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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鳳亦柔 ] 天定良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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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6-1-24 15:50 編輯

【書名】:天定良緣

【作者】:鳳亦柔

【內容簡介】:

  現代花季少女不幸穿到古代某朝成為官家萌派蘿莉,不要惡毒繼母成不?正太哥哥帶我離家出走?好啊!可是為毛半路扔下妹紙不管?咦那邊有個渾身血污的小帥哥,閉著眼睛不會說話不會動,嗚嗚,我哥哥不見了,你來頂替好不好?

  外面的世界好亂啊,咱們兄弟安心躲在鄉下養傷吧,不要想太多,“弟弟”我聰明能干,養得起你!

  命中注定的麼?前世今生哥哥的寵愛總是那麼短暫,就此離別,只要你過得比我好,窄路相逢也只當是陌生人!

  PS:某萌女:干嘛阻我姻緣路?誤人終身是有罪的!

  某帥哥:沒那麼嚴重吧?剛好我多年娶不上王妃,你來做不結了?還猶豫什麼?快過來!兄弟變夫妻,這可是今古少有的良緣,天定之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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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離家

  深秋的夜晚,一抹下弦月掛在東邊天際,淡淡微光冷冷照著京城兵部左侍郎黃盛業家的宅院,兩盞燈籠引著五六個值更的婆子仆婦從院中嚓嚓走過,夜色復歸暗沉,一陣輕微O聲自常綠樹叢后響起,有個半大小孩的身影出現,左右瞄了瞄,小心冀冀往后側院摸去。

  后側院一間小黑屋,十三歲的黃文正坐在柴禾堆里瞪著眼,懷抱昏睡過去的七歲妹妹黃文嬌,這丫頭剛剛不是醒過來了嗎,這會又人事不省了,她到底是暈過去還是睡著?若只是夜晚自然睡眠也就罷了,她額頭上傷口已經不流血,應該不會死掉吧?

  緊閉的木門被人拉了又推,發出咯卡聲,黃文正輕喝:“誰?”

  “二少爺,是我,四寶!”

  黃文正松口氣,原來是自己的小廝,恨聲道:“死寶!說了一會就回來,卻捱到現在才露頭!還不快進來,小嬌又暈過去了!”

  “啊?不會吧?剛才她還能喝粥!”

  “可現在就是沒醒,這丫頭,總不讓人省心!”

  四寶將木門大開著,走來幫忙扶起昏睡不醒的女孩:“二少爺,您的鼻子不要緊吧?不然我再去偷點藥膏出來?”

  “母老虎手勁不小,不過沒準頭,也幸虧我躲得快,只是脫一層皮,哥哥替我包扎得很好,不妨事。”

  “那咱們快走吧,我剛才去廚房轉了一圈,備好干糧送到后門放著才回來接應您――咱們,把小姐也帶走?”

  黃文正蹲下來:“不帶走留在這府里讓母老虎打死?你沒見老爺那樣子,就會護著母老虎,肚子里有一個了不起麼?把我們養這麼大了他都不知心疼,還拿鞭子抽我,小嬌傷成這樣他也能扔著不管……把她放我背上,走!”

  “好好,要不我先背?”

  “我背著吧,出了府你換換――能有個車子就好了!”

  “帶了銀子呢,出去再租車罷,管著府里車馬的人是太太帶來的陪房,那小老頭精著呢,讓他發覺只怕走不了!”

  黃文正躬著身子,將妹妹往上移了移,嘴里忿忿:“狠毒婆娘,恨不得殺了她!又丑又胖像頭豬,爹爹也要!”

  “二少爺走這邊,曾媽媽將婆子們引往那邊院子去了,這邊鬼影子沒有一個,任由咱們怎麼走!”

  四寶一邊帶路,一邊附應黃文正的話題:“我娘說了︰老爺是個大孝子,最聽老太太的話。太太是老太太娘家親戚,就是因為丑嘍,二十四歲了還嫁不出去,這會子嫁給你……”

  四寶顧著八卦,腳下一絆差點摔跤,后面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黃文正大惱,往他屁股上踢一腳:“嫁給你!”

  “是是!不是不是!嫁給你爹爹――老爺啦!老太太說太太旺夫,這不,進門沒多久就生了四少爺,這會子又懷著呢!”

  “哼,生多少都是丑八怪,誰稀罕!”

  前邊走廊轉角處忽然閃出燈光,兩人嚇了一跳,四寶趕緊貼墻站著,黃文正背著妹妹,只好往回跑,下了臺階,藏身于一樹叢后,拿著燈籠走出來的是個身形單薄的清秀少年,一襲白袍,燈光下臉色也是慘白毫無血色,活像個夜行的幽魂。

  黃文正從樹后瞄見,松了口氣,四寶從一旁現身,反把那少年嚇了一大跳,險些把燈籠都跌落。

  “大少爺,是四寶!”

  黃文義生氣地瞪著四寶:“你你、你能不能別躲?會嚇死人的!你二少爺呢?”

  “哥哥!”

  黃文正沖過來,晃了晃背上的黃文嬌:“我把小嬌也帶走了!”

  黃文義走近些,抬起手中燈籠察看妹妹傷口,額頭上纏著的白布已經沒有新的血跡滲出,他輕嘆口氣:“帶走吧!她咬了馮氏,對馮氏又踢又罵,馮氏不用多說什麼,爹爹都會懲罰她――好生護著妹妹,去到吳州尋著了外祖父便好,輕易不要再回家來了!”

  黃文正楞楞地看著比自己大兩歲的哥哥,不大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黃文義將手上一只包袱遞給四寶,對弟弟說道:“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銀子,三百兩,還有些藥膏,你們帶著。我也不知如何與你說,你每日只顧在外游玩廝混,書不肯讀,學武又不專,家也不管……馮氏進門兩載,生有兒子,祖母護她,爹爹如今也多順著她,你看把林姨娘都禁足了!日后若實在想回家,可先打聽京城消息再做決定,走吧!”

  “可是……哥哥!”

  黃文義面無表情,揮一揮手:“天快亮了,還磨蹭到幾時?要讓爹爹察覺捉住,你又不肯跪下認錯,必會再毒打一頓逐出門,小嬌則會送入山中庵堂,這麼小,怎麼死都不知道……不如就這麼走了,留得一分半點親情臉面!”

  黃文正黯然低頭,跟哥哥說聲保重,背著妹妹,在四寶引導下,很快消失于黑暗寂靜的走廊盡頭。

  黃文義凝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長長嘆出一口氣,慘白的臉上滿是濃濃憂色:弟弟經常外出游玩,路上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吧?這次可還帶著妹妹!讓他們離家出走是他的主意,而身為嫡長子,他又能在這府中待上多少時日?

  世上的女人,沒有幾個像他的親生母親韋氏那般溫柔敦厚,嫁給父親生了他和弟弟黃文正,又顧著父親心里惦念的女子,替父親娶回來做了良妾,幸而林氏外表美貌妖嬈,卻性情柔弱,得償所願嫁入黃家,並不敢恃寵而驕,謙卑地侍奉太太,韋氏念她懂事,她生下第一個女兒便收在自己名下,做為嫡女養著,黃文嬌之后林氏又生有黃文清、黃文麗,韋氏寬容仁善,林氏溫柔細致,正室側室的孩子從小友愛相處,一家子和和睦睦,也算是幸福喜樂,誰知好景不長,韋氏自小身子不太好,生了兩個兒子之后越發瘦弱多病,偶感風寒躺下竟就再起不來,臨死前叮囑丈夫黃盛業將林氏扶正,因為只有林氏才會真正疼她的兒子。誰知在黃府老太太的干預下,黃盛業另娶了填房,胖大兇悍的馮氏是官家女,其父在史部,身居三品,也許是因為娶了馮氏的緣故,黃盛業在兵部很快升為左侍郎,而馮氏在黃府開始耀武揚威,對亡故的前夫人所出長子、次子和良妾林氏生的一子二女極是苛刻,想著法子折磨林氏,不準其與老爺接近,婚后一年馮氏生下兒子,如今又懷著身孕,大受老太太贊賞,她在黃府就更加一手遮天,橫行霸道,這個家再沒有了從前的溫馨詳和。

  事情是馮氏故意挑起,馮氏有孕,老爺自是多往林氏房里過夜,馮氏忌妒心起,趁白天老爺不在家,扶著個大肚子進了林氏的院子,也不知怎麼的就打起來,林氏身材窈窕本性善良,不敢對懷孕的正室動手,被胖大的馮氏扯住頭發往墻上直撞,五歲幼童黃文清撲上去救母親,被馮氏一腳踢飛,林氏院里的丫頭喊來了大小姐黃文嬌,黃文嬌是林氏所生,從小作為嫡女養在韋夫人院里,七歲女孩能有什麼力氣,跳著腳指住馮氏罵母老虎,見馮氏還不放開林姨娘,撲上去就咬屁股,馮氏吃痛松開林氏,雙手狠狠揪住文嬌往八仙桌一推,黃文嬌額頭磕在桌角,就此倒地不省人事,黃文正趕來看見,大罵馮氏狠毒,馮氏一不作二不休,拾起小凳子砸向黃文正,黃文正一躲,小凳子擦著鼻子飛過,脫去一塊皮,鮮血流了一地,暴怒之下抓住馮氏大扇耳光,直打得她鼻子嘴角血流不止,林氏哭著跪求黃文正住手,之后老太太來了,長子黃文義來了,老爺黃盛業也回府,馮氏捧著肚子疼暈在地,老太太怒罵不停,叫婆子將罪魁禍首林氏關進偏院,做父親的對兒子不敬嫡母大為惱火,用鞭子狠狠抽了黃文正一頓,一兒一女關進小黑屋,等天明再作處置。

  黃盛業那里忙著請大夫為馮氏探脈,緊張地詢問肚子里的孩子怎麼樣?卻沒有想到,辛苦養了七年的女兒黃文嬌早已嗚呼哀哉魂飛魄散,在小黑屋里被黃文正抱著又拍又喊醒回來的,是另一縷魂魄。

  黃文義熄了燈籠在黑暗中行走,路過馮氏的院子,停步遠遠看著門上徹夜不熄的紅燈籠,心里想著父親這是怎麼了?他不見得疼愛馮氏,卻一整夜留在馮氏房內安撫她,是緊張她腹中的胎兒吧?怎不去看看同樣受了傷的兒子和女兒?他是孝子,看重子嗣,文正和文嬌也是他的子嗣啊,而且還是母親和林姨娘所生,父親對死去的夫人很敬重,對林姨娘則是真心相愛,這點他們兄弟都看得清楚,也無可奈何,林姨娘並不招人討嫌,母親病弱,一直是林姨娘體貼入微照顧著兄弟倆,如果沒有馮氏,這個家還能維持幸福。現在,老太太一怒關了林姨娘,父親竟然不聞不問,黃文義寒了心,覺得這個家很快就會變得不成樣子。

  黃文義卻想錯了,黃盛業早已不在府里,他從外邊回來,本想著趕緊出去,有急事要辦,卻不料遇著家里亂成一團,抵不過母親的盛怒責斥,為給馮氏一個交待,免她再生亂,也因為許多事情理不通,國事家事一起堵在心里,著實火大,狠狠打了二兒子一頓鞭子,暫時顧不上林氏,甚至來不及察看女兒的傷勢,命人先將他們關起來,迫于老母親在旁看著,心不在焉等得大夫給馮氏診完脈,便匆匆回書房拿了一樣東西,悄然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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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險

  黃文正和小廝四寶背著黃文嬌,主仆三人從黃府后門出來,沿著寂靜無聲的街道,溜邊兒疾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黃文嬌被兩人換著背了幾次,還沒到城門邊,在一處十字街口,主仆二人剛放心往街路中間走了幾步,忽然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黃文正急忙拉了背著文嬌的四寶閃開,立即有四五個人騎著高頭大馬風似地貼著他們面門掠過,人已不見,兩句話在夜風中飄散:

  “街上繞一圈,立即分開,自東、南門出城!”

  “遵命!”

  四寶嚇呆了,黃文正手上用勁,將他拉進街邊陰影處,躲在一戶人家門口用以擺賣物品的矮攤板后面,很快又見連續不斷的幾批人馬飛馳而過,這些人身著亮閃閃的鎧甲,手上持有刀槍、火把,很明顯,是追捕前面那幾個的。

  黃文正心想:看來天下不平事很多啊,原以為只有他兄妹倆命不好半夜要逃離家門,卻還有人跟他們一樣,甚至更慘,被防御京城的官兵追殺,可不得了!

  趕緊拉了四寶起來:“趁此時城門剛開,或未戒嚴,咱們能跑就快跑,不然可出不去了!”

  今夜注定是個紛亂不平夜,主仆倆一路小跑來到城門邊,果然見守城兵士正合力將銅鑄大門推開,城里城外趕著做生意的人們立即一涌而上,跟平日沒有分別,第一批進、出城的人們不需要做什麼檢查,都是大搖大擺地走出那道門洞,黃文正拉扯著四寶緊走慢趕,幸運地夾雜在混亂的人群中出了城,剛走出不遠,身后一片火光沖天,大批官兵到來,設卡攔下進出城的人們,城門半合,城外的人列隊緩緩進城,城里的卻是許久未出來一個。

  黃文正和四寶松了口氣,好險哪,差點他們就出不來了!不提路引,就他們兄妹倆身上這樣包扎著,還帶著血跡,守門的官兵鐵定不允他們出城。

  怕被人追回去,主仆又跑了好一陣子,到河岸上黃文正換背小嬌,四寶輕松下來,抹一把汗,嘴巴也多了:“二少爺,你說這一戒嚴,是不是因為剛才我們在街上碰到的那幾人啊?”

  “還用問?就是他們!不知犯下什麼事,被追查了,這會子四門合閉,出不來了的!”

  黃文正有些得意:“怎麼樣?我有先見之明吧?要不趕這一氣,我們三個被攔下送回府里,看母老虎不剝了你的皮!”

  四寶不服氣:“我的皮自然是要剝下,二少爺和小姐呢?”

  黃文正不耐煩地揮揮手:“唉!別提了,這個家呆著真沒意思,老太太為著母老虎連我們這些孫兒都不疼了!父親也這樣,不把我們兄妹的死活當回事,難道母老虎真能生個小老虎給黃家添榮耀不成?”

  黎明微熹的光影中,忽見河上一只船搖了過來,黃文正忙叫四寶:

  “快快!叫船,咱們都累了,坐船走一陣兒吧!”

  船靠岸,艄公耳朵有點背,和四寶大聲說話,黃文嬌醒了,安靜地伏在黃文正背上,一雙水凌凌的大眼睛打量著路邊的景致,天色已微明,田莊、樹木、大片大片枯黃的草地、飄飛的紅葉……秋天了啊!

  她已經不驚詫了,經過昨夜的混亂、驚慌失措,初時幾乎要崩潰,幸而有個小哥哥!哥哥緊張她,抱著她安撫,她才平靜下來,接受了眼前的事實,並且很快又睡過去,夜那麼黑,困了就睡吧,凡事有哥哥頂著,不用怕!

  那個叫四寶的小子是二哥黃文正的跟班,喂她喝粥時喋喋不休,她知道了自己和二哥受傷的原由:

  穿越做了官家女兒,才七歲啊,竟然有勇氣跟父親的續弦做斗爭,挺厲害的嘛!不過這個父親也太不靠譜了吧,怎麼能夠這麼狠心對待自己的兒女?只為討好老娘和后妻,犯得著嗎?女兒死了他都不知道,真可悲!唉,男人從來只疼小老婆,或許他本來就不在意這個女兒吧,小老婆生了一個,肚子里有一個,以后還會再生!

  汪小喬二十二歲,在現代社會也有疼愛她的哥哥,只是哥哥太大意了,她在車上玩手機,哥哥下車買包煙,將車子停在半坡只拉了手剎,結果車子后溜,等她抬頭時已經來不及,慘案發生在瞬間,她感覺到疼,再醒來發現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年紀變小,還換了哥哥……

  艄公是個倔老頭,不肯多收四寶的銀子,也不肯專搭載他們三個,一句話就是不願意把船包給他們。他是本地人,一輩子在這條江上搖船度日,每天來回兩趟,搭載的多為沿路熟客,長年坐他的船,熟人熟面,經過碼頭卻不靠岸載人,他說他做不到。

  無奈之下,黃文正也只好妥協上船,擠就擠吧,趕時辰,去到大碼頭也就半天功夫,那時再換船南下。

  他們不是第一批客,船艙里已有三兩個人坐著,黃文正將妹妹放下,讓她靠著自己,光線不好,四寶恍似看見她眼睛睜開了,湊上來再看,被她推了一把,四寶喜道:

  “少爺,小姐醒了呢!”

  “小嬌,你覺得怎樣了?餓不餓?”

  黃文正伸手摸摸妹妹的頭,平日梳著兩個抓髻,這會兒松散下來,柔軟的頭發披在肩上,他不由得發愁:怎麼辦哪,又不會梳女孩兒的頭發,只好先由她這樣了。

  黃文嬌盯著黃文正看,十三歲的少年,個兒挺高,身材壯實,因為傷了鼻子,臉上從眼睛往下被一塊白布蒙住,只看見清秀的眉眼,說話聲音都嗡嗡的,整個蒙面少俠,應該長得不錯吧?

  “看什麼?給母老虎打傻啦,不認得你二哥?”

  黃文正用一根手指點點她額頭:“這里還疼不疼?”

  黃文嬌輕輕搖頭:“有點暈,不很疼,也不流血了,把這布條子解下來吧?”

  四寶忙阻止:“不能啊大小姐,我娘說了,得等幾天后傷口結痂了才能解!”

  “你娘是誰啊?”

  “我娘是……”

  “他娘是你二哥我的奶娘啊,小嬌,你這傷……不會真變傻了吧?”

  黃文嬌嘆口氣:“不傻,可也差不多――好多事我都記不起來了!”

  黃文正咬牙切齒:“可惡、該死的毒婦!”

  文嬌朝他笑一笑:“哥,別生氣,我沒事……”

  黃文正又將家里的情況跟她說了一遍,聽得文嬌直皺眉:好復雜的家庭啊,她竟然是個良妾生的!還好跟同父異母的哥哥從小就親,怕她受欺負,拖著她一塊逃跑了,嗯,是個講義氣的哥哥!

  不禁想起前世的哥哥,心里一陣酸楚:從小她就是個纏人又頑皮的妹妹,哥哥雖然吼她罵她,那都是寵愛的口氣,就算氣得暴跳如雷,也沒舍得打她一下。反而是她恃寵生驕,充分調遣利用哥哥,懶勁上來,依賴哥哥到令人發指的地步,玩游戲玩到深更半夜餓了,打個電話叫醒熟睡的哥哥,撒謊說胃疼讓找藥送上來,然后順便叫給煮碗面,類似這樣的損招她用過無數次,哥哥毫無怨言……結果卻因為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疏忽把疼愛的妹妹弄沒了,他怎麼辦啊?一輩子生活在自責里嗎?她可不願意,祈盼夢能相通,告訴哥哥不要難過,要幸福快樂地活著,妹妹在另一個世界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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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依靠

  沿途陸續有人上船,文嬌聽見一位大嬸跟老艄公說話:“二大爺,這麼多人夠了,下個碼頭不能再上,瞧見那邊沒?黑沉沉的,風也大,一會烏云就到這方,要下大雨嘍,船得走快些兒!”

  老艄公大聲應著:“好咧!坐穩嘍,開船――我說爺們都坐到前邊來罷,把船艙讓給婦孺,哎對,瞧這小哥機靈的!”

  黃文正見四寶擠出去了,也不好意思跟女人爭位,安撫文嬌:“小嬌你在這坐著,哥哥去外邊,一會到了叫你!”

  文嬌弱弱地靠在船板上,很乖巧地點頭:“嗯!”

  老艄公的船是兩個艙相連,可以坐十多個人,艙內光線本來就不明晰,過了一會兒后,更加暗了,不一時,大雨果然傾盆而下,隨著船身的搖晃,文嬌覺得有點暈,她想到以前是肚子餓時坐車會發暈,黃文正剛才只是問她餓不餓,居然沒拿出點什麼來給她填肚子,這小哥哥缺心眼啊……腹誹著,她閉上眼,越發暈得厲害,一會便意識不清了。

  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下船有人上船,不管是誰擠坐到她身邊,她都不作聲,渾身軟綿綿的,此時就是誰把她扔下河,她可能都喊不出太大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船在一個碼頭上靠岸,雨仍在下,雨勢大得出奇,此時應是中午時分,天色卻暗沉沉灰蒙蒙的,老艄公的大嗓門不停在喊:

  “要往楊家鋪子的下船啦,換船的也在這兒下了啊,下船了下船了啊!”

  黃文正和四寶坐在艙口,衣裳幾乎濕了大半,四寶問:

  “少爺,咱要去吳州,是在這兒換船的嗎?”

  “好像是……應該是了!”

  黃文正趕緊往艙里走了幾步,在老艄公的大嗓門里竭力使自己的聲音也高亢些,喊著:

  “妹妹!小嬌!下船了!”

  船艙里站起幾個女人,爭先恐后要下船,纖弱的女孩被擠得落在后頭,黃文正伸手一把牽住,頭也不回就往外走,四寶早躬背等著,將小女孩背上,黃文正扶著下船,主仆二人走得很快,眨眼消失在雨簾中。

  船行水面,雨聲潺潺,又到一個碼頭靠岸,老艄公的呼喝聲中氣十足:

  “就到這了啊,下船啦下船啦!”

  船艙里走出去三個人,老艄公貓腰一看,還有兩人坐在里邊,喊道:

  “客官下船嘍,說好只到燕子磯,不走啦!老頭兒也得歇歇避雨,一會還得趕回程哩!”

  黃文嬌被驚醒,睜開眼看著空落落的船艙,心里一陣發冷,拖著虛弱的身子連滾帶爬奔到艙口沖老艄公尖聲問:

  “他們人呢?為什麼都不見了?我哥哥呢?”

  “哎!你這小妮子,人不都下船回家啦?這會子來問我老頭子要哥哥……”

  老艄公吹胡子瞪眼,指著船艙里一個身影道:“那不是你哥哥?整條船未下去的就你們兩個了,再找不出誰來!”

  黃文嬌回頭一看,果然看見一個人伏在船板上,玉色衣裳濕漉漉的還在滴水,隱約印有斑斑血跡,她忽然記不起黃文正穿著什麼顏色的衣裳了,他也受過傷,他身上有血跡嗎?

  不管了,跑過去扳起他的臉,雙眼閉著,一張蒼白的臉很干凈,沒有包扎的布條了啊,不是傷著鼻子了嗎?

  老艄公在催著:“小妮子哎,快快喚醒你哥哥下船去罷,老頭子也要找人喝一杯暖和暖和!”

  黃文嬌困難地咽了一下口水,她想到一個問題:眼前這位少年不是黃文正,他鼻子上沒傷,可脖子上有重傷,還在滲著血水,身上衣裳多處被類似刀劍的利器割破,他身量比黃文正高,還有,小跟班四寶呢?腦子里再次有雷聲炸響:不要啊!黃文正被掉包了?或者,是她被掉包了?

  她試圖向老艄公求助:“老爺爺,您不記得我了嗎?我們上船時是三個人的哦!”

  老艄公極不耐煩:“你這小妮子,我記得你是誰?老頭子我要撐船劃船,還要去記你們這些上上下下的客人,費那神我可不干!你們兄妹快下船去罷,莫誤我邀人喝酒!”

  黃文嬌心里大哭:黃文正,你個粗心馬大哈,你把你妹丟了知道不!

  任憑黃文嬌怎麼懊惱,怎麼哭也沒用,被遺棄的事實擺在面前,千真萬確!畢竟不是真正的七歲小女孩,她慢慢考慮后果:人生地不熟,還是現代社會剛穿來的,對這個世界了解不多,一個人怎麼活啊?這一下船去,不說別的危險,只被人撿去當丫頭奴婢使喚,一輩子做牛做馬,甚或賣進青樓,賣笑賣身,那就完蛋了!不行不行,絕不能獨自行路,黃文正和四寶不見了,身邊只有這個昏睡不醒的少年,不管了,先傍著他,讓他做自己的哥哥吧!

  從小活在哥哥的光影下,黃文嬌潛意識里覺得,有哥哥就有了依靠!

  老艄公為了盡快離開,幫著文嬌將酒醉似的少年扶下船,叮囑一句:“小妮子,趕緊找個地方避雨罷,你和你哥哥可都禁不得雨淋……”

  隨著依乃舟楫聲響,老艄公和他的船已到了河中央,逆流而上,一直默不作聲蹲坐在船尾劃槳的一個半大小子跑到老艄公面前不停地比比劃劃,老艄公吃了一驚:

  “啞巴,你說什麼?那少年不是咱們的客人,他是從水里爬上來的?你還拉了他一把?你你你,怎不早說?哎呀,那小妮子是真的失了哥哥!可他們兩個多像兄妹啊,一個頭上受傷,一個身上受傷,十五六歲的少年也罷了,誰會打那麼小的女孩兒?莫非是被人尋仇,逃出來的?唉!這世道閑事太多,老頭子老嘍,管不著!走了啞巴,老天保佑,各人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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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遇救

  二十二歲汪小喬的智慧加上七歲黃文嬌的體力,終究是將十五六歲身高壯重都不容小覷的“哥哥”弄走了,使用的辦法很古老簡單:路邊有大片剛被砍倒不久的樹叢草禾,想必是附近人家趁著秋天到來,先砍了曬干晾枯之后再捆回家當柴禾的吧。亜璺硯卿文嬌挑了一根枝干葉子濃密緊致的粗大樹枝,把那不肯醒的少年滾冬瓜似地滾推到樹枝上,然后將礙事的繡花裙子脫下撕成布條連起,一頭系在樹干上,一頭掛在自己稚嫩的肩頭,使盡全身力氣,像纖夫似地一步一步拉著往前走,厚厚的枝葉托著少年的身體,文嬌走出幾步,他就能移動幾步,全神貫注做著這件事,文嬌反而不記得自己頭上的傷了,雖然有陣陣眩暈襲來,她仍然不肯放棄,咬著牙用力拖拽著樹干,手上被劃破出血,也不知覺,在泥濘小道上走著,少年有時滾出樹枝,她又趕緊扔下樹干,跑去將他推滾上來,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直到雨停了,真正的黑夜到來,文嬌看見不遠處有房舍,聽到雞鳴狗叫,一位頭戴竹葉帽,身披蓑衣的老者牽著頭牛出現在前方,她張了張嘴,忽然感到頭暈眼花,咕咚倒在地上,瞬間無知無覺。

  文嬌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上了干燥的粗布衣裳,一位慈祥的老婆婆正站在床前看著她,見她醒來,喜道:“哎喲,總算是醒了,謝天謝地!”

  文嬌動了一下手腳,感覺沒什麼不適,想到自己頭上的傷,輕輕晃頭,還好,並不是很疼。

  她感激地對老婆婆說道:“奶奶,謝謝您救了我!”

  老婆婆含笑點頭:“醒來就好!是老頭子放牛回來看見了你們兄妹倆,唉,可憐見的,你這小女娃真是招人疼,小小年紀,要帶著哥哥去哪啊?”

  文嬌見婆婆如此問,想起自己的遭遇,鼻子一酸,她要怎麼說?哪里都不去,只想找個落腳吃飯的地方?

  老婆婆見文嬌眼圈紅了,心想小孩子定是有傷心事,也不好多問,拿起床頭一碗米粥說道:

  “來,趁熱喝了這粥吧,鄉下貧寒之家,沒好東西,你頭上的傷和你哥哥身上的傷也沒什麼好藥醫治,全憑老頭子自個兒在山邊撿些草藥搗碎敷著,倒也好了些……”

  文嬌忙問:“奶奶,我哥哥怎麼樣了,他在哪兒?”

  老婆婆嘆道:“你哥哥傷得很重,老頭子說傷筋動骨呢,若是治得不好,只怕以后就走不動了……”

  “啊?”

  文嬌怔住,不會這麼倒霉吧,隨手就撿了個殘廢哥哥?

  老婆婆安慰她:“也不要太擔心,老頭子說只要有錢,請得懂行的大夫,就能治得好。唉,前陣子有一位道長來到這方游走,在附近山上的清風觀里住著,醫術最是了得,像你哥哥這般,他準能治好,可惜聽村上的人說兩天前道長離開清風觀去了南方訪友,等你們兄妹好些了,你可帶了哥哥去尋他,求他醫治,他是積善緣的,並不要銀子,只是要尋得他才行!”

  文嬌趕緊道謝:“謝謝奶奶!謝謝爺爺!等我哥哥醒了,我們就去!”

  老婆婆笑得慈愛:“你哥哥也醒了,比你醒得早,你們這可睡了兩天呢!”

  “啊?我竟然睡了兩天?”

  文嬌驚訝不已,居然把前世睡懶覺的本事也帶來了!

  老婆婆點頭:“你本身有傷,虛弱得很,又使這麼大勁,這一暈倒就很難醒,如今可好,醒來了,就沒事啦!”

  “哎!謝謝奶奶!”

  “不用客氣,小娃娃,嘴兒怪甜的……”

  老婆婆拿過一個竹簍讓文嬌看:“這是你兄妹倆的物件,洗干凈了,都是綾羅綢緞啊,鄉下人都極少見的,可惜了你哥哥的衣裳破了好些個洞,穿不了啦,你的只剩上衣和褻褲……你如今身上穿著我孫子的衣裳,你哥哥穿我兒子的,粗陋些,但洗干凈了,莫要嫌棄!”

  文嬌忙說道:“我兄妹是落難之人,幸得爺爺救命,您一家人都是我們的恩人!哪敢說嫌棄的話?奶奶,大恩大德,容我們兄妹日后報答!”

  老婆婆笑了,搖著頭:“誰都有遇到難處的時候,咱們鄉下人憑良心做事,舉頭三尺有神靈,你們來到我家門口,不救,可是要遭天遣的!”

  文嬌走出房門,立即愛上了這個小小的農家院落,時至深秋,看著東墻邊碩果累累的南瓜棚和西墻邊掛滿大大小小金色葫蘆的籬笆,可以想像出小院春夏時節的熱鬧和繁盛,滿院你追我趕的小雞仔,被小狗追得撲楞亂飛的小母雞,懶洋洋蜷在椅子上曬太陽的小花貓,真是迷人啊,怪不得慈祥的老婆婆如此心平氣和,笑容安閑淡定,每日待在這個美好的小院里,侍弄瓜果寵物,什麼爭斗的心思都不會有!

  她下了床就可以隨意走動,頭上還纏著布條,老婆婆的口氣跟四寶一個樣:

  “得等傷口結痂了才能取下來!”

  文嬌跟老婆婆問了個清楚,這家人姓梁,獨門小院,離村上有一二里路,梁大爺和婆婆年輕時就來這里壘屋居住,只有低矮的三間房,文嬌占了老婆婆的床,老婆婆便睡梁大爺的床,梁大爺只好睡到牛棚上的稻草堆去,梁家兒子媳婦帶著六歲孫子回娘家吃壽酒,“哥哥”就睡在他們的屋子里。

  推門走進屋子,文嬌不能不哀嘆農家的清貧:即便是年輕人的房間,也破敗得不成樣子,不大的房間幾乎沒有什麼家具,四個墻角堆滿零亂破舊的農家物什,屋中間一張簡陋的四方桌兩張木條凳,靠墻一張同樣簡陋的大床,大床上倒是疊著三四床棉被,每一床的棉套都是粗布縫制,都打上了補丁,藍色碎花布做的蚊帳應該透氣不好,一家三口睡在里邊可怎麼呼吸啊!

  她的“哥哥”又睡著了,臉色依舊蒼白,文嬌端詳著他,不由得暗自驚嘆:好帥啊!挺秀如畫的眉毛,濃密修長的眼睫,高高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薄唇……睡著都這麼好看,不知道醒來會是什麼樣?

  他應該不是一般人家的男孩,出身顯貴是肯定的,文嬌剛才翻看了他的物件:玉扣腰帶,明珠墜子,雕花刻字精美的銅牌,一縷五彩絲線結織的如意絡子上拴著塊通體瑩潤的白玉環,比她前世見過的所謂上好玉石成色不知純上多少倍,她不懂玉,但身為一家國內知名品牌公司董事長的老爹不可能給自己女兒戴假玉吧?她得到的那些玉,跟這少年身上的相比,感覺差別很大。

  她將他破掉的外袍撕下一塊好的,用自己的女兒裝將他的那些寶貝東西包卷起來,打了個包袱,七歲黃文嬌身上沒帶銀子,唯一值錢的只是一塊綠色玉佩,這少年身上居然也沒帶銀子,怎麼辦哪?湊和在一起的兄妹要吃飯穿衣,還要買藥治傷,沒銀子是萬萬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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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告辭

  第二日清早,文嬌正在屋里喂哥哥喝粥,忽聽院子里一陣喧鬧聲,有小男孩的聲音喊著:

  “爺爺、奶奶!我們回來嘍!”

  她心里一咯噔:梁家兒子和媳婦帶著孫子回來了,她和哥哥不可能總占著人家的房間,怎麼辦呢?

  正忖度著,房門哐當一聲響,把她嚇了一大跳,手里的碗險些兒掉落地上,床上少年看看她,目光慢慢跟隨她望過去,就見一家三口排隊站在房門處,二十多歲的男子面無表情,小媳婦摟著個長得跟文嬌一樣高矮的小男孩,臉色不虞地看著他們。

  文嬌忙將碗擱下,朝他們鞠躬行禮,陪笑道:“啊,是大哥、大嫂回來了?小侄兒……”

  “去!”

  那男孩啐了他一口:“誰是你小侄兒?叫我小侄兒?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叫我做叔叔還差不多!”

  “臭小子,不許胡說八道!”

  梁大爺從門外走進來,摸摸孫子的頭:“落難的人,咱們能幫就幫,日后萬一你遇著難處,也會有人拉你一把的,小石頭記著:人生在世,可不能失了良心,時時存著善念,不會有錯!”

  “爺爺,小石頭記住了!”

  梁大爺看了看兄妹倆,轉對兒子媳婦說道:“你們,隨我來!”

  等梁家人走出房去,文嬌回身看著那少年,發愁地說道:“你還好嗎?我們落難至此地,遭人打成這樣,幸得梁爺爺救命……你也看見了,他們家境不好,很窮很窮,如今你睡的是剛才那對夫婦的床!”

  少年楞住,半晌虛弱地開口說話,這還是他第一次跟文嬌交流:

  “我們走!這地方如此破敗,住得難受!”

  文嬌瞪著他:“破敗?有得你住就不錯了,你我的命都差點沒有了呢,你還嫌人家屋子不好!”

  少年掙扎著:“好弟弟,帶哥哥……走!”

  文嬌一怔:不是妹妹麼,怎麼變成弟弟了?她昨天來看過他兩次,他都不醒,夜里她睡了,是梁大爺喂他吃的粥,一大清早她過來幫著梁大爺扶他起來洗漱如廁,一口一個哥哥地叫著,他並沒什麼反應,只是多看她兩眼,好像她稱他為哥哥很稀松平常,沒想到,他這時候把她當做弟弟,而且還認定這個弟弟是可以帶他離開的親親手足!

  忽然間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到底是誰算計了誰?是她想要哥哥,還是他想要弟弟?

  慢著,弟弟?自己這麼像男孩子麼?

  文嬌低頭看看自己,釋然了:她現在穿著小石頭的粗布衣裳,頭上的傷口被老婆婆換了藍色布條重新包扎,頭發不會梳雙丫髻,隨便拿根布條亂繞在腦后,剛才看見小石頭就是這樣裝束,這個朝代的男孩都是這樣梳扎頭發的,怪不得了。

  文嬌試探地問道:“哥哥,你要我帶你去哪里?我們家住在哪里啊?”

  床上的少年表情茫然,目光空洞地盯著她:“我……我腦子里空空的,什麼都不記得,我是誰?你是我弟弟,你告訴我,我們是誰?”

  “你……真的不記得了?”

  少年閉上眼睛,似在努力回想著,最后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文嬌大喜,什麼都想不起來才好呢,省得多費唇舌,她現在需要一個伴,一個同行者!

  “哥哥!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受的重傷――我們本姓汪,你叫汪浩哲,我叫汪小喬!”

  少年眨巴著眼睛:“姓汪?浩哲?小喬?”

  文嬌堅定地點頭:“是的!”

  對這少年她一無所知,但是京城黃家的信息不能透露,萬一被抓回去不知道會受什麼樣的折磨――黃文正說過,繼母毒辣,父親糊涂,還有一個不分是非的老太太,對那個家她既沒印像,也沒絲毫感情,何必去做無謂的犧牲。

  少年相信了她的話,接受汪浩哲這個名字:“小喬,我們走罷,哥哥不想在這里!”

  很容易地將名字又改成汪小喬,她卻不感到輕松:浩哲看樣子一刻都不想待在這里了,可是他這麼虛弱,傷口未愈,可以移動嗎?還有他們沒有盤纏,能走去哪里?

  抬眼與浩哲對視,卻聽他問道:“小喬,是誰下毒你?頭上疼不疼?”

  小喬抿著唇,搖了搖頭:“不疼了!幸虧有哥哥保護,我的傷並不重!”

  浩哲掙扎想爬起:“咱們走吧,就算露宿在外都好,不能再住這里!”

  小喬按住他:“可你身上還疼,不能走!”

  浩哲以手撐床板試圖使勁翻身,額上滲出微汗,吸著冷氣:

  “能走……”

  “那好,你先在這躺一會,等我出去跟梁大爺說說,咱們就走!”

  小喬腦子轉動:這樣的貧困人家,他們占了人家的房舍吃食,三天就已經超出他們的負擔了,再不走,好好一家子只怕會亂起來。

  離開浩哲回到老婆婆房里,拿出那個包袱打開,將浩哲的白玉環和自己的綠色佩玉撿起,尋了塊布片包著抓在手里,出來滿院子尋找剛回來的梁家兒子。

  梁家兒子畢竟年輕,腦子比梁大爺活絡好用,答應了小喬的要求:替兄妹倆往鎮上當鋪跑一趟,換點銀子作盤纏外出醫治傷口,不管能當得多少銀子,他可以從中抽取十分之一報酬,並且雙方在梁大爺面前一定要咬緊牙關,不準透露半點口風。

  兩個人的鑒寶水平同樣低級,面對換回來的三十兩銀子卻是喜不自禁,小喬拈出兩塊分別有五兩的銀錠遞給梁家兒子,二十來歲的壯漢臉上現出一抹紅暈:“我窮,沒錢給媳婦兒子置身新衣,這次回岳丈家拜壽面子丟大了……我只想給媳婦兒做一身新衣裳,給家里買點好吃的,不要這許多!”

  小喬把銀子塞進他手里:“你們一家都是我們兄妹的恩人,這點銀子算什麼?若不是我哥哥受傷需要醫治,該給更多些才對!”

  “爹娘知道會打我罵我的!”

  “放心吧梁大哥,我發誓:這輩子都絕不會說!”

  到底是本性善良的鄉下人,梁家兒子想了又想,最后只拿了五兩銀子:“出門在外,要用銀子的地方很多!”

  于是小喬和新哥哥汪浩哲辭別梁大爺和婆婆,在梁家兒子的大力幫助下,又被送回到那個碼頭,搭上一艘貨船,按梁大爺的囑咐,南下尋找那位會治骨傷的道長,小喬依稀記得黃義正說要去吳州尋找外公,吳州就在南邊,她也想順便找一找,運氣好的話碰上了可算萬事大吉。

  為方便行路,小喬索性就做男孩裝束,厚著臉皮跟小石頭討要身上穿的這套藍色粗布衣裳,簡樸粗糙,卻結實,比起女裝,行動上輕巧方便得多,小石頭在父母的示意下,點頭答應,而汪浩哲身上那套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衣,也被梁家兒子大方地贈送給他了。

  小喬滿口感謝的話語,眼見浩哲卻是滿臉的別扭,顯然不願接受人家的好意,不由內心好笑:不想穿破衣裳也得穿啊,難不成你要全裸出門?這就叫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汪浩哲公子哥兒本性十足,受傷前定是享盡榮華富貴,但他暫時沒想到他現在一無所有,已經徹底淪為穿越人士汪小喬行走江湖用以壯膽的傀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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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上岸

  船行江中,順風順水,那一場大雨之后天氣出奇的好,白天陽光照耀的時候可以感受到秋日清爽氣候,到了晚上就難受些了,江上風大,夜露浸寒,兄弟倆冷得縮成一團。在梁大爺的極力懇求下,船主只象征性地收了小喬很少的一點銀子,相當于是給兄弟倆搭的順路船,在裝滿貨物的船艙給他們安排了個僅能容兩個人坐躺的小角落,干糧飲水自備,這樣的情況下,汪浩哲重傷在身,整天躺著不動,倒是清閑沒事,可苦了汪小喬,每天侍奉吃喝無所謂,船靠岸,她也能跟著同船的人,小心冀冀上岸買些吃食回來,最難過是幫汪浩哲擦洗身子,為他端屎端尿,黃文嬌是個七歲女娃沒錯,汪小喬是個大姑娘好不好?難為情加上惡心,害得她開始時幾乎吃不下食物,欲哭無淚,此時后悔卻已經來不及了。

  寒涼的氣候對汪浩哲的傷口很好,小喬勤快,腦子活絡,嘴巴能說會道,又生得眉清目秀討喜模樣,上船沒兩天就跟船上不少人混熟了,尤其船上燒水的小伙計很喜歡和她說話,弄熱水沒問題,隨時可以,因而她每天堅持打熱水給汪浩哲擦洗,后來敢上岸買東西了再買些鹽粒回來,有了鹽水擦洗傷口,再有梁大爺送的一些曬干搗成末粉的草藥,也起到消炎作用,在船上靜躺十來天,汪浩哲的傷口沒有持續紅腫,而是慢慢結痂,小喬自己頭上的布條早被她扯開,摸著還留有一點疤痕,但不動它不想它,感覺不到痛了。

  早上陽光暖和的時候,小喬會請別人過來和自己一起架扶汪浩哲出去曬太陽,船到某個比較繁華些的集鎮,她上岸買了吃食,狠狠心花一兩銀子買下兩套稍微好些的棉布衣裳,和一條新毯子回來,可憐兄弟倆將近半月才換了新衣,小喬替汪浩哲在他們的小天地里擦洗身子換上新衣,然后仍像往常那樣,做賊似地去到船上貨艙一個角落動作快速地擦洗完,換了衣裳。她不能在汪浩哲身邊擦洗,就算他不看也不可以,對汪浩哲的解釋是:地方窄小,兩個人都在這里洗會把艙板弄濕太多,晚上不好睡覺。

  有了新毯子,夜晚一人一半蓋著,感覺暖和無比,小喬那晚睡得香香甜甜,沒有在半夜被冷醒。

  緊挨她躺著的汪浩哲同樣睡得很好,不過他半夜還是習慣性地醒了一下,轉頭看看身邊的小喬沒醒,微嘆口氣,撐起身,像往常那樣把他曲起的身子弄平,小喬這樣睡,膝蓋頂著他的腰部,很不舒服。又細心地替他將毯子邊角掖在身下,睡前,小喬是這樣為他做的,他這邊幾乎沒什麼變動,小喬那邊早亂了。

  前塵往事,他實在想不起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受重傷,小喬說是遭人追殺,流落至此,是什麼人追殺他們兄弟?下這樣的狠手,連這麼小的弟弟都不放過?

  他不想說話,和弟弟年紀相差太大,不知道說什麼,很多時候閉著眼睛拼命想事情,可是徒勞無功,腦子里一片空白,總覺得自己不應該是窮困到如此地步的人,沒有銀子,連個奴仆都沒有,靠幼小的弟弟照顧,四處陪笑臉討要這樣那樣,試著問過小喬家在何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上去精靈乖巧的小弟弟皺著兩道淡淡的眉毛搖頭:

  “哥哥,我真不記得了!”

  小喬說他七歲了,七歲的孩子,真的記不起自己家住哪里?汪浩哲伸手輕撫小喬額頭上還未全好的傷痕,黯然想,難道也像自己這樣,腦子被打壞了?

  睡夢中的小喬翻了個身,又曲起身子,像只小貓似地,極力想貼近他,身子卻拱著,膝蓋還是頂到他腰部,很疼,但這次汪浩哲沒動,今晚有毯子蓋,弟弟不冷了,好不容易睡個囫圇覺,由他吧。

  他往里邊挪了挪,緊貼著高高壘起的貨包,給小喬讓出更大些空間,小家伙清醒時很能干,睡夢中有時也會拳打腳踢,他領略過多次了。

  將近一個月的水上航行,貨船進入吳州地界,江南的秋冬季節比北方稍好,樹林山嶺綠蔭尚在,夜晚還是寒氣襲人,為省銀子,小喬跟汪浩哲說了聲,兄弟倆暫時不添置冬衣,將兩套衣裳都穿在身上御寒就行了。汪浩哲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在小喬精心護理下逐漸愈合,只是左腿總不好,不能著地,有人扶撐著,右腿勉強站在地上也疼得鉆心,船主看兄弟倆是實誠人,又聽小喬說哥哥傷成這樣是被壞人打的,便給兄弟倆提了個建議:到前邊花橋縣下船,花橋縣城外青木鎮青云山上有個老道人,最擅治筋骨傷,汪浩哲的腿傷放他手上治,不出一個月就能好。

  小喬暗自思慮:梁大爺讓去尋找那位道長,沒個準地兒太難了,還是船主給的建議靠譜,地名在那里,找過去就成。至于吳州外祖父家,實在不知道在哪里,打聽過了,吳州蠻大一塊地域,慢慢來吧,先治好汪浩哲,再找黃文正和外祖父。

  去和汪浩哲商量,哥哥沉默少言,對她的提議從來沒反對過,除了點頭,就會應一聲:“嗯!”

  清晨,船到花橋縣大碼頭靠岸,小喬請燒水的小伙計長根隨她下船,在街集上轉了一圈回來,長根背著一個大大的竹背簍,里邊是一包包封扎好的點心,小喬將點心一一送到船上每個人的手里,嘴里不停說著感謝的話,感謝大家這一個月來對兄弟倆的關照,今天要帶著哥哥下船了,原諒汪小喬暫時沒有能力請大家吃一餐好的,小小一包點心,代表兄弟倆拳拳感激之心,他日若能重逢,還望仍將兄弟倆當親友看待。

  船上的人們尤其是船工們一個月來確實給過汪家兄弟莫大的幫助,光是背扶汪浩哲每天都要好幾趟,汪小喬才七歲,又瘦又小,看著她磨蹭老半天不如他們伸一次手,船工們從初時小喬請來幫忙,到后來自動自發而來,直至慣熟了還為他們兄弟提供更多的方便,照顧得更好些,有滾燙的鮮魚湯喝也不忘給兄弟倆留一碗,這令小喬十分感動,俗話說滴水之恩,她不能涌泉相報,小小一包點心,不值什麼錢,卻包含了她的一片誠心。

  七歲小男孩半帶羞怯的表情,乖巧的話語,別出心裁的做派,讓船工們又好笑又感動,不住口地對兄弟倆說著祝福的話,船主微笑看著汪小喬頻頻點頭,指揮兩名船工幫著她將汪浩哲背下船,一直送到集市上,小喬選了街頭一家茶館,說先在這兒坐一會,看看找好哪家客棧再說,船工便尋個位子放下汪浩哲,揮手道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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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難民

  茶館里客人還不多,加上兄弟倆這桌總共只三桌人,小喬和汪浩哲等了許久,才看見后邊門簾一挑,一個略顯肥胖的半老徐娘走出來,素帕包頭,身上穿件碎花夾衣,配條藍色粗布裙,圓圓的盤子臉堆著笑,端了兩碗熱茶過來擺上桌,打量一下兩人,對年長的哥哥說道:

  “喲,這大清早的,帶弟弟來趕集的吧?”

  汪小喬知道汪浩哲根本不會答話,便笑著說:“老板娘,我哥哥不愛說話,你這可還有吃食?我們兄弟沒吃早飯呢!”

  老板娘忙道:“有!有!今天是集日,我趕早起來又煮茶又熬粥,忙得不得了,這不,剛煮得兩鍋粥,米糕也才出籠,熱乎乎的,小哥倆要吃幾碗粥,幾塊米糕?”

  小喬道:“什麼樣的米糕?”

  老板娘一楞:“就是尋常節日里吃的糖蒸米糕啊,今天我特意做了一籠芋頭米糕,小哥不嘗嘗麼?一會人多了可就沒有了喲!”

  “那就麻煩老板娘,先給每人一碗粥、一塊米糕吧!”

  “好咧,等著啊!”

  小喬看著老板娘走進門簾,雙手端起茶碗喝茶,一口茶含進嘴里,立即轉頭往旁邊噴出來,伸出舌頭,一邊用手扇著一邊咕噥抱怨:

  “老板娘騙人!又說早早起來煮茶,這茶水到現在還燙死人了!”

  坐對面桌子的一位中年漢子喝完茶站起來,扔了個銅錢進碗里,臨走對小喬笑道:

  “小子,你當是夏天呢,茶要煮開晾著等你?茶不熱著,誰來喝?”

  小喬默然,是這個道理吧,就當自己太心急了。

  汪浩哲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皺眉道:“燙是不很燙,可這也叫茶?”

  小喬一笑,這哥們又念舊了,和她一樣是個嘴刁的,她剛才噴出那口茶就是因為茶水味道太怪,前世她可是出身茶商之家,品茶喝茶做茶道,這些事不用學自己就會了,不喝茶就干脆喝白水,要喝茶就喝精品,面前這碗茶簡直像是隨便什麼樹上摘下幾片樹葉煮的吧。

  可現在什麼情形啊?容不得他們兄弟挑三揀四,有得喝就不錯了。

  兩碗熱氣騰騰的白米粥送上來,外加一個碟子,碟子里是兩塊紫色蒸米糕,小喬用筷子挑了點米糕放進嘴里,嗯,確實是香香甜甜的芋頭糕,她喜歡這個味。

  汪浩哲拿起筷子,看了看小喬,見她正笑咪咪津津有味地吃米糕,面前那碗冒著熱氣的米粥沒動,便不說什麼,自顧慢慢喝粥。

  小喬吃完米糕再吃粥,粥也涼了,可以入口,汪浩哲開始吃米糕,吃著吃著眉頭又皺起:終虧不如面食好吃,沒點嚼勁。

  老板娘走到門口轉一圈回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兄弟倆吃飯,弟弟和哥哥反著來,一個先吃糕一個先喝粥,兄弟兄弟,脾氣想來不太對付,哥哥不說話,弟弟乖巧多嘴,在家不會常對著干吧?倆男孩粗布麻衣,頭發有點亂,應該是莊戶人家出身,可怎麼生得這麼好看啊,弟弟還小,看著只是秀氣,那哥哥不過十五六歲,如此俊美高挑,已經是大人的模樣了,嘖嘖,真不知是什麼樣的爹娘,生得這樣好的兒子,羨慕死人了!

  汪浩哲發覺老板娘站旁邊看著他們吃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說道:

  “這米糕,再上一塊!”

  老板娘回過神來,趕緊應著往里走:“哎!就來!小哥等著啊!”

  小喬看看汪浩哲面前碟子里還沒吃完的米糕,問道:“哥哥,你好像不喜歡吃這個,為什麼還要?”

  汪浩哲低頭一點點吃著米糕:“你喜歡吃,給你的!”

  汪小喬腹誹:好歹問一聲好不好,七歲的人腸胃能有多大?一大碗白米粥,一大塊米糕,暫時吃撐了!

  最后的結果是老板娘給弄了塊干凈牛皮紙,將那塊米糕包起來,汪小喬接過放進包袱里。

  趁著打包的當兒,小喬和老板娘拉起家長,知道這間茶館叫文和茶館,門上有匾寫著呢,小喬進門時沒細看。老板娘隨夫家姓張,人稱張三娘,不過現在已經是個寡婦了,有個十來歲的姑娘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子養在家,小子剛才還在,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平日再忙也舍不得叫姑娘出來幫忙,原先店里是有個伙計的,因家里出事回鄉去了。

  陸續有人客進來,喝茶吃粥買米糕,也有不少行乞的人站到門口來,伸著碗討要口熱粥,老板娘趕開一批又來一批,嘴里喋喋不休地數落:

  “別處去罷,我一寡婦家,小本生意,要養兒養女,施舍不起喲!”

  一個老婆婆跪在地上,流著淚對老板娘說道:“行行好,給口熱粥吧,我媳婦兒要生了,餓了兩天,沒力氣會死人的……”

  老板娘猶豫了一下,看看老婆婆身后一簇人等著,若是給了老婆婆,那班人不涌上來搶才怪,當下狠起心腸,拿掃帚趕人:

  “走開走開!我不是菩薩,做不起好人!你們且到南街縣衙門前去,聽說衙門今日又開粥棚了,再不去,遲了可沒嘍!”

  一伙人聽了,急急忙忙就跑,一瞬間門口就沒了人影。

  小喬看著老板娘說:“衙門開粥棚?老板娘怎不早說?教我們兄弟也去啊,省下幾文錢,豈不是好!”

  老板娘怔道:“你們也是並州來的?咱們吳州以西並州鬧蝗災,今秋顆粒無收,無數的人進到吳州來尋吃喝,初時我也天天一鍋粥施舍,可來的人太多,我終究是窮人,撐不下來……看你兄弟倆不像是太難,衙門的粥能不喝還是不要去罷,那些舍粥的衙役沒那麼好說話,給一口粥譏笑半天,吃不飽人倒給氣飽嘍!”

  小喬嘆了口氣:“若真到了那個地步,不喝怎麼辦啊?難不成要餓死?”

  汪浩哲看她一眼:“餓死也罷了,咱們汪家的人,不受嗟來之食!”

  說得輕巧!小喬心里想著,卻被他那句“咱們汪家的人”逗笑。

  很好嘛,比她前世那位哥哥有骨氣多了,小時候和前世哥哥一起去吃肯德基,錢是哥哥拿,結果哥哥把她安排在座位上,忽然看見他一個同學從門口走過,他不知想跟同學說點什麼,立時追了出去,她坐在那里等啊等,好久不見哥哥回來,看著鄰桌的雞腿雞翅漢堡直吞口水,鄰桌阿姨拿起個雞腿請她吃,她搖頭謝絕了。等到哥哥終于回來,忙不迭地端回一大盤好吃的,聽見妹妹肚子咕嚕咕嚕叫,有點難過地說對不起,她抓起雞翅邊啃邊驕傲地告訴哥哥,說自己抵住了誘惑,沒吃人家送的雞腿,卻被哥哥罵一句:

  “笨蛋!先吃了又怎樣?等我回來還人家不就得啦?餓成這樣,你舒服嗎?”

  汪小喬收起對前世哥哥的想念之情,微嘆口氣,抬頭看街上來往的人們漸多,大多肩挑背扛各種各樣物品,集日啊,這些人才是真正要進行貿易交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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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菱角

  一個身穿土黃色粗布衣,十五歲左右長得十分壯實的少年挽著個竹籃,風風火火跑進來,初冬天氣,他微黑的臉上滴著汗珠,抻脖子張嘴,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四處張望,人就站在小喬身邊,小喬看他籃子沉甸甸的,提醒道:

  “先坐著吧,籃子擱桌子上,老板娘一會就出來!”

  少年這才低頭打量他們兄弟,憨厚地咧嘴一笑:“我站著沒事,籃子里是最后一批菱角,剛挖出來,滴水,不能放桌上。”

  小喬說:“那放地上唄,提著多吃力啊。”

  少年便想把籃子放地上,不知道為什麼又舍不得,放下又提起,最后還是當寶貝似地挽在臂彎,這才踏實了。

  小喬看他這樣子,十分好笑,菱角她知道,不過她的故鄉沒有這種東西,所以沒見過。聽說生吃熟吃都可以,味道清甜鮮美,看著蒙在竹籃子上的藍布,故意問道:

  “菱角長什麼樣?能吃嗎?”

  “呵呵!瞧你說的,菱角就是拿來吃的啊!這是最后一批了,很稀罕的,你沒吃過?”

  少年揭開藍布讓小喬看了一眼又蓋上,驕傲地說道:“自家塘里長的,表妹愛吃,今日挖出來賣,送一籃子過來!”

  小喬誇贊他:“你真是個好表哥,對表妹好好哦!”

  少年禁不得誇,微黑的臉變紅看不出什麼來,難為情的樣子卻讓小喬猜了個分,這個表妹一定不是一般的表妹!

  小喬笑著說道:“表哥,你坐啊,你叫什麼名字,要喝碗茶嗎?”

  少年被她這麼一叫,更是不好意思:“我叫潘大牛,我不喝茶,要喝到后邊喝,這開茶館的老板娘是我三姨。”

  “哦,是這樣啊!我叫汪小喬,這是我哥哥汪浩哲。”

  “嗯,小喬兄弟!”

  大牛剛要和汪浩哲搭訕,一個尖脆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老板娘出來了:“大牛!你來啦?喝粥到后邊去,喝完幫我干活!”

  大牛忙迎上去:“三姨,這是菱角,給蓮妹的!我還得趕去幫著我娘賣……”

  “賣什麼賣?”

  張三娘站在布簾子前叉著腰,悍勁兒十足:“怪道小順兒不見了,原是跑集市上沖你們去!菱角放著,趕緊幫我干活,你三姨我快累死了!你娘生了七八個,也不單指望你……聽我的,干活!”

  “哦,來了!”

  大牛提著菱角往里邊走,回頭沖小喬低聲說道:“一會給你包幾個菱角來……”

  “嗯!謝謝大牛哥!”

  小喬忙點了點頭,沒注意到汪浩哲正微皺著一雙斜飛入鬢的秀美長眉在瞪她,相處月余,他習慣了弟弟的多嘴多舌,但張口就喊人家表哥,令他覺得不可思議。

  小喬眼珠子轉過來,朝他嘿嘿一笑:“哥哥你吃過菱角嗎?那東西我真沒吃過……”

  汪浩哲很願意看到小喬眉開眼笑的小樣兒,沒了教訓他的心思,左右看看,輕聲說道:“小喬,我想……”

  小喬了解地點頭:就等著他想了,喝了茶又喝粥,她得等汪浩哲入廁以后才放心離開茶館,不然人生地不熟的,半路去哪里找毛廁啊?

  她起身走到汪浩哲身邊,汪浩哲就伸手攀住她瘦削的肩膀,一手扶著桌子,用力撐著站起來,小喬扶著他,盡量穩住自己,仍然像根墻頭草般搖擺不定。

  怎麼忽然覺得汪浩哲體重增加了?難道是因為剛吃飽喝足的原因?小喬咬著牙堅持,忽見大牛走出來,便喊:“大牛哥!”

  大牛先是看著兄弟倆奇怪的造型楞怔了小半會,才明白過來,急忙走來抓起汪浩哲的胳膊往自己脖子上一套,讓他全身倚靠過去,小喬解放了,松口氣笑著說:

  “謝謝大牛哥!我哥哥摔斷腿了,還沒治好……麻煩大牛哥將他送到毛廁去一下!”

  “好,我帶他去就行,小喬兄弟你在這等著!”

  大牛果然是大力士,不費吹灰之力,將汪浩哲半扶半扛了進去,小喬笑咪了眼。

  汪浩哲出來,小喬把他安頓坐好,自己也去了一趟毛廁,然后和他商量:

  “哥哥,今天是縣城集日,各鄉鎮村寨出來的人多,也好問路,我們這就上青木鎮,找那道長治傷去吧?”

  汪浩哲點頭:“好,去租個車子!”

  “對哦,我忘記了,還要租個車子,得要多少銀子?”

  小喬目光隨著端茶送水的大牛轉動,一瞅見大牛得空,立即招手讓他過來:“大牛哥,我們想去青木鎮,遠不遠?租個車子去到那里大概要多少錢……呃多少銀子?”

  大牛看著他們問:“你們要去青木鎮做什麼?”

  “找一位道長,替哥哥治腿傷。青木鎮青云山有位道長很會治筋骨傷,你沒聽說嗎?”

  大牛撓撓頭:“聽說過,上次有個車夫來茶館喝茶,他就曾送人去到青木鎮,在東南邊,好遠,又多走山路,那車夫收了二兩銀子才肯去的!”

  “二兩就二兩,總要去的!”

  茶館里人來人往,不時有人喊著小二添茶,小二打碗粥來,大牛為難道:

  “要忙起來了,不然你們等會?忙過這陣,我送你們去找車子!”

  小喬感激道:“謝謝大牛哥!你先去忙吧,我們再商量一下!”

  “走時喊一聲,你力氣兒小,我送你們!”

  “好的!”

  小喬重新坐下,支著下巴對汪浩哲說:“咱們耐心等會,等大牛哥閑空了送我們去租車子,畢竟是本地人,有他在旁應該多順利些!”

  汪浩哲淡淡道:“他能空得下來嗎?”

  小喬也漸漸覺得大牛不可能很快得閑,人越來越多,喝完茶的客人一走,馬上又有新的客人走進來坐下,大牛快轉成個砣螺了,老板娘張三娘也出來待客,都忙不過來。

  小喬有點著急了:再這麼等下去,可能要等到下晌,那時還有車夫願意去青木鎮嗎?他們可以等大牛,但時間不等人!到了下晌,從縣城趕往青木鎮得走夜路,夜里還不能回家,恐怕沒有車夫肯去。

  看來指望大牛幫忙是不行了,小喬說:“哥哥,我力氣不夠大撐不起你,你走著腿肯定很疼,不然請個人背你出去吧?幾個銅錢應該就可以了。”

  汪浩哲俊美的臉上滿是無奈:“小喬,你扶著我就行了,咱們慢慢走……不關銀子的事,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小喬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都不能動了還窮講究,大男人說不喜歡人碰,什麼毛病啊?怪不得在船上請人幫忙架扶他出去曬太陽,好比帶他去上刑似的,滿臉不高興,還有剛才大牛那樣挾扶他,他眼里一閃而過的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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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 20:45: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被欺

  大牛一直在忙個不停,沒顧得看往汪家兄弟坐的角落,等他收拾了一摞茶碗走到后邊廚房去清洗,看著灶上大鍋里冒出的白氣,估摸著三姨早前倒進鍋里大火蒸煮的菱角該熟了,便打開鍋蓋,不顧燙熱手忙腳亂撿了滿滿一碗,興沖沖走出去拿給小喬吃,卻發現他們不見了,兄弟倆原先坐著的位子已換了別人。

  此時小喬正吃力地攙扶著汪浩哲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兩人額頭上汗珠都冒出來了,一個是疼的,一個是累的,因為總找不到可以租用的馬車,問了好幾個城里人,都說今天集日人客太多,車子相對不得閑空,只有走到城門邊才能有多些馬車,或許有人願意搭載他們出城。

  小喬心里苦不堪言,怨自己思慮不周,其實該把汪浩哲留在文和茶館托大牛幫照看,她一個人跑出來找好車子回去接他就行了。唉,缺心眼的,太笨了!

  又怨汪浩哲太驕傲,打腫臉也要充胖子,這回可好,在街上慢慢這麼拖著走,就受苦吧。

  但終究是擔心他的傷,小喬看對面有個藥堂,忙對汪浩哲道:

  “哥哥,我扶你去街對面藥堂,你在那里邊坐著等我,我去找到馬車即刻回來接你,好不好?”

  汪浩哲抬眼看看藥堂,又低頭看看小喬,皺著眉,語氣不容置疑:

  “我和你一起去!”

  “可、可是你的傷……”

  “沒事,我可以走,不疼!”

  “你……”

  小喬低著頭,有點生氣了,怎麼就這麼拗呢,在這坐著等會不行嗎?非要兩個人都難受!

  汪浩哲不再說話,手扶撐在小喬單薄的肩膀上,瘸著腿盡量讓自己走得平穩些,少往小喬身上壓力,小喬察覺到他的意圖,心里嘆了口氣,主動往他身邊靠近盡力給他支撐,算了吧,辛苦就辛苦點,大不了慢慢捱到城門處天黑了,住一晚,明天再走。

  兄弟倆走走停停,又往前行進了百來米這樣,不提防一旁小巷里竄出一伙人來,互相指責吵吵鬧鬧,也不看路上行走的人,更不懂避讓,走路帶風,一下子將汪小喬兄弟沖散,小喬人輕力微,被人一推往前跌了個狗吃屎,只覺嘴唇疼得鉆心,想到汪浩哲身上有傷,一骨碌爬起來,大聲喊:“哥哥!”

  那邊汪浩哲被沖開失去平衡,在地上滾了兩滾,也是急忙用手撐起身,喊著:

  “小喬!”

  小喬跑過去,把汪浩哲扶坐起來,拍著他身上的塵土,四處察看:

  “跌到傷口了吧?很疼嗎?我看看出血了沒?”

  汪浩哲不顧身上疼痛,緊盯著小喬的臉看,小喬伸手抹一下自己的臉,滿手的血,她驚呼一聲:

  “啊?我傷著了?”

  猛然發覺自己說話漏風,舌頭一舔,不由得欲哭無淚:大門牙沒了!

  汪浩哲瞪住那群人,寒亮如星的眼眸里盛滿怒火,蒼白的臉涌上血色,掙扎要站起來,小喬猜到他想干什麼,趕緊使勁按住他,內心惴惴,看那些人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吃點虧算了,現在可不是惹事的時候。

  走過去的人群中有幾個回頭張望一下,不知對同伴說了什麼,一伙人又轉回來,一個個目光不善地打量著兄弟倆,其中一個身穿杏紅大團花錦繡外袍,脖頸衣領處斜插一把雅士扇的年輕人陰笑著問:

  “小子們從哪里來,這是要往哪里去啊?”

  小喬用袖子擦抹了一把嘴上的血,趕緊答道:“我和哥哥是來本縣投親的……”

  “投親?你親戚是誰家?”

  “不用你管!”

  一直被小喬擋住的汪浩哲忽然把小喬拉開,冷聲道:

  “向我和我弟弟賠禮道歉!你們害我弟弟掉了牙,賠他!”

  那群人炸了鍋:

  “喲呵!真了不得了!”

  “哪來的賤民,吃豹子膽了,敢叫咱們周五爺給他賠禮道歉!”

  “又是並州來的餓鬼罷,算你倒霉,碰著爺們不痛快,今日有你受的!”

  周五爺從后頸取下雅士扇,嘩啦打開,閑閑道:“這小子臉蛋兒生得好啊,做個小倌兒不錯!可惜性子像是硬了點,來啊,給我調教他一下!”

  小喬臉兒變綠了,她猜得沒錯,這些人確實是一幫市井無賴,整日混跡于賭坊歡場,才從賭館玩了個通宵出來。他們平時在縣城里橫行霸道慣了,一個心情不爽,專出來尋人晦氣,小喬兄弟這樣被無視沖散根本是小菜一碟,如若在集市上,商販們擺賣的攤子不合他們的意,一樣被他們掀翻推倒,誰敢發點怨言,輕者打你一頓了事,重者將你身上銀錢搜刮完不算,值錢貨物的還會被搶光,教你連買賣生計都沒有了。

  十多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將兄弟倆圍在中間,有幾個人開始朝汪浩哲身上猛踢,一人揪起他的頭發扇耳光,小喬拼命想護著他的傷處,汪浩哲卻推開她,小喬眼見他氣憤得滿臉通紅,張著嘴要罵人,趕緊撲上去抱住他的頭,不讓他開口,忘了自己現在是男孩身份,使出女孩的殺手澗,流淚哀求:

  “各位爺行行好!我哥哥身上有傷病……可憐可憐我兄弟貧窮無依吧!請不要再打了,我們錯了,我們走,我們不阻著爺的路!”

  汪浩哲的傷腿被踩了幾腳,疼得滿頭冒汗,卻緊咬牙關,沖小喬痛喝:

  “你做什麼……不準求……這些賊子!”

  一群人聞言更是大怒,有人像拎只兔子似地拎起小喬丟開,更多的人參與進來踢打汪浩哲,小喬看著汪浩哲被踢得在地上翻滾,眼淚真的如雨珠般滴落下來,一轉眼見那位被稱作周五爺的人抱胸站在一旁,滿臉壞笑,趕緊爬過去給他磕頭,求道:

  “五爺行行好!五爺大慈大悲!五爺一看就是個富貴尊榮之人,定不與我們這等草民計較,求五爺饒了我哥哥吧……他實在禁不得打,他會被打死的……求求您了!”

  “嘿!這小子,一張小嘴兒甜的!他死了豈不是好?”

  周五爺蹲下身子,用一根手指頭挑起小喬的下巴仔細端詳:“從並州逃難來的吧?你哥哥是個殘廢?走路還要你扶著,可惜了一張臉,性子也不好,還不如打死他免得拖累你,也不用受苦挨餓,爺我這是替你做好事超度他,算是積點陰德嘍!”

  他回頭問一個瘦長的家伙:“劉二,剛才你說這小子加上那大小子,能賣多少價錢?”

  小喬大驚,掙開他:“你不能賣我們!我們兄弟是有來處的,在並州也算是大族之家,族譜戶籍樣樣齊全,若是被家人查到,您會吃官司的!再者你也知道我哥哥他是殘廢,不值幾兩銀子!”

  周五爺哈哈大笑:“小子年紀不大,什麼都懂!你這廢哥哥確實不值什麼銀子,打死扔下河喂魚得了,只賣你,成不?小的們,給我用力打,打死那小子!”

  “住手!”

  小喬一邊喊,一邊把背上的包袱脫下來,伸手進去一陣亂摸,掏出個布包,層層翻開,是僅剩的十兩銀子,全部遞交給周五爺:

  “不要再打,這是我們兄弟全部的家當,都給你,放了我哥哥!”

  周五爺拿起銀子,在手上拋了拋:“這點銀子,都不夠哥幾個塞牙縫的……好吧,看在你機靈的份上,饒了你哥哥,不過你得跟著五爺走!來啊,放了大小子,把小的帶走!”

  “不!放開我!”

  小喬尖聲喊著,汪浩哲瀕臨昏迷,頭上舊傷裂開,鮮血淌了滿臉,他視線模糊,看不到小喬對撲上去拉她的人又咬又踢,但他死撐著不讓自己失去意識,拼命朝小喬發出聲音的方向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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