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6-1-18
- 最後登錄
- 2023-12-9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4636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39645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1、和親
什麼叫天妒英才?
一代女皇,戰死龍床!
什麼叫絕境逢生?
意外重生,貴為郡主。
什麼叫樂極生悲?
板凳還沒坐熱就被打包送上花轎,遠嫁異國他鄉……
孟棋楠回味了前世短暫精彩的二十年,第二百二十二次對著馬車裡搖搖晃晃的琉璃珠串歎氣。
荒唐帝王風流半生,終於遭了報應。
作為年方十六就繼位的女皇,孟棋楠自認為打理國家兢兢業業,絕沒有半點馬虎。殺貪官、除奸佞、減賦稅、親民生,每一樣都能載入史冊,而且,她這般愛民如子的君王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比如,孟棋楠十八歲那年,冬季出巡路遇一賣粥的少年衣衫單薄,看見少年的清俊臉龐被凍得泛起晚霞緋色,她便生出了菩薩般的憐憫之心,於是親自下輦去握住那雙涼冰冰的手掌,暖其身心。這一握她不禁驚呼:真是太……銷魂了!當然,是冷得銷魂!
年輕又美麗的女皇陛下總是有發不完的善心,這位少年委實可憐,賞賜狐裘都不足以表達她對他的關愛,於是乎,孟棋楠一聲令下,近侍宮人便拿來一張羊毛織紋厚毯,把少年籠頭裹住,直接抬回宮裡邊兒去了。
反正皇宮地盤大金子足,不在乎養一兩個閒人。
最後的最後,少年成為了宮中第六十八位侍君。寒冬臘月,孟棋楠終於能日日為其溫暖身心了。
一國之君諸如此類的「善行」不計其數,比如援助落難的美公子,搭救迷路的俏書生……甚至,孟棋楠去寺廟裡上個香禮個佛,也能帶走一位懷才不遇的俊朗高僧回宮講解佛法。
高僧法號寂滅。他手持念珠,閉目眉心微蹙:「施主,孽海無涯,回頭是岸。」
孟棋楠虔心向佛,拉住大師衣襟求教:「寡人如今正身處孽海,還望大師施以援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啊啊……」
高僧遲疑張眸,卻驚得念珠落了一地。
誠心討教佛法的孟棋楠本著在出家人面前不能太奢華的善意,摘去金冠褪去華服,只著一件樸素得連身體都遮不完的袍子跪坐在寂滅面前,仰頭咬唇,投來渴求知識的純淨目光。
寂滅趕緊又閉上了眼:「非禮勿視……空即是色。」
孟棋楠虛心好學:「大師,什麼是色,什麼是空?寡人不懂,你給寡人講講好不好?」
高僧就是高僧,入了定般坐在榻上,說了一段佛偈:「勇者入定觀,身心所與塵,見已生穢惡,如彼彩畫瓶。」
孟棋楠咯咯嬌笑:「大師好文采,令人好生仰慕。寡人也有一段偈語,請大師指教一二。」
「如火蓋乾薪,增長火熾熱,如是受樂者,愛火轉增長。薪火雖熾熱,人皆能捨棄,愛火燒世間,纏綿不可捨。」她呵氣如蘭,衝著寂滅耳畔輕吐妙音:「大師,寡人心如烈火,煎熬不已……」
拈花佛手搭上香軟酥胸,寂滅終於被這把火燒得滅了佛心,墮入地獄。
回憶如斯美妙……可惜都已化為泡影。
孟棋楠不由得舔舔嘴唇,回味無窮哀聲長歎:「唉——」
大概除了愛男色而外,她孟棋楠也沒甚麼缺點了。其實好色又怎麼了,她是一國之君,後宮本就應該佳麗三千!可是她連三百人都還沒納到,竟然就一命嗚呼了。
出事的那晚,孟棋楠因為邊境傳來捷報龍心大悅,賜宴群臣,自己也喝了不少的酒。人吶,一喝多了酒就容易犯錯,不論男女老少。孟棋楠貪杯弄暈了自個兒精明的腦袋,於是在近侍來問召哪位侍君侍寢的時候,下了一個荒唐的旨意。
「去!把寡人最疼的那幾個都叫來!」
近侍掐指一算,面露為難。博愛的陛下,您喜歡的男人還真是……有點多。
孟棋楠酒氣上頭,見她不動厲聲喝道:「快去!梅蘭竹菊松柏楊柳,統統叫來!」
近侍連滾帶爬去傳旨,於是,孟棋楠創下了皇宮裡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記錄。
——夜御八郎。
後面的事她就不大記得清楚了,大概流程應該是這樣:醉得不輕的女皇陛下看著面前秀色可餐的八個美男子,很大方地替自己寬衣解帶,然後叫他們也效仿之,脫乾淨爬到龍床上去。
眾男好像有些害羞,扭捏著沒動。孟棋楠笑嘻嘻去掐了把蘭君挺翹的美臀,然後又摸了摸松君發達的胸肌,最後還不忘在柳君細窄的腰身上揩把油。
她左擁右抱四處送吻:「來給寡人香一個,來嘛……」
突然間不知是誰冷冷說話:「陛下,今夜你留下何人?」
八道齊刷刷的目光如八把飛刀,嗖嗖紮在孟棋楠頭上。孟棋楠沒被扎醒,反而被扎得更暈了。她蹙眉道:「你們啊,都留下。」
「不行,必須選一個!」
武將出身的楊君捏住她細弱的手腕,極其凶狠地吼了一句。孟棋楠吃痛嬌嗔:「疼疼疼——」來自江湖名門世家的竹君出手襲向楊君,怒道:「放肆!放開我的楠楠!」
這一吼不打緊,群男激憤。陛下你偏心,憑什麼竹君可以叫你閨名!
為了爭奪今夜該誰侍寢,會武的都打了起來,不會武的……文鬥。
孟棋楠一邊躲著亂飛的香爐凳子,一邊還要去勸下棋的梅君和蘭君:「和為貴和為貴……別下太久啊,傷神……」
自食其果就罷了,關鍵還是顆酸得掉牙的醋果子。孟棋楠挑起這場積蓄已久的爭寵大戰,酒還沒醒完,就被飛來的花瓶砸中腦門,直直倒地。
「陛下!」
眾男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孟棋楠很想出口安撫一群心肝寶貝,眼皮卻越來越重,最後把她整個人都壓得沉了下去。她睡了許久許久,聽到有許多人在耳邊進進出出。診脈的御醫、探病的侍君、千里迢迢從封地趕來的弟弟……她想醒來,可眼皮似乎被針線黏住了,就是睜不開。漸漸,她意識開始模糊,沉淪在了黑暗夢靨之中。
最後,孟棋楠聞到一股舒心安神的沉香味。她認得這味道,他是被她害得破了戒,然後又被住持趕出寺廟的寂滅。
寂滅誦了一段經,然後四周爆發了鋪天蓋地的慟哭聲。孟棋楠鬱悶,寡人還沒駕崩呢!哭什麼哭!
「棋楠,」藉著周圍喧囂,寂滅在孟棋楠耳邊細語,「諸法從緣起,如來說是因。你今日如此,源自從前種下的因緣。」
他把一串念珠套在她腕上,似有不捨地捏住她的手,道:「剎那法生,剎那法滅。諸行無常,寂滅為樂。棋楠你自以為看透了男女之愛,其實你什麼都沒有看透。你欠一場修行,且去罷。」
寂滅在她手背落下一枚輕吻,隨即放開她的掌。孟棋楠頓覺壓在身上的巨石都不見了,自己如一縷煙般輕盈,飄搖騰空。
再次醒來,她就莫名其妙坐在了去和親的車輦之上。孟棋楠摸摸腦門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話說腦子還有點暈,只知道現在的肉身是個郡主。但當今是哪朝哪代,皇帝叫什麼名字,這個郡主是啥來頭,孟棋楠一點兒都沒搞清楚。
「郡主。」
眼前紅彤彤的簾子掀開,一名婢女鑽了進來,手捧傷藥紗棉。她跪在孟棋楠面前:「奴婢幫您換藥。」
孟棋楠醒來見過她好幾次了,猜測她應是正牌郡主的貼身侍女。孟棋楠任她動作,有些遲疑地問:「你是……?」侍女對她不識得自己並不感到驚訝:「奴婢青碧。」
孟棋楠趕緊打哈哈笑道:「不小心撞傷頭,腦子都不大清醒了,青碧嘛,寡人記得,呵呵……」
青碧十八、九歲年紀,低眉斂眸很是穩重的性子。不過聽孟棋楠口中忽然冒出「寡人」二字,青碧神情微變,抬眸定定看著她,道:「郡主身子還未大好,不宜多動多言。您好生歇息,奴婢告退。」
看著青碧冷若冰霜地退出去,孟棋楠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是忘了她名字嘛,至於這麼小氣不!
「唉——」
第二百二十三次哀歎以後,孟棋楠百無聊賴推開小窗,覷一眼外間的景象。青山漫漫,野雲幽幽。不知隊伍行進到了那裡,四周鮮有人煙,只是一片秀麗山水。
一輛四轡鈿車扎進眼裡。孟棋楠挑了挑眉毛。
銀秋騕裊嘶宛馬,繡鞅璁瓏走鈿車。倒不是孟棋楠沒見過這等金銀珍寶裝飾的奢華車輿,而是對方的身份非同尋常,委實讓她訝異。
要知道她所乘的不過是一般的朱軒馬車,織帷上繡麒麟飛馬,倒是符合這具肉身的郡主身份。但四轡鈿車上的紋飾竟是鸞鳥鳳羽,遠遠超過自己的格制。
孟棋楠暗中揣摩一番,看見窗邊站著個侍女,便喚她:「喂,你叫什麼名字?」這侍女趕緊屈膝見禮,聲音弱弱:「回郡主的話,奴婢紅絳。」孟棋楠一聽又問:「紅絳?你和青碧什麼關係?」紅絳答:「青碧是奴婢姐姐。」
「長得挺像,原來是姐妹。」孟棋楠瞭然,隨即指著那輛鈿車問:「裡面是什麼人?」
紅絳聞言一怔,納悶的神情一閃而過。孟棋楠見狀,指著額頭說:「受了傷腦子有點昏,記事情不是很清楚。」紅絳釋然,道:「回郡主的話,那是平陽公主和駙馬的車輿。」
公主駙馬?孟棋楠撓撓耳腮:「他們在這兒幹嘛?」
不等紅絳回答,鈿車裡傳出令隊伍停下的旨意。隨即鎏金廂門推開,一玄色衣裳的男子走了出來。
孟棋楠頓時眼冒綠光。
美男子!
男子下車搓了搓手,有些猶豫,最終他捏緊了拳頭,一副硬著頭皮的樣子往孟棋楠這方走來。
孟棋楠見他靠攏,趕緊風情萬種地倚在窗口,面含淺笑,擺出迷死人不償命的優雅姿勢。儘管她極力掩飾,可還是難以遮擋直勾勾的目光投過去。
這男子走近後看孟棋楠癡癡呆呆地望著自己,心頭一陣厭惡,趕緊把頭扭過去,冷冷道:「公主喊我來看你傷勢如何,死不了吧?」
孟棋楠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麼,兀自專心打量。
哎喲可真是俊!月眸丹唇,俊秀身姿,風度翩翩……連擰著的兩條眉毛也好看極了!
「喂!我跟你說話聽見沒?」男子見她不出聲兒,反倒心思恍惚神遊天外的表情,於是不悅重複,「沒死就吭個聲。」
「寡……小女子安好,勞駙馬費心了。」半晌,孟棋楠才溫柔地回了句話,遞了個不著痕跡的媚眼過去,羞澀低笑。
想她孟棋楠是誰啊?閱盡天下男風的天之驕女,後宮三千燕瘦環肥,哪種類型的男人沒有見過?什麼樣難搞的男人沒有搞過?區區駙馬,小菜一碟!
她一眼就看出來這個駙馬有些傲慢有些驕氣,說話也彆扭。她能理解這種入贅駙馬的難處。普通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駙馬卻不能,不但不能,沒準兒還要忍受公主的七侍八寵。長久壓抑憋屈,性子自然就古怪扭曲了些。對付這樣的男人,首先不能仗著身份給他難堪,而是要幫助他找回面子,用小戶女子崇拜的目光仰望他,再者就是柔情攻勢,兩廂夾擊,不愁拿不下。
孟棋楠是個中老手了,對這招很有把握。
誰知,駙馬聽她說了話,居然如釋重負舒了一口氣,拍拍胸口:「幸好幸好……」接著他又板起臉,嚴肅威脅孟棋楠:「以後給我安分些,再敢惹事我就一刀送你上西天,別忘了你自個兒是什麼身份。」
駙馬說完扭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孟棋楠一愣一愣的,扯著頭髮想這招怎麼就不靈了呢?
「紅絳,」等駙馬走遠,孟棋楠才徐徐收回視線,挫敗又鬱悶地問:「我跟他是不是有什麼過節?」紅絳是個老實人,道:「您與駙馬有沒有過節奴婢不知,不過……您似乎跟駙馬的妹妹有些合不來。」
孟棋楠問:「駙馬的妹妹是誰?」
「和您一樣也是郡主呢,不過她出自東晉定遠侯府,下嫁給我國右相大人為妻。」紅絳一五一十道來,「而您是南楚的郡主,此去是奉了女皇陛下的旨意,與東晉皇室聯姻。」
「原來寡人尚在南楚,可是寡人怎麼不記得曾下旨讓某位郡主和親呢……」孟棋楠喃喃自語,忽的身子一震,眼裡閃過難以置信的驚詫,她失態抓住紅絳的手,聲音陡然提高,「你說什麼!定遠侯府?駙馬叫什麼名字?!」
紅絳被她嚇到,結巴道:「駙馬、定遠侯左氏……名諱、虓……」
定遠侯府,駙馬左虓,平陽公主。都是一連串熟悉的名號,只怪她剛才被美色迷了心竅,一時沒敢往那方面想。
女流之輩登基為王,孟棋楠並不是史無前例第一人,她的外曾祖母才是南楚的第一位女皇,自此開創女人承襲大統的先河。按此算下來,孟棋楠是開朝以來的第三位女皇,從曾祖到她,其中唯有一位公主沒有繼位,那便是她的外祖母平陽公主。平陽公主無心朝野,只甘於做世間普通的良家婦人,相夫教子。孟棋楠清楚記得幼年在她府中度過了大半時光,縱然年華老去,外祖母卻如陳酒般沉澱出醉人韻味。還有外祖父,總是彎起一雙月牙般的眼睛,把她舉過肩頭,親暱喚她:「楠楠,囡囡……」
出身一樣,姓名一樣,連那雙眼睛也一樣。孟棋楠終於承認現實,剛才見到的美男子正是年輕時代的外祖父。
她又一頭撞在了窗稜之上:「寡人不孝!寡人剛才居然調戲了自己的親外公!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