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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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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山木有枝 -【十月裡來桂花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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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9:00: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回.出頭

  桂花仰面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望著天花板。

  旁邊的丫鬟赤蝶兢兢業業端來藥汁:“小姐,該喝藥了。”
  
  真懷念翠濃喲!桂花憂心忡忡的端過藥碗,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去,也不知道這藥吃多了會不會吃出什麼毛病來?桂花想像了下自己病怏怏滿面蒼黃喘氣如牛的樣子,憂心更甚。

  她想念阮聽楓——他在哪裡,甜甜的藥丸就在哪裡;她想念翠濃——有她在,她壓根不用吃藥!
  
  自從上回翠濃忤逆金姨娘之後,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翠濃了。
  
  那日錢惜松匆匆趕來,為了安撫金姨娘,罰了翠濃半年的薪水,並且把她調回了他的院子。院子是回了,卻從貼身大丫鬟降成了打掃院子的小丫鬟。那有什麼用啊?掃院子的丫鬟連大少爺的屋子都進不去,還不如她這個二小姐來的自由。
  
  說到自由。桂花決定,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她不能再吃藥了。她的病,必須迅速快捷的好起來。決定了之後,她便開始付諸實踐。

  柔弱的手有力了;惺忪的睡眼睜開了;蒼白的面容紅潤了……
  
  赤蝶一見,別提多開心了,忙忙的去請大夫。
  
  鬍子花白的老大夫,來過之後也很開心——他老人家,終於,終於不用再昧著良心說二小姐重病在身了!
  
  錢惜松聽說桂花病好,為了表達兄長對妹妹的愛護,特意讓小丫鬟攙著她四處走走。不用再躺在床上,可以出門曬太陽,對桂花來說,是件多麼讓人振奮的事情啊。

  於是紫苔院歡聲笑語,皆大歡喜。
  
  痛痛快快洗過澡,桂花罔顧赤蝶的苦口婆心,一意孤行逛花園子去了。
  
  秋意凜然,萬木蕭索,連空氣中都漂浮著肅殺的氣氛。花園一角長著兩株桂花樹,快到花季,淡黃色的花蕾小小的蜷縮在一處,在寒風中醞釀著盛開的燦爛。

  桂花信步走去,樹下卻早已站了一人。
  
  紫袍修身,烏髮金環,微仰頭看樹梢的小花。桂花看到他的背影,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走——從初次見面開始,他們之間的爛帳便開了頭,仿佛永遠都算不清,不是他欠她,就是她欠他。

  沒有誰看見債主還勇往直前的,於是,桂花退了。
  
  孫茗卻已經看見她。他今日來錢府,就是來見她的。只不過途經花園,看到牆邊的桂樹乍然花開。小小的淡黃色花朵,看上去清清淡淡單薄弱小,花苞中卻蘊含著無窮力量和勃勃生機。寒風,落葉,蕭索,本該風雲慘澹的景象,到了它面前,卻都成了成全它幽香的契機。
  
  ——“無憂無慮,快樂幸福?大哥,你真是這麼想的?在錢府那樣的地方,有錢惜松那樣的哥哥?大哥,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瞭解她,不知道她生活在怎樣的困境裡。所以你才會覺得她無憂無慮快樂幸福。”
  
  ——“的確,她是個樂觀向上,從不輕言絕望的人,表現出來的帶給別人的,永遠是笑容和快樂……就是這樣的她,才格外讓我心疼。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是很早以前,也許是在那之後,我就愛上她了。大哥,是真的愛。我想讓她真正的快樂幸福,真正的放聲大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一堆陷阱和陰謀牽絆著。”
  
  對金桂花來說,錢府錢惜松錢夫人就是她的秋日;可她,也當真如同不畏秋寒乍然盛開的桂花,把所有霜刀冷箭化作含苞待放。

  正因為她是這樣笑著化霜寒為暖陽的女子,青玄才會那麼執著,執著得不惜和他這個親哥哥做交易。
  
  不認識桂花的時候,孫茗懷疑她別有所圖;認識了他之後,他突然發現,這念頭如此的荒唐。她是這樣簡單的女子,簡單到一眼就能看穿。她沒有心計,透亮的如同水晶。

  她本該是他生命中的異數,但命運卻讓他晚了一步。只這一步,她便再也不屬於他。早在他遇見她之前,她便已經認識了青玄;早在他懷疑她的時候,青玄便已經認定了她。
  
  “桂花。”孫茗的叫聲及時止住了她後退的腳步。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的打算和她好好說話。可這一聲之後,他卻再也想不起要說什麼——此時,說什麼都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桂花暗暗叫苦。她裝病了那麼久,乍一健康便遭此橫禍,可見老天爺記性甚佳,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兒,都不捨得拋棄她。

  她轉身悻悻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還欠著你頓飯嘛。想討就直接說啊,不吭聲我怎麼知道你要什麼?要不是我自覺,你這樣怎麼討得到債?虧你還是孫府的大少爺,債都不會討,這樣子孫府都還沒有破產,還真是個奇跡……”桂花面對他的時候,一如既往的沒有氣勢,眼珠子亂轉,嘴巴代替腦袋思考,不知道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說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叫你亂說話!叫你不聽大腦指揮!說什麼討債,說什麼破產!你當是藥呢,大夫敢開你就敢吃?
  
  孫茗醞釀半天的千頭萬緒被她這樣一攪和,一下子全沒了。他不由微笑,她還是那個單純到傻裡傻氣的姑娘,敢在他面前胡言亂語無所顧忌。再次聽到她這樣說話,他的心情反倒輕鬆了。
  
  桂花看他不怒反笑,心中嘀咕,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怒極反笑嗎?不好!看樣子老虎要發威,趕快服軟是上上之選。
  
  “我是說,我久病初愈……”配合的咳嗽兩聲,以證實內容的真實性,“腦筋還不太清楚……”偷眼望去,孫茗嘴角的笑意竟然有了向臉頰蔓延的趨勢。她連忙再咳了兩聲,“不過,欠你的飯還是牢牢記在心裡的。要是您不介意,就去找錢惜松吧,到了飯點兒,他一定會盛情款待你的……”
  
  孫茗聽她越說越離譜,截斷了她的話頭:“我知道你病了。我是來探病的。青玄這幾日忙的很,沒有空來,我便代他來看看。”多可悲,他來看望她,竟然要打著青玄的名號;更加可悲的是,他竟然希望她臉上初露的笑意維持得久一點,再久一點——即使那笑容並不是為他綻放。
  
  “既然你沒事,我這就走了。”他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著,指甲扣進掌心,有輕微的刺痛。
  
  桂花猶豫了下,終是忍不住問:“青玄……青玄他還好嗎?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

  孫茗笑了——苦笑。

  “他很忙。”
  
  桂花有些失望。若有所思應了一聲,回過神來發現孫茗還站在原地,道:“你還不去找錢惜松?過了飯點兒,就沒有飯吃了。到時可別說我賴帳。”
  
  回去的路上,桂花很不幸的遇見了錢惜梅。

  她帶著小丫鬟走得風風火火。身後四名丫鬟,每人捧著一個紅木託盤,託盤上放著新做的衣裙。明日她要參加越州府的民女篩選,過了府選才有上京的資格。為此她命人新做了許多衣物,供她選擇。顯然,託盤中的都是她不滿意的。
  
  很不巧,桂花心情有些低落,沒有注意路徑,錢惜梅行走得急,也沒有給她讓路的打算。兩廂一來,便在小路上狹路相逢。

  錢惜梅為了準備選秀,對桂花置之不理好些時候。但這並不代表她會放棄找桂花的麻煩。比如此刻——

  她最喜歡的百褶裙送去店中修改,可改回來之後並不十分合身。時間不多,她又正在氣頭上,見桂花擋著她的路,便很不客氣的伸手撥她的胳膊:“讓開!”
  
  桂花反應慢了。錢惜梅狠狠一推,她猝不及防。最主要是,她在床上躺了那麼些天,又吃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良藥,是要比平時虛弱一點。錢惜桂惡狠狠盡全力的一推,把她推得一個踉蹌。
  
  身後的赤蝶扶住她,卻不敢出聲。

  錢惜梅沒想到自己力氣這麼大,竟然險些推倒桂花,想到大哥的話,她有些發怵,但她嬌蠻任性的脾氣還是占了上風,火氣一股腦兒發洩出來:“裝什麼柔弱!你病不是好了嗎?又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推一推也會倒?!”

  譏誚的語氣一下子激起了桂花的脾氣:“我病是好了。你的病好像更嚴重了!刁蠻任性不講理也是病,得治!”
  
  她倔強的昂頭反唇相譏,錢惜梅頓覺下不來台——身後那麼多丫鬟看著,她又一向霸道慣了的,當下惱羞成怒揚起手來。
  
  桂花眼看著那手落下來,早做好了躲讓的準備,卻不料斜刺裡伸出只胳膊,手掌準確無誤緊緊扣住了錢惜梅的手腕。
  
  錢惜梅沒想到會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她用盡全力的一巴掌竟然在半路被截住了。手肘緩不過勁,骨頭像是錯位了般的疼。“啊!來人呐!來人呐!”她大叫,身後的丫鬟湧上來,不知道是先跪地求大小姐寬恕,還是先幫大小姐擺脫桎梏。
  
  原本打算伺機跳開的桂花看著錢惜梅疼得先紅後白的臉,嘴巴張開成“0”狀。欣賞了會兒錢惜梅的痛苦和丫鬟們的混亂,她才伸出一隻手指顫顫巍巍指向罪魁禍首:“你你你,還沒走?”頓了頓,再次誠心誠意奉勸道,“再不走,真的沒飯吃了……”
  
  孫茗緊緊抿著唇,兇狠的眼神洩露出他的憤怒。
  
  錢惜梅白了臉色大聲喝道:“你是什麼東西?!鬆手,快鬆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錢府的大小姐!這麼對我,你會後悔的!”最後一個字破了音,因為孫茗攥著她的手腕輕輕轉動了一下。
  
  隨後,他松了手。滿含譏諷道:“後悔?我從來沒有對什麼事情後悔過。”

  錢惜梅額上冒出了汗,她握著手腕,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大抵,可能,是脫臼了。她沖丫鬟大吼:“去找大夫!去通知大哥,讓他過來!”丫鬟們噤若寒蟬動作慢了一點,她又一聲怒喝:“快滾!”
  
  孫茗退後一步和她保持距離,開口冷冷道:“叫錢惜松來也沒有用。我孫府未過門的媳婦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負,怎麼說,錢惜松也有個治下不嚴的罪過!”

  錢惜梅愣了:“你,你是誰?”
  
  孫茗以一種十分鄙夷的目光盯著錢惜梅:“我是誰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若再敢欺負桂花,我有本事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錢惜松都保不了你!”
  
  桂花幾乎要大笑了。有人幫著出頭的感覺真好啊。
  
  錢惜梅被他恐嚇的語氣嚇住了,猶猶豫豫道:“你!你是孫府大少爺……”她瞥到桂花憋笑的臉,不知從哪裡冒出一股怨氣,暫時蓋住了害怕,孫府大少爺又怎樣?她還是未來的皇妃呢。“那又怎樣!桂花還沒嫁去你們孫家,你憑什麼為她出頭?我是她姐姐,姐姐教訓妹妹,天經地義!”
  
  孫茗是真沒想到,錢惜梅可以厚顏無恥理直氣壯到這種地步。他悲哀的發現,他理解了青玄說桂花並不快樂的話——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哦?是嗎。竟有這樣蠻不講理的姐姐,我還真是今天才知道,長見識了……”他上前一步,錢惜梅不自覺的後退,“看樣子,錢小姐是要參加明日的選秀?而且,勢在必得?現在得意,你不覺得太早了嗎?”他低頭轉動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不巧的很,知府劉大人前日才和我說,報名參選的人太多了,他想刪掉那麼一兩個,讓我幫他參謀參謀。本來我還覺得為難的很。現下嘛,倒是不難了……”
  
  錢惜梅這下真沒了氣勢,但她還在掙扎:“你敢!我哥不會准許你這樣做的!”
  
  “看樣子,錢小姐還搞不清楚狀況。我也不想多費口舌。那這樣吧。咱們走著瞧,看看明天的名單上,還會不會有錢大小姐的閨名。”他陰測測的語氣讓錢惜梅青天白日下硬是打了個寒噤。
  
  桂花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發怒的孫茗她從來沒有見過,或者說,孫茗在她面前從來沒有真正動過怒。解氣啊,真解氣!桂花暫態覺得天空變亮了,小鳥在歌唱。她怎麼就沒有這樣的霸氣呢?歸根結底,還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啊……
  
  錢惜松還沒有來,孫茗道:“我還有事,就不等錢大少爺了。先走一步,少陪!”言罷,甚至沒有回頭看桂花一眼,便大步走向園門。他不敢看,他怕自己多看一眼,便再也狠不下心把桂花一個人留在錢府。

  而他,卻不是那個該帶她走的人。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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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9:00: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回.露餡

  次日,赤蝶幫桂花梳頭的時候,悄悄告訴她,大小姐去選秀,還沒到大門口就給人攔下來,說是名冊做了改動,錢惜梅的名字不在冊子上。她還待爭辯,就被轟了出去,說是為保證安全,閒雜人等不得靠近選秀場所。
  
  那句“閒雜人等”徹底刺激到錢惜梅。想她為了這一日費了多少心思?逃婚,上吊,割腕,尋死,置裝……做了這麼久的皇妃夢,一朝破滅成了閒雜人等,她怒火攻心,回了府便開始大發雷霆。據說,把屋子裡能砸的東西全砸了。
  
  錢惜松知道了事情始末,怒其不爭,去都沒去看她,只叫了小廝把她的屋子鎖了,不准她出來撒潑。
  
  悠閒到下午,紫苔院忽而來了一位稀客。

  彼時桂花啃著蘋果站在院子裡瞧著赤蝶繡花,日頭西斜,飛針走線中勉強讓桂花憶起一些鄉村時光。

  宋嬤嬤趾高氣昂踏進紫苔院,直奔桂花的方位而來。
  
  “二小姐,大少爺有請!”蒼老嚴肅的聲音透著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啃了一半的蘋果頓了下,桂花道:“找我什麼事?”難道錢惜松知道了昨日的事情,越想越不甘心,要找她去秋後算帳?罪魁禍首孫茗不在,錢惜松肯定得拿自己出氣啊……
  
  “老奴不知。二小姐去了就知道了。”宋嬤嬤難得躬身做了一禮,可桂花覺著她板正的樣子格外透著詭異,心知情況不妙。

  “少爺還等著呢,小姐請吧。”
  
  桂花放下蘋果,拍拍手甚是隨意道:“等一下。我去拿個繡品,路過娘親屋子的時候給她送去。反正順路……”才想起來似的問宋嬤嬤,“一會兒功夫,大哥不會等不及吧?”
  
  宋嬤嬤一臉不情願:“請小姐快點!”
  
  ——————————————
  
  書房外,桂花跟著宋嬤嬤一步一挪行走得甚是緩慢。

  錢惜松書房桂花以前也來過,可沒哪次有這次的詭異。沒有原因,桂花的直覺告訴她,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目前,她所能想到的就是昨日因為她,孫茗阻了錢惜梅選秀一事。

  她走得慢,宋嬤嬤可走的一點都不慢。眼看著兩人距離越來越大,桂花很無奈的加緊幾步跟上。
  
  剛才在娘親院裡,宋嬤嬤一路跟著她進去,她和娘親都沒有機會說話。幸虧她早有準備——只希望娘親能看到繡帕背後的字。
  
  書房。

  桂花一眼就看到端坐桌後的錢惜松。她剛進屋,大門便在身後關上落鎖,屋內暫態一暗。宋嬤嬤站到一邊,垂手而立。
  
  不待桂花適應屋內的光線,腕上一股劇痛傳來,雙手被人用力的反扭在了身後。“做什麼?!放開我!”努力望向書桌的方向,“大哥,你這是做什麼?!”手腕上火辣辣的疼,眼裡像是熏到了胡椒,用力一眨就能流出淚來。
  
  膝彎被人用力一踢,桂花站立不穩,膝蓋一下子嗑在堅硬的地板上。她不自禁疼叫一聲。抬頭的時候,錢惜松已經從書桌後轉出來,居高臨下站在她身前。他臉上帶著笑,表情陰毒得如同吐信的毒蛇。

  “這個人,你認識嗎?”他指向左手邊的陰影。
  
  桂花順著他手指望過去,看見一個熟悉的單薄背影。同她一樣被人反剪著雙手按在地上。“翠濃?!”她叫出來。
  
  錢惜松伸出手掌在桂花眼前搖了搖:“不,她叫雀語。”直起身子,“若是我沒記錯,孫二少爺屋裡的貼身婢女叫鶯語。沒錯吧?二妹妹。”他笑了,猛然想起般,“我忘了,妹妹和孫二少爺走的很近,怎麼會不知道呢。”
  
  被人死死扣住手腕很不舒服,桂花狠狠掙了幾下,那人攥的很緊,即使桂花的長指甲劃過他的手背,他也沒松一鬆手。
  
  錢惜松不耐煩道:“綁起來!”

  手腕被麻繩綁在一起,斯磨中蹭破了皮,滲出絲絲血跡。

  桂花抬頭,盯著錢惜松:“你憑什麼這麼對我?到底為了什麼事!翠濃,翠濃她怎麼了?”
  
  “怎麼了?你會不知道她怎麼了!不是你和她演的這出好戲,把她送回了我的院子?”
  
  翠濃在陰影中轉過臉。她髮絲淩亂,頸中有交錯的鞭痕和血跡:“不關小姐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
  
  錢惜松轉頭:“那你呢?!我曾經那麼信任你!”
  
  翠濃的聲音十分微弱:“我只不過奉命行事。您不也在孫府安排了眼線……既然如此,那您沒有立場指責我。”
  
  “我沒有指責你。我只想知道,你把東西放到哪兒去了。”

  翠濃成功了,她拿到了戰青玄要的東西。桂花心中一喜,隨即看到屋裡六個五大三粗的家丁又憂了:照這樣的架勢,她和翠濃能不能活著走出這間屋子,還是個難題。
  
  翠濃別過臉去不做聲。
  
  錢惜松陰測測道:“不說?沒關係,一會兒你就會說了。”他吩咐宋嬤嬤,“掌嘴!”這麼重要的場景,為什麼宋嬤嬤會在場?桂花明白了,是因為她積累了數十年豐富的掌嘴經驗。不過,受害人為什麼會是她?
  
  她身後就是門板,手腳都被牢牢綁著沒法兒移動。她只能仰頭不甘的瞪著越走越近的宋嬤嬤。
  
  “……我錯了。“桂花咽了口唾沫,“昨天下午逛花園子的時候,我不該讓孫茗看見錢惜梅……不過我已經盡力讓他走了呀,他硬要留著我也沒辦法……你為什麼不就這個事情去找他好好協商協商呢?……”
  
  宋嬤嬤揚著隱忍且得意的笑容,走到她身邊:“二小姐,得罪了!”話音未落,一巴掌已經重重甩在了桂花臉上。

  暫態,手腕不疼了——感官全部集中到了臉頰上。會腫那是必然的,腫得像饅頭還是像桃子,那要看機率。

  左臉頰,右臉頰,一掌重似一掌的扇下來。
  
  眼前有星星閃過,模模糊糊間,桂花恍然聽見錢惜松的聲音:“……翠濃,說吧!東西被你放到哪裡去了?你主子那麼重視惜桂,她在你眼前被打成這樣,你回去不好交代吧……”
  
  變態!大變態!

  這是桂花嗡嗡亂響的頭腦裡唯一冒出來的形容詞。
  
  時間流逝,大變態錢惜松反倒沉默了。而此時,桂花是多麼的希望從他口中冒出“停下”“住手”之類的詞語啊。

  宋嬤嬤大概是累了。雖然氣勢不減,但力道無疑小了很多。
  
  屋內靜的很,除了巴掌聲喘氣聲便沒了其他聲響。故而門外傳來的推搡呼喝顯得格外響亮。錢惜松一抬手示意宋嬤嬤停下。
  
  桂花松了口氣的同時,迫不及待的往門口看去,這一看眼神中難免帶了失望。錢惜松倒像是很高興:“姨娘來得正好。”小廝伶俐的關上門,“正好幫我開導開導二妹妹。”
  
  語音未落,見著桂花狼狽模樣的金姨娘早就撲了過來。狠狠的把站在桂花身邊的宋嬤嬤推得一個踉蹌:“這是做什麼?這是做什麼!”她見桂花髮髻淩亂唇角出血,不曉得她具體傷在那裡,一時間不敢碰她,只攏了她的肩,仰頭問錢惜松。

  “桂花病才剛好,犯了什麼錯說教說教就算了,動什麼手呢!”
  
  桂花心裡失望,臉上又火辣辣的疼,心裡不由十分的不耐煩,在金姨娘懷中輕微的掙了掙。“你來幹什麼?”她嘴角腫了一塊,說話不方便,有些含糊,可金姨娘還是聽清了。
  
  “我來幹什麼?!你都這樣了,我能不來嘛!”金姨娘一瞪眼乾脆的放開了她的肩,站起身來陪笑道,“大少爺,桂花犯了什麼錯,您告訴我。我幫你教訓她,犯不著您親自動手……”
  
  錢惜松對著金姨娘諂媚的笑容,輕蔑道:“她合著丫鬟偷了我書房裡的帳冊子。”他瞅了眼從剛才開始便低頭看地不敢看向桂花的翠濃,“事出突然我也是被逼無奈,看著二妹妹這樣,我這個做兄長也很痛心。”

  桂花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要反駁,無奈唇舌不便,只能忍著。

  “帳冊子?”金姨娘眼中錢府的帳冊自是十分重要,她直覺著桂花理虧,又聽出錢惜松語氣中的轉圜,忙道:“桂花,你真拿了府裡的帳冊?那可是大事,若是拿了,可要快還回來,想來你大哥也不會和你太過計較……”
  
  桂花掙扎著道:“我沒有!”

  無奈語氣之蒼白不能正確表達她內心的憤怒。
  
  金姨娘轉向錢惜松:“大少爺想是誤會了。桂花為人你也知道的,她就是嘴上硬,其實心軟,拿帳冊這麼大的事兒她不敢做。”她瞥見地上的翠濃,忙指著道,“定是這丫鬟胡說八道冤枉好人。大少爺是明白人,可別被下人們騙了……”
  
  “被沒被騙我心裡清楚!不需要姨娘指手畫腳。”錢惜松沒了耐性,示意宋嬤嬤拉住金姨娘,“既然不說,那只好請二妹妹委屈一下了!”

  隨著他的示意,站在門邊的兩個家丁搬出了條長凳。

  被按住的翠濃再也淡定不了,沙啞著嗓子道:“我說,我說……別再為難二小姐,她什麼都不知道。”
  
  錢惜松一喜:“說!”

  桂花以被按在長凳上的姿勢艱難的望著翠濃,既希望她說點什麼解救下自己,又希望她什麼都別說。

  “帳冊,我交到了孫府……”

  “不可能!不可能這麼快!”錢惜松有些失態的吼道。
  
  翠濃輕笑一聲,嘴角乾涸的血跡帶著種無言的嘲諷:“不管你信不信,我交出去了……在你派人抓我之前。”

  桂花的心剛落回肚子裡,立刻又懸了起來——

  因為錢惜松惱羞成怒下了令:“既然這樣,魚死網破而已!留著二妹妹也沒用了!給我打……沒我的令不准停!”
  
  桂花真希望翠濃什麼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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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轉機

  “大少爺!大少爺您不能這樣……這樣會打死她的。桂花是您妹妹……她是你妹妹啊!”金姨娘的嚎哭伴著低沉的竹板接觸皮肉的聲音顯得格外淒涼。見錢惜松面無反應,她又轉身去罵桂花,“死丫頭!你說話,說你沒拿帳冊,說你是被冤枉的!你說啊!平時不是嘴巴子溜得很嘛,現在這種時候裝什麼呆!……”
  
  桂花連喊疼的力氣也沒有。竹板沉沉落在臀部和背部,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到竹板和肌膚接觸的地方,那種疼痛無法言說,她只覺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和背上的相比實在是太輕鬆了……她抱著竹凳,勉強穩住身體,牙齒習慣性的咬住下唇。她把所有的哭喊呻吟咽在喉嚨裡,不洩露出一絲一毫。
  
  她從小就這樣倔強,倔強得不允許自己在傷害自己的人面前發出任何類似求饒乞憐的聲響。憑什麼要讓他們如意?種種折磨,只有在受害人的膽怯求饒間才能體現價值,若是她什麼也不做,傷害她的人又憑什麼得意?不能喊,不能發出聲音,不能給他們任何得意的機會,即使這樣,會把自己逼得很苦很苦。可她沒有辦法,無所依仗的處境逼得她以這種方式反抗……很傻的方式,卻透著股孤勇。
  
  此時,她好希望金姨娘的哭喊能停一停。太吵了,震得她耳膜生疼,頭腦嗡嗡,而這一切拉住她的意識,讓她不能放心的暈過去。
  
  順滑的綢緞太薄了,竹板狠狠的打下去,毫無遮掩,仿佛直接打在骨肉般的疼痛。流血了嗎?一定流血了。她都能感受到溫熱的液體滑過她的肌膚,黏在衣衫上,和衣衫混在一起粘在傷口上……早知道要被打板子,就穿棉襖來了,至少還能擋一擋。這樣想著,她仿佛感受到傷口附上一層溫熱,隨後而來的疼痛果然減輕了不少,她都勉強可以松一鬆緊咬著下唇的牙齒。

  她仿佛聽到錢惜松的歎息:“金姨娘這是何苦呢……”
  
  肩膀被抓住,桂花後知後覺的轉頭去看……入眼是梳得一絲不苟的髮髻和髮髻上一支金色的蝴蝶簪。蝴蝶的翅微微顫動,像極了她現在的心情。她眼窩發熱,喉頭哽咽,從嗓子裡擠出了聲:“娘親……”卻是還沒出口就斷了聲。
  
  時間凝固了般的慢。直到屋內傳來砰砰的砸門聲,伴著小廝慌張的話語:“少爺,官差,官差闖進來了!”

  聞言,打人的板子頓時慢了,有漸停的趨勢。

  “不准停!”錢惜松黑著臉。

  “什麼官差?”他幾步過去一把拉開房門,害得報信的小廝重心不穩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在他懷裡。小廝窘迫萬分,紅著張臉,不知是急是羞:“不是府裡的,倒像是,是于刺史的人……”

  “于刺史?不可能!刺史大人才巡到臨府,不會來的這麼快。”
  
  小廝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吭吭哧哧辯白得甚是吃力:“真,真,真是的。還,還來了其,其他幾個人……”

  他還沒憋出重點來,院門口倒真進來了四個官差,拿著刀器,無視錢惜松陰沉的臉一路進了院,然後躬身停下。隨後進來了一妙齡少女,鵝黃的衫子,身材嬌小長相秀氣,遠遠看去像極了一隻嬌俏可愛的小黃雀。卻見她擄了袖子,興沖沖對那四個官差直嚷嚷:“停著做什麼?快給本小姐沖進去!救人,救人知道吧!”言罷率先沖到門口,錢惜松擋了她的路,她惱了,昂頭理直氣壯道:“擋著路了,讓開讓開!”
  
  她話音未落,四個官差便沖了上來,四把明晃晃的刀器架在了錢惜松脖子上。那少女不管不顧理所當然的進去了。錢惜松眼睜睜看著她趾高氣昂,氣得臉色發綠。剛待發作,院門口又進來一人。

  錢惜松看到他,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惡語咽了下去,換上一副笑臉,十分勉強的道:“小侯爺……什麼風把小侯爺給吹來了。”面部表情轉的太快,一時之間表情有些猙獰。
  
  阮聽楓已經進了院子,此時聽錢惜松說話,頗為無辜的站在原地望瞭望天:“沒有風的。”

  “阮聽楓!不准和他說話。”黃衣少女依著門框露出一張臉來沖他招手,“快進來,快進來。”

  “哦。”阮聽楓聽了她的話,竟然真的不再理睬錢惜松,徑直進屋去了。
  
  屋裡執刑的人早就罷了手。

  少女沖到凳邊,瞧著上面一老一少疊羅漢似的擁在一起,兩人都面色蒼白,身上有傷,一時間不知從何處下手。只得招呼阮聽楓:“你快給看看,怎麼樣啦這兩人。”

  阮聽楓站在原地沒動,對官差道:“拉開。”
  
  官差沒聽懂。少女脆生生指使他們:“哎呀,叫你們把上面的人拉開來,疊在一起怎麼看傷啊……真笨!爹爹怎麼派了你們幾個來。”

  錢惜松總算有些盤算明白了,感情于刺史是在臨府,可于刺史的千金先行一步到了越州,還上這兒多管閒事來了。

  “于小姐管的太多了吧。私闖民宅,壞我家規,不怕刺史大人面前不好交代?”
  
  於小魚滿不在乎道:“怕什麼?老頭子現在應該已經接到帳冊了。抓你入獄的手令馬上就到。我提前一步幫他把事兒辦了,他誇我還來不及呢。”言罷得意洋洋滿含挑釁的望著他。
  
  “不會誇。”正在給桂花把脈的阮聽楓插嘴道。

  于小魚不高興了:“你又知道了,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你太囂張,他不會誇。”

  於小魚剛待搭腔,阮聽楓收回了把脈的手,認真道:“暈了。”
  
  於小魚立刻拋棄反駁的話,單手扶額做出無奈狀:“只要是人,只要長了眼睛,就能看見她暈過去了。你還要把個脈才知道……”
  
  桂花自見阮聽楓進門來,硬撐著的精神便松了勁。現下聽他們幾人聒噪不休,夾雜不清,本來就暈的腦子更暈了。而錢惜松,在多方圍攻下顯然做不了壞事。思及此,她放心大膽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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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9:00: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二回.峰迴路轉

  最近的越州府格外熱鬧。

  有“青天”之稱的于刺史來地方巡查,大辦貪官污吏的同時,順便揪出了不少偷稅漏稅的奸商。

  錢府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錢府更是成了街頭巷尾八卦的源頭。因為——
  
  “錢家大少爺……對對對,就是平日裡看起來人模狗樣的那個!入獄了,聽說了沒?”

  “聽說了!不學好,扣錢扣到官家頭上,遭報應了吧。”

  “錢老爺在病榻上聽到官府上門,一氣之下嚥氣了!”

  “咽氣了?不是臥床不起嘛……”

  七嘴八舌一通爭論。沒論出個所以然又轉了話題。
  
  “錢夫人一見大勢不好,立馬收拾行李回了娘家。畢竟秦府家大業大,也可避禍。”

  “可憐錢府大小姐,如花似玉的年紀家逢巨變,現在整天瘋瘋癲癲,也沒個人照管。

  “……我怎聽說她是因為州選被除名才變成這副模樣?”

  路人甲總結:“反正瘋了!”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錢府小小姐,出家了!”

  額……

  大家集體倒抽口涼氣,隨後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桂花聽到這些消息,已是數十日之後。彼時,她重傷痊癒,精神抖擻,抓著條顏色類似於紅燒肉醬肘子的長條手帕,一高一低的忽悠菜菜。

  菜菜長大了許多。臉型由原來的圓滾滾肉嘟嘟漸漸向清瘦佳人瓜子臉發展,但身材仍然肥碩得叫人慘不忍睹。它可憐巴巴的後腳著地,直起身子,用那雙由於長時間不屈不撓盯著一處而形成的鬥雞眼堅定的望住桂花。

  桂花邊晃帕子邊循循善誘:“跳啊,跳嘛,跳起來抓啊,紅燒肉哦,你最喜歡的紅燒肉……”

  鶯語在一邊看著直樂:“要不要我去廚房搬碗肉來給帕子沾沾味兒?”
  
  菜菜恍若未聞的繼續鬥雞眼。

  桂花頗為失望:“菜菜你越長越不可愛了。”菜菜一個激靈,警惕的望著她。她扁扁嘴,蹦出句:“快點生個小寶寶給我玩吧。”說完覺得甚是有理,又道“回到寶瓶山就給你找個……額,你公的母的?”扔了帕子,一把揪住菜菜後腿,湊過去研究了一番:“唔,給你找只公狐狸。”

  菜菜盯著紅燒肉,忍辱負重。
  
  桂花一放手,菜菜便奮勇一撲,抓到了帕子。咬了一口,吐出來疑惑的瞧一瞧,再咬一口……菜菜怒視桂花。

  桂花掏掏耳朵,若無其事和鶯語道:“今天陽光好好哦……”
  
  鶯語竊笑。

  門開了,阮聽楓白衣翩躚的踏進來:“是啊,天氣好。”他笑眯眯,順著桂花的話頭。菜菜看見他的身影,第一時間奔過來,爪子霸住他的衣角,不停的往桂花身前拽,吱吱亂叫滿腔控訴。

  阮聽楓和藹的低下頭,拍拍它的腦袋:“放心,不帶你走。”菜菜瞪大眼睛,更緊的霸住他的衣角,亂叫亂跳,幾近瘋狂。

  阮聽楓詫異:“怎麼了?”
  
  桂花橫出一腳,撥開了菜菜,淡定道:“吃多了,消食。”

  絕望的菜菜被鶯語不由分說的抱了出去。
  
  桂花奇怪的望一眼阮聽楓身後:“小魚呢?”

  阮聽楓撩了袍角坐到她身邊,擺出副公事公辦的嘴臉:“把脈。手。”

  桂花謹遵醫囑後還是沒忘了剛才的問題:“小魚今天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阮聽楓一本正經的望她:“好了。不用吃藥。”

  縱使他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桂花仍然打破砂鍋問到底,湊過去提高音量加強語氣問:“小魚呢小魚呢,小,魚,呢?”
  
  不懂得如何敷衍的阮聽楓用盡了顧左右而言他的伎倆之後黔驢技窮敗下陣來,撇頭嘟嘴道:“不知道。”

  桂花驚奇的指著孩子般賭氣的阮聽楓問剛剛進門的戰青玄:“他怎麼了?小魚對他做了什麼?!”驚恐的語氣活像於小魚把阮聽楓霸王硬上弓後始亂終棄了。

  被勒令閉門思過抄寫論語的於小魚狠狠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幾天不見,聽楓肯定想我了。不行,我要想辦法出去。”
  
  戰青玄笑眯眯:“小魚在家思過,阮聽楓這是少了她不習慣。”

  阮聽楓臉上閃出可疑的紅暈,他用自以為正常的失落語氣道:“我走了。”

  戰青玄也不留他:“走吧走吧,回去收拾行李,咱們寶瓶山上見。”
  
  “他也回寶瓶山?”桂花問。
  
  “回去住段時候,順便參加咱們的婚禮。”

  “哎,我什麼時候答應嫁給你了?”桂花奇道。
  
  戰青玄歎口氣,俯身摟住她:“我得罪了大哥,得罪了錢秦二府,得罪了我娘,得罪了……好多人!”他收緊胳膊,眼眸危險的眯起,“你對我說不嫁?”桂花不搭他的腔:“哎喲,我的老腰!”胳膊收得更緊了。桂花眼珠子一轉說:“你得罪大哥得罪秦府賴我倒也算了,你娘被你得罪了也賴我?”
  
  “嗯。”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不肯在家舉行婚禮,我娘很生氣,無視我好幾天了。”老人家盼來盼去,好不容易有個兒子要成親了,而且還是她一直發愁娶不來媳婦的那個,自然是很高興。可是,婚禮不在家舉行是怎麼回事,誠心不讓她老人家出席?(╰_╯)#
  
  這點戰青玄也很無奈。

  阮聽楓和於小魚把昏迷的桂花救出來那日,他遠在臨府于刺史身邊鞭長莫及,金姨娘差小丫鬟送信到孫府,是孫茗接了信細細打理安排。待他那夜趕回來,桂花身上的傷都已經清理好了。他站在門口,看見大哥守著桂花時的眼神,心裡便涼了,隨即,孫茗卻把他叫出來說了另一番話。
  
  “……娘那裡我已經說過了,沒有問題。待桂花傷好,你帶她去拜見下。這幾天西北那裡有筆大買賣,我明天就要動身。回來的時候,你們應該已經成了親。所以有話,我就現在說了。”他琥珀色的眸子泛著隱隱流光,戰青玄一直自詡看得透他,可此時的他,他卻看不懂。
  
  “……從前,你跟我說一生一代一雙人,你跟我說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可你不懂,從我出生,從我肩負家族使命的那一天起,我便沒了任性的權利;對我來說,幸福是天邊的星,看得見,卻永遠得不到。
  
  我這輩子,只能是這樣,蠅營狗苟斤斤計較,每一分每一毫都是算計好了的,不會有驚喜,也沒有大波折。愛情,是生命中最美麗的意外。而我的人生,是不容許有意外的。

  青玄,你何其有幸,能找到桂花這樣善良單純只懂付出不求回報的傻女孩,互相喜歡……幸福這樣東西,我得不到,但我們兩個人中,至少要有一個得到。……你是我的親弟弟,所以我成全你,真心祝你們幸福。”
  
  他的哥哥,從小苛責他也包容他的哥哥,刀子嘴豆腐心總幫他收拾爛攤子的哥哥。在他自以為是和他談條件講交易的時候,他就準備好了退讓與成全。他細心的替他鋪好每一條路,他盡力的為他清除障礙,卻在一切即將塵埃落定的時候抽身而退,甚至連他們的婚禮也不打算參加。
  
  “大哥……”

  孫茗聞聲停步,玄色袍角在月色下清冷孤寂:“好好待她。一定要幸福,連我那份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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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9:01: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回.回山

  就是這樣,他才萬萬不能在家成親。大哥現下是避了開去,可他不能害他有家歸不得。該離開的不是他,他不能這麼自私。
  
  ——————————————

  桂花和金姨娘回錢府收拾東西的時候,是戰青玄陪著去的。

  偌大一座宅院,原本奴僕成群門庭若市,現如今只剩寥寥幾個老僕。他們低著頭,像是沒看見他們似地,來去匆匆,。秋葉落了一地,灑滿了往常纖塵不染的小徑,屋簷上沾了厚厚的灰塵,卻也無人理會。重傷初愈沉默了很多的金姨娘見到錢府如此蕭條的景象,也不由喃喃:“怎麼會這樣,這才幾天功夫啊……”
  
  桂花一直安靜的向紫苔院走,她不喜歡錢府,不喜歡這裡的一切,人也好,物也罷,都是她的噩夢,她曾無數次想過擺脫,想過報復,想過有一天可以趾高氣昂的踏在這片土地上,再也不受任何人的侮辱。可現在真的這樣了,錢府幾乎一夕之間家破人亡風光不再,她卻沒有絲毫沒有想像中報復的快感。

  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戰青玄似安慰般道:“盛極必衰,本該如此。”他想到了孫府。越州孫府,現在何嘗不是無比風光,只怕早晚,也逃不過這一日。
  
  遠遠的就要看見紫苔院了,桂花卻停住腳步,略有遲疑道:“我想,去看看錢惜梅。整個家,成了這樣,也不知她……”她不肯叫錢惜梅姐姐,她對她造成的傷害她從來不曾忘記,可她,卻也沒法完全對她不聞不問。

  仿佛看出了她的猶豫,戰青玄好脾氣的道:“想去就去吧,我陪你。”
  
  還沒進院門,就聽見碗碟砸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夾雜著尖叫和規勸。一片混亂。

  錢惜梅披散著頭髮從屋裡走到院中。觸目可及,空空蕩蕩,她有些無所適從般慌張張走了幾步,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臉,伸手去抓窗臺上的花盆,自言自語著別人聽不懂的話。宋嬤嬤紅著眼睛從屋子裡沖出來,手指被碎瓷片割破了,流著深紅的血。她一把抱住錢惜梅:“大小姐,您別砸了……乖啊,大少爺就來看您了,夫人很快就會來接你走,您別這樣……”
  
  她沒想到會看到桂花。確切的說,她沒想到還會在這院子裡看到人。自從大少爺出事,院子裡的奴才們走的走,散的散,就連大小姐一貫信任倚重的丫鬟們都受不了她的瘋言瘋語。如今,整個錢府倒了,又有誰會為了一個瘋瘋癲癲的昔日小姐而留下。
  
  “惜桂?”錢惜梅成功的把最後一個花盆砸碎,並且跌跌撞撞掙開宋嬤嬤,一轉眼看見了桂花,“你來幹什麼!錢府這樣你開心了?得意了?這裡難道不是你的家?毀了我們,對你有什麼好處!……現在還回來幹什麼?看笑話?!……滾!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不想見到你!”她捂著臉,直往宋嬤嬤身後躲。

  宋嬤嬤抱著錢惜梅,對桂花道,“二小姐,你走吧……大小姐再受不得刺激了!”

  桂花想到自己不受歡迎,沒想到這麼不受歡迎。可她現在還不想走。
  
  桂花深吸一口氣:“錢惜梅,你錯了!錢府不是我的家,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你要說我冷血是嗎?真正冷血的是你們!你們只有在利用我的時候才會承認我是錢府二小姐!欺騙,要脅,侮辱,你們給我的只有這些!

  ……而親人,從來不是只有血緣就夠了的。
  
  至於現在你們的下場,只不過是你們咎由自取,絲毫怨不得旁人。我今天回來,不管你信不信,只是單純的想來看看你,沒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那麼壞。

  我要走了。以後,也再不會回來。恭喜你!可以眼不見為淨了。”
  
  該說的全都說完了,錢惜梅把頭埋在宋嬤嬤肩頭,沒什麼反應。不過,她的反應對桂花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了,她說完了,她要走了。徹底離開這個讓她傷心的地方。看到錢府敗落,要說桂花沒有一點幸災樂禍,那是不可能的。現在,她的心情實在是輕鬆得很。
  
  ——————————————
  
  秋陽高照,桂花和菜菜一人一狐從馬車中探出頭來。一致的望向牽著馬兒吃草的阮聽楓。

  戰青玄騎著棗紅馬停在轎邊。

  “這個,”桂花伸出食指指向阮聽楓,“他都不提前喂馬的嘛?”

  戰青玄跳下馬倚到轎旁:“照理,喂馬是阮及的差事。”
  
  “那這是……”

  戰青玄賊兮兮展開摺扇:“靜觀其變。”
  
  阮聽楓牽著的是匹高大的白馬。烏蹄似墨,毛皮若雪。阮及擔憂的立在阮聽楓身後:“小侯爺,奴才一大早喂過追雲。再吃,再吃它會撐到啊……”

  阮聽楓抬起烏漆漆的眸子,認真的望著小廝:“它餓。”
  
  他修長漂亮的手指按在馬頭上,阮及明明白白看見他正按壓著馬頭——強迫馬兒吃草。無精打采耷拉著腦袋的追雲有氣無力的咀嚼著嘴裡的枯草。

  戰青玄喊道:“聽楓,我們要走了!”
  
  阮聽楓理直氣壯回答:“追雲在吃草!”

  “哇。”桂花嘩的掀開簾子,再次露出腦袋,“聽楓你一口氣說了五個字!五個字啊!”

  阮聽楓顯然在她的提醒下,也重視到這個問題。不知不覺間手上的力道一松,追雲迫不及待的抬起頭吐出口中的乾草,呼了口氣。

  “吃草!”才把頭抬到一半的追雲再次被強迫的低下頭去,委屈的啃了口乾草繼續含在嘴裡。
  
  桂花忍不住笑。“再不走,天黑到不了寶瓶山了。”

  “再等等。”

  眾人順著阮聽楓的目光熱切的望著官道。那個人要來的話,早就來了。
  
  就在追雲艱難的吞咽乾草,快要口吐白沫的時候,官道上遠遠響起一陣馬蹄,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眾人一致抬起頭,熱切的望向來路——都中午了,再不走,他們都要開始歇午覺了。

  于小魚騎著馬飛奔而來。

  眾人集體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你們沒走!”於小魚氣喘吁吁,“太好了!叫我趕上了!”眾人訝異的望著她:他們在等她,她居然沒看出來?缺根筋吧這是……有人趕路大晌午上路的嘛?要不是阮聽楓強迫追雲吃了一上午草,還一直誣賴它吃不飽,拖到現在,他們都快到寶瓶山了。
  
  阮聽楓鬆開手,親切的摸摸追雲的腦袋:“不要吃了。走吧。”他臉上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可眾人都感受到他開心的心情。哦不,還有個缺根筋的人沒感受到。
  
  “我這幾天可被我老爹折騰慘了!不讓出門,罰跪祠堂,抄《女戒》《女則》……去它娘親的女戒,去它姥姥的女則!可算叫本小姐逃出來了!”風塵僕僕的於小魚十分慶倖自己成功逃出魔窟,只見她掏出小鏡子,拿出小鞭子,左照右照的同時道:“多狼狽啊這幾天,瞧我都憔悴成什麼樣了……今天出來太匆忙,騎馬都沒空用鞭子。現在好了……”她揚了揚鞭子,刷的一聲抽在地上。眾人偕同她的棗紅馬齊齊打個寒噤。
  
  獨阮聽楓面色如常。他牽著無精打采的追雲走到她身邊,仰頭道:“下來。”

  于小魚很開心的依言下馬:“聽楓,好久沒有看到我了,想我沒有……我可想你了,真的!”

  哼。現在看見我了?剛才說那麼多廢話的時候去哪兒了?

  阮聽楓一言不發上了她的棗紅馬,隨手把追雲的韁繩摔給她。
  
  棗紅馬暫時沒了鞭子的威脅,噠噠跑得歡快。於小魚拿著小鞭子立在原地,懵了:“喂!你別跑這麼快啊!等等我……”

  追雲打了個嗝,在於小魚爬上它背的時候步履踉蹌了下。嗝……沒辦法,吃了一上午,撐到了。隨後,它優雅的邁著小碎步,開始——消食。氣得於小魚直嚷嚷:“阮聽楓你個沒良心的!我辛辛苦苦逃出來,容易嘛我!你搶我的馬就算了,還讓我騎這種馬?”
  
  桂花為追雲不平:“追雲是好馬,日行千里呢。”

  於小魚騎在那匹千里馬上奮力揮著小鞭子,可是千里馬就是千里馬,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所以,它仍舊優雅的踱著步子,慢吞吞走在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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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婚禮

  一行人到了寶瓶山下,沈三娘遠遠就迎上來。桂花好久沒見到三娘,現下見著了覺得十分親切,菜菜躲在桂花腳邊,怯生生露出個腦袋巴巴的打量三娘。三娘伸手摸它表示歡迎,它扭頭一躲,迅速的尋個草叢竄進去,露出雙受驚的眼睛一閃一閃。

  “喲,菜菜出去了一趟,曉得害臊了?”三娘驚訝。

  桂花訕笑:“越活越回去。待會兒我教訓它。”
  
  這邊說著話,那邊於小魚早就跑到草叢裡,把菜菜揪了出來。她手重,抓住了菜菜頸子裡的長毛,菜菜疼得叫了幾聲。阮聽楓聽不得菜菜委屈,下了馬直接奔來對於小魚道:“放開它!”

  於小魚白了他一眼:“現在捨得和我說話啦?還是為了它……”小魚提起菜菜對著它的鼻尖,做個鬼臉道,“憑什麼呀,我偏不放手,就這樣揪著好了。”
  
  三娘指指兩人,沖桂花擠眉弄眼:“於小魚?”

  桂花點點頭,兩人齊齊望向他們笑得一臉安詳。
  
  不待他們上山,山腳處就行來數匹馬車,領頭的正是孫府的張管家。戰青玄似是早就料到般,對桂花道:“你的聘禮來了。”

  桂花瞧著一車一車連綿不絕的架勢有些頭暈:“我能不收嗎?”

  張管家苦著臉道:“老夫人說了,必須送到山上。她雖然不能親臨婚禮,這些都是她的心意,少奶奶您不收,奴才回去沒法交代。”

  戰青玄搖著扇子在一邊直點頭。
  
  三娘笑道:“我們山上好久沒這麼熱鬧了。這場婚禮啊,我們得好好熱鬧熱鬧。”戰青玄找著了同盟,連忙湊上去道:“三娘說的太對了!婚禮怎麼辦,咱們好好商量商量?”

  於小魚也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主,此時她已成功的利用菜菜,巧妙的打碎了阮聽楓不和她說話的企圖,喜滋滋附和道:“我要在山上多待段時間,等我爹氣消了再回去。正愁沒事情做呢,辦婚禮好啊,我幫新娘子化妝,保管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桂花:“……”

  她結婚,為什麼沒有人徵詢她的意見。
  
  ————————————————

  寶瓶山上的婚禮,在眾人爭相幫忙的情況下熱熱鬧鬧的籌備著。

  雖然沒有長輩到堂,但孫老夫人早就差了媒婆丫鬟小廝上山幫忙,聘禮也直接抬到了山上。金姨娘傷癒後,腿腳一直不甚方便,她待在越州府,繼續養傷。不過,她對桂花的婚事倒是很滿意,孫府二少爺也不錯啊,總歸是和孫府結了親家,她也算如願以償。
  
  次日就是婚禮。

  眾人均十分忙亂,倒是桂花這個新娘子得了閑。她優哉遊哉去了院前,繞著那兩株老樹轉了三圈,找准方向拿著鏟子把下山前埋進去的桃花釀挖了出來。酒罈子埋進去的時候她憂心忡忡前途未蔔,現下瞧著這兩壇桃花釀心中便只剩了悵然。在山上和戰青玄打打鬧鬧樁樁件件的小事,都清晰的浮現在腦海裡。經歷了時間無情的洗滌,它們仿佛沙子中的金粒,愈見清晰。
  
  一起去桃林採花;一起去酒窖選酒;喂菜菜吃胡蘿蔔,被菜菜嫌棄;無數個相伴的白日;他送的首飾和衣物她全給了三娘,把他氣得七竅生煙;他跟著她去廚房獻殷勤,弄的廚房起火,菜菜慌不擇路;她抱著菜菜一下午,他卻只畫了菜菜的肖像成心氣她……

  無數個片段,隔了這麼久,她竟然還能一件不落的想起來。那些單純的小幸福,是她迄今為止的人生裡最溫馨最幸福的回憶。而以後,無數的日日夜夜裡,這些溫馨的片段將繼續不停的上演。她想,她相信因果了。她苦苦追求的平安幸福,在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之後,佛祖終於給了她。
  
  而那些磨難,或是造成磨難的人,都已經從她的生命中離開,再也不能影響她,徹徹底底。
  
  她抱著酒罈回房,剛進門就看見等著她的戰青玄。

  桂花第一反應是轉過身去,遮住臉:“你快走!婚禮之前,我們不能見面。”悠悠的歎氣聲在她身後傳來,戰青玄幽怨道:“娘子,為夫是來給你送定情信物的。”桂花偷偷露出只眼睛。

  戰青玄手中提著的玉佩,正是先入賭場,後被孫茗贖回來的那只。

  桂花伸手撥了撥紫玉的穗子:“給我的?”

  拉過她的手,鄭重其事的放到她手中合攏:“給你的。”紫玉溫潤,帶著他的溫度,穩妥的待在她的掌心。“你要一直戴著它。一輩子。”他擁著桂花,低頭吻在她發間,溫和道。
  
  桂花扭了扭身子,道:“等一下,讓我先把桃花釀放下。”

  好好地氛圍,飛了。

  戰青玄接過酒罈,打開封泥,酒香四溢,他忽而感慨:“這桃花釀,也算是我們的媒人了。沒有它,你就不會上山,也就沒了之後的事情。看來,我得好好謝謝它,所以,今天不喝了。”他忍痛闔上封泥,添了一句。“明日再喝。”
  
  ——————————————
  
  婚禮那日,正是十月金秋,天高氣爽,滿山丹桂花開,香飄萬里。

  寶瓶山上,人生熙攘,爆竹聲聲,沉寂了數十年的院落,迎來了多年來最熱鬧的一天。

  當手中紅綢的另一端放入戰青玄手中的時候,桂花在紅蓋頭下不自禁的勾起嘴角。紅綢如同紅線,把原本互不相干的兩人牢牢栓在一起。她的一生,連同他的,這輩子將緊緊相連再分不出彼此。
  
  扶著桂花進屋的於小魚立到阮聽楓身邊,踮起腳在他耳邊悄悄道:“你今天很好看。”換了淡青色長衫的阮聽楓聞言,笑著誠懇道:“你也是。”他笑起來的時候,烏漆漆的眸子彎起,倒影著滿屋的紅色憑添了妖嬈之感,倒叫於小魚看得呆住。她只覺得屋內的喧囂漸漸遠去,耳邊只余吳有主婚的聲音:“一拜天地——”

  別人的幸福就在身邊咫尺的距離,那麼她和他的,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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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8 19:01:38 |只看該作者
番外之小魚篇

  於小魚走在越州府的大街上,身後亦步亦趨跟著兩個尾巴保鏢。被人虎視眈眈貼身保護的感覺,無異於鋒芒在背,叫她很不自在。爹爹說,女孩子家家要文靜要矜持,而自己動手打架是矜持的大敵。所以,帶著保鏢好一些。必要時候讓他們動手,自己歇歇。可在這件事上,她就是喜歡親力親為,不喜歡叫人代勞。
  
  爹爹還說,不習慣沒關係,跟著跟著就習慣了。

  可她被後頭倆保鏢跟來這麼些年了,還是沒有習慣。而且絲毫沒有即將習慣的趨勢。

  這些年她無時無刻不在認真考慮並踏實實踐著一個事實:神不知鬼不覺的甩掉他們。
  
  小魚密切關注街道上行人的一舉一動,期望著因地制宜再次成功甩掉身後的包袱。功夫不負有心人,迎頭走來的男子形容猥瑣,小魚看見他偷偷從擦肩而過的白面小生腰間扯下他的錢袋。她微微一笑,有了!
  
  那男子工作完畢,低頭疾走。

  小魚調整了下位置,正巧站在他正前方。隨後側過身裝模作樣去看小攤上的團扇。待得那男子到了她身後,她猛一轉身,手中的團扇正砸在他腦袋上。不待小賊叫喚,於小魚倒先叫出聲:“哎喲!我的錢袋。”
  
  她攥住小賊的手腕,以比小賊更加嫺熟的手法把錢袋塞進了他手裡。

  賣團扇的小販抬眼看時便見小賊滿面通紅拿著錢袋狡辯。小販是個中年男子,頗有一份見義勇為的心腸,當下叫道:“光天化日,在大街上偷東西,真是丟我們越州府的臉!”剛才小魚和他說話,他聽出小魚的外鄉口音,轉眼,外鄉人就在他們越州府被偷了東西,還人贓俱獲,他的憤懣之心一下子被激起。只恨不得眼睛噴火,燒死這個給他們本地人丟臉的小賊。
  
  被冤枉的小賊死命掙扎,小魚惡狠狠的揪住他不放手。拉扯之間跟著小魚的兩個保鏢兼捕快看不下去了,終於上來一個接了小魚的班:“大小姐,您歇著,我來,我來。”雖然兩人都沒看清楚小賊怎麼就偷了小魚的錢袋,不過周圍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叫自家小姐親自抓賊,他們倆站旁邊看著臉上實在掛不住。
  
  雖然兩人一致懷疑又是大小姐搞的鬼。怎麼就這麼巧?每回跟著大小姐出門,不是吃壞東西拉肚子,就是大小姐走迷了路叫他們跟丟了人,再或者大小姐戴著新買的鬼臉面具迷迷糊糊和他們走失了。被偷錢袋,叫他們把賊送去衙門,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小魚滿意的松了手,吹了吹團扇上莫須有的灰塵,趾高氣昂道:“秦大哥,快把他送到衙門去!居然敢偷本小姐的東西,實在是膽兒太肥。哦,對了,秦大哥,到了衙門不要急著回來,一定要親眼看著這小賊被知府大人判決!知道嗎?回來本小姐要聽你的詳細彙報。恩,就這樣,去吧去吧。”
  
  秦樹的臉上佈滿狐疑,想了想決定不能被大小姐這麼明目張膽的騙了,於是吩咐與他同來的佟和道:“好好跟著大小姐,務必,隨身保護好大小姐!”務必和隨身這倆詞被他咬了又咬,只剩沒明著告訴佟和:“千萬別被大小姐支走了!不管怎樣一定要擦亮雙眼,全副武裝,集中精力,等我回來!”
  
  被於小魚共同耍了這麼多年的難兄難弟一對眼就知道對方肚子裡有幾條蟲,只見佟和微紅著眼圈鄭重其事的點頭,接下了這副重任。

  眼看著秦樹留下佟和拔腿要走,於小魚眼珠咕嚕嚕一轉大喝道:“慢著!”
  
  小賊立刻扭頭向她放射出希冀的光,而秦樹,滿臉不曉得小魚又要出什麼么蛾子的鬱悶糾結。

  小魚上前一步,霸氣萬分的揪住小賊的衣領,另一隻手很自然的在他襟前摸索。這一舉動,不僅秦樹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連小賊都露出被吃了豆腐的驚惶神色。掏啊掏,小魚成功的找到了被小賊藏在衣襟裡的白面書生的錢袋。她得意洋洋的甩著錢袋道:“原來不止偷了本小姐一個人,還有其他受害者啊。說!偷了誰的東西?我好拿去還給人家。”
  
  小賊受驚不小,萬分懊悔自己出門沒翻黃曆,碰到這麼個厲害的女瘋子,不僅眼睛毒,手勁大,還不顧世俗目光,敢當街搜他的身。一驚之下倒是老老實實把白面書生的特徵描述了。小魚露出個心滿意足的微笑,她笑眯眯對秦樹道:“秦大哥,你去吧!我和佟和去找失主,一定把人家的財物原封不動的還給人家。”

  秦樹滿臉不甘願的壓著賊子走了。
  
  小魚在他身後甩著手帕子提醒道:“秦大哥,你一定要全程跟著他,親眼看著他判刑處決,千萬別覺著浪費時間,回來我要問你詳情的哦~~~~”一波三折的調子,聽得小賊和秦樹齊齊打個寒噤。
  
  候著他們走遠,於小魚斂了笑容,按著額角對佟和道:“佟大哥,抓小賊太累人了。我,我頭有點疼,不舒服……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去前頭的酒樓吃點東西緩一緩順便等你,你快把錢袋給人家還回去。說不定人家急著用錢呢。千萬別給耽擱了……”

  佟和一聽這話,臉色立即變得比奔喪的還難看。
  
  旁邊賣團扇的小販感動萬分:“小姐您真是菩薩心腸,好人呐!大好人!我們越州府要是多幾家像您這樣的貴人,我等小民就算是燒了高香嘍!”

  小魚虛弱的回他一個笑容。轉頭對佟和道:“不要管我,你,快,去!”
  
  甩脫了兩個跟屁蟲的小魚神清氣爽,幸福的遊蕩在越州府繁華的街道上。走著走著,她覺著不太對勁,憑她這麼多年橫行街道的經驗來看,她被人盯梢了。想來她在越州府唯一得罪的人就是剛才無辜受累被抓的小賊。原來,他不是孤家寡人,他還有同夥!

  不過,於小魚不是正常人。想到這一可能後,她不急反喜。
  
  只見她在大街上繞著圈子,越逛越開心。別看她滿臉無害,其實心裡已經設想了不下十種戲耍身後眾人的法子。爹爹的囑咐,她牢牢記著:動手打架是矜持的大敵。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她才不要動手。
  
  不動手,不代表她會放棄教訓身後眾人的機會。相比武功,她更擅長利用入眼一切可利用的事物,達到目的。繞著街道轉了幾圈,小魚盯上了一個人。一個她在越州府唯一認識的人。

  其實,嚴格的講,也談不上認識,一面之緣罷了。她相信,憑那人木訥遲鈍的性子,一定連她的名字都沒記住。很不幸,她識人一向很准。這次也不例外。她站在他身邊喂了很久,那人才茫然的轉頭看她。
  
  她心裡早就詛咒那人一萬遍,臉上卻還維持著矜持的風度:“阮公子,我們又見面了。”對面的人修長指間撚著一簇草藥,目光更加茫然,小魚耐著性子提醒他,“我們昨天才見過的,在你府上。老侯爺叫我去的。”小魚笑得臉上的肌肉都要僵硬了,面前的人才如夢初醒般道:“哦,於……”

  “小魚!”就知道你記不住我名字。于小魚很善解人意的開口接道。
  
  阮聽楓點點頭,低下頭繼續研究他手中的草藥。

  於小魚顯然低估了他的遲鈍木訥,因為此時她已經不自覺的磨牙了。
  
  不理我?好吧,不理我沒關係。小魚努力吸了口氣,換了策略。“阮公子,你買草藥?”不得已,她問了句廢話。昨日她剛進城,就遵照爹爹的吩咐去了忠靖侯府上拜訪。不拜不知道,一拜嚇一跳。原來什麼世伯世侄女的鬼話都是騙人的!相親才是爹爹和老侯爺的真實目的。小魚悲哀的想,爹爹是有多麼擔心她嫁不出去,唯恐要養她一輩子啊。不過,所幸,忠靖侯小侯爺看上去和她一樣無辜。顯然也是被老傢伙給騙了。這一點,叫她心理上大大平衡了一回。

  不過,忠靖侯吹噓他們家兒子的種種優點,她倒是記住了兩三樣。什麼樣貌俊美啦,為人忠厚啦……其實不用記,這一點只要是長著眼睛的人都能從他臉上看出來。還有,據說他醫術武功都不錯。
  
  瞧他草藥比她重要的架勢,小魚就明白,這人愛物成癡。既然這樣,少不得要被她利用利用。

  “阮公子,你買這麼多草藥,用的完嗎?”小魚說著,邊觀察他的臉色邊伸手作勢要碰他選好的草藥。許久沒有理睬他的阮聽楓仿佛後腦勺上長了眼睛,轉頭嚴肅道:“不要動。”

  小魚從善如流立刻把手縮回。
  
  身後跟梢的人蠢蠢欲動,想是見此地人少,眼前的白衣男子專心選藥,也不像認識小魚的模樣。欺負人家小姑娘現在是大好時機啊。更兼那小姑娘眼高於頂沖他們都翻了無數個白眼了……於是一擁而上,打算偷襲小魚。

  小魚膩在阮聽楓身邊早就等著這一刻呢。只見她十分靈活的擦著阮聽楓手邊的草藥婁滑了過去,後面的大漢就沒有這麼好的準頭了。他粗壯的身軀一扭,成功的掀翻了阮聽楓的草藥婁。
  
  阮聽楓轉身看見滿地狼藉,十分不開心地道:“我的藥。”

  那群人見他文文弱弱很好欺負的樣子,大咧咧道:“小子!閒事少管!你趕緊滾,哥幾個不找你麻煩就是!”
  
  阮聽楓心疼的抿唇,順口道:“我不滾。你還我藥!”說著伸手攥住了他手腕。那大漢立刻殺豬似的嚎叫起來:“放手!臭小子¥%…&*……”疼得失語了。
  
  小魚倒是沒料到他武功這麼厲害,一手就解決一個,以這種無辜純潔的表情。實在是,實在是和她的風格太相像了。她躲在阮聽楓背後,很歡快的沖嚇得魂飛魄散的幾人伸舌頭擠眼睛嘟嘴巴。那幾人敢怒不敢言,末了扔下句沒什麼意義的狠話,一哄而散。
  
  小魚高興的手舞足蹈沖那幾人大叫:“敢打本小姐的主意!也不看看自己的斤兩!本小姐作弄人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又盡情的做了好多個鬼臉才有閒暇沖阮聽楓道謝:“謝謝啊,你身手真不錯。昨天老侯爺跟我講你武功卓絕,我還當他吹牛皮!”
  
  沒人理她。阮聽楓默默的蹲在地上拾草藥。小心翼翼的動作,專注的眼神,好像他撿起的是無上珍寶。小魚望著他的側臉,忽然心裡有個地方軟了一塊。以前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從胸口流入四肢百骸,叫她有些無措。
  
  她伸手幫他撿掉落在地上的各種草藥。
  
  他沒有阻止,小魚期期艾艾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什麼?不知道他喜歡這些草藥?不知道他會為了這些草藥發怒傷心?她知道的啊,就是因為知道,才會利用這一點,利用他。

  “沒關係。”阮聽楓抬頭,黑漆漆的眸子認真的望著她,“不怪你。”

  他說的話很少,可她就是聽懂了。他說沒關係,他說不怪她。她忽然覺得心疼,心疼這種單純的,輕易的信任。她不配!她是故意的。她從來不是個好女孩。除了爹爹,再沒有人敢輕易相信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鼻端縈繞著草藥淡淡的香氣,明明是平心靜氣的味道,卻忽然讓她有了流淚的衝動。
  
  兩人安靜的收拾草藥,再也沒人說話。

  待得阮聽楓要走了,他才禮貌的道:“謝謝你,於……小魚。”

  他記住了她的名字。這是個好的開始。

  【全文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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