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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原來如此
翠濃十歲時便入了府,如今已五年,她從來不知道錢府中還有個二小姐。
大夫人秦氏育有一子兩女。大小姐閨名錢惜梅,年方十七;小小姐閨名錢惜竹,剛滿十歲。那位八年前被趕出府的二小姐錢惜桂據說是庶出。生她的那位姨娘原本深得老爺寵愛,卻在八年前的那場禍事中失寵被逐。連帶著這位小姐也被驅逐出府,八年來,杳無音訊。
翠濃是在一個月前才聽大少爺提起他這個庶出的二妹妹。大少爺一向好性子,待下人極溫和的。那日,他上夫人屋裡請安歸來,獨自在書房坐了良久。在她上過第二杯茶,猶豫是否要打斷大少爺沉思的時候,他才悠悠歎了一聲:“翠濃,明日隨我去寶瓶縣,接二小姐回府。”
她自是驚詫萬分。二小姐?府裡哪來的二小姐。
但她忍住了沒有問。像錢府這樣的商賈大家,哪家沒有一件兩件不可為外人道的稀罕事。
她只是一個小丫鬟,明哲保身就好。
——————我是迷藥散去的分割線——————
金烏西沉,倦鳥歸巢。
寶瓶縣,祥隆客棧。廳堂裡小二忙裡偷閒站在樓梯口閒磕牙。寥寥數位食客分散在各個角落,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
這是一個和往常一般無二的傍晚。
二樓偏西的天字二號房裡。桂花頂著迷藥剛散特別清醒的頭腦直勾勾的望著床頂上的流蘇穗子。她和戰青玄去鎮上閒逛,她獨自下了茶樓去拿裱好的畫像,然後,有人撞了她,迷藥和昏睡結伴而來。
她鬱鬱的想,這一個月來她真是和挾持迷藥結上了不解之緣,短短三十日,居然被拜訪了兩回。
她按按額角坐起身,仔細打量陌生的房間。
很安靜,沒有人。桂花站起來,剛走了一步,便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低頭一看,她驚詫的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褲換成了湛藍色曳地長裙。正詫異間,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梳著少女髻的姑娘端著盆熱水進門來,見她立在原地神情戒備,便啟唇一笑,嫺靜且恰到好處的露出四顆碎米小牙。
“二小姐,您醒了。奴婢翠濃,伺候您梳洗。”
二小姐?哦,不出所料,是錢府的人。
桂花側頭仔細回顧了下秦老夫人氣勢洶洶威脅自己的話——“你就等著錢府的人請你回去辦喜事吧!”
這個請字用的好,如今,她不出所料的被請了來。她等這一日等了許久,錢府的辦事效率和秦老夫人的滔滔怒氣實在是不成正比。
翠濃手腳麻利的擰了毛巾遞給她。桂花不打算為難丫鬟,她遞過來胡亂擦了臉,問道:“衣裳是你幫我換的?”
翠濃福一福身,語氣中透著恭敬:“回二小姐話,是大少爺吩咐的。衣裳是奴婢去成衣鋪挑的,也不知合不合您的意。”
桂花皺了皺眉。她已經太久沒有聽到別人這樣卑微的和自己講話,久的忘記了那種高高在上得天獨厚的感覺,此時重溫,只覺得渾身上下紮了針似的不自在。
不過,錢大少爺眼光不錯,挑的這個丫鬟倒是個守禮的。二小姐?這丫頭眼生得很,她進府的時候,自己早被趕出府不在了吧。從沒見過自己,還能把話說得這麼恭謹。整個錢府上下,能找出這麼個不狗眼看人低的,也真不容易。
她伸手拂了拂袖口的銀色碎花,淡淡開口:“讓你費心。”
桂花坐到梳粧檯前,拒絕了翠濃幫忙束髮的好意,拿了木梳慢慢的打散了髮辮,梳起來。
翠濃見她神色淡淡,候在她身後開口道:“二小姐的頭髮生得好。烏黑油亮,又直又順。府中的兩位小姐,都沒有二小姐這樣的好頭髮。”
桂花透過銅鏡撇她一眼。翠,濃,這丫頭是在試探自己?
“是嗎?”桂花臉上的神色絲毫未變。她正忙著醞釀情緒,待會兒見著了錢惜松,她可不會像這樣的好脾氣。
翠濃仔細觀察她的臉色。峨眉淡掃,杏眼微闔,不驚,不怒,無喜,無悲。仿佛不曾聽見她正在提到她那兩個同父異母的親姐妹。拿著木梳的手不緊不慢的一下下梳著長髮,其實那頭髮已經十分順滑,可她仿若無知無覺,仍然繼續這個動作。
翠濃想,這位小姐,不是脾氣太好,就是心機太深。剛才換裝的時候她便猜到二小姐在外頭定是受了不少苦。那雙手,十指修長,卻在虎口手心處有微微的薄繭。那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跡。
桂花望著銅鏡中模糊的穿著長裙的自己。這樣的裝扮,久違了。
嫁去孫家,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一輩子。認命嗎?她這輩子最不想的就是認命。憑什麼錢家人強塞給她的,就是她的命,她便得受?她本可以安安穩穩在山村裡和娘親平安度日。
她闔著眼睛,慢慢的梳理長髮,腦中閃現的是沉睡前那雙燦若星子的眼睛。時而戲謔,時而譏誚,時而認真,時而放肆。這樣一雙眼睛。該不該相信?
桂花想,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信他,她已經別無選擇。
戰青玄坐著的茶樓,從視窗望下去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一舉一動,只要他足夠用心,馬上就可以發現她的蹤跡。她心裡清楚,戰青玄只是一塊浮木,被她這個溺水瀕臨死亡的人當做了救命稻草。
“你怎知你是粗茶,不是龍井”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神態纖毫畢現,清晰的浮現在眼前。桂花有些汗顏有些明瞭有些相信。也許,他說的話,都是真。只不過自己深埋在內心深處的自卑感,鞭策督促著她,讓她放不開胸懷固執的不去相信。
自卑,被掩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深得自己都不能夠輕易觸及。
深得她誤以為這種可恥的情緒終於離她遠去,卻不曾想,它深埋在她心底,潛移默化中支配著她的思想。
“這是在哪裡?”應該不曾走遠。
翠濃低下頭去,乖巧的答:“寶瓶縣,祥隆客棧。”
還好,還在寶瓶縣。
桂花還待再問,開門聲再次響起。
錢惜松寬袍緩帶滿身儒雅的站在門口,十分象徵性的敲了敲門扉。
桂花抬起頭來,仿佛才看見他般,詫異道:“這不是錢大公子嘛,好久不見。”她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錢惜松。
錢惜松進得門來,笑容滿面:“二妹妹,別來無恙。”
桂花不語,只顧著打量。
錢惜松笑容有些僵:“可是哥哥有什麼失禮的地方……”
桂花一笑,起身道:“錢大公子保養得不好,才一月未見,瘦了不少,臉色也差。”她佯作關心道,“也是啊,家裡上吊的上吊,割腕的割腕,離家出走的離家出走。錢大少爺一面安撫一面找人,還得一面對著孫家裝孫子賠笑臉,是不容易。”
她提高聲調,以一種安慰的語調:“保養成這樣,也不全是你的錯。”
句句揭錢府的傷疤,錢惜松笑意慢慢淡去,不接話,另開了個話題。
“二妹妹好本事,在寶瓶山逗留了這麼久。山上風景可好?”翠濃搬了椅子給他,他順勢坐在桌邊,“風景再好,也玩得夠了,可別再任性。如今離十月出嫁的日子不遠了,這回,可得好好跟我回府。”他好好二字讀了重音,期間強迫之意明顯至極。
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桂花道:“我可以說不嗎?大公子用藥的技能是越來越嫺熟,先是蒙汗藥再是迷離草。我不得不懷疑,新婚那天,你會下了春藥把我送上花轎。”她拂了拂頭髮,放下了木梳,“也是,錢惜梅和秦巧巧都不願意嫁的人,神志清醒的情況下,是沒有別人願意的了。”她嘴角嘲諷意味漸濃,眼帶挑釁的望著錢惜松。
翠濃沒想到兄妹倆一見面竟說了這些不中聽的話。其中的隱秘,有的她聽說過,有的聞所未聞,但連蒙帶猜能知道個大概。她站在原地,十分尷尬。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唯一能做的便是深深地低下頭去,扮演一根衷心的沒有耳朵沒有嘴巴的木樁子。
錢惜松在桂花提到春藥的時候,終於忍耐不住,臉色微沉。冷了聲音讓翠濃出去。翠濃心知聽到了許多不該聽的。她忙不迭的退出去,掩上門的同時,向桂花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瞥。
錢惜松聽著門上鎖的聲音,隱忍的沉著臉道:“二妹妹說話還是要注意場合。”他烏髮用玉簪束起,白淨的臉孔隱約可以望見錢夫人的影子。“可別隨了金姨娘才好。”
娘親。
錢府的人怎麼總喜歡拿身份說事兒?她牙尖嘴利,她伶牙俐齒,她不懂規矩,明明都是她的錯,他們卻偏偏喜歡把所有的錯處歸咎于娘親。她想,門第之見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可以蒙蔽真情,可以掩蓋罪惡。一切都可以推給出生。
出生不好,便一無是處。
娘親是有許多的不該。她愛賭,她貪財,她好吃懶做,她嘴上不饒人,她欺軟怕硬。可她是她的娘親。她也曾抱她入懷柔聲細語,她也曾下廚做一桌好菜,她也曾守在窗前為晚歸的她留一盞明燈……她縱然有千般錯萬般惡,終歸是她至親至愛的人。
在她設想的未來裡,沒有錢府,沒有榮華,沒有富貴,甚至連她愛的人也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唯有娘親,永遠的出現在她的未來中。在桂花的記憶裡,娘親永遠是當年那個笑容燦爛一臉幸福與滿足的女子,她愛著她的丈夫,護著她的孩子。
冷笑一聲,桂花涼涼道:“我娘?我娘又怎麼了。你口口聲聲叫我二妹妹,我不懂規矩不會說話,你這個當哥哥的沒有錯?那個讓我嫁給孫家聲稱為了我好的爹爹沒有錯?都是我娘的錯。您還真是會撿著時候認親哪。我的好哥,哥。”
桂花赤足站在地板上,湛藍色的裙擺長及腳踝,她高昂起頭,臉上是不容置疑的嘲笑和諷刺。
錢惜鬆手指無意識的扣著桌子:“二妹妹既然認了親,那便好辦了。錢家嫁女兒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爹和金姨娘都樂見其成的婚事,你自然也是不反對的咯?”他細長的眸子微眯,眸中寒光閃過。“對了,忘記告訴妹妹了。金姨娘這一個月來在越州府做客,妹妹回去,正好就見著了,免得成親時讓姨娘兩地奔波。”
他臉上恢復了溫文笑意,仿若剛剛真的是在閒話家常。
娘親在越州府?桂花心中冷笑,他這是赤果果的威脅。她若不乖乖跟他回越州府待嫁,娘親的日子會不好過。錢夫人的手段她嘗過,娘親嘗過,她們母女都不想再重溫當年的苦澀。
桂花悲哀的發現,縱使百般衡量,在掩耳盜鈴回寶瓶山和面對現實去越州府之間,她也只能選擇後者。她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回到山上嘻嘻哈哈,可是若因此娘親再次受到傷害,她又于心何安。
她現在很想念戰青玄。
想起他嬉皮笑臉說過的話:“我記得前些天,桂花妹子問過我孫家大少爺的事情。本來吧,爺不想告訴你,不過今兒我心情好,打算要說了,你拿什麼來跟我換?”
拿什麼跟他換。她不敢保證她還會輕易愛上一個人,可她已經很努力的把他放在心上,很努力的相信他。雖然他有很多秘密,雖然他時常不說實話。
她拿努力和他換。
桂花很虔誠的祈禱著戰青玄的到來,她只想親口告訴他,她拿努力和他換。
她想,她知道的太遲,惟願還有機會親口對他說出這句話。
————————————
老天爺薄待了桂花這麼些年,總算良心發現厚待了她一回。
夜幕低垂,在桂花很沒出息的接受了錢惜松的威脅和他達成默契之後,錢惜松便回了隔壁房間。被他叫來伺候桂花的翠濃,被桂花三言兩語打發了回去。
她獨自仰面躺在床榻上數著綿羊等待戰青玄的到來。
會來,不會來?她等得又焦心又忐忑。起床喝了好幾趟水,桂花望著上了中天的月牙,暗暗咬牙,若是他不來,那便是我自作多情癡心妄想,那什麼亂七八糟疑似情話的表白也不用告訴他了。他不值得。
她氣呼呼的瞪著月亮,心裡嘀咕。
旁邊大樹上忽而傳來嗤嗤笑聲,一條熟悉的人影攀著窗沿縱身躍了進來。戰青玄翠衫金帶腰懸玉佩,手中搖著的正是那把“心如止水”的摺扇。
他眼角微挑,笑意盈盈,摺扇一合微抬起桂花下巴:“嘖嘖,桂花妹子還是這樣穿才好看。你那身粗布爛衫早該扔了。”
桂花忍了又忍,嘴角還是不可抑制的揚起。
“這麼晚了還不睡。在等我?”他笑眯眯,說的輕佻。
桂花難得的沒有生氣。
“可不是。等你救我出去呢。”她語調輕鬆,半真半假。
戰青玄眼中流光閃爍邪氣橫生:“你那個好哥哥看你看得可嚴。我在樹上潛伏了那麼久,他屋裡的燈才熄。”他湊近桂花耳畔,“為了救你,我可是犧牲良多,你要怎麼補償我?嗯~~”最後那個字低沉旖旎,沉沉的壓在嗓中婉轉迂回。
桂花乾脆的伸出手,推開他就快貼到她臉頰的挺鼻。“正經一點,有話和你說。”她壓低了聲音,生拍驚動隔壁的人。
戰青玄揉揉鼻子,黑亮的眼睛流露出些許委屈:“我一直都很正經。”
桂花道:“孫家大少爺的事情,你現在必須告訴我。這次,我只怕是逃不掉。”
戰青玄輕笑一聲,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別這麼嚴肅。又不是天塌下來了。”他修長的手指溫熱有力,“我說過,你喜歡上我,就可以不用嫁給孫茗。你不信我?”
眼睛被遮住,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能恍惚感受到屋內燭光明明暗暗。大概是外頭起了風。
桂花拉下他的手,誠摯的望著他:“那好。我喜歡上你了。你要怎麼不讓我出嫁?”她的心忐忑不安,用了好大力氣才說出這兩句話。
他怔怔的望著她,隨即輕笑開來:“桂花妹子,你騙人的本領見長,說的和真的似的。”他別過頭去不看她,“其實……”
話音未落,門猛地被撞開來。
桂花還未來及回味戰青玄話裡的深意,便猝不及防看見了立在門口溫文儒雅的錢惜松。他雙手背在身後,唇角慢慢勾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
“孫二少爺,真是好久不見。”
桂花站在原地,傻傻的想,孫二少爺?這屋裡統共三個人,哪裡來的孫二少爺。
——————畫面定格,黑掉——良久,畫面再現的分割線——————
戰青玄驚愕的情緒轉瞬即逝。他展開摺扇輕揮,臉上慢慢染上笑意:“錢惜松錢公子,真是意外啊。”
“這麼晚了,二公子怎麼在舍妹屋裡,這恐怕不合禮數吧。”錢惜松悠然走到桂花身前,不經意的把她掩在身後,“更何況,再過數月,二公子還得稱惜桂一聲大嫂。這小叔子和大嫂生更半夜共處一室,更加的不合禮數。”
他是孫家二公子,他一早就知曉自己是錢惜桂,他讓自己喜歡她,他說不會讓她嫁給孫茗……太多的話語太多的場景太多的瞬間一下子湧入她的頭腦,她感覺自己被深藍色的海水包圍住,頭腦昏昏理不出頭緒,又仿佛溺了水,本以為是救命稻草的唯一浮木,竟然是把她推入海底的惡魔。
戰青玄混不在意,無所謂的笑了一笑:“禮數?本公子什麼時候講過禮數。錢公子沒有聽說嗎。知府宴前掀案,晚晴閣裡鬧事,這可都是爺我幹過的事兒。越州府誰人不知?錢大少爺和我談禮數,不覺得可笑。”
他語調極輕,雙眼微眯,“哦,對了。至於和未來嫂子共處一室,我也是有前科的。”他笑得邪氣,“若不是我,大哥早就娶了蘇大小姐,哪裡會退而求其次,選擇你們錢府。”
肆無忌憚的嘲諷,卻讓桂花抓住了點頭緒。他之所以招惹她,只是因為她是他未來的大嫂。他說“喜歡上我,可以不嫁給孫茗”,原來是這個意思。嫂子在婚前愛上小叔子,只要那孫茗還有點意氣,定然不會再娶她。那個蘇小姐,便是自己的榜樣。
他們兄弟慪氣,卻要攤上這許多無辜的人。即使他們兄弟間有再多的深仇大恨,都不該拿別人的真心玩笑。
許多的真心換來的卻是假意和欺騙,那位蘇小姐便是他們兄弟鬥爭的犧牲品。
到最後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是否和現在的自己一樣羞憤痛楚,還有一點,慶倖?慶倖自己沒有真的說出那句話。
努力喜歡他。幸好,她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她仿佛可以想像他聽見這句話後的表情,戲謔的邪氣的混不在意的,也許,還會有嘲諷和譏誚。幸好,她還沒有來得及現出真心讓他肆意淩辱和糟蹋。
從始至終,原來都只是場遊戲。從寶瓶山下初見開始,她便落入了他的圈套。他親眼看著她落網,親眼看著她掙扎,親眼看著她淪陷,然後慢慢收網。他和她做的交易,他輕易說出口的喜歡,他和她之間所有的過往,都是精心設計好的局,等著她的,是萬劫不復。而他屆時,可以瀟灑的說出真相,瀟灑的嘲笑她的真心,瀟灑的離去不帶走一片雲彩。
而這一切,僅僅是為了得到破壞孫茗婚事的目的。多可笑!從初衷到過程,都可笑。最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信了他。
現在唯一的幸好便是,在他看來,她還沒有愛上他。
是的,還沒有來的及完全愛上,便已經被現實打擊的體無完膚。
不待錢惜鬆開口,桂花已是搶在了他前頭:“戰青玄,或者說孫二公子?”
戰青玄打斷她:“孫湛,字青玄。”他的眼隱在暗處,燭火明明滅滅的讓人看不真切。
桂花笑一笑,這才是他們該有的初識,他是孫家二少,她是錢府小姐,沒有交集,過去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孫湛。謝謝你惦記著幫我逃婚,這麼晚了還不辭辛苦特意跑這一趟。可惜,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不能和你走。我要回府,待嫁。”
是,這原本就是她要告訴他的話。她不會和他走,她要回越州府,為了她的娘親,回去,爾後嫁人。矛盾過,掙扎過,最終,接受現實,不再逃避。
現在就更好了。桂花恍惚的想,他自始至終都在演戲,她看見的他並不是真正的他。她不喜歡他,一點也不。不喜歡才好啊,沒有牽掛,不會心痛,走得乾脆。
戰青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笑意:“是嘛,那真可惜。”她不生氣,她不難過,他騙了她,她卻還能這麼淡定自若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兒平淡的告訴他“我不能和你走”,沒有遺憾,沒有難過,甚至連憤怒羞惱都不曾有。
不在乎,才能這樣乾脆瀟灑。
他付出的一切於她而言都是過往雲煙。他卻在不知不覺間記掛她的笑顏,思念在山上和她無憂無慮鬥嘴較量的日子。她聰慧機敏偶爾糊塗,她時不時的小聰明讓他哭笑不得;她遲鈍,被騙被耍也只會在事後抿緊了唇強顏歡笑;她小心眼,她記仇,被他耍了,必得欺負回來才舒心……也許初始的接近是為了報復,可隨後的在意喜歡連他自己都措手不及。
今晚,他本可以不來,他本計劃不來。讓桂花帶著對他的牽掛回到錢府,照她的性子定不會束手就擒。到時又是一場風波。孫錢二府的婚事風雨飄搖,他再從中煽風點火,聯姻離告吹也就不遠。就如同與蘇府的交易。從今日起,在他的計畫中,她與他再無瓜葛。
桂花被劫走後,他獨自坐在茶樓想了很多。
寶瓶山下初見,她肆無忌憚的撒了他滿衣衫的竹葉青,那是他最寶貝的佳釀;初嘗她的手藝時撿到寶的驚喜,他忍受三娘手藝太久,自此終於有了正常的伙食;秦老夫人上山后她哭泣悲傷的臉,那是他唯一一次見到她的眼淚,大概是稀少的緣故,他牢牢記住了那張涕淚交加的臉,一點也不漂亮,很醜,可他就是記住了,沒有原因猝不及防便讓她留在了腦海裡,再也抹不去;她心疼菜菜的樣子,她鄙夷無視他的樣子,她隱忍腹誹的樣子,她打著壞主意眼珠亂轉的樣子……許多許多的臉龐,笑著的,哭泣的,玩笑的,都是她。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記住了和她相處的一點一滴,無一遺漏。
他想到蘇玲瓏蘇大小姐怨毒的話語:“……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孫湛,沒有誰可以永不動心動情,你話不要說的太滿。”她眼角紅腫,以一種陰冷的語調,“我詛咒你,你愛上的人不愛你,永遠都不愛。”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但他不希望她順利回到錢府。回去了,寶瓶山上無憂無慮的日子便是真的一去不返無可挽回。
所以他來了,站在這裡,說要帶她逃走。可她呢,在得知真相後,竟然還可以如此恍然無事淡定自若,對他的好意視若無睹棄之不理。
錢惜松對桂花的反應十分滿意,他伸手做了送客的姿勢:“既然如此,二少爺請回吧。”
詛咒嗎?他從來不信!
桃花眼中光彩乍現,他笑得恣意:“那好。我就不打擾了。”綠袍黑靴路過桂花的時候頓了一頓,“桂花妹子,那咱們,越州府見!”他笑得眉眼彎彎,狡黠如狐。
是無法不見。只是再見時,早已是滄海桑田雲翻雨覆。
(第一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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