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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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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歐陽墨心] 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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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1:20:33 |只看該作者
鍘美案 第七回 開封府午夜驚魂 遇刺客英雄救黑

  下了大堂,開封府眾人無不面帶土灰,鬱鬱不樂。包大人帶著一眾得力手下——公孫策、展昭以及四大金剛匆匆趕往書房,神情凝重,想必是當下商量對策。

  而金虔與秦香蓮等人暫時無用武之地,只得跟隨差役回到寅賓院,安分守己地做糧食蟲。

  秦香蓮自是身心交瘁,面色慘白如紙,身形隨風就倒,加之重傷未癒,此次過堂又受了一番心裡打擊,就是鐵鑄的人也支撐不住,於是一進客房便倒身不起,睡死過去。

  她這一睡不要緊,可苦了金虔。這開封府內,自然是人才濟濟,要論辦公查案,捉賊拿贓,各個都稱得上是頂尖好手,可要論哄小孩這一項——金虔放眼整個開封府衙,恐怕也只有自己還算有這分能耐。

  安然無恙渡過晚膳時間,眼看這一日就要在睡眠中劃上終點,但是,金虔此時的境況……大大不妙啊……

  「神仙哥哥,為什麼爹不要我們了?」男孩寧兒扒在桌子上,手裡撥弄著一個茶盞,一臉不解問道。

  「這、這個……」金虔一時語結。

  「神仙哥哥,是不是爹嫌馨兒不夠好,所以才不要我們?」圓桌另一旁的女娃問道,因年長兩歲,這女娃此時端端坐在木凳上,身形半分不晃,定定看著金虔。

  「這個……」金虔此時只感額頭冷汗密集,滿腹古人經驗積累,上下五千年歷史沉澱,現代高頻詞彙,竟無一言可用。

  這種高難度的問題,要是回答不好,給這對小鬼帶來心理陰影,造成心理創傷,這個時代又沒有兒童心理醫生,萬一這兩個小鬼一時想不開,長大成人後變成江洋大盜之流,自己豈不是成了歷史的罪人?

  想到此處,金虔頓時抓耳撓腮,如坐針氈。

  兩個孩童只見這位「神仙哥哥」神情凝重,卻遲遲不語,不禁有些納悶,可又不敢再問,只好默默坐在一旁。

  金虔獨自煩心許久,卻突然發現室內安靜異常,抬眼再看這對折磨人的小鬼,正老老實實的坐在桌邊,只是各自腮邊掛了兩行淚珠,默默抽泣。

  金虔不禁心中一軟,長嘆一聲,伸手摸著一對孩童的頭髮道:「寧兒、馨兒,我給你們說個故事可好?」

  寧兒、馨兒一聽,立刻抬起腦袋,眼巴巴的望著金虔。

  金虔一看,心裡頓覺好笑:這對孩童,雖然平時一副小大人膜樣,但畢竟是小孩心性。臉上還掛著淚珠,卻一副期喜表情,仿若兩個看到肉骨頭、猛搖尾的某種小型動物。

  金虔綻出一抹笑容,指著窗外的暗色夜空道:「你們看沒看見這天上的星星?」

  兩個孩童順著金虔的手指望去,只見夜色澄靜,朗朗無雲,上綴銀星點點,令人神骨俱清。

  「神仙哥哥說的可是天上星星的故事?」寧兒問道。

  金虔點了點頭,道:「那你們知道天上一共有多少顆星星?」

  兩個孩童搖頭。

  「有人說,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代表地上的一個世人。」

  馨兒眨了眨眼睛,問:「那是不是馨兒也有一顆星星?」

  金虔摸著馨兒的小辮子,點了點頭。

  「寧兒也有嗎?」寧兒也急忙問道。

  「當然,寧兒也有。」金虔笑道。

  「那爹爹、娘親也有嗎?」

  金虔笑容一僵,心裡苦笑:怎麼繞來繞去,又回到原點了。

  但話頭一開,已難回頭,只好硬著脖子點了點頭。

  幸好兩個小鬼只顧著新鮮,並未深問,只是自顧自的繼續問道:「那『貓哥哥』有嗎?」

  金虔聽言,不禁一愣:貓哥哥?那是誰?但轉念一想,頓時恍然大悟,想必是這兩個小鬼聽到公孫先生介紹展昭的時候說過「御貓」一詞,就擅自將展昭的名諱升級為「貓哥哥」……

  這、這個「貓哥……」,不行,好好笑……

  「……當然有。」金虔強忍笑意答道,只覺自己的大腸小腸都快打結了。

  兩個小鬼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金虔的異樣,依然往下問道:「那黑臉伯伯有嗎?」

  聽到小鬼問到包大人,金虔總算止住了笑意,清了清嗓子道:「當然,包大人可是『文曲星』下凡。」

  「文曲星?」一對孩童頓時來了興趣,身子向金虔湊了湊。

  金虔摸著下巴,沉思了片刻,道:「說起這個『文曲星』,還有一段典故。很久以前,有個當官的,為官清廉,絕不收受賄賂,但卻因為他的上司不滿他的作為,所以處處刁難他,還要他判一個犯罪的財主無罪。這個官一聽,就自己摘了官帽,留下官印,辭官回家,在門前擺了攤子天天賣烤紅薯。」

  寧兒、馨兒同時瞪大了眼睛:「烤紅薯?」

  「是啊。」金虔笑道:「他說: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後來,天上的玉皇大帝知道了此事,就封他為『文曲星』,命令他每過五十年就下凡一次,為天下的百姓伸冤造福。」

  寧兒鼓起了腮幫子,道:「神仙哥哥這個故事不好聽,寧兒不明白。」

  馨兒也偏著頭道:「是不是做官沒有烤紅薯吃,那個『文曲星』才回家賣烤紅薯的?」

  金虔頓時苦笑不已,心道:本來還以為這個胡拼瞎湊的故事能夠寓教於樂,培養現代意義上的老祖宗,卻不料不符合兒童心理,被曲解成這個意思,真是打擊咱堂堂現代人的積極性……

  此時,窗外卻突然傳進一個聲音:「說得好!好一個『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只見門板一開,一前一後走進兩個人來。

  金虔定眼一看:呦,這不是「黑白配」的老包和公孫先生嘛。趕忙起身,彎腰作揖,道:「包大人,公孫先生。」

  包大人手撫長鬚,眼中透出讚賞之色,悅然道:「想不到金虔小兄弟年級輕輕,竟有如此見解。」

  金虔乾笑,心道:這故事哄不了兩個小鬼,沒想到反倒對了老包的胃口。於是拱手道:「包大人過獎了。」

  包大人點了點頭,回身向公孫先生道:「先生不妨去看看那秦香蓮。」

  公孫先生微微頷首,向床鋪走去。

  包大人又繼續對金虔說道:「金虔,你今天在大堂之上所言,本府自然深信,但那駙馬爺一張利口,卻處處狡辯,本府為了蒐集證據,讓他心服口服,所以今日暫且放他回去,你可明白?」

  金虔一聽,頓時瞭然於心。

  感情這老包是怕咱誤會,所以才夜來探視。啊呀呀,我說老包,這種話就留給外邊人那幫俗人聽聽好了,咱一個堂堂現代未來人,怎麼可能如此膚淺,自小咱就是聽包青天的評書、看包青天的電視劇長大的,你老包是什麼樣的人,咱可是心知肚明,心如明鏡。

  想到這,金虔露齒一笑,道:「包大人深思熟慮,草民自然明白。」

  包大人點頭,又道:「展護衛已經帶領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去蒐集證據,本府相信,不用多時,必然會有結果。」

  金虔一聽,險些尖叫出聲,只是聲音卡在嗓子眼兒,想了想,實在是有損現代人形象,又硬生生將尖叫吞下,吸了一口氣,才道:「包大人,你的意思是——展大人現在不在府中?」

  包大人抬目一瞧,只見金虔面孔扭曲,雙目泛紅,心感奇怪,便問道:「金虔,你可有疑問?」

  金虔扶著腦門,冷汗直冒,一對眼珠滴溜溜在屋裡轉了好幾個來回,突然疾步衝到門口,想了想不妥,又調轉回身,縮在圓木桌下。

  屋內眾人都被金虔的舉止晃得暈頭轉向,連在秦香蓮床前診病的公孫先生都感到莫名,不禁問道:「金虔,你這是何故?」

  金虔全身縮得像一個刺蝟,只怯生生探出半個腦袋,露出一雙細目道:「大人,我這也是權宜之計,但願我只是杞人憂天罷了。」

  話音還未落,只聽屋頂一陣異響,幾個黑影瞬間出現在屋內。

  金虔一看,四個高大身影,蒙面黑衣,手握青光寒劍,殺氣逼人。頓時心顫膽寒,急忙把腦袋縮回桌下,順手將兩個小鬼也拖了進去。

  喂喂喂,咱已經吸取教訓,緊閉這張烏鴉嘴,沒有明目張膽地說出陳世美會派殺手滅口這種大膽預測了,為什麼還這麼靈啊?展大人、貓大哥,拜託你趕緊回來救人吧,否則咱大宋朝唯一一個未來人還有那邊的歷史名人秦香蓮就都要香消玉殞了!

  金虔這裡邊想邊偷眼往外看,包大人那裡也沒閒著。

  就見公孫先生身手敏捷,幾步跨上前,高聲喝道:「什麼人,膽敢擅闖開封府?來人哪,保護大人!」

  此言一出,門外一陣噪雜,十來號官差衙役提著鋼刀就衝了進來,將四個黑衣人團團圍住。

  包大人臉色一沉,黑上加黑,低聲喝道:「給我拿下!」

  眾位衙役一聽,立刻盡數舉刀,拉開架勢,呼拉一下衝了上去。

  金虔不過看了幾眼,就知大事不妙。

  開封府衙役雖然人數眾多,奈何那四個刺客身手不凡,不過十幾個回合,衙役就幾乎全都敗下陣來,只剩幾個還能勉強抗敵。

  金虔雙手扣住寧兒、馨兒,身子緩緩向後退縮,想要趁機偷渡出門,逃出升天。可剛退了幾步,就聽頭頂「哢嚓」一聲巨響,金虔和兩個孩童藏身的圓桌被瞬間劈開兩半,三人身形立顯。

  金虔心頭一跳,不由抬頭觀看,這一看,更是大驚失色。

  只見衙役眾人,傷的傷,昏的昏,還有幾個渾身浴血,估計情況不妙,房屋中央,只剩自己、寧兒、馨兒,還有公孫先生和包大人幾人仍還站立。那四名黑衣人,正站在面前。

  公孫先生直直站在包大人身前,毫無懼色;包大人一臉正氣,威嚴不侵。

  「有本府在,豈容容你等放肆!」包大人厲聲怒喝道。

  金虔此時是心中佩服萬分:看看人家老包,果然是經歷過「三天一小刺,五天一大刺」的風雲人物,這膽量和氣魄和咱這種小人物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正是:老包一出,誰與爭鋒!

  其中一個黑衣人悶聲道:「包黑子,你別多管閒事,咱哥幾個只是想找那秦香蓮和這個叫花子的晦氣,不關你的事!」

  包大人一聽,豎眉高喝:「荒唐!此處乃是開封府衙,爾等竟敢口出狂言,簡直是狂妄至極!」

  另一個黑衣人低聲道:「別跟這個包黑子廢話,趕緊做了這幾個,咱也好回去交差。」

  「有本府在,絕不容你們上前半步!」包大人氣勢絲毫不減,繼續喝道。

  其他三人一聽,立刻殺機橫起,就見其中兩人噌噌幾步,跳到包大人和公孫先生面前,將兩人圈住,金虔只覺眼前一花,兩把鋼刀就架在了包大人黑黝黝和公孫先生白晰晰的脖子上。

  另外一人,正步向床上的秦香蓮,還剩一人,正向金虔和一對孩童走來。

  冷森森的刀刃,刺鼻的血腥味,金虔看著越來越接近的鋼刀,此時只覺得雙眼有翻白的趨勢。一對小鬼,早已面無人色,顫顫發抖。

  「到底是何人派你等前來,可是那當朝駙馬陳世美?」包大人喝道。

  金虔感慨:不愧為包青天,這種時候還有刨根問底的心情。

  「包黑子,你要是再多嘴,就別怪大爺手下無情!」包大人脖子上的鋼刀貼近了幾分,一道黏稠的液體緩緩流下。

  金虔雙眼瞬間綳大。

  那是血嗎?老包的血應該是黑的吧?為什麼也是鮮紅色的,和韓琪之血的顏色竟然如此相似,腥紅刺目……

  金虔突覺腦海中一陣轟鳴,眼前忽然一片血紅,那韓琪死前的幕幕場景,如同寬屏幕電影般,瞬間歷歷在目,和眼前之景漸漸融為一體……

  開玩笑,那可是老包、包拯、包青天!青史上留名的人物,不是阿貓阿狗,怎麼能出半點差池——嘖嘖,蒼天啊,大地啊,哪個天使大姐行行好,千萬要保佑咱長命百歲啊!

  想到這,金虔雙手鬆開兩個小鬼,猛一提氣,向前竄去。

  不過是眨眼之間,那些刺客甚至沒有明白出了什麼事,就覺得眼前一縷灰影掠過,再定睛看時,已有一人緊緊握住架在包大人脖上的鋼刀,紋絲不動,竟然是那個剛才還在地上縮團發抖的爛衫少年。

  別說四個黑衣人大吃一驚,就連公孫先生和包大人也目瞪口呆。

  四個黑衣人心裡頓時生恐:這個小叫化子,怎麼會有這麼高深莫測的輕功在身,莫不是什麼世外高人?啊呀呀,這駙馬府的買賣果然不好做!

  公孫先生和包大人心裡卻暗暗讚嘆:這名少年,雖然其貌不揚,但剛才露的那手輕功,迅如驚鴻,恐怕比起展護衛的身手也毫不遜色。

  而眾人矚目的焦點人物金虔,此時是連皮下組織都在打哆嗦:奶奶的,怎麼過了這麼久,也沒有人來支援,難道開封府的保鏢都是吃閒飯的嗎?

  「你到底是何人?」被金虔握住鋼刀的黑衣人問道。

  金虔穩住聲音,故作鎮定的答道:「哼哼,連老子身手都認不出來,也敢在江湖上混?!」心裡卻道:腰腎發軟,腳底發虛,救命啊,咱就要撐不下去啦!

  對面的黑衣人眯上雙目,上下打量了金虔幾番,突然高聲笑道:「小叫化子,老子在江湖上混的時候,恐怕還沒你呢!既然你對自己的身手這麼有信心,不如放馬過來!」

  說罷,猛然從金虔手中抽出鋼刀,手腕一轉,又向金虔面門劈下。

  金虔雙手頓時血流如注,還顧不上收手,就見那把鋼刀和著利風就朝自己的眉心揮下,頓時心頭一驚,急忙足尖點地,向後飛躍。

  鋼刀擦著金虔的鼻尖劃了過去。

  還沒等金虔冒出幾滴冷汗烘托氣氛,一抬眼,只見黑衣人身形一轉,使出一招回身撈月,鋼刀又向著包大人飛去。

  Oh my god!金虔立刻撲身上前,身快如電,人影一晃,就來到了包大人身前,剛想抱住鋼刀,卻發現那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獰笑,頓時心呼不妙,卻招式用老,已然遲了。

  那黑衣人,刺殺包大人是假,誘使金虔是真,因為金虔輕功絕頂,黑衣人自覺無法近身,所以才使出這檔子損招,此時眼見計謀成功,不由心中得意,手中的鋼刀更是使了十二分的功力,眼看就要將眼前的少年一劈兩半,可胳膊剛揮下半寸,卻突然無法再移動分毫。

  黑衣人心中頓時大驚,再看其它三位黑衣刺客,和自己一樣,不知何時被人點了穴道,手腳停在半空,僵若石像一般。

  「這位兄弟,不如讓展某奉陪如何?」

  朗朗清澈的嗓音,宛若清泉,真是好聽的緊,可在這幾個黑衣人聽來,卻如同晴天霹靂。

  這聲音,似遠遠傳來,又似近在咫尺,必然是功力深厚之人。數當今江湖眾多豪傑,能有此等功力者,不過寥寥數人,而恰好能在此處出現的,就只有一位:名揚天下的南俠——展昭。

  四個黑衣人驚慌失措,屋內的其他人自是驚喜萬分。

  只見展昭從屋外飄然而降,一襲藍衫,月色腰帶,融於無垠夜色,一雙星眸,儒雅俊貌,輝映滿天繁星,腳尖觸地,無聲無息,宛如鴻毛浮水,蕩起片片漣漪。

  眾人,包括那四個刺客在內,看得眼都直了。

  要不是那四個黑衣人已經被展昭點了穴道,肯定會忍不住用雙手揉眼睛:乖乖,這就是南俠展昭——先不論他那身功夫,就說人家這身氣派,恐怕咱到死也修不到半分。

  而金虔只有一個感觸:耶穌再世!

  見那展昭身形一閃,眨眼間就到了屋內,雙手略一抱拳道:「屬下來遲,望大人恕罪。」

  包大人暗鬆一口氣道:「展護衛免禮。」

  聽到這句話,金虔緊繃的神經才鬆弛下來,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頓覺天旋地轉,兩眼一黑。只是在失去意識前,隱約聽到兩個小鬼在喊:

  「神仙哥哥……」

  還有包大人的聲音:

  「公孫先生……」

  金虔此時心聲:別麻煩公孫先生了,咱是打定了主意決意暈倒,即使下回再飛出來上百個刺客,咱也決定將昏迷進行到底,絕不會再湊這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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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1:20:46 |只看該作者
鍘美案 第八回 夫子院明心獻計 二堂審知府服罪

  雖然金虔很想效仿秦香蓮就此不省人事,以後就算是天塌地陷也輪不到自己拋頭顱灑熱血,奈何自己身體素質太過強健,不過昏睡了一晚,就在生物鐘的作用下自動清醒。

  「金虔,你醒了。」

  剛睜雙眼,金虔就看見一張白哇哇的臉孔在眼前晃悠。

  呃?古代也有面膜?

  金虔條件反射,正想開口讓眼前人撕下面膜,以免嚇壞花花草草,可轉念一想,頓時警醒,眼睛眨了又眨,總算開口道:「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點了點頭道:「金小兄弟,你的傷勢並無大礙,只是勞累過度,休養幾日便可痊癒。」

  金虔聽言,心裡不禁鬆了口氣,心道:看來自己的女性身份還沒露餡——慢著,以公孫先生的醫術,診脈的功夫應該不差,為何還沒有發現自己的性別?

  金虔覺得納悶非常,心底頓時升起一股不妙預感,趁公孫先生回身取藥之際,趕忙伸手幫自己號脈,可剛剛抬手,頓時哭笑不得。只見自己的手上層層疊疊、厚厚實實包裹著圈圈繃帶,只露出幾個手指尖,那繃帶上還繫著兩個碩大的蝴蝶結,不倫不類,甚為好笑。

  公孫先生端藥回身一看,見金虔正瞅著自己手上的繃帶發呆,笑道:「是秦香蓮的那雙兒女,見金小兄弟昏迷,非要陪在床邊不可,最後還是展護衛想了個主意,讓兩個孩童在小兄弟手上繫上蝴蝶結作為祈願,這一對娃兒才肯離開。」

  金虔苦笑著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心道:這兩個小鬼,雖然心意可嘉,但也不必把咱這個「神仙哥哥」cos成木乃伊吧。

  「公孫先生,那幾名刺客可曾抓住?」金虔遞回藥碗,問道。

  「已經押在大牢。」

  金虔頓感安心不少,又問道:「那幾個人可說出是誰指使他們?」

  公孫先生點點頭道:「已然招了,是駙馬府的一名管家指使。」

  金虔立刻腦袋伸前,急忙道:「既然如此,那陳世美可曾被逮捕歸案?」

  公孫先生一愣:「逮捕歸案?」

  金虔頓了頓,知道自己不自覺溜出了現代用詞,趕忙換了詞彙:「我是說,那個陳世美有沒有被抓回來?」

  公孫先生這才明白,搖了搖頭。

  「沒有?為什麼?」要不是自己的雙手現在像兩個粽子,金虔真想揪住公孫先生的領子,其實金虔更想揪陳世美的領子。

  公孫先生緩緩起身,將藥碗放回圓桌,轉身負手,背對金虔道:「包大人也有苦衷。」

  金虔一看,頓感無奈萬分,心裡突然想到項少龍的感慨致辭,不禁感同身受。

  真是不明白這些古人,說兩句話,就要背手、嘆氣、看月亮,可問題是,現在大白天的,哪裡有月亮可看?看來這公孫先生果然並非常人,青天白日的,也能培養出明月晚風的氣氛。

  擠了擠眉毛,金虔問道:「是何苦衷?」

  公孫先生輕輕搖頭道:「與那幾名刺客接頭之人是駙馬府的管家,並非駙馬爺本人,儘管這個管家如今已經被押大牢,卻矢口否認此事與駙馬有所牽連,正是令人頭痛啊。」

  金虔聽罷,心中有數。

  這個陳世美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凡事自己從不出面,到時事發,一推二五六,自己乾乾淨淨。到底是金榜題名的狀元爺,智商少說也有一百四。

  心思轉了幾轉,金虔突然腦中燈泡一亮,道:「公孫先生,那蔡州知府一直想方設法要將秦香蓮殺死,恐怕背後和陳世美有所勾結,我們何不從這裡下手?」

  公孫先生一聽,忽地一下轉過身,面帶驚喜道:「金小兄弟果然心思敏捷,包大人也想到此點,已經派展護衛和張龍、趙虎前去捉拿蔡州知府徐天麟。」

  金虔聽言,頓覺心中開朗不少,可又覺有不妥之處,細細回想剛才公孫先生之語,猛然大驚,高聲道:「公孫先生,你的意思是展昭、不……那個展大人又出門了?!」

  公孫先生先是一愣,後又瞭然笑道:「小兄弟不必擔心,自昨晚過後,包大人已經下令將你和秦香蓮母子轉入夫子院的廂房,此處地處後衙,比起寅賓院,守衛森嚴,那些刺客必然無法到達此處,小兄弟盡可安心住下。」

  金虔一聽,大吐一口氣,一顆心總算安安穩穩的放回肚子裡。再打量室內,果然比之前的屋子殷實幾分,至少沒有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

  公孫先生又笑道:「小兄弟,既然你已無大礙,在下還要去看看秦香蓮母子,恕不能多陪,告辭。」

  金虔搖了搖手上的粽子,算是謝過,可心思一轉,又急忙叫住門口的公孫先生,問道:「公孫先生,不知先生手頭有沒有毒粉、迷藥之類的東西?」

  公孫先生停在門口,一臉不解道:「在下沒有,不知小兄弟何出此言?」

  金虔心裡暗暗叫苦,道:「沒什麼,先生去忙吧。」

  待公孫先生離開,金虔雙手抱頭,心痛道:那對可惡的怪老頭,走的時候沒留一分錢也就罷了,怎麼也不給咱留點毒藥、迷藥之流的幫咱防身啊啊!!想當初,自己搜遍了整個山頭,也沒發現半顆藥丸,難道那兩個老頭把全部的心血結晶都灌到了自己的肚子裡?這麼說起來,那一年時間裡,自己好像吃了不少瓶瓶罐罐,顏色怪異的藥丸……

  金虔突然心頭一驚,急忙從繃帶裡費力戳出一根手指,搭在自己腕口。

  這一診脈,不要緊,可把金虔嚇了個半死。

  自己的脈象虛實相雜,似陰似陽,要不是金虔還記得自己身份證上性別一欄上填的是「女性」這兩個字,恐怕此時也要認為自己是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少年脈象……

  金虔頓時虛脫無力,幾欲再次昏倒。

  奶奶的,這兩個老傢伙,就算要幫咱隱瞞性別,也犯不著把咱一個堂堂現代未來人塑造成「東方不敗」這個經典形象吧……

  *

  此後幾日,金虔在開封府內也算過的安穩。

  秦香蓮打從清醒後,就日日長吁短嘆,愁眉緊鎖,一日清瘦於一日。那一對小鬼雖然年幼,但此時也知輕重,只是默默陪在娘親身邊,乖巧的令人心疼。沒有一對小鬼煩心,金虔只覺無聊難耐,卻又沒膽出府,只好在開封府衙內無所事事,日日以曬太陽為生。

  幾日下來,倒也對開封府內地形瞭若指掌,將開封府內各個名人混了個臉熟。

  首先是開封府當家老包,包大人。兩個字形容:超忙。

  每日早朝,日日巡街,批閱公文,審閱卷宗,受理冤案,會見同僚,還要關心下屬,體恤下情,金虔光是看,都覺得身心疲憊。

  再說公孫先生——還是兩個字:很忙。

  平常府衙,凡師爺必設兩名:一為刑名師爺,專司協助官老爺辦理刑案;一為錢谷師爺,掌管府衙賬房儲存。可這公孫先生,是刑名師爺、錢谷師爺兩手都要抓,還兩手都要硬。說白了,就是又是老包的貼身秘書,又是開封府的會計出納,還要兼職家庭醫生,心理諮詢導師,繁忙的很。

  至於那四品帶刀護衛、「御貓」展昭——說實話,是忙得不見人影,想必是還未從蔡州返身。

  最後還剩「四大金剛」。張龍、趙虎跟隨展昭出門,許久沒見;王朝、馬漢倒和金虔的關係不錯。

  自從上回金虔捨身救「黑」,老包和公孫先生親自上門道謝,開封府內的衙役更是對自己尊敬有加,其中尤以王朝、馬漢為最。這二人,自從聽說金虔身懷絕頂輕功後,閒來無事總愛來找金虔切磋身手,搞得金虔是一個頭兩個大。推託不掉,只好僵著頭皮硬上,多次之後,金虔的輕功是更上一層樓,逃命捉迷藏本事也飛昇數個級別。

  這日,金虔正躲在屋頂曬太陽,卻聽到屋下一陣腳步聲響。

  金虔探頭一看,只見王朝板著國字臉,匆匆走到屋下,粗聲道:「金虔,你可在此?」

  金虔本以為王朝又要尋自己切磋武藝,正想腳底抹油,卻聽王朝又叫道:「展大人已經將蔡州知府徐天麟帶回開封府,包大人已經升堂,正要傳你上堂!」

  金虔一聽,立刻飛身躍下,立在王朝面前道:「王大哥怎麼不早說,趕緊走吧!」

  王朝見金虔突然憑空冒出,已經是見怪不怪,一拱手,轉身向大堂方向走去,金虔緊跟其後。

  上了大堂,三班衙役已然喊過堂威,肅然而立。金虔這回是「一回生兩回熟」,比起前幾次可有形象的多,幾步跨上大堂,跪身叩首,高聲道:「草民金虔,叩見包大人。」

  「金虔,你看看身邊此名男子,你可認識?」堂上包大人問道。

  金虔向身旁一看,見身側除了秦香蓮之外,還多了一名男子。一身素白囚衣,身帶鎖鏈腳銬,髮髻散亂,甚是狼狽。不過身材肥碩,滿臉橫肉,像個貪贓枉法的主,正是那個豬頭蔡州知府。

  金虔看罷,立刻回道:「回大人,草民認識,此人就是蔡州知府。」

  包大人又問:「你因何認識此人?」

  「因為草民曾經和秦香蓮一起上過蔡州府衙大堂,所以認識知府。」金虔答道。

  「你們為何去那蔡州府衙大堂?」

  「回大人,我是秦香蓮一起去告狀的。」

  「所告何人?」

  金虔猛一抬頭,道:「狀告當朝駙馬陳世美,告他唆使韓琪殺妻滅子,並導致韓琪自盡身亡!」

  「你胡說!」蔡州知府徐天麟指著金虔大聲叫道:「明明是秦香蓮與韓琪私通在先,後又將其殺害,你是什麼人,竟敢在此信口胡說?!」

  啪!驚堂木巨響,只聽包大人大喝一聲:「住口!」

  兩旁衙役立刻響應,高呼「威武——」

  「徐天麟,本府尚在問話,不容他人插嘴,如若再犯,休要怪本府定你個咆哮公堂之罪!」

  徐天麟立刻像被霜打的茄子,蔫在了一旁。

  金虔心裡大出一口惡氣,心道:豬頭知府,你也有今天,這回也讓你嘗嘗什麼叫堂威。

  包大人頓了頓,又向徐天麟問道:「徐天麟,你口口聲聲說是秦香蓮私通韓琪,並將其殺死,可有憑證?」

  徐天麟剛才被嚇得不輕,好一會才回道:「回大人,這事實俱在,秦香蓮已經當堂畫押,就是憑證!」

  包大人將案上擺放的供狀審視了一番,又向秦香蓮問道:「秦香蓮,這供狀可是你親自畫押?」

  秦香蓮一聽,立刻叩頭不止,哭喊道:「民婦冤枉啊!大人,那供狀乃是民婦被屈打成招才簽下的。」

  包大人一沉臉,道:「徐天麟,秦香蓮之言你如何解釋?」

  徐天麟滿頭滴汗,顫聲道:「回、回大人,這不過是秦香蓮為了脫罪的開脫之詞,難以相信。何況案發現場還有一名人證,也已畫押招認。」

  「是何人證?」

  「是一名叫王二麻子的叫花子,他自稱親眼目睹秦香蓮殺人現場。」

  包大人一愣:「王二麻子?」又轉頭望向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上前,小聲道:「大人,這裡的確有一張王二麻子的供狀。」

  包大人拿起供狀仔細看罷,又道:「這王二麻子是何人,現在又在何處?」

  金虔一看,趕忙舉起一隻手,提聲道:「大人,王二麻子就是草民。」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錯愕。

  徐天麟的一雙眼睛瞪得比電燈泡還大,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難怪徐天麟如此反應,之前金虔在蔡州上堂之時,衣衫破爛,形象不堪,可如今,托開封府的嘉賓禮待,金虔總算是洗涮乾淨,換上整潔布衣,猛一看去,倒也像模像樣,自然和之前判若兩人。

  包大人看了金虔半天,才問道:「金虔,你說你就是王二麻子?」

  金虔老老實實地答道:「正是。」

  「本府問你,你到底姓什名誰?」

  「草民金虔。」

  「那為何又叫王二麻子?」

  金虔一聽,心道:總算是問到正題了。趕忙伏下身,擺出驚恐萬狀的姿勢,道:「大人,只因那蔡州知府在大堂上非要逼秦香蓮承認殺人罪,而秦香蓮寧死不認,所以知府實施大刑,草民膽小,怕受酷刑,又不願冤枉好人,所以才想出這用假名畫押的辦法。大人,這供狀上的假名就是秦香蓮被屈打成招的證據!」

  此言說罷,一堂寂然。

  半晌,包大人才問:「徐天麟,那金虔說的可是實情?」

  徐天麟撲倒在地,神情緊張,許久才回道:「大人,此人姓名不定,身份不明,所供之詞不可盡信。」

  金虔險些衝上去踹徐天麟一腳。

  包大人一拍驚堂木,高聲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徐天麟。既然如此,再傳人證。」

  呼喝之聲層層傳出,不一會,只見六個人被押上大堂。

  金虔一看,哎呦,原來是熟人,這幾個人竟然就是當初追殺自己和秦香蓮的那幾個差役。

  「秦香蓮、金虔,你們可看仔細了,身後幾人,你們可認識?」包大人問道。

  秦香蓮回道:「回大人,民婦認識。」

  包大人又問道:「他們是何人?」

  金虔立刻答道:「是當初在押解途中想要殺害我們的差役。」

  那六個人一聽,立刻抖如篩糠,磕頭大呼:「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是受知府徐天麟的指使啊!」

  徐天麟一聽,頓時癱軟在地,神情空洞。

  包大人凝目少頃,沉聲道:「徐天麟,你冤枉良善,唆使殺人,本府判你鍘刀之刑,你可還有話說?」

  金虔一旁心道:這是什麼問法?既然已經判了斬刑,怎麼還問他有沒有話說,難道這北宋時期就已經發展到死囚可以立遺囑、分遺產的文明程度?

  徐天麟聽到包大人此言,卻像被蜂子蟄了一樣,突然挺直身體,大聲叫道:「大人,罪臣也是受人唆使,望大人明察啊!」

  金虔聽言,頓時了悟,再輕抬雙眼向堂上觀瞧,見包大人一向紫黑的臉龐上劃過一絲喜色。

  包大人緩了神色,繼續問道:「你是受何人唆使?」

  徐天麟吞了好幾口口水,用衣袖使勁抹著額頭的冷汗,躊躇了半天,總算開口道:「回大人,就、就是當、當朝駙馬,陳、陳世美。」

  包大人猛拍驚堂木,喝道:「放肆,駙馬爺是何等人物,怎可由你如此誣衊?」

  徐天麟頓時撲倒,顫聲道:「回、回大人,罪臣句句屬實,並無虛言,只因那秦香蓮是駙馬的原配妻子,駙馬要殺其滅口,所以唆使我做出此等事情,一切都是駙馬指使,還望大人明察!」

  包大人微眯雙眼,又問:「徐天麟,你說的這些,可有憑證?」

  徐天麟立即回道:「大人,駙馬曾親自與罪臣合謀此事,罪臣就是人證。」

  包大人聽言微微點頭,向身側的公孫先生道:「讓他畫押。」

  待包大人查驗徐天麟供狀之後,便拍下驚堂木,將徐天麟還押大牢,退堂收工。

  *

  堂審完畢,已至傍晚,秦香蓮母子和金虔都依照包大人的指示,一併來到花廳。

  只見包大人一身便服,坐在花廳正中,一旁立著公孫先生,另一旁站著風塵僕僕的展昭。

  看見金虔等人來到,包大人面色帶喜,道:「今日這場堂審,總算是掌握了陳世美殺妻滅子的確實證據,如今只等將陳世美捉拿歸案,秦香蓮,你可以放心了。」

  秦香蓮聽言,立刻攜一雙兒女跪身謝道:「香蓮謝過大人!」

  包大人微微頷首,又轉向金虔道:「金小兄弟,在供狀上籤寫假名,可是你自己的主意?」

  金虔苦笑,點了點頭,心道:開玩笑,咱怎麼說也算個堂堂未來人,這種弄虛作假的小伎倆,自小耳熏目染,根本就是輕車熟路。

  公孫先生一旁道:「這小兄弟倒真是心思細膩。」

  包大人拈鬚點頭,展昭也面帶讚賞。

  「既然如此,展護衛——」包大人突然命令道:「本府命你即刻前去駙馬府,將那陳世美帶回開封府問話。」

  展昭立刻上前拱手道:「屬下遵命。」

  說罷展昭就轉身向外走去,可還沒到門口,就見王朝匆匆走了進來,拱手道:「稟大人,王丞相派人送來一封書信。」

  包大人接過書信,展開觀看,越看眉頭越緊,臉色越發紫黑。

  整封信看完,包大人擰著眉毛,抬眼看向秦香蓮,半晌才道:「秦香蓮,王丞相做中間人,想替陳世美約你到王丞相郊外宅邸一敘,你去是不去?」

  金虔一聽:嘿!陳世美,這招可夠狠,這叫「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想打贏官司,就先搞定原告。秦香蓮此番前去,必是一場「鴻門宴」,搞不好,陳世美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到時候秦香蓮心頭一軟,撤銷控訴,咱這幫傢伙一個多月的辛苦,就只當做義工了。

  再抬眼看那秦香蓮,雙眼泛紅,悲然欲泣,眼神忽閃不定,一看就是意志不堅定的典型表現。

  果然,不多時,就聽秦香蓮開口回道:「香蓮願往。」

  金虔瞬間就預見到秦香蓮的黑暗未來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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鍘美案 第九回 公孫獻計出意料 同訪駙馬夜驚魂

  王丞相的一封書信、一頂輕轎,就將重重保護下的秦香蓮母子三人輕易帶離了開封府。臨走之時,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對秦香蓮是欲言又止,展昭只說了個「秦大嫂……」便無下文。

  金虔心知這幾人乃是顧忌駙馬府和王丞相的身份地位,礙於自己官職在身,不便多言。金虔本想交待幾句,但一見秦香蓮雙眼含喜、臉頰紅潤的神色,兩個小鬼一聽要去見自家爹爹,興高采烈的表情,這到嘴邊的話是怎麼無法出口,硬是被吞了回去。

  待秦香蓮母子乘轎遠去,開封府一眾人員才各懷心事回府。

  回到廂房,金虔是坐立難安,在屋子裡滴溜溜轉了好幾個來回,只覺心中忐忑,仿若壓了一塊茅坑石頭般不舒不服,更惱的是自己此時無計可施,只能躺在床鋪上做深呼吸、念大悲咒。不知過了多久,金虔只知夜色漸深,卻忽聞門外一陣騷動,雜亂的腳步聲從門前匆匆而過,隱約傳來含有「秦香蓮……」字樣的語句。

  金虔一驚,一個猛子從床鋪上蹦起身,衝到門口,一把拽開門板。

  只見門外人頭攢動,昏暗燈光下,幾名衙役抬著一人急匆匆地衝進與自己房間相對的東廂房。

  金虔心道不妙:那東廂房可是公孫先生的地盤,一般只有傷重難治者才能有幸造訪,莫不是有人掛綵——只是,那幾個衙役抬著的那個人,怎麼那麼像秦香蓮?!

  想到這,金虔立即足下發力,幾個飛身竄到了東廂院內。再定眼一看,便知大事不好。

  只見那東廂首房門戶大開,裡面是角色齊全。公孫先生、包大人、展昭以及張龍、趙虎全部一一排列,王朝、馬漢擠不進去,只好守在門口。

  馬漢一見是金虔,忙拱手道:「金虔兄弟。」

  金虔一看,馬漢的長臉竟比平時還長出半尺,心裡頓時冰涼,吸了一口氣才問道:「馬大哥,可是秦香蓮回來了?」

  馬漢點點頭,還未說話,一旁的王朝就操著大嗓門叫了起來:「駙馬爺太過分了!竟然……」

  話說了半句,竟也說不下去。

  金虔又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兩人一聽,這才意識到自己兩個大個子擋住了門口,趕忙讓開了路,讓金虔閃身入內。

  屋外嘈雜,可這室內卻是十分安靜。

  金虔繞過張龍、趙虎,只見展昭和包大人分別站於床頭床尾,公孫先生坐在床側,正為床上所躺之人診脈。床鋪上所躺之人,面色白中帶青,雙唇蒼白略帶血漬,雙目緊閉,亂髮凌衣,正是幾個小時前離去的秦香蓮。

  金虔用手背揉了揉眼皮,細細瞧了幾遍,終於確定自己沒認錯人,心道:這是怎麼著?這秦香蓮是去會情郎還是去兩萬五千里長征,出門不過半個晚上,怎就搞成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再轉頭看看床頭床尾的兩個人。包大人自是不用再說,如果不點燈,恐怕一張臉上就只能看見眼睛,而另一旁的展昭——金虔一看,渾身一個哆嗦。

  只見那展昭,劍眉緊蹙,俊目凝威,儒雅俊貌之中隱隱滲出一股殺氣,仿如蓄勢待發的緊繃弓弦。

  金虔立刻心如明鏡:這開封府裡,得罪誰都行,就是不能得罪這隻貓兒。別看這隻貓兒平時溫文儒雅,說話和煦有禮,我看十有八九是個「悶騷型」,發起火來恐怕就是火山爆發,被他這雙眼睛一瞪,那三魂七魄還不頓時散去一半!

  想到這,金虔趕忙向公孫先生一旁移了兩步,小心翼翼地避開展昭視線的火力範圍。

  此時,公孫先生剛好診斷完畢,收手起身,向包大人回道:「大人,這秦香蓮是急火攻心,一時氣血翻湧,傷及心肺,昏死過去,而之前舊傷未癒,此時恐怕是情況不妙。」

  包大人一聽,不禁怒上心頭,低聲喝道:「這秦香蓮與那陳世美到王丞相宅邸相聚,到底是發生了何事,為何會如此?」

  公孫先生一旁思量道:「大人,這恐怕只有秦香蓮和那陳世美知曉,學生大膽揣測,恐怕是那陳世美做了非常之舉,才會讓秦香蓮如此。」

  金虔一旁吐血:拜託,這還用揣測?這根本就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

  包大人點了點頭,一臉沉痛:「本府本不該應允讓秦香蓮前去。」

  公孫先生搖搖頭:「大人,此時乃是秦香蓮自己決定,大人又何必自責?」

  金虔此時可沒有心情聽這兩人說來道去,她在屋內屋外打量了許久,卻始終沒發現此時最應該出現的兩個人,不由一陣心慌,急聲問道:「大人,秦香蓮的一對子女呢?」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聽言,卻不作答,只是垂眸不語。

  一直未曾出聲的展昭卻突然雙手抱劍,高聲道:「大人,那對孩童必然被陳世美帶回了駙馬府,屬下這就前去尋回!」說罷就要提劍出門,張龍、趙虎立刻隨身而行。

  「展護衛!」包大人突然一聲高喝,見展昭頓然停步轉頭,又放緩了聲音:「不可!」

  展昭回身上前一步,劍眉微凝:「大人!」

  公孫先生一看,急忙道:「展護衛,那駙馬府是何等地方,怎可貿然強入?何況,是否真是駙馬帶走的孩童,我們也不曾得知;就算真是陳世美帶走一對孩童,我們無憑無據,如何上門要人?」

  公孫先生兩個強勢反問句,頓時讓展昭無語,只好與張龍、趙虎直直站立一旁。

  金虔此時是心亂如麻,之前現代觀賞的各類三流劇情居然毫無用處,想了大半天,腦海裡也只有一句話的墨水,不覺間竟脫口而出,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此言雖然聲微,屋內眾人卻也聽得清楚。

  只見公孫先生雙眼一亮,面色帶喜色道:「金小兄弟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大人,學生有一計。」

  「先生快說!」包大人急忙道。

  「大人,」公孫先生一拱手:「既然我們無法斷定秦香蓮的兒女是否是由駙馬爺帶走,不如讓展護衛暗中夜探駙馬府,等我們得到確實證據,大人明日再登門造訪,逼問駙馬。若駙馬承認交還孩子便罷,如若駙馬失口否認,展護衛則可暗中行事,將兩名孩童帶到大人面前,讓駙馬無從辯解。」

  「先生好計謀!如此本府也可對那秦香蓮有個交代。」包大人聽罷,臉色立刻緩和了一半。

  展昭渾身的殺氣即刻散去不少,張龍、趙虎也暗暗點頭。

  金虔頓感欣慰,心道:公孫先生果然不愧為一代師爺表率,自己一句八桿子打不著的話,居然能讓他想出如此完善之計謀,實在高明。

  「只是……」公孫先生卻似乎並不滿意,面露難色:「學生還有一事擔心。」

  包大人問道:「先生擔心何事?」

  「學生是擔心,那駙馬府戒備森嚴,此番展護衛一人前去,恐怕……」

  張龍趙虎一聽,急忙上前,拱手高聲道:「大人,屬下願助展大人一臂之力!」

  包大人聽言,十分欣喜,正想應允,卻被公孫先生打斷。

  只見公孫先生搖頭道:「不妥。此番前去,只是打探消息,無需動武,只需一名輕功卓越之人與展護衛同去,彼此做個照應便可。二位雖然武功不俗,但輕功卻與展護衛相差甚遠,並非適當人選。」

  金虔一聽,心裡忽然升起一股不祥預感,急忙向屋角蹭了蹭,想要退離現場。

  可那公孫先生似乎專門和金虔過不去,一雙明目直直向金虔射來,道:「金小兄弟,你身懷絕世輕功,不知是否願意助展護衛一臂之力?」

  金虔頓時大驚失色,一下受驚過度,連舌頭都不停使喚,嘴裡烏拉了半天,可吐出全是德語,只好把腦袋搖地像個撥浪鼓,心道:不願意!當然不願意!那展昭要去的地方可是駙馬府,不是菜市場,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腦袋的,誰吃飽了撐的沒事幹,願意跑到駙馬府拎著腦袋去吹冷風?

  人人都道公孫先生心思敏捷,可此時卻不知怎麼回事,竟然曲解了金虔的意思,微微笑道:「金小兄弟可是擔心會拖了展護衛的後腿?」

  金虔趕忙點頭:沒錯、沒錯,咱武功沒有,輕功不濟,是爛泥扶不上牆,肯定會拖貓兒的後腿。

  包大人此時也笑道:「小兄弟年紀輕輕,思慮卻如此周全,以後必成大器。」

  金虔臉皮一抽,冷汗直冒:老包啊老包,你這句話一語雙關,豈不是說此番去駙馬府非我莫屬?

  深吸了一口氣,金虔總算找到了自己的舌頭,剛想開口回絕,卻被從門口闖入的兩人打斷。

  「金虔兄弟輕功卓絕,一定不會拖展大人後腿,我兄弟二人願為其作保!」門口的王朝馬漢朗聲道。

  金虔瞬間口呆舌短,半晌沒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當今皇上親封的「御貓」展昭、展大人英姿颯爽地走到自己面前,抱拳一笑道:「既然如此,展某還望金兄多加照顧。」

  朗目清亮如水,薄唇潤澤勾顏,一笑宛若春風拂面,再笑好比蒼穹雲天……

  等到金虔鬼使神差點頭應允後,才發現,自己居然中了「美人計」……

  嘖嘖,真是丟盡了咱堂堂現代未來人的臉面!

  *

  當朝駙馬陳世美的駙馬府,乃是當朝天子御賜,座北朝南,佔地百頃,東臨御街,西面繁市,正是一塊風水寶地。其內,宮閣樓宇甚多,光大小院落就有四十多個,御景花園七八處。再往細了說,裡面太監、奴僕、宮女、廚子等等,數不剩數,更別提裡面守衛護院,輪班值夜,戒備森嚴,有一言可表:沒身份的蒼蠅也別想混進去一隻。

  金虔趴在駙馬府的某個屋脊上,小心謹慎地用袖口擦著脖子上的汗珠,肺部緊急缺氧,卻還得費力控制住呼吸,生怕一個不小心打擾了下面正在巡邏的兵隊。再看身側的展昭,面色如常,呼吸綿長,臉上更是半滴汗水也沒有,一雙黑爍眸子如同夜空星辰,閃閃發亮,正盯著屋下路路兵隊。

  此時兩人處於高處,正好將駙馬府內地形一一收入眼底。只見那駙馬府內,院落層疊,房屋眾多,猛一看去,竟和迷宮相差無幾,金虔一看,心裡頓時打起了退堂鼓,加上之前拔足狂奔許久,此時是渾身乏力,心裡大呼倒楣:

  嘖嘖,人人都說南俠展昭,武功蓋世,輕功無雙,咱今日可算是開了眼界。從開封府到駙馬府,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但少說也有一兩公里路程,這展昭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路用輕功飛過來,工作效率是提高了不少,可也害苦了咱這個在他身後當尾巴的未來人。

  奶奶的,這展昭是跟咱有仇還是怎麼著?就算趕時間也不用如此拚命吧,展大人您是內功深厚,就算跑上一天一夜恐怕也無大礙,咱可是半分內功沒有,這身輕功只靠步法玄妙、借力用力之法撐門面,隨便逃逃命還行,這長途跋涉的買賣,實在不是咱的強項啊!

  這邊金虔心裡正抱怨地起勁,突然眼前一花,打斷了自己思路。回神一看,只見兵隊已然離去,展昭正伸手在自己眼前示意。見金虔回神,展昭便輕點腳尖,縱身從屋頂飄下,靜靜落於院內。金虔一見,心中雖叫苦不迭,卻也只好隨身跳下,同樣落地無聲,只是身形有些狼狽。

  兩人落身之處剛好處於一假山之後,月色昏暗,山影籠罩,正好是一處絕佳避身之處。

  展昭身形一動,剛想往前,卻被金虔拽住了袖子。

  「展大人,」金虔壓低聲音道:「你可有駙馬府的地圖?」

  展昭一愣,隨即回道:「沒有。」

  金虔一聽,幾欲崩潰,心道:開玩笑吧,這駙馬府裡的房間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咱卻連張導遊圖都沒有,兩個小鬼在什麼地方,根本毫無頭緒,怎麼找?

  想到這,金虔趕忙道:「既然沒有地圖,我們從何處找起?」

  展昭一聽,微微頷首,道:「金虔兄弟不必擔心,展某自有打算。」

  說罷就躬身運氣向院內奔去。

  金虔一看,也只好彎下身子,噌噌噌疾走,灰溜溜地跟在展昭身後。

  這一路上,金虔是膽顫心驚,巡邏隊碰上了六回,太監宮女遇到了九回,要不是展昭耳聰目明,及時提醒金虔,恐怕金虔早就去鬼門關兜了好幾個來回。

  不知過了多久,待兩人來到一草木繁茂的偏僻小院時,展昭終於停住了身形,沉眉不語,貌似有所發現。

  金虔一看,急忙上前問道:「展大人可有發現?」

  展昭微微點頭,身形繞了幾繞,來到一叢灌木後,向前指了指。

  金虔順著展昭的手指一看,只見灌木後現出一間木屋,雜草叢生,破舊不堪,窗櫺破損,門板晃動,奇怪的是,在那張破門板上,卻掛著一個碩大的銅鎖,光亮如新。

  就聽展昭一旁道:「此院地處駙馬府偏遠之處,本應是擺放雜物之所,但為何會用如此貴重的銅鎖封門,豈不是讓人費解。」

  金虔也是如此想法,急忙隨展昭一起上前,扒在窗櫺上向屋內觀望。

  這一看不要緊,金虔險些高呼出聲。

  只見那木屋內床板之上,躺睡著兩個稚嫩孩童,正是秦香蓮的一雙子女:寧兒、馨兒。

  金虔一看這對小鬼,衣衫狼狽,髮絲散亂,面帶淚痕,不禁心頭酸楚,心頭一動就要開口召喚,卻被展昭摀住了口舌。

  回頭一看,只見展昭雙目深邃,沉如墨夜,微微搖頭道:「此時不可打草驚蛇,既然已經得知秦香蓮子女所在,我等還是速速離去為妙。」

  金虔這才憶起公孫先生所言,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

  展昭見狀,便移下手掌,對金虔示意,縱身跳上屋頂,金虔立即緊隨其後。

  兩人一前一後,身如魅影,在房上飛竄自如,不多時,便離開了駙馬府所地。

  一路上,兩人無言可對,只是默默同行,各懷心事。

  金虔擔心的是不知明日之計能否成功。而展昭也同樣心事重重,金虔雖不明所以,但見展昭面色凝重,想必也是為明日之行掛心,一時氣氛凝重迫人。

  待二人回到開封府側門外,展昭便對金虔施禮道:「金虔小兄弟,今夜多謝小兄弟仗義相助,展某還要向大人稟報,恕不多陪。」

  金虔趕忙還禮道:「展大人不必客氣,請便輕便。」心道:貓兒你還是趕緊走吧,你在旁邊,這心理壓力也太大了。

  展昭點了點頭,轉身離開,金虔也抬步向夫子院走去,可剛走了兩步,突然聽到展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小兄弟,你這身輕功是何人所授?」

  金虔猛然一愣,身體頓時一僵,心道不妙:這沒頭沒尾的,展昭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難道他看出來咱這身輕功就是「逍遙游」,知道是咱是毒聖醫仙的徒弟……喂喂,今天已經夠倒霉了,不需要再錦上添花了吧!要是自己的身份再因此暴露了,那豈不是會招來大批量的尋仇之人……等等,這「逍遙游」乃是兩位師傅為自己合作新編的,是最新版本,江湖上應該還沒有幾個人見過,何況咱把這一身醫術隱藏的完美無缺,怎麼可能露餡,肯定是自己多想了,鎮定、鎮定!

  金虔眼珠子轉了幾轉,還是覺得不回不妥,於是故作輕鬆道:「這個……師傅並未告訴小人,小人也不知道。」

  展昭也並未往下追問,只是向包大人書房走去。

  金虔晃了晃脖筋,心裡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往廂房走去。

  回到廂房,金虔是輾轉反側,雖然一身疲累,卻是想盡方法也無法入眠,心裡怎麼都覺得今晚之事內藏怪異。

  想那開封府,人人盡忠職守,怎會讓自己一個外人插手府中之事?

  再說那展昭,以他的身手,獨自一人夜探駙馬府是綽綽有餘,何苦拽上自己這個拖油瓶?

  還有今晚展昭問的最後一句話……何時這堂堂南俠也變成了打聽別人隱私的角色?

  金虔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越想越覺得腦袋裡好像有數百隻蒼蠅,亂鬨哄作響,頓感渾身不自在,心煩意亂的緊,不禁從床鋪上翻身坐起,想要喝口水,清醒清醒。

  可剛坐起一半,就驚覺脖頸間橫出一物,寒光四射,殺氣逼人,竟是一把冷森長劍。

  金虔心頭大驚,頓時手腳冰涼,目光直直順著長劍緩緩移上,只見那手握長劍之人,劍眉飛煞,星眸含冰,駭人森息盡罩於身。

  金虔只覺五臟六腑全部瞬間罷工,全身血液驟然凝固,嘴皮哆嗦半天,才勉勉強強擠出幾個字:「展、展展展大人……」

  沒錯,此時用劍指著金虔喉嚨之人,竟然就是那南俠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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鍘美案 第十回 夜半間謀心去疑 駙馬府驚現休書

  江湖上人人都知,南俠展昭手中的三尺青鋒,乃是一柄上古寶劍,名曰巨闕,切金斷玉,削鐵如泥,是世上難得的寶物。而今晚,金虔正是有幸目睹此寶。只見這巨闕寶劍,刀鋒閃寒,冷光森森,煞氣逼人,要是放到現代,少說也能混個國家一級國寶的身份。當然,如果這把巨闕不是擱在金虔的脖根上,金虔至少還能想出上萬個感嘆句以表達自己對它的崇敬之情。

  「展、展展展展……」金虔第二次開口,卻連「大人」兩字也噎在了嗓子眼兒。

  「金虔!」展昭沉聲道:「你到底是何人?」

  「何、何何何何人?」金虔繼續結巴道。

  展昭一豎劍眉,喝道:「快說!」

  這一聲,險些將金虔的七魂嚇跑了六魂,只見金虔頭頂豆大汗珠層出不窮,順著臉龐滴滴答答的掉在了巨闕上。

  金虔此時可真是六神無主,心裡好似油鍋炸開了鍋,劈哩啪啦的好不熱鬧。

  蒼天啊,大地啊,有哪位好心的天使大姐能告訴咱,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絕對的正派角色展昭會用劍頂著咱的喉嚨,這不是那些反派Boos才能享受的待遇嗎,難道自己已經淪落成了反派角色……沒道理啊,雖說咱長得不是出塵脫俗,但好歹也算五官端正,離那些大奸大惡之徒還有點距離……難道自己是醫仙毒聖徒弟的身份暴露了,而這個展昭剛好和那兩個老傢伙有仇——金虔頭頂的汗珠又掉下一粒——要真是那樣,咱也不用垂死掙扎了,索性就響應黨的俘虜政策:坦白從寬,爭取一個寬大處理。

  這邊金虔還在激烈心理鬥爭,那邊的展昭可沒了耐性,就見展昭將手中寶劍向金虔咽喉一逼,一道淡淡的血痕便浮現出來。

  「你是何人?到開封府有何目的?」

  金虔正在考慮要不要全盤托出,可一聽展昭的問題,頓時心頭一動,加上脖頸上的痛楚,心中瞬間清明了不少。

  到開封府有什麼目的?咱能有什麼目的?頂多就是想混幾頓免費官飯,省幾個私房錢,其次不過是想見識一下各位歷史名人罷了,還能有何目的……這個問題實在是怪,似乎和自己是否是醫仙毒聖徒弟的身份沒有什麼必然聯繫,反而和那些盤問夜探開封府的不法分子例行問題有些相似……呃?

  金虔的細眼忽然睜大了幾分,謹慎的打量著眼前的四品護衛,心中暗暗思量:

  不合常理!這展昭雖出身江湖,但從這幾天的觀察判斷,此人卻是一個冷靜自持,穩重如山之人,即使是見到秦香蓮母子被如此迫害,也無妄動之舉,反而以大局為重,以法理公道為先。如今他卻半夜三更,提了一把劍冒冒失失闖進重要證人房間,逼問證人——不對勁,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想到這,金虔心裡頓時有了計較,悄悄吐出兩口濁氣,擠巴擠巴眼皮,哭喪著臉道:「展、展展展大人,小人不明白……」

  展昭臉一沉,低聲喝道:「你言辭閃爍,行事怪異!金虔,你處心積慮混入開封府衙,到底是何居心?」

  金虔一聽,立刻高聲呼喊,聲中帶泣:「展大人何出此言?小人冤枉啊!」

  展昭一凜黑爍雙眸,喝道:「你還敢狡辯?!展某問你,你一身絕頂輕功,卻藏而不露,是何道理?」

  金虔一聽,頓時欲哭無淚,心道:嘖嘖,咱說什麼來著,做人千萬要低調,低調低調再低調,萬萬不可強出頭。這不,一身輕功沒藏好,惹麻煩了不是?

  嘴裡卻不敢實說,只得現編瞎話:「展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這身輕功,是一個怪老頭教的,師傅從未說過自己的身份,小人也不敢問,何況師傅還囑咐小人,說江湖險惡,這身輕功不可輕易示人,小人也只得照做。」

  展昭微一蹙眉,又問:「那晚刺客來襲,你似有先知,難道也是你的師傅示下?」

  金虔頭皮發麻,心道:先知?拜託,那也叫先知?那不過是因為八點檔電視劇看多了,間接經驗太豐富而已!

  可這話還是半分無法出口,只好繼續道:「那刺客,小人是完全不知道啊,小人自幼膽子小,一聽展大人不在府衙,心裡一慌神,才舉止怪異,不是有心的!要是小人真有先知,早就逃之夭夭了,怎麼可能待在那裡讓人砍?」

  「也許你別有用心!」

  「展大人,小人如果是別有用心,就不會挺身救包大人,也不會受傷了!」

  「恐怕不過是苦肉計!」

  「……」

  要不是此時有一把長劍戳在自己的脖子上,金虔真想在那隻死貓的俊臉上踏兩個鞋印。

  奶奶的,自己打出生以來,頭一次破天荒捨己救人,居然被套上「苦肉計」這麼一頂破帽子,簡直是——把豆包不當乾糧,把村長不當幹部,把金虔不當英雄。

  「展大人!」金虔一時氣惱,底氣充足,汗也不流了,嘴也不抖了,雙眼也變大了,沉聲道:「小人雖一屆草民,不知道什麼大道理,但也知道包大人乃是世間難得的青天,見包大人身處危機,挺身相救,有何不可?小人因此雙手負傷,至今不能運用自如,可展大人居然說此舉不過是『苦肉計』,難道這開封府就是如此對待救命恩人?!」

  一席話下來,連金虔都暗暗吃驚:原來自己還頗有幾分雄辯之才!

  展昭聽言一愣,只見這金虔義正詞嚴,目光凜然,心裡不由生出幾分敬佩,語氣也緩和了幾分:「今晚夜探駙馬府,何等凶險,你居然毫無推託之詞,不得不令展某生疑。」

  金虔一聽這句話,滿腔的怒氣頓時跑了個精光,五官扭曲了半天,才心虛道:「那是包大人親命,小人怎敢推辭。」心裡卻道:還不是因為中了展大人您這個「美人計」!現代人的恥辱啊——恥辱!

  展昭此時卻是皺眉不語。

  金虔一見,知展昭已然信了八成,趕忙又道:「展大人可曾記得,當初我秦香蓮母子同被蔡州知府追殺,要不是展大人湊巧路過,我恐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如何能到達開封府,再說,那時展大人路過,純屬巧合,如果說我早有陰謀,豈不是連展大人也參與其中?」

  展昭愣了愣,半晌才道:「你的清白,可有憑證?」

  金虔聽言,心一橫:破釜沉舟,成敗就在此一舉了!於是提聲道:「展大人,你說我圖謀不軌,可有憑證?」

  展昭聽言,輕抬劍眉,嘴角微揚,渾身殺氣瞬間消散,手腕一轉,巨闕回鞘,抱拳道:「金小兄弟,展某得罪,但展某職責所在,還望小兄弟見諒。」

  金虔頓時一愣,心道:怎麼回事?這展昭翻臉比翻書還快?怎麼眨眼工夫就多雲轉晴了?

  就聽門外一人出聲道:「金小兄弟,莫要責怪展護衛。」

  大門輕開,只見一人抬步走進屋內,面色白皙,三道輕髯,面帶歉色,躬身施禮。

  金虔立刻全身虛脫,癱坐在床,長嘆道:「公孫先生……」

  公孫竹子,搞什麼東東啊,心理壓力承受能力測試?未免也有些太超前了吧!

  就見公孫先生緩緩走至床前,拱手抱拳,長揖到地,道:「金虔小兄弟,公孫策得罪了,今夜之事全是在下之意,與展護衛並無關係。」

  展昭一聽,急忙上前道:「公孫先生……」

  「展護衛,」公孫先生起身轉頭道:「莫要多言。今夜之事,是在下多疑,設下此計試探,對金小兄弟多有冒犯,確是公孫策處事不當。」

  「公孫先生怎可……」

  「抱歉,兩位!」金虔突然插入一個腦袋,半邊臉皮抽搐道:「責任問題可以先放放,你們誰能給我個解釋先?!」

  公孫先生與展昭同時一愣,見金虔面色鐵青,嘴角抽筋,細長雙目只剩一道縫隙,不禁有些好笑。

  「咳,金小兄弟,容在下解釋。」公孫先生清了清嗓子,便將這一晚之事娓娓道來。

  金虔越聽頭頂黑線越密,聽到最後,已經是滿頭黑線亂抽。

  原來自己在到達開封府的第一天,就讓公孫先生起了疑心。

  「那日,展護衛回府,那秦香蓮母子無不驚異萬分,但只有金小兄弟平靜如常,在下之後得知,展護衛一路上從未透露過半分自己的身份,而小兄弟的神情表現,卻似乎早知此事,不得不讓在下生疑。」公孫先生坐在圓凳上憶道。

  金虔忙解釋道:「那是因為我太驚訝了,所以沒了表情。」

  公孫先生點點頭,又道:「在下也曾如此作想,但刺客行刺那晚,小兄弟的行為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加之小兄弟一身絕妙輕功,竟連展護衛也未曾見過,我等唯恐小兄弟身份不明,企圖對大人不利,所以才……」

  「所以——」金虔抬抬眉毛,盤著腿坐在床鋪之上,抱著兩條胳膊接口道,「你和展大人就想出了這招半夜逼問的戲碼。不用問,今晚夜探駙馬府,也是你們早就商量好的!恐怕展大人早就知道了秦香蓮子女的下落,今夜前去,不過是想確定我與那駙馬府是否有所牽連。展大人,我的表現可有可疑之處。」

  心裡卻道:有可疑之處才鬼了,自己差點迷路沒走出來。

  展昭搖頭笑道:「金小兄弟說笑,小兄弟心思敏捷,展某佩服。」

  金虔心道:佩服個鳥!要不是被美色糊住了心竅,咱一個堂堂未來人能上這種俗當?——這兩個傢伙,明明知道咱和那個陳世美沒有關係,還是半夜對自己逼供,簡直是精明的恐怖。嘖嘖,自己還真是倒霉,什麼地方不好挑,偏偏挑這個「人精」聚集的開封府棲身。

  心思一轉,金虔越發覺得今夜委屈萬分,這一個晚上,體力勞動、腦力勞動、心理壓迫三重大山齊俱而下,脖子上還被人白白劃了一道,真是越想越悶,不由口中沒了把門的,脫口道:「展大人也辛苦了,想必展大人那嫣然一笑,也是千金難求!」

  話一出口,金虔才覺不妥,不由心裡發寒,生怕展昭一個不爽拿自己試劍,可等了半天,卻毫無動靜,不禁抬頭觀看。

  只見那公孫先生手掌掩面,雙肩微抖,貌似偷笑。

  再看那展昭,腰身筆直,身形僵硬,俊臉微垂,面色尷尬,金虔甚至懷疑由於光線太過昏暗,導致自己眼花了,展昭的那對貓耳朵怎麼有點紅色素偏高的跡象。

  「夜已深,展昭先行告辭。」

  說罷,展昭就轉身離去,身形仿若驚鴻一瞥。

  金虔頓時呆住,半晌也沒回過神。

  只見公孫先生緩緩站起身,挑眉上下打量了金虔幾番,道:「其實有一點在下並未看錯,小兄弟果然並非常人。自從展護衛來開封之日起,從未有人敢如此……」

  話說了半句,公孫先生卻停而不語,拱手道:「金小兄弟早些休息,養好精神,明日還需小兄弟幫忙。」

  金虔這才回了神,問道:「幫忙?」

  公孫先生笑道:「小兄弟難道忘了,明日大人要去駙馬府帶回秦香蓮一雙子女,到時,情勢難料,還真需小兄弟助展護衛一臂之力。」頓了頓,又道:「此次,不是試探之計。」

  金虔點了點頭,眨了眨眼道:「公孫先生,今夜之事,包大人……」

  「包大人從未懷疑過金小兄弟。」公孫先生帶笑答道,合門離去。

  金虔此時倍感欣慰:果然是老包,看人的眼光就是准,也不枉咱救你一把。

  心境放鬆,金虔只感疲憊席捲而來,不久便沉沉睡去。

  *

  第二日一大清早,金虔就被王朝馬漢從被窩裡揪了出來,迷迷糊糊換上一身差役裝扮,跟隨包大人、展大人、四大金剛等等一行人向駙馬府進發。臨走之前,公孫先生又囉嗦了許久,直到確定計劃無誤,才肯放行。

  金虔前晚被兩個無聊傢伙折騰了半宿,自然睡眠不足,哈欠連天,直到來到駙馬府門前,才算清醒了七八分。

  昨夜雖然曾到駙馬府一遊,但夜色深沉,黑糊糊的一片,什麼也沒看清,今日陽光明媚,光線充足,在這駙馬府內一溜躂,金虔心中頓時讚歎不已。

  這駙馬府,富麗堂皇,雕樑畫柱,樓台亭宇,花榭園林,美輪美奐,處處透出富貴之氣、高貴之姿,雖不比開封府威嚴莊重,但這皇室之尊,也叫人不得不佩。

  不多時,一眾人便來到了迎客大廳前方。

  「稟駙馬,開封府尹包拯、包大人求見。」一名領路太監站在門前叫道。

  金虔頓時一個冷戰:這太監的聲音——實在難聽的有水平。

  就聽廳內傳來一個男聲:「請。」

  開封府一行人盡數走了進去。

  進門一看,眾人不禁一愣。大廳正前,左邊坐著一名男子,身穿華繡錦衣,頭戴紫金擎冠,相貌俊美,熟人:駙馬陳世美。而在大廳右側,又坐著一名女子,神情高傲,挑眉冷視。

  金虔心裡頓時明了:想必這人就是公主大人了,嘖嘖,這可是稀罕人物,咱可點看仔細了。想到這,金虔趕忙閃目觀瞧。

  只見此名女子,肩披紅粉繡鳳的雲肩,身穿蓮花瓣的綾羅裙,上繡百花齊放、蝴蝶紛飛圖,栩栩如生,芳香撲鼻,腳下一雙金邊銀絲宮鞋,鞋尖各綴一粒珠玉寶石,一頭烏絲如緞,挽成龍蕊髻,兩邊各插三根彩繪珠釵,珍珠粒粒玲瓏剔透。再看此女相貌,柳眉清眸,高鼻櫻口,皮膚滑嫩如蛋,只是眉宇間傲色過重,壞了這一張標緻臉孔。

  金虔暗暗點頭:難怪陳世美不肯認秦香蓮,暫且不提這公主與生俱來的一身榮華富貴,光看人家那長相,比起秦香蓮那黃臉婆就強了不知多少倍。可這心裡又不免有些擔憂:這公主都出馬了,恐怕今天的事難辦。

  包大人一看此名女子,立刻撩袍下跪,高呼道:「開封府尹包拯,參見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參見駙馬爺千歲。」

  其他眾人,也同時下跪,嘴裡念叨同樣台詞,金虔也混在裡面,只是說辭不太標準,幸好人數眾多,其他人也沒聽出什麼破綻。

  「平身。」上座的公主緩聲道。

  眾人這才一一起身。

  公主看了看包大人,才問道:「包大人不在開封府辦公,來這駙馬府何事?」

  包大人雙手拱在身前,垂首道:「回公主,微臣乃是為了秦香蓮的一對子女而來。」

  「秦香蓮?」公主沉吟半刻道:「秦香蓮是何人?」

  包大人回道:「稟公主,那秦香蓮乃是駙馬爺的元配妻子。」

  公主聽言,不由一挑柳眉,怒聲道:「一派胡言!駙馬乃是本宮的夫婿,何來元配?」

  包大人微微抬頭,朗聲道:「稟公主,微臣並為虛言。那秦香蓮在十年前已與駙馬爺成親,育有一子一女,鐵證如山。」

  公主一聽,面容扭曲,停了許久,才壓下聲音向陳世美問道:「駙馬,包大人所言,可確有此事?」

  別看那陳世美在開封府大堂上氣焰囂張,此時卻是恭敬有禮,只見陳世美點頭道:「公主,確有此事。」

  眾人一聽,頓時大驚,心裡都道:這陳世美是怎麼了,轉性了、還是良心發現了,以前抵死不承認認識秦香蓮,怎麼今天認的這般爽快?

  金虔更是納悶,心道:難道這歷史上的真人陳世美人還不錯?

  可陳世美的下一句話立即推翻了這個假設。

  只見那陳世美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展開放在桌上道:「那秦香蓮以前的確是本宮的的元配,但在五年之前,她就已經被本宮休了。這張就是休書!」

  此言一出,開封府眾人無不失色,整個屋內頓時一片死寂。

  金虔不禁將目光轉向包大人,心道:老包啊老包,現在陳世美連離婚證書都拿出來了,外加一個公主千歲撐腰,情況對我方是大大不利,您老打算如何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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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1:21:33 |只看該作者
鍘美案 十一回 駙馬府無故受氣 夫子院怒斥香蓮

  包大人頓了幾頓,半晌才問道:「駙馬爺,你說這張就是五年前休了秦香蓮的休書?」

  陳世美微揚唇角:「正是。包大人如若不信,盡可拿去,仔細查驗。」

  說罷,便將手中的白紙遞給了包大人。

  包大人雙手接過,細細觀看,臉色陰沉,眉頭深鎖,久久不語。

  那陳世美又笑道:「包大人,你可看仔細了,這封休書可有不妥?」

  包大人雙手一合,將休書折起,恭敬將休書奉回道:「無不妥之處。」

  陳世美聽言,雙眉高挑,哼哼冷笑幾聲,收回休書。

  一旁公主見狀,也挑眉道:「包大人,那秦香蓮在五年前就已經被駙馬休了,如今卻來到這開封府誣告駙馬,包大人素來享有青天之譽,想必必能還本宮和駙馬一個公道。」

  此言一出,別說開封府眾人,連金虔都頓時怒火中燒,心道:這公主和陳世美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居,綠頭蠅找臭肉,臭味相投。看來這陳世美和公主八成是早有準備,商量好了在這一唱一和,嘖……情況不妙啊!

  再看包大人,身形微躬,頷首垂眸,猛一看去還真是恭敬有禮,不過一旁的金虔可看得清楚,那包大人一雙黑手緊緊握住,指節都泛白了。

  陳世美看包大人許久不語,氣焰更囂,靠在椅背上,指敲扶手道:「包大人,既然事實已明,本宮在此還望包大人能秉公處理,治那個秦香蓮一個污攀官親之罪。」

  包大人身形一頓,猛抬頭道:「回稟駙馬、公主,此事其中是非曲直,微臣定回查個水落石出,給駙馬、公主一個交待。但微臣有一事不明,想請教駙馬。」

  「哦?包大人何事不明?」陳世美問道。

  「駙馬爺,一日前,那秦香蓮攜一雙兒女應駙馬之邀到郊外王丞相宅邸中與駙馬會面,可秦香蓮入夜回到開封府後就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敢問駙馬,這是為何?」

  「這……」陳世美頓時語結。

  一旁公主一見,微微笑道:「包大人,那日本宮也在場,曾親眼看見那秦香蓮完好無損地離去,至於為何昏迷不醒,我們又如何得知,也許是歸去路上遇到歹人迫害也不一定。」

  「既然公主也在場,微臣敢問公主,她的一雙兒女公主可曾見到?」包大人一瞪眼,提聲道。

  公主一聽,心中不悅,心道:這包黑子,居然敢這麼跟自己說話?語氣也硬了起來,道:「見到又當如何?」

  包大人上前一步,高聲道:「公主,昨夜秦香蓮隻身回府,一雙兒女卻不見蹤影,敢問可是在這駙馬府內?!」

  公主一聽,杏目一圓,喝道:「包拯,你竟敢如此對本宮說話?」

  包大人一聽,頓了一頓,才道:「微臣不敢。只是那秦香蓮一雙兒女下落不明,故此……」

  「包大人。」陳世美插口道:「包大人不必多言,那對孩童正是在這駙馬府內。」

  眾人聽言又是一愣,心道:這陳世美今天是怎麼了,如此好說話,不像他的風格啊?

  包大人也一愣,但即刻就反應過來,上前一步道:「既然如此,那煩請駙馬爺將兩個孩童交與包拯,讓微臣將其帶回開封府衙。」

  陳世美卻笑道:「包大人此言差矣。那寧兒、馨兒也是本宮的骨肉,如今住在本宮府中有何不可?」

  包大人身形一滯,頓時無語。

  金虔此時才恍然大悟:難怪這陳世美今天行為如此反常。之前他至死也不肯承認秦香蓮的身份,今天卻說秦香蓮是五年前的休掉的妻子,原來是衝著這一雙兒女來的。既然秦香蓮早已被休,他就不存在殺妻滅子的動機,之前的種種罪行自然沒有道理,而秦香蓮既然曾經是他的妻子,那要回一雙兒女也自然也在情理之中——高招啊!

  而開封府一眾成員,個個都是精英分子,這裡面的道道心中自然明白,只是礙於公主、駙馬的身份,不好發作,只能個個面帶怒容,卻不言語,默默隱忍在心。

  再看那陳世美,洋洋自得,面容之上,難掩冷笑,挑眉冷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看的眾人牙根直癢癢。

  但見那公主垂眼挑眉,緩緩道:「包大人,既然駙馬已經收了那對孩童,也算是幫了秦香蓮一個大忙,想這駙馬府內,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總比跟著那秦香蓮飢苦不堪要好,包大人就回去跟秦香蓮說了,那對孩童就由駙馬府接下了。」

  金虔一聽,差點吐血,心道:我呸!還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呢?那兩個小鬼明明是被關在庫房,連一張像樣的被子都沒有,這個公主居然說得如此臉不紅心不跳,真可稱得上是說謊不打草稿的老祖宗了。

  再看那公主,雖然表面神情冷淡,但雙目中卻隱有肅殺之氣,令人心中不免在意。

  包大人聽到公主的話,一時竟也無語可對,只能悶悶不言。

  那陳世美抬眼一看,心知勝券已然在握,便揮手到道:「包大人,本宮和公主還要進宮向聖上請安,恐怕不能奉陪了。」頓了頓又說:「本宮與公主就恭候包大人的判果,想必包大人此時已然明鏡在胸,無須本宮多言了吧。」

  言下之意:包黑子,咱可是有皇帝老兄做後台呢!要是不給那秦香蓮定個罪名,你可就要小心了!

  包大人一聽,只得躬身施禮,道:「微臣告退。」

  眾人也施禮退下,跟隨包大人步出駙馬府。

  雖然包大人依然昂首闊步,展昭仍舊腰桿筆直,四大金剛也是氣勢如常,但金虔怎麼都覺得,包括自己在內,這一大幫人總有點灰溜溜的感覺。

  *

  回到開封府,公孫先生在書房已經等候多時,但一見眾人神情,又未見一對孩童同回,心裡便瞭然了幾分。

  「大人,此行是否頗為不順?」

  包大人坐下身,望了一眼公孫先生,嘆氣道:「先生果然神機妙算,那陳世美居然拿了一張休書出來,說是五年之前就已經休了秦香蓮。」

  公孫先生一愣,不禁問道:「大人可曾看過那張休書?」

  包大人點了點頭道:「本府看過,並無不妥之處。」

  公孫先生又問:「那秦香蓮的一雙兒女呢?」

  「陳世美說是自己骨肉,已然留在了駙馬府。」

  公孫先生沉吟半刻,凝眉道:「如此說來,那陳世美豈不是沒了陷害秦香蓮母子的動機,那秦香蓮也沒了要回兒女的緣由。」

  包大人又嘆了一口氣,道:「正是如此。本府此時也對那陳世美莫可奈何。」

  此言一出,一室寂然。

  金虔站在一旁,手指摸著下巴,心裡也是鬱悶非常,不由開口道:「壞就壞在那張休書身上,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冒出一張休書出來,未免也太巧了吧。」

  一旁的展昭聽言,不禁接口道:「難道那張休書有問題?」

  金虔聽到整個早上都沒和自己搭話的展昭出聲,不由一愣,心道:嘖,這隻彆扭的貓兒終於肯出聲了,咱還以為他的舌頭被別的貓叼走了呢?

  展昭一看金虔目光移向自己,不禁有些不自在,轉頭向包大人拱手道:「大人,屬下覺得那張休書的來歷大有可疑。」

  包大人點點頭道:「展護衛所言甚是,但本府已經詳加察看,那休書上有秦香蓮的指印為證,如何作假?」

  金虔一聽,趕忙道:「也許那個指印就是假的。」反正這種造假的事情也不是現代才有,恐怕古代也有做這種勾當的人。

  包大人聽言卻微微搖頭,道:「那陳世美既知秦香蓮在開封府中,自然不會冒此風險,那休書上的指印必然為真。」

  「這……」這回連金虔這個堂堂現代人都犯難了,皺眉道:「那豈不是只有秦香蓮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公孫先生聽言,卻像突然驚醒般,高聲叫道:「大人,學生竟一時忘了,那秦香蓮已然甦醒。」

  眾人一聽大喜,只見包大人立刻起身道:「我等快去看看。」

  眾人跟隨包大人匆匆來到夫子院東廂房,推門而入,見那秦香蓮正坐在床鋪上默默飲泣。秦香蓮一看是包大人等人到來,趕忙抹去淚痕,想要起身。

  公孫先生趕忙上前扶住,勸道:「你身體虛弱,不可妄動。」

  包大人也道:「不必行禮,坐著就好。」

  秦香蓮聽言,才回身坐下,抬頭道:「大人,公孫先生先生說大人今早去駙馬府領回寧兒、馨兒,為何不見他們?」

  包大人聽言,不禁語滯,沉眉許久才道:「本府未能帶回你一雙兒女。」

  秦香蓮一聽,立刻雙目圓瞪,身子向前撲出一截,高聲道:「大人,您說什麼?」

  包大人神色凝重,低首難言。

  公孫先生一見,只好上前解釋道:「秦香蓮,大人到了駙馬府,卻見那陳世美拿出一張五年前的休書,自稱是於五年前就已經休了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香蓮聽言頓時僵住,嘴唇鐵青,渾身顫抖不止,呆呆坐在床上,許久才道:「休書,是那張休書……」

  公孫先生忙問:「秦香蓮,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清楚。」

  秦香蓮眼中清淚緩緩滑下,搖頭道:「昨日,香蓮帶寧兒、馨兒到了郊外宅邸,除了陳世美外,還見到了公主。那公主和陳世美不由分說,便取出一張休書,硬是壓上了香蓮的指印,還派人帶走了寧兒、馨兒,香蓮苦苦哀求,陳世美卻絲毫不為所動,還將香蓮哄打出門,香蓮……」話未說完,便泣不成聲。

  眾人一聽,心中頓時明白,不由氣憤異常。

  包大人立刻沉聲高喝:「陳世美,你未免欺人太甚!」

  公孫先生搖頭道:「想不到我們一時不察,竟然中了陳世美的詭計。」

  展昭手握巨闕,劍身哢哢作響。

  只有金虔表情最怪,抬眼望天,嘴中喃喃道:「人精,這地方果然盛產人精!」

  秦香蓮哭了一陣,漸漸止住眼淚,向前探了探,又問道:「大人,那為何無法將香蓮的孩子帶回來?」

  金虔一聽,又抬眼喃喃道:「蠢才,這地方也盛產蠢才!」

  包大人按下怒氣,沉聲道:「既然陳世美有休書為憑,那一對孩童也屬他的骨肉,本府又怎可帶回?」

  秦香蓮一聽,一個竄身,撲到床下,緊緊抓住包大人的褲腳哭道:「大人,香蓮也是寧兒、馨兒的親娘啊!」

  包大人急忙伸手想攙起秦香蓮,卻不料秦香蓮死不放手,只顧哭泣,只好長嘆一口氣道:「秦香蓮,你雖然是一對孩童的親娘,但陳世美有休書在手,足可證明你已和他陳家毫無瓜葛,本府有何藉口替你要回孩子?」

  「大人!」秦香蓮俯身哭道:「那張休書是陳世美逼秦香蓮簽下的,不可為憑!」

  包大人皺眉搖頭。

  公孫先生上前一步道:「秦香蓮,此事雖屬事實,但有何人可以為證?這無憑無證……」

  「大人!」秦香蓮突然抬頭,一雙淚眼死死盯著包大人,「大人,香蓮不告了,不告了。香蓮只求能要回寧兒、馨兒,那陳世美,香蓮不告了!」

  包大人長嘆了一口氣道:「秦香蓮,如今即使你撤銷狀紙,你的一雙兒女也無法要回。」

  秦香蓮一聽,頓時呆愣,眼淚湧流不止,半晌又叩頭道:「大人,人人稱你為青天,你一定要幫香蓮要回孩子啊!」

  包大人望著秦香蓮,面露不忍,只能慢慢搖頭道:「本府有心無力,恐怕——」

  秦香蓮頓時身形一顫,仿若被電擊一般,猛然抬頭,再看一雙淚眼中,卻含了幾分怨氣。

  只見秦香蓮緩緩放開包大人褲腳,悶聲道:「人人都稱包大人是在世青天,可如今看來,不過也是趨炎附勢之輩,膽小怕事之徒,大人,你怕那陳世美的駙馬勢力,怕得罪了皇室中人,此乃人之常情,香蓮不怪你,只是香蓮不甘、不甘如此下場啊!」

  秦香蓮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就見公孫先生和展昭同時上前,出聲道:「秦香蓮,你怎可……」話剛出口,卻被包大人伸手攔住了下文。

  只見包大人看了看身側二人,緩緩搖頭,公孫先生和展昭一見,也只好退下。

  卻見那秦香蓮緩緩站直身體,雙目木然,一臉悲絕:「包大人,雖然你怕那皇室地位,香蓮不怕,香蓮這就上駙馬府要回我的孩子!」

  展昭和公孫先生一見,正要上前,卻見眼前一花,一個黑影突然竄到前方,一把將秦香蓮摔回床鋪。

  「秦香蓮,耍白痴也要有個限度!」

  只見一人,一腳踏在床鋪之上,一手卡腰,一手指著床鋪上的秦香蓮,厲聲喝道,竟是許久未曾出聲的金虔。

  金虔此時可真所謂是怒火攻心,火冒三丈:奶奶的,一大清早的跑到駙馬府幫這個秦香蓮去要孩子,受了一肚子冤枉氣不說,回來這秦香蓮不但不感恩,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套用現在的時尚用語就是:欺人太甚!

  一屋子人都被金虔的異常舉動驚的目瞪口呆,靜了許久,公孫先生才躊躇著上前道:「金虔小兄弟……」

  卻見金虔一抬手,將公孫先生攔在了身後,邊挽袖子邊道:「公孫先生,你先靠邊,這人的腦袋是屬核桃的,不給她幾分厲害,她是不能開竅了!」

  「啊?」包大人、公孫先生、展昭同時出聲道。

  只見金虔挽好了袖子,深吸了一口氣,怒喝道:「秦香蓮!你一雙眼睛留著幹嘛的,出氣的?難道你沒看見包大人今天的臉比平時要黑了好幾倍嗎?你知不知道,今天包大人為了幫你要回一雙兒女,受了陳世美和公主的多少鳥氣?!你在這裡舒舒服服躺著,還有人伺候,有茶水喝,你可知道包大人在駙馬府站了一個早上,連個座位都沒混上。」

  「一聽你醒了,包大人是衣不解帶的來看你,你不知感激就罷了,居然恩將仇報,數落起大人的不是了?!說包大人趨炎附勢?嘖嘖,要是大人趨炎附勢,就不會接你的狀子,就不會審問陳世美,就不會幫你去駙馬府領孩子!你腦袋裡裝的全是漿糊是不是?」

  「你耳朵是幹嘛的,留著當裝飾啊?公孫先生和包大人苦口婆心,說了半天,說陳世美有休書在,所以孩子領不回來。那休書是怎麼來的?是秦香蓮你一個大手印踏上去的,要是你當時不是非要去會那個陳世美,怎麼能搞出這麼多破事?搞成現在這棘手狀況,罪魁禍首還不是你?你倒是聰明,自己的過錯一點都看不見,還把髒水往別人身上潑,你是非不分,黑白不辯,如此行徑,如何面對江東父老?!」

  一席話說罷,金虔頓覺耳聰目明,心情神爽,吸了幾口氣,卻又突覺不妥,這屋內為何如此安靜?不禁抬眼看那屋內眾人,卻見眾人皆是神遊天外狀,頓時心道不妙:

  Oh my god,自己一時氣憤難忍,居然做出此等詭異舉動,莫非……金虔趕緊回想剛才是否說過什麼大逆不道的激進言論,卻發現腦中此時卻是一片空白,剛才所語,竟然八成沒有印象,不禁頭頂冒汗,瑟瑟縮回腿腳,站在一旁。

  再看那秦香蓮,突然從床鋪上爬起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哭道:「包大人,香蓮一時悲憤,口不擇言,誣衊大人,望大人見諒!」

  包大人這才回過神,伸手攙起秦香蓮道:「秦香蓮,你失子之痛難忍,本府不怪你。」

  秦香蓮聽言,抹了抹淚,又轉身向金虔施禮道:「恩公,香蓮愚鈍,若不是恩公當頭棒喝,恐怕香蓮已成了忘恩負義之人,香蓮在此多謝恩公。」

  金虔趕忙扶住秦香蓮,乾笑兩聲道:「香蓮大姐客氣了,我可受不起。」

  秦香蓮這才起身站立一旁。

  公孫先生見狀,卻上前向金虔拱手道:「金虔兄弟言辭犀利,口才了得,公孫策佩服。」

  展昭也上前幾步,抱劍拱手,卻並未多言。

  金虔現在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無奈無處可尋,只好硬著頭皮拱手還禮。

  就在此時,王朝走進屋內,提聲道:「稟大人,王丞相花廳待見。」

  眾人一聽,哪裡還顧得上深究金虔的胡言亂語,盡數匆匆趕往花廳。

  金虔頓時大鬆一口氣。

  **

  小小番外:

  金虔怒喝:秦香蓮,你在這裡舒舒服服躺著,有人伺候,還有茶水喝,你可知道包大人在駙馬府站了一個早上,連個座位都沒混上。

  包大人聽言,不禁望向展昭,眼神道:難道本府當真如此不濟?

  展昭默默垂下睫毛,將臉孔偏到一旁。

  公孫先生默默上前,拍了拍包大人的肩膀,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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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1:22:01 |只看該作者
鍘美案 十二回 花廳內公孫辨證 三堂審駙馬見鍘

  眾人匆匆來到花廳院,剛入花廳,就見一人站在花廳中央,拱手道:「包大人,老夫來賠罪了。」

  金虔抬眼一看,呵,好傢伙,此人真是好相貌!

  只見此人頭戴方翅烏紗,身穿緋色錦繡官袍,腰橫鑲玉寬革帶,腳穿白綾襪黑皮履,再看此人相貌,年過七旬,卻是鶴髮紅顏,神采奕奕,一雙月牙眼,天生帶笑,二尺雪白鬍鬚,根根透明,絲絲飄逸。若不是他此時站在開封府的花廳之內,金虔還真以為是天上的壽星老親身下凡。

  就見包大人躬身回禮道:「王丞相,包拯有失遠迎。」

  金虔暗暗點頭,心道:原來這人就是王丞相,難怪、難怪,咱要是皇帝也要選這樣的人做百官之首,每天光看看心裡都舒坦。

  公孫先生和展昭在包大人身後施禮,包大人和王丞相各自坐下,公孫先生分別在包大人左右站立,金虔和秦香蓮只好站在包大人身後。

  王丞相微微搖頭笑道:「包大人,老夫今日是特來賠罪的,還談什麼遠迎?」

  包大人不禁一愣:「丞相何出此言?」

  王丞相不禁將目光移向秦香蓮,面帶歉色道:「老夫今日聽說,那秦香蓮從老夫的宅邸回來後,似乎情況不妙。」

  包大人聽言,不禁嘆了一口氣,將昨夜和今早之事細細敘說了一遍。

  王丞相越聽越氣,聽到最後,不禁抬手一拍身側方桌,大聲喝道:「那陳世美簡直是禽獸不如!」氣呼呼的喘了兩口氣,又抬頭對包大人道:「前日那陳世美來到丞相府,說是對秦香蓮母子心懷歉意,想要將她母子三人接入駙馬府,但公主又不肯,所以想借老夫的郊外宅邸相聚商談。老夫見他言辭懇切,面色誠摯,又思量此時是皇家家務事,讓他們自行解決也好,免得鬧上公堂,損了皇家的顏面,卻不料……唉……是老夫愚鈍,沒有看出陳世美的惡毒心腸。」

  包大人看王丞相面色凝重,搖頭嘆氣,趕忙勸解道:「王丞相也不必太過自責,那陳世美心思縝密,詭計多端,加之身份尊貴,的確是難以對付。」

  王丞相抬頭道:「包大人所言甚是,只是現在情形對秦香蓮大大不利,不知包大人有何對策?」

  包大人點點頭道:「如今本府已有那蔡州知府徐天麟作為陳世美指使其殺妻滅子的人證,韓琪的鋼刀作為物證,金虔作為韓琪被陳世美唆使殺人的人證,本已是罪證齊全,但陳世美手中的那張休書,卻可以將陳世美的上述罪行盡數脫去,實在是令人無從下手。」

  王丞相聽言,沉吟片刻,道:「如此說來,那張休書便成了此案的關鍵。」

  「正是如此。」

  「包大人可是說,那張休書不過是昨日秦香蓮才簽劃的,如何作證?」

  「休書雖然是昨日才簽劃,可休書上的日期卻是五年之前。」

  「這……」王丞相沉眉不語。

  金虔一旁也苦無對策,心道:這古代的婚姻法也太簡陋了,破綻百出,也不設個離婚公堂之類的地方,丈夫隨便寫張休書就能把妻子休了,日期還能隨便寫,至少也該印個官府的印章才能奏效啊!

  想到這,金虔心裡更覺鬱悶,不覺搖頭嘆氣。

  一旁的公孫先生一見,不由開口問道:「金虔小兄弟,難道你有良策?」

  金虔聽言一愣,抬頭一看,一屋子人都直直盯著自己,那秦香蓮更是雙眸閃動不已,不由讓人頭皮發麻。

  金虔不知,剛才自己一番大罵,讓這秦香蓮不禁心口折服,回想之前金虔的種種舉動,此時竟也將金虔當作了世外高人一般,期盼之情自然溢於言表。

  金虔環視一週,心中無奈到極點,不由默默橫了公孫先生一眼,心道:公孫大哥,難道就不能讓咱過幾分鐘安生日子,無端端的,把咱提出來做什麼?可這一屋子古代人精,自己要不提出點建議出來恐怕也不妥。別人暫且不提,光說那根公孫竹子,萬一自己推三阻四,他又起了疑心,讓那隻貓兒半夜提劍來見——嘖……咱可受不起此等刺激。

  想到這,金虔打定主意,微微凝眉,努力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德行,緩緩沉聲道:「依在下看,唯今之計也只有將那張休書帶回開封府,其後……」

  「對啊!」公孫先生突然面露喜色,回身對包大人道:「大人,金虔小兄弟所說有理,大人在駙馬府雖然看過休書,但那時時間倉促,即使有破綻,大人也難以察覺,不如我等將那休書帶回,細細查驗,或許能發現些蛛絲馬跡也不一定!」

  包大人聽後大喜,急忙對身側的展昭道:「展護衛,那公主和駙馬此時應在宮中伴駕,那張休書定然被留在駙馬府內,你速速取來。」

  展昭立刻上前拱手,朗聲道:「屬下遵命!」

  展昭說罷轉身便走,王丞相一見,急忙又道:「展護衛,此時天色已然不早,依宮中慣例,公主駙馬恐怕在一炷香內就會回府,你要速去速回!」

  「展昭多謝丞相提醒!」

  聲音未落,只見大紅身形一晃,一陣勁風劃過,花廳內便無展昭人影。

  眾人一見,不禁心中暗暗讚嘆不已。

  包大人這才回身對金虔笑道:「小兄弟果然心思敏捷。」

  金虔被卡在嗓子眼的半句話噎得半晌沒喘過氣,許久才幹笑幾聲,回道:「包大人過獎、過獎。」心裡卻道:搞什麼,咱本來是建議把那張休書偷來毀屍滅跡,怎麼變成了這般?

  偷眼向公孫先生望去,卻見公孫先生面帶喜色,拈鬚微笑,金虔也鬆了口氣:看來公孫竹子挺滿意,沒又起什麼疑心——算了,條條大路通羅馬,只要問題能解決就成。

  展昭一走,眾人一時間各懷心事,屋內竟無人開口,偌大一個花廳居然寂靜異常,氣氛凝重。金虔被壓迫得幾乎喘不過氣,心裡暗暗期盼展昭能早些出現。

  幸好「御貓」展昭輕功卓絕,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屋內勁風一掃,就見一身大紅官袍的展昭靜靜立於花廳中央,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道:「大人,屬下幸不辱命,已經將休書帶回。」

  公孫先生急忙上前,接過休書,遞到包大人手中。

  包大人上下掃了幾遍,又將秦香蓮叫到面前問道:「秦香蓮,你來認認,是否就是此張休書?」

  秦香蓮上前幾步,細細看了幾眼,不由眼中含淚,泣道:「回大人,就是這張!」

  包大人點點頭,又將休書遞與公孫先生,道:「公孫先生務必細細查驗,看看是否有線索。」

  公孫先生接過,仔細閱讀,卻緊蹙雙眉,久久不語。

  金虔好奇,也湊了上去。

  只見休書上豎寫著幾行字:

  陳門秦氏香蓮,不守婦道,難容陳氏家門,特立休書一封,從此秦氏脫離陳氏家門,從此婚嫁自便,各不相干。

  立書人:陳世美

  簽書人:秦香蓮

  丙戌年六月十二

  在兩個人的姓名下方,都有紅色指印。

  金虔頓時黑線滿頭,心道:這陳世美還算是狀元嗎,這寫的什麼休書?一點文學素養都沒有,不清不楚,含含糊糊,除了一手字還算湊合能看之外,實在是沒什麼可取之處,不過那兩個手指印倒是印得異常清晰。

  再看公孫先生,將這張紙上下左右看了好幾遍,又在紙上摸來摸去,對著陽光照了半天,金虔不禁心中好笑,心道:公孫竹子啊,那不過是一張休書,不是人民幣,難道還能冒出水印來?拜託,那也不是武林秘籍、藏寶地圖之流,見到陽光也不能浮出出地圖之類的,喂喂,就算你不甘心,也不要把他湊到嘴邊,怎麼,想把這張休書嚼了,來個死無對證?

  可惜,金虔這次是猜錯了,公孫先生並沒有吃掉此張休書的打算,而是用鼻子細聞。

  突然,公孫先生蹙眉頓開,面容綻笑,將休書遞給包大人道:「大人,學生有所發現。」

  眾人聽言皆是大喜,只有金虔大驚:這、這這這這公孫先生莫不是現代警犬的老祖宗,怎麼光是用鼻子嗅一嗅就能找出線索,太離譜了吧!

  只見包大人急忙問道:「是何線索?」

  公孫先生一拱手道:「大人,休書上的文字,日期、指印皆無破綻,紙張學生也仔細查驗,不過是普通的宣紙,猛一看去,的確是五年前的休書無疑。」頓了頓,又道:「只是,陳世美百密一疏,這休書上的墨跡卻現出了破綻。」

  「是何破綻?」王丞相也急問道。

  公孫先生拿起休書,攤開道:「破綻就出在這休書上的墨香。學生自幼喜好習字,自跟從大人以來,也是日日研習書法,自然對這汴梁城內所售的各類墨有所心得。此張休書上所用的墨,以墨香來判斷,是最近流行於開封一帶的漱金墨,此墨香味特別,類似蘭花之香,但若不細聞,也難以察覺。」

  王丞相聽言,蹙眉撚鬚:「即使這休書的確是由漱金墨書寫,那又如何?」

  公孫先生笑道:「丞相有所不知,這製作漱金墨的材料罕見,所以價格昂貴,非大富大貴之人難以購買,不瞞丞相,學生也僅有一塊而已。」

  包大人又問:「即便如此,恐怕也不能為證。」

  「大人可知這漱金墨是何時才出現的?」

  「先生此話何解?」

  「這漱金墨製作過程繁雜,直到一年前才有成品出售,一年之前根本沒有此類墨種,敢問那陳世美在五年前如何用漱金墨書寫休書?」

  眾人一聽,立刻恍然大悟,心中喜不勝收。金虔更是敬佩萬分,心道:想不到這公孫先生比緝毒警犬還神,若能回到現代,一定要將家裡的那條寵物狗換名,改叫「神犬阿策」!

  包大人接過休書,定定看了幾眼,將休書遞給展昭,道:「展護衛,你速速將此休書歸還駙馬府,千萬小心,不可讓陳世美發現。」

  「屬下遵命。」展昭一回身,轉瞬又不見了身影。

  王丞相看了看包大人,面帶擔憂,慢聲問道:「包大人,既然如今證據齊全,你打算如何處置那陳世美?」

  包大人猛然起身,向半空中一抱拳高聲道:「自然是秉公處理!」

  王丞相也站起身,上前幾步,低聲道:「那陳世美可是當朝駙馬,皇家的嬌客。」

  包大人一豎眉道:「那又如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欺君罔上,殺妻滅子,罪大惡極,本府若是不辦,以後如何執掌這開封府?!」

  王丞相聽言,緩緩點了點頭,面現敬佩之色,朗然道:「包大人執法如山,老夫佩服!若有老夫效勞之處,老夫願助一臂之力。」

  包大人一聽大喜,忙道:「丞相,本府的確有一事相求?」

  「哦?是何事?」王丞相不禁有些詫異。

  「丞相以為本府就此到駙馬府捉拿那陳世美,境況會如何?」

  「當然是無功而返,公主怎可讓你去抓人?」

  「所以,本府想讓丞相修書一封給陳世美,說邀他到丞相府赴宴,等到陳世美離開駙馬府,本府自可派人將他拿下。」

  「這……」王丞相拈鬚垂眸,在花廳裡踱起步子。

  包大人又道:「丞相可是有為難之處?」

  王丞相擺擺手道:「老夫是怕那陳世美拒不赴宴,到時豈不誤事?」

  包大人搖頭笑道:「王丞相怎麼忘了,丞相之前還替陳世美約出了秦香蓮,他怎可能回絕丞相?」

  王丞相一聽大喜,急忙道:「如此甚好,老夫這就回府修書,約陳世美明日一敘。」

  包大人立刻躬身施禮,笑道:「那就恭送丞相。」

  王丞相呵呵樂道:「包大人不必遠送。」說罷便疾步離去。

  王丞相一走,花廳裡就只剩包大人、公孫先生、秦香蓮和金虔四人。

  就見秦香蓮蓮步上前,緩緩拜下道:「香蓮多謝大人!」

  「不必多禮,快起來吧。」

  可那秦香蓮卻不起身,只是低頭道:「大人,只是秦香蓮的一雙兒女還在駙馬府中,這……」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頓時愁容滿面。

  金虔見狀,嘆了口氣,走到秦香蓮身側,蹲下身道:「大姐,你還操這份心哪?如果明天包大人判了陳世美,那駙馬府連駙馬都沒了,還留下你一雙兒女做什麼?」

  秦香蓮聽言,不禁抬頭問道:「那萬一判不了陳世美……」

  金虔頓時無奈,苦笑道:「我說大姐啊,如果包大人判不了陳世美,你恐怕也活不成了,還要孩子做什麼,不如讓他們跟著駙馬爺,多少還有頓飽飯吃。」頓了頓,見秦香蓮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金虔又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如果判不了陳世美,別說你,就是我,還有這開封府的上上下下恐怕都沒有好下場。所以,明天堂審,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不成功便成仁,你也別七想八想的,好好睡一覺,養好精神,準備明天上戰場吧!」

  秦香蓮聽言,默默不語,許久才慢慢點了點頭。

  金虔沒看到,自己身後的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也同時點了點頭。

  *

  金虔雖然如此安慰秦香蓮,可這套說辭放到自己身上卻沒有絲毫效用,整個晚上都毫無睡意,神經緊繃,待早上起床對著銅鏡一看,頓時苦笑連連。只見自己雙眼浮腫,佈滿血絲,還有兩個標準的黑眼圈——整個一個活脫脫的國寶大熊貓。

  早飯時間更是氣氛沉重,整個飯桌,數個衙役,卻無一人開口說話,只能聽見碗筷響聲,秦香蓮甚至緊張到將手中筷子都掉在地上。

  早飯用畢,眾人各自回房,衙役各自上崗,金虔心焦難安,不禁在開封府衙裡到處轉悠,想要放鬆心境,卻是越走越焦,不覺便向府衙大門步去。剛來到儀門前通道,便見一夥差役匆匆走向大門方向,依時間判斷,應是去捉拿陳世美的人馬。

  金虔定睛一看,見此隊人馬,個個神色凝重,刀槍劍戟,配備齊整,大約有五十人上下,再看前面帶頭的,正是包大人座前的四大金剛,皆是威風凜凜。而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正是那抹筆直的大紅身影,三尺青鋒,鑲玉腰帶,穩穩走在前方,竟絕無半絲猶豫。

  金虔定定地望著這些人走出大門,心境卻不可思議的平和下來,搖搖頭,走回自己的房間,坐在圓凳上,頓時有些苦笑:見鬼了,咱跟著窮緊張個什麼勁?咱好歹也算是個未來人,這陳世美的下場,還能有誰比咱更清楚?

  想到這,金虔給自己倒了杯茶,眯著眼睛哼唱起來: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面無私辯忠奸……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的光景,金虔突然聽到大堂上鼓聲陣陣,不由精神一振:升堂了!豬頭陳世美被逮捕歸案了!

  果然,不多時,就見一個小衙役急急跑來,高呼道:「金虔,包大人傳你上堂!」

  金虔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跟著衙役向大堂走去。

  來到大堂,跪拜完畢,金虔才向堂上一一觀看。只見除了自己,這堂上已經跪站了兩人。

  男一號,反派Boss,陳世美,依然衣著光靚麗,傲氣逼人,只是今天沒有他的座位,他只好氣呼呼的站在大堂中央。

  女一號,苦主加原告,秦香蓮,正跪在自己身側,低頭不語。

  配角加證人一號,自己,不用細表。

  就聽包大人一拍驚堂木,問道:「金虔,你可識得此物?」

  金虔抬眼,一看包大人手中的鋼刀,立刻道:「回大人,草民認得,這就是韓琪自殺時所用的鋼刀。」

  「那韓琪是為何自殺?」

  「回大人,韓琪是受駙馬爺的指使前來殺害秦香蓮母子,後良心發現,不忍下手,又恐無法向駙馬覆命,故此自殺。」

  「一派胡言!」陳世美高喝道,「本宮根本不認得韓琪此人,如何指使?」

  包大人舉起鋼刀,喝道:「陳世美,你說你不認識韓琪,那為何這鋼刀上有你駙馬府的印記?」

  陳世美冷笑:「包大人,鋼刀可以造假!」

  包大人冷聲道:「鋼刀可以造假,那證人可以造假嗎?」

  「本宮認為,此等小叫化子的話不可相信。」

  包大人立即高聲喝道:「那朝廷命官的話是否可信?」

  陳世美一聽,頓時一愣。

  包大人一拍驚堂木道:「傳蔡州知府徐天麟!」

  傳犯之聲層層遠去,不多時,徐天麟便拖著手銬腳鐐走了上來,撲通跪下道:「犯官徐天麟叩見大人。」

  「徐天麟,本府問你,你在蔡州府衙,將秦香蓮屈打成招,後又派人在押解途中欲將其母子三人及金虔殺害,你可知罪?」

  只見那徐天麟,渾身發抖,哆嗦道:「犯官知罪……」

  「那秦香蓮母子與金虔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將其殺害?」

  「回大人,犯官乃是受人唆使?」

  「何人唆使?」

  徐天麟頓時結巴起來:「是、是、是……」

  包大人一豎利眉,猛然拍下驚堂木,大喝道:「說!」

  徐天麟頓時嚇得一顫,急忙叫道:「是當朝駙馬陳世美!」

  陳世美立刻一個竄身衝到徐天麟身側,狠狠踹下一腳,大罵道:「胡說八道!一派胡言!」

  啪!!

  驚堂木大響,只見包大人提聲高喝:「陳世美,不得咆哮公堂!」

  三班衙役立刻喊起堂威:威武——

  陳世美見狀,才憤憤走到一旁,冷笑道:「包大人,你說本宮殺妻滅子,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本宮堂堂當朝駙馬,有何理由做這等事情?」

  包大人沉聲道:「那是因為秦香蓮是你的元配髮妻,你高中狀元後,被召為駙馬,唯恐自己停妻再娶之事暴露人前,犯下欺君之罪,所以才想殺人滅口!」

  陳世美聽言,冷笑更濃:「包大人,你莫要聽這名刁婦信口雌黃,秦香蓮在五年之前就已經被本宮休了,何來停妻再娶之事?」

  金虔一聽,難掩興奮之色,心道:來了來了,重頭戲上場了!

  只見包大人微眯雙眼,緩聲道:「你說五年前就已休了秦香蓮,可有休書為證?」

  「自然有!」

  「休書何在?」

  陳世美抬眼看了看包大人,冷哼了幾聲道:「包大人,你自然以為本宮不會把休書帶在身上,又不會放本宮回府取來,想要屈打成招?可惜,本宮怎會如此愚鈍,自從本宮接到王丞相的邀函,就料到王丞相請本宮過府,必然要詢問秦香蓮一事,所以本宮早已將休書攜帶在身,包大人,你這個如意算盤可打錯了!」說罷,就將休書掏出,遞給了身側呈送證物的衙役。

  金虔一旁險些將口中唾液盡數噴出:Oh my god,這個陳世美也有點聰明過頭了吧,硬生生放過一個逃命的機會,本來你要說自己沒帶來休書,回府取來,你一個堂堂駙馬,誰人敢攔,如今你卻親自將休書奉上,還自鳴得意,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想到這,金虔不禁抬頭向公案後方觀看,只見那包大人臉上毫無意外之色,似是早料到有此一幕。

  金虔心思轉了幾轉,頓時瞭然:想那個王丞相,那麼一大把年紀還能擔任丞相之職,不是人精也是人瑞,這一點他怎麼可能想不到,八成是在那封邀函裡做了什麼手腳,讓陳世美把休書帶在身邊。老包——公孫竹子——嘖……想必這些早以料到!

  包大人接過休書,展開察看了一陣,又向秦香蓮問道:「秦香蓮,駙馬說這張休書是五年前所寫,你可承認?」

  秦香蓮頓時叩頭,高聲道:「大人,民婦冤枉!這張休書乃是兩日前於王丞相宅邸中,民婦被陳世美強行簽下。」

  包大人一挑眉,又問陳世美:「陳世美,你做何解釋?」

  陳世美哼哼幾聲冷笑:「包大人,那休書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包大人不防自己看個清楚,休書上的日期到底是何時?」

  包大人一瞪眼,喝道:「陳世美,這休書當真是五年前所寫?」

  「自然是真!」

  包大人按下怒氣,微微搖頭,道:「來人哪,傳『四寶坊』掌櫃。」

  「傳『四寶坊』掌櫃——」傳喚聲又一聲聲遠開去。

  不久,就見一個身形微胖,年紀五十歲上下,身著長衫的男人走進大堂,跪身道:「草民鄭文,叩見大人。」

  陳世美面色疑惑萬分,上下打量了這個男人幾遍,腦中也無任何印象,不由將目光移向包拯,心道:包黑子,別以為你出怪招本宮就怕了你,本宮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就見包大人慢聲問道:「鄭文,本府問你,你以何為生?」

  那鄭文恭恭敬敬道:「回大人,草民是『四寶坊』的掌櫃,以賣文房四寶為生。」

  「那你對墨可有研究?」

  「回大人,那是草民餬口的本事。」

  包大人點點頭,將手中的休書遞給差役,道:「那你看看,此張休書是由何種墨書寫?」

  鄭文接過休書,仔細看了看,又放到鼻尖聞了聞,遞回休書回道:「回大人,是漱金墨。」

  「鄭文,你可辨仔細了,如若有錯,本府定不輕饒。」

  那鄭文一聽,趕忙叩頭道:「大人,草民以此為生三十餘年,絕不可能辨錯!」

  包大人接回休書,放在一旁,又問道:「鄭文,本府問你,這漱金墨是何時才有販賣?」

  「回大人,這種墨材料罕見,製作工序複雜,直到去年市面上才有此墨售賣。」

  「去年之前難道就無此墨?」

  「回大人,絕不可能!」

  包大人這才滿意點頭:「鄭文,你可以下去了。」

  「謝大人!」鄭文一聽,趕緊叩謝,轉身離開。

  包大人利豎煞眉,怒瞪虎目,高舉驚堂木,狠狠拍下,大聲喝道:「陳世美,你可還有話說?!」

  再看陳世美,此時是臉色慘白如蠟,雙目突現血絲,渾身都像失了魂魄一般,搖晃不止。

  包大人又拍驚堂木,喝道:「這漱金墨去年才有售賣,五年之前,你如何用其書寫休書,這休書分明是你兩日前逼迫秦香蓮簽下!陳世美,你欺君罔上、唆使殺人,殺妻滅子,條條大罪,如今證據確鑿,你還不畫押認罪?!來人哪,摘去他的烏紗,脫去他的滾龍袍!」

  張龍、趙虎一聽,立刻上前將陳世美一身行頭扒扯乾淨,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竟然將陳世美的髮髻也弄散了,頓時,這個威風八面的當朝駙馬,變成了蓬頭散髮、狼狽不堪的階下囚。

  包大人坐在公案之後,微微凝神,頓了頓道:「陳世美,你條條重罪,罪無可恕,本府就判你鍘刀之型,來人哪,龍頭鍘伺候!」

  大堂一側的四個衙役放下堂棍,走到大堂東側,抬起一件重物走到了大堂中央。明黃錦緞一掀,大堂之上頓時一亮。

  金虔一旁看得清楚,頓時心頭一驚。

  只見這口鍘刀,長約五尺,黃銅鑄身,寒鐵鑄刃,鍘刀正前,精雕細刻,正是龍頭之像,鍘刀刀身,寬約兩尺,冷光攝人,寒光四射,隱隱之中,似有陣陣嗡鳴蘊藏其中。

  金虔不禁向後退了幾步,心道:這開封府鍘刀果然名不虛傳,犀利的緊哪!咱還是離它遠一點,以策安全。

  陳世美見到龍頭鍘擺放面前,身形劇烈一晃,終於回過神來,大聲喊道:「本宮乃是當朝駙馬,何人敢鍘本宮?!」

  可惜,大堂上眾人卻紋絲不動,彷彿沒有聽到一般。

  就見包大人從籤筒抽出一根紅色竹籤,緩緩起身,瞪眼沉聲道:「開鍘——」

  四大金剛即刻上前,張龍、趙虎架住陳世美,王朝、馬漢來到鍘刀兩側,只見王朝推起鍘刀,唰的一聲,眾人直覺眼前寒光一閃,那鍘刀仿若巨獸血口,森森煞人。

  「包黑子,本宮乃是當朝駙馬,本宮……」

  陳世美死命掙扎,卻奈何自己一屆書生,哪裡能脫離張龍、趙虎的手臂,磨蹭了幾下,陳世美便被壓上了鍘口。

  包大人手握令簽,凝眉沉眸,正要扔下,卻聽門外傳來一聲高呼:「皇上駕到——公主駕到——」

  金虔一聽:得!陳世美的大舅子——皇弟老兒來攪局了!嘖嘖,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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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1:22:21 |只看該作者
鍘美案 十三回 龍鍘下駙馬伏法 見包青終入開封

  大堂門外傳來的這聲高喊,好似晴天霹靂,頓時將開封府大堂上的眾人鎮在原地。包大人手握竹籤,當下愣在當場,仿若石化了一般。

  再看那陳世美,雙臂被架,脖子還搭在龍頭鍘的鍘口上,卻面帶喜色,高聲呼叫道:「哈哈哈,包黑子,聖上來了,公主來了,公主前來搭救本宮了!本宮早已說過,本宮乃是當朝駙馬,你一個小小開封府尹能奈我何?」

  包大人這才反應過來,臉色一沉,將手中紅籤放下,高聲道:「隨本府接駕!」說罷,急步從公案之後走出,帶領一眾屬下,盡數俯身跪拜。

  只聽大堂門外腳步陣陣,沉重齊整,不多時,就見門外人頭攢動,卻安靜異常,只見明黃篷傘繡龍騰,金玉宮扇綴鳳羽,太監錦袍、宮女彩裙、禁軍侍衛,刀槍森立,個個威風,呼呼啦啦站在公堂門外,少說也有近百人。

  金虔一看,頓時兩眼放光,心道:乖乖,果然是大排場、大成本、大製作,這皇帝老子一家子還真是將這奢華二字發揮得淋漓盡致,要放到現代,這整套排場下來,不知要花去多少老頭票。

  就見隊伍正前,被眾星捧月的兩人,緩緩舉步走進大堂。包大人一看,趕忙叩首,嘴裡高呼:「微臣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堂上眾人也同聲高呼,金虔心裡咂舌,也照葫蘆畫瓢的呼了兩句。

  「包卿家不必多禮,都平身吧。」

  清朗之音緩緩響遍大堂,金虔不覺一愣,不禁抬眼偷望。

  只見大堂中央站了兩個人,左邊那位,頭戴百枚珠玉花釵冠,身著朝霞百花裙,柳眉櫻口,橫眉冷視,正是那陳世美的二房、當朝的公主大人。而公主身側那人,可真是讓人眼前豁然一亮。只見此人身著明黃錦緞龍袍,頭戴珍珠鏤金冠,腳踏雙龍戲珠靴,全身上下,貴氣逼人,猛一看去,竟像是被幾十盞聚光燈籠罩一般,耀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金虔一時被晃花了雙眼,頓覺眼前金光四射,竟連這當朝天子的相貌也看不真切,趕忙將目光移向起身謝恩老包的黑臉上,心裡才安穩了幾分。

  兩名太監不知從何處搬來兩張椅凳,請皇上與公主坐下,包大人恭敬立在一旁,開封府眾人也紛紛後退,陳世美沒了張龍、趙虎壓住,頓時癱坐在鍘刀旁,喘了幾口,剛想呼喊,卻被公主揮了揮袖擋住了後話。

  只見公主輕輕看了一眼身側的皇兄,卻是欲言又止,神情悲切。

  天子一看,面帶難色,頓了許久,才開口道:「包卿,那駙馬陳世美的欺君之罪,朕不再追究,包卿就將駙馬放了吧。」

  包大人聽言不禁一愣,抬眼開口道:「聖上,那陳世美……」

  可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公主打斷。

  只見公主挺直脊背,眯眼冷聲道:「包大人,皇兄金口已開,就是聖旨,你卻推三阻四,包大人的眼裡還有皇室嗎?」

  包大人一頓,忙道:「公主何出此言?包拯對聖上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鑑。」

  公主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還不速速放了駙馬?!」

  包大人一滯,又拱手對皇上道:「聖上,陳世美不能放!」

  公主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高聲喝道:「包拯,你竟敢抗旨?」

  「皇妹——」天子嘆了口氣,說道:「皇妹少安毋躁。」然後又轉向包大人道:「包卿,既然朕已不追究,你還是把駙馬放了吧。」

  包大人一聽,立刻撩袍下跪,仰頭拱手道:「聖上,即使聖上寬仁,赦了陳世美的欺君之罪,可那陳世美還有殺妻滅子、唆使殺人兩條大罪,罪罪當誅,不可放啊!」

  天子一聽,頓時呆住,半晌才問道:「包卿,你所說之言,可當真?!」

  「回稟聖上,證物齊全,人證完備,罪證確鑿!」

  那當朝天子聽完,面色立沉,緩緩轉向公主,沉聲問道:「公主,包卿所言,朕為何沒聽公主提過?」

  公主頓了頓,挑眉道:「那全是子虛烏有之事,本宮以為不必讓皇兄煩心。」

  「公主所言差矣!」包大人雖然雙膝跪地,氣勢卻未減半分,只見他雙目微凜,身形筆直,提聲道:「那陳世美貪圖富貴,停妻再娶,拋棄髮妻秦香蓮,欺君罔上,後怕罪行敗露,竟然唆使韓琪、徐天麟等殺人滅口,其後,又逼迫秦香蓮簽下休書,強行帶走秦香蓮一雙兒女,樁樁罪行,皆有明證!聖上,那陳世美罪惡滔天,不可恕也!」

  包大人這一席話,絲絲入扣,條理分明,巍峨正氣,蘊含其中。天子聽罷,不禁微微頷首,緩聲道:「那依包卿之意,駙馬該如何處置?」

  「微臣已經判他鍘刀之刑!」

  公主一聽,頓時心驚,急忙轉身走到皇上身側,軟下聲音道:「皇兄,駙馬可是皇妹的夫婿,皇兄的妹夫啊!」

  「這……」天子現出為難之色,沉吟片刻,又道:「包卿,你判駙馬斬刑,判得是否有些重了?」

  包大人頷首沉聲道:「罪無可恕,依律當斬!」

  天子頓時無語,皺著眉頭,頓了幾頓,才道:「既然如此……」

  「皇兄!」公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高聲哭喊道:「如果駙馬被斬,那皇妹豈不是成了寡婦,皇兄於心何忍哪?!」

  說罷,跪步上前,緊緊抓住皇帝的的衣襟下襬,泣不成聲。

  金虔一看,這動作怎麼眼熟?轉念一想,心中不免好笑,心道:這公主果然是陳世美的二奶,連求人的整套動作步驟,都和那秦香蓮如出一轍,半分不差,這仨人,還真應了那句古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那當朝天子,此時面對嫡親妹妹的苦苦哀求,也有些無可奈何。只見天子低頭看看公主,又抬眼看看面無表情的老包,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最終還是拗不過妹妹的哭喊,抬首道:「包卿,陳世美雖罪無可恕,但到底是公主的夫婿、朕的妹夫、皇家的嬌客,你不如從輕發落吧!」

  公主一聽,立刻停了哭泣,叩首高聲道:「多謝皇兄恩典!」

  說罷,公主便俐落起身,轉身冷冷瞪了包拯一眼,對身旁的太監命令道:「還不速速扶駙馬爺回府!」

  金虔不禁一愣,心道:這是什麼發展狀況,難道歷史被篡改了?!

  金虔這邊不過是心思一閃,那邊包大人的身型卻比金虔的心思還快。只見包大人猛然起身,向那幾個小太監厲聲高喝道:「且慢!」

  剛想邁步的幾個小太監頓時被這仿若炸雷的聲音嚇破了膽,瑟瑟退到一旁。

  只見包大人轉身撩袍又是一跪,叩首高聲呼道:「聖上,陳世美不可恕!」

  公主一聽,立馬就火了,只見她柳眉倒豎,面孔扭曲,手指指著包大人叫道:「包拯,你究竟有幾個膽子,竟然敢公然抗旨?!來人哪,把包拯拖出去斬了!」

  包大人卻一抬頭,圓瞪雙目,拱拳高聲道:「公主,想要包拯的人頭又有何難?」又轉向天子拱手道:「聖上,即使拼了包拯這顆項上人頭不要,包拯也有一諫誓死上奏,望聖上准奏!」

  此言一出,大堂上的人皆被驚呆。

  公主圓瞪杏目,眼珠子突突直外冒,天子更是一臉驚異;那開封府眾人,公孫先生、展昭、四大金剛自是不用細表,皆是三分震驚、七分擔憂,而其餘嘍囉衙役,可是被嚇得不輕,有幾個還偷偷瞄向門口,大有腳底抹油的趨勢。

  再看那陳世美,剛剛獲取一絲生望,卻有被包拯生生攔下,不禁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包黑子抽筋扒皮,挫骨揚灰;那秦香蓮,似乎打從抬出鍘刀開始,就已失了意識。而整個大堂上,面色最鎮靜如常的,就屬金虔。

  只見金虔面色無異,細目如縫,其實是被嚇得面部肌肉萎縮,所以沒了表情:

  完了完了,這老包要拚命了!這一拼,豈不是把這整個開封府的上上下下都拼了進去?古人有云:伴君如伴虎!老包唉,就算你要上諫,也要講究一點溝通技巧吧,如此提著腦袋硬上,未免也太缺少技術含量了吧!萬一惹惱了皇帝老大,把咱這一幫子全拖出去哢嚓了,嘖嘖,咱一個堂堂現代人,居然死的如此不明白!我看,咱還是老招數,三十六計的絕頂之計,撤吧!

  想到這,金虔立刻躬下身子,膝蓋著地,噌噌噌幾下就竄到了大堂門口,正想用輕功拔腿就跑,卻聽見堂上響起一聲清朗之聲。

  「包卿,朕准奏。」

  呃?

  金虔一聽,又噌噌噌幾步蹭了回去,偷偷抬眼向那當朝天子望去。

  只見這當朝天子,面如溫玉,劍眉清眸,聽到包拯所言,雖然面色微沉,雙眉微蹙,但竟未顯出重怒之色,反倒有耐心聽奏之意。

  金虔頓時了悟,心道:原來如此,現在想來,這位應該就是北宋的那位仁宗趙禎了,史書記載,這位皇帝可是歷史上難得好脾氣君主,難怪老包敢如此諫言,感情老包也是「老太太買柿子——盡挑軟的捏」。

  包大人一聽天子准奏,立刻俯身叩首,之後又挺直身形,抱拳高聲道:「聖上,本朝自太祖開國,四海昇平,此代由聖上臨朝,以仁德治世,更是國泰民安,大宋子民皆感恩皇恩浩蕩,因此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公大臣,皆以皇室為尊、以皇室言行為榜,皇室之行,應為世人典範!那陳世美既然被招為駙馬,成為皇室嬌客,更應嚴律言行,樹標立樣,可如今,那陳世美卻做出如此喪德敗行之舉,令皇室蒙污,倘若包拯不將陳世美嚴辦,讓如此不齒之輩沾染皇室之尊,敢問聖上,以後又有何人願意以皇室為尊,至此,皇室尊嚴蕩然無存,聖上天子地位不保,恐怕大宋社稷危矣!

  這一席話下來,別說天子大驚失色,就連剛才還囂張跋扈的公主,也頓時跌坐於木椅之上,渾身癱軟。再看那陳世美,更是失魂落魄,兩眼翻白。

  金虔心中卻是暗暗叫好:嘿!這老包,果然口若利劍,心比鏡盤,這一番話語,避重就輕,繞過理法公道不談——其實根皇室的人說這個,效果也不大,卻抓住皇室的尊崇地位這個死穴,一針見血,立竿見影。咱是見識淺薄,還錯以為老包沒什麼溝通技巧,如今看來,這此中技術含量,比起那神州六號也不為過。

  只見那天子趙禎,沉眉思量片刻,便緩緩從椅中起身,走到包大人身前,伸手欲要攙扶。包大人一見,趕忙起身,躬身站在一旁。

  「包卿!」天子微微點頭,凝色道:「包卿家句句忠貞,字字如金,朕今日確有思量不周之處。」頓了頓,天子突然提聲道:「開封府尹包拯接旨!」

  開封府眾人一聽,呼啦一下子又跪了一地。

  「當朝駙馬陳世美,罪行滔天,證據確鑿,朕今日就特命開封府尹包拯徹查此案,務必秉公處理,嚴加查辦!」

  「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趕忙磕頭謝恩。

  趙禎點了點頭,又道:「回宮!」

  公主一聽,猛然站起身,高聲呼道:「皇兄!」

  天子聽言,緩緩轉頭,冷眉凝眸,沉聲道:「公主,還不與朕一同回宮?!」

  這一句,如同寒冰徹骨,龍威懾人,頓時讓大堂上眾人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再看那公主,霎時臉色大變,雙唇不敢再吐一語,恭恭敬敬跟在天子隊伍之後,寂然離去。

  待天子龍隊盡數撤離開封府衙,一眾人員才起身歸位。包大人走到公案之後,拿起桌上的令簽,沉聲道:「把陳世美搭上鍘口!」

  張龍趙虎架起陳世美,將其頭顱搭在鍘刀之下。那陳世美此回卻是安靜異常,雙眼空洞無神,宛如一具空殼。

  「鍘!」包大人一凝眉,手中令簽順聲執下。

  王朝壓下鍘刀,頓時血濺當場,陳世美頭頸分離,立時身亡。

  金虔雖然身形夠快,躲到了角落,但瞥見那一道血紅,還是心中翻騰不已,不禁又轉頭看向那秦香蓮,只見她身形劇烈一抽,然後又寂靜不動。

  「退堂!」

  包大人一聲令下,終於終結此案。

  *

  此日,陽光明媚,雲淡風輕,開封府衙的夫子院內一片悠然景象。

  金虔盤腿坐在院內的石凳之上,雖想閉目養神,無奈身邊卻多了兩個聒噪的小鬼。

  「神仙哥哥,為什麼爹爹都不來看我們呢?」寧兒坐在旁邊石凳上,一雙布鞋在凳邊不停的搖晃。

  「是啊,我們和娘親都來這麼久了,怎麼爹爹也不來探望一次?」另一旁的馨兒也偏頭問道。

  金虔將目光轉向對面的秦香蓮,卻見她神情淒然,垂眸不語。

  金虔不由心中嘆氣。

  距駙馬一案結案已過七日,兩個小鬼也被順利接回,可只有這秦香蓮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樣子,實在讓人氣悶。

  金虔摸著下巴思量了幾番,開口道:「你們兩個可還記得我給你們講過的故事?」

  「神仙哥哥是說那些星星的故事?」寧兒問。

  金虔點點頭,又道:「因為天庭的玉帝需要你們爹爹幫忙,所以就召你們爹爹回了天庭,現在你們的爹爹已經成了天上的星星。」

  秦香蓮聽言,不禁一愣,抬眼看向金虔。

  只見金虔豎起一根手指,放到唇邊,勾出一抹微笑,又對兩個偏著腦袋的孩童說道:「所以啊,如果寧兒和馨兒想爹爹了,就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那裡面就有寧兒和馨兒的爹爹哦。」

  一對稚兒一聽,立刻興奮難抑,雙雙從石凳上蹦下,拉住金虔的衣襟問道:「那爹爹也變成神仙了?」

  金虔點點頭。

  「那寧兒和馨兒也能變成神仙嗎?」

  金虔無奈,只好又點點頭。

  兩個小鬼立刻高興起來,一前一後跑到了院子的中央,咯咯笑道:「太好了,寧兒馨兒也能變成神仙了……」

  秦香蓮望著一雙兒女,神色漸漸變柔,輕輕道:「恩公又幫了香蓮一次。」

  金虔搖頭笑道:「寧兒馨兒還小,只好先編個故事哄住他們,以後等他們大了,你再將事情的始末一一告知。」想了想,金虔又道:「香蓮大姐,你要切記,一定要你親口說出,莫要隱瞞,也莫要添油加醋,只要將事實真相告即可。」

  秦香蓮不解,問道:「這是為何?」

  金虔心道:嘖,這如何回答?總不能告訴你這是咱看電視劇總結出來的心理學吧。凡是此類事情,如果是從別人口中得知事實,或是只是知道部分事實,或是知道誇大事實,以電視劇俗套判斷,這兩個小鬼八成會走偏激路線。那電視劇雖不可盡信,但多少也有些理論基礎,此時也只好抓來套用了,總比沒有理論指導強。

  但金虔又無法出口,只好故作神秘道:「就當是神仙哥哥的仙法吧。」

  秦香蓮卻是像明白了一般,微笑點頭。

  「看來兩位相談甚歡哪。」

  一個聲音從金虔背後傳來,金虔轉身一看,竟是包大人、公孫先生和展昭走進院來。

  金虔和秦香蓮急忙起身,拱手施禮道:「見過包大人、公孫先生、展大人。」

  兩個小鬼一見,也撲了上去,先抓住展昭的兩個衣袖,叫道:「貓哥哥!」才轉頭對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笑道:「黑臉伯伯,白臉伯伯。」

  三人一聽這稱呼,頓時有些苦笑。

  金虔一旁低頭悶笑,又不敢笑出聲,搞得大腸小腸全都繫成了蝴蝶結。

  秦香蓮神色尷尬,趕緊開口叫回一雙子女。兩個小鬼見娘親招喚,才不情願的鬆開展昭的大紅官袍,走到秦香蓮身側站好。

  金虔瞥見那隻貓兒好似暗暗鬆了口氣。

  公孫先生上前幾步,清了清嗓子,問道:「駙馬一案已結,不知幾位以後有何打算?」

  金虔一聽:壞了,這公孫竹子要下逐客令了。不過想想也該到時候了,想這開封府手頭也不寬裕,總不能養咱這幾個吃閒飯的一輩子吧。怎麼辦,如果離開這開封府,咱上哪找這麼一個歷史名人雲集、伙食免費、配備資深家庭醫生、安全措施到位、專業保鏢養眼的地方去?

  這邊金虔苦悶不堪,可那秦香蓮心中卻早有打算。

  只見秦香蓮盈盈一拜道:「回幾位大人,香蓮在老家還有一間祖屋,三分薄地,香蓮準備領一雙兒女回家鄉去。」

  公孫先生聽言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道:「大人念在你們孤兒寡母,生活困苦,所以奉送五十兩白銀作為貼補,你就收下吧。」

  秦香蓮一聽,自是感動不已,趕忙攜一雙兒女跪拜道:「秦香蓮多謝大人大恩!」

  包大人點點頭,道:「快起來吧,不用如此多禮。」

  秦香蓮母子才站起身,退立一旁。

  公孫先生又轉身向金虔問道:「不知小兄弟有何打算?」

  這金虔剛剛看見公孫先生拿出的那五十兩銀票,是激動得眼都綠了,心思千回百轉了好幾圈,心中頓時有了主意,一聽公孫先生問到自己,趕忙一個箭步竄上前,撲通一下跪在包大人的腳下。

  此舉頓時將眾人嚇了一跳,只見包大人向後倒退半步,才問道:「金小兄弟何故行此大禮?」

  就見金虔頭頂碰地,高聲道:「大人,小人蔡州人氏(心道:反正中國方圓九百有餘,蔡州肯定在中國境內,咱也不算扯謊),自小無依無靠(咱現代人在古代當然是無依無靠),只好以討飯為生(咱從小就是跟父母討飯長大的),如今能來到這開封府衙,實在是小人的造化!小人仰慕大人執法如山(實話!),仰慕公孫先生足智多謀(大實話!),仰慕展大人俠氣雲天(外加超級帥哥),如今若要小人離去,就如同讓小人去了半條性命般!如今小人別無所求,只望大人能讓小人在這府衙內做一名小小差役(就是讓咱做個公務員啦),為大人分憂解難(順便賺錢),小人便是感激不盡!」

  一席話說罷,慷慨激昂,感人肺腑,連金虔自己都暗暗得意。

  包大人更是面露讚賞之色,拈鬚點頭笑道:「金虔,你果然是胸懷大志。好,本府今日就應了你,明日開始,你就去三班房領了差服,做開封府衙的差役。」

  「多謝大人再造之恩!」

  金虔從地上起身,又向公孫先生、展大人一一施禮,秦香蓮上前恭喜,兩個小鬼不明所以,也跟著起鬨,一時間夫子院熱鬧非常。

  只是金虔心中卻有些奈:想咱在現代,想方設法想要做個公務員,卻苦於沒有後門,始終不能如願,可到了古代,竟然如此順利——話又說回來,咱向老包要職位,算不算走後門……

  第二日清早,秦香蓮母子便打裝起行,兩個小鬼是拉著金虔大哭不止,展昭前來送行,更是犧牲了整整兩條官袖,好不容易才將母子三人送走上路。送走秦香蓮母子,別過展昭,金虔便來到三班房報到。

  三班房位於府衙正門和儀門中間的通道兩側,每側各有十二間公房,用現代的話來講,就是衙役的辦公室。

  接待金虔的是三班衙役的總班頭,是個微微發胖的中年大漢,滿臉絡腮鬍子,性格直爽,笑起來像口木桶。

  「金虔,昨天公孫先生就給我打好招呼了,說你今天會來報到,這不,一大早,我就在這等你了。」

  金虔坐在一旁陪笑,心裡納悶,這個班頭怎麼態度如此之好?

  金虔不知,自打陳世美一案,金虔也算出盡了風頭,儼然成了這開封府內的一位名人,何況她的職位又是包大人親口應下,公孫先生特別囑咐,這班頭自然對金虔另眼相看。

  班頭又笑道:「不知金虔你想去哪一班?」

  金虔不禁一愣,心道:哪一班?難道這古代的公務員還分班級進行職前培訓?沒有這麼超前吧……還是問清楚比較好。

  想到這,金虔便拱手問道:「不知班頭以為如何?」

  班頭一聽,嘿,這孩子還真是有禮,這麼快就知道請教前輩,心裡不禁有些沾沾自喜,於是摸須笑道:「這皂班值堂役,竟做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恐無發展,這壯班做的是力差,看金虔你身形瘦弱,恐怕也不合適,而這快班司緝捕,多出名捕,金虔你有輕功在身,理應選入此班。」

  金虔這才明白,原來此「班」非彼「班」,指的是分工職位,心思一轉,金虔當下做了決定,開口道:「班頭,我決定入皂班。」

  「啊?」班頭聽言不禁有些詫異,趕忙又問道:「金虔你可想清楚了?」

  金虔使勁點點頭,心道:咱當然想清楚了,那壯班是做力氣活,快班是做拚命活,只有這皂班是做清閒活,咱不過是想混個小康,皂班就綽綽有餘了。

  班頭面色不解,但見金虔神色堅定,也不好多言,只得將金虔之名登於皂班名冊之上,又取了一套衙役行頭遞了過去。

  金虔接過衣飾,不禁喜上心頭,又問道:「敢問班頭,這開封府衙役的俸祿是多少。」

  「六兩白銀。」班頭回道。

  金虔點點頭,心道:不錯,攢下些私房錢看來有望。又問道:「那年底可有補貼?」

  班頭聽言不禁一愣,頓了頓道:「這六兩白銀就是一年俸祿,如何補貼?」

  「什麼?!」金虔頓時一聲大喝,「你說這六兩白銀是、是是是一年的俸祿?」

  班頭被嚇了一跳,許久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金虔頓時呆立一旁,半晌才問道:「敢問班頭,本朝最大的貪官是哪位?」

  班頭聽言又是一愣,心道:這金虔怎麼竟問些怪問題,這公孫先生推薦的人選,果然心思異於常人,想必將來必不同凡響。想到這,班頭也不敢怠慢,想了想才回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曾聽王校尉提過,隱約有個印象,似乎是本朝的太師叫……姓什麼來著……」

  「龐太師。」

  「對、對對,就是龐太師,金虔你是如何得知?」

  金虔嘆了口氣,抬起眼睛看了看班頭,繼續問道:「那請問龐太師家缺不缺人手?」

  「啊?」

  「算了,當我沒問,那龐太師可不是什麼好鳥,如果跟他混,可能還不如跟老包混。」

  「啊?」

  「敢問班頭,這衣服和伙食是不收錢的吧。」

  「正是……」

  金虔聽言,才伸手抹去一頭冷汗,抱著衣服,步履維艱地走出了班房。

  直到確定周圍沒人,金虔才蹲下身,抱著腦袋,嘴裡嘀咕道:「一年六兩白銀,一個月半兩,半兩白銀等於兩吊半錢,一弔錢等於五十個銅錢,一個月有一百二十五個銅錢,一個月三十天,每天只有四點一六六六六個銅錢,一碗陽春麵兩個銅錢……難怪公務員自古貪污……上帝啊,你不如讓咱去喝西北風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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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盆案 第一回 東華市井聞金語 烏盆突現夜驚魂

  東京汴梁,大宋京師,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居民過百萬。雖地闊無山,卻軍防甚嚴,都城四周,城河護壁,城牆之外,敵樓相望。而城牆之內,卻是榆柳成蔭,花光滿路,自有無限風情。

  京師之內,有四河穿城而過,水路暢通,舟船往復,橋樑密佈,正是:飛虹跨玉帶,畫舫映清波,堪為盛景。

  陸岸之上,店舖林立,車水馬龍,市肆繁盛,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

  其中,以東華門外,市井最盛:凡飲食、時新花果、魚蝦鱉蟹、鶉兔脯臘、金玉珍玩、衣著,無非天下之奇。其歲時果瓜、蔬茹新上市,物稀為貴,諸閣皆紛爭以貴價取之。

  此時正值五月初夏,瓜果新熟,市井之上,遍是果香四溢,來往眾人,無不駐足垂涎。但即使是如此誘人之香、醉人之景,卻絲毫未能浸染那襲純色藍衫,不曾映入那雙黑爍朗眸。

  只見此藍衣青年,神色匆匆,靴不沾地,雖一身風塵,可挺拔身形,毫無疲累之兆,快步在喧鬧人群中疾行穿梭,絲毫不見停滯,仿若行在無人之境一般。

  突然,藍衣青年猛滯腳步,雙眉微蹙,靜靜望著前方不知何故聚集的密集人群,心中暗暗納悶。

  這條街道,平日雖然人流川息,但從未有過聚眾鬧事之事,自己離開不過十數日,難道京城之內又有事情發生?

  想到此處,藍衣青年不禁疾走幾步,擠入人群,想到人群中心一探究竟。可剛剛擠到半中,耳邊就傳來一句高呼。

  「我說這位大哥,俗話說得好,交情第一,買賣第二,如今咱都攤了底牌了,你這價錢就不能再通融幾分?」

  藍衣青年不禁一愣,這個底氣十足的聲音,似乎在何處聽過,有些耳熟,不禁又向前擠了幾步。透過人群,藍衣人隱約看到一人身影,正站在人群正中。

  只見此人,身著黑紅相間差役裝,身形單薄,可架勢卻毫無單薄之感。一對衣袖挽過手肘,雙手卡腰,一隻腳板還踏在對面盛滿翠梨的竹筐之上。

  對面那商販也不含糊,同是雙臂抱胸,豎眉冷面,年紀不過三十上下,卻是滿面的蓬亂鬍鬚。

  「小子!別以為你是個官差老子就怕了你?!如今這些當官的,哪個不是讓販果蔬的大商販把新進的上好蔬果直接運到府裡去?哪個能派手下到這市井上買東西?我看你這個小差役,肯定饞梨饞的緊了,又不想多掏錢,所以才胡說八道,壓低價錢,說是給自家大人買梨!」

  那小差役一聽就火了,頓時高聲嚷嚷起來:「我說你這個大鬍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別人府裡的大人怎麼樣,咱不管,可咱府裡的大人,自打走馬上任以來,就從沒有收過別人半點孝敬!你別以為你滿臉的大鬍子,說話看不到嘴,就可以胡扯八扯,小心咱告你一個誹謗罪!」

  周圍旁觀之人聽言頓時一愣,心道:這誹謗罪是何罪,為何從未聽過?

  那大鬍子商販卻不在意,只是抱胸笑道:「哼,我李大自懂事以來,從來就沒聽過此等笑話。小子,你說你家大人如此清廉,我倒要聽聽,是哪府的大人能誇下如此海口?」

  那差役聽罷,卻得意起來,把下巴抬得老高,提聲道:「大鬍子你可聽清楚了,咱家的大人,就是那開封府尹的包青天、包大人!」

  那大鬍子李大一聽,頓時一愣,頓了頓才問道:「你說的可是那個剛剛鍘了駙馬爺的包大人?」

  「正是!」差役豎起一根手指道。

  李大點點頭,說道:「如果是包大人,我信了。包大人的確是個清廉的好官。」頓了頓,李大又道:「好官歸好官,這翠梨卻是辦分價錢不能讓!」

  「啥?」差役聽言不禁大愣,一雙細眼瞪得老大。

  就聽人群裡有人笑道:「嘿,開封府的小差役,今天你可遇到對手了,這李大可是咱們這條街上出名的不二價!」

  人群中一陣哄笑。

  又聽一人笑道:「小差役,你來咱這街上半個月不到,就把這街上大小商販的價錢砍了個稀里嘩啦,也算是不錯了,不如你今天就認輸吧!」

  人群中又是一陣笑聲。

  藍衣青年站在人群裡聽得清楚,心裡卻是十分納悶,不由向身旁一個老伯問道:「這位老人家,請問這名差役是——」想了半天,藍衣人也不知該如何詢問,嘴裡不由含糊起來。

  那位老伯一看,只見這位藍衣青年,相貌堂堂,英姿颯爽,口氣卻溫文和煦,不由讓人頓生好感,急忙回道:

  「這位小哥,你是不知道啊,這個開封府新來的小差役可是有趣的緊了。咱們這條市井街道,本來購貨的官差就不多,最多就是開封府的官爺。可以前的官爺也就是問問價、買了東西就走。這個小差役卻不一樣,自他一來,就卯足了勁殺價,出口成章,還次次不同,回回翻新。」

  那藍衣青年聽言卻微微蹙眉,沉聲道:「那他豈不是借官府之名,欺壓商販?」

  老伯聽完一愣,頓了頓,卻又笑道:「小哥此言差矣。這市井上貨品時價,本就不定,互相殺價乃是常事。莫說這位小差役口才了得,說得讓人心服,不得不退讓價錢,就衝著包大人上任以來給咱們老百姓省做了那麼多好事,這價錢,也應該是讓幾分的。」

  那藍衣青年聽到此話,才舒展眉頭,微微頷首。

  那老伯又道:「不過要不是每次這個小差役說辭如此有趣,恐怕也不會將整條街上的商販都能說服。」

  藍衣青年一愣,不禁問道:「這講價之事,如何有趣?」

  老伯笑道:「小哥,你有所不知,這小差役每次都將開封府內眾人的言談舉止、行為處事作為講價的籌碼,講得比那瓦肆裡說書的還精彩,大家聽著開心,當然就服了。這不,又來了……」(注「瓦肆」:北宋說書遊藝場所)

  藍衣青年一聽,趕忙向人群中央觀望。

  只見那名小差役,負著雙手,在人群之中緩緩踱起步子,還時不時的清清嗓子。再看周圍眾人,竟都是一副期許模樣。藍衣青年此時也不由有些好奇,默默向前擠了幾步,不覺已經站到了人群的最裡層。

  就見那小差役沉色道:「大鬍子老哥,你可知道為何我一個堂堂開封府的官差要跟你爭幾文錢的梨錢?」

  那李大依然抱胸,神色不緩,搖搖頭。

  小差役又問道:「你可知咱開封府的包大人是個清如水、明如鏡的清廉之官?」

  李大點頭。

  小差役又問:「那你可知包大人的臉為什麼那麼黑?」

  呃?

  不禁李大,眾人聽言都不禁愕然。那位藍衣青年也面帶驚奇。

  「主要原因就是——包大人太忙了!不說別的,就說包大人公案上的那些公文,每天都堆了有三尺多高,包大人是夜夜翻看到三更半夜,導致睡眠不足,膚色變暗,而且,每日還要早起,包大人忙得連洗臉的時間都沒有,天長日久,皮膚才變得如此黝黑!」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靜,然後人群之中便隱隱傳出悶笑之聲。那藍衣青年更是滿頭黑線,心道:這大人每日翻看公文甚晚,倒也屬實情,可這不洗臉之事,自己似乎從未耳聞。

  那小差役頓了頓,又道:「那大家可知公孫先生的臉為何如此之白?」

  悶笑聲停止了。

  「那是因為包大人以簡樸為信,儘管每日翻看公文直到深夜,卻不願浪費燈油,所以才讓公孫先生用麵粉塗臉,反射月光,以此代替燈光,久而久之,公孫先生的臉就白了。」

  人群中又爆出一陣悶笑,只聽有人在其中插聲道:「那豈不是要多出許多麵粉錢?」

  小差役搖搖手道:「比起燈油,麵粉自然要便宜許多。」

  暴笑聲頓時四起。

  一旁的藍衣青年頓時後悔萬分,不明為何自己會來到此處。正想轉身離開,卻聽那小差役又道出一句,不禁步伐僵滯。

  只聽那小差役道:「那大家可知開封府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大人為何會有『御貓』之稱?

  人群中有人呼道:「當然是因為展大人的輕功好!」

  小差役點點頭,道:「這位仁兄說得不錯,只是敢問您是否知道為何展大人的輕功如此之好?」

  「為啥?」

  小差役立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那是因為展大人太忙了,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輕功怎麼可能不好?」

  眾人聽完此言,人群卻沒了笑聲,一時安靜異常。

  卻見那位小差役緩緩走到人群中一名藍衣青年面前,拱手微微笑道:「展大人,多日不見,大人辛苦了。」

  眾人聽言皆是又驚又喜。

  想開封府的這位展大人,「御貓」之名在民間早已傳開,但這位四品護衛,平民百姓卻是極少識得,如今一看來了機會,眾人哪肯放過,趕忙呼啦一下子圍上前、將展昭圍了個密不透風,個個瞪著眼珠子細細觀瞧。

  只見此名青年,身穿素藍長衫,腰繫黑布寬帶,腳上一雙薄底快靴,手握上古寶劍,腰背挺直如松,面容斯文俊朗,氣韻溫和如風,令人不禁心頭一暖、精神一振。

  眾人心中不禁暗暗讚嘆不已:這展大人果然是名不虛傳,當真是世上難得的英雄才俊。

  就見那小差役拽住展大人的胳膊,推開圍觀人眾,幾步走到李大的梨筐前,說道:「大鬍子,這就是咱開封府四品帶刀護衛,展大人。你看看——」說著,突然伸手在展昭的下襬使勁拍了兩下,頓時風塵四飛。

  小差役又道:「看見沒?展大人輕功蓋世,身上卻是風塵僕僕,可見大人出門辦案是何等辛苦。你再看看,展大人的這身衣服——嘖嘖,想展大人官拜四品,俸祿自然不少,卻如此簡樸,難道不令咱這小小衙役敬佩?所以咱為了守住開封府簡樸之風,自然要釐錢必爭。大鬍子,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這梨是便宜還是不便宜?」

  可那大鬍子李大卻不作答,只是和周圍眾人一樣,默默無語的看著對面的展昭。

  小差役見狀不禁一愣,心道:這是怎麼了,為何大家的表情如此專注,難道這隻貓兒的臉上生出了鬍子不成?

  想到這,也不禁回頭觀望,這一看,小差役頓時心中好笑。

  只見這南俠展昭,神色尷尬,兩抹可疑的絳色浮在臉上,一時竟是豔色無邊。

  小差役不禁感慨:嘖嘖,初夏時分還能見到漫天桃花,不易啊!

  再說這展昭,一身絕藝,輕功絕世,年少之時,南俠之名便威震江湖,就是面對數十敵手,也未曾後退半分;而自從跟隨包大人以來,更是以公道法理為先,以護保青天為任,縱使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曾稍蹙眉頭。可如今被這喜好熱鬧的百姓團團圍住,眾目睽睽,不禁感覺如芒刺遍身,頓時尷尬萬分。

  小差役望著展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回身對那李大高聲說道:「大鬍子,如何,這梨的價錢降是不降?」

  李大這才回過神來,不自在地乾咳兩聲道:「小子,看在包大人的面子上,就依你,半價賣給你!」

  小差役心道:這哪裡是看包大人的面子,根本就是看這隻貓兒的「面子」!可臉上卻是笑容滿面,道:「李大哥果然是爽快人!那不知這兩筐梨能否幫咱送到開封府去?」

  李大拍拍胸口笑道:「行,就包在我身上。」

  小差役一聽,趕忙從懷中掏出錢袋,仔細數過,才遞給李大。

  李大接過銅錢,點點頭,挑起擔子就朝開封府方向走去。

  小差役一見,這才轉過身,拱手對展昭施禮道:「展大人,金虔多謝展大人相助。」頓了頓,又道:「那個——展大人,如果不介意的話,隨金虔再去買兩筐青菜如何?」

  *

  開封府衙,位於西角樓大街之東,東京汴河之北,府衙佔地十數頃,建築巍峨,莊嚴肅穆。府衙外圍共有四門,一是正前府門,非重大公事在身,不得擅闖;一是府衙後門,多為府內家眷、府尹微服出巡之時所用;另二門,分別位於府衙東西兩側,為東、西側門,多為衙役因私事出門,雜僕、廚子、貨郎出入,及皂役離衙辦貨所用。

  今日已近黃昏時分,暮色如金,夕雲如幻,一名衙役正站在開封府東側門外,四下張望。

  這名衙役,一身整齊衙裝,束腰黑靴,身形高瘦,宛若竹竿,一雙大豹子眼,黑白分明,元寶耳,尖下巴,細細看去,不過十七八歲年紀。

  只見他神色焦急,頻頻四望,看似正在等人。不多時,就見他面露喜色,匆匆迎上前方走來的單薄差役叫道:「金虔,你不過是去採辦貨品,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眼看就到晚膳時間——啊,展大人?!」

  話剛說了一半,衙役才留意到對面金虔身側,居然還有一人,而此人竟是半月不見的四品帶刀護衛,展大人。

  少年衙役趕忙躬身施禮,高聲道:「屬下鄭小柳見過展大人!」

  展昭點點頭,沉聲道:「不必多禮。」

  「謝大人!」

  差役鄭小柳立即直身,恭敬立在一旁,一雙大眼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眼前的四品護衛,心裡不禁崇敬萬分。

  這位當今聖上親口御封的御前帶刀護衛,可是整個開封府各位官差衙役心目中頂尖的英雄豪傑。不說這展大人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單看展大人的長相、氣派,也是當世罕見的人物。而最難得的是,這展大人雖然身受皇恩,官居四品,卻毫無倨傲之行,對開封府裡的大小衙役從來都是和顏悅色,溫文有禮,不得不讓人心折。

  不過,今日這展大人的面色怎麼有些奇怪,猛一看去竟和包大人有一拼——怎麼像黑鍋底似的?

  就見那展昭面色凝重,雙目隱忍,微微拱手對金虔道:「金兄,展某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今日金兄的照顧——展某——多謝。」

  說罷,便轉身離去。

  一旁的鄭小柳不禁愕然,:剛才的氣氛,難、難道是這位向素來好脾氣的展大人生氣了……莫不是自己眼花了吧?

  鄭小柳覺著納悶,不禁看向身側的金虔。

  這才發現那金虔,打從一露面就哭喪著臉,還萬分悔恨地喃喃道:「古語說的好啊: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難道是咱的和平日子過久了,所以才忘了這隻貓兒是不好惹的?可咱也沒做什麼啊,只不過讓這隻貓兒在別人的鋪子前站一站,頂多就算個『美貓計』,不算犯法吧,但這也是為了咱開封府全體員工的福利著想,情有可原啊……」

  鄭小柳不由無奈搖頭,長嘆一口氣。

  這金虔稀奇古怪的舉動,自己這個同屋之人已是見怪不怪。不過他居然能將展大人也惹惱了,看來的確有幾分本事。

  晚膳之時,皂班的徐班頭是對金虔讚不絕口,大誇金虔購貨有術,竟用不到世面上五成的價格就將買回了上好水果生蔬。可那金虔也是奇怪,若是平日,定然會大大邀功一番,可今日卻不知為何,卻始終面色不佳,長吁短嘆,直到回入三班院宿房內也不見好轉。

  鄭小柳心中納悶,卻又不好開口詢問,在房內躊躇許久,才開口問道:「金虔,你今日和展大人——」

  金虔正坐在床邊發呆,突然聽到「展大人」仨字,不由一個猛子竄起身,高叫道:「展大人!展大人在哪裡?小六,趕緊找個麻袋把咱罩起來,塞到箱子裡,千萬別讓那巨闕把我給剁了,咱還不想英年早逝啊!」

  鄭小柳頓時哭笑不得,頓了幾頓,才道:「展大人不在這裡,是俺問你,你今天到底做了何事,為何如此失常?」

  金虔這才回過神,望瞭望鄭小柳,鬆了口氣道:「小六,你年紀還小,大人的複雜世界你自然不瞭解,俗話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凡事還是小心一些,才能活得長久。」

  鄭小柳聽言更是不解,心道:你不過才十六七歲,居然還說俺年紀小,這是何道理。想到這,不由站起身,挺了挺身板道:「金虔,俺的年紀足可以做你的哥哥,你怎麼可以如此對哥哥說話?」

  金虔不禁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個頭的少年,心裡不禁好笑:咱倒是忘了,自己女扮男裝,年歲看上去自然比實際小了許多,只是這個小鬼,毛都沒長齊,居然還要充當哥哥,這也太有喜劇色彩了吧。

  那鄭小柳看金虔許久不說話,以為是懼了自己,不由高興起來,一副老成表情提聲問道:「那你倒是說說,今天到底出了何事?」

  金虔無奈,只好搖搖頭道:「也沒什麼,就是咱不小心惹惱了展大人,怕他伺機報復,你也知道,咱只會逃命的本事,要是展大人動真格的,咱必然小命不保。」

  鄭小柳一聽,不禁搖頭,說道:「不可能,展大人乃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怎會如此小肚雞腸?」

  金虔聽言,頓時滿頭黑線,心道:跟你這個「追貓族」實在是沒有共同語言,簡直是雞同鴨講!你就差沒在房裡掛上那隻貓兒的招貼畫,日日對著淌口水了。

  卻聽那鄭小柳又道:「展大人為人正直自持,處事穩重,處事皆以道義法理為先,金虔你恐怕是多慮了。」

  金虔聽言不禁一愣,想了想,也覺有幾分道理。心道:想不到這小鬼說話竟還真有幾分見地。只是今日咱被那貓兒難得一現的黑臉嚇住了,腦筋有些短路,如今想想,的確沒有那般嚴重。

  想到此處,金虔心中不由豁然開朗,笑著拍了拍鄭小柳的肩膀道:「小六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鄭小柳被如此一誇,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撓頭笑道:「金虔你過獎了,俺比你年長幾歲,多了幾分見識也屬常事。」

  金虔一聽:嘿,這小子,還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給根竹子就順竿爬。瞧再瞧鄭小柳的笑臉,金虔頓起逗弄之心,揚眉道:「我說小六哥,你今天回家探父,那有沒有告訴你爹你今天不小心砸了包大人臉盆的事?」

  鄭小柳一聽,頓時臉色暗了下來,低頭道:「說了,俺爹把俺大罵了一通,還把他老人家剛剛買回的陶盆讓俺包了回來,說是讓俺陪給包大人,金虔,你也幫俺看看,這陶盆行不行。」

  說罷便轉身到自己床鋪取來一個包袱打開,捧出一個陶盆放到桌上。

  只見此陶盆,質地均勻,通體烏黑,燈光之下,竟能反出熒螢光亮。

  金虔先是一愣,然後又慢慢看向鄭小柳,鄭重問道:「小六,你真的要用這個賠包大人的臉盆?」

  鄭小柳點點頭。

  「噗!」金虔一下沒忍住,頓時噴出一口口水,大聲笑道:「有創意、有創意!」抬頭看看鄭小柳一副不解模樣,金虔又拍腿笑道:「用此盆洗臉,包大人豈不是頓失面子?」

  「啊?」

  「黑臉掉到黑盆裡,哪裡還撈得出來?」

  鄭小柳這才明白,頓時氣惱,兩隻眼睛瞪得溜圓,氣呼呼地叫道:「你莫要胡說,俺爹說了,這烏盆乃是陶盆中的精品,難得一見,怎可讓你亂說一氣?」

  金虔聽言,霎時停笑,抬眼定定看著鄭小柳問道:「你、你你你剛才說這個盆叫什麼?」

  鄭小柳不解,回道:「烏盆。」

  金虔頓時頭皮一陣發麻,繞著桌子滴溜溜轉了一圈,心道:烏盆?這、這這這個不會是那個烏盆吧?不可能吧,上次碰到秦香蓮已經很崩潰了,這次要是再碰上那個有名的烏盆……咱不會如此倒霉吧?心思轉了轉,金虔嚥了咽吐沫,顫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烏盆上敲了兩下。

  「咚咚。」清脆之聲在寂靜夜裡分外清晰。

  「別敲!」一個聲音隨著咚咚聲同時響起。

  金虔與鄭小柳同時驚呆,不由互望,面色帶異,不為別的,只為剛才那句話並非出自二人之口。

  鄭小柳也伸出一根手指在烏盆上敲了兩下。

  「別敲!」咚咚聲後,那個聲音又說道。

  金虔和鄭小柳瞬間就跳到了十米之外,直直地瞪著桌上的烏盆。

  只見從那烏盆之中緩緩騰起一縷白霧,飄飄蕩蕩在烏盆周圍繞了一圈,然後在半空中漸漸凝型,不多時便形成一個人影。只見此人,三道黑髯,髮髻散亂,一身白衣,只是面容身形都飄隱不定,仿若被蒙上層水霧般。

  金虔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最後不由閉上雙眼,心道:鎮定,鎮定,咱是堂堂現代人,從小受唯物主義教育,馬克思老人家說過,世界是物質的,物質是運動的,唯心主義……不、是迷信主義,咱一個堂堂未來文明人,自然不信。

  經過一番激烈心理鬥爭,待金虔終於鼓足勇氣睜開雙眼時,卻發現,那道白色影子居然又清晰了幾分。

  「撲通!」一聲異響從身後傳來,金虔回頭一看,只見鄭小柳癱坐在地上,雙目外冒,面色慘白,全身上下哆嗦不止。

  金虔暗暗搖頭,心道:這個小子,竟然如此沒有形象,簡直是丟盡了咱開封府衙役的臉面。面對這種生死存亡關鍵時刻,才是發揚咱個人風格的最佳時段。

  想到這,金虔不禁深吸一口氣,雙目放光,足下發力,一個猛子竄出房門,扯開嗓子大叫道:

  「救命啊……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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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盆案 第二回 靈光現請昭鎮鬼 花廳院夜審烏盆

  開封府的三班院乃是低等衙役住宿休息之所。這開封府內,衙役眾多,除了那些已經成家立室的、在汴梁城內有住房的,其餘半數衙役都在此院安身。整間院落下來,少說也有六七十人。

  就說這金虔一個猛子竄出宿房,氣運丹田,飆開那大嗓門一嚷嚷,頓時像在這三班院裡捅了馬蜂窩一般,咒罵聲層層疊起。

  就聽西側壯班院裡幾個人呼喝道:「奶奶的,這半夜三更的,鬼叫個什麼勁?有鬼?有個屁鬼!我看就是你這個小子在那裝神弄鬼,吵得大爺睡不好覺!」

  東側的快班院裡也有人罵道:「這是哪個鳥人!鬼哭狼嚎的?大爺明早還要出門辦案,再吵就把你抓到大牢去!」

  靠近金虔宿房的幾間皂班宿房裡也迷迷糊糊傳出聲音道:「金虔——你別三天兩頭的鬧事,安靜兩天,讓咱們這耳根子舒坦兩天行不行?!」

  金虔頓時僵在原地,醞釀好的其餘呼救之詞硬是卡在了嗓子眼兒,心道:奶奶的,想不到這古人比咱這現代人還唯物主義,竟然連個來看熱鬧的人都沒有,嘖嘖,這古人實在太沒想像力了!

  金虔正在這邊大把抱怨,那邊卻聽自己身後門內的鄭小柳哆嗦著驚叫道:「你、你你你是什、什麼麼……不、不要過來啊啊啊!!」

  金虔頓覺背後陰風陣陣,寒流淒淒,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道:

  小六啊,不是咱見死不救,而是咱一個堂堂現代人,自小都跟電視電腦打交道,這捉鬼去妖的買賣,實在是沒有深入研究!你先堅持兩分鐘,咱這就去找老包幫忙。慢著,以前聽說的烏盆記也不知是真是假,萬一那隻鬼不是什麼好鳥,傷了老包可就大事不妙了,到時候公孫先生和那隻貓兒還不跟咱拚命——等等,貓?!

  金虔突然心中靈光一現:對了,如果咱沒記錯的話,貓科動物好像都有通靈的本事,想必那隻貓兒的本事更高!

  想到這,金虔立即兩腿發勁,身形宛如驚鴻一瞥,從三班院內飛掠出去。

  就見這金虔身如掠影,不過躍縱幾下,便越過儀門、大堂,來到後衙,落入夫子院內。

  環視一圈夫子院內東西廂房院,金虔不禁抬頭望天,雙手合十,嘴裡念叨了幾句,想想又不安心,又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才鼓鼓氣走進了東邊院落,來到最靠邊的東廂門口,剛想拍打門板呼救,卻突聽得門內一聲高喝:「什麼人?!」

  金虔只覺眼前一花,一道寒光隨著勁風就衝向了面門。

  金虔頓時大驚,急忙向後躍出一步,才勉強避開迎面而來的寒光寶劍,腳下卻是根本顧不上,頓時一個屁股墩坐在地上,忽覺寒光又至,金虔急忙大聲叫道:「展大人,手下留情啊!」

  「金虔?」對面之人詫異,「你為何在此?」

  金虔先見鬼後遇劍,著實被嚇得不輕,嘴裡烏拉了半天才吐出半句話:「展、展展大人,包、包包大人的……」

  展昭一聽頓時大驚,忙叫道:「是不是包大人出事了?」

  金虔使勁搖搖頭,吸了口氣才道:「是包大人的臉盆出事了!」

  展昭愣了愣,才問道:「臉盆?」

  金虔趕忙點頭道:「包大人的臉盆鬧鬼!展大人,你趕緊跟我去看看!」

  展昭聽言一愣,微蹙劍眉上下打量了金虔幾番,不由想到下午時分的境遇,心道:這個金虔行為怪異的緊,莫不是又想到什麼古怪點子來折騰人?可再定眼細看這金虔,面色惶恐,渾身發抖,又不像是說謊——

  金虔一看展昭默不做聲,頓時急了,一下從地上跳起來,扯住展昭的衣袖呼喊道:「展大人,那鄭小柳還在跟惡鬼殊死搏鬥,危在旦夕,屬下拚死殺出重圍,冒死前來求救,展大人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說罷,為了增強感染力度,還特意擺出一張哭相,只是功力不到火候,竟是半滴眼淚也未擠出。

  「……」

  展昭看著自己那隻快被拽掉的袖子,頓時滿頭黑線,心道:這個金虔,難道當自己這南俠的名頭是空頭擺設,動不動就上前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想到這,展昭心中不悅,剛想開口呵退金虔,但一眼瞥見金虔幾欲落淚的神情,心頭又不由一軟:想這金虔自小討飯為生,自是無人教導,加之年紀尚小,行為難免有偏頗之處——罷了,就當是徒增一名小弟,隨他鬧一回便是。

  「既然如此,展某就隨你走一趟,你在此稍等片刻,展某先回房……」

  「回房?哪有那種閒工夫?救人如救火,展大人,您就別蘑菇了!」

  說罷,金虔不由分說拉著展昭向門口衝去。

  「……」

  展昭看看自己身上的素色長衣,不免苦笑連連。

  *

  待二人回到三班院宿房門外,一直扯著展昭的金虔卻突然停了腳步,滴溜溜一個轉身退到展昭身後,拱手堆臉笑道:「展大人,您先請!」

  展昭無奈,只好隻身進門。剛跨門檻,就聽屋內傳來隱隱哭叫之聲:「你、你你不要過來,俺、俺俺不、不聽,俺、俺俺不跟鬼打交道……」

  金虔一聽不由皺眉,心道:咱都出門找救兵回來了,怎麼還是這兩句老詞,太沒創新了吧?

  展昭一聽此言,才覺實情當真有異,立即一個箭步衝進內屋,高聲喝道:「什麼人?」

  金虔一看展昭衝了進去,膽子頓時大了不少,隨後也溜了進去,順道扶起牆邊的鄭小柳。

  只見展昭一身素衣,輝映月色,一把寒劍,冷光四溢,正是:一身正氣,妖邪不侵。而那鄭小柳,前一刻還是驚恐萬狀的模樣,一見到展大人身影,頓時來了精神,雙目放光,好似兩盞探照燈,鋥光瓦亮。

  再看那隻白色幽魂,似受驚嚇,幽幽退在一角,低頭垂肩,若有難言之隱。

  金虔一看鬼魂被展昭鎮住,頓時大喜,心道:

  這回咱可是押對寶了!這隻貓兒不愧是皇上親口冊封的「御貓」,果然不同凡響!別的貓科動物只有通靈的本事,咱開封府老包座前的四品帶刀貓兒還有鎮邪的本領。嘖嘖,難怪老包日審陽、夜斷陰,還不受惡鬼侵襲,看來,除了老包頭頂的那彎新月外,這隻貓兒也算得上是個前提條件。

  就見展昭手持巨闕,穩穩上前兩步,提聲道:「何方妖孽,竟敢到開封府撒野?」

  那隻鬼一聽,立刻撲倒在地,幽幽飲泣道:「大人,草民是有冤要申啊!」

  展昭和鄭小柳聽言頓時一愣,金虔卻是鬆了口氣,心道:幸好,這隻鬼真是來伸冤的,不是什麼惡鬼。

  展昭頓了頓,但見此鬼言行悲切,不似惡鬼,便收回巨闕,又提聲問道:「你說你有冤要申?但依展某所見,在下恐非世人,為何來到陽間伸冤,不去向那閻羅哭訴?」

  那鬼一聽,頓時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道:

  「大人,草民何嘗不想,只是草民無法進得地府啊!」

  展昭不由驚異,又問道:「為何會如此?」

  那鬼又哭道:「只因草民被人殺害,一身血肉又被燒成烏盆,一縷冤魂被封其中,不得解脫,下不得地府、上不得天庭,如何去閻羅殿告狀?」

  展昭聽言,不由大怒,高聲道:「竟有如此之事,你速將前情後果,細細道來。」

  那鬼立刻面露欣喜,叩頭道謝,才開口娓娓道來:

  「草民姓劉名世昌,在東都外城居住。家有一妻一子,本是緞行生理。只因乘驢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一燒陶兄弟家借宿。不料他兄弟好狠,將草民殺害,謀了資財,又將草民血肉和泥焚化燒成此烏盆。如今草民被封在這烏盆之中,拋卻妻子,不能見面。只求各位大人能替草民在包大人前伸明此冤,報仇雪恨,就是冤魂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盡。」

  眾人聽罷,頓生憐憫之心,口中唏噓不已。

  展昭沉吟片刻,蹙眉道:「劉世昌,若你所說屬實,包大人明察秋毫,定能還你一個公道。」

  劉世昌一聽,又是一陣叩頭,高聲呼謝。

  展昭點點頭,又轉身對金虔和鄭小柳說道:「你二人待明日天明,就立刻攜此烏盆,到大門之外替他鳴鼓申冤。」

  鄭小柳立刻回道:「屬下遵命!」

  金虔卻心道不妙:開玩笑,這豈不是說今天咱要和一隻鬼同睡一宿?這也太刺激了吧?明天還要替他申冤?有沒有搞錯,那開封府大堂是何等地方,那守門的門神沒有十個也有八個,這隻鬼怎麼可能進得去?到時候那烏盆要是突然啞了,老包一冒火,咱這屁股豈不是要無端端挨板子,不成、不成,此等蠢事咱堂堂現代人怎可為之?

  想到這,金虔打定主意,對展昭說道:「展大人,此舉不妥。」

  展昭正欲轉身離去,聽到金虔之言,不禁一愣,問道:「金虔何出此言?」

  金虔趕忙拱手道:「展大人,這劉世昌乃是留在世上的冤魂,大堂乃是官府重地,想必陽氣甚重,恐怕這鬼魂進不去。」說罷,金虔趕緊觀察展昭的臉色,心道:不知道這從電視劇上照搬的台詞管不管用?

  但見那展昭微微沉眉,思量了片刻,點頭道:「你說的倒也有理,那依你之見,這烏盆又該如何鳴冤?」

  金虔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又道:「不如趁夜帶烏盆到花廳向包大人鳴冤如何?」

  展昭搖頭道:「此時夜深,大人恐怕已經就寢,此時打擾……」

  「展大人此言差矣。」金虔急忙補言道:「這烏盆奇冤,鳴冤之人乃是鬼魂,必然要趁夜審案,此時夜深人靜,正是審案良時。」心裡卻道:我的娘唉,要是推到明天,咱和這鬼魂相處一夜,就算不減壽幾年,恐怕也會落下頭疼腦熱的後遺症,還是趕緊送到老包那裡保險,反正老包正氣凜然,對抗一兩個小小冤魂自然不在話下。

  展昭一聽,不禁有些詫異,心道:這金虔雖然行事乖張,思慮之事倒是十分周全。不由暗暗點頭,道:「金虔所說也有幾分道理。那就勞煩兩位將送此烏盆到花廳門口稍後片刻,展某暫先回房,其後就去請大人。」

  金虔一聽,心中不免納悶,心道:今天這貓兒是吃錯藥了還是補錯鈣了?怎麼如此婆媽,動不動就要回房,難不成去見包大人還要先回房貼個面膜、補個妝?

  想到這,金虔不由脫口問道:「不知展大人為何要回房?」

  展昭一聽此言,面色一沉,嘴角隱隱有些抽動,許久才道:「難道要展某如此穿戴去見大人?」

  嗯?

  如此穿戴?金虔一愣,雙眼不禁將展昭上下打量了幾番,心道:沒什麼不好啊,素白長衣,飄逸非凡,嘖嘖,這貓兒身材就是好,穿什麼都好看,雖然平時的藍衫、紅袍自是十分養眼,不過偶爾換換品味也不錯……就是這身白衣樣式太過簡單,只有兩根帶子,料子也太單薄了些——啊嘞?

  金虔突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腦筋還沒轉過彎來,就聽身側的小六好似突然發現了什麼驚奇事,大聲叫道:「展大人,您怎麼穿著褻衣就出來了?這雖說已經到了初夏,夜裡寒氣可也不清啊,展大人穿的如此單薄,萬一要是著涼了可怎麼得了?」

  謝衣?

  金虔眨巴眨巴眼睛,心道:這是什麼衣服?為何聽起來會有點耳熟……啊!

  金虔頓時滿頭冷汗直冒:不是謝衣、是褻衣!褻衣不就是指貼身的睡衣嗎?相當於古代的內衣褲……俺的娘唉,咱居然把只穿內衣的貓兒給拽了出來,這、這這這刺激也太香豔了吧!

  再看展昭,一雙薄唇緊閉,面色微凝,正定定瞪著自己。

  金虔立刻綻開一抹笑臉,哈腰點頭道:「展大人,您要回房,當然可以,沒問題,請自便、自便。」

  *

  待展昭離去,金虔鄭小柳便帶著烏盆匆匆來到後衙花廳院,候在花廳門口,不多時,就見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疾步走來,其後還跟著穿戴整齊的展大人。

  一眾人陸續進了花廳,包大人正中坐好,展昭、公孫策兩廂站立,金虔和抱著烏盆的鄭小柳立在花廳中央,包大人才開口問道:「鄭小柳,你手上抱著的可是那只要申冤的烏盆?」

  鄭小柳將烏盆放在地上,拱手回道:「稟大人,正是。」

  包大人點點頭,低頭望著烏盆問道:「烏盆,你可聽見本府問話?」

  就聽那烏盆答道:「大人,草民聽見。」

  此聲一出,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皆是一驚,不由互相對視了一眼。頓了頓,包大人又問:「那你有何冤屈,就一一告知本府吧。」

  烏盆一聽,頓時高聲喊謝,於是又將剛才所述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公孫先生聽罷,轉身對包大人道:「大人,依這劉世昌所言,那殺人的兄弟二人的確是心狠手辣,必要儘早捉拿歸案。」

  包大人點點頭,又問道:「劉世昌,本府問你,你可知殺你的弟兄二人姓甚名誰?」

  烏盆靜了許久,才幽幽道:「回大人,草民不知。」

  包大人一愣,又道:「那二人乃是殺你的兇犯,你為何連姓名都不知曉?」

  那烏盆哭道:「大人,草民不幸身亡,魂魄又被封於這烏盆之中,不知過了多少時日,只靠一股怨氣凝魄,許多事情,草民已經記不清了。」

  包大人聽言不由緊蹙眉頭:「那你可記得那二人住在何處?」

  「草民記不清了,只是依稀記得似在一座山上。」

  「這……」包大人將目光移向了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也問道:「劉世昌,那你到底還記得什麼?」

  「草民記得那二人的長相和聲音。」

  眾人一聽,頓時沒轍。

  金虔一聽倒樂了,心道:感情這小說電視都是騙人的,這鬼魂非但不是凡事皆知,甚至還有健忘症。這下可麻煩了,不知道這古代有沒有拼圖認人的技術,我看八成是沒有。

  包大人思量了片刻,抬眼又向公孫先生問道:「先生以為此案該從何處入手?」

  公孫先生想了想道:「大人,既然劉世昌記事不清,那不如從這烏盆入手,或有線索可循。」

  包大人點點頭,向鄭小柳問道:「鄭小柳,這烏盆是從何而來?」

  「回大人,是屬下的爹從市集上買來的。」

  「是從哪家商舖所購?」

  「回大人,屬下沒問。」

  展昭一聽,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不如讓屬下全力查訪此案。」

  包大人抬眼看著展昭,面帶讚許道:「既然如此,就有勞展護衛了。」

  「屬下遵命。」

  公孫先生見狀,急忙又道:「大人,展護衛剛剛辦案回府,而此案又如此撲朔迷離,如果只讓展護衛一人探查,未免太過勞累。」

  包大人一點頭,道:「先生此言有理。展護衛,可要本府為你加派人手?」

  展昭一聽,趕忙拱手道:「大人,屬下不敢勞煩大人,屬下已有人選,還望大人批准。」

  「哦?是何人?」包大人聲音不由提高幾分,心道:展護衛從不主動請派人手相助,如今卻向自己要人,這可是件新鮮事。

  只見展昭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金虔和鄭小柳,拱手回道:「大人,屬下想請皂役金虔與鄭小柳協助屬下勘查此案。」

  眾人聽言不由一愣,鄭小柳高興得險些跳起來,金虔則是吃驚得險些跳起來。

  頓了半晌,包大人才道:「展護衛為何會選此二人?」

  「回大人,這烏盆鳴冤,本就離奇,如此鬼魂神怪之事,自是越少人知曉越好,以免造成市井流言。既然金虔與鄭小柳已然得知此事,自是最佳人選。」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聽言頓悟,不住點頭。

  就聽公孫先生讚道:「展護衛不但武藝超群,處事也是深思熟慮,公孫佩服。」

  「公孫先生過獎。」展昭拱手回道。

  包大人拈鬚微笑,對廳中的金虔和鄭小柳命令道:「金虔、鄭小柳,本府就命你二人自明日開始,全力協助展護衛調查烏盆一案。」

  「屬下遵命!」兩人異口同聲答道,不過心境卻是大相逕庭。

  那鄭小柳見自己一屆處理雜物的小皂役,如今卻可同快班捕快一般出門查案,已是高興萬分,況且又是跟大名鼎鼎的展大人一同查案,更覺是無尚榮耀,自然感天謝地。

  而一旁的金虔卻是心中大呼倒霉:這隻貓兒可記很的很啊!剛才咱不過是讓貓兒穿著褻衣在開封府裡溜躂了一圈——何況這古人內衣包裹的也挺嚴實的,沒坦胸沒露背,貓兒也沒什麼損失啊,怎麼這麼快就來了報復,讓咱跑外勤,風吹日曬、勞心勞力……嘖嘖,上回咱是證人身份,伙食還算不錯,這回跟著這隻吝嗇貓出門,還指不定吃什麼呢?

  想到這,金虔不禁心頭一動,急忙上前拱手問道:「公孫先生,屬下想問,這查案路上的住宿伙食路費,是不是都報公帳?」

  「……是。」公孫先生顯然沒料到會有如此一問,頓了一下才答道。

  金虔暗暗鬆了口氣,笑了笑道:「屬下明白了。」

  包大人望著金虔,搖頭輕笑道:「好了金虔,你今晚就把這烏盆抱回去,早些休息,明日好與展護衛一同查案。」

  金虔臉皮頓時有些抽搐: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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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1:23:21 |只看該作者
烏盆案 第三回 隨御貓開封查案 南華山線索俱失

  「金虔,今日我們要隨展大人查案,快起身了!」

  金虔正睡得香甜,就聽外屋的鄭小柳像吃了興奮劑的老母雞一樣咯咯叫個不停,不由心中氣惱,在被窩裡掙扎許久,才勉強抬起一隻眼皮。

  窗外天色未明,不過是剛剛蒙亮,隱約能聽到公雞鳴啼之聲。

  「有沒有搞錯?!」金虔嘴裡呢喃了一句,轉個頭,繼續蒙頭大睡。

  就聽睡在外屋的鄭小柳匆匆起身,下床洗漱,叮叮咚咚一陣聲響,好不吵人,不多時,就聽鄭小柳又在門外大聲呼喝:「金虔,你還不起身?要是誤了展大人查案該如何是好?」

  「嘖……」

  金虔心中暗暗嘆氣,迷迷糊糊坐起身,撓了撓腦袋,打了兩個哈欠,才慢吞吞的穿衣繫帶,下床洗漱。

  待金虔收拾整齊,來到外屋,就見鄭小柳直直立在門口,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只是雙手似乎精神得有些過頭,微微顫抖不停。

  金虔用眼角瞥了鄭小柳一眼,不免有些好笑,心道:這小子也太誇張了,咱只不過是跟那貓兒出門查案,又不是隨國家主席出國訪美,有必要緊張成這這副模樣嗎?

  「早……」金虔一邊打哈欠一邊上前招呼道。

  「早!」鄭小柳回道,又急忙上前兩步,站在金虔正前問道:「金虔,你覺得俺今天這身裝束如何?」

  金虔打著哈欠點點頭:「挺好。」心道:有什麼好不好的,還不就是那身衙役皮,黑不黑、紅不紅,難看得要死,也不知是誰設計的,一點藝術含量都沒有,比起貓兒的那身官袍,簡直是一個天上月,一個地下泥。

  鄭小柳聽到金虔的話,才安心了幾分,緊張兮兮的平了平衣襟,才道:「這可是俺第一次出門查案,還是跟展大人一起,千萬不能有什麼差錯。」

  「能有什麼差錯?只要你把那隻烏盆老老實實背在身邊就行了。」

  鄭小柳聽言,卻面露愧色,手指絞了半天衣角,才幽幽道:「金虔,俺跟你商量個事兒,那烏盆能不能你來背?」

  「什麼?」金虔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心道:開什麼玩笑,昨晚讓那個鬼烏盆在外屋過夜已是極限,今天還要咱背著它?那豈不是真變成了「鬼上身」?

  想到這,金虔趕忙堆出笑臉對鄭小柳說道:「小六哥,這種背烏盆的光榮任務怎可輪到咱身上,怎麼說小六哥您進官門的時間也比咱早,這種難得的機會當然要留給前輩了。」

  鄭小柳聽言卻向後倒退了好幾步,使勁搖頭道:「俺也想背啊,可、可是……俺真的害怕啊,俺、俺真的不敢背……」

  金虔一聽,頓時黑線滿頭,再抬眼一看那鄭小柳,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可憐兮兮的盯著自己,就差沒插上一根尾巴三搖四晃了。

  嘖……你裝可愛也沒用,咱一個堂堂現代人怎會受如此誘惑!

  「金虔,俺……就求你這一回……」

  免談!就算你把天皇老子搬出來,咱也不給面子!

  「金虔……要不俺請你吃頓飯……」

  咳咳……咱一個堂堂未來人,也算是這些古人的後人,必要的孝道還是要守的!

  金虔眼眉一挑,定定看了鄭小柳一眼:「小六,咱這回可是拔刀相助,你不要忘了咱的恩情才好!」

  鄭小柳急忙點點頭。

  金虔這才緩緩走到屋中,背著手繞著圓桌走了幾圈,對桌上黑漆漆的烏盆道:「烏盆!」

  那烏盆立即回道:「草民名為劉世昌。」

  「好吧,劉烏盆。」金虔雙臂抱胸,口氣不悅道:「咱可事先跟你打好招呼,今天咱屈尊降貴帶你出門,你要是有什麼不軌之舉,在路上哭哭啼啼的,休怪咱翻臉無情,挫盆揚灰!」

  烏盆無奈,心道:我都如此模樣了,如何能行不軌之舉?但見這小差役面色凝重,不似說笑,只好諾諾答應。

  金虔這才鬆了口氣,將烏盆捧起,對鄭小柳說道:「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找塊黑布把他包上,免得它一見陽光就魂飛魄散。」

  鄭小柳一臉欽佩道:「想不到金虔竟還通曉鬼魂之說。」

  金虔心道:廢話,咱這二十多年的電視劇可不是白看的!

  待二人將烏盆包好,匆匆來到三班房向皂隸班頭報導之時,天已大亮。剛進三班房,就看見一身大紅官袍的展昭的坐在上座,皂隸班頭恭敬立在一側。

  一看金虔和鄭小柳進門,班頭趕忙上前對二人訓斥道:「你們兩個怎麼這會兒才來,展大人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鄭小柳趕忙拱手上前,高聲道:「屬下鄭小柳見過展大人。」

  金虔也隨道:「屬下金虔見過大人。」

  展昭抬眼一看二人,不由一愣。

  只見那鄭小柳神色緊張,手足無措,望著自己的一雙大豹子眼卻是閃閃發亮,竟似見到上天神仙一般,不由有些後背發涼;再看那金虔,更是一反常態,低頭彎腰,唉聲嘆氣,身上一個碩大黑色包裹仿若龜殼一般扣在後背,神態萎靡。

  就聽那皂隸班頭小聲問道:「金虔,你為何如此模樣?」

  金虔聽言卻是直翻白眼,心道:廢話,如果讓你一大清早就背著個鬼魂滿世界跑,恐怕形象還不如咱呢!嘖……想不到這烏盆竟然如此沉重,只換來一頓飯,實在是不值,失算啊!

  皂隸見金虔只是翻白眼,卻不回話,不由有些不悅,口氣也硬了起來,又道:「金虔,本班頭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金虔此時正心悶難耐,一聽班頭如此問話,不由有些火氣上湧,剛想回嘴,卻聽展昭一旁說道:「班頭,此二人還要隨展某出門辦案,時間緊迫。」

  那班頭一聽展大人發話,立刻像換了人般,轉身陪笑道:「展大人所言甚是,屬下就不耽擱展大人出門辦案了。」回頭又對鄭小柳和金虔豎眉小聲道:「你們兩個,此次隨展大人出門,可要小心從事,要是誤了展大人公事,丟了咱們皂班的人,哼哼……」

  金虔一見,頓時無語,心道:想不到這班頭的變臉技巧比四川的變臉大師還要精湛,回來咱可要好好討教一二。

  那鄭小柳一聽,卻立刻高聲道:「班頭放心,咱們此次定為皂隸一班爭下面子。」

  班頭這才安心點點頭,恭送三人出門。

  三人出了府衙大門,展昭便開口問道:「鄭小柳,你家住汴梁城何處?」

  鄭小柳一聽展大人問自己話,激動的聲音都變了,整整提高了兩個八度:「回展大人,屬下家住馬行街,離此不遠,步行半個時辰便到。」

  金虔一聽就傻眼了,心道:什麼?!半個時辰,換算成現代時間,豈不是要走一個小時?有沒有搞錯!等走到小六家,估計咱也離閻羅殿不遠了。

  想到這,金虔趕忙快步上前,走到展昭身側陪笑道:「展大人,既然小六家如此之遠,不如咱們租個馬車……」

  展昭微一蹙眉,道:「金虔,不過一個時辰的腳程,何需馬車代步?」

  這隻葛朗台貓!吝嗇貓!

  金虔僵住身形,臉皮有些不受控制抽搐。又聽鄭小柳一旁煽風點火道:「金虔,一會兒就到了,不用叫馬車,俺每次都是走回去的。」

  金虔狠狠瞪了鄭小柳一眼,本也想賞展昭一眼,但奈何自己沒這個膽子,只好作罷,心道:敢情你們兩個大男人,身無旁物,如同散步,咱一個弱女子,身上可還背著一隻冤鬼呢!

  展昭看金虔臉色忽白忽青,眼神頻頻向身後烏盆瞥去,頓時心中明了,緩聲道:「金虔,展某見你身材瘦小,恐怕背不動這烏盆,不如讓展某代背如何?」

  金虔一聽不禁一愣,抬眼一看,見那展昭雙目朗然,身形俊雅,沐在朝輝之下,竟似那天神臨世一般,不由心中一陣感動:貓兒,咱錯了,咱不該說你是吝嗇貓,貓兒您可是大大的好貓,簡直就是觀音貓下凡,如來貓轉世。

  「既然展大人如此命令,屬下自當遵從!」感動了一番,金虔趕忙將背上的烏盆解下,遞給展昭。

  可那烏盆還沒碰到展昭手指,就大叫起來:「萬萬不可!」

  三人皆是一愣,就聽金虔惱怒道:「劉烏盆,你又怎麼了?」

  烏盆幽幽道:「展大人正氣太重,如果草民近身,恐怕魂魄不保!」

  金虔此時真的想把這個烏盆扔到外太空去。

  就聽烏盆又道:「這位金小哥,恐怕還是要麻煩您了。」

  展昭聽言,面帶歉色,對金虔道:「還是有勞金兄了。」

  金虔費力擠出一個笑臉,緩緩跟在展昭與鄭小柳身後,龜牛慢步,遠遠看去竟像個七八十歲的小老太婆一般。

  果真如鄭小柳所言,三人整整走了半個時辰,穿過兩位數的街道,才來到鄭小柳的家院:三間瓦房,一座宅院,看來也算殷實奔小康了。

  來到門口,鄭小柳推開院門,提聲呼道:「爹,快看看誰來了?」

  就聽正屋內傳來一老者聲音:「是小六啊,昨天不是才回來過,怎麼今個一早又回來了?不會是惦記著你大哥、二哥的豬頭肉吧!」

  隨著聲音,就見一名頭髮花白的老頭拄著枴杖,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一見門口三人,微微一愣,向鄭小柳問道:「小六,這二位是——」

  鄭小柳趕忙上前,扶住老頭說道:「爹,這就是俺常常跟您提起的展大人!」

  老頭一聽,頓時驚喜萬分,急聲道:「什麼,這位就是開封府的展大人?」

  展昭略一施禮,微微笑道:「鄭老爹。」

  鄭老爹頓時受寵若驚,手足無措地拉住鄭小柳的手叫道:「小六,還傻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請展大人到屋裡坐,家裡還有些新茶,趕緊給展大人沏上。」

  「是、是,爹。」鄭小柳一聽,像火燒屁股一樣就跑進了內屋。

  「……」展昭無奈,微微頷首,只得隨鄭老爹緩緩步進正屋。

  金虔一看,心道:得!敢情咱變成了透明人。罷了,也別故作矜持了,既然沒人請,咱還是識相點,自己跟著走吧。

  三人走進屋裡,鄭老爹非要讓展昭坐在主位,展昭拗不過,只好於上位坐下,鄭老爹才在次位坐好,金虔也不客氣,自己挑了個靠桌子的座位,將背上的包裹解下,放好坐身。

  鄭老爹此時才看到屋裡還有一人,趕忙向問道:「不知這位小哥是——」

  金虔抱抱拳,無奈道:「在下金虔。」

  「金虔!」鄭老爹這一聲喊比見到展昭時的那一聲還大:「你可是和俺家小六同屋的金虔?」

  金虔被嚇了一跳,頓了頓才道:「正是。鄭老爹知道咱?」

  鄭老爹摸著鬍鬚呵呵笑了起來,道:「當然知道。小六每次回家,說得最多的就是展大人的事蹟,其次就是金虔你了。」

  金虔也跟著堆笑,心道:那小六說些貓兒什麼,自是不用細問,看那鄭老爹幾乎把貓兒當成佛爺一樣供者,就能猜出個大概。只是這鄭老爹看著自己笑得如此詭異,也不知這鄭小柳到底說了些什麼不三不四的謠言。

  想到這,金虔不由清了清嗓子,問道:「不知小六哥對在下——」

  「小六對你可是讚不絕口啊。」鄭老爹笑道,「小六說,金虔你雖然小小年紀,但口才可是十分了得,在市井上砍殺價錢,遇魚殺魚、遇菜殺菜,是殺遍市井無敵手!厲害得很哪!」

  「咳咳咳……」金虔險些一口氣沒上來,心道:這哪裡是誇咱,簡直就是形容一個江洋大盜!

  再看那展昭,微微頷首,輕斂雙眸,看似不動如鐘,嘴角卻微微上揚,怎麼看怎麼刺眼。

  鄭老爹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見那金虔的臉色不善,又見那展大人也不言語,自然不敢再多說。

  一時屋內氣氛十分詭異。

  幸好鄭小柳手腳還算麻利,不一會就端著茶具走了進來,為幾人斟滿茶盞,這詭異氣氛才緩去幾分。

  展昭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才緩聲問道:「鄭老爹,昨日您可是讓鄭小柳帶了一個烏盆進府衙?」

  鄭老爹一聽頓時一愣,趕忙問道:「正是。展大人何來此問?難道是那烏盆出了什麼問題?」

  鄭小柳一聽就急了,高聲道:「爹,你讓俺送去的那個烏盆竟然……」

  「小六!」金虔急忙截住鄭小柳的話,接口道:「展大人問話,我等小小皂隸怎可插嘴?」心裡卻道:這鄭小柳簡直是跟他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說話全都不經大腦。若是讓這老頭知道自己送去的烏盆鬧鬼,還驚擾了包大人——嘖……這古代人的腦筋基本上都少幾根,萬一他想不開,又有個什麼心肌梗塞、高血壓的隱疾,一下子嘎嘣了,咱豈不是成了罪人。

  想到這,金虔趕忙向展昭使眼色,只希望這隻奉公守法的貓兒不要太老實。

  那展昭是何等人物,一見金虔在一旁又是擠眼、又是挑眉,眼珠子還不停向鄭老爹那邊瞟,心裡頓時瞭然,只是不由有些好笑,頓了片刻才道:「鄭老爹多慮了。乃是包大人見那烏盆燒得極好,想多為府裡購得幾隻,才讓展某特來詢問。」

  鄭小柳一聽,更是奇怪,又道:「展大人,你怎麼……」

  金虔急忙一個箭步竄了上去,把鄭小柳拉到了一旁,高聲笑道:「本就是如此,否則展大人怎會帶咱們兩個小皂隸出門?」然後又小聲對鄭小柳道:「小六,展大人說的話,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可明白?」

  鄭小柳眨眨眼,有些莫名的點點頭。

  鄭老爹聽言,才安下心,又呵呵笑道:「其實那隻烏盆不過是在後街王家雜行裡買的便宜貨,沒什麼值錢的。」

  展昭聽言,趕忙又問:「那間雜行距離此處可近?」

  「近得很,出了大門向左拐,街上靠南的第一家便是。」

  展昭點點頭,立即起身,對金虔和鄭小柳道:「既然如此,我等快去查看。」

  說罷,拱手向鄭老爹施禮,便匆匆走向門外。

  金虔也匆忙背上烏盆包裹,同鄭小柳向鄭老爹告辭,隨了上去。

  只剩鄭老爹一人坐在屋內喃喃道:「這開封府果然是出人才的地方,連買個烏盆都如此神速,看來小六成名有望啊。」

  *

  依鄭老爹所言,不到半刻,三人便見到那家雜行。

  只見這間雜行,面街而立,門口高懸一塊牌匾,上寫:「王家雜行」四字。雖然面積不大,裡面卻是貨物齊全。瓦罐陶盆,瓷碗碟盤,樣樣規整,整齊擺放貨架之上。

  那雜行掌櫃一見展昭三人,立即面容帶笑,迎出門口招呼道:「呦,三位大人,需要點什麼?小店貨物齊全,童叟無欺,三位大人儘管裡面瞧。」

  展昭點點頭,步進店門,金虔、鄭小柳也跟了進去。

  一進店門,展昭便正色問道:「這位掌櫃,前幾日你可曾賣出一隻烏盆?」

  那掌櫃一聽,不由有些納悶,但見這紅衣官爺氣宇不凡,也不敢怠慢,想了想才道:「回這位大人,小人在前日的確賣過一隻烏盆。」

  「那烏盆是何樣式?」

  那掌櫃更納悶了,頓了頓,才用雙手比劃道:「大概這麼大,通體漆黑,還黑得發亮呢。」

  展昭聽言,便向金虔點了點頭。金虔一見,剛忙將背上包裹解下,找了個背光處,將烏盆捧出道:「掌櫃的,你來看看,是不是這個烏盆。」

  那掌櫃走進一看,連連點頭道:「正是此烏盆。難道這烏盆有殘次之處……」

  展昭示意金虔將烏盆包好,又問道:「敢問這位掌櫃,你可還記得此盆是何人送來販賣?」

  「這……」那掌櫃凝眉想了想道:「這烏盆送來快半年了,至於是何人送來,恐怕要查查舊賬。」

  「半年?!」眾人聽言不免都有些吃驚。

  展昭用眼角瞥了背後烏盆一眼,才拱手道,「那就有勞掌櫃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掌櫃還從未見過如此有禮的官爺,一時有些不適應,趕忙拱手還禮,退回內室去翻查賬本。

  不多時,就見掌櫃捧了一個賬本出來,邊走邊翻,掀了幾頁,突然停住,匆匆走展昭身前道:「找到了!這位官爺,這烏盆是正月二十那日,由吳大力送來的。」

  展昭接過賬本看了一眼,又問:「這吳大力是何人?」

  掌櫃回道:「是個專燒陶盆的手藝人,和他弟弟一起以燒製陶盆為生。說起來,以前常常來送貨的,這半年卻不知為什麼,不見了蹤影。」

  展昭等人聽言皆是一驚,那烏盆更是在金虔背後震動不已。

  「劉烏盆,你先別激動,冷靜一下,咱後背都快被震散架了。」金虔小聲對身後的烏盆說道。

  「官小哥,殺死我的也是一對兄弟!」烏盆低聲回道。

  「知道啦!」金虔沒好氣道,「展大人不是正在問嘛!」

  烏盆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就聽那邊展昭問道:「這位掌櫃,你可知這兄弟倆身住何地?」

  「這個……好像曾聽他們提過,大概是在陳州門外南華山一帶。據說那裡人煙稀少,正好適合燒製陶盆。」

  展昭一聽,正是大喜,拱手向那掌櫃施禮告辭,帶著鄭小柳、金虔匆匆向陳州門方向走去。

  金虔跟在展昭身後,心裡不由打怵,開口向鄭小柳問道:「小六哥,那陳州門外南華山距離此處有多遠?」

  鄭小柳想了想道:「沒多遠,大概只有十幾里地的路程。」

  「哦……」金虔一邊點頭,一邊抽搐面部肌肉道:「那還真是近啊……」

  *

  東都外城,陳州門外,南華山,樹木繁茂,人跡罕至,山路崎嶇,兜兜轉轉,甚為難走。

  金虔後背一個黑漆漆的烏龜殼,哭喪著臉跟在展昭身後,心裡抱怨連連:我就知道,跟著這隻貓兒出門肯定是苦差事,午飯剛剛吃過,就跑到此處翻山越嶺,跋山涉水,也太不符合養生之道了,如此辛勞,萬一折騰出腸胃炎該如何是好。

  再看看那鄭小柳,好似吃了十全大力丸一般,緊緊跟在展昭身後,竟然比金虔這身懷輕功之人還要身手敏捷。展昭自不用說,自始至終,連腰桿都沒有彎一下。

  三人就這樣在山上兜轉行走了兩個時辰,直至太陽偏西,才隱約見到一處人家。

  一見林中屋院,三人自是欣喜,匆匆趕至院門之外,停足佇立。

  只見此院,樹枝為籬,荒草遍地,院內兩間茅房,一間迎面而立,一間側立,房後似有後院,院落零落不堪,似是許久未有人打理。

  那烏盆一看此處院落,頓時震動不止,盆中嗡嗡響道:「就是此處,就是此處,我就是在此處被那對兄弟殺害焚屍的。」

  三人一聽頓時心中一凜。展昭示意金、鄭二人稍稍退後,自己縱身跳入院內,幾個閃身,便在前院後院轉了一趟,才回身示意讓金、鄭二人進院。

  三人推門進入正屋,只見屋內狼藉,塵土堆積,蛛絲遍佈,根本就是已被廢棄許久之貌。

  展昭在屋裡轉了一圈,回身向烏盆問道:「劉世昌,你確是在此院被殺?」

  那烏盆嗚咽道:「正是,草民是無論如何也忘不了此處!」

  「你可還記得是被何凶器所殺?」

  「是被一口利斧。」

  展昭點點頭,四下察看幾番,又對金、鄭二人說道:「看來那對兄弟早已逃逸,這座院落恐怕已廢棄多時。我等四下察看一番,看看是否能尋得凶器或是少許線索。」

  「是,展大人。」鄭小柳和金虔同聲回道。

  鄭小柳言罷,便如尾巴一樣跟在展昭身後向側屋走去,金虔則慢悠悠地晃到後院,嘴裡嘀咕道:「線索?這人都跑了快半年了,就算有線索也被早老鼠啃光了,還能留到現在讓咱們找?概率太低了吧……我看,咱還是先找個地方歇歇腳,養足精神好下山。」

  金虔邊嘀咕,邊打量後院,只見院內荒草遍地,在院內角落,座有一處土窯,表面已被濃煙熏得漆黑。

  那烏盆立刻在背後叫道:「就是此窯,那對兄弟就是用此窯將我的骸骨燒成烏盆的。」

  「是、是、是,劉大爺,您就好好的在這裡回顧一下昔日時光,順道恢復記憶,咱也趁機歇口氣。」

  說罷,金虔便解下烏盆,將其放在土窯旁邊,自己則四處張望,想要找個乾淨之處落座。

  可尋了半天,也無可坐之地,卻在院落的死角處,發現了一盞燈籠。金虔拾起一看,只見此紙燈燈罩已破,表面糊滿泥土,金虔使勁拍了兩下,泥土下隱約顯出畫形,仔細看去,貌似一條鯉魚。

  「還好,裡面挺乾淨,就用它墊座。」金虔一邊翻看紙燈,一邊準備將其撕開。

  「不可以撕!」烏盆突然一聲大喊,把金虔嚇得險些撲到在地。

  「你在那邊鬼叫什麼?」金虔也大聲喝道。

  卻聽那烏盆聲音顫抖,厲聲道:「快,快把那盞燈籠拿過來。」

  金虔聽言一愣,心道:這烏盆平時沒這麼激動過,難道此物是重要證物?於是趕忙拎著紙燈,走到烏盆旁邊。

  那烏盆一見,立即哭道:「就是此燈,這是我元宵節專程買給百兒的鯉魚燈,沒想到還在。」

  說罷就嚎啕大哭起來,聲音從烏盆中陣陣傳出,頓時震耳。

  金虔一旁深受其害,捂著耳朵大聲嚷嚷道:「烏盆,你先別激動,先停下來再說。」

  「何事痛哭?」展昭與鄭小柳聽到哭聲,也急忙趕來,大聲問道。

  「展大人……」那烏盆聽到展昭聲音,便漸漸停下哭聲,哽咽道:「那個紙燈是我買給小兒百兒過元宵節的,看到此燈,一時悲從心來,所以才痛哭不止。」

  「燈籠?」展昭皺眉,接過金虔手中紙燈,問道:「可是此燈?」

  「正是此燈。那上面繪有金色鯉魚,是百兒想了好久的畫樣。」

  展昭望著手中紙燈許久,才道:「如此看來,你的確是在此處被殺。劉世昌,你還想到些什麼?」

  「回大人,這土窯就是焚燒草民屍骨的地方。」

  展昭聽言,趕忙上前,細細觀察了土窯幾番,卻搖頭道:「如此土窯,處處皆是,不可為證。」

  烏盆急忙道:「那這鯉魚燈……」

  展昭微微凝眉,低聲道:「整間院落搜查下來,凶器未見,恐怕也只有此燈尚可為憑,但……」話未說完,又沉眉不語。

  金虔見狀,頓時無奈,心道:這貓兒就是愛鑽牛角尖,此時連犯人的影子都沒見到,卻先煩惱起證物問題,太敬業了吧?

  想到這,金虔不由上前兩步,道:「展大人,此地既然已無線索可查,不如先回府衙,與大人、公孫先生商量一下對策也好。」

  展昭聽言,微微點頭道:「唯今之計,也只好如此。金虔、鄭小柳,天色已晚,我等還是速速回府為上。」

  金虔這才鬆了口氣,背起烏盆隨著展昭向門外走去。

  *

  三人雖然步履如風,但一路匆匆回到開封府時,也已近戌時,天色全黑。還未等三人喝口水,喘口氣,包大人便遣人來傳。三人又匆匆趕至花廳,向包大人稟報一日之果。

  「以此燈判斷,殺死劉世昌之人恐怕必是那南華山的吳氏兄弟。」包大人拎著那盞鯉魚燈,細細端詳道。

  展昭拱手道:「以那劉世昌的證詞,必然如此。」

  包大人點點頭,將手中鯉魚燈遞給公孫先生,又道:「凶器可曾找到?」

  「回大人,屬下已將院落全然翻查,卻一無所獲。」

  「那吳氏兄弟如今何在?」

  「那吳氏兄弟早已棄屋逃逸,附近又無人家,屬下無能,竟無法查到此二人行蹤。」

  包大人擺擺手道:「展護衛不必自責,事隔半年之久,線索定然難查。」又轉頭對公孫先生道:「依先生之見,該如何是好?」

  「這……」公孫先生猶豫道:「事隔半年,線索隱滅,兇手逃逸,實在是無從下手。」

  包大人聽言,也沉眉不語。半晌,包大人才抬首問道:「劉世昌,本府問你,你在元宵節前被殺,烏盆又可說話,卻為何此時才來報案?」

  就聽那烏盆道:「大人,草民也不知曉。草民魂魄被封在烏盆之中,本不可言語,但被這金衙役一敲,便可開口說話,這才前來報案。」

  此語一出,但見那全屋之人目光全都齊刷刷的射向金虔,看得金虔頭髮根直豎,心裡也不由大驚,道:不會吧,不過是被咱敲了敲,這烏盆就回魂了,太離譜了吧!

  就聽那公孫先生沉思片刻道:「如此看來,金虔必是天賦異稟,有通靈之能。」

  金虔的一雙眼睛頓時變做一對龍眼,突突外冒,心道:公孫竹子,話可不能亂說。雖然咱堂堂現代人比你們多進化了近千年……慢著,難道說是因為現代人比古代人多進化了幾百年,多出了幾個腦細胞,所以回到古代就有通靈的本事?開、開什麼玩笑,此等蠢事,太沒有科學根據了,怎有可能,一定只是湊巧,湊巧。

  金虔雖然決不相信,但屋內其餘眾人卻信了八成,看著金虔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敬色。那鄭小柳最是明顯,瞪著金虔的雙眼都冒出了亮光。

  金虔正在苦想如何為自己開口脫身,卻聽包大人長嘆了一口氣道:「劉世昌,雖然有金虔幫你鳴冤,但為時已晚,如今證物不全,兇嫌不見蹤影,本府不能替你擒住真兇,心中實在有愧。」

  「大人……」展昭和公孫先生同時道。

  包大人擺擺手,低頭不語。

  那烏盆安靜半晌,才低聲道:「大人,草民如今將冤情盡訴,已無掛念,如今只求大人准草民一個要求,若能達成此願,草民這冤情不雪也罷。」

  包大人聽言不由一愣,問道:「劉世昌,是何要求,竟會比你雪冤之事還重?」

  烏盆回道:「大人,草民只想回到家中,探望妻兒。」

  此言一出,一室寂然。許久,才聽包大人嘆氣道:「原來如此——」

  公孫先生卻突然提聲道:「大人,那對兄弟殺人越貨,必然要將貨物出售換取錢財,劉世昌妻子必然認得其中貨物,以貨物特徵入手,或許還有跡可尋。」

  眾人一聽,皆是一喜。

  就聽包大人高聲道:「展護衛,本府就命你明日護送劉世昌回家。」

  「屬下遵命。」

  「金虔、鄭小柳,明日你等就再隨展護衛走一趟。」

  「遵命。」鄭小柳立刻高聲回道。

  「……遵命。」金虔也無奈回道。

  包大人看了看金虔,點點頭道:「金虔,既然你天賦異稟,還要多多協助展護衛。」

  「……遵命。」

  「那你就把這烏盆抱回去吧。」

  不是吧?!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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