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6-3-23
- 最後登錄
- 2024-5-7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6070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37586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四十九回.出頭
桂花仰面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望著天花板。
旁邊的丫鬟赤蝶兢兢業業端來藥汁:“小姐,該喝藥了。”
真懷念翠濃喲!桂花憂心忡忡的端過藥碗,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去,也不知道這藥吃多了會不會吃出什麼毛病來?桂花想像了下自己病怏怏滿面蒼黃喘氣如牛的樣子,憂心更甚。
她想念阮聽楓——他在哪裡,甜甜的藥丸就在哪裡;她想念翠濃——有她在,她壓根不用吃藥!
自從上回翠濃忤逆金姨娘之後,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翠濃了。
那日錢惜松匆匆趕來,為了安撫金姨娘,罰了翠濃半年的薪水,並且把她調回了他的院子。院子是回了,卻從貼身大丫鬟降成了打掃院子的小丫鬟。那有什麼用啊?掃院子的丫鬟連大少爺的屋子都進不去,還不如她這個二小姐來的自由。
說到自由。桂花決定,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她不能再吃藥了。她的病,必須迅速快捷的好起來。決定了之後,她便開始付諸實踐。
柔弱的手有力了;惺忪的睡眼睜開了;蒼白的面容紅潤了……
赤蝶一見,別提多開心了,忙忙的去請大夫。
鬍子花白的老大夫,來過之後也很開心——他老人家,終於,終於不用再昧著良心說二小姐重病在身了!
錢惜松聽說桂花病好,為了表達兄長對妹妹的愛護,特意讓小丫鬟攙著她四處走走。不用再躺在床上,可以出門曬太陽,對桂花來說,是件多麼讓人振奮的事情啊。
於是紫苔院歡聲笑語,皆大歡喜。
痛痛快快洗過澡,桂花罔顧赤蝶的苦口婆心,一意孤行逛花園子去了。
秋意凜然,萬木蕭索,連空氣中都漂浮著肅殺的氣氛。花園一角長著兩株桂花樹,快到花季,淡黃色的花蕾小小的蜷縮在一處,在寒風中醞釀著盛開的燦爛。
桂花信步走去,樹下卻早已站了一人。
紫袍修身,烏髮金環,微仰頭看樹梢的小花。桂花看到他的背影,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走——從初次見面開始,他們之間的爛帳便開了頭,仿佛永遠都算不清,不是他欠她,就是她欠他。
沒有誰看見債主還勇往直前的,於是,桂花退了。
孫茗卻已經看見她。他今日來錢府,就是來見她的。只不過途經花園,看到牆邊的桂樹乍然花開。小小的淡黃色花朵,看上去清清淡淡單薄弱小,花苞中卻蘊含著無窮力量和勃勃生機。寒風,落葉,蕭索,本該風雲慘澹的景象,到了它面前,卻都成了成全它幽香的契機。
——“無憂無慮,快樂幸福?大哥,你真是這麼想的?在錢府那樣的地方,有錢惜松那樣的哥哥?大哥,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瞭解她,不知道她生活在怎樣的困境裡。所以你才會覺得她無憂無慮快樂幸福。”
——“的確,她是個樂觀向上,從不輕言絕望的人,表現出來的帶給別人的,永遠是笑容和快樂……就是這樣的她,才格外讓我心疼。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是很早以前,也許是在那之後,我就愛上她了。大哥,是真的愛。我想讓她真正的快樂幸福,真正的放聲大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一堆陷阱和陰謀牽絆著。”
對金桂花來說,錢府錢惜松錢夫人就是她的秋日;可她,也當真如同不畏秋寒乍然盛開的桂花,把所有霜刀冷箭化作含苞待放。
正因為她是這樣笑著化霜寒為暖陽的女子,青玄才會那麼執著,執著得不惜和他這個親哥哥做交易。
不認識桂花的時候,孫茗懷疑她別有所圖;認識了他之後,他突然發現,這念頭如此的荒唐。她是這樣簡單的女子,簡單到一眼就能看穿。她沒有心計,透亮的如同水晶。
她本該是他生命中的異數,但命運卻讓他晚了一步。只這一步,她便再也不屬於他。早在他遇見她之前,她便已經認識了青玄;早在他懷疑她的時候,青玄便已經認定了她。
“桂花。”孫茗的叫聲及時止住了她後退的腳步。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的打算和她好好說話。可這一聲之後,他卻再也想不起要說什麼——此時,說什麼都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桂花暗暗叫苦。她裝病了那麼久,乍一健康便遭此橫禍,可見老天爺記性甚佳,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兒,都不捨得拋棄她。
她轉身悻悻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還欠著你頓飯嘛。想討就直接說啊,不吭聲我怎麼知道你要什麼?要不是我自覺,你這樣怎麼討得到債?虧你還是孫府的大少爺,債都不會討,這樣子孫府都還沒有破產,還真是個奇跡……”桂花面對他的時候,一如既往的沒有氣勢,眼珠子亂轉,嘴巴代替腦袋思考,不知道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說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叫你亂說話!叫你不聽大腦指揮!說什麼討債,說什麼破產!你當是藥呢,大夫敢開你就敢吃?
孫茗醞釀半天的千頭萬緒被她這樣一攪和,一下子全沒了。他不由微笑,她還是那個單純到傻裡傻氣的姑娘,敢在他面前胡言亂語無所顧忌。再次聽到她這樣說話,他的心情反倒輕鬆了。
桂花看他不怒反笑,心中嘀咕,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怒極反笑嗎?不好!看樣子老虎要發威,趕快服軟是上上之選。
“我是說,我久病初愈……”配合的咳嗽兩聲,以證實內容的真實性,“腦筋還不太清楚……”偷眼望去,孫茗嘴角的笑意竟然有了向臉頰蔓延的趨勢。她連忙再咳了兩聲,“不過,欠你的飯還是牢牢記在心裡的。要是您不介意,就去找錢惜松吧,到了飯點兒,他一定會盛情款待你的……”
孫茗聽她越說越離譜,截斷了她的話頭:“我知道你病了。我是來探病的。青玄這幾日忙的很,沒有空來,我便代他來看看。”多可悲,他來看望她,竟然要打著青玄的名號;更加可悲的是,他竟然希望她臉上初露的笑意維持得久一點,再久一點——即使那笑容並不是為他綻放。
“既然你沒事,我這就走了。”他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著,指甲扣進掌心,有輕微的刺痛。
桂花猶豫了下,終是忍不住問:“青玄……青玄他還好嗎?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
孫茗笑了——苦笑。
“他很忙。”
桂花有些失望。若有所思應了一聲,回過神來發現孫茗還站在原地,道:“你還不去找錢惜松?過了飯點兒,就沒有飯吃了。到時可別說我賴帳。”
回去的路上,桂花很不幸的遇見了錢惜梅。
她帶著小丫鬟走得風風火火。身後四名丫鬟,每人捧著一個紅木託盤,託盤上放著新做的衣裙。明日她要參加越州府的民女篩選,過了府選才有上京的資格。為此她命人新做了許多衣物,供她選擇。顯然,託盤中的都是她不滿意的。
很不巧,桂花心情有些低落,沒有注意路徑,錢惜梅行走得急,也沒有給她讓路的打算。兩廂一來,便在小路上狹路相逢。
錢惜梅為了準備選秀,對桂花置之不理好些時候。但這並不代表她會放棄找桂花的麻煩。比如此刻——
她最喜歡的百褶裙送去店中修改,可改回來之後並不十分合身。時間不多,她又正在氣頭上,見桂花擋著她的路,便很不客氣的伸手撥她的胳膊:“讓開!”
桂花反應慢了。錢惜梅狠狠一推,她猝不及防。最主要是,她在床上躺了那麼些天,又吃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良藥,是要比平時虛弱一點。錢惜桂惡狠狠盡全力的一推,把她推得一個踉蹌。
身後的赤蝶扶住她,卻不敢出聲。
錢惜梅沒想到自己力氣這麼大,竟然險些推倒桂花,想到大哥的話,她有些發怵,但她嬌蠻任性的脾氣還是占了上風,火氣一股腦兒發洩出來:“裝什麼柔弱!你病不是好了嗎?又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推一推也會倒?!”
譏誚的語氣一下子激起了桂花的脾氣:“我病是好了。你的病好像更嚴重了!刁蠻任性不講理也是病,得治!”
她倔強的昂頭反唇相譏,錢惜梅頓覺下不來台——身後那麼多丫鬟看著,她又一向霸道慣了的,當下惱羞成怒揚起手來。
桂花眼看著那手落下來,早做好了躲讓的準備,卻不料斜刺裡伸出只胳膊,手掌準確無誤緊緊扣住了錢惜梅的手腕。
錢惜梅沒想到會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她用盡全力的一巴掌竟然在半路被截住了。手肘緩不過勁,骨頭像是錯位了般的疼。“啊!來人呐!來人呐!”她大叫,身後的丫鬟湧上來,不知道是先跪地求大小姐寬恕,還是先幫大小姐擺脫桎梏。
原本打算伺機跳開的桂花看著錢惜梅疼得先紅後白的臉,嘴巴張開成“0”狀。欣賞了會兒錢惜梅的痛苦和丫鬟們的混亂,她才伸出一隻手指顫顫巍巍指向罪魁禍首:“你你你,還沒走?”頓了頓,再次誠心誠意奉勸道,“再不走,真的沒飯吃了……”
孫茗緊緊抿著唇,兇狠的眼神洩露出他的憤怒。
錢惜梅白了臉色大聲喝道:“你是什麼東西?!鬆手,快鬆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錢府的大小姐!這麼對我,你會後悔的!”最後一個字破了音,因為孫茗攥著她的手腕輕輕轉動了一下。
隨後,他松了手。滿含譏諷道:“後悔?我從來沒有對什麼事情後悔過。”
錢惜梅額上冒出了汗,她握著手腕,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大抵,可能,是脫臼了。她沖丫鬟大吼:“去找大夫!去通知大哥,讓他過來!”丫鬟們噤若寒蟬動作慢了一點,她又一聲怒喝:“快滾!”
孫茗退後一步和她保持距離,開口冷冷道:“叫錢惜松來也沒有用。我孫府未過門的媳婦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負,怎麼說,錢惜松也有個治下不嚴的罪過!”
錢惜梅愣了:“你,你是誰?”
孫茗以一種十分鄙夷的目光盯著錢惜梅:“我是誰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若再敢欺負桂花,我有本事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錢惜松都保不了你!”
桂花幾乎要大笑了。有人幫著出頭的感覺真好啊。
錢惜梅被他恐嚇的語氣嚇住了,猶猶豫豫道:“你!你是孫府大少爺……”她瞥到桂花憋笑的臉,不知從哪裡冒出一股怨氣,暫時蓋住了害怕,孫府大少爺又怎樣?她還是未來的皇妃呢。“那又怎樣!桂花還沒嫁去你們孫家,你憑什麼為她出頭?我是她姐姐,姐姐教訓妹妹,天經地義!”
孫茗是真沒想到,錢惜梅可以厚顏無恥理直氣壯到這種地步。他悲哀的發現,他理解了青玄說桂花並不快樂的話——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哦?是嗎。竟有這樣蠻不講理的姐姐,我還真是今天才知道,長見識了……”他上前一步,錢惜梅不自覺的後退,“看樣子,錢小姐是要參加明日的選秀?而且,勢在必得?現在得意,你不覺得太早了嗎?”他低頭轉動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不巧的很,知府劉大人前日才和我說,報名參選的人太多了,他想刪掉那麼一兩個,讓我幫他參謀參謀。本來我還覺得為難的很。現下嘛,倒是不難了……”
錢惜梅這下真沒了氣勢,但她還在掙扎:“你敢!我哥不會准許你這樣做的!”
“看樣子,錢小姐還搞不清楚狀況。我也不想多費口舌。那這樣吧。咱們走著瞧,看看明天的名單上,還會不會有錢大小姐的閨名。”他陰測測的語氣讓錢惜梅青天白日下硬是打了個寒噤。
桂花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發怒的孫茗她從來沒有見過,或者說,孫茗在她面前從來沒有真正動過怒。解氣啊,真解氣!桂花暫態覺得天空變亮了,小鳥在歌唱。她怎麼就沒有這樣的霸氣呢?歸根結底,還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啊……
錢惜松還沒有來,孫茗道:“我還有事,就不等錢大少爺了。先走一步,少陪!”言罷,甚至沒有回頭看桂花一眼,便大步走向園門。他不敢看,他怕自己多看一眼,便再也狠不下心把桂花一個人留在錢府。
而他,卻不是那個該帶她走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