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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天如玉]八字不合,壓倒再說[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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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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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02: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八字不合,壓倒再說 作者:天如玉

內容簡介】:

  安平殿下什麼都好,就是有些風流

  皇帝欲擇良婿,禮部尚書前腳承命,後腳淚奔:

  啊啊啊啊,陛下要為安平殿下招駙馬啦……

  第二日,朝中適齡好兒郎紛紛外出,遊學的遊學,探親的探親

  只餘二人——

  「一位是太傅之子劉緒,一位是齊大學士之子齊遜之,不過……」

  「不過什麼?」

  「劉緒是走到半路被其父給追回頭的。」

  「……」

  「至於齊遜之……」

  安平殿下挑了挑眉:「他怎麼了?」

  「殿下忘了他是有腿疾的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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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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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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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03:0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梁國光大皇族、開枝散葉的偉大事業到了崇德陛下這代幾乎被畫上了個句號。

  崇德陛下很鬱悶,想他開創了一代盛世,英名遠播,還娶了一國的女王為妻……多少輝煌融於一身,怎麼臨了就是生不出個兒子呢?

  所以他總結了幾點,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娶妻一定不能娶身份太高的,你看她生不出兒子吧,你還不能納妃……

  不過上天總還眷顧著二位陛下,好歹給他們送來了個女兒,不至於落個無後的下場。

  東德皇后統治的青海國以女子為尊,所以她生下女兒的心情不亞于崇德陛下抱上兒子那般歡喜,剛剛從分娩的疼痛中緩過神來便立下了要將她培養成為一代英傑的決心。

  一手扶持崇德陛下開創盛世的前攝政王早已退隱多年,聽聞消息不免心生歡喜,大筆一揮,為小公主取了個名字:睿。

  他的王妃也是個傳奇人物,既是大樑第一位女官,更是深受皇帝陛下尊敬的老師,聞訊更是高興,便也湊熱鬧為她取了個小名,喚作安平。

  沒有得到兒子且被越俎代庖的崇德陛下甩膀子坐在皇后床邊扮憂鬱,直到女兒朝他咿呀一笑,心情才瞬間放晴。

  父親對她寄予了兒子般的期盼,母親本就重視女子,這樣的環境讓安平殿下擺脫了嬌滴滴的皇室公主形象,一躍成長為一位自立堅強的女性。

  所謂人無完人,安平殿下認為在這些優點之下,自己稍微有點兒風流不羈,實在算不上什麼。

  起碼還沒到豢養男寵的地步不是?不就是隔三岔五的調戲一下年輕侍衛、美貌臣子麼?

  崇德陛下勵精圖治,過度操勞,剛過了四十身體便每況愈下。近幾年來更是嚴重,惹得東德皇后很擔心,便勸他乾脆退了位隨她去青海國過些清閒日子。

  陛下很惆悵,不是捨不得皇位,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撤手。雖說在他當政期間已經允許女子入朝為官,可也只是部分無關緊要的官銜,若是真的要將一國帝位交給女子,恐怕還是十分困難啊。

  為此,陛下多次召集重臣商議,試圖打通這一環。

  奈何會議開了一次又一次,只有內閣周首輔、劉太傅等皇帝心腹表示保留意見,大部分臣子都或多或少表達了不滿,其餘幾位親王郡王就更別提了。

  且不說安平殿下能否擔當大任,瞧瞧這個國家都被女子搞成什麼模樣了?皇帝娶個女尊國的女王做皇后,前攝政王讓女子入朝,他家那個王妃還曾坐到了一品大員的位置,甚至朝廷還在之後允許女子入朝了!

  好嘛,陛下您現在是什麼意思,女兒也可以稱帝了,咱們男人的尊嚴還要不要了要不要了啊?

  於是陛下又開始憂鬱,始終不敢告訴女兒這件事,就怕一不小心傷了她的自尊。加上東德皇后對女兒遭到這種待遇很不忿,免不得將氣撒在他身上,由此,他就更鬱悶了。

  猶豫許久,崇德陛下終於想到了個辦法——他決定要為女兒安排婚事。

  實在沒有辦法,安平早日生下個外孫來繼承他老人家的皇位也是可以的嘛。

  想法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

  安平殿下早已花名在外,消息一經走漏便引起朝中巨大恐慌。家中有適齡兒郎的大臣們都開始忙著送孩子出門,遊學的遊學,探親的探親,臨行前叮囑的都只有一句話:不等到安平殿下選了駙馬不准回來!

  崇德陛下傷心啊,可是作為一個開明聖君,實在不好明言,更不好強迫,只有一個人哀歎教女不嚴,終於釀成了如今的悲劇。

  所幸此時前攝政王給他提了個建議:陛下願隨皇后去養病也無妨,國家並非皇帝才能管,你讓你閨女做監國便是,等身子好了再回來繼續治理國家不就行了?

  陛下覺得這個可以有,於是興奮地再次召集大臣們開會。很好,雖然這次仍有波折,但總算是通過了。

  不日,一道聖旨將安平殿下冊封為監國,於是大臣們以為招駙馬一事風頭已過,又紛紛召回了兒子。

  雖然招駙馬一事的確是擱淺了,但是卻給崇德陛下提了個醒。

  他得為女兒好好謀劃謀劃了,不然這輩子能不能抱上皇孫也有待商榷啊。於是,陛下終於決定趁著廣大好兒郎在京之際不厚道地使用一下皇權,為安平挑個好駙馬強行賜婚。

  這個念頭產生沒幾日,陛下就招來了禮部尚書,一臉和顏悅色地拉著他的手感歎:“朕膝下只這一女,自小疼愛,愛好……是特別了點,然有才有貌,進退有度,所以此次招駙馬一事,愛卿需全力以赴,為朕擇一良婿,待事成之後,朕必有重賞。”

  禮部尚書連連點頭應下,恭謹無比,然而待一出了殿門就撒丫子狂奔出了宮門。

  啊啊啊啊啊,陛下又要為安平殿下招駙馬啦!!!

  第二日,城門口再次發生擁堵狀況……

  這麼大的動靜,安平殿下不可能不知道。她很憂心,比陛下還憂心,因為照他父皇的安排,她後半輩子都將只能守著一個男子過日子了。

  好淒慘……

  左思右想不是個事兒,安平裝扮齊整,決定去跟她父皇好好溝通一下。

  誰知她前腳剛踏進殿門,崇德陛下已經一臉愧疚地迎了上來,一個勁地拉著她的手寬慰:“是那些大臣沒眼光,安平你不用傷心。”

  安平實在不忍打擊父皇的一腔赤誠,滿肚子的話生生咽了回去,乾咳了一聲,反過來安慰他:“父皇安心,女兒還不至於嫁不出去,那些大臣瞞著您送子出京不假,但女兒相信其中一定有正直之士留了下來。”

  聞此言論,崇德陛下以一記幽怨的眼神表達了自己的懷疑。

  殿門外輕輕響起兩聲輕叩,隨即大內總管福貴快步走了進來,在二人面前恭恭敬敬地拜倒,語氣卻有些飄忽:“起奏陛下,殿下所言不虛,確實有兩位適婚男兒未曾離京。”

  安平對著父親攤了攤手,看吧。

  “哦?”崇德陛下頓時興奮了:“是哪兩位?快說來聽聽。”

  “回陛下的話,一位是劉太傅膝下幼子劉緒,一位是齊大學士長子齊遜之。”

  “啊,不錯不錯,不愧是朕一手提拔出來的臣子,教子有方,朕心甚慰啊。”

  福貴陪著乾笑了兩聲:“不過……劉緒是走到半路被其父給追回頭的。”

  “……”

  “至於齊遜之……”

  安平挑了挑眉:“他怎麼了?”

  福貴抹了把汗:“殿下忘了他是有腿疾的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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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0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陛下出離憤怒了,於是他做了一個讓大臣們安心,卻讓劉齊兩家愁雲慘澹的決定——

  就在劉緒和齊遜之當中挑選一位做女婿。

  這樣的決定出來之後,結果已經可見一斑,齊家長子齊遜之足足年長安平殿下七歲不說,還有腿疾纏身,怎麼看都是劉太傅家的小兒子劉緒勝算大一些。

  當然這對劉緒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正是午休時分,安平身邊的小太監圓喜憂喜參半地跑進東宮大殿,對靠在軟榻上品茶的安平行禮道:“奴才這兒有兩個消息,殿下是要聽好的,還是壞的?”

  “嗯,先說壞消息,再說好消息。”

  圓喜立馬耷拉著腦袋,烏雲密佈:“壞消息是,陛下招了劉公子和齊公子入宮來見了。”

  安平挑挑眉,示意他繼續。

  圓喜又瞬間振奮了精神,萬花盛開:“好消息是,所有大臣再度召回了自家公子。”

  “啊,那可真是個好消息。”安平笑眯眯地發表感慨。

  “唔……殿下難道不在乎駙馬之位花落誰家?”圓喜的臉上寫滿了對八卦的探求**。

  安平聞言只是微微一笑:“此事能不能成還難說呢,他們誰都不情願,恰巧,本宮也不情願。”說著,她站起身來,隨手整了整衣襟便朝外走去:“待本宮去瞧瞧。”

  圓喜樂顛顛地想要跟去,被她抬手阻止:“本宮自己去即可。”

  呃……圓喜一臉嚮往地撓著殿門,好想去看八卦啊……

  禦書房外,劉緒雖然沉穩地站著,實際卻有些心緒不寧,甚至身上湛藍袍子的一角也不經意被他扯得皺成一團。

  他想起父親攔下他時痛心疾首的說教,心情更加複雜。

  陛下對父親有知遇之恩,如今正值“用人之際”,他卻偷偷離京,他老人家自然難堪內疚。

  劉緒也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失大丈夫的磊落,可是安平殿下的風流名聲已不是一日兩日,當初國子監裡的同窗被她調戲過的大有人在,誰說起來不掬一把辛酸淚?

  他自問能文能武,期盼著他日能入朝出仕,建功立業,實在不願屈於此等離經叛道的女子之下做什麼駙馬。可陛下剛才一連串的問話還在耳邊迴響,言辭之間對他讚賞不斷,更是一口一個“慶之”叫的親切,讓他心裡一陣接一陣的緊張。

  不會真的要選他吧?

  許久過去,殿門終於打開,一人被攙扶著走了出來,一身月牙白的織錦雲紋袍,身材修長。許是出來得匆忙,一頭烏髮只是隨意地在腦後系了一下,眸光半斂,幾乎半邊身子都倚在隨從身上,一步步緩緩地移了出來,福貴公公在一旁小心地虛扶著。

  是與他一起受召入宮的齊遜之。

  劉太傅與齊大學士分別是當年同期科舉的榜眼和探花,私交甚密,子女之間關係也不錯。齊遜之年長劉緒幾歲,雖身有殘疾卻性情溫和,勤於學習,是以劉緒對其頗為敬重,一直以兄禮待之。

  此時見他出來,劉緒舒了口氣的同時已快走幾步迎上前去,抬手托住他的胳膊:“子都兄,一切可好?”

  其實他想問的是陛下對他的態度,但因一向不善言辭,此時又心急,出口便成了這樣的問題。

  齊遜之抬眼看向他,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染滿笑意:“慶之似乎很緊張?”

  劉緒歎了口氣,礙於福貴在場,只是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

  齊遜之低笑了兩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慶之,看開點吧……”

  “……”劉緒瞬間欲哭無淚。

  所以說他是註定要成為安平殿下的人了?

  他僵直了身子,身形一下子變的孤寂落寞。於是安平到時便恰好看見那一抹湛藍的身影和一張憂鬱的側臉。

  因年齡關係,劉緒與齊遜之相比,稍帶一絲青澀,又因身體之故,比他多出一分陽剛。但其實他的相貌要更讓人印象深刻,因為齊遜之宛若平靜無波的江河,叫人注意更多的反而是他難以捉摸的氣質,而劉緒的相貌則仿若初升朝陽般耀眼奪目。

  奈何這樣的好相貌卻配了一副沉悶的脾性,否則定會迷醉不少閨閣女子的芳心。也因此,雖然生得俊俏,卻很少有人以容貌稱讚劉緒,因為他總讓人覺得不易親近。

  顯然安平沒這自覺,反而相當直接且熱情地對他進行了讚美:“哎呀,這位就是劉太傅家的公子?好相貌啊……”

  劉緒沒來由地抖了一下身子,轉頭看去,就見一名女子穿著雪白的朱子深衣大步走了過來,寬袍綬帶的裝束隨意無比,若不是整齊綰著的髮髻,可能連同性別也被一齊淡化了。

  她的相貌承自母親,那雙眼睛卻是與父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深邃悠遠,特別是笑時,更是生動。仿佛是出自一種習慣,微帶輕佻,自她眸中蔓延開來,便叫人明明白白地覺得那是一種……調戲。

  劉緒實在不是個情緒外露之人,否則此時就是立即扭頭離開也有可能。更何況齊遜之已經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讓他想溜也溜不走。

  那兩根修長的手指在他腕間輕輕捏了一下,劉緒一愣,抬眼看向齊遜之,就見他對自己使了個眼色。

  他皺了一下眉頭,終究還是不甘不願的站正身子,朝安平行禮:“參見殿下。”

  安平笑眯眯地要上前來扶他,一眼看到他身後的齊遜之,頓時止住了步子。

  沒人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就知道眼前安平殿下的臉色忽然就變得淒哀起來,下一刻已經幾步沖到了齊遜之跟前,扶著他的胳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啊,子都,你怎麼來了?現在腿沒事了吧?當初都怪本宮,都怪本宮啊……”

  包括劉緒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只有福貴在一邊抽了抽嘴角,默默望天。

  齊遜之臉上笑意加深,眸中卻寒光閃爍:“喲,殿下原來還記得我啊?”

  “啊,子都,你這是什麼話?本宮怎麼可能不記得你,快讓本宮瞧瞧你的腿,沒事了吧?啊?”安平一臉關切,努力從眼中擠出兩滴眼淚失敗後,轉頭朝福貴大聲喊了一句:“去把整個太醫院的人都叫來!”

  眼見情況愈演愈烈,齊遜之終於從安平手中抽出手來,拍了拍她的手背:“殿下不必如此自責,都過去了不是麼?”

  安平撇了撇嘴,不是因為對他的話不相信,而是齊遜之在拍過她的手背後就順勢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差點沒讓她嚷出來。

  她冷冷地眯著眼睛瞪他,說出來的話卻仍舊溫和:“哦?你真的不怪本宮了?”

  齊遜之也笑,眼神陰險,臉上卻是雲淡風輕:“真的。”

  真的你還不鬆手!

  安平強忍著把他狠揍一頓的衝動,猛地從他手中掙脫開來,低頭看向他的雙腿,眼神幾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愧疚。

  不同于劉緒,安平與齊遜之乃是舊識,實際上,齊遜之十歲便入宮做了她的伴讀。

  齊遜之是有腿疾,卻非天生如此,走到如今這一步,全拜安平所賜。

  安平尚武,幼年習武的時間比學文的時間還長。八歲那年,她偷偷牽了西域進貢給崇德陛下的汗血寶馬去演練場學騎術,哪知那馬尚且年幼,性烈無比,她小小的身子還沒坐穩就差點被掀翻在地。

  齊遜之那年已年滿十五,身為伴讀,自知責任重大,慌忙前去相救,手忙腳亂間是護住了安平,卻被馬蹄踩踏了小腿……

  崇德陛下當時大為光火,差點要對安平動手,卻被冷汗連連的齊遜之阻止。他一臉內疚自責,說自己照顧殿下不周,致使她差點遇險,如今只望陛下不要責怪自己,萬望莫再苛責殿下了。

  安平那個感動啊,一路握著他的手把他送出了宮啊,哪知上了馬車,他就暴露了本性,當即甩了一句狠話出來:“要是我殘了,殿下你這輩子都別想安生!”

  安平驚悚了,幼小的心靈被徹底地打擊到了……

  之後的兩年間,齊府四方延請名醫,奈何齊遜之的腿就是治不好。安平內疚無比,跑去看他,卻被他一頓臭駡給轟出了府。

  身為一個深受萬人疼愛的公主,安平殿下再次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這之後二人沒再見過面,一直到後來入國子監讀書才又撞上。據說那年齊遜之相中了一位千金小姐,家人滿懷期盼地前去提親,卻因為腿疾而被婉言拒絕了。

  安平知道後,撫著額頭說了句:“事情大條了……”

  果然,之後的情景,用福貴的話說,那叫天雷勾動地火,晴天乍起霹靂!

  溫文爾雅的齊大公子對誰都是一副好脾氣,只有對安平殿下,明明一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模樣,卻還強壓著擺出一副“其實我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於是在安平殿下心中造就了陰險狡詐的形象。

  大約在國子監待了兩年,安平在對他的愧疚和憤恨中飽受煎熬,終於下定決心外出遊學,這之後彼此便再無交集。恰巧那年劉緒初入國子監,所以逃過一劫,免遭其“辣手摧花”,實在可喜可賀。

  但是現在他卻喜不起來。

  當年他對此事只是略有耳聞,後來雖對齊遜之受傷原因有過疑惑卻也不便詢問,所以此時得知與安平殿下有關,頗為驚訝,同時也不由得大感惆悵。

  難怪陛下會拉著齊遜之在殿中再三交談,原來是安撫。而齊遜之與安平殿下既然有此過節,大有水火不容之勢,這駙馬的位子豈不是最終還是要落到他的頭上?

  與安平殿下這場突兀的會面在她見到齊遜之後很快便宣告結束,齊遜之被攙著朝自己的軟轎走去之前,拍了拍劉緒的肩頭,笑得輕鬆而溫和,照舊是那句安撫:“慶之,看開點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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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03: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崇德陛下只有一後一女,皇宮向來冷清,導致宮人們在閒暇時連個可以八卦的內容也沒有,委實無趣。不過最近卻熱鬧起來了,只因劉太傅之子突然受封為少傅,開始日日入宮陪伴安平殿下了。

  崇德陛下已經決定隨皇后前往青海國休養,啟程的前一晚,特地招來安平詢問她對劉緒的感覺。

  安平端坐於桌前,端著一盞茶在鼻下輕輕嗅了嗅,一臉陶醉之態,舉手投足之間無不彰顯皇族的優雅,又融合了她自身的灑脫風流,氣質天成。而後才慢條斯理地切入正題:“所以父皇的意思是,要女兒招了劉緒做駙馬?”

  崇德陛下微笑點頭,語帶感慨:“沒想到這孩子這般優秀,品貌俱佳,安平,你需得好好把握啊。”

  一想到要為一棵樹木放棄大片森林,安平就不樂意了,笑得很是敷衍:“父皇,不過短短幾日相處,太早了吧?”

  崇德陛下搖頭歎息,你到底明不明白機不可失的道理啊?

  一直在旁沒有做聲的東德皇后忍不住道:“身為女子當做大事,怎能這麼快便談及婚嫁?”

  崇德陛下抽了抽嘴角,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當年追求這位女尊國女王的艱難歷程,無奈地安撫她道:“話不能這麼說,大樑與青海國不同,早日有了皇孫,也是個籌碼嘛。”說著他轉頭看向安平,眼含深意:“安平,你明白父皇的意思吧?”

  安平自然明白,持反對意見的大臣和皇族要麼出於面子,要麼出於利益,總之都不會輕易鬆口讓她成為皇位繼承人。而生下皇孫,阻力就會小上很多。以幼子生母的身份垂簾聽政甚至攝政臨朝,也算一種變相的繼承方式。

  她抿唇不語,一向隨意到近乎散漫的神色忽然變得正經起來,在燈光之下看來,竟讓人覺得與周圍的一切都拉開了深遠的距離。

  東德皇后猶自不悅道:“本以為梁國推行女官之制這麼多年,風氣應當更為開放,沒想到竟容不下安平登基稱帝!”

  崇德陛下在她身邊坐下,捏了捏眉心:“唉,畢竟有祖制壓著,當初攝政皇叔一人專政時推行女官之制尚且阻力重重,更別提如今要立一位女帝了。”

  “那便慢慢來吧。”

  忽來的一句話讓殿中一下子恢復安靜,崇德陛下與東德皇后目光一致地掃向安平,後者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端著茶悠悠然地飲了一口,然後抬眼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選駙馬可以,不過慢慢來,女兒還想再挑一挑……”

  如果這是可以可以讓朝臣們對她放心的條件,她也不介意嘗試一下。反正男子再多,對她而言,意義都一樣。

  嗯,男子如衣服嘛……

  ※ ※ ※ ※ ※

  殿中沉香嫋嫋,窗外春光正好。

  劉緒不甘不願地隨圓喜踏入東宮殿門,一抬頭卻頓時愣住。

  安平與一人相對坐著,正在對弈,神情專注,而她對面的人……竟然是齊遜之!

  聽到響動,齊遜之率先轉頭看來,僅僅是個轉頭的動作也做得極其優雅動人:“慶之,你來了?”

  劉緒呐呐地點頭。

  乍見這兩人這般和睦相處……好不習慣。

  安平落下一子,這才抬眼看來,臉上瞬間染滿笑意:“慶之來了?快來本宮身邊坐。”

  劉緒神色一僵,默默扭頭:“多謝殿下,微臣站著就行了。”

  安平不置可否,落下一枚棋子後,笑著道:“慶之不必驚訝,今日招子都進宮,乃是為了宣佈一件事情。”

  齊遜之和劉緒一致抬眼看向她。

  像是故意要賣關子,安平半晌才將視線從棋盤上移開,慢悠悠地道:“本宮覺得身邊只有慶之這一個老師實在太少了,所以決定冊封子都為少師,同為三孤之一。”

  劉緒先是一陣詫異,接著就是興奮。

  他這個少傅不過是個幌子,連課都不授,算哪門子老師啊?其中含義簡直不言而喻。而現在齊遜之也成了同性質的少師,那是不是意味著……他不再是唯一的駙馬候選人了?

  雖然此番轉變讓他對齊遜之深感同情,但是原諒他吧,他不厚道地興奮了。

  齊遜之倒是沒什麼特別的神情,只是笑意溫和地拍了兩下掌:“不想殿下任了監國之後,頭等大事竟然就是莫名其妙地冊封官職,大手筆啊!”

  安平勾著唇角眯眼瞪他,後者回以意味不明的冷笑。

  兩人就這麼對峙著,許久過去,齊遜之忽然道:“殿下可願與我單獨說幾句?”

  安平眼眸微轉,點了點頭,擺擺手示意大家出去。劉緒臨出門前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齊遜之,似乎擔心他會被安平吃了一樣……

  殿中恢復安靜,齊遜之繼續落下一子,棋盤上的局面忽然明朗起來:“殿下為何突然封我為少師?”

  “如你所言,本宮身為監國,想封便封。”

  “只怕是緩兵之計吧。”

  安平手下一頓,眸色暗沉,嘴角卻一如既往地浮著一抹輕佻笑意:“為何這麼說?”

  齊遜之抬眼看她,微微一笑:“大臣們都希望殿下早日婚配,安定下來,而殿下卻不願平淡嫁人生子,自然就要有個能拖延的理由。但是慶之又很適合做駙馬,於是您便硬將我拉入其間,做個周旋的幌子,我說的沒錯吧?”

  像是毫不驚訝他會猜到自己的意圖,安平捏住一枚黑子落下:“那你答應麼?”

  齊遜之掃一眼棋局,扔了手中的白子:“這盤棋我輸了,不過殿下要是贏了我下一場,我便同意。”

  “哦?”安平立即收拾棋局:“那就再來一局。”

  “不,”齊遜之搖頭:“我們比武。”

  “哈?”

  ……

  設于外宮的演練場占地極廣,專供宮中的皇子們平日訓練武藝之用,現在的常客自然只有安平。

  春日的陽光在場地週邊的旌旗上跳躍,四周冷肅之意稍減。劉緒的目光從場邊的兵器架一排掃過去,最後落在身邊端坐著的齊遜之身上:“子都兄,到底怎麼回事?為何你突然讓我跟安平殿下比武?”

  齊遜之回以溫和一笑:“一是因為慶之你武藝不錯,二是因為我腿腳不便啊。”

  劉緒的眼皮跳了一下,這跟讓他與安平殿下比武有關係麼?

  兩人正說這話,場外忽然傳來一人張揚的笑聲。二人轉頭看去,就見安平殿下笑眯眯地推開身邊面紅耳赤的貌美少年,大步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雖然這一幕發生的突然,兩人還是看得很清楚,那位掩面狂奔而去的美少年乃是當朝禦史焦大人家的公子,卻不知因何被安平殿下給撞上了……

  一向甚少動容的劉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安平頭髮高挽,換了一身玄色胡服,立領窄袖襯托高挑身材,便自然流露出一絲英氣,但眉眼間帶著尚未褪去的一絲饜足歡愉,又平添無盡風流。

  齊遜之提出跟她比武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然而等她看到場中多出來的劉緒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來是要找人代替。

  她腳步不停,一路走到場邊的兵器架前,轉頭對劉緒道:“早就聽聞慶之文武全才,今日便與本宮比試一場吧。”

  劉緒沒有做聲,但眼神中分明寫著不屑與女子一較高下。

  安平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望向齊遜之:“看來慶之並不情願。”

  齊遜之抬袖掩口,低咳了一聲。劉緒這才緩和了神色,抿了抿唇,終於不情願地開口承下:“慶之冒犯了。”

  安平滿意地笑了一下,轉身挑選兵器,漫不經心地問道:“慶之擅長什麼兵器?”

  “劍,長槍。”

  “嗯……”安平慢條斯理地取過一把弓,轉身沖他笑了笑:“本宮擅長箭術。”

  劉緒微帶不解地迎上她的視線。

  “所以,我們來比射箭吧。”

  “……”

  一場比試,心情各異。

  一箭射中靶心後,安平轉頭笑道:“慶之謙讓了。”

  劉緒聲音沉悶:“興許……下次微臣可以與殿下比試一下劍術。”

  安平哈哈大笑,在惹得他的臉色一陣青白交替之時,抬手從他光潔的下巴上輕浮地掃過,於是青白臉色又化作赤紅一片。

  太傷自尊了!

  安平將弓箭交給一旁的圓喜,挑眉看向齊遜之:“想必子都對本宮之前的行徑十分不屑,但人說揚長避短,既然有機會獲勝,自然是要用最有利於自己的方式了,不是麼?”

  “說得不錯,但是說到箭術,我倒也能試試。”

  安平一怔,齊遜之已吩咐隨從將自己背到她身邊站定,隨即從圓喜手中接過弓箭。

  他遣退侍從,抬臂拉弓,因為只靠未受傷的腿受力,身子幾乎壓在一邊。然而在他調整好上身姿勢的一瞬,忽然瞬間站得筆直,甚至讓人感覺不出他有腿疾,而後一箭射出,直中靶心。

  這一箭威力十足,甚至將安平之前射在上面的羽箭震落。可是早在箭射出的一瞬他就已經歪倒下去,多虧一邊的劉緒及時托住他的胳膊,才免於狼狽摔倒。

  安平眸光一冷,幽幽地掃向喘著粗氣的齊遜之:“你就這麼想贏本宮?”

  換句話說,也是不願幫她。

  累他落下腿疾,她心有愧疚,但這些年已一直在盡力彌補,不曾想他卻仍舊懷恨在心。真是個小氣的男人!

  安平冷哼一聲,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弓箭,搭箭拉弓,力道用到極致,幾乎將整張弓拉成滿弧,隨即一箭射出,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接射向靶心。

  劉緒愕然,因為這一箭竟然直接將靶心射穿了……

  “好吧,我輸了……”一陣沉寂之後,齊遜之無奈地歎了口氣,招手喚來隨從:“扶我回去。”

  “站住!”

  邁出的腳步被安平的一聲斷喝制止,她丟開長弓,轉身就走:“要走也是本宮先走!”

  劉緒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回過神來,上前扶住齊遜之:“怎麼回事,殿下生氣了?”

  齊遜之笑著搖頭:“怎麼會,安平殿下可不是個會鬧脾氣的人。”

  “那……”

  齊遜之拍拍他的手背,打斷了他的問話,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安撫的表情:“慶之,你且安心,殿下雖冊封我為少師,卻並非有心在你我之間選擇,所以你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劉緒的一顆心瞬間沉到了穀底,他能不能不要這種希望?>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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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色尚早,陽光堪堪從層雲中透出,金邊描繪似畫。宮門洞開,劉緒踏著春日的暖風入了宮門,一路情緒怏怏。

  本以為齊遜之的加入會讓他受關注的程度大大降低,然而事實證明,那完全是白日做夢。安平殿下照舊與齊遜之不對盤,倒是對他越發關注,動不動就召他入宮陪伴,動手動腳更是家常便飯。他幾次三番想要發作,但想到父親的殷切叮囑,還是放棄了。

  作為堂堂七尺男兒,悲憤的淚水只能在心裡流啊……

  剛至內宮門口,有人在身後朗聲喚他。

  “慶之!”

  轉頭看去,原來是齊遜之乘著安平殿下特別為之準備的車攆到了跟前,臉上帶著萬年不變的溫和笑意:“怎的這般心不在焉?”

  “沒什麼,昨晚沒睡好而已。”每日做著被調戲的噩夢,能睡好才怪呢。

  齊遜之改乘了輕便了軟轎,兩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前行,沒多久就到了禦書房前。圓喜正守在門邊,臉上紅光滿面,雙眼滋滋放光,扒在房門口探著頭朝殿內小心張望。

  未等齊遜之從軟轎上下來,劉緒已經快步上前,想要看看發生了何事,然而剛到門口便聽見裡面傳出一聲咆哮。

  “殿下請准許老臣辭官歸隱!”

  他驚了一下,旁邊的圓喜也嚇得縮了縮脖子,一轉頭看見身邊多了個人,更是差點叫出聲來,劉緒忙對他使了個眼色才算風平浪靜。

  他稍稍探頭朝裡面看了一眼,只見安平殿下端坐在書桌之後,一人立於桌前,深藍官袍彰顯了身份,原來是左都禦史焦義德。

  如今因為監國當政,已免了每日的早朝,諸位大臣有事便直接在禦書房商議。適才剛剛討論完政事,眾臣離去,焦義德卻忽然留了下來,而後就遞上了辭呈,一口一個辭官歸隱。

  這倒沒讓安平驚訝,她驚訝的是為何他說要辭官時這般怒氣衝衝,好像有人動了他的寶貝似的。

  她坐在書桌後,悄悄拍了拍嗡嗡作響的耳朵,抬眼看向眼前一臉怒容的焦老爺子,笑得很和氣:“焦大人為官多年,一向盡忠職守,為何突然要如此決絕地辭官歸隱呢?”

  焦義德聞言越發激動:“殿下這是明知故問不成?身為公主,應當謹守禮教,恪守本分,而不是調戲下臣之子!”

  嗯?這麼說,是因為她不守禮教的緣故?

  她何時調戲過下臣之子了?

  安平皺著眉回想了一下,腦中靈光一閃,抽了下嘴角。

  沒錯,她不僅調戲了,而且好死不死調戲的就是他兒子。

  那日在演練場外遇到的俊小子可不就是焦家公子麼。

  安平抬手攏在嘴邊乾咳了一聲,訕笑道:“這個……本宮也是與令郎開個玩笑嘛,焦大人莫要當真,更不要因此辭去官職,若因本宮之錯而失國之肱骨,叫本宮他日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啊?”

  焦義德冷哼一聲,這才算消了點氣:“殿下如今身為監國,還是謹言慎行些為好!”說完這話,他昂首挺胸,拂袖大步走出門。顯然之前的辭官不過是威脅之辭而已。

  受了指責的安平照舊端坐著,眸光微閃,笑而不語。

  出門之際,焦義德剛好撞上不及回避的劉緒,彼此大眼瞪小眼,好一陣驚訝。他的視線從劉緒和齊遜之的身上一溜流連過去,最後皺著眉一臉心痛地走了。

  劉太傅和齊大學士怎麼捨得把這兩個好孩子賣進宮來啊?!他看著都不忍心了啊!>_<

  門口的圓喜終於收斂了八卦模樣,正兒八經地稟報道:“殿下,劉少傅來了。”

  “哦?人在何處?”熱情的聲音立即從殿內飄出,劉緒又忍不住耷拉了腦袋。

  安平大步出殿,笑眯眯地迎上他沉悶的臉,轉頭看見齊遜之時,卻只是敷衍地點了點頭。後者無所謂地回了個禮,彼此好似路人。

  劉緒默默垂眼用腳畫圈圈:殿下您能不能不要只對我這般熱情啊?

  “慶之來得正好,今日送你樣好物事,隨本宮去瞧瞧可好?”

  雖然是詢問,但根本未等劉緒答話,安平已經先行朝目的地而去。她似乎總是這樣,說出來的便會去做,容不得他人反駁。所以二位駙馬候選人由圓喜引領著緊隨其後時,心中都有些不舒服。

  軟轎四周的紗簾被揭起,可以一路欣賞大好風光,走了一段之後,齊遜之敲了敲扶手,笑著問圓喜:“看這路線,莫非又是要去演練場?”

  圓喜也知曉他與安平殿下之間那點兒糾葛,陛下與殿下都對其禮讓三分,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忙陪笑道:“齊大公子好眼力,正是。”

  不過回完了話他便又將注意力轉向了劉緒。在宮中這麼久,眼力當然要好,他看得很清楚,安平殿下對齊大公子冷淡得很,對劉公子那才叫有意呐。於是他開始繼續近日來一直在進行的工作——積極友好地與劉緒套近乎。

  “久聞少傅大人能文能武,想必俱是師從名師吧?”

  “嗯。”

  “安平殿下也是文武雙全呀,遊學歸來後更是比以往精進不少呢。”

  劉緒想起當日那場比試,心情抑鬱地回了個字:“哦。”

  “那少傅大人可想知道殿下的武藝是從何處學來的?”

  “……不想。”

  “……”

  齊遜之在旁搖頭悶笑。

  先前下過幾場春雨,演練場四周被修剪整齊的青草又冒出了參差的新芽,一大群馬正四散在場邊大快朵頤。安平站在一邊觀望了一陣,轉頭看見劉緒到了,臉上立即揚起笑容,沖他招招手:“慶之,快過來。”

  劉緒看了一眼身旁的齊遜之,卻見他毫不在意,照樣一副雲淡風輕的笑容,只有不甘不願地上前去了。

  到了跟前,尚未說話,人已被安平一把拉住,他下意識地想要掙脫,誰知她的力氣竟然很大。

  “聽聞慶之最近在求好馬,可有此事?”

  劉緒一愣,忘了掙扎:“殿下怎知?”

  安平湊近他耳邊曖昧地低語:“你的事情,本宮自然關心。”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說完這話後,她竟在他耳垂上啄了一口。

  劉緒渾身大震,一張臉頓時紅了個透。他自小受父親教誨,最是嚴守禮教,何時與女子這般親近過?可面前的女子竟然笑若春風,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他清白的耳垂啊,就這麼被奪去了第一次了啊!您還笑得出來?!!

  坐在場邊的齊遜之忙不迭地抬手,寬大的衣袖遮住了雙眼,卻遮不住謔笑的唇角:“白日宣淫非君子也,殿下,可需微臣回避?”

  安平眼波輕轉,勾唇望向他,一字一頓地吐出四個字:“願、賭、服、輸。”

  齊遜之於是閉嘴不言了。

  恰好有匹馬跑到了跟前,安平一把拽住韁繩,遞給劉緒:“你看這匹可好?”

  那是一匹高麗馬,通體棗紅,腿短背寬,耐力極強。劉緒還在羞憤,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見他不做聲,安平乾脆指了指周圍吃草的馬群道:“不如你自己去挑吧。”

  劉緒聞言一怔,仿佛有些不敢置信,連剛才被吃了豆腐的氣憤都煙消雲散了。

  照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她應該會按照自己的喜好直接賜匹馬給他才對吧,因為這才符合她的性格啊。哪次他不是在她的強壓下被迫走入宮中的?哪次不是她說什麼他就得做什麼?可是現在她竟然讓他自己挑選?

  劉緒很意外。

  他也知道安平殿下這般強勢風流源自很多方面,比如她有個女王母親,又比如她是陛下唯一的女兒等等。然而人各有所愛,恰好他喜歡的不是這種類型。

  但是不得不說,安平殿下對他還算不錯。且不說平日裡的賞賜,就連這樣的小事都放在心上,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當然吃他豆腐這件事要另當別論。→_→

  他這邊尚未回神,安平已逕自走回場邊去了,神情自然,好似從未有過先前那個親吻一般。齊遜之不知何時從懷裡摸出了一把扇子來,正在慢悠悠地搖著,好像面前不是馬群亂竄的演練場,而是一池碧波,滿眼麗景。

  兩人坐的位置距離頗近,頭頂是春日暖陽,背後是繁花碧樹,俱是外貌出眾,優雅淡然,協調之態堪可入畫,但半晌過去,竟誰也沒有說話交流的意思。直到劉緒牽著一匹高俊的白馬走過來,齊遜之才訝異地“咦”了一聲。

  安平抬眼看去,也愣了一下。

  “殿下,微臣選中了這匹。”

  劉緒手中的是一匹通體白色的高頭大馬,目光炯炯,膘肥體壯,毛色純正。不過似乎有些不情願,一直在哼哼唧唧,特別是看到安平時,眼中甚至還露出了一絲撒嬌。

  “好馬。”齊遜之笑著點頭,轉頭看一眼安平,卻發現她正眯著眼瞪他。

  “當然是好馬,這是本宮的疾風!”

  “啊,這名字我熟,不就是當初踩了微臣的那位宿敵嘛。”

  “……”

  劉緒僵了一下,面露尷尬:“是微臣僭越了,殿下恕罪。”

  安平垂著頭撥了撥茶水中的浮葉,一瞬之後,忽而笑了起來,起身將茶盞交給圓喜,走到他身邊,親昵地道:“哪裡的話,只要慶之喜歡,疾風送與你便是。”

  話音剛落,圓喜便在旁詫異道:“殿下,這可是您最心愛的疾風啊!”

  當年疾風致使齊遜之受傷後,崇德陛下盛怒之下曾下令斬殺此馬,但安平抵死不讓,言:“只一牲畜耳,何故負人之過?”東德皇后當時還誇她敢作敢當,可如今她竟打算把好不容易救下來的馬轉手送人?

  圓喜將這事情抖出來後,安平只是輕輕掃了他一眼:“多嘴。”

  劉緒愣在當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竟捨得將這好馬贈予他?心中忽然想起剛才那個吻,難道她對自己……不只是調戲那麼簡單?

  一邊的疾風早被調教的極通人性,本來還想趁安平上前時過來繼續撒嬌,聽了她的話後立即耷拉著腦袋一邊刨地去了……

  齊遜之摸著下巴奸笑:“好得很,這馬年紀也不小了,過兩年沒用處的時候,慶之可以交給我處理。”

  震驚中的劉緒跟使勁刨地的馬都同時抬眼看向他,然後高大挺拔的白馬由刨地變成了往後縮,口中直嘶。

  安平幽幽地望向齊遜之:“不曾想你連匹馬都不放過!”

  劉緒總算驚醒,趕忙松了手中的韁繩,抹了抹額上的冷汗:“算了殿下,微臣另選一匹吧。”

  “啊,失望啊……”

  齊遜之搖著扇子,目光留戀地盯著疾風,直到可憐的白馬撒蹄狂奔而去,惹得在場一群曾經相好過的母馬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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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自從安平殿下大方地表示願意將疾風送給劉緒後,滿朝文武都開始風傳一個消息——差不多駙馬已經定下了。

  一時間滿朝歡慶,諸位適齡兒郎紛紛奔相走告,幾乎喜極而泣。朝中那些始終對安平掌權持反對態度的大臣們也頗為欣慰,咱們的公主總算安分了。

  而其中最為興奮的當屬禮部尚書張大人。

  自從崇德陛下將招女婿的光榮任務交給他之後,至今還毫無進展,他老人家愧疚難當。如今聽到這樣的消息,頓時有一種催他奮發的使命感如暖融春風般撲面而來,擋也擋不住。所以一大早,他便匆匆忙忙趕往禦書房,打算向安平殿下請示一下,好為即將到來的婚事做準備。

  哪知一進門便瞧見安平殿下捏著筆桿子歎息不止。

  “殿下,出什麼事了?”張大人是個很情緒化的人,極易受周圍人的影響,所以一見她這樣,自己頓時也蔫了半截。

  安平掀了下眼皮子,惆悵地搖頭:“唉,別提了,本宮一向對它寵愛有加,怎麼一點兒小事還鬧脾氣呢?”

  張大人大驚,不會這邊剛聽到好消息,劉少傅那邊就出狀況了吧?

  “殿下,要不要老臣去勸勸?”

  “嗯?”安平認真地想了一下,又搖頭:“算了吧,它一向只聽本宮的話,別人管教不來的。”

  張大人倒抽了口涼氣,果真是霸氣的安平殿下,還不到一月直接拿下少傅大人不說,竟然還直接“管教”起來了。

  他強忍著驚愕道:“那……殿下打算怎麼辦?”婚事到底還有沒有指望啊?

  “罷了,不說這個了。”安平擱下筆看他:“張大人來此有何事要稟?”

  唉,您感情都出狀況了,還稟什麼啊?張大人無力地搖了搖頭,怏怏地行禮告退。

  陛下,老臣愧對於您啊……>_<

  他前腳剛離開,圓喜就興沖沖地跑了進來:“殿下,疾風終於肯吃東西了。”

  安平點頭笑了一下,朝門外漸漸遠去的張大人看了一眼,繼而笑得越發歡暢……

  午膳之後,齊遜之被召入了宮。奈何對方是“債主”,安平不好拿對待其他美男的方式來對待他,彼此相處方式實在單調,唯一能打發時間的也就是下棋了。

  真是惆悵。

  幾局廝殺完畢,各有勝負,中間彼此幾乎一句話也沒說。直到最後一盤棋下完,齊遜之才抬眼笑道:“想必明日朝中就會開始風傳殿下對微臣也有意了。”

  安平故意歉疚地歎息:“唉,子都,都怪本宮拖累你了……”

  齊遜之奸笑:“殿下客氣。”

  安平則回以皇室官方笑容:“哪裡……”

  一直到夕陽西下,齊遜之才出宮回府。安平一反常態,十分親切友好地親自相送,二人同乘一車,直將他送到齊府大門口。

  臨下車時,她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包藥材遞給齊遜之身邊的隨從:“這是母后從青海國寄來的藥材,不知是否有效,但總要試試。”

  齊遜之神情微動,笑了笑,行禮承下:“多謝殿下美意,微臣卻之不恭。”

  齊府大門打開,已有管家挑著燈籠快步上前,正欲攙扶齊遜之,安平卻抬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而後逕自提起衣擺登上馬車,隔著車簾道:“本宮先走。”

  齊遜之毫不意外地點頭:“好,恭送殿下。”

  待馬車轆轆遠去,管家忍不住小聲嘀咕道:“想不到公主殿下這麼愛擺譜……”

  “休得無禮。”齊遜之低聲喝止,歎息道:“殿下是不願讓我難堪……”

  當安平在齊劉二位公子中間徘徊不定時,京城百姓也對此極為關注,甚至不少賭坊都已悄悄拿駙馬的最終人選開設賭局,一時間賭博業大為繁榮。

  一日劉緒打馬過街,竟有人直接撲上前來,大哭著指責他:“為什麼是你呀,我押的是齊大公子啊……”

  最近正在風傳劉緒即將成為駙馬一事,他自己也在糾結,聞言頓時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我怎麼知道!”

  正在撒潑打滾的賭徒被嚇得一愣,他已逕自一甩馬鞭,飛馳而去。

  劉緒不悅,因為他覺得那風傳的謠言極有可能成真。

  然而不爭氣的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竟發覺安平殿下也不像之前想像的那般可怕。雖然她喜歡對他動手動腳,也偶爾強勢威壓,但大多數時候對他都是十分溫和的,且十分在乎他的想法。平常不經意的一句話或者一件事,只要她得知了,總會儘量幫他達成。那日她要送他疾風時,更是讓他受寵若驚。

  只是感覺太古怪!前日父親問他近日來的感受,他想了半天,最後竟然悲憤地發現自己好似一個被男子寵愛的女子,而不是堂堂七尺男兒!

  世上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情麼?

  然而沒幾天風向就轉變了,因為安平親自送齊遜之回府的表現證明她其實仍舊猶豫未決。

  大臣們雖然感慨安平的反復無常,但也只是認為她一時之間難做抉擇而已,好歹肯選駙馬就是態度端正啊。不過諸位年輕官員、大臣之子又開始低調行事了,因為難保安平殿下不會將候選人的隊伍壯大啊。-_-|||

  唯有禮部尚書自顧惆悵不已。如今朝他撲面而去的是一種撲朔迷離的茫然感,他完全不知道安平殿下鐘意的是誰,更不知該如何向身處遠方的崇德陛下交代了。OTZ

  在府中待了將近半月之久,劉緒終於在其父的催促下再次踏入宮門。

  時辰尚早,安平正在禦書房內與大臣們商議要事,他便在殿外回廊處等候,不過聽動靜,似乎殿內氣氛不是很好。

  據說能坐上禦史之位的人都極其頑固不化,焦義德顯然是這句話的完美詮釋者。雖然梁國早已推行女官之制,但他卻一直對女子入仕很反感,更是反對安平繼承皇位的主要代表。所以當今早安平說出準備提拔一位名為沈青慧的女官進入工部後,立即引來了他的大力反對。

  他本就是個大嗓門,又因之前安平調戲過其子而心存芥蒂,說話的時候口氣自然很沖,以致于外面的劉緒都將事情聽了個大概。

  雖然不贊同安平的做法,但劉緒完全相信身上流著一半女尊國血統的安平殿下不會讓步半分。可是大樑終究是男子的天下,女子就該端莊優雅、相夫教子,家國都是男人的事情不是麼?她為何偏要倒行逆施?

  禦書房內的氣氛似乎陷入了僵持,劉緒不耐地歎了口氣,一抬頭卻愣了一下。

  一道熟悉的側影自幾丈之外的宮道上走過,陽光從她光潔如玉的額邊流轉過去,倒映秋水瞳眸,半斂溫柔。

  去年中元節偶遇的場景驀然浮上心頭,他神色微微黯然,這才是他所期盼的女子啊。

  “慶之在看什麼?”

  劉緒一驚,回過神來,轉頭看去,禦書房內的大臣們已經紛紛退出,安平一身月牙白的袍子,施施然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輕佻笑意,顯然剛才殿中的爭論並未影響她的心情。

  “參見殿下。”他抬手行禮,聲音沉悶。

  安平瞥見他眉目間的憤懣,猜到他定是還在糾結之前的傳言,心中好笑,果真是個彆扭的男人。

  “你還沒回答本宮的問題。”

  “沒、沒什麼……”

  安平瞥見他微微泛紅的耳根,有些不解,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前方,便見一樹杏花紛落似雨,一名女子從其下緩緩走過,朝宮門方向而去。鵝黃麗服,金釵玉佩,只是一個背影也有著說不出的婉約風韻。

  “這是慶之的心上人吧?”

  “殿下!”劉緒似乎被嚇了一跳,一貫沒有波動的表情忽然染上驚訝,甚至還有一絲慌張。

  安平摸了摸下巴,仍舊盯著那道娉婷人影:“這不是周首輔家的小女兒麼?最近常常入宮陪伴太后,似乎喚作……周漣湘?”

  劉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她接下來的話打斷:“溫婉優雅,端莊自持,一顰一笑,百媚千嬌啊!”

  “……”他錯愕無語。

  “如何?”安平轉頭朝他擠了擠眼:“是不是被本宮說中了?”

  劉緒呐呐地點頭:“殿下慧眼。”

  “非也,本宮之所以知曉她的性格,可不是因為什麼慧眼。”

  “那是為何?”

  “是因為……”安平挑眉看來,似笑非笑:“這些性格恰恰與本宮相反。”

  劉緒一愣,安平卻哈哈笑了起來,而後湊到他耳邊低語:“好在你不曾回避,本宮喜歡你的誠實。”

  她的氣息暖暖地拂過耳根,雙唇幾乎要掃過他的臉頰,劉緒想起上次演練場的那個親吻,整個人都僵住,從脖子到臉頰都紅了個透,心如擂鼓,下一刻,安平卻已笑眯眯地越過他朝前走去。

  “慶之今日早些回去吧,本宮還有事要忙。”

  劉緒渾身一震,徹底回神,直到此時才感到一絲不妙,自己剛才未作否定,安平殿下會不會一怒之下對劉家……

  “原來陛下為您挑的駙馬已有了心上人。”午後陽光斜照入御花園中的涼亭,齊遜之端著一盞茶笑得暢快,雙眼熠熠生輝,顯然很樂意看到安平遇到這樣的窘事。

  對面的安平卻沒什麼表情,只是好心糾正:“只能說可能是駙馬。”

  “可是殿下明明對慶之寵愛有加啊?”

  “啊,那只是習慣罷了。”只要是貌美男子她都寵愛,這的確是習慣,當然除去面前的這位“債主”。

  齊遜之笑著搖了搖頭。

  涼亭外,圓喜快步走了過來,向安平行禮道:“殿下,東西送到了。”

  “哦?”安平精神一振,擱下手中茶盞,對齊遜之笑道:“今日叫你來,是有樣好東西要送給你。”

  想起當日她送馬給劉緒的場景,齊遜之眉頭微挑,表示不予期待。

  安平也不介意,拍了兩下手,便有人推了一輛輪椅快步走了過來。乍看之下,只覺除去做工精緻,與一般輪椅無二,然而輪軸處顯然還做了特別的處理,滾過地面時聲音竟然很小。

  “這是……”齊遜之愣了一下,抬眼看她。

  “是工部右侍郎沈青慧的傑作,贈與你了。”

  其實齊遜之的腿疾只影響他走路的姿態和速度,所以一直沒有坐輪椅,但既然是監國大人所贈,他自然不能拂了她的面子,便任由圓喜扶著坐了上去。

  拍了拍扶手,他笑著看向安平:“的確好用,東西既然送了,殿下還是說正事吧。”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累。”安平勾唇笑了一下,揮手遣退圓喜等人,在他面前蹲下,平視著著他的眼睛:“今日劉緒在本宮面前暴露了心有所屬一事,太傅必然慌張,你幫本宮稍微提醒他一下有關提拔沈青慧之事,他老人家自然明白該怎麼做。至於你嘛……”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子都啊,畢竟拿人家的手短,你也會說服你父親支持沈青慧的是不是?”

  她無法直接與那些保守派拉開臉面對抗,但可以通過中立派調和。她要提拔沈青慧並不是因為她是女子,而是因為她的確有本事。何況,這才是開始,她不能第一仗就輸掉。

  齊遜之抽了抽嘴角:“殿下可真會打算。”

  “過獎,你記得‘願賭服輸’便好。”

  “……”齊遜之撫額,如今到底誰是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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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沒多久,女官沈青慧終於在太傅和齊大學士的力挺之下邁入工部大門。

  焦義德幾乎當場淚奔,你們這群人怎麼這樣!當時也沒說要支持她呀,怎麼一轉頭就都變了啊?!

  此事處理完,安平這才想起已經有好幾日未曾見到劉緒了,奇怪的是齊遜之也沒有出現。左右無事,她心情一好,便乾脆跨著疾風親自前去相會二位“情郎”。

  京城裡有幾處藩王閒置的宅子,為藩王進京獻貢時的居所。其中當屬趙王府最為別致,府中大片的竹林更是許多文人雅士的最愛。老趙王去世後,繼任的世子蕭竛脾氣溫和,頗好說話。反正本人鎮守邊疆,也不在意人家借用宅子,以致於久而久之,京中顯貴們只需跟管家報備一聲即可使用趙王府,十分方便。

  春日無聊,幾個權貴公子便相約一同入府宴飲。

  竹林深闊,春風過處,葉動簌簌,搖曳枝頭零碎陽光。劉緒往前走了一小段,便見當中露出一片空地,其他幾人早已在場。尚是清晨,灑入竹林的陽光還能反射出草地露珠的瑩瑩波光,諸位大家公子卻毫不在意,俱是席地而坐,酒盞菜肴隨意置於一邊的小案上,別有一番灑脫意味。

  來的大多是他在國子監的同窗,彼此都沒什麼顧忌,其中一名身著墨綠衣袍的少年一見他便撫掌笑道:“瞧瞧,咱們的准駙馬爺來了!”

  劉緒的臉色一僵,悶悶不樂地在他對面坐下,沒好氣道:“還好意思笑我?忘了上次是誰被安平殿下調戲了?”

  墨綠衣袍的少年名喚焦清奕,表字錦豐,正是左都禦史焦義德之子。上次在演練場外被安平殿下調戲一事讓他難堪無比,所以一聽這話頓時沒了聲音,面紅耳赤地移開了視線,周圍幾個公子見狀都嗤嗤悶笑起來。

  一旁有個年長一些的笑著對劉緒道:“聽聞安平殿下連她最心愛的汗血寶馬都捨得贈與你,說你是准駙馬也不為過啊。”

  劉緒本想反駁,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反而臉有些發熱,乾脆端起案上的酒盞仰脖灌了一口。

  贈汗血寶馬算什麼?她不也贈了輪椅給子都?本就是個隨處風流的女子罷了!吃了別人的豆腐就像沒事人一樣,對他有心上人一事也毫不在意,關心的不過是如何提拔沈青慧而已……

  “喲,不高興了?”一個大腹便便的公子挪著肥碩的身子挨著他坐下,笑得讓人想抽他。

  劉緒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即搖頭:“沒有。”他為何生氣?他喜歡的是周小姐,何必在乎那人的看法!

  “說沒有就是有了,看來安平殿下你是無福消受了啊,哈哈……”這話一說,周圍的人全都跟著大笑了起來。

  劉緒皺眉道:“恪勉,你別胡說,那可是當朝監國!”

  這位白白胖胖的公子大名秦樽,乃是當朝兵部尚書秦矩的獨子。劉緒入國子監沒他早,聽人說他曾被安平殿下欺負過,後來竟還反欺負了過去,所以人前人後都一直不是很待見安平。不過劉緒對此很懷疑,因為他實在無法想像還有人能欺負安平殿下那種人。

  秦樽許是油頭慣了,完全不像焦清奕那般好打發,聽了這話反而來了勁,故作風雅地展開摺扇搖著道:“監國又如何?別人都說安平殿下厲害,但說到底也不過只是個女子,就說錦豐這事兒,若是換了我,鐵定是要討回個公道的!”

  旁邊有人不給面子地道:“恐怕安平殿下的眼光還不至於淪落到如斯地步吧。”

  話音一落,周圍又是一陣狂笑。

  “哎,話可別說大了,當年安平殿下在國子監第一個下手的可就是在下。”秦樽哼了一聲,自覺扳回一局,搖著扇子笑得很是得意。

  久未做聲的焦清奕憋著笑道:“那會兒你還是子都,哪像這會兒,竟成了子鼠了,啊,不對,是碩鼠,哈哈……”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秦樽“啪”的合起摺扇,怒氣衝衝地瞪著一群不講義氣的狐朋狗友。

  “似乎聽見有人提到在下的名字了。”

  遠處傳來一人略帶笑意的聲音,劉緒抬頭看去,連忙起身相迎:“子都兄來了,快過來,就等你一人了。”

  齊遜之微笑著點了點頭,劉緒已經遣開他的隨從,親自推著他上前。

  焦清奕見到他笑得越發厲害:“子都兄見諒,小弟剛才說的可不是您,是春秋第一美男子都,你倒是說說,當年的恪勉是不是有些那位子都的影子?”

  他伸手要去指秦樽,卻發現對方早已消失無蹤,詫異地掃了一圈,竟見他躲去了旁邊幾人的身後。

  齊遜之見狀笑了笑:“看來我們這位子都很不願出來見在下啊。”

  “啊,沒有,沒有……”秦樽慢吞吞地挪了出來,對他訕訕地笑了笑,卻始終沒敢抬眼看他,似乎很怕他。

  齊遜之也不在意,朗聲道:“忘了告訴各位了,先前在半路遇到位貴客,隨後便到。”

  劉緒在他旁邊坐下,微微不解:“還有何人?”說來平日裡也就他們這幾人算是走的近些了。

  誰知這個問題剛問完,身後便傳來了讓他糾結不已的聲音:“啊,本宮來遲了。”

  好比春天忽降暴雪,劉緒一瞬間僵住身子,焦清奕開始學著秦樽往人家身後躲,不小心撞到一人,抬頭一看,原來大家都在做同樣的事情,於是結果就是一群人擠在了一起,並伴有瑟瑟的顫抖……

  安平挑眉掃了一圈眼前場景,摸著下巴笑得奸邪:“本宮不受歡迎?”

  劉緒暗歎一聲,起身行禮,聲音沉悶:“參見殿下。”

  見他都動了,其他人只好也抖抖索索地起來行禮,但都不自覺地齊齊往後退了半步。

  安平權當沒有看見,笑著走到劉緒身邊,親昵地拉著他的手臂坐了下來:“還說慶之為何許久都不入宮來,原來是有聚會,若不是本宮央求子都帶路,今日豈不是見不著你了?”

  “咳咳……”齊遜之被一口酒水嗆住:“殿下那個‘央求’用得極妙。”

  安平轉頭瞪了他一眼,再轉過頭來對著劉緒時,又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對面的幾位公子心領神會,一致向劉緒投以壯士斷腕的眼神,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劉緒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窩囊,因為剛才安平殿下挽著他的胳膊時,他竟生出了一絲高高在上的虛榮。這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強勢女子獨獨對他親睞有加,想來她吃了自己的豆腐也不全然是毫不在意的吧……

  這心情出現的太詭異,以致於他能做的唯有默默扭頭,暗自揪斷了身側的一株小草……

  雖然不情願,但人已經到了,又是堂堂監國大人,大家不僅要小心禮待,更要表現出十分開心享受的模樣,以證明這場春日宴因她的大駕光臨而整個都煥發出了“蓬勃活力”。

  安平殿下很合群,非常友好地對在場的部分昔日同窗發出了親切的問候,在一片膽顫心驚的回禮中笑得暢快恣意,而後舉著酒盞一臉驚喜地看向焦清奕:“哎呀,這位不就是焦大人家的……”

  “殿下,嘗嘗這個。”齊遜之連忙夾了一塊糕點放在她面前的碗碟裡,引來焦清奕感激的一瞥。

  安平於是聳聳肩,不再繼續那個話題,但是卻強迫著劉緒將那塊糕點吃了。後者心情複雜地照辦,吃完後還要強作感激地道謝。

  詭異的氣氛持續了許久,安平終於發現了一直躲躲藏藏的秦樽。

  “咦,這位是……”

  齊遜之轉頭沖她一笑:“殿下忘了當年入國子監時那位被您贊為‘當世子都’的翩翩少年了?”

  “啊,秦樽!”安平抽了抽嘴角,轉頭小聲問齊遜之:“本宮當年真說過那話?”

  “沒錯,殿下在某些時候,是毫不吝嗇對男子的讚美的。”

  安平搖頭笑了一下,卻又忽然指著秦樽喝道:“好小子,當初欺負過本宮,如今倒是知曉躲藏了!”

  眾人全都愣住,之前還以為秦樽是說來充場面的,倒不曾想竟是真的。可惜秦樽這會兒也沒有了炫耀的氣勢,溫溫吞吞地繼續朝後挪,還一邊不斷地瞄齊遜之,好一會兒才小聲道:“殿下恕罪,當年是恪勉年幼不懂事……”

  “嗯……”安平隨口應了一聲,轉頭眼神幽深地看了一眼齊遜之。

  一直瞄著你,當初指使他欺負本宮的人就是你這個奸險的傢伙吧!

  眾人本都對安平十分忌憚,但發現她只對劉緒一人關注,便漸漸都放開了。氣氛開始回暖,帶來的一壇酒竟不知不覺就喝完了。

  “對了,”酒至半酣,安平舉著酒盞眼眸迷離地道:“還有不久就是一年一度的詩會了,諸位可有參加的興致?”

  說來這詩會還是當年太傅劉珂提議設立的,崇德陛下覺得這是個文人雅士交流的好機會,同時也可以廣納人才,便高興地同意了。這些年來也的確因此招攬了不少賢能之士,所以有很多落第士子或者不願走科舉之途的學者都願意參加這樣類似選拔的活動以進入仕途或者成為達官顯貴府上的幕僚。

  在場的幾位都是讀書人,又俱是官宦之後,大半是準備走科舉之路的,但此時聽了這話,倒也不發動心者。

  安平仰脖飲盡最後一口酒,笑道:“反正遲早是要走入官場的,各位若是有那心思,便早些準備吧,當成歷練也不錯啊。”

  在場的幾人紛紛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齊遜之微微一笑,沒有做聲。劉緒則好奇地看了安平一眼,怎麼覺得她今日倒像是招攬人才來了。

  不過,跟她平日的作風還真是不搭調啊。

  沒多久,有個年輕侍衛走了過來,稟報說左都禦史大人途徑此處,問焦清奕可要隨他的馬車一起回去。

  焦清奕一聽父親在此,忙起身向眾人告別。安平許是喝得有些醉了,見他要走,立即起身去扯他的衣袖,一不小心力氣大了些,焦清奕的領口便被扯露大片春光。

  後者一陣錯愕,隨即拂袖掩領,跺腳咬唇,繼而扭頭飛奔,一氣呵成。

  安平被他甩開的力道弄得險些摔倒,好在一邊的侍衛及時扶住了她。然後她在眾人呆滯的目光中捏了捏那個少年侍衛的臉蛋:“好俊的小子,做侍衛可惜了……”

  侍衛一張臉瞬間紅了個透。

  “什麼?你又被調戲了!!!”

  大門外一陣怒吼將安平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眼皮跳了一下,推開侍衛,朝各位風中淩亂的公子哥們擺了擺手:“啊,本宮還有些政務沒有處理完,先回宮去,大家繼續繼續,呵呵……”

  身後的侍衛早已撒開腳丫子狂奔離去……

  齊遜之悄悄抹了抹額上的浮汗,示意劉緒送安平回宮,卻發現他完全對他的眼神視而不見,反而專心致志地揪著身邊的可憐的小草。

  還以為她獨獨對自己青睞有加,什麼啊,分明還是那個遊戲花叢的輕佻公主!

  劉緒一邊揪草一邊心中默念,反正自己喜歡的是周小姐,完全不在乎!

  齊遜之對此等匪夷所思的行為表示無法理解,只好自己送安平出門。好在焦義德父子已然離去,不過安平又有了新的煩惱。因為她是騎馬來的,以前疾風一向聽話,每次她都是直接丟了韁繩就走人,但她忘了最近這傢伙在鬧脾氣,這次竟然拋下她自己跑回宮去了。

  齊遜之看出端倪後,指了指自己的馬車笑道:“殿下如若不棄,微臣送您回宮吧。”

  安平無奈,認命般爬上了他的馬車,暗下決心回去要把疾風好好修理一番。

  到了宮門處,未及下車,忽然聽見後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安平掀開車簾朝後看去,只見一人一騎快速地直沖而過,連馬蹄揚起的塵土都昭示著急切。

  她稍稍一怔,那竟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馬,而且就這麼直接沖入了宮門。

  莫非是出什麼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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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04: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上次打壓沈青慧未能得逞,義憤填膺的焦老爺子正無處發洩,於是準備將滿腔怒火灑在安平二度調戲他寶貝兒子的行為上。趁著安平未至禦書房,他還不忘提氣吸氣了好幾次,充分做足了準備。

  然而安平今日一踏入殿門,氣氛便有些異常,她大步走到桌後坐下,未等眾人行禮,張口便道:“昨日西北邊境送來八百里加急,西戎進犯了。”

  焦老爺子的一腔怒火頓時被驚沒了,整個禦書房都陷入了沉寂。

  西戎與青海國接壤,是大樑通往西域的關鍵一國。實際上,這也是與大樑聯繫很密切的一個國家,過往的幾十年裡,彼此之間從來就沒有消停過。

  崇景帝在位時,曾差點將西戎滅族,最後被一位美人“禍害”,給他們留了條生路。待崇光帝上位,西戎捲土重來,最屈辱的時候曾被其佔領了數十座邊疆城鎮。後其十七弟晉王出征,將西戎驅逐出境,大挫其銳氣。之後崇光帝駕崩,晉王成為攝政王,西戎一度收斂鋒芒。待之後崇德盛世奠定,更是偃旗息鼓至今。

  諷刺的是,前攝政王正是那位西戎進獻的美人之子。

  而如今,攝政王隱退,崇德陛下等同退位,江山落入一個剛滿雙十且只是暫任監國的女子手中,實在是個好機會。

  禦書房裡擠滿了大臣,憂心忡忡者有之,慷慨激昂者有之,但只有案後端坐著的女子,一臉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漫長的沉寂之後,她才抬眼道:“如今鎮守邊疆的是蜀王世子蕭靖?”

  一旁立即有人恭敬稱是。

  崇德陛下初登基時,曾有“七王之亂”,後五王伏誅,只有蜀王和趙王歸順。而作為最有利的考慮,這兩方兵馬自然都被派往了邊疆,其中蜀王的兵馬便被派往了西北邊境。

  兵部尚書秦矩是中規中矩的軍人出身,當即上奏道:“既然西戎來犯,就該派兵驅逐,還請殿下下令讓蜀王世子出兵迎戰吧。”

  安平皺著眉不做聲。

  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不明白她為何沉默。

  照理說梁國如今兵強馬壯,西戎又是明顯欺負女子當國,以她的脾氣,應該立即下令予以痛擊才對吧?

  可是在場的人卻沒人出言詢問,因為安平在垂目思索時的表情實在太過嚴肅認真,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漫長的等待之後,安平終於抬眼掃向在場的諸位大人,神情也一下子回到了平時的輕鬆散漫:“本宮倒是覺得不用這般擔憂,邊防固若金湯,料想西戎插翅也難入半分。”

  諸位大人面面相覷,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邊防穩固不假,但外敵入侵,吾等豈可不做抵抗?”秦矩急不可耐地開口,滿眼憂色。

  安平擺擺手:“本宮自有計較,此事就此議定,無事便退下吧。”

  “殿下!”焦義德忍不住想要進言,卻被安平一個冷冷的眼神打斷。

  “本宮說了,退下!”

  他一時怔住,竟覺得這眼神滿含威壓,不自覺地就噤了聲。但一想起戰事,又忍不住想開口,被身邊的首輔周賢達拉住,才強忍了下來。

  眾人依言紛紛退出殿門,大多帶著不滿和不快,只有周賢達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安平,這才慢條斯理地走了出去。

  安平忽然有些理解他是如何一步步走上首輔之位的了,這老傢伙實在是個人精。

  她朝後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暗自歎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處突然傳來圓喜的一聲驚呼,下一刻,已有人大步走了進來,在她面前俐落地掀袍跪地:“慶之斗膽,懇請殿下准許微臣入營參戰。”

  安平眸中微微閃過訝異之色,盯著他挺拔孤傲的身影看了一會兒,忽而笑出聲來:“慶之莫不是為了躲避本宮才想去上陣殺敵的吧?”

  劉緒被噎了一下,隨之抬頭,大義凜然:“殿下說笑了,微臣是認真的。”

  他才不是因為彆扭才想離京呢!

  “唉……”安平歎了口氣,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托起他的下巴,拇指還有意無意地輕輕摩挲著,眼神滿是疼惜:“可是本宮不捨得啊……”

  劉緒一陣面紅耳赤,眼神閃爍不止,活像被調戲了還無處伸冤的小媳婦。他本該如過去那般默默忍受,可是突然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她似是而非的態度,又很不是滋味,最後終於忍無可忍地扭頭避開她的魔爪,悶聲冷哼道:“殿下請自重!”

  安平一怔,見到他閃爍的眼神和紅透了的臉,像是明白了些什麼,眼光一閃,勾著唇收回了手。

  “咳咳……”殿門處忽然傳來幾聲低咳,安平抬眼看去,齊遜之坐在輪椅上隔著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和劉緒。

  “參見殿下。”

  “哦,子都來了啊。”安平的態度不冷不熱,對他撞見剛才那幕絲毫不覺尷尬,一邊的劉緒卻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齊遜之微微一笑:“就知道慶之忍耐不住,果然啊……不過適才聽聞殿下並不打算抵抗,所以你還是好好留在京城陪伴殿下吧,免得殿下擔心嘛。”說到這裡,他又露出了先前似笑非笑的神情,滿含揶揄。

  劉緒皺眉,剛才在來的路上他已見到了諸位大人們憤懣的臉色,原來她竟不打算抵抗?

  “殿下……”

  “行了,”安平瞪了一眼齊遜之,抬手制止了劉緒的話:“慶之為國之心可嘉,但來日方長,此事還是以後再議吧。再說了,一年一度的詩會就要到了,這詩會既是由你父親劉太傅一手設立的,不如今年就由你來主持吧。”話說到這裡,已經委婉地將他的希望掐滅。

  劉緒心中不滿,想來畢竟是女子,遇上一點戰事就嚇得不敢抵抗了,這個時候竟還想著吟詩作對!

  他還想再做分辯,卻被齊遜之一聲低咳制止:“慶之,殿下想必有了計較,你還是先回去吧。”

  劉緒強忍著心中不快,起身就走,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恭敬。

  安平注視著他的背影離去,走回桌邊坐下,掃了一眼齊遜之:“有事?”

  “沒事,”齊遜之照舊停在門邊,並沒有進門的打算,一手輕點著輪椅扶手,笑得很欠抽:“只是忽然聽聞殿下遇上了煩心事,心情大好,便想來您這兒轉轉罷了。”

  安平深邃的眸子眯起:“本宮突然很想把疾風牽來再踹你幾腳!”

  齊遜之誠懇地點頭:“微臣完全相信殿下會那麼做,所以微臣就要告辭了。”

  “等等!”安平冷哼一聲:“本宮覺得慶之一人籌備詩會太過操勞,你也去幫他吧。”

  齊遜之撫額,就知道她不會讓自己好過。他搖頭欲走,忽又停下,故意揚高聲音道:“微臣明白殿下的用意,聽聞蜀王世子幼年時曾在攝政王府養了六七年,攝政王對其視如己出,如此一來,若是他真的一戰成名,豈不是對殿下很有威脅?”

  安平聞言只是眼神微微閃了一下,表情卻不見波瀾:“說完了就快走,別在這兒礙本宮的眼。”

  齊遜之摸摸鼻子,招手示意隨從推自己離開。

  殿中恢復安靜,片刻之後,安平霍然起身,取出梁國地圖,於桌面緩緩展開。

  在外遊學的那兩年,她曾打算去一趟西域,然而卻在經過西戎時,被阻攔了下來。

  當時與她一起被扣押的還有許多大樑民眾,許多是往來西域各地的商旅。當中原腹地的百姓盛讚崇德盛世之時,邊疆的旅人卻在怨怪朝廷沒有給他們一個安全的往來通道。

  她的手指沿著邊界的黑線緩緩移動,一直到祁連山處停住,而後慢慢包容起來,連同梁國現有的版圖,連成另一個更為廣闊的疆域。

  雖然西戎此次進犯得突然,但也許也是個好機會。

  蕭靖的確有攝政王的背景作支撐,但是她並非因此害怕才不讓他上陣殺敵。

  入關百里之內不見人煙,卻有重兵把守,這樣的環境,只要誘敵深入,屆時合圍,一舉出擊,便有希望徹底傾覆西戎,還西域以太平。

  在這個時候,沒必要彰顯什麼大國武力,只要能達成目的,忍一時又何妨?

  從未有人知道她有這念頭,也許有人知道,也會認為這是野心。

  然而她做什麼,又何需他人來品評?

  “殿下,工部右侍郎求見。”

  安平收回思緒,就見圓喜躬著身子站在門邊,小心翼翼地瞄她,可能是怕她因為剛才齊遜之的話而生氣。

  她安撫般笑了笑:“請她進來吧。”

  一名身著官袍的中年女子走了進來,垂眉斂目,恭敬地拜倒:“微臣參見殿下。”正是剛剛被安平提拔進入工部的沈青慧。

  圓喜早已退了出去,並將門關好。殿中只剩下兩人,安平快步上前,單手托著她手臂扶她起身:“沈愛卿切莫多禮,事情進展如何?”

  沈青慧正色道:“殿下見諒,其他兵器尚無突破,但機弩已有進展,此次改良後射程比原先多達數倍。”

  安平頓時面露欣慰。

  其實梁國的製造技術一向優於周邊各國,但卻從不知用於武器改進。如今國富兵強不假,但兵器也是戰爭中的重要一環,不得不注意。

  沈青慧本是通過專門的女官測試走入仕途,安平偶然發現她身懷技藝,便留了心。她本身自己尚武,又早對西域外族有了戒心,便產生了改良兵器的念頭。

  此事本就困難,而且又是在毫無幫手暗中進行的情況下,她必然吃了不少苦頭。安平甚至注意到她眼下青灰一片,顯然是這段時間休息得不好,更何況前些日子她還被焦義德等人打壓,心中壓力定然不輕。

  “西戎忽然來犯,機弩改良的正是時候,沈愛卿為大樑所做的貢獻,他日一定會名垂青史,本宮感激不盡。”

  沈青慧連忙拱手稱不敢:“殿下言重了,微臣承蒙殿下器重才有今日,能為大樑盡忠,死而無憾。”

  安平正要說話,忽聽圓喜在外朗聲道:“殿下,邊關八百里加急送到了。”

  她微微一愣,怎麼這麼快又有急件送到?

  “送進來!”

  殿門被打開,圓喜托著一封信快速地走了進來,安平接過,三兩下拆開閱讀起來,片刻之後面色轉為驚怒:“好個蕭靖,未得詔令,竟敢擅自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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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04: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蜀王世子蕭靖與崇德陛下同輩,乃是安平的皇叔,但年紀也不過才三十四五,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此次西戎進犯,他料定朝廷會下令出兵,便等不及先動了手,誰知一路暢快地驅逐了敵寇之後,竟然聽聞安平根本不打算抵抗。

  當時他便當著眾多將士的面拍桌罵了一句:“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有讀書不多的副將小聲詢問身邊人此話何意,答曰:“女子當國,國必滅亡啊……”

  於是恍然大悟後的一群將士齊齊望天的望天,看鞋的看鞋,表示自己啥也沒聽見……

  實際上不止他氣憤,安平也氣憤。她本該對其擅作主張的行徑治罪,但如今蕭靖一戰成名,朝臣振奮,百姓鼓舞,全天下都將他視作了英雄,她也只好將此事壓下。

  但是她很清楚,齊遜之的就要話應驗了……

  首輔府上,一圈大臣圍坐在亭中品茶,周圍卻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並且百步之外還有家丁把守,顯然諸位大人不願受到任何打擾。

  作為東道主,周賢達率先起身做了開場白:“啊,諸位大人今日齊聚於寒舍,莫不是為了商量即將到來的詩會?”

  太傅劉珂在一邊朝他使眼色,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什麼詩會啊!

  周賢達沖他笑了一下,眼神掃過諸位大人鐵青的臉色,坐了回去。

  焦義德看出他打太極的態度,有些不滿,但又不能明言,只好耐著性子道:“今日吾等前來,乃是想與首輔大人和各位內閣大臣商議一件要事。”

  “哦?是何要事?”周賢達端起茶盞飲了一口,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劉珂卻皺了皺眉,顯然不太想聽這所謂的“要事”。

  焦義德正色道:“安平殿下平日風流成性也就罷了,還毫無膽識,竟然任由西戎侵犯國土,這樣的人怎能任監國?陛下甚至還想讓她繼承皇位,依下官看,應當另擇他人而代之,不知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話音一落,周圍一片安靜。

  眾人神色各異,大部分則都在觀察他人的神情,但都一致沒有開口表態。

  許久之後,劉珂才打破沉寂:“焦大人屬意何人?”

  這話一問,所有人的視線便又都集中到了焦義德的身上。突來的關注讓他有些不自然,咳了一聲才道:“太傅大人知曉蜀王世子一舉將西戎驅逐出境的事了吧。”

  劉珂眼神微微一閃,點了點頭。

  “蜀王世子有勇有謀,幼年又受攝政王教導,難道不是最佳的人選麼?”

  說到前攝政王,焦義德拱了拱手,一副尊敬之態。只因連當今陛下都對攝政王尊敬有加,從朝野到民間,更是對其一片讚譽之聲,便說他被神化了也不為過。以致于攝政王早已不再攝政,還仍舊保留著這樣顯赫的威名。

  有這樣的背景,也難怪蕭靖能入他挑剔的雙眼。

  “可是安平殿下任監國一事,也是攝政王提議的啊。”坐在一邊的大學士齊簡忍不住提出反駁。

  焦義德皺了一下眉,沒有回話,只是緊盯著太傅和首輔二人。劉珂卻沒有做聲,周賢達也沒有什麼表示,照舊慢悠悠地飲他的茶,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

  焦義德見狀有些按捺不住,直接從袖間摸出一封奏摺推到了周賢達面前:“首輔大人,此乃吾等聯名上書的摺子,請立蜀王世子為儲君。若您也同意,就請署上大名,一併呈去青海國,交由陛下定奪,陛下英名蓋世,定然不會因偏心而誤了社稷。”

  周賢達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繼而微微一笑,點頭道:“好,不如就由老夫來遞呈吧。”

  焦義德聞言大喜,立即起身行禮,其餘幾位保守派的官員也紛紛贊其英明。劉珂則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一邊的齊簡面帶不解。

  等眾人都離開後,這三位同期三甲留下開小會。

  “觀遠兄莫非是真打算站到他們那邊去?”齊簡率先提出疑惑。

  “哈哈,無淵,你還真不夠瞭解為兄啊。”周賢達撫著花白的鬍子道:“我可沒答應他們署名啊,我只是代為轉手送上去給陛下過目而已。”

  劉珂對齊簡攤了攤手,似乎在說,我就知道。

  齊簡歎息:“安平殿下此時定然很憂慮了吧。”

  劉珂抽了抽嘴角,抹了抹額上莫名浮出的冷汗:“聽犬子說,似乎……在全力督促他與令郎籌備詩會一事。”

  “……”

  詩會設立之初正值天下初定,為招攬賢才,遂由朝廷出面,只要自認才學夠格便可參加,無論權貴平民,皆一視同仁。原先每年的詩會都是由太傅劉珂親自主持的,但今年卻交到了劉緒和齊遜之手中。

  對此,劉緒的評價是:“這是殿下繼續禁錮我的藉口!”

  而齊遜之卻糾正了他的看法:“她是想讓大臣知道你很受重視。”

  劉緒不解:“為何?”

  “因為她想讓你做駙馬啊。”

  劉緒彆扭地紅著臉說不出話來,但隨即又精神大振地指著他道:“那你也受重視了啊。”

  “哦……”齊遜之撐著額頭歎息:“那日我太過得意,不小心惹惱了她,就倒楣了。”

  “……”

  說話間,二人已經快要到東宮,卻見一道娉娉婷婷的身影從他們的側面的宮道上經過,由一個小太監引著朝宮門口走去。

  劉緒朝那邊看了一眼,又迅速地移開了視線。

  齊遜之了然一笑:“那位就是周小姐吧?不去打個招呼?”

  “不用了。”劉緒聲音沉悶,怎麼大家都知道了!

  齊遜之笑著搖頭:“你不用擔心,殿下不會怪罪的。”

  “說的是,不在乎自然就不會怪罪。”

  他自然而然地介面,聲音越發沉悶,反應過來時猛然抬頭,卻對上齊遜之似笑非笑的黑眸。

  “慶之不必難過,殿下不是不在乎,她只是更加在乎朝政大事而已。”

  “……”劉緒第一次臉上露出諸多豐富的表情,最後轉身就走。

  他什麼時候難過了?!!!

  東宮正殿內,安平正在看崇德陛下的信。

  除去前幾封急報,這竟也是用八百里加急快馬送入宮中的。

  崇德陛下對現狀表示很憂慮,大臣們的理由讓他啞口無言,甚至連他也忍不住要責問安平為何對西戎入侵一事不做出應對。而現在,他只有當做焦義德的奏摺還未收到,同時給安平指了條明路。

  他覺得安平年紀也不小了,還不如趁早定下駙馬人選,以大婚來轉移眾臣的視線。

  所以說,做父親的還是站在女兒這邊的。

  安平收好信件,走到一邊的榻上自顧自地擺弄棋盤上的殘局,黑白對峙,全操控在她一人手中。然而不過片刻她便停了下來,下一步竟然遲遲找不到突破口。

  她想得太過入神,連有人接近也未發現,直到一隻手撚起一枚棋子落在她面前。

  安平抬頭,就見齊遜之坐在輪椅上微笑不語,劉緒則遠遠地站在一邊,似乎是在生氣,臉上還帶著可疑的潮紅。

  她沒有在意,只是指著齊遜之落下的那枚棋子道:“你這不要命的下法,算什麼?”

  齊遜之攤攤手:“這才出其不意啊。”

  安平眸光微微一閃,撚起一枚棋子落下,格局便又被打破,她點了點棋盤邊沿:“這才叫出其不意,這一招叫袖裡乾坤。”

  說著,她推開棋盤,坐正了身子:“今日你們同來,是要稟報詩會準備的進展麼?”

  感到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劉緒終於無法視而不見,垂眼行禮道:“啟稟殿下,一切已經準備就緒,只待殿下擇日即可。”

  安平聞言立即起身走到他跟前,笑眯眯地拍著他的肩膀,一副親昵之態:“慶之辦事,本宮放心。”

  劉緒的臉上又開始泛起先前的潮紅。

  然而安平卻又忽然正經了神色,擱在他肩頭上的手也主動撤開了:“詩會就定在下月初十五吧,本宮還要加個條件。”

  一邊的兩人同時投來了疑惑的眼神。

  “本宮要准許女子參加。”

  劉緒皺了下眉,模樣明顯不願,齊遜之則不置可否。

  “還有,”安平走回書桌後坐下,神情轉為冷淡,周身隱隱透出一絲疏離:“你們以後也不用再入宮陪伴本宮了。”

  見到二人驀然震驚的表情,安平眼眸一轉,又浮現出了往常那般暗含調戲的笑意:“你們也該明白,雖然你們二人面貌俊美,但總對著你們,本宮也覺得乏味了啊。”

  齊遜之當即撫掌而笑,點頭道:“微臣也是這般認為的,有勞殿下這些日子忍耐了。”

  劉緒則目瞪口呆,只不過一瞬,他就恢復自由身了?

  可是為何他竟一點也不覺興奮?這是件值得開心的事不是麼?

  安平察覺到他神色間的異樣,卻並未做聲,只當沒有看見。一旁的齊遜之則眸光暗斂,唇邊照樣帶著溫和的笑意,卻又似與平常有些不同……

  二人離去後,安平吩咐圓喜去招沈青慧入宮,而後提筆蘸墨,給她父皇寫了封信。

  內容不過寥寥數語,最後一句是:“女兒暫無成婚之意。”

  不知為何,寫完這句話,她竟像是扔開了一個包袱。也許早在得知那些大臣想要找人替代她時,她就有這感覺了。

  既然他們已經擺開陣壘,她又有何懼?

  沈青慧很快便到了,因是急召,來得匆忙,連烏紗也未戴,一頭青絲盤著婦人髻,安平盯了很久,直到沈青慧以為自己的衣著不整惹怒了她,她才出口道:“第一次覺得這樣的裝束十分合適,你以後不必為戴烏紗而盤男子髮髻,直接梳女子髮式吧。”

  沈青慧忙道:“殿下,這恐怕會引來非議啊。”

  安平微微勾唇:“那便用你的政績將這些非議化為讚美。”

  那雙深邃的眸子仿若染了山水之色,光芒沉浮,不炫目卻叫人不敢直視。沈青慧連聲稱是,心中暗暗折服。她不是沒見過安平殿下正經時的模樣,但今日,似乎有些東西變得不同了。

  “沈愛卿,今日召你入宮,乃是為了商議建軍一事。”

  沈青慧一驚:“什麼?”

  安平在她面前緩緩踱著步子,神情悠然:“你不必驚訝,本宮早有此念,但這支軍隊所需不在多而在精,而且要暗中進行,本宮打算讓他們配備你改良的機弩。”

  沈青慧憂慮道:“建軍是大事,想要暗中進行,恐怕很難。”

  “不錯,所以一切都需要得力的人手,而這支暗部,將來也許會成為一支意想不到的力量。”安平停在她身前,抬手將她扶起,微微一笑:“這一招,叫袖裡乾坤。”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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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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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04: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什麼?陛下還未收到奏摺?”首輔府的前廳內,焦義德大張著嘴毫無形象地在首輔大人面前展示了他風中淩亂的一面。

  周賢達一臉遺憾:“青海國地處高原,療養地可能並不在青海國內啊,老夫盡力尋找了,但毫無所得,看來此事只有壓後了。”

  焦義德抿唇不甘地哼哼了一聲,悶悶不樂地拂袖出了首輔府。

  周賢達舒了口氣,終於能夠安心地坐下來飲口茶了,這段時間都要被這群頑固保守的傢伙給折騰死了。偏生安平殿下也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主兒,弄得他跟劉珂齊簡一群皇帝心腹也不敢明擺著給她撐腰。

  他抬著右手敲打著左胳膊,心中暗暗感慨,這年頭,忠臣難做啊……

  有人接替了他的動作,動作輕柔地替他按壓著肩頭。周賢達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轉頭一看,笑了起來:“是湘兒啊,今日怎的沒入宮去陪伴太后?”

  周漣湘抿唇而笑,溫聲道:“今日安平殿下陪太后吃齋念佛,所以女兒不用入宮陪伴了。”

  “原來如此。”周賢達眯著眼睛享受著女兒的服侍,已經有些昏昏欲睡。

  “父親……”

  忽來的呼喚讓他清醒過來:“嗯?怎麼了?”

  周漣湘似乎十分猶豫,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半晌才囁嚅著道:“聽聞安平殿下這次特許女子參加詩會,女兒……女兒在想,不知父親可允許女兒也去見識見識。”

  “哦?竟有此事?”

  周賢達這麼一問,周漣湘的頭就垂得更低了,臉也紅了個透,好像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十分赧然。

  她自小受的教育便是中規中矩、恪守禮教,如今提出這個請求,簡直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

  周賢達也知道她的個性,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必也是經過了一番掙扎,他人到中年才得了這麼個女兒,生得貌美,又教養得端莊嫻雅,一直視同掌上明珠。她也是難得對自己有請求,自然不好拂了她的願,便拍了拍她的手背應了下來:“你想去便去吧,注意安全便是。”

  周漣湘一臉驚喜地抬頭,連連拜謝。

  四月中,芳菲將盡,氣候卻最宜人。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槐花香,周漣湘從馬車中悄悄掀了簾子朝外看,不知是哪家府上的竹葉碧綠地伸展出來,在那朱紅的大門的映襯下別有一番古樸風致。她忍不住多瞧了兩眼,卻見大門忽然在此時打開,一名身著雪白織錦雲紋袍的公子由下人背著送上了門口的馬車。

  不同於其他男子中規中矩的束髮,他只將一頭墨發隨意的用一根緞帶系在腦後,有些碎發垂下,擋著他的側臉。從周漣湘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樑和微微抿著的唇線,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她有些疑惑,這樣一個腿腳不便的男子,何以如此隨意灑脫?

  馬車經過擦過的一瞬,她迅速地掃了一眼府門的匾額:齊府。

  是文淵閣齊大學士的府上?

  周漣湘想了一瞬才回憶起齊家是有位有腿疾的大公子,她久居深閨,以致周齊兩家雖然交好,她竟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

  不多時,馬車停下,丫鬟揭開簾子看了一眼,對她道:“小姐,到黃金台了,現在就下去麼?”

  所謂黃金台便是為舉辦詩會搭起的場地。戰國時燕昭王曾築高臺置千金于其上延攬人才,因稱此台為“黃金台”。後有“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之句,以感知遇之恩。詩會舉辦也是為招攬人才,當時有人提起這典故,便漸漸有了這麼個稱號。

  周漣湘本打算就此下去,但朝外看了一眼,只看到黑壓壓的圍觀百姓、侍衛以及一些朝中權貴,獨獨沒有女子,心中一慌,便又縮回了腳。

  “罷了,再等等吧。”

  恰在此時,人群開始一陣騷動,一輛馬車在場邊停下,車簾掀開,太傅大人與其子劉緒一同走下車來。劉緒一身墨綠錦袍,金冠束髮,神情肅然,更添幾分俊逸。周圍百姓讚歎不斷,他卻好似沒有聽見,跟在父親身後,隨相迎的官員在臺上落了座。

  丫鬟對周漣湘道:“小姐,這不就是去年中元節遇到的劉公子嘛,一年未見,倒是越發的瀟灑了呢。”

  周漣湘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劉公子?我倒是不記得了。”

  正說著,又陸續有馬車到了,下來的俱是當朝的官員和權貴公子,就是沒見到一個女子。周漣湘不免有些洩氣,若是只有她一個女子參見,她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上臺去了。

  惆悵間,卻見先前見到的齊大公子由下人背著走上台去了。周圍忽然沒有了聲音,只有極其細微的私語聲,定然是討論他的腿疾吧。

  周漣湘不免對他生出些同情,然而再去看他,卻見他已由下人伺候著端坐下來,神色如常,絲毫沒有半點尷尬或者羞惱。

  她不免愧疚,看他這般灑脫,她的同情倒是折辱他了。

  有小廝搬著一張古琴在他面前放好,他抬手撥了兩下,轉頭看向劉緒。後者朝他點了點頭,起立朗聲道:“承蒙安平殿下不棄,今日詩會由在下與子都兄共同主持,一遍琴音以示開場,今日在場無分貴賤,不論……”話音頓了頓,他皺了下眉才繼續道:“不論男女,皆可上場以詩會友,題材不限,直抒胸臆即可。”

  周漣湘忍不住扒住了車門,低聲道:“這便開始了?”

  丫鬟也有些急了:“小姐您還是上去吧,都說不論男女了。”

  “可是……”她咬著下唇,有些膽怯地看向上方,終究下不定決心。

  已經陸續有人上場了,場地上準備的小案紙墨俱全,不一會兒竟已有一半都有人落了座。

  奈何全都是男子。

  她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手心都急出了汗,還是無法邁不動腳步。身邊的丫鬟忽然驚喜地呼道:“小姐快看,有女子上去了!”

  她驚喜地看去,卻是一名身著官袍的女官,心中頓時又是一陣失望。

  那女官在場上站定,卻沒有入座,而是朝一邊端坐著一圈官員行禮道:“諸位大人請稍後,安平殿下隨後就到。”

  話音一落,下方的百姓一陣騷動,安平殿下竟然要親自來?過往的這種半詩會半選拔式的活動雖然經過了皇帝授意,可從未有皇族參加過啊。

  然而更驚訝的還是諸位大人們。劉珂撫額,雖然今日在場的大都是只關注文史的學士們,可是如今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安平殿下你能不能低調點啊?

  顯然安平讓他失望了,她不僅來了,還是直接跨馬過街,招搖地一路飛馳而來。

  周漣湘只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探頭望去,就見一名與她年紀相當的女子身著月牙白的深衣,束了最簡單的髮髻,連支珠釵也未曾配飾,一頭青絲隨風擺舞,眉眼間盡顯風流瀟灑之態,不多時便到了跟前。

  周圍的百姓都還在怔愕,顯然都在奇怪這特立獨行的女子是何人,忽聽臺上先前的女官朗聲道:“恭迎殿下。”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拜倒在地:“參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安平翻身下馬,隨手丟了手中韁繩,說了聲“免禮”便大步朝臺上走去。

  周漣湘立即愣住,她遲疑了許久也沒能踏上的道路,對方竟沒有一絲猶豫停頓便輕鬆邁過,直到登上高臺。

  她對這位安平殿下早有耳聞,甚至很多次太后也拉著她的手說:“哀家的安平若是有你這般溫順端莊就好了,都是被陛下皇后給寵壞了啊……”

  當時她還以為安平殿下就是一個被嬌寵得無法無天的公主,然而今日一見,卻並未有那種感覺,反而對她的灑脫感到無盡的豔羨。

  她忽然記起,當時太后說那話時,口氣雖無奈,竟也是含著寵溺和欣賞的。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子?

  她將視線再度投到那身月牙白上,卻見安平殿下緩緩掃視了一周眼前場景後,臉色沉了下來。

  “竟沒有一個女子上場麼?”

  說完這話,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逕自走到齊大公子身邊落座:“開始吧,本宮對各位才子的抱負拭目以待。”

  先前幾位上場的男子還因她之前的話而感到一絲不快,然而此時這話卻又將重點轉向了他們,便又將這不快拂去了。

  周漣湘忽覺心頭一悶,為剛才安平殿下剛才的話,還有“抱負”那個詞。

  她從未同他人說過,自己也是有抱負的。她自幼飽讀詩書,本該成為一個人人稱道的大家閨秀,實際上她也按著這軌跡前行了十幾年,可是卻在聽說了攝政王妃的事蹟後有了改變。

  那位女子出身貧寒,卻憑一己之力游刃於朝堂,屢建奇功,更與攝政王一起攜手為大樑如今的盛世拉開了序幕。

  她也想成為這樣的女子,可是卻沒有她那般的勇氣。

  視線投向上方那一身月牙白的女子,她正雙眼微眯,不知在想什麼,臉色卻似乎有些不悅,而她左側的齊大公子卻是笑若春風,嘴唇翕張,不知說了什麼,於是她的神情就更不悅了。

  周漣湘想移開視線,卻發現那雙深邃的眸子忽然投了過來,穩穩地落在她的身上。先是微微的驚訝,接著似乎閃過一絲了然,最後又不動聲色。

  她握了握拳,不知從何處生出了勇氣,忽然一把揭開簾子下了車,因為動作太快,車夫來不及放下墩子,一不小心便崴了腳。她卻渾然不覺疼痛,一步步走到台前,一路竟然像是在做夢。

  “這位是……”看到終於有女子登臺,安平眼中微微露出一絲欣慰。

  周漣湘垂眼行禮:“漣湘參見殿下。”

  安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在終於認出她是誰的同時,眼神掃向一邊驚愕無比的劉緒,而後含笑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若是來參加詩會的便請坐吧,本宮可不會因為你是首輔千金就手下留情。”

  周漣湘咬了咬唇,點頭稱是。

  安平又笑著瞟了一眼劉緒,仿佛在說,喲,原來你喜歡的姑娘也是個不安分的嘛!

  劉緒悲憤地轉頭縮到角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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