殷德則是更為灑脫豁達,說得高大上些,一個孔,一個是莊。

他對杜小月的感情也是一樣,縱然喜歡,可並不接受這種無謂的憐憫,最後甚至在小月答應嫁給他的時候,主動退出。

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可以與你相濡以沫;你不需要我的時候,我也可以與你相忘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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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風雨入瀟湘

湘南,黃花機場。

細雨霏霏,如若珠簾,飛機在濕潤的跑道上緩緩靠停。這種天氣,適合出門,適合歸家,總之都矯情著一股離愁。

褚青一手拖著行李箱,快步到了出口。站在簷下,碎碎滑滑的涼風透滿全身,他一個激靈,蹲下身打開箱,拽出件外套。

丫頭老嚷嚷這邊熱,他來時特意換了薄衣,誰知偏趕上下雨。

出口臨著的道上,車輛不多,卻不間斷,駛來,離開,各色的出租和私家車,不時還有輛大巴掠過。

褚青看看時間,略微不耐,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要不是她說過來接,這會都進市區了。他靠在玻璃大門上,摸出手機剛要打,就聽旁邊隔著一米遠,有人大聲喊:「褚大爺!」

他嘆了口氣,知道的明白你在喊男朋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拽著個老頭問路。剛合上機蓋,丫頭就帶著清淡的香粉味,撲到他懷裡。

覺得胳膊一沉,像有頭小豬拱進了懷抱,褚青嫌棄的推開她,打量幾眼,道:「你咋胖成這德行了?」

沒等她說話,又扯了扯她身上的衣服,居然是件灰色的套裝,窄窄的腰裙裹著兩條小肥腿,那叫個揪心,道:「你這幹嘛呢,賣菜啊?」

「哎你找茬是吧!」范小爺怒道,好容易把他盼來,一見面就開嘲諷。

褚青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感覺指尖油膩膩的,問:「還沒卸妝呢?」

「這不剛拍完戲就過來了麼!」她淋了點雨,頸後的髮根貼在脖上,額前柔和的發線順到兩鬢,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好多。

「拍完趕緊留頭髮!」褚青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審美,又問:「車呢?」

范小爺往對面努了努嘴,哪停著輛白色的捷達。

他一手拖著箱,一手牽著她。問:「劇組的車啊?」

「嗯,直接讓司機送過來了。」

「跟人家說謝謝沒?」

范小爺無語的白了他一眼,懶得回話。

褚青把箱塞進後備箱,轉到旁邊,還沒等細看,車門就被推開,居然從裡面下來個人。也是個姑娘。長頭髮,扎著馬尾,嘴唇有點厚,倆眼睛的間距似乎略小。

「你好,我叫李兵兵。」她自我介紹道,聲音聽起來很鄉土。

「咱倆剛才一起拍戲呢。就陪我過來了。」范小爺笑道:「人比你大三歲呢,叫姐。」

「姐!」褚青從善如流,還躬了躬身。

若是趙微或林心茹在這,壓根不會甩他們,這兩口不知道啥時候就抽風,還配合得特默契。

李兵兵不熟悉這套路,輕輕打了下范小爺。道:「別聽她瞎說,叫我兵兵……」她忽地一頓,這裡可是有兩個兵兵,不太好區分。

「上車再說。」褚青可不想傻乎乎站這淋雨,就為了考慮如何稱呼的問題。

因為多了個電燈泡,他只好坐到副駕駛上,丫頭似乎跟李兵兵關係很好,手拉手窩在後座聊天。根本不弔男朋友。

「剛才那戲我覺著挺好的。」

「是吧,我也覺著挺好,小潘也不錯,不像昨天,那個費勁……」

倆姑娘興致勃勃的聊著劇組的事情,褚青插不上嘴,索性靠在椅背上瞇覺。李兵兵則一邊跟丫頭說話。一邊偷偷瞄他的側臉。

別看范小爺這會裝出一副高冷範兒,早在一個禮拜前,也就是褚青定下行程的那天開始,就跟瘋了似的。嘴樂得就沒合上過。和別人不好說,只得死拽住同為女生的李兵兵,巴拉巴拉各種顯唄男朋友的好,她被摧殘了足足七天,也不免對這人產生點好奇。

不過此刻見了面,心裡又很納悶,不帥,不愛說話,沒看出有其它出奇的地方,這麼個男人為毛能被范小爺成天念叨著?

車開了一會,兩側樓群漸多,已經進了市區。

褚青睜開眼,好奇的打量著這座城市,從雨絲遮掩的車窗看過去,別有種淅瀝的美感。那司機是本地人,心腸倒好,許是看他無聊,主動搭話,道:「第一次來湘南吧?」

「嗯,第一次來。」

「覺著怎麼樣?」

「挺好的,挺漂亮。」

寒暄的開場過後,司機忽然把腦袋湊過去,低聲問:「她是你女朋友啊?」

好吧,這貨不是心腸好,只是為了八卦。

「你是演柳青那個吧,我看電視的時候,就覺得你倆挺配的。」看他不答話,司機繼續低聲,保持著語音只能在倆人之間傳遞。

「呃……呵呵。」褚青一腦袋汗,連忙轉變話題,問:「哎師傅,市區有啥好玩的地方麼?」

司機眨眨眼,思維比他跳的還快,脫口就道:「橘洲啊!」

「橘洲?」他聽著耳熟。

「嘖!就毛伯伯寫湘江北去橘洲頭那個!」

「啊!」褚青作恍然大悟狀,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

那司機忽然就興奮起來,道:「哎要不我帶你兜一圈看看。」

褚青瞅瞅這不靠譜的天氣,又瞅瞅更不靠譜的司機,忙道:「哪天的,哪天的,咱還是先到賓館。」

約莫傍晚的時候,到了劇組下榻的酒店。

范小爺事先已經訂好了房間,沒佔用組裡資源,私人掏的錢。歐陽是這劇的總製片,他早知道倆人的關係,聽說褚青要來探班,也沒多做表示。

丫頭陪他上去放行李,李兵兵在樓下等,掏出個手機不知道給誰打著電話。

房間在七樓,不是標間,是大床房。褚青放好箱,摸了摸被褥,有些潮,便讓服務員換了一套。

這麼磨蹭了一會,才下了樓。

李兵兵身邊卻多出了兩個人,一個乾淨清爽,眉目清秀;一個留著長發,皮膚略黑。有種憂郁青年範。

她介紹道:「這是任權,這是潘岳明。」

「你好。」褚青跟他們握了握手。

這都是丫頭的朋友,四個人都是主演,關係處的不錯。任權還好,潘岳明則有點不自然,他在劇裡和范小爺是一對,這會見了正主。略微尷尬。

褚青瞄了眼女朋友,意思是,當初就是準備跟他拍吻戲的吧?

她揚了揚眉毛,帥吧?

他撇著嘴,鎖眉閉目,作哭泣狀。丫頭扑哧一樂。上去挽住他胳膊,笑道:「別裝了,走啦!」

雨還在下著,這倆貨旁若無人的合打一把傘,走在最前面秀恩愛,看得那三位都很無語,顛顛跟在後面。

地方不遠。拐過條小街就是,最地道的湘菜館。

他們在這拍戲快一個月了,開始的時候可謂全城矚目,幾乎每個出現的地方都有影迷和記者蹲點,現在則好多了,至少不會再被當成猴圍觀。進了店門,老闆立馬熱情的過來招呼。

明天還有戲,就沒要酒。叫了個菜,一眼掃過去通紅通紅的,看著都辣人。褚青對什麼剁椒魚頭,東安雞不感興趣,反而意一道小菜,蘿蔔乾炒臘肉。

李兵兵和任權是老同學 兼閨蜜,而且都很健談。潘岳明就要安靜一些,總體上,氣氛還算熱烈。其實褚青也好,范小爺也好。都很少有機會參加這種朋友聚會,上一次,還要算陪班喝酒那回。

「當時我就是想跟她蹭點水喝,看這小孩一個人怪可憐的,就說我請你吃飯吧……」任權正在講他和丫頭的故事,笑道:「結果好嘛,她給我來了一句,我可有男朋友了,你別打我主意!」

褚青夾了一筷菜,也笑道:「這小孩有時候就愛抽風,甭理她。」

「誰是小孩啊!」范小爺給了他一肘,又對任權道:「我就是看你細皮嫩肉的不像個好人,再說了,請吃飯我就去啊,我又不傻!」

這裡面,還真就屬她最小,年紀最大的是李兵兵,要比她大上八歲,這個事實讓丫頭很沮喪。

褚青揉揉她的頭,道:「嗯嗯,你不傻。」說著又夾了一筷。

任權看他一直蹂躪那盤蘿蔔乾炒臘肉,本來沒想吃,不禁也嚐了一口,眼睛瞬間就亮了,轉頭道:「這菜不錯,我回去得研究研究。」

李兵兵看他這樣,就知道丫職業病又犯了,無奈道:「人家這是湘菜,你那是川菜館,不挨著。」

范小爺奇道:「哎你還開飯店啊?」

「嗯,在魔都有家店。」任權笑道。

褚青忽道:「你那店多大?」

任權打量了下這家的規模,道:「能有這一半吧,就八張桌,小本生意。」

李兵兵笑道:「別聽他謙虛,那人都得排著隊等座,這才開半年多,就要把二樓盤下來了。我當初沒入股,現在都後悔死了。」

褚青微微點頭,他其實挺有興趣繼續往下打聽的,但這才剛認識,問的深了,就顯得太唐突。

范小爺偏頭瞅瞅他,心思明了。

一頓飯吃到點,從裡面出來時,雨已停歇,空氣帶著冰涼的濕氣撲面而來。路面很多地方積了水,褚青把外套給丫頭披上,拉著她手左拐右跳,玩著「看誰能蹦得遠」的幼稚遊戲。

「哎,我想吃冰激凌。」

走到半路,范小爺忽指著道邊的一小賣部道。

「這麼冷還吃冰激凌?」褚青道。

「我就是想吃!」她提高音量。

褚青這回沒廢話,幾個大步就跑了過去,鑽進店裡。

其他人只好站哪兒稍等,李兵兵湊過來,也問:「你不怕鬧肚啊?」

「我……」丫頭瞄了瞄那兩個男生,把嘴唇貼到她耳朵上,說了幾句悄悄話。

不知聽到了什麼,李兵兵忽露出一抹很微妙的笑容,道:「你想吃甜的,我倒是想吃酸的。」

范小爺一偏頭,奇道:「你那是生孩吧?」

「去你的!」李兵兵摟過她肩膀,小聲道:「哎我還真聽說,女生要是在一起呆久了,那個來的時間也會越來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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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1 15:40: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一血

褚青猶豫了下,不知道該買幾個冰激凌。光給女朋友買,好像很小氣的樣子,但買多了,其他人萬一不想吃,還得給面子,那是難為人家。最後乾脆買了幾板巧克力,就算這會不吃,也能留著,總有想起來的時候。

他提著袋子出了門,先把巧克力分出去,最後給了范小爺一個大火炬筒。

「喲,我們也有份兒,謝謝啊!」李兵兵笑道,接過來略微遲疑:「我怕胖哎。」

褚青笑道:「那都是偏見,愛胖的吃啥都胖。」說著摸了摸范小爺的頭,道:「你看我們家這只」

丫頭正舔得開心,懶得鎮壓他,無所謂道:「誰瘦找誰去!」

到了賓館,那幾個人都住在五樓,在電梯上分別時,丫頭沖他眨眨眼,褚青笑笑。

回到自己房間,屋子裡還是有些陰潮,而且在外面溜達了一圈,身上都裹著層黏黏的濕氣。他先把空調打開,調到暖風,又鑽進浴室衝了個澡。

好一陣,直到熱水燙得皮膚有些發紅,才覺得忙碌一天的身體放鬆了些。他擦著頭髮,上身沒穿,下面裹著個大浴巾,剛出來就聽外面有人敲門。

「咚,咚咚,咚!」四下。

褚青打開門,丫頭嗖地就竄了進來,連忙把門帶上。然後回身,猛地看到他這幅造型,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他毛孔間還滲透著氤氳的熱氣,升騰出一股很好聞的沐浴乳味道,尤其是沒擦乾的水珠從脖頸處滴墜,順著肌肉紋理,滑過結實的腹部,最後鑽進白色的浴巾裡,那看不見的地方隱約還露出一條細細的絨毛。

丫頭乾啞著嗓子,忽然來了一句:「你,你穿內褲沒?」

「啊?」褚青停下動作。看著自己的逗比媳婦兒,搞不懂她在開什麼腦洞。

「啊什麼啊,快進去穿上!」她慌張的把他推到裡面,自己仍站在門口。不敢邁步。

然後就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停了之後她才又問:「穿好沒?」

「進來吧。」褚青無奈道。

范小爺這才往裡走,見他穿著件大褲衩子站在床邊,叉著兩條長腿正整理行李箱。雖然這身也很露,可總比裹浴巾強,那個太容易聯想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明天幾場戲?」他頭也不回的問。

「五六場吧,不過上下午都有。」

丫頭上前幫他收拾,滿箱子一共就帶了兩套衣服,還有一套換洗內衣和襪子,不禁道:「 懶死你啊!」

褚青把刷牙缸放到洗手台上。沒搭這茬,道:「那我就得自己玩去了唄。」

「哎呀我不沒空麼!」她有點抱歉,想了想道:「白天你可以去岳麓山,晚上我陪你去橘子洲看看。」

「晚上有啥好看的?」

「那就晚上人多,還有燈。可漂亮了。」

他把常用的東西都拿了出來,拉上箱子放好,坐在床邊招了下手,道:「你這戲拍的也不太忙啊,還有功夫玩。」

范小爺蹭到他腿上,屁股敦敦實實的壓著大腿,道:「我本來就配角啊。也不是我自己出去玩,都和他們一起。」

褚青點點頭,道:「嗯,你那幾個朋友都不錯,好好處處。」

「喲,你不吃醋啊?」丫頭笑道。

她換了便裝。短袖t卹,下面是剛沒過膝蓋的六分褲,耷拉著拖鞋。褚青的手從她褲管裡伸進去,很寬鬆,手指一下就滑到大腿上。輕輕摩挲著嫩嫩的白肉,笑道:「你這麼胖,除了我誰還能看上你?」

丫頭被他摸弄得難受,覺著一陣酥癢從大腿根兒波動到脊梁骨,腳背都忍不住繃直了,拖鞋順著就往下滑,連忙又用腳指頭鉤住。她拽住他的手,死死的往出扯,道:「別臭美了,這話應該我說。」

「哎,那任權跟李兵兵是談戀愛呢麼?」他忽想起這個八卦。

「我倒沒看出來,他倆就好朋友。」她一邊跟男朋友較勁,一邊道:「不過任權好像有點那意思,李兵兵就不太樂意。」

提到任權,她記起席間的事,正經問道:「哎你是不也想開飯店?」

褚青沒奇怪她能看出來,道:「是啊,聽他說的那麼好。反正我手裡那點錢擱著也是擱著,還不如乾點事。」

「那你不買房啦?」范小爺始終扯不開他的手,只好放棄,任他在自己大腿上滑弄。

「買啊,不過現在買房和開店只能乾一個,我還沒合計好。」

她摟住他脖子,歪頭想了想,道:「嗯,我爸媽還沒張羅買呢,到時候咱們一起買也行。咱倆老在外面拍戲,其實住不了多長時間,我覺著還是開店好,能賺點錢。」

褚青看著她,特詫異,丫頭你才多大啊,要不要這麼透徹,難怪能開工作室呢。

范小爺說完,忽而嘻嘻一笑,道:「那我也拿份錢,咱倆合夥吧。」

「你想當老闆娘啊?」

「我本來就是老闆娘!」

「那你再問問任權,他有經驗,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真要開的話,還得慢慢商量。」

「行!」范小爺點點頭,猛地捶了他一下,道:「哎呀別摸了,都癢死啦!」

褚青笑了笑,湊過去吻上她的嘴唇,熟悉的纏繞著那條小舌頭。正事說完了,發現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利用,這其實是非常幸福的一刻。

在她嘴裡攪動了好半天,他微微抬頭,親親那肉乎乎的臉蛋,又移到耳朵上,輕輕咬著她耳墜,悄聲道:「脫了就不癢了。」

范小爺又不傻,當然懂這句的意思,她抿抿嘴,眼裡有猶豫一閃而過,卻也沒太堅持,低低道:「把燈關上」

沒有丈母娘攪局,沒有急匆匆的事情要做,沒有人扒在門外偷聽,難得碰上這麼個安靜的。只屬於他們的夜晚。

褚青一下子就興奮了,心中躁動不已,剛要把她抱起來,然後就感覺被她壓著的大腿上。流速很均勻的被股微妙的液體積潤著,黏黏糊糊粘在倆人的褲子上。

范小爺比他反應更快,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貓,瞬間跳起來,連滾帶爬的上了床,掀過被子把自己一蒙,一個字都不說,擱哪兒裝屍體。

褚青恍惚了半響,看著腿上的一小灘痕跡發呆,我特麼褲衩還沒脫呢。怎麼就見血了?

這世上最悲摧的事兒,大概就是跟女朋友啪啪啪不成,反而大半夜跑下來給人家買衛生巾。

他已經換了條長褲,腦袋裡還處於混亂狀態,沒辦法。剛才的遭遇實在太驚悚了。雖然聽說過無數次,但親眼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還發生在自己的大腿上。

丫頭也是個二貨,明知道這幾天要飄紅,還不准備好。

此時已是十點多,他看著人煙稀少的街道和昏黃的路燈,感覺今天過得格外漫長

樓下就有家便利店。老闆正準備關燈打烊,他忙跑過去,道:「哎大哥,先別關門,我買樣東西就走!」

老闆瞅了瞅他,脖子一歪。道:「快點啊!」

店裡倒挺大,中間三排貨架,兩邊貼牆又各有一排。他不敢耽誤,找到最裡面,幾溜衛生巾擺的整整齊齊。包裝顏色很素淨,透著股小清新的氣質。

他蹲下身,記著范小爺的叮囑,反正也沒別人,直接拿起來胡亂翻看。

「牌子不對。」

「嗯,倒是這個牌子,又不是夜間型」

褚青就像推開了扇新世界的大門,忽聽老闆嘟囔了一句:「怎麼關門才想著來人?」

緊接著腳步聲響「噠噠噠」地直奔這個方位。他立馬直起腰,若無其事的轉身,比較著對面貨架上的牙膏價格。

「哎?你也買東西啊?」一個人出現在兩米外的地方,詫異道。

「啊買個牙膏。」褚青邊結巴,邊攥了管牙膏在手裡。

李兵兵的臉色也頗為古怪,道:「呃,我也買個牙膏。」說著湊到他旁邊,也挑了一個。

然後,倆人一人攥著管牙膏,站在哪兒對視許久,誰也不動地方。

「呃,我還想看看別的。」李兵兵橫移一步,又去翻旁邊的水杯。

等她挑完水杯,他又開始挑毛巾,等他挑完毛巾,她又開始挑洗髮精總之,倆人想買的東西越來越多,雙手都佔滿了,就是不肯離開這排貨架。

「哎我說你倆快點啊!我得關門了!」這時,老闆好死不死的插了一嘴。

褚青終歸是心疼女朋友的,考慮到她那邊狀況緊急,舔了舔嘴唇,把心一橫,手裡的東西嘩啦都放了回去,轉過身,又蹲在那幾溜衛生巾前面。

「噗!」

李兵兵扶著貨架就開始笑,晃得上面東西都顫顫的,又不敢大聲,捂著肚子彎下腰,嗓子眼裡發出快窒息的古怪音節,長長的馬尾垂到了地上。

褚青已經破罐破摔了,道:「別笑了,過來幫我找找。」

李兵兵又抽搐了片刻,才恢復正常,過來也蹲下身,只掃了一眼,就利索的挑出一包。

他接過,覺著不太夠用,又拿了三包。

李兵兵不知腦補了什麼情景,瞬時瞪大了眼睛。

捨棄了節操與尊嚴之後,總算完成任務,他馬上起身結賬。走了幾步,又回頭一瞅,看她也拿著一包跟了過來,不禁愣了兩秒鐘,隨後扶著收銀台也開始狂笑。

她臉紅紅的低著頭,像只羞澀極了的小狐狸。

「你這二十六塊五,你這九塊七,一起結?」老闆悶悶道,只想趕緊把這倆神經病打發走。

「嗯。」他直接甩出張五十的,覺著特苦逼,人家幫女生結賬都齁瀟灑,可自己這場景,簡直白瞎了他甩錢的動作。

「謝謝。」

李兵兵一直到賓館,再從電梯裡跑出去,都沒敢抬頭看他,蚊子似的留下兩個字。

這個夜晚愈發奇妙,褚青的精神也愈加恍惚,只感覺再發生什麼事情他都能淡定以對。等回到房間,范小爺還縮在床上,緊緊捂著被子。

他一捂臉,道:「姐啊,你這讓我咋整?」

「什麼咋整?」丫頭愣道。

「我一老爺們床單上多出來一灘血,我都不好意思讓服務員換。」

范小爺白了他一眼,道:「等會我拿走行了吧!」

她裹著被子跳下床,一把搶過袋子跑進衛生間,啪地關上門,還警告道:「不許看啊!」

褚青後背一陣發涼,我得是開了多大腦洞才會有興趣偷看這個?

(明兒范小爺生日,話說我是不是太變態了點?嗯,明天加更還有,我這書一年就在這一天求回票,各種求,大家手裡有什麼就貢獻什麼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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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1 15:41: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回京

湘南人民對還珠就像對自家孩一樣,有種很特殊的親切感。

《青春出動》裡面的演員,最出名的算是劉佩奇,但最受歡迎的當然是范小爺,加上出品方是本地芒果台,就更增添了這種鄉里鄉親的貼近。

芒果台一檔娛樂節目,甚至專門派出一位記者跟組,有什麼爆料八卦第一時間回傳,這哥們大概也是還珠的影迷,關注點多集在范小爺身上。前陣吳晶特意過來探她的班,就是他抓拍到的所謂親密照片。

丫頭和吳晶拍完《小李飛刀》就成了好朋友,他其實是回京城,聽說她在這拍戲,轉道過來看看,一天都沒呆,午到,下午就飛了。這哥們也生性,上去就直接問緋聞,范小爺倒沒介意,大大方方把吳晶拉過來一起採訪,毫無扭捏。

當然了,這些事,她已經都對男朋友老實交待了。

那記者錯過了一個緋聞男友,又憋了十來天,終於等到了正主。褚青來的第二天,倆人在街上沒羞沒臊的照片就上了當晚的娛樂新聞。轟動是談不上了,僅比在台灣被曝光那次激烈了一點,主要還是在湘南這片地界的影響。

不少影迷大老遠跑來圍觀,順帶開嘲諷,在他們的意識裡,金鎖應該跟五阿哥爾康這樣顏值正常的談戀愛才行,怎麼偏偏選了個柳青?

好在嘲諷歸嘲諷,只是出於對自己被瞎了狗眼的不滿,表達一下正常的審美訴求,倒沒做出什麼過激行為。

褚青自然略感鬱悶,總體上還是平和的,沒接受那記者的採訪要求。可也沒刻意迴避鏡頭,對她該疼還是疼,讓范小爺大為安心。

可惜由於她不太順暢的生理狀況,連拍戲都在硬撐著,還不能好好慰藉下男朋友。

褚青待了幾天。找那種一日遊的當地旅行社,把周邊景點都逛了個遍。以前可沒這機會和條件,出去玩一趟,跟媳婦兒都得考慮倆禮拜。

期間又把任權拽出去,三人私聚了下,諮詢開店的事。任權知無不言。傾囊傳授。

他一開始的本金只有十萬塊錢,其四萬塊還是朝李兵兵借的。租的是小店面,八張桌,刨掉房租和人工,他獨家的省錢秘技就是在裝修上。不買原裝建材,跑到那種拆遷老屋撿漏。用極低的價就能抗來一車舊木板和石板,這就省了一大筆。

而且他本身就是個吃貨,對菜的味道特敏感,從菜品樣式到定價都親力親為,每一道菜都會請朋友鑑定,如果超過三個人說不好吃,馬上撤單。

褚青覺得還是可以做的。雖然比想像麻煩了些,他這兩年拍戲和空閒時間比,大概是五比五,算是有精力,何況還能僱人。

「我覺著也行,那就開吧!」

晚上,倆人在房間,范小爺聽完任權一席話,忽然迸發出極大的創業熱情,比褚青還要積極。

但她迸發完之後。又反應過來,愣愣的問:「那開完誰管啊?」

褚青笑道:「找人唄,你爸咋樣?」

「拉倒吧,我爸唱歌還行,做生意得賠死。我媽倒是能管,不過現在都忙我的事兒呢。」丫頭苦惱的想了想,忽道:「哎,小穎姐姐不是快畢業了麼,她正好學的是會計,來幫我們管賬啊。」

褚青聽了眨眨眼,沒接話,很微妙的笑了笑。

倆人已經確定合伙了,若是只有他們倆,誰多誰少都不介意,哪怕自己拿錢給對方開個店也樂意。但范小爺後面還有爸媽呢,那這個帳就得分清了,不再是單純的感情問題,還有利益牽扯。

不是說範爸範媽很市儈,而是褚青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虧了他們閨女,所以才主動叫老爸過來管理,沒成想她又提起了黃穎。其實說的勢利點,黃穎算他這邊的人,還掌管財務,換個合夥人都不能放心,可丫頭就這麼隨隨便便說了出來。

范小爺說完,正為自己的想法得意,忽然感覺他看向這邊的眼神變得很熱烈,不知又腦補了什麼場景,小臉突地一紅,問道:「你還呆幾天啊?」

「三天啊,咋了?」

丫頭低下頭,小小聲道:「我還有兩天就差不多了。」

「啊?」她思路跳的太快,褚青一時沒跟上,稍後才猛翻了個白眼:我看起來就那麼像人形兵器麼?

其實,丫頭一直都覺著挺對不起男朋友的,任誰在那種情況下硬生生剎車,都會不爽至死,才想著補償一下。

褚青狠狠揉了揉她的頭,剛想訓話,那難聽的手機鈴就開始一陣亂蹦。

是個生號,裡面的聲音也很陌生:「你好,請問是褚青麼?」

「我是,您哪位?」

「我是呂勒。」

他頓了頓,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又想不起來。

對方聽這邊靜默了兩秒鐘,主動提起,道:「呵呵,我們在柏林見過面。」

「啊,您好,您好。」褚青恍然,就是《天浴》那個攝影師,長得很黑,還跟自己搭了兩句話。

「您有什麼事兒麼?」

「我這有部戲,想請你來試一下。」

「呃,電視劇?」

「不是,是電影。」

電影……褚青不由舔了舔嘴唇。

…………

京城。

這是座寫字樓,不在繁華地段,甚至有些破舊了。他在底下看著,老覺得這樓有點歪,似乎故意不跟地面垂直,彎彎扭扭的想戳破天空。

他原本計劃在湘南待個七八天的,結果被呂勒一個電話給招了回來。臨別時,范小爺用一種「你這個不用的東西」的眼神瞪他,那股哀怨叫他心肝直顫。

上了樓,電梯一開,眼前是幽暗的樓道。閃著吝嗇的小燈。順著箭頭拐過兩個彎,差點撞上一玻璃門,門邊有張桌,一個小姑娘坐在後面。

他進去還沒張口,小姑娘先道:「褚先生是吧?」

「啊。是。」

「裡面請。」她起身指了指背後的一扇門。

「謝謝。」褚青瞟了眼這小屋,簡陋得就像藏在足療店深處的大保健密室一樣。

敲了兩下,推門進了去。裡面這間比外面大不了多少,合著這單位就倆辦公室?

幾個大書櫃貼著牆,碼滿了各類書籍,把空間擠壓的更小。書櫃前是套老闆桌椅。一個頭髮稀少的男人坐在哪,正跟沙發上的人說話。

這倆人他居然都認得,沙發上的就是呂勒,戴著眼鏡,還是那麼黑。椅上那人也戴著眼鏡,好像隨時都會抽出把炒勺來。

他一進門。倆人都站了起來,呂勒先伸手,笑道:「小褚,又見面了。」又介紹那人,道:「這是劉一偉,製片人。」

褚青面色古怪的跟他也握握手,劉一偉的小眼睛閃了閃。對他本人的形像似乎不太滿意。

「最近忙什麼呢?」呂勒招呼他坐在旁邊,問道。

「剛拍完一部電視劇,這會呆著呢。」

「什麼劇?」

「呃,清朝戲,演個配角。」他不好說太多。

「哦,挺好。」呂勒點點頭,不知是說電視劇挺好,還是說他呆著挺好。

褚青略微拘謹,跟他就在柏林見過一面,不熟。而且現在還沒搞明白狀況,你叫我來,不試戲,不給看劇本,幹坐著陪你們扯蛋?

呂勒仍不慌不忙。還起身給他泡了杯茶,才道:「別急啊,女主角還沒來,咱等等。」

「嗯,沒事。」

「聽說姜聞的新片裡有你?」

「呵呵,就幾個鏡頭。」

「那也是好戲。」呂勒笑道,又揮了下手,道:「這是一偉的工作室。」

劉一偉伏在桌上正寫著什麼東西,抬起頭,操著他獨特的川味普通話,笑道:「別聽他的,你見過有這樣的工作室麼?」

褚青只得跟著傻笑,他一直就沒搞明白,這貨不是教做菜的麼,怎麼會出現在一部電影裡,還特麼是製片人?

劉一偉的確是靠著今年播出的《天天飲食》,才慢慢被觀眾熟知。但在此之前,丫在京城化界那可是真真的腕儿。

他非常碉堡的詮釋了自由職業這個概念,寫專欄,寫歌詞,寫廣告創意,拍MV,製作專輯和電影,反正和娛沾點邊的都做過,而且都乾出了點名堂。

94年,他就投資組建了一家唱片公司,算是最早試水的那批。後來央視電影頻道成立時,他又以製作顧問的身份參與企劃和籌建。

這種主兒,標準的圈外無人知,圈內是大咖。

他跟呂勒就是早些年拍電影時認識的,呂勒從去年就開始琢磨一個故事,拽他一塊攢劇本。倆人事情都多,拖拖拉拉的,今年初才完事。

劉一偉人面廣,從家空調廠拉來150萬預算,又找來紫禁城公司合夥,掛他們的廠標。這公司也特吊,京城所有廳級的官方傳媒單位,都是它老闆,根正苗紅,實打實的體制內企業。

這電影的男主角,他本來意王志聞的,年齡畢竟合適。但呂勒在柏林看完《小武》後,就迷上褚青了,一直想找機會合作,劉一偉不好駁老朋友面,只得叫來試試鏡。

三人正在閒聊,從外面屋裡,傳來一陣很清脆的腳步聲,鞋跟「噠噠噠」點地,利索爽快。然後敲了幾下門,進來一人。

長發,高個,紅色的薄外套,眼睛裡帶著許久不見的笑意。見了褚青,眸微怔,然後從裡面慢慢抽出一絲溫暖,就像已經低落入了塵埃,此刻又從塵埃開出的花。

那般的熱情和鮮豔,讓他心都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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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1 15:42: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再見

「……」

那一聲姐,啞在了喉嚨裡,目光卻摔碎在她的紅衣服上。

「還麻煩你跑一趟,辛苦辛苦。」呂勒笑道,女主角是前幾天才定的,已經試過一次戲了,這會為了配合男主,又把她叫了過來。

王瞳先跟劉一偉擺了下手,才笑道:「瞧您說的,都應該的。」然後轉向褚青,問:「你不給我讓座兒?」

他連忙站起來,挪到沙發右邊的一張板凳上,她走過去,坐在他原來的位置。

「哎,你們認識?」劉一偉奇道。

「嗯,認識。」王瞳右手撩了下頭髮,露出細長的脖,落在寬鬆的領口裡。

她臉朝著劉一偉的方向,留了面四十五度甚至更為吝嗇的側顏,只能看到稍聳的顴骨和微翹的唇邊。再往上,是窄窄的眼角,就像在井口遺漏的那角天空。

褚青看著她,不帶任何掩飾。她睫毛忽然波動了一下,身往前伏了伏,伸出手,輕輕拄著臉頰。

呂勒興奮了起來,他敏銳的捕捉到這倆人之間牽扯著一絲細細膩膩的東西,讓他們不停在原地踱步。想接近,卻恐懼,想走開,又惶然。

這絲東西,正是他戲裡想要的那種感覺。可以說,在一瞬間,呂勒就認定了男女主角必是他們無疑。但畢竟劉一偉在場,該試戲還是要試的。

「行,人齊了,咱開始吧……」他考慮片刻,又道:「我也不給具體情景了,簡單點,你們倆呢。就是好幾年沒見,今天偶然又碰上了,剩下的自由發揮,想怎麼演就怎麼演。」

呂勒站起身,湊到劉一偉身後。把空間留出來。手扶著他的老闆椅,死盯著前面這倆人,聲音極低,居然還帶著點顫栗,喃喃道:「來吧,來吧。」

空氣變得很沉默。時間也從容下來,緩慢流淌著,似乎能看得見它的影。

王瞳的手從臉頰滑到下巴,慢慢轉頭,食指抵著下唇。這樣的坐姿其實有點彆扭,她的腰也往右邊柔和地擰了一點。眼睛仍然沒在直視他,偏出一個很美的角度,問道:「你那頭怎麼回事,又剃了?」

從她進門,褚青就沒吱過聲,這會應了個字:「嗯。」

「什麼時候長出來讓我看看,我就沒見過你留頭髮的樣兒。」她笑道。

他摸了摸腦袋上的毛茬。也笑道:「這得一個月吧。」說著頓了頓,問:「你最近……」

王瞳合了下眼睛,又睜開,打斷道:「我不是說別問麼。」

「呵……」他無奈的笑了笑,微微搖頭。

「你最近怎麼樣,好麼?」她的食指撥弄了下嘴唇,眼裡又露出那抹熟悉的笑意,調皮而溫潤,重複了他剛才沒問出來的話。

「我,還那樣吧。」褚青道。語氣帶著肯定,「還行。」

「哦。」王瞳輕輕點頭,真的很輕,因為幅度太大,嘴唇就會撞到手指上。

說完這幾句。兩個人又沒了話,眼神不定,往左,往右,往下,偶爾會對視一秒鐘,又馬上游離開,繼續方才的散亂。

劉一偉伏在桌上,小眼睛眨啊眨的看著他們,他也製作過不少電影,看過很多演員現場表演,但這樣的氣氛,有點搞不清究竟是表演還是真實,奇妙得讓他不忍心打擾。

那種字句間的小心翼翼,隱隱試探,纏綿在眼角眉梢的熟悉和陌生……不光是他們彼此間的分秒流淌放緩了速度,連旁觀者也能感受到這種安靜。

呂勒悄悄拍了下他肩膀,劉一偉回過神,扭頭看他,目光一碰,流露出相同的意思。

「好了!」

呂勒繞到桌前,拍拍巴掌,然後指著褚青笑道:「小褚,咱說話算話吧,說能合作肯定就能合作。」

「那是您關照我,謝謝導演。」褚青延遲了一下,才起身應道,知道他是指在柏林碰面時說的那句客套話。

劉一偉也笑道:「你那個頭就別剃了,留著。」

「留多長?」他問。

「盡你最大努力,怎麼著也得能梳出個髮型來。」劉一偉不似剛見面時的態度,開起了玩笑。有實力打底,年齡完全不是問題,化化妝就OK,何況這一男一女擱一塊感覺也挺搭的。

呂勒笑道:「別聽他的,咱們這戲挺麻煩,那些作家一個比一個矯情,檔期特不好約,不過也都差不多了。」他想了想,道:「估摸著,等入秋就能開拍,你不用擔心你這頭髮,肯定能長出來。」

褚青皺著眉,看著這倆逗比,大哥你拍過電影麼?

秋天開拍,這才五月底,還得等四五個月,你特麼著哪門急找演員啊?而且,到現在連劇本都沒給我,怎麼還整出作家來了?

你讓我一學渣,跟一幫作家彪演技?想想就很弔!

吐槽歸吐槽,這電影還是要演的,就算再爛他也是要演的。

…………

褚青暫別這二人組,出了門,站在樓道的拐彎處等。

「噠噠噠」的鞋跟點地聲,接著露出了一角紅衣裳。

「姐。」他喚了聲。

「剛才怎麼不叫?」王瞳斜了他一眼。已經沒有了在屋裡的尷尬和無措,許是都靜下了心思,又恢復到以前的相處模式。

「不太好意思。」他撓撓頭,沒等她說話,馬上跳到另一個話題,問:「你想吃什麼?」

王瞳隨口接道:「都行,走哪算哪。」

下了樓,亂七八糟的聲音瞬間從街道上撲過來,午後的陽光已經失去了張揚,強撐著明媚。倆人都有些恍惚,好像剛從一個隔世隱蔽的地方走出到人間。

王瞳裡面穿著件襯衫,本身就挺厚的,逛了一小段,額上已經見了汗。她把包扔給他,脫下外套,下一秒他又接過外套,把包歸還。

抄在手裡,衣服上沒有什麼淡淡的體香可聞,就是感覺很柔軟。

「你最近怎麼樣,好麼?」她再次重複了這句話。

「今年拍了兩部電視劇,都是小配角,反正還行,最近正打算開飯店呢。」褚青道。

「自己開?」

「跟,跟我女朋友。」

「嗯,挺好的,有事別吵,好好商量。」王瞳頓了頓,接著道:「我剛從戛納回來。」

「哎對了!你那電影拿獎了麼?」

「沒。」她看著褚青,笑道:「拿獎那可是你的事兒。」

她笑的時候,鼻會先皺一下,然後笑意從眸裡綻出,再慢慢擴散到整個臉上。褚青抿了抿嘴,忽然不知道說什麼。

她給人的感覺跟范小爺不一樣,真的不一樣。范小爺雖然也很熱情爽朗,卻像剛跳出海平面的太陽,全身都是強烈的光芒,晃得人刺眼。王瞳卻像深秋黃昏時的落日,有著一種不著痕蹟的暖意和成熟。

又走了一會,褚青看她穿著高跟鞋已經有點費盡了,指著旁邊一火鍋店,道:「這家?」

「行。」她掃了眼,沒意見。

屋裡反倒比外面冷些,找了個靠窗的座兒,褚青把外套遞給她,抱著本菜譜開始點菜。

「一盤肥牛。」

她用茶水涮著杯,接道:「一盤鮮羊肉。」

褚青道:「豆腐寬粉拼一盤。」

她喝了口茶水,頭也不抬道:「茼蒿生菜拼一盤。」

「兩瓶啤酒。」

「常溫的。」

「再來份餃。」

「要三鮮的。」

「行了,就這些。」

服務員聽得有些愣神,被他催促了下,才忙跑到後廚遞單。

他們都不太餓,就是找地方坐會兒。不多時,菜端了上來,褚青倒滿酒,舉起杯。

她先笑道:「來,走一個!」

輕輕碰了下,王瞳一仰脖就乾了,褚青緩了兩口氣,才幹掉一杯,還咳嗽了幾聲。

「沒見漲啊。」她搖搖頭。

在她面前,他毫無還手之力,只得笑笑,涮了片牛肉,蘸滿厚厚的芝麻醬塞進嘴裡,藉著模糊不清的口音,問:「你還在那個地方住麼? 」

王瞳低頭挑弄著一根寬粉,道:「搬了……現跟我男朋友一起住。」

「哦。」

清湯鍋裡升騰著熱氣,在倆人間裊裊繞繞的,褚青不時往裡面加肉加菜,話忽然多了起來。

「我拍那個豬八戒,這劇就像周星星電影似的,就那種誇張的風格,我演吳剛……」

「當時我都蒙了,不知道該咋演,拿著那破布就想往地上摔……」

他說著自己拍戲的故事,說著徐錚和小桃紅的八卦,說著因為演不好一個瞎而快瘋掉……

王瞳拄著下巴,安靜地看著他,聽得極為認真,不時露出幾絲輕笑。

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來消除一直纏繞在倆人之間的某種尷尬和波動。一個在說,一個在聽,最後鍋裡煮得滿滿的,盤也都空了,卻沒有多少東西被吃進肚。

「行了,不用送了。」

午間過後,傍晚之前,在離火鍋店不遠的地鐵口,她道。

「嗯,再見。」褚青也沒堅持,擺擺手。

她也擺了擺手,笑道:「秋天見。」

而後轉身,一條胳膊上搭著衣裳,另一隻手提著包,下了幾級台階,又把手背到身後,紅色皮包隨著她的腳步,來回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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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31 15:43: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仲夏

京城,西三環。

一座高架橋下,車堵的嚴嚴實實,喇叭不停的響。褚青拉著王燕從一輛出租車屁股後面穿過去,跑到人行道上。

「怎麼搞的你?鬧什麼鬧?」

他一身交警制服,指了指橋下繼續苦逼的車流,嚴肅道:「你看看,多危險!整個道給你堵了!京城的道能隨便堵麼?」

王燕扎著齁土齁土的雙馬尾,橘色無袖毛衣,背著個雙肩包,還挎著把吉他,一副鄉下小白花進城的樣子。

她微微低頭,弱弱道:「我撿麥高。」

「什麼麥高?」

「麥高!」王燕抬頭,眨著眼睛賣萌,興奮道:「你不知道啊?麥高!」她舉著一盒被車壓扁的磁帶,上面印著郭滔-就是石頭他爸-的人頭,道:「天皇巨星麥高,你不知道?」

她仰著那張清水臉,一點妝都沒化,皮膚很白,眉目秀氣,就是抬頭紋深了些。

褚青道:「什麼麥糕米糕的!外地來的吧?」

王燕嘟嘴點點頭,道:「是。」

「不知道怎麼過馬路,跟著大家走。」褚青一揮手,道:「去吧!」說著轉身閃人。

「知道了。」她又弱弱的結尾。

「過!」夢季喊了一聲,笑道:「青子,辛苦!」

褚青摘下大蓋帽扇了搧風,道:「我說導演啊,以後再有戲,給我安排個老總吧,擱屋裡不用怕被車撞,還能吹空調。」

「有那好角我還想演呢,那邊領盒飯去!」夢季掃了掃身後,懶得搭理他。

褚青撇撇嘴,昨兒一個電話被他忽悠過來,說是開了部新戲,幫忙客串個路人。這種事。一般都推拒不了,大早上巴巴趕過來。剛才堵車那場戲,不是劇組調度,那可是真堵車,就為這個鏡頭,足足等了一上午。

他拽著王燕在裡面七拐八拐的時候,攝影師就舉著機器跟在旁邊,不小心還刮了人家一後視鏡,賠了點錢。

話說在6月底,還珠二就已經播出了。想去年第一部橫掃同期時。全國平均收視率達到了47%,當時不少人立flag,預測十年內無人能超,結果幾個月後就被爆掉了。光是京城一地,還珠二的收視率就飆到了57%,湘南更是突破60%。

對四大主演來說,無非就是鞏固了一下人氣基礎,真正得到益處的是王燕、劉丹、朱虹嘉這些新加入的角色。

而金鎖和柳青這二位,在戲裡半真半假的膩膩歪歪。也意外的治癒了無數玻璃心,尤其是拜堂那集,真真的好評如潮。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含羞似花。移步,搭手,對拜,鴛鴦蓋頭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范小爺的紅紅唇邊。

這一絲柔情,在全劇都很浮躁的基調中,特別是跟另外兩對逗比情侶一比。顯得平緩又溫暖,更得成年人青睞,兩口子居然收募到了很多三十歲以上的中年粉。

由於褚青的戲份比第一部多了許多,總算有人開始忽視掉那張面皮,注意起他的演技。懂行的看細節,看情緒;不懂的看熱鬧,看感覺,總之最後都歸根到一個印象,舒坦!

他現走在街上,偶爾也會碰到影迷過來要簽名,心裡也頗為感慨,終於從個三線小演員晉身到了三線巔峰……

好吧,其實還是三線。

與此同時,褚青專門去湘南探班的新聞也被挖了出來,他們那點小愛情到此刻才在全國范圍內曝光。

至於范曉天和夢季這二人組,拍完豬八戒後,正趕上還珠二熱播,便想藉借東風,速度極快的敲定新劇本,又拉來大火的王燕擔當主角。

這倆貨,你可以鄙視他們的節操,但不能否定那份狐狸般的商業嗅覺。拿夢季來說,丫直接就擺明車馬:我就一商業劇導演,我就看中兩條,一個收視率,一個播放時段。八點播的能賣到三萬塊錢一集,十點播的只能賣一萬,所以,甭跟我談什麼藝術價值!

他知道拍什麼題材的劇一定會火,並總能搶占先手。

這部新戲叫《明星製造》,最大的賣點,就是滿足了老百姓對娛樂圈那點子秘聞的偷窺欲。除了王燕外,還實打實的找來像井岡山、瞿影、小桃紅一票明星客串,讓這種揭秘的感覺又真實了幾分。

褚青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個,這會正坐在椅子上捧著盒飯大嚼。這貨已經吃了一盒了,本來七分飽,可吃可不吃,猶豫了兩秒鐘,還是決定再來一盒。

「吃著呢!」

王燕也拎著一張椅子湊了過來,手裡拿著盒飯,這麼些客串的,還真就跟他能說上話,畢竟在一個劇組呆過。

「你不熱啊?」褚青瞅她還穿著那毛衣,不由問道。他比她小兩歲,說起話要隨意一些。

「還行,倒是辛苦你了啊,大熱天還跑過來。」她揪了揪領口,掰開筷子,聲音裡帶著特有的那種軟糯。

「哎,我還一直想謝謝你呢。」

「謝我什麼?」

「謝謝你多照顧我們家那個啊。」他笑道。

「啊,沒事兒,兵兵那丫頭挺討人喜歡的。」王燕連忙擺手。

拍還珠二的時候,她送范小爺回了次家後,就覺著這小姑娘特不容易,平時在片場經常給她帶好吃的。倆人雖然沒有對手戲,空閒時候卻不時擱一塊聊聊天。

「最近忙什麼呢?」她吃著飯,隨口問道。

「呃,想開家飯館。」褚青略微鬱悶,這段時間誰碰著他都問「忙什麼呢」,他還老得回這一句話,開始還行,說多了就有點到處顯唄的意思。

「喲,到時候告訴我啊,我得去捧場。」王燕笑道。

「嗯,一定一定。」

他點頭道,利索的消滅掉盒飯,腦袋裡忽然一閃:你說開張的時候,要是把還珠這幾隻都弄過去撐場,那得是什麼效果?

…………

褚青從湘南迴來後。跟範媽通了次很長的電話,她對自家女兒胳膊肘往外拐的行為已經無力吐槽,好在還不算倒貼,是正常合夥。而且也基本相信這小子的品性,不會坑了閨女就是。

範媽這陣子到處飛,幫女兒洽談戲約,本來剛回膠東想歇段兒,一聽這事,心裡著急,立馬又飛來京城。天生的勞碌命。不過誰讓丫頭才十八歲,小屁孩一枚,真要找她張羅,那就是添亂。

這貨以前雖然有家修鞋店,但那是老爹掙下來的,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這回可是從無到有,搞起來才知道有多麻煩,還好有範媽幫忙,她做生意更有經驗。

倆人跑了不少店面。都不太滿意,最後相中兩家。一家小點,能擺個十來張桌子,價錢便宜。另一家是兩層。地段也不錯,租金卻翻了三番。

這跟任權的情況不一樣,任權哪會剛畢業,覺得拍戲沒啥發展。才想著做點生意,加上本錢也不多,所以盤了家小舖子。褚青現在大小也是個明星。還有女朋友的名氣加成,心裡更有底,考量一番,還是租下了那個二樓。

到拍完紀曉嵐為止,他手裡剛好有二十萬,跟范小爺每人拿出十五萬,算本金。還特意簽了個合夥協議,白紙黑字,利益關係寫得明明白白。

範媽清楚他的意思,倒很欣慰,也不矯情,幫女兒收好。

店面選定,剩下就是跑手續,找人手和裝修,一件比一件繁瑣,就是個累。

「呵……」

他抻了個懶腰,倆胳膊伸的老長,不遠處的幾個人很不爽的盯了一眼,丫連忙端正坐好。

今天是最後一天課,然後就是演大戲,再然後就跟這學校拜拜了。那大戲排的簡直慘不忍睹,定角的時候他正在外邊拍戲,不用上去遭黑。但課得來上,怎麼說也度過了一年時光,還是有點留戀的。

上下午的課,中午沒地方去,又跑來圖書館。隨便找了本書,發現根本看不進去,索性趴桌子上睡覺。

他頭回感覺不拍戲的時候也能這麼累,白天東跑西顛的就罷了,連晚上睡得也不踏實。不過剛才這一覺倒很充實,精神都振作了些。

他捻了捻被壓捲邊的書頁,看看時間,還有點空餘,就靠在椅背上四處瞄人,一副屁也不會光在考場上看風景的學渣範兒。

「你幹嘛呢?」

這時有人走了過來,坐在對面,輕聲問道。

「咦,挺長時間沒看著你了。」褚青一樂。

張靜懷裡抱著本書和一個筆記本,放在桌上,道:「我拍畢業作品呢。」

「喲,張導!」褚青笑道,他們倆就像那種比一般人熟點,比好朋友又差點的關係。

這姑娘臉上總是一汪水,死靜死靜的,不太輕易流露出自己的感情,聽他沒正經的打趣,也不過抿抿嘴,問:「你最近……」

「哎!」褚青馬上打斷,扭了扭脖子道:「可千萬別問我忙啥呢,我夠夠的了。」

張靜眨眨眼,低下頭翻開書本,不說話了。

「呃……」他可能也覺著自己語氣不太好,又補救道:「你畢業有啥打算?」

「沒。 」

「回閩南麼?」

「不。」

「留京城發展?」

「嗯。」

「……」

他撓撓頭,被堵得很心塞,往她手裡的書瞄了一眼,不由奇道:「咋還看上英語書了?」

張靜總算抬頭,道:「我剛在二外報了個補習班。」

褚青笑道:「挺好,你這是打算往國際發展啊。」

這貨吐槽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她細長的眼睛瞇得更加細長,一手托著下巴,忽道:「哎,我改名了。」

「啊?」他愣道。

「叫這個。」她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推到他跟前。

褚青的臉瞬間變得很苦逼,道:「你能不能別叫這個名?」

「為什麼,不好聽?」這回輪到她愣道。

「不是,我怕你告我。」

「……」

張靜對他的腦洞簡直無奈,只好問:「那你說我該叫什麼?」

「嗯,這個咋樣?」他裝模作樣的想了想,擠出少得可憐的詞彙量,也拿筆刷刷寫了仨字。

「張靜楚……」

她微微鬱悶,道:「多難聽啊!」

「我想不出別的了。」那貨一攤手,特無辜。

她嘆了口氣,道:「那我把靜字改一下,叫這個吧。」說著又寫,然後展開來,上面娟秀的三個小字:張婧初。


(著涼了,狀態不太好。順便徵集夫妻店的店名,會賓樓神馬的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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