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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太微天 -【皇宮這檔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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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10:24:1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皇宮這檔事 作者:太微天

內容簡介】:

  談不上顛覆什麼,只是看多了一種類型後自然的逆向思維結果。

  沒有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爭風吃醋腥風血雨……

  太后、皇上、皇后、妃嬪、皇子、公主、王爺、臣工、奴才……一個在佔地約60萬平方米內的大院子裡的雞毛蒜皮的生活。

  另:沒有嚴格考據,沒有主線的單元劇情——這純粹是為了挖三個坑後一個也沒填的某無良人士的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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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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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10:24: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新人

  皇帝,男,漢族,年齡27,已婚,家庭成員……比較多。

  「其實一點也不多……」

  皇帝對著近侍孟賢安抱怨道。

  「朕的這些妃嬪們,不說長的,短的也跟了朕五、六年了,你說為什麼時間久了這人就變得缺少樂趣了呢?時間跟女人有什麼必然的關係嗎?這真是件奇妙的事情啊!」

  孟公公從皇帝還是太子時就跟著他,早已習慣皇帝這自問自答的習慣,所以並沒有接話,而是開口問皇帝他每天都要問一遍的話:

  「那麼今晚……」

  「下去吧。」

  皇帝揮了揮手,一個人在長乾殿裡湊合了一晚。

  **********

  「這是我的!」

  「姐姐你不是已經拿了紅色的了嗎!」

  「寧妃啊,這個綠色的還是給我吧。」

  「……諸位妹妹是不是太閒了……」

  聽到皇后開金口,剛才還在爭綵線的后妃們立刻安靜了下來,悶頭繼續著繡手裡的東西。

  「好了好了,不用裝了,其實本宮也很閒。」

  皇后扔了手裡的針線活,嘆了口氣,這場由她發起的「女紅競賽」還是讓她覺得很無趣。

  聽到老大一發話,底下的女人們早就按耐不住的齊齊扔了手裡的活,或捶肩或搓手的。

  「哎呀,我就說,又不是個心靈手巧的料……」

  「古人云『君子遠庖廚,妃子遠針線』。」

  「這種東西也未必能激發女人的魅力……」

  「恭妃!」

  皇后聽不下去了……這群女人,可能是混久了,私低下全都是些肆無忌憚的傢伙。

  「恭妃啊,皇上有多久沒去你那了?」

  恭妃掰著手指數了數,待用完十個手指頭以後,她又從第一個手指頭開始算起。

  「哎呀!就別顯擺你的算術水平了,大概多久啊!」

  皇后等的不耐煩了。

  「完全數不過來。」

  「唉……」

  皇后又是一陣嘆氣,就她從敬事房那得到的消息來說,在座各位的情況,跟恭妃比那是只壞不好。

  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皇上怕是遇上七年之癢了吧。」

  博覽群書的康妃聰明的提醒道。

  淑妃和裕妃不悅而同的白了她一眼,齊聲說道:「妹妹我可還沒到七年呢!」

  「我們人老珠黃也是自然的啊……」皇后感嘆道。

  淑妃和裕妃又不悅而同的白了她一眼,心裡齊想到:「那是你!」

  **********

  「皇上最近是怎麼啦?下朝後也總是一個人不知在哪溜躂,既不去后妃那裡,也不來哀家這裡。」

  太后這天親自跑來長乾殿見皇帝,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老年人更愛沒事找事,皇帝深知這一點,而且也清楚太后的話多跟年齡並沒有關係,完全是本性使然,所以也不敢「驚擾」她。

  「這是哪裡的話,皇兒今個早上不是還向母后請過安嗎?」

  「果然不是親的就是有隔閡啊!每天一次的請安就跟辦公事似的,皇上就只是在敷衍我這個老婆子!」

  太后變成了哭腔,皇帝無語。以他的親身經歷來說,太后只要以「果然不是親的就是有隔閡啊」這句開頭,他就沒有過不答應的事。

  「母后有什麼事嗎?」

  皇帝認命的問道。

  **********

  「陛下想要擴充後宮?」

  「……這是太后的意思。」

  得了吧!難道你自己沒有這個意思?

  恭妃假惺惺的笑著。太后才不在乎後宮裡多個或少個女人呢,她只是喜歡來事,也不知道是誰冒充好人的給太后提的醒。

  說到這宮裡愛冒充好人的,皇后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恭妃之所以說她是冒充,就是知道這女人每次都藏著自己的惡趣味。

  皇帝要選妃,全國總動員。

  有人歡喜有人愁,總之只要家裡有未嫁姑娘的就沒個安生。

  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以皇帝馬首是瞻的國家的群眾力量更是偉大的,不出半月,就湊足了十三至十六歲的良家女子五千名。

  第一天,海選。把少女每百人排成一行,按年齡大小排列,由公公們逐個細察淘汰略高、稍矮、偏肥偏瘦者,首輪便淘汰兩千人。

  第二天,細選。眼、口、耳、鼻、頭髮、皮膚、肩膀、頸、腰、背部位,一項不合格,便除名,又篩去兩千。

  第三天,精選。每人各走三十步,察看其步態、風度,手腕略短,腳稍大者,舉止偏輕躁者淘汰去,再減少八百。

  這剩下的兩百人,便是地區賽區的翹楚,進內宮參加甄選。

  宮外熱鬧,宮裡也熱鬧。

  各宮后妃齊聚一堂,討論什麼樣的女人招人疼,什麼樣的女人惹人厭。

  「姐姐想找個什麼樣子的妹妹加入我們啊?」

  裕妃好奇的問道。

  皇后略想了想,笑著說:「最好是有恭妃的嫵媚,康妃的聰慧,寧妃的靜謐,裕妃和淑妃的活潑。」

  「外加皇后的賢德。」恭妃補充了一句。

  「天啊!皇后娘娘放心讓這樣子的女子進宮嗎?」淑妃激動的喊道。

  她跟裕妃是同期,見識也差不多長短,反正她是不放心讓這樣子的女人進宮的,何況她也不覺得能找到這種女人。

  最後甄選那天。太后、皇后與後宮諸妃全部到場。環坤宮前的廣場上一時間姹紫嫣紅,花紅柳綠。

  太后站了起來,清清嗓子,輕喊了幾聲「喂喂」試試現場效果,然後開始開幕演講。

  太后居后位二十六年,太后位八年。官話講的是駕輕就熟,而且她本人也深愛此道。直從早上講到日上三竿,從光耀門楣講到利國利民。等她的「諄諄教誨」講演完,底下眾美人已是銳氣減半。

  接著輪到皇后講話,皇后只是極有氣質的一笑,說道:「各位姑娘,期待你們的加入。」

  皇后雖然只有一句,太后卻不覺得她沒水準,賞了她兩個字——「精闢」!廣場上的人更是如獲大赦,無不對皇后感恩戴德。

  這兩百人的的篩選,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先是自報姓名、籍貫、年齡,考察其音色、神態,口齒不清、嗓音粗濁、反應遲鈍者淘汰;而後才藝表演,現場問答,情景表演……直把太后忙的手舞足蹈,諸妃看的眼花繚亂。

  最後敲定的十人,進入密室做最後的檢查。

  探其乳,查看質地如何;嗅其腋,查看可有異味;捫其肌理,查看可有病史。

  最後選出一人獲賜妃位,其餘九人充為女官。

  那名超級女生三呼「萬歲」,安安份份的跟著宮人退了下去,諸妃的話匣子卻是關不上了。

  淑妃和裕妃最為興奮,從今起,她倆終於有了後輩,成為「前輩」了。

  「那女子就是符合皇后娘娘條件的人?」

  恭妃沒看出什麼門道,不得不當著皇后的面求證。

  「內在倒是一時難以察覺,只是那張臉確實集各位姐妹的亮麗與一體,當之無愧的集大成者。」

  康妃在仔細觀察後下結論道。

  皇后只是笑而不答。

  當晚,該女蒙聖寵,封為惠妃。

  「陛下,那位新妹妹可還讓您滿意啊?」

  同皇帝向太后問完早安後,皇后開口問道。

  「……還好……」

  皇帝咕咕碌碌的回了一句,並不太像心花怒放的樣子。

  他確實有有口難言的苦衷。

  那晚睡在御床上的美人,乍一看讓他頗為驚豔,再一看又覺得非常眼熟。那眉眼像恭妃,那嘴角像寧妃,那耳鼻像康妃,那舉手投足像淑妃和裕妃,整個人合起來的神情……有點像皇后。

  這不就是那些他爛熟於心的女人的濃縮合成版嘛!結果,親切感猛增,新鮮度卻大打折扣。

  想到這裡,皇帝不由小小的嘆了口氣,由「時間與女人的因果關係」思考到「新鮮度與熟悉度的辯證關係」。

  皇后依然雲淡風輕的一笑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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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10:25: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童言無忌

  八月裡,知了吼的正歡,梨霜宮裡也是人聲鼎沸,喜氣洋洋,因為住在該宮的寧妃娘娘剛生下了位小公主。

  寧妃性格婉約,為人平易,所以不缺人緣,自從生下女兒後前來道賀之人不斷,皇帝更是隔三差五來看她,讓她一張娃娃臉笑得跟朵花似的。

  這天午後,寧妃躺在廊下的竹椅上,正逗著被乳娘餵完奶的女兒,那邊宮女來報,皇后領著靖海王來了。

  「天大熱的來打擾妹妹真是過意不去,只是羨兒這孩子吵著要來看小妹妹。」

  皇后一進門就給寧妃陪著不是,寧妃趕忙起身回禮。於是乎,這邊一對母子迎上那邊一對母女,大的看大的,小的看小的。

  靖海王,皇帝長子,年方六歲,單名一個「羨」字。不過小羨並沒有什麼值得羨慕的地方,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此時正在經歷「成長的煩惱」,至於到底有什麼煩惱的地方?沒人能夠看明白,小鬼似乎任何時候都在煩惱著,因為他想的太多。

  「小妹妹怎麼不像女孩啊?二姐說,女孩子都有胸。」

  小羨並不知道什麼叫「胸」,但是他研究了半天眼前的嬰兒,也沒發現小女嬰身上有什麼自己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

  兒子一句話差點把皇后嗆死,她覺得自己一世英明,只有這個兒子讓她汗顏,無奈的回了寧妃一個羞愧的笑容。

  倒是寧妃,平心靜氣的對著小男孩解釋說:「小公主還沒有長大,長大後,大殿下就會發現不一樣的地方了。」

  小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問道:「小妹妹會像淳弟一樣忽然沒了嗎?」

  此話一出,兩個大人心裡都是一沉,寧妃更是眼圈紅紅,裡面泛起水氣。

  淳是她的頭子,可惜沒有養活,那一年裡她幾乎整天精神恍惚。

  皇后瞭解兒子口無遮攔的毛病,當即輕喝一聲:「羨兒不要胡說八道!」

  小羨咋巴咋巴嘴,估摸到自己可能問了個不討好的問題,於是他低頭想了想,馬上又問道:「那小妹妹是怎麼來的呢?」

  寧妃剛才還只是眼圈帶紅,現在卻變得滿臉通紅,皇后看不下去了,馬上命令宮人把這個管不住嘴的攪屎棍帶走,省得他又語不驚人死不休。

  「大殿下往哪裡走呀,回宮的路在這邊!」

  「我要去康母妃那裡,你要想跟著就跟著好了。」

  小羨出了梨霜宮,就直接朝康妃所住的桂昌宮跑去,他心裡憋著問題,不問出個所以然來就不爽——小妹妹到底是怎麼來的?

  宮裡人人都知道,靖海王外號「十萬個為什麼」。

  偏偏這種年紀的孩子,問出的問題又不帶半點學術水準,往往叫人不知從何說起。雖然不知道怎麼說,但也不敢亂說,畢竟誰也背不起「教唆皇子」的罪名,於是大家便是能答就答,不能答就推,這一推二推,最後就多半要推到皇宮最高負責人——小羨他爸那裡。

  皇帝起初看到兒子喜歡問問題,很激動,因為他本人也是個把思索具有哲學高度的問題當業餘愛好的人士,但是他很快就發現,跟連字都沒認全的兒子分享他的智慧結晶根本就是雞同鴨講,也就慢慢變得興趣索然,最後發明了兩套萬無一失的預備方案,來對付兒子的突擊問答。

  如果小羨問皇帝「為什麼男孩子要站著尿尿?」這類問題的話,皇帝就回答他「這是老祖宗規定的」;如果小羨問皇帝「皇祖母怎麼有那麼多話?」這類問題的話,皇帝就回答他「事關國本,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久而久之,這兩句話則被宮內稱為「十萬個為什麼之必殺答案」。

  「康母妃!小妹妹是怎麼來的?」

  小羨一見到康妃,劈頭蓋臉的就問將起來。此時康妃正品著一杯香茶,拿著一本古書,還沒明白過來大皇子在問什麼。

  「什麼小妹妹?」

  「就是寧母妃那裡的小妹妹,我剛一問是怎麼得來的,就被母后趕出來了……」

  小羨無限委屈的回答道。

  康妃醞釀了半天,才又能無比冷靜的看著大皇子。宮裡人人皆稱康妃滿腹經綸,見高識遠,小羨對康妃也十分信賴,除了她是有名的才女外,還因為她是為數不多有耐心替自己解答疑惑的人——恐怕現在已是絕無僅有的了。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嘎,和之至也。」

  康妃出口成章的說道。

  「……??」

  「行氣,吞則搐,搐則伸,伸則下,下則定,定則固,固則萌,萌則長,長則複,複則天,天其本在上,墜其本在下,順則生,逆則死。」

  「……???」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康妃最後以一句美麗的古詩作為她傳道授業解惑的結語。

  小羨最終什麼也沒明白,康母妃好是好,唯一讓小羨不太滿意的就是她說出了的話總是很怪,就像是……就像是太傅講故事裡面提到的「天書」。

  面對小羨滿臉不知所云的表情,康妃丟下了一句自打小鬼入桂昌宮後唯一能聽懂的話:「去問你恭母妃吧,她的實際經驗很豐富。」

  恭母妃的實際經驗很豐富嗎?小羨歪著腦袋想了想。

  對了!恭母妃有兩個公主呢!比任何一位母妃的公主都多,看來這就是實際經驗啊!

  這麼想著,小羨就興奮的一路小跑,奔向恭妃的赤楓宮。

  「小妹妹是從母親的身體裡出來的。」

  恭妃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小羨一陣心喜,恭母妃居然這麼爽快的帶他直奔主題而去。既然是這麼簡單的事,康母妃幹嗎要念一堆聽不懂的東西給他聽呢?他回憶了下康妃的「天書」,又想了想恭妃的解釋,忽然發現這裡面隱藏著更為深奧的東西。

  「小妹妹又是怎麼進到母親身體裡的呢?」

  寧母妃身上好像沒看見有那麼大的洞。

  「……」

  恭妃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她那雙堪比狐媚的眼睛滴流流的轉了兩圈,最後說道:「這個還是要問皇上才知道。」

  「啊!又要問父皇啊……」

  自從皇帝拿「十萬個為什麼之必殺答案」搪塞了小羨一段時間之後,小羨就極不情願去問皇帝老爹問題了。

  「恭母妃這次可沒糊弄你,因為不管是小妹妹也好小弟弟也好,全是皇上造的呢!」

  小羨的嘴巴張成了「O」字型,這真是爆炸性消息。父皇會做小寶寶?!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過,而且……父皇是什麼時候做的?他也從來沒看見過啊!難道是故意瞞著他?

  小羨知道皇帝有許多事情瞞著他,所以他很氣憤,但是小寶寶這麼重大的事情也要瞞著他,簡直太不像話了!所以他又一溜小跑的衝向長乾殿,要讓皇帝交代清楚。

  「什麼什麼?你說什麼?」

  皇帝一頭霧水的看著兒子,剛才這小鬼上氣不接下氣的衝進殿裡,他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甚至連正在議政的臣子都暫時遣退,結果小傢伙只是義憤填膺的質詢自己為什麼做小寶寶的時候不帶上他?!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啊!」

  「就是寧母妃的小妹妹,不是父皇做出來的嗎!」

  皇帝厥倒。

  「誰!是誰跟你這麼說的!」

  小羨不搭理皇帝,一張嘴跟上了拉鏈一樣緊閉著。

  恭母妃臨出門前要他保密來著,否則以後就不帶他玩了。其實就算恭妃不交代,小羨也決不會說出她的名字的。以前也有好幾次皇帝笑嘻嘻的問過小羨「是誰跟你說的?」,結果小羨發現那些人日後就再也不回答他的問題了,他當時就覺得一定是皇帝在搗鬼,居然這麼小氣!自己不告訴他還不讓別人告訴他。他小羨是很講義氣的,所以絕對不再出賣回答自己問題的人。

  「是我先問問題的,太傅說要『先來後到』,父皇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

  MD,這死小子居然會玩文字遊戲了!

  皇帝一邊氣結,一邊埋怨太傅太恪盡職守,最後想了想,還是決定搬出他的「萬能法寶」:「事關……」

  「事關國體,所以還不能告訴羨兒?討厭討厭!羨兒最討厭父皇啦!哇~~~~」

  咦咦咦!怎麼忽然哭起來了?

  皇帝看著兒子梨花帶雨的一張小臉,也不免心疼起來。自己琢磨了一會,覺得兒子雖然經常問一些無厘頭的問題,但這種發散性思維還是值得提倡的,把這種習慣扼殺在搖籃裡似乎也不太妥當,於是伸手把兒子抱了過來,說道:「父皇告訴羨兒就是了,有什麼好哭的嘛,也不嫌丟人。」

  「……因……因為父皇總是騙我……嗚……」

  「好好好,這次一定不騙你。」

  「那父皇說啊!小寶寶是怎麼做出來的?」

  「這個……其實告訴羨兒也沒用,羨兒現在還做不出來。」

  「為什麼?」

  「要等你長大以後……」

  「哇~~~父皇又在敷衍我!」

  皇帝苦著一張臉,心想這就是「狼來了」的報應啊!

  「皇上,剛才……沒出什麼事吧……」

  靖海王走後,孟公公悄無聲息的走進殿來,看看皇帝什麼時候再讓那幾位臣子入內。

  「……沒事……」

  皇帝的口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無話可說,他只是回憶到剛才兒子一臉興奮的離開前跟他說的話,讓他等著看自己做出來的寶寶。

  唉……也不知道十個月以後怎麼跟兒子解釋……

  不過——皇帝自我安慰的想了想——兒子也不可能真堅持得了跟某個小女孩一刻不停的手拉手拉十個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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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10:25: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人材

  中書令正在做工作報告,丞相在挑中書令的刺,工部尚書在挑丞相的刺,吏部尚書在挑工部尚書的刺……就在大家沸反盈天的時候,沒人知道皇帝貌似深思,實則神遊。

  皇帝一直堅信著一點,那就是:沒事的時候開大會,有事的時候開小會,有重大事情的時候不開會。所以底下的人吵的越熱鬧,他的心情也越放鬆。

  結束了例行公事之後,皇帝伸著懶腰下了朝,身後忽然冒出個小內侍,對著孟公公耳語了幾句,孟賢安轉頭就跟皇帝稟報導:「回陛下,豫林王已經進了宮,現正在墨蔭堂……」

  「是嗎!千乘已經到京了!」

  沒等孟賢安說完,皇帝就大步朝目的地走去。

  老皇帝的兒子不多,如今還活著的,除了皇帝就是豫林王。大家看皇帝平時對豫林王寵信有加,都會感嘆一番兄弟情深,不過皇帝心裡其實還有別的想法。

  這個弟弟,恐怕是偌大一個皇宮裡唯一比他還厚道的人!這皇宮裡面並不缺乏好人,但是「好」與「老實」之間,其實還隔著巨大的鴻溝。於是乎,皇帝這麼一個五講四美的標兵在那麼一群頂著「好人」頭銜的人精面前,往往得吃暗虧。只有在比他還五講四美的豫林王面前,皇帝才能找回那麼一點點為君為兄為夫為父的感覺來。

  說白了,就是豫林王身上繼承著一個農耕民族勤勞善良友愛樸實的傳統美德。

  「臣弟參見皇上。」

  豫林王恭恭敬敬對著皇帝行了一個君臣大禮。

  「哎呀,千乘!私人場合,用不著這麼客氣!你怎麼也不說個回來的准信,朕也好去接你。」

  「皇上……皇兄日夜操勞國事,臣弟這麼一點私事,萬不敢勞皇兄操心。」

  皇帝看著弟弟謙卑的樣子,知道他一向視孔孟為偶像,糾正也糾正不過來,就隨他謙卑去了,讓他放鬆反而會害他緊張。

  「既然回來了,晚上就別回去了,朕給你接風。」

  **********

  「千乘啊,隴西的生活怎麼樣啊?沒受苦吧。」

  溫柔的聲音是皇后的。

  「怎麼可能沒受苦!看看王爺的皮膚,都乾裂了!」

  首先關心別人外貌的一定是恭妃。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樣的風景王爺不知可曾欣賞到了?」

  詩情畫意的聯想的永遠是康妃。

  「千乘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這次回來後母后就給你做做媒吧。」

  喜歡來事——包括亂點鴛鴦譜的,肯定少不了太后。

  不過太后一句話說完,其它人就都不說話了,齊齊看向太后,包括豫林王在內。

  「……怎麼,皇上,你沒跟千乘提嗎?」

  看到當事人好像全無準備的樣子,太后疑惑的看向皇帝。

  不是要你事先吹風的嘛!

  皇帝一個靈光,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母后啊,千乘才剛剛回來,皇兒還沒來得及跟他提這事呢!」

  「果然不是親的就是有隔閡啊!皇上就把我老婆子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皇帝暗叫一聲「不好」,知道太后的老毛病又要犯了,當下唯一該做的就是賠罪,於是立馬起身……可是在他剛一撩下襬膝蓋準備彎曲的時候,一個人影光速般晃到他前面,跪的那叫一個姿勢標準,自然流暢。

  「皇兄日理萬機,懇請母后千萬不要為兒臣的事責備皇兄!」

  豫林王剛過雙十,模樣屬於治癒系,無不良嗜好,無桃色新聞,職稱方面則是個「打工皇帝」,除了老闆,就屬他最大。標配的白馬王子!因此自打原來的指婚對象翹了後,王府門外就不乏提親之人。

  有些人聰明點,覺得突然上人家家裡提親沒有效率,於是打通宮裡的路子,準備從內部攻陷。這裡面自然就包括了太后的娘家人。

  太后名份上也是豫林王的媽,唯恐這樣的閒事輪不到她管,自然是歡天喜地的答應了,不過她那個侄女並沒有美的眾人皆知,太后也就不好在外貌上睜著眼睛說瞎話,所以她對豫林王強調的是——「那孩子善解人意,通達的很!」

  **********

  「太后,我們這樣合適嗎?」

  裕妃小聲的問道,因為就在離她們不遠處的灌木叢那一頭,是今天相親的兩個當事人。換句話說,她們現在的行為……不太名譽。

  「你擔心就不要跟過來啊!」

  「就是,既然有太后在,妹妹你怕什麼啊!」

  淑妃責備著沒膽識的裕妃。合著她的意思就是太后是替她們扛大頭的人,於是太后很不友好的白了她一眼。

  「千乘這孩子啊,哀家知道,就是太老實,又不太會說話,所以不在這看著哀家可不放心。」

  太后末了解釋道。

  那您老就更應該放心了啊!

  二妃心中想到。

  就在這三個女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的時候,灌木叢後的年輕男女忽然移動了起來,只見年輕的王爺拉著楊家小姐的手直奔御花園內的一座配殿而去。

  「吱呀」一聲關上門後……裡面再無動靜。

  「……現在是什麼情況?」

  等了好半天還不見人出來,裕妃奇怪的問道。

  「該不會是……」

  淑妃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驚駭到了,沒有接著說下去,只是一臉興奮的看著裕妃。

  「絕對不可能!」

  太后立馬封殺了淑妃還沒說出口的話。

  「千乘這孩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只剩他一個了,也沒那個膽子!」

  「也很難說吧……聽說西北民風彪悍,王爺又在那呆了半年,而且……」而且您這樣的說法,究竟是在贊人還是在損人?

  淑妃還想為自己的大膽假設做最後的爭辯,卻在太后怒睜著牛眼的威嚇之下作罷。想想也是……說豫林王會霸王硬上弓,估計編笑話的都不會拿這個做題材。

  最後,畢竟是身子板老了,太后是潛伏不下去了,裕妃與淑妃一邊一個,攙著太后回了樂寧宮,順便與姐妹們八卦一下御花園中的勘查情況。

  **********

  「千乘啊,你覺得楊家小姐怎麼樣?」

  皇帝聽著後宮裡女人八卦的心癢癢,也湊熱鬧來三八了一回。

  「挺不錯的。」

  豫林王看起來心情很好。

  「哦!你對『不錯』的定義是什麼?」

  「楊姑娘果然如太后所說,是個很善解人意的人。」

  只是如此嗎?皇帝閱女無數,「善解人意」這詞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殺傷力,他不相信弟弟的要求只有這麼點。

  「那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是個可以談婚論嫁的人。」

  「什麼!這麼快就決定了?!雖然是太后的娘家……但是你真的不需要再挑挑嗎?」

  「挑?」

  豫林王眉毛一聳,似乎對皇帝的話很不受用。

  「婚姻乃繼宗桃之統,合兩姓之好的大事,皇兄怎能說的如此輕浮?」

  皇帝沒有接話,只是無比沉重的拍了拍豫林王的肩膀,賢弟啊!等你合了七八家「兩姓之好」後,看你還能不能說得這麼義正嚴詞……

  總之,豫林王的終身大事似乎就在第一次相親之後意外的一鎚定音了,毫無浪漫、曲折、傳奇、可歌可泣、盪氣迴腸等等等等可言。

  對皇帝來說,這個結果,委實無趣了一些。

  不過,這其實只是他這邊的情況而已……

  「正翔啊,柳兒回去後可說看的怎麼樣了啊?」

  太后在相親結束的第二天就找來了姑娘的爹——也即是她的二弟。只是這國舅爺進宮的速度遠比她所想的要快,好像是已經先行做了進宮打算似的。

  「太后啊,老臣正是為這事而來的啊!豫林王他……王爺他到底對小女做了什麼啊?」

  「這是什麼意思?」

  太后已經看見老弟弟臉色鐵青,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

  「……是柳兒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說!就是什麼也不說才不正常啊!昨個一回家,柳兒就面無血色,問她什麼她都不回答,只是一個勁的說『太可怕啦』,晚上更是不敢睡覺,非拉著她娘陪她到天亮……」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也一個勁的問她啊,可是一提到這事她就說這門親事就當從來沒有過,不許再提!」

  「為什麼啊?」

  「不知道,完全不清楚,柳兒只是一個勁的說『害怕』……太后,您看……」

  國舅爺似有難言之隱的望了太后一眼,那神情馬上讓太后想到了偷窺那天淑妃沒說完的那半句話……不可能吧!

  「正翔你的意思是……」

  「恕臣大膽……但臣實在想不出什麼……別的事來……」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算全世界的女人就死的只剩柳兒一個了,千乘也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太后一急,又吐了句不知道是贊人還是損人的話,不過此時國舅爺也沒空理會這個。

  「千乘,你昨天到底對哀家的侄女做了什麼!」

  太后踏著風火輪奔來希貞閣時,正碰見皇帝和王爺兩人在下棋,她看也沒看皇帝,直接把矛頭對準了豫林王。

  豫林王此時正準備下子,聽見太后的問話後半天也沒把手放下來,困惑的望著太后,倒是皇帝先反應過來。

  「出什麼事了啊,母后?勞煩您老人家這麼急的趕過來。」

  「你問問他!」

  太后一手指就指在了豫林王依舊困惑的臉上。

  「他昨天也不知道幹了些什麼,哀家那個侄女回去後嚇的一夜沒睡,說是不許再提這件婚事!」

  聽罷太后的話,皇帝以一種驚為天人的表情看向弟弟,按他那經驗來說,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更快的聯想到了那個方面。

  「兒臣……兒臣也沒做什麼啊……」

  「沒做什麼能把人家姑娘家嚇成那樣!」

  誰信!

  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豫林王眼睛一亮,繼而又莫名其妙的消沉了起來。

  「難道是那件事?……我還以為這次是個知音呢……」

  「那個……千乘,你到底做了什麼啊?……」

  「鬼故事?!」

  皇帝與太后異口同聲的重複了一遍。

  「你好好的講鬼故事幹什麼?」

  「……因為楊小姐非纏著臣弟問臣弟的愛好是什麼,臣弟本來並沒想說……只是看楊小姐好像真的很感興趣的樣子……」

  「你的愛好是講鬼故事?!」

  皇帝幾乎要噴飯,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太過具有喜劇效果。

  豫林王似乎就知道皇帝會有這種反應,很受傷的嘀咕了一句:「那邊也沒有什麼娛樂項目,這個確實挺有意思的嘛……」

  「柳兒可不是個膽小如鼠的姑娘,一個鬼故事能把她嚇成那樣?!」

  太后還是不太相信豫林王的說辭。

  「千乘,不如你再說一遍吧,也讓朕和太后聽聽。」

  豫林王面露難色,過了一會兒,及其鄭重的說道:「……臣弟先聲明啊,聽不下去的就不要聽了……臣弟對楊小姐明明也事先說過了……」

  **********

  「陛下,您最近好像很有興致啊?」

  皇后從宮女手上接過了一碗夜宵,端到了床邊遞給皇帝。

  「皇后這話怎麼說的……」

  「大前天是裕妃那,前天是康妃那,昨天是恭妃那,今晚又來了臣妾這……這樣的陣勢,臣妾可是好幾年沒有見過了啊!」

  「瞧皇后說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多親近親近有什麼不對,難道皇后不歡迎?」

  「臣妾怎麼敢呢!」

  皇后拋了個溫柔有禮的笑容,一邊脫去身上的外衣,一邊尋思著——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其實這次,皇后是杞人憂天了,皇帝什麼也沒想,只是有點害怕晚上一個人……

  NND,沒想到千乘那小子除了擅長五講四美外,還這麼有製造恐怖氣氛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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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10:25: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占卜風潮

  「哎呦!皇后,你輕點,朕的骨頭都快給你捶斷了!」

  「陛下的骨頭不是已經斷了嗎?哪裡還會再斷?」

  皇后冷冷的說著,她難得的這樣沒有好臉色,所以皇帝也只好忍氣吞聲的在一邊鬱悶——明明受傷的人應該是被照顧,被安慰,被噓寒問暖的,怎麼自己就沒有這種待遇呢!

  就因為自己沒聽欽天監那百年難得一準的占星?!

  話說三個月前,欽天監太史令屁顛顛的跑來向皇帝報告,說欽天監觀測到有彗星從紫微垣帝座星邊上滑落,恐皇帝將有凶兆。皇帝對天文學沒什麼興趣,不知道頭天晚上是不是真有掃帚星出現,但欽天監隔三岔五就愛跑來說「XXX有凶兆」的「前科」皇帝是十分清楚的,並且也非常不滿。

  於是皇帝像往常一樣,認真的聽完了太史令的報告,然後轉身就忘了個一乾二淨。

  一晃三個月過去了,皇帝到禁苑去打獵,密林中與一隻疣豬狹路相逢,疣豬當然不會買皇家的面子,上來就朝皇帝的坐騎撞去,那良駒一個漂亮的起立,就把皇帝乾淨利落的扔了下去,要不是邊上侍衛眼疾手快衝那馬猛抽幾下鞭子,皇帝身上估計還得多幾個鐵掌印作為紀念。

  疣豬自然是被千刀萬剮以死謝罪,但「疣豬門」事件的影響卻在迅速擴大……

  也不知是誰翻出了在欽天監文書裡埋了三個月的那張星象報告,又不知道是誰把這事報告給了太后……總之,太后就開始來兩天一小講,三天一大講,無非就是什麼「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什麼「輕視天意的報應」;什麼「無組織無紀律缺少帝王的自覺」……這其中更間雜著寧妃在床邊的默默流淚,恭妃讓人欲火焚身的「安慰」,康妃的午間朗誦以及皇后的陰陽怪氣。

  更不幸的是,皇帝一條腿給綁了個結結實實,連逃都逃不了。

  在這整個事件中,唯一獲得巨大效益的,無疑就是欽天監了——它赫然從一個半科研性質的清水衙門變成了皇宮眾人的人生指南!

  「帝座立伺陰陽也,斛和鬥立量者也,列肆立寶玉之貨,車肆主眾貨之區……」

  「太史令啊!你這些東西也太繁瑣了,就沒有更簡單一點的嗎?」

  太史令講的口若懸河,太后卻聽的雲裡霧裡。

  「這……這觀星之法本就歷史悠久,紛繁複雜,不知太后所謂的『簡單』究竟是到什麼程度?」

  太史令奉詔來給太后講解星佔學,本是帶著極大的激情乘興而來,誰知《開元佔經》還沒開個頭,太后就已經聽不下去了。

  「就是那種誰都能懂,現學現用,簡單有效的占卜方法!」

  太史令心裡淚花直流,心想要是有這麼簡單的東西,他們欽天監幾十號人還這麼拚命幹嗎!但是當著太后的面,他怎麼敢說沒有,於是用了招緩兵之計,說是回去再查閱查閱。

  太史令說要查閱,還真就查閱來了。太后接過他遞上來的一張薄紙,還沒看過內容,就疑惑的問道:「就這麼一張紙?」

  這是不是也太簡單了點?

  「這都是些風行了幾百年的簡易辦法,卻都是世人智慧的結晶。」

  風行幾百年是不假,不過卻都是些民間流傳的土辦法,也沒什麼科學依據。太史令從一堆堆古舊資料中翻出了這個,覺得至少可以解目前的燃眉之急。

  子時:心顫——有女子相思,喜事將至;肉跳——有尊長人來,大吉;面熱——有喜慶事,將得意外之財……

  太后一行一行的看下去,越看笑容越強烈,顯得十分滿意。

  太史令領了賞,磕了頭,謝恩而去,不過他也沒想到自己還沒走多久,這張「簡易占卜100條」就已經從太后的樂寧宮傳播到了後宮的各個角落。

  「父皇!父皇!」

  皇帝老遠就聽見了兒子的叫聲,然後看見兒子一臉淚相的跑進殿裡。他剛為兒子如此關心自己而感到稍許欣慰,就聽見小羨哭訴道:「母后太不講理了!羨兒什麼壞事也沒做,母后卻要關我禁閉,父皇要幫羨兒啊!」

  「不是禁閉,是為了你的安全!」

  皇帝還沒從失望中回過神來,就看見皇后已經站在了大門口,胸部喘息急速,顯然是追著兒子跑過來的。

  「怎麼回事?」

  「大殿下宮裡的雀鳥剛才一陣亂叫,占卜上說未時聞鵲噪乃有六畜不見之事,所以皇后娘娘才讓大殿下待在宮裡不要外出……」

  開口解釋的是跟在皇后身邊照顧靖海王的老嬤嬤。

  「才不是,母后一定是變著法兒的不讓我玩!」

  小羨抗議道。

  「簡直荒謬!鳥不叫還算鳥嗎!再說宮裡哪來的牲畜?」

  皇帝和兒子站在同一戰線。他好歹也算個高級知識分子,星象學姑且不論,這種一聽就像民間迷信的東西他可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皇上!您不把自個兒的身體當身體,不把臣妾的擔心當擔心,臣妾也沒有辦法,但是事關羨兒的安危,臣妾決不能由著皇上胡來!」

  皇后說話一向和風細雨,此時的聲音卻陡然提高了八度,皇帝一見這光景,就意識到妻子真的生氣了。

  皇帝跟皇后做了十幾年的夫妻,知道妻子生氣的時候閉嘴是最好的選擇,於是只有無奈的朝兒子使了個顏色,意思是叫他好自為之。

  不僅是皇后,皇帝很快就發現他所有的嬪妃似乎都染上了這種小題大做一驚一咋的毛病。比如皇帝打噴嚏的時候,一旁的恭妃就笑嘻嘻的問他在想誰,當皇帝回答她誰也沒想之後,恭妃卻立刻換了一張凶臉,留下一句「色胚!」絕塵而去,罵得皇帝莫名其妙;又比如太后三更半夜跑進長乾殿,說她丑時心跳不止,乃大凶之兆,太后怕突遇不測,急急趕來見皇帝最後一面,皇帝本就低血壓,窩火之餘差點衝口而出:「您老心不跳才有問題呢!」

  後宮的一切,皇帝都可以將之歸結為女人的神經質而默默忍受,指望著這股「時尚」能自然退熱,但是他馬上就發現,前朝也開始出現了這種歪風邪氣。

  「胡愛卿呢?怎麼沒來?」

  皇帝由於行動不便,每天的早朝自然是取消,改成了內廷議事。

  「工部尚書家中有事,今天的議事怕是不能來了……」

  中書令回報道。

  「哦,難道家中出了什麼急事?」

  工部尚書一向是全勤獎獲得者,今天忽然沒來,皇帝難免覺得是出了什麼大事。

  「這個……聽說尚書夫人認為尚書大人不易出門……」

  東閣大學士語氣不穩的回答道。

  「這還真奇怪,胡夫人又是如何知道胡愛卿不易出門的?」

  「……胡夫人原與裕妃娘娘交好,聽胡大人說,夫人前段時間進宮,似乎從裕妃娘娘那學得了什麼方法……」

  皇帝聽到這,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可以直接跳過這個問題了。

  工部尚書的無故缺勤雖然系其夫人所為,但工部尚書寧願聽信夫人毫無理由的「理由」也不來參加皇帝的議政——這讓皇帝覺得他不能再漠視這股封建迷信在他的地盤上橫行了!

  這天天氣正好,皇帝腿上傷也好了大半,於是他在一群宮女內侍的簇擁下一瘸一拐的來御花園散心,透氣之餘順帶想想怎麼說服以太后為首的女人們停止目前的土鼈行為。

  剛過一道月洞門,就聽到裡面小女孩嘰嘰喳喳的聲音一片,皇帝往裡一望,四個女兒裡面兩個爬在樹上,兩個正準備往上爬。

  「小祖宗們啊!這是在幹什麼呢!」

  皇帝身邊的一個老宮女立刻迎了上去,準備阻止金枝玉葉們的高難度動作。

  「父皇!父皇來的正好,來幫幫忙,找人幫我們抓鳥!」

  樹上的老三對走到樹下的皇帝喊道。

  「抓鳥?」

  「前幾天阿羨就因為院裡的幾隻鳥叫,被母后關了一天,咱們為了以絕後患,準備把窩裡的幼鳥全部抓光。」

  還沒上樹的大女兒給皇帝做了解釋。她是靖海王的胞姐,想起弟弟的悲慘遭遇,不由的為自己未雨籌謀起來。

  「傻姑娘……」

  皇帝啼笑皆非的拍拍大女兒的頭。

  「這宮裡的鳥哪是你們幾個能抓完的,有空在這幹這種傻事,還不如替父皇回去勸勸你們的母親。」

  「怎麼沒說!根本不管用!」

  樹上的三丫頭倚著樹幹對地上的皇帝說道。

  老二和老三是恭妃所生的孿生姐妹花,這段日子以來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被恭妃詢問著是否心顫,是否肉跳,是否面熱,是否耳熱,是否眼跳……

  「父皇,母妃也老問我有沒有又把衣服蹭破了……」

  小不點的四公主也拉了拉皇帝的衣服申訴道。

  不愧是自己的女兒啊!皇帝高興的在心裡流淚,果然明辨大是大非,也許可以成為自己的強大助力。不過精神可嘉,思路錯誤。皇帝仰著脖子看著樹上的兩人,準備叫她倆下來,大家一起合計合計怎麼對她們的娘進行圍剿。

  此時二公主已經把她的鳳爪伸向一窩嗷嗷直叫的雛鳥,她的孿生妹妹在一邊為她加油,二公主深吸一口氣,身子往上一提,終於順利的夠到了鳥窩的底部,可就在她剛想把憋著的氣吐出來,也就在皇帝剛想喊她的同時,腳下的樹枝發出了「哢喳」一聲脆響……斷了。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

  侍從們本能的去接,但是按照禮儀,他們都站在離皇帝和公主們幾步之遙的地方,此時雖一個個全伸著雙手,卻擺明了沒有一個能來得及。

  皇帝當然也本能的想去接,不過他的站位卻精準很多,甚至可以說正在二公主的落點上。於是皇帝只覺得眼前一花,手中一沉,接著就是自己的身體和大地親密接觸的觸感。這期間,皇帝好像又聽見了一聲「哢喳」的輕響,不過他懷疑可能只有他一個人聽見了——如果那是他腿骨再次斷裂的聲音的話……

  皇帝大發雷霆。

  他象徵性的把當時在場的宮女內侍們罵了一遍,又象徵性的把四個女兒罵了一遍,最後把主要的炮火對準了太后、皇后以及諸妃們。

  皇帝此時是個舊傷未癒又添新創的傷號,所以很有立場也很有底氣發表對這種程序化占卜的極度不滿,直接要求把它從皇宮中取締,    太后覺得皇帝把自己受傷怪罪到占卜術上去實在有點牽強,但她一想到太醫叮囑她「陛下腿傷惡化,不易動怒」,也就沒有再爭辯下去。當然,太后肯定是沒料到太醫的叮囑乃是皇帝暗示下的產物。

  終於,這場由皇帝受傷而引發的風波,隨著皇帝的再次受傷,開始出現了平息的跡象。

  皇帝的心情卻比較複雜……這雖然是他樂於見到的結果,卻不是他想要使用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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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10:25: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人不可貌相

  「哈哈哈!妹妹,饒了我吧!」

  「你給老娘站住~~」

  「那邊的是些什麼人?」

  一個剛進宮幹活的小宮女指著宮道盡頭一追一逃的兩個華服女人,問著身邊的中年女官,女官迅速的打掉小姑娘伸出去的手指,輕斥道:「別亂指!伸個手指指點點的成何體統!那是宮裡的娘娘。」

  「娘娘?」

  小姑娘在家鄉裡沒見過「娘娘」,不過聽說「娘娘」這種人都是漂亮的不得了,各個跟仙女似的。「仙女」小姑娘在廟裡倒是看見過,因此她不覺的遠處的女人像仙女。

  似乎是看穿了菜鳥的疑惑,老鳥好心的提醒她道:「以後你要留心一點,別大驚小怪的,那邊那位……」——女官沒用手指,只是小小的比劃了一下那個張牙舞爪正在追人的女人——「是惠妃娘娘,不過我們私下都稱娘娘為『惠大俠』。」

  「……大俠?」

  跑出一身大汗,酒精也隨之揮發,恢復正常的惠妃氣喘呼呼的走回了自己的桐蒼宮。這裡的宮女已經習慣了主子隨時隨地的發作,之前看見她一陣風的追著裕妃出了門沒有太慌張,如今看她腳步沉重的回來自然也沒有太吃驚,只是不失禮數的上去迎接她。

  其中一個管事的嬤嬤向惠妃稟報道:「娘娘,皇上已經等您多時了。」

  惠妃慌忙往殿裡一看,果然皇帝正朝她打著招呼,還笑嘻嘻的晃著手裡的一個什麼東西。

  「愛妃啊,朕這次帶來了珍藏的酃酒,愛妃陪朕喝一杯吧……」

  一聽到皇帝的要求,惠妃轉身再次衝出了桐蒼宮,一副快哭出來的嗓音:「不要!不要!」

  **********

  話說惠妃初進宮時,還是滿轟動的。

  畢竟是皇帝闊別五年之久的選妃,又是全國選美小姐冠軍,後宮之中誰不想來結識一下。皇帝第一夜之後的「心理陰影」沒人知道——或者是知道的也裝作不知道,於是這新妃的桐蒼宮前終日的人流竄動。

  不過有的時候,人們在希望過高的情況下,會對一些不符合他們希望的事物產生心理落差,使得原本不那麼壞的事情變的更加槽糕。就好比鄉路邊上的牡丹讓人驚豔,百花園中的牡丹卻平平無奇……而實際上,牡丹的美並沒有變過。

  惠妃的情況與此有點類似。

  沒什麼不好,只是……好像也不像眾人想像的那麼好。

  恭妃去了幾趟之後,評價道:「先天美麗有餘後天魅力不足。」

  康妃拜訪幾次之後,言道:「可惜非我門內之人。」

  寧妃自然也去過幾回,只是溫順的寧妃向來很少下具有針對性的評語。

  只有裕妃和淑妃串門次數最多。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她倆無非是在桐蒼宮裡和惠妃天南海北的海聊,每句之前必加一聲「妹妹」,以過足她們五年沒有後輩可喊的癮。

  皇后是隔三岔五就來看看惠妃的,不過這完全是公事性訪問,沒什麼其它含義。

  就這樣,待眾人的新奇感消退,腦中印象成型之後,惠妃便漸漸的與皇宮背景一體化,成了無甚風波的日常生活中的一員。

  惠妃其實倒沒什麼不滿,她很早就認識到,自己確實就是個除了張傾國傾城的臉以外沒啥特點的女人,所謂「人貴有自知之明」,這自我定位准了,凡事就好說了,惠妃現在打的也就是一個尋常新婦的主意——好好跟丈夫過日子,跟前輩們和平相處,最好再養幾個孩子……

  只不過任何人——包括惠妃自己也沒想到的是,在入宮小半年之後,她的受寵程度會峰迴路轉,陡然人氣暴漲。這點確實有點違背常理,因為不管如何的優秀,從宏觀上來看,一個后妃的受寵度總是與她的進宮時間成反比的。

  不過……具體問題當然需要具體分析……如果不是那災難性的中秋節宮宴。

  天宮一輪明月,世間合家團圓。

  中秋佳節老百姓都聚在家裡吃團圓飯,皇家自然不例外,只不過規模比較大罷了。

  丹華殿前的廣場上現搭的戲臺子,此時正在唱大戲;皇室宗親們按著輩份尊卑坐在殿前的酒桌邊,正在觥籌交錯;間或有孩子在大人中間奔竄,追逐嬉戲。

  「絡英祝母后儀容常在,福壽雙全!」

  此時正在主桌前給太后進酒的是梁弘長公主一家。這個公主是皇帝長姐,太后的親生女兒,面子自然極大,太后樂呵呵的喝了女兒的酒,順手把兩個外孫摟到懷裡親熱,長公主則依次的給皇帝、皇后、諸妃進酒,惠妃作為家庭新成員,自然少不了被宗室們敬酒。

  「惠妃娘娘,你我已成一家人,今日初次相會,絡英先乾為敬!」

  還沒等惠妃出言婉拒,梁弘公主就把杯中之物喝了個底朝天,然後很好看的朝惠妃笑著,等著她行動。

  「長公主……您,您這是太客氣了,我……我不會喝酒……」

  「哎呀,我也沒有要求你一口喝完,大家都是女人,惠妃娘娘自便即可。」

  梁弘公主只當惠妃是千篇一律的客氣話,惠妃只好努力朝皇帝發射眼波信號求援——她滴酒不沾的習慣宮裡差不多是知道的。

  誰知一直在幫她擋酒的皇帝這輪卻把她給賣了。

  「皇姐也很長時間沒進宮了,今天過節,惠妃就喝一口吧。」

  惠妃看了看笑眯眯的望著她的皇帝,笑眯眯的望著她的長公主,笑眯眯的望著她的太后……大家全都笑眯眯的望著她,她卻哽咽的說道:「臣妾……臣妾真的不會喝酒,完全不能喝……」

  「一口就行啊,妹妹,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晚上讓皇上給你賠罪。」

  皇后「咯咯」的笑著,意有所指的也跟著勸惠妃。

  惠妃又看了看笑眯眯的望著她的皇后,笑眯眯的望著她的長公主,笑眯眯的望著她的太后……忽然一臉悲愴,極淺的泯了一口手中瓊漿,那樣子活像喝的是鳩毒。

  這杯酒就算完了,長公主接著往下面敬去。

  戲臺上正演到精彩部分,不過觀眾由於身份問題,並沒尋常百姓看堂會那樣大聲叫好的,頂多是心照不宣的鼓鼓掌,這時卻陡然聽到一生爆喝:「好!」

  這個聲音響起的極其突然,皇帝只覺得耳邊好似平地驚雷,手嚇得一抖,差點把酒杯抖掉。待他向聲源地望去,才與眾人一起發現了目標體——

  惠妃?!

  惠妃此時已被視線穿成了個刺蝟,但她本人好像全無感覺,依然肆無忌憚的大聲喧譁著,表達著她對臺上那齣戲的由衷讚美。

  離她最近的裕妃下意識的拉了拉她的裙擺,但只是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完全呆住了。

  最終還是主席臺上唯一的男性——皇帝開了口,他剛小心翼翼的喊了聲「惠妃?」就被那個氣勢正盛的女人搶白了回來。

  「惠你個頭!這是什麼惡俗的封號,土的掉渣!老娘最不愛聽恭寧淑惠這一套!簡直是白癡的代名詞!……」

  惠妃激烈的發出她的女權宣言,也不管當場有多少人下巴脫臼,竟自斟自飲起來。她徑直灌下一壺酒,雪白的肌膚像長出玫瑰般鮮亮誘人,但皇帝此時看著惠妃的臉,完全沒有被勾起慾望,只是忽然想到山海經裡的西王母:虎齒豹尾,蓬髮善嘯。

  結果當晚戲到底演的如何已經沒有人記得了,直到惠妃毫無預兆的喝趴下為止,大家只是記得一個女人站在酒桌上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講著什麼……講著什麼呢?好像也沒人記得,但那女子講話時的「英姿」,卻讓人無法磨滅。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酒極則亂』?」

  散場時梁弘公主問著皇帝,沒準惠妃的忽然變性跟她那一杯酒有關係,想到這裡,梁弘公主怪過意不去的。

  「……但是,才一口啊……」

  「難道是本性問題?……」

  「妹妹,感覺怎麼樣啊?」

  當惠妃頭疼欲烈的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皇后一張親切關懷的臉,她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嗓子像火燒似的一樣痛,發不出聲音。皇后聽見惠妃嗓子裡發出「嘶嘶」的聲音,知道她想說話,便親自把她扶起來,將水遞到她嘴邊。惠妃這時才看清皇帝也坐在床邊上。

  皇帝好像也想說些什麼,只是磨嘰了半天,最後意義不明的訕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啊,朕冊封妃號時也沒問一下你的意見。」

  惠妃的眼神一開始是迷離的,好像在猶豫著要不要消化這句話的意思,接著她的表情漸漸變得扭曲,渾身篩子似的抖了起來:「嗚哇~臣妾不活了啦~~!」

  結果中秋節第二天的早上,桐蒼宮裡的悲鳴聲響得格外的久……

  事情就這樣演變到了現在的情況——惠妃格外「受寵」起來。

  皇帝一有空就會來桐蒼宮轉轉,其他的娘娘們也不會有意見,只因為她們來的頻率比起皇上來只多不少——當然,人人手裡都不忘帶瓶酒。

  主子們意外的發現了大樂子,下人們卻沒資格參與其中,但他們看著「酒後無德」的惠妃,也覺得非常享受。

  那身姿!那氣魄!那行動力!……在這群長年累月過著安穩日子的僕人們心裡,像極了傳說中那種神秘莫測的江湖生物——「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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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弱勢群體

  「啊!這個方法真的管用嗎?」

  「那當然!我母妃教我的!」

  「每天都用嗎?」

  「可不可以用蘋果?我比較喜歡蘋果。」

  「哎?那用香蕉呢?」

  ……

  此時靖海王小羨正坐在離呱噪的颱風中心兩個書桌之隔的位子上,可想而知,這點距離根本無助於他想要耳根清淨。小羨只好把全部集中力貫注在書上,心裡不停默唸著紙上的字字句句,可仍抵制不住魔音入耳。

  忽然,又有一個尖銳的女聲響了起來——「哎!好難看!」

  ……靖海王終於忍不住了。

  小羨第N次的猛拍桌子,大吼一聲:「能不能安靜一點!」

  兩書桌之外的女孩子們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表示,安靜的氣氛只維持了大概一秒鐘,整個書房隨即又被刺耳的鶯聲燕語所包圍。

  小羨……被徹底無視了……

  想他靖海王,乃是皇帝的長子嫡子兼獨子,正常來說的話,應該是眾星捧月一般的存在,可如今卻被一群姐妹視若空氣,為什麼呢?小羨想的很明白,就因為他勢單力孤,沒有兄弟撐腰!這世道,沒數量的就是個當弱勢群體的料。

  三姐一妹,外加每位公主一個伴讀,全班男女比例8:1……小羨自然是除了被無視,還是被無視。

  如果寧母妃的妹妹也到六歲的話……小羨掰著手指算了算,那就是十個女生了!不妙!大大的不妙!

  「今天都學了些什麼啊?」

  自從入了學堂之後,小羨每天都會被皇后接到環坤宮裡來詢問一遍。

  「母后去問大姐不就行了嘛。」

  小羨塞了一嘴皇后宮裡的點心,沒好氣的回道。

  從入學的第一天開始,小羨就沒少向母后抱怨過姐妹們有多麼的干擾人,但是一點用也沒有。如果是一年以前,母后還會批評一下姐姐不照顧弟弟,而現在……他卻落了個「連女孩子都奈何不了嗎?」的鄙視。

  為什麼?!為什麼才過了一年,他就非要能奈何得了女孩子才行?!小羨在心裡默默記下了這個疑惑,準備待會找人問問。

  「這是什麼?」

  小羨指著皇后小幾上的一些摺子……嗯,跟父皇看的有點像。

  皇后衝兒子搖了搖手裡的摺子,笑著說:「這裡面將有會成為羨兒陪讀的人呦,你父皇讓我挑挑呢!」

  「……」

  「怎麼了?羨兒不想看看嗎?」

  意外的發現兒子好像沒有什麼興趣,皇后不禁有點奇怪,記得剛開始上課的時候,兒子很關心誰會做自己的伴讀。

  伴讀有什麼用!即使再加上個人,自己這邊也還是2:8,完全沒有勝算——就是因為瞭解了這一點,才讓小羨對伴讀之事不再抱有希望。

  難道沒什麼挽回劣勢的方法嗎?

  小羨灰心喪氣的撇了眼皇后茶幾上成複數疊在一起的摺子,忽然靈光一亮!

  **********

  「你問這個幹什麼?」

  皇帝看見兒子興沖沖的跑來找他,條件反射性的以為又是即時問答,剛在想要拿哪一套方案來回答他,就聽見小羨迫不及待的問是不是他只能有一個伴讀。

  「父皇先說嘛!是不是只能有一個啊?」

  小羨蹭在皇帝身邊使出撒嬌手法。

  「……也沒有硬性規定過……不過一般……」

  「那就是說羨兒可以找不止一個伴讀啦!」

  小羨已經自動忽略了皇帝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後半句話。

  「……也……不是不可以吧……」

  「那羨兒要找九個伴讀!」

  九……九個?!

  「你要這麼多伴讀幹什麼?」

  「太傅說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啊,所以羨兒覺得人多學習的話會更有益與學業。」

  這個理由夠冠冕堂皇了吧……但是,父皇的臉色好像還是不對……

  「不行的話,七個也可以……」

  小羨審時度勢,心虛的減掉了兩個名額,本來這兩人只是為了將來五妹進入敵方陣營時做準備的,現在看來,還是稍稍收斂點,應付掉目前的八人就好。

  這邊,小羨正在心裡做著人數及效果的加減乘除,那邊,皇帝也在眯著眼睛打量著自己的兒子。

  做爹的哪有不瞭解兒子的道理!靖海王一是擅長問問題,二便是擅長製造問題。九個伴讀的人數無疑龐大到嫌疑重重,而且小鬼一開口就減掉了兩個……這些數字之間絕對另有隱情,意有所指。

  七個人……加上小羨就是八個,幹好事的話似乎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幹壞事的話倒是綽綽有餘,只是……皇帝最終還是不知道兒子究竟想幹什麼,當然也就不好一口回絕。

  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小羨興高采烈的去執行他的下一步行動。看著兒子消失在宮門外的背影,皇帝的主意是以觀後效。

  「這些都是我向父皇討來的伴讀,母后安排他們趕快進宮吧!」

  皇后吃驚的接過兒子遞上來的名冊,心想皇帝怎麼又答應了這小鬼莫名其妙的要求。不過,如果皇后此時留心查看的話就會發現,即將成為兒子伴讀的這些人,不僅數量多,而且全與公主及她們伴讀沾親帶故。

  的確,小羨求來的不僅是七個伴讀,還有親自挑選這些伴讀的權利。公主們是金枝玉葉,身邊的伴讀也都是世家千金,不找些旗鼓相當的怎麼可能壓的住!

  三位伴讀小姐的哥哥,一位伴讀小姐的叔叔,外加三個皇親國戚——這就是小羨最終敲定的伴讀名單。

  「咦!你怎麼會有這麼多伴讀?」

  大公主看著胞弟身後呼啦拉一片人頭,驚詫莫名。

  「哼哼,因為我是男孩子嘛!」

  潛臺詞就是「咱們待遇不同」。

  大公主一看弟弟欠扁的表情,上來就一個爆栗子,就在他倆又要掐起來的時候,先生拿戒尺敲了敲書桌——開始上課了。

  「今天我們來欣賞宋詞,這宋詞的鼎盛期可分為婉約派與豪放派兩大風格,我們今天……」

  「先生,請講婉約派的詞!」

  四公主彷彿已經預測了先生的行動,高舉著手提出自己的要求,其他女孩子們也紛紛點頭。

  又來了!小羨氣憤的看著四妹,這些人怎麼就只喜歡些鴛鴦蝴蝶你儂我儂的東西,女孩子不愧是女孩子,見不了大世面!——如果是往常,小羨頂多也只能這樣腹誹一下,不過今時可不同往日,哈哈!小羨悠閒的舉起手。

  「先生,我想聽豪放派的作品。」

  先生看著眼下明顯分為兩個陣營的公主與皇子,為難起來。要是以前,公主們的勢力佔到壓倒性優勢,他也就不怕得罪靖海王,可是今日忽然男女比例扯平……先生不得不躊躅一下給靖海王加了七個伴讀的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

  「要不然我們舉手表決吧!」

  看到老儒進退維谷的樣子,大公主提出了一個民主形態的萌芽方案,而小羨想到如今人數持平,大不了一半一半,對方也佔不到便宜,便就同意了。

  表決結果——9:7,先生開始講起了婉約派。

  「沈招竹!你什麼意思!」

  課間休息期間,小羨無比惱火的質問著內閣大學士沈大人家的公子。

  表決結果出來的時候小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女孩子多出來了一個人?!」——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但是當他環顧四周之後,憤怒的發現居然是自己這邊有人「投敵叛國」。

  「因為我妹妹喜歡啊!」

  沈公子不急不慢的解釋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個答案本身雖沒有任何問題,卻決不是小羨能夠接受的。

  「但是我不喜歡啊!」

  小羨大聲表明道,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可沈小少爺好像完全不理解這個「不言而喻」,回了一句讓小羨氣絕的話——

  「那關我什麼事?」

  「殿下,沈招竹眼裡除了他妹妹是沒有別人的,您死心吧。」

  事後,同為伴讀之一的堂兄告訴小羨沈公子是個妹控這一事實,小羨啞口無言,這不是引狼入室嘛!

  繼沈招竹「叛變」之後,小羨很快就發現,即使不是因為妹控的原因,他的伴讀們也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可以投靠到女孩子那一邊去。

  「因為就這麼一個妹妹嘛,不讓她不行。」

  左督御史家的公子和工部尚書家的公子同時對小羨說明,這個事實同妹控一樣無法讓小羨接受。

  這兩家跟皇家相反,是小羨無比憧憬的兄弟眾多的家庭,只有一個女孩子的話那不是天然的弱勢群體嘛!為什麼會跟他的際遇如此天差地別?小羨迷茫了……這究竟是他個人的問題,還是這個世道的問題。

  然而,在小羨還沒從女性獨有的「物以稀為貴」的打擊中恢復過來的時候,另一個噩耗接踵而至,這次……連輩分都不管用了。

  曹公子與二公主伴讀曹小姐雖然年歲相差無幾,輩份卻足足高了一代,就是這個哥們,在為靖海王出了一次頭的第二天,就告假在家了。

  「……他被他大哥修理的來不了了。」

  伴讀之一的表兄帶著哀悼的表情這樣通知了小羨。

  這樣,三個外援通敵,一個外援懼怕敵人的爹,至於最後三個親戚——雖然小羨並沒有太過指望他們能抵制的了自己的姐妹,但是不能說當初沒有抱著一絲希望,結果……果然做人要腳踏實地,不能寄希望與「奇蹟」的發生。

  皇帝本來打算兒子一鬧出什麼事來就撤了他的那些伴讀,誰料還沒等他發現兒子有什麼不軌行為,小鬼就自動來要求裁員了。

  「羨兒怎麼又改主意了呢?」

  小羨沒有回答皇帝的問題,只是重複著這些天來做了無數次的動作——嘆氣。

  既然派不上用場,那還是輕裝上陣,減少累贅的好,他最終只留下了那個為自己受了一頓教訓的曹少爺……沒用是沒用了點,好歹還有點義氣。

  通過自己的慘痛經歷,小羨終於又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要強勢,就得數量質量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這樣考慮著,小羨冷不丁的瞅了瞅皇帝,忽然問道:「父皇,如果羨兒做了皇帝,能不能贏了姐姐她們呢?」

  對於這個敏感問題,皇帝沒有正面回答,不過他也並沒有拿那兩個著名的答案來對付兒子。

  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皇帝忽然湊近兒子,神秘兮兮的小聲嘀咕道:「羨兒要記住,對付女人,可不能光靠權力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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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孽友

  諸侯王進京面聖,春曰「朝」,秋曰「覲」,這其中又以春季最為正規,半點不得馬虎,哪怕你半隻腳已經邁進了鬼門關,也得先把另半隻挪到朝廷裡,方能嚥氣。

  於是一到這個時候,田埂間的農夫、鄉路上的村婦、樹丫子上趴著的垂鬢幼童就總能看見一輛輛鮮車寶馬,在進京的官道上塵土飛揚的顛叭著。

  此時,從冀州方向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也顛叭著一隊車馬,偶有路過的百姓看見了,無不對那金泊貼畫的車廂,四蹄生風的良駒,鮮衣怒馬的侍衛指指點點一番,這看熱鬧的人中若是有懂行的,也許還能意外的發現陣列之中竟有六匹馬拉的馬車,如果這人恰好又閒著沒事幹,則完全可以隨便找個官府,告個超越禮制,意圖謀反……當然,這是題外話。

  「王爺,現在已進予章,明日晌午便可入京。」

  聽到車伕的彙報,六馬馭車的主人換了個姿勢,繼續睡覺,嘴裡嘀咕一句:「真是!一年中竟要見兩次眼鏡蛇,害得我舟車勞頓,也不知道明天到了那有沒有給我留午飯……」

  而在離此地三百多里之外的宮城裡,也有個男人說著意思大致相同的話:「真是!一年中竟要見兩次那個山貓,難道不能把他打發到什麼地方去一輩子不讓他進京嗎!」

  對於皇帝的牢騷,皇后已經見怪不怪,這話年年都說,卻沒一次實現。

  「陛下,您之前不是才說衡原王每年來給你磕頭的日子是你最開心的日子嗎!」

  「臣,漁陽衡原王拜見皇上。」

  然後,說話的人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於地,頭亦緩緩低下,幾乎貼著地面,手在膝前,頭在手前,直到皇帝發話前,紋絲不動。

  看著衡原王標準的九拜之禮,皇帝暗爽的嘴角都在抽搐。

  沒錯!沒錯!哪怕就為了看他給自己磕頭,這個皇帝當的也值啊!——皇帝沒出息的想到。

  抑制著內心的飄飄然,皇帝波瀾不驚的讓衡原王平身,然後照例客套幾句,扯扯家常,比如問下「家裡人可好」之類的……

  「托皇上洪福,一切都好,臣最近新添一子,還沒起名字,想著正好來京朝覲,還望皇上能賜個好名字!」

  皇帝「哈哈哈」的笑著,但是心情此時早已由晴轉陰,還刮著六級大風。他敢保證,衡原王就在剛才說話的一瞬間衝他挑了挑眉毛。

  你就顯擺吧你!皇帝「咯咯」的磨著牙,看我不給你兒子起個衰到家的名字!

  與此同一時間,在環坤宮裡正進行著另一場朝覲儀式……當然……氣氛要好很多……

  「妾身,衡原王妃路氏,拜見皇后娘娘。」

  「姐姐快快請起,又是半年沒見,我可想著你呢!」

  路妃不做作的站了起來,熱絡的跟皇后開始久別後的閒聊。

  「昭暉現在還在長乾殿裡吧。」

  皇后看看外面的日頭,問道。

  「正是,想來那邊也正在敍舊呢。」

  路王妃優雅的笑著。

  估計那裡敍舊正敘的暗潮滂湃——這是這兩個女人此時共同的心聲。

  衡原王與皇帝交惡——雖不算公開的秘密,也早已不是新聞。這兩個人的陳年舊賬要算起來的話,估計得追溯的很遠……尚在總角之年,這對堂兄弟就開始在宮裡面對著幹了。

  按說衡原王是老皇帝的侄子,應該沒這麼大膽子跟皇子抬槓,不過關於這一點,還有點內情。

  話說衡原王的爹——也就是老皇帝的大哥,是前朝太子,後來基於一堆亂七八糟的內部原因,和平演變,太子變成了老皇帝。

  老皇帝登上皇位後,對兄長簡直夠意思的離譜,將他的封國擴大了一半不說,還將衡原王家一切用度提升到幾乎跟皇帝一樣的檔次,比如那駕六匹馬的御車。

  仗著這些理由,從小在宮中被撫養長大的衡原王世子自然也敢跟皇帝的兒子比起胳膊粗細來,而且……老皇帝向著他的次數,比較多一點。

  「真是氣死朕了!不就是兒子比朕多嘛!有什麼好得意的!他女兒還比朕少呢!」

  皇帝對皇后毫不掩飾在衡原王那受的刺激,皇后沒有搭理皇帝,心裡想著能被這種「有什麼好得意」的事刺激到的人,又該怎麼說。

  「剛才路姐姐才從臣妾這走,臨走時還讓臣妾帶她向皇上問個好。」

  「休顏?她看起來怎麼樣?有神色憔悴嗎?」

  「皇上這是什麼話?當然是很好,可以說比以前更有風韻了呢!」

  「啊……山貓到底哪裡好了呀!」

  「皇上,您這麼說不怕臣妾吃醋嗎?」

  皇后嬉謔的一笑,皇帝也覺得有點失言,於是又給皇后賠起不是來。

  但是一想到衡原王妃路休顏,皇帝對堂弟的內火又「呼呼呼」的冒了起來。

  在皇帝與衡原王數不勝數的結怨事件中,路休顏就算一個,不過這個比「山貓」「眼鏡蛇」這種起綽號的雞毛蒜皮的事要嚴重一點,畢竟搶女人搶輸了是挺丟人的,何況對於九五之尊來說。

  不過那個時候皇帝還不是皇帝,連太子也不是,只是個掛著諸侯頭銜的毛頭小子,衡原王那時也還是個世子,同樣的毛頭小子一個。

  兩個毛頭小子都看上了路家小姐——從這點來看,兩個人的審美趣味差不多,雖然當事人一定不會承認——而且有了想與之結秦晉之好的念頭。總之無論誰先誰後,兩個人都跟老皇帝提了,但是最終,老皇帝把小美女判給了侄子。

  老爹胳膊肘向外拐的行為嚴重打擊了當時的皇帝,嚴重到事隔幾年之後,這對少年少女正式成婚時,已成太子的皇帝送去的禮物是南洋進貢的珍稀鳥類三隻——兩公一母。

  其內中奧義……不可謂不深……

  「嗚~~」的一聲角號響起,一群群獵犬跟著一匹匹高頭大馬衝進了密林深處,春季狩獵正式開始。

  這個狩獵是專門為招待進京的諸侯王們而辦的,畢竟這個年代裡能一下子打發掉一批人又節約經費的娛樂項目沒有幾個。自然而然的,這個皇家獵場也就成了皇帝與衡原王明爭暗鬥的戰場之一。

  「來來來,姐妹們來下注吧!」

  看到男人們的背影已經消失的一個不剩,恭妃挑頭開始了女眷們的娛樂項目。

  「賭賭看今年皇上和衡原王哪個贏!」

  「我才來一段日子,也不知道皇上箭技如何,實在猜不出來。」

  惠妃羞澀的擺擺手,示意她不想參加。

  「哎呀!這種事知不知道都是一樣的,跟著感覺走就行了!」

  裕妃沒有放過惠妃。

  「……那我賭皇上贏好了……」

  惠妃覺得賭皇帝贏顯然是一個做妃子的本份。

  「那我就賭王爺了。」

  路王妃也很本份的說道。

  結果一圈賭下來,五五分成,可見在諸女的心目中,皇帝跟衡原王的狩獵技巧其實是半斤對八兩。

  「咦!王爺這麼快就回來了?!」

  淑妃眼尖的看到一個人影從密林裡出來,因為不是穿著明黃色的獵裝,所以她看那身材個頭本能的以為是衡原王,這讓賭衡原王贏的她心裡一陣冰涼。

  「……不是的吧!」

  路妃沒有看走眼。

  果然等來人近了,一看才知是豫林王千乘。

  「千乘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皇后一邊詢問著豫林王,一邊讓侍女遞上濕巾之類的擦拭物品。

  「半道上弓弦崩了,我回來換把弓。」

  「那你有沒有看見皇上和衡原王啊!他們現在的成績如何?」

  淑妃迫不及待的問著。

  「我剛走時皇兄和衡原王兄正在搶一隻兔子……」

  「兔子?!」

  諸妃的驚詫聲把豫林王小嚇了一跳    「是……是啊……衡原王兄先放了一箭射中了兔子腿,結果兔子跑了一段又被皇兄射死了,所以他們在爭那個兔子到底算誰的……」

  「哈哈哈哈!今天本王真是開心極了!」

  衡原王一邊對路王妃展示他的戰利品,一邊交代手下把獵物的皮毛小心剝下來。他囂張的笑著,打著壞主意:「做成皮襖秋天再來送給他,看看眼鏡蛇有什麼反應,哈哈哈!」

  「你啊……這麼爭強好勝,也不怕一大家子早晚有一天被你害死……」

  路妃一直替丈夫揉著肩膀,忽然悠悠的說了一句。

  「婦人之見!」

  衡原王不客氣的回了妻子。

  「我爭強好勝了二十幾年,你們少了一根頭髮了嗎!再說,他要是那樣的人,我早就辭了爵位隨便找個理由老死不相往來了!」

  路王妃聽到這,展眉一笑。

  真是的,這心裡不是挺明白的嗎?就是嘴上不老實。

  相對的,衡原王在這邊洋洋得意,皇帝就一定會在另一邊指天罵地。

  「奸詐的小人!要不是那隻兔子擾了朕的銳氣,朕怎麼會輸給那個山貓!」

  「難道那隻兔子是聽昭暉的命令待在那的?」

  皇后用語氣向皇帝表明那種事的可能性是0,一邊替皇帝泡著茶。

  「皇上,不是臣妾說您,您也是……您怎麼就在這種細枝末節的事上跟昭暉過不去,怎麼不記著點人家的好呢?……」

  「他有什麼好的!」

  皇帝不假思索的吼了一句。

  「是嗎?難道臣妾記錯了?當年北狄來犯,為了拖延十萬敵軍而毀了大半個封國的不是昭暉?」

  「那是臣子的義務!朕為什麼要因為本來就該他做的事去感謝他!再說,他要是沒這點能耐朕怎麼會找他挑大樑,朕又不是沒人!」

  皇后聽完皇帝不再那麼不假思索的回答,心裡的反應跟路王妃簡直如出一轍。

  **********

  「皇上呢?哀家剛才路過墨蔭堂,好像聽見皇上……咦?你們怎麼都在這裡啊?」

  太后一進環坤宮就看見包括皇后在內的後宮諸妃並路王妃都聚在一起,人多必有熱鬧看,太后的熱血立即沸騰起來。

  「陛下確實在墨蔭堂,此刻恐怕在跟衡原王下棋呢。」

  「下棋?哀家怎麼聽著那裡面吵得很……」

  「那才正常啊。」

  皇后笑著,服侍太后坐在了上首。

  「那你們在這幹嗎?」

  「臣媳們在這等棋局的結果呢!」

  「我說你就不能走快點嘛!」

  「我幹嗎要走快,我喜歡下慢棋!」

  「你整天閒著沒事做,朕可忙的很!」

  「那就別跟我下啊!而且我什麼時候閒的沒事幹了!……唉!你幹什麼!」

  「行行行!放那就行了!別想了。」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大膽!你不聽朕的聽誰的!我是好心提醒你!」

  「是嗎?那你告訴我,怎麼走才能下贏你。」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不是要提醒我嗎!」

  **********

  「千乘,怎麼樣了?」

  被指派承擔包打聽任務的豫林王回來之後,諸妃們緊迫問道。

  「……還在吵。」

  想到自己不得不蹲牆角供嫂子們娛樂,豫林王就無比之囧,好在隔著一層竹簾,沒人在乎他的臉色。

  「好了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姐妹們下注吧,誰會贏?」

  「我賭這回翻棋盤!」

  淑妃當仁不讓的下注。

  「我也賭這回翻棋盤!」

  裕妃緊跟同期之後。

  「唉?你們怎麼全賭翻棋盤啊?」

  所有人下完注後,太后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結果。

  「是啊,這樣也沒法賭了,那就賭誰先翻棋盤吧。」

  皇后與時俱進的改變了賭注的內容。

  最後,又是五五分的局面。可見在諸妃心中,皇帝和衡原王的耐性修為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說起來,陛下和昭暉為什麼會這樣?」

  大家一起等著誰先翻棋盤的時候,路王妃問著榻上的太后道,太后她老人家應該也是當年的見證者之一。

  「誰知道啊?哀家也很奇怪,當年還有看相的說皇上跟昭暉的生辰八字特別合得來呢!」

  最終,衡原王先翻的棋盤。皇后、恭妃、康妃、路王妃賺了點外快,太后雖然賭輸了,但是誰也沒敢要她老人家的錢。

  「然後呢?應該還有後話的。」

  皇后問著回來稟報的豫林王。

  「皇兄說秋天朝覲之時再接著下。」

  「呵呵,路姐姐,看來還得下下去。」

  聽了皇后的話,路王妃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這盤棋,早已下了不知道多少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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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吉利的牙齒

  「千乘你怎麼了?」

  皇帝問著對面棋下的心不在焉,還有點坐立不安的豫林王。

  「啊?哦,沒事,臣弟只是最近有點牙疼。」

  「牙疼?你不會這麼大了還長齲齒吧!」

  皇帝笑道。

  「當然不是!臣弟可從來沒長過!」

  但是,在發現豫林王換了多個坐姿,並且手也一直在下意識的揉著腮幫子後,皇帝終於忍不住說:「不舒服的話就別下了,讓御醫看看吧。」

  「王府裡的大夫看過了……什麼問題也沒有,臣弟也吃了點止痛藥,不過好像用處不大。」

  「是嗎?朕瞧瞧。」

  「啊!這實在不合……」

  「適」字還沒說出口,皇帝就已經掰開了豫林王的嘴。

  端的是一口好牙啊!森白透亮、排列有序、稜角分明,無疑是食骨吞筋、咬瓜嚼菜的利器!皇帝端詳著豫林王幾乎可以做鏡面發射的牙齒,一邊感嘆一邊疑惑著……確實什麼也沒看見。

  不過,太后兩天之後召見豫林王進宮時,卻不是什麼也沒看見了。

  「天啊!你這孩子臉是怎麼了?」

  太后驚呼道。

  豫林王的臉正常的時候是鵝蛋型,此時卻是鴨梨型……而且還是品相不好,左右不對稱的那種鴨梨。難道是被人打的?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兒臣好像得了口疾,牙疼……」

  豫林王微微的動了動嘴皮,由於牙疼的關係,他的嘴巴張不了多大,以至說話的腔調也怪怪的。

  「牙疼?齲齒?」

  「不是,大夫看過了,都是好的。」

  所以他自己才一直都沒在意,但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恐怕不是該自我感覺良好的時候了。

  太后不放心——實際上誰看到豫林王的臉也不會放心,擔心王府的醫生都是庸醫,便又召了幾個工齡老的御醫來給豫林王診治。

  豫林王躺在一張躺椅上,感覺自己就是個牲畜。他家以前買馬時,有一項就是看馬的牙口好壞,自然是觀察的十分仔細,而現在這幫御醫看他的情形,完全媲美他當初挑馬的情形。也不管他嘴裡能不能塞得下,就一雙雙手掏進來伸出去的,彷彿他嘴裡有寶藏,搞得豫林王一陣陣乾嘔。何況老年人,皮膚好的能有幾個?口感真是不怎麼樣!

  「這裡嗎?」

  御醫拿著個金屬質的袖珍勺子型的小棒子,對著豫林王的一顆牙敲了敲,豫林王根本出不了聲,只好擺擺手示意不對。

  「這裡?」

  擺擺手。

  「這裡?」

  又擺了擺手。

  「那這裡?」

  還是擺擺手。

  最後御醫把豫林王上下兩排牙逐個敲了一遍,也沒發現問題出在哪裡。老醫生直起身子,看看太后的臉色,不敢說沒有問題,只好對著豫林王黑洞洞的口腔沉思,就在這發呆的當上,皇帝來了。

  「究竟是什麼病?」

  才兩天沒見,弟弟的臉型都變了,皇帝覺得事態嚴重,問話的口氣就不免重了些,這下老御醫更不敢說查不出問題來了。

  可或許是情急之下的靈光乍現,老御醫忽然頓悟一般,眼睛一亮,拿著金屬棒子又朝豫林王離咽喉最近處的牙弓探去,還沒等他問話,就感到躺椅上的人身體一僵。

  原來如此……

  御醫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恭敬的回道:「王爺是長智齒了。」

  智齒——顧名思義,就是代表智慧的牙齒,因為正好是在人的生理、心理發育接近成熟的20歲左右開始萌出,故而得此命,被看作是智慧到來的象徵,是件喜事。

  於是,御醫最後不忘給豫林王道了個喜,這讓豫林王有點鬱悶——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高興的,而且他難道這個時候才算是長腦子的人嗎?

  皇帝鬆了口氣,可又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記得朕長智齒的時候好像什麼感覺也沒有啊?怎麼千乘反應會這麼大?」

  「那是因為陛下大婚之前就拔掉了兩顆牙作為可以成家立室的標誌,之後再長智齒正好佔了前面的空缺,王爺現在口中卻沒有空缺,智齒的生長受阻,就引發了病痛。」

  噢……搞了二年半,是因為晚婚的原因啊。

  皇帝問明白了前因後果,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看著豫林王,而太后更是以一種預言先知般的口吻拉著豫林王的手說:「早就叫你趕緊找個好女孩娶了,你看看,要是聽了哀家的話哪還會有這種事啊!」

  如果為了長牙的問題去結婚……豫林王想了想……始終覺得這是件讓他完全沒臉活了的事。

  結果,雖然是顆代表吉利的牙齒,但由於它的後果一點也不吉利,因此免不了被拔掉的命運。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麼拔?王爺的身體也算得上是千金玉體了,自然不能像老百姓似的下狠手,何況御醫們也沒那個膽。

  「當初給朕是怎麼拔的?朕覺得一點都不痛。」

  「那是用烏頭、威靈仙、砒硇再配上玉簪花的根調製的藥粉,只要放少許在牙齒上,過一會再用水猛漱幾下,牙齒自然腐落。」

  「那很好啊!就用這個。」

  「這個……」

  御醫面露難色。

  「……這藥其實含有劇毒,因此才能腐蝕牙齒,用藥時也得很小心的把它沾在牙尖上,以免被唾液帶入口中,但是……王爺的智齒只露出了很小一部分,恐怕不方便用藥……」

  聽到個「毒」字,皇帝不能不謹慎起來。

  「那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御醫沉默了一段時間,他確實是在絞盡腦汁的想,但是要麼藥物,要麼外力……外力的話,牙都沒長出來,他上哪拔去啊!御醫也不知道該怎麼取捨,只能把目前的情形老老實實的告知皇帝。

  「那就用很少的藥量,每次放一點點,多放幾次,也許牙就被腐蝕掉了?」

  太后提出了她的看法,並且最終……被付諸實施。

  俗話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很要命。

  豫林王就在用自己的實際經歷來體會這句話。

  他現在磨牙後區腫脹,咀嚼、吞嚥、張口活動嚴重受到限制,用行話來說——就是冠周炎;體內激活並生成大量白細胞致熱原,產熱增加,散熱降低,用行話來說——就是發燒;口腔黏膜受損,表面凹凸不平,生出許多黃色圓形斑點,用行話來說——就是潰瘍。

  「千乘,喝藥了。」

  皇后親自端過藥碗,試了試裡面的溫度,遞到豫林王面前。

  當混合著白芨、細辛、當歸以及死老鼠的噁心無比的藥汁刺激到他的口腔潰瘍時,豫林王又懊惱的想起了太后的方案是怎麼把他害得這麼慘的。

  當御醫顫顫巍巍的把那些藥粉塗在他的智齒上後,就叮囑他千萬不要吞嚥唾液。想他在邊疆監督城防時,也練就了長時間不眨眼睛的本事,但是哪裡鍛鍊過長時間不吞口水的能力?豫林王覺得自己憋的全身都快抖起來了,最終也沒能戰勝身體本能。

  幸好藥量沒放多,否則……被治牙痛的藥毒死?!……這死法在閻王面前都不好意思提。

  「皇上說既然藥物不行的話,看來還得用工具拔了,等你退燒以後就再試一次,哎……這遭的是什麼罪啊。」

  皇后嘆了口氣,拿冰敷在豫林王臉上,無比同情的說道。

  豫林王點了點頭,也沒浪費力氣開口。他是不怕什麼敲啊、鑿啊、鑽啊的,就怕御醫們空有理論沒有臨床經驗,到頭來事沒辦成,白涮了他!

  「王爺,先漱下口吧。」

  豫林王接過御醫遞來的由濃茶、鹽水、烈酒組成的消毒液兼麻醉劑,喝了下去,然後安靜的躺在躺椅上等著被「涮」。

  之前像是被挑選的牲畜,現在則像個被實驗的白鼠。皇帝、太后、皇后以及後宮諸妃都圍在屋子裡,當然,他不懷疑大家都在關心他,但是要說沒有一點參觀的成份在內——真善美如他者,也沒法老實相信。

  「哎呀!看了都怕。」

  裕妃半遮半擋的看著御醫們正在清洗的器械,她們大多數都拔過牙,不過萬幸的是,她們用的都是玉簪花的無痛拔牙法。

  「人言齒之落,壽命理難持。」

  康妃這時候還不忘吟首詩,只是內容極其晦氣。

  可是大家等了半天,也不見御醫們動手。

  老學究們大概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將給王爺拔牙與自己的身家性命掛上了鉤。拿著刀刀叉叉在空中比劃了半天,籌劃著,商量著,斟酌著,就是不能下手,只是不住的按著豫林王的合谷穴,這本是止疼的穴位,卻讓御醫們按的生疼。

  躺在這片「刀光劍影」下的豫林王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自己已經由實驗小白鼠晉陞到了屠宰場上的豬,只是這群屠夫卻這麼「仁慈」。

  不過,就在他實在不忍心看這群老醫生自我折磨兼帶折磨他的時候,有人與他心有靈犀一點通起來。

  「我說你們這群老東西磨磨蹭蹭跟個娘們似的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怒斥聲是從后妃那裡傳過來的,大家四下一看,是惠妃!

  從那語氣和氣勢看來,無疑這是喝酒之後的那位「惠大俠」,只是……她什麼時候喝的酒?

  「哎呀!難道惠妃妹妹把麻醉用的酒給喝了?」

  靠近桌子的淑妃指著空了的茶杯說道,她也確實說中了真相。

  惠妃之前被御醫們製造出來的緊張氣氛感染的心裡直犯怵,吞了幾回口水之後就想喝點水來自我鎮定一下,也就忘了桌上的茶杯裡乘的其實是酒,一口灌下去,一滴不露。

  經過皇帝等人不停的「實驗」之後,宮裡的人都知道了惠大俠的俠氣跟酒精濃度是成正比的,而她剛才喝的那杯燒酒的酒精純度與往日被迫灌下的米酒、黃酒等等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所以在她吼完了御醫之後,沒人知道她會幹出什麼來。

  惠妃的行動也確實很迅速,就在皇帝準備上來拉她的時候,她已然竄了出去,一把就推開了豫林王身邊的一位御醫,手如疾風朝豫林王扇去。

  豫林王好歹是領過軍職的,雖然頭昏腦熱,但是一感到臉邊有一陣勁風襲來,身體比腦子動的快,條件反射似的抬手擋住了惠妃的攻擊。

  只是,他沒料到惠大俠的身手也與酒精濃度成正比,一擊不中之後,惠妃迅速的用空著的手鉗住豫林王擋她的那隻手,再沒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大叫一聲:「看我的!」

  就扇了下去……

  這時,眾人才看清她手裡拿的,是不知從哪摸來的一個壽山石鎮紙。

  「千……千乘,你……還好吧……」

  皇帝扶住被惠妃拿鎮紙以千鈞之勢招呼了的弟弟,一臉的惶恐……可千萬別打傻了!

  豫林王呆滯的看了看皇帝,半天也不言語,眼裡滿是霧氣,差點液化成水滴。

  這讓皇帝的不安更加濃重,終於,豫林王動了動嘴,吐出一口血,外帶一顆牙。

  「啊……」

  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手法……雖然是豪爽了一點,但到底是把那顆牙給拔了。

  「不是……」

  豫林王艱難的開口,又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是這顆……」

  眾人當場OTZ……

  結果,御醫證實,惠妃娘娘的力度掌握的恰到好處,既敲斷了牙齒,又沒傷到頜骨,搞得皇帝忍不住想是不是應該讓惠妃帶著一瓶酒上陣殺敵去。

  並且否極泰來的是,惠妃雖然沒砸掉那顆智齒,卻正好砸掉了旁邊的恆牙,這下倒騰出了位子,智齒的問題不攻自解。

  御醫還不忘搖頭嘆道自己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早知道就用玉簪花把旁邊的牙給拔掉,搞得豫林王差點破了自己五講四美的功,拿那個壽山石鎮紙去拍御醫。

  額外的附贈結果則是,豫林王個人的「犧牲」,使得後宮諸妃都有了教育子女不得貪吃、保持口腔衛生以及早點嫁娶的經典教材……雖然這些並不是長智齒的必然原因。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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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0 10:27: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降妖伏魔

  夜已深,皇宮西面的宮道上卻還有一隊挑著宮燈的侍女與內侍在行走,被簇擁在隊伍中間的,是兩個花枝招展東搖西晃的曼妙女子——淑妃與裕妃。

  這兩人才跟惠妃拼酒回來,為了醒醒酒,也沒有乘攆,只是肩並肩的走著,一邊胡言亂語散發著剩餘的酒精。

  淑妃的瓊竹宮與裕妃的槐英宮只隔著一條街,算是鄰居,而她們與惠妃的桐蒼宮卻是東西相據,每次都要橫穿後宮。這一段路中間,有一個地方,兩人平時都是繞著道走,今晚也不知是酒後壯膽還是酒後糊塗,她們全沒在意,大大咧咧的就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那個地方叫萃鶴宮,不過這只是個學名,當宮裡人提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往往都只是涵義頗深的用「那裡」代替,附帶著唏噓的表情和神神叨叨的口吻。

  沒錯!這個萃鶴宮就是用來幽禁後宮女子的地方,俗稱——冷宮。

  此時正值月黑風高,清冷的光線淅淅瀝瀝的撒在石道上,而彷彿是為了配合氣氛一般,當一行人行至萃鶴宮門前時,忽然就颳起一陣莫名其妙的風,吹得大家連忙停下來用衣袖去擋,就這麼一擋的功夫,裕妃的頭偏向了冷宮的方向,下一秒呼吸停頓。

  「鬼啊!」

  其淒厲的叫聲響徹雲霄……估計鬼叫也就這個水平。

  忽然爆破出來的花腔女高音引起了蝴蝶效益,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裕妃嚇了個八九不離十。有了先入為主的恐懼,再去看那冷宮中的景象,當即紛紛面無血色。

  空蕩蕩的院落裡,一顆茂盛的大樹的黑色剪影,只有一縷白色,在那中間隨風飄蕩著。

  冷宮是什麼樣的地方?那是無論何朝何代都能榮登「皇宮怪談TOP10」的地方!就算沒有裕妃這擋子事,也決不缺少妖魔鬼怪的傳聞,但是道聽途說跟聽身邊人的描述到底不一樣,何況這次的目擊者有14人之多,其中兩位還是後宮嬪妃。

  「結果呢?你們也沒看清楚就全都跑了?」

  事發後的第二天,皇后在事件報告會上詢問著兩名當事人。

  「娘娘啊!那是鬼!是鬼啊!誰還敢進去看啊!」

  「只看見個白影,就說是鬼,妹妹們是不是也太脆弱了點。」

  恭妃不滿的嘟囔道,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你要是也在,還指不定怎麼樣呢!不過這話裕妃和淑妃都沒有說出口。

  「否則還會是什麼!一人高的長度,垂著兩隻手,吊在半空中,不是吊死鬼又是什麼?」

  「……也……也可能是……被單之類的?」

  寧妃小聲的提出自己的看法,換來裕妃的一記白眼。

  「姐姐,我雖然沒什麼大見識,被單還是能看出來的,那個影子分明是這個姿勢……」——裕妃做了個吊死鬼的經典造型——「怎麼可能是塊布!再說,那裡哪來的被單!」

  皇后咳嗽了兩聲,示意諸妃她要發言。

  「不管是被單也好,床單也好,問題是本朝尚沒有女子被貶入那裡,更沒有自縊身死者。」

  「也有可能是前……」

  淑妃剛想說也有可能是前朝的,忽然意識到這豈不得罪了太后,便硬生生的跳了過去。

  「也有可能是前前朝的嘛……」

  反正太皇太后是早已作古,也沒人會怪她不敬。

  正在一群女人東一茬西一茬的把報告會變成研討會的時候,皇后派去萃鶴宮勘查的宮人回來了。

  「可發現了什麼?」

  「啟稟娘娘,什麼也沒發現,宮裡空無一物。」

  最終,研討會也沒得出任何結果,皇后只能把這件事放在一邊,順帶下了緘口令。

  但是皇宮又是什麼地方?那是滋生小道消息的絕佳溫床!冷宮鬧鬼的消息不用一盞茶的功夫,就變得盡人皆知了。

  某些事情,一旦有了開頭,後續就滾滾而來;或者說有些事情,前敘其實早已存在,只不過通過某個由頭又一齊冒了出來。

  自從裕妃和淑妃聲稱在冷宮看見吊死鬼以後,與此類似的聲明就一遭挨著一遭。什麼聽到嬰兒的哭聲啦,聽到有人的叫駡聲啦,也有同樣看見白衣女鬼的,不過那則更勁爆,說是看見足足一排在空中飄著。

  這個時候,萃鶴宮聽起來已經不像冷宮了,倒是幽冥地獄更恰當一些。

  不過總的說來,所有的事情都沒有超出「飯後閒談」的範疇,直到太后插進來一腳,才將捉鬼提上了正式的日程。

  「但是……回回都派人去查看了,什麼都沒有發現啊!」

  皇后對太后的提議如此反饋,畢竟這種空口無憑的事情讓大家過過嘴癮也就算了,真搞出什麼特別行動的話反而丟面子,搞得跟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你每次都是白天去查,那能查出什麼事來?三歲的小孩子都知道,鬼都是晚上出來的。」

  太后以一副「我是過來人」的口氣講著。

  「難道……難道太后您要晚上去?」

  裕妃一想起當晚的景象就頭皮發麻,她現在連白天都不敢靠近萃鶴宮,何況是晚上!

  「太后,臣熄們終究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至於宮女內侍們……恐怕頂用的也沒幾個,那種地方又不能讓禁軍亂進,況且越多的人參與越是可能傳出不堪的謠言啊!」

  皇后採用曲線救國策略,希望太后打消去沒事找事的念頭。

  「那就叫上千乘吧,都是自家人,千乘膽子也大,不就結了!」

  太后結合皇后的建言,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將皇后的希望徹底扼殺。

  於是,由豫林王、太后、恭妃、康妃、寧妃、裕妃、淑妃、惠妃+燒酒的捉鬼特別行動小組成立。

  皇后以「宮中諸事繁忙」為由,退出了行動,而裕妃和淑妃雖也有心退出,卻在太后給與「妖言惑眾」處分的要挾下,含淚參加,心中不免抗議道「差別待遇!赤裸裸的歧視啊!」

  月朗星稀,涼風徐徐。本來,在這夏夜吹這種涼風應該是件非常舒服的事情,可諸妃卻覺得寒毛直豎,好像是一個個幽靈的手掌從她們身邊滑過。

  「這個情景倒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也是這種時候,一行旅人……」

  「千乘啊,故事的話,等我們捉完鬼後再說吧,畢竟現在應該積蓄一下力氣。」

  在場諸人中唯一親耳聽過豫林王講故事——確切的說是講到一半——的太后及時的阻止了豫林王的企圖。開玩笑!她們可是去捉鬼的,要是讓千乘在這開講的話,不用等鬼出來了,她們非先給千乘嚇死不可。

  銀月下的萃鶴宮,朦朧而又迷離,宛若墓底的靜,不過……也只是這樣而已,除去怪談之外,冷宮裡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地方,之所以會談宮色變,那估計是心理暗示的結果。

  「『宮門蕭瑟冷似秋,香花落盡,斷腸淚殘留』大概就是這樣的氛圍吧。」

  康妃見景生情的本事從不因地點或時間而褪色。

  然而就在這悄無聲息的聽覺透明中,一陣輕微的嗚咽聲卻忽然隨著輕風擴散了開來,一聲、一聲、再一聲,宛如幼兒無法安眠的啼哭,周圍的安靜反而越發襯托出這種聲音的悠遠和無憑。

  「鬼啊!鬼來了!」

  裕妃和淑妃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斷裂,當即不顧形象和規矩的一左一右攢著豫林王的兩條胳膊,死不鬆手,而恭妃則拉著康妃,康妃扶著寧妃,寧妃抱著惠妃,惠妃拔開酒瓶塞子就準備灌酒。

  「鎮靜!鎮靜!」

  太后多吃的那麼多年飯不是混的,此時心臟雖然劇烈跳動,卻不忘壓制著瀕臨崩潰的組員,一邊還吩咐著豫林王和內侍們查找聲源的方向。

  豫林王的一雙眼睛在月光下像鬼火般灼灼生輝,他完全沒有恐懼之感,反而是腎上腺素急速上升。聽了那麼多靈異故事,今天倒真叫他撞上了,正所謂王八看綠豆——對眼!當下屏氣凝神去聽那聲音,不消一會兒,手一揮,帶著一幫內侍就朝宮殿深處奔去。

  失了在場唯一的男性主心骨,諸妃們只能徒勞的留在原地,更加緊張的聽著遠處的動靜。這人一緊張,聽覺彷彿就變靈敏了,諸妃全都聽見宮殿深處人們的走動聲,陡然增大的哭泣聲,還混合著一個憤怒的嘶叫聲……咦?怎麼聽起來像貓叫?

  然後內侍們就抱著一窩「鬼」出來了——小貓仔!

  跟在後面的豫林王則拎著一隻正對他狂抓不已的老貓的後脖頸,手背上已經明顯留下了多處戰鬥的痕跡。

  「看看你們!還有一點皇室的威儀沒有!竟然被幾隻貓嚇成這樣!成何體統!」

  真相水落石出之後,太后的馬後砲就響了起來,諸妃也覺得很沒面子,訕訕的跟在太后身後準備離開。裕妃走在隊伍最後,仍忍不住望一眼身後的黝黑宮殿,不經意間,腳下發出「哢喳」的一聲脆響,她低頭一看,立馬又呼吸停頓了。

  「鬼啊!」

  「裕妃!你還有完沒完!」

  太后對把所有事物都叫成「鬼」的媳婦憤怒的喝道,卻發現豫林王已經一臉嚴肅的打量著裕妃腳下的泥巴地了。

  那裡赫然露出了一截白骨!

  既然可能出現命案,那麼這件事就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後宮事件了。

  第二天一早,不僅皇后,連皇帝也來到了萃鶴宮的挖掘現場。還有些挺得住得也跟了過來,比如恭妃,至於太后……她在發現白骨的當晚就跟喝了興奮劑似的一直精神到現在。

  豫林王指揮著幾個強壯的侍衛把那顆粗壯松樹下的泥土翻了個底朝天,果然,除了昨天晚上發現的一截骨頭之外,這一小片泥土裡還七零八落的埋著不少骨頭。不過在豫林王看來……完全拼不出來個大型嘛。

  「難道是個無頭女屍?」

  外行的太后也看出來了這堆骨頭裡好像沒有一個能算得上是腦袋。

  「千乘,究竟是什麼骨頭?」

  皇帝問著一直在跟骨頭眼對眼凝視著的弟弟,發現他面上的疑惑越來越深。就在皇帝想催促的時候,宮門外忽然傳來了喧鬧聲。

  「殿下,皇上有令,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正在突破侍衛們的封鎖線的是靖海王和四位公主,畢竟都是千金貴體,侍衛們不敢硬攔,幾個小鬼七扭八扭的就擠了進來。

  「父皇,你們這是在幹嗎啊!」

  冷宮出現的這麼多人顯然超出小羨的想像,他不光很疑惑,甚至還透露出一點緊張。

  「你們又來這幹什麼?」

  皇帝眉頭微皺的問道,根據常理來說,這幾個小鬼也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皇后本來還想攔著小孩不讓他們看到院子裡的事故現場,這時也注意到了大女兒似乎正把什麼東西往背後藏。

  「貞風,你手裡是什麼東西!」

  大公主一開始還負隅頑抗,最終鬥不過大人,只好把藏在身後的一個包裹打開,裡面包著一堆骨頭……

  「你們哪個解釋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皇帝吐了口氣,用眼光掃射著兒女們。明眼人這時差不多心裡有數了,這包骨頭分明跟埋在土裡的骨頭一致,如果是人骨的話,呵!那簡直是國際玩笑!

  最終,根據「嫌疑人」的交代,侍衛在宮殿深處找到了小狗一隻,乃未登錄在寵物名錄上的黑戶口,而四公主還在宮殿的另一個地點痛哭她的小貓崽不見了。

  冷宮的看護比較懈怠——這在皇后的預料之內,但居然能讓皇子公主們在裡面養起中華田園貓狗來,這問題就比較嚴重了,因為既然連小孩子都能混進來,皇后就不得不考慮有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這裡來裝神弄鬼的可能性,於是對萃鶴宮的出入來了個定向定點的掃黃打非。

  結果可以說是出乎了所有對冷宮敬而遠之的主子們的意料,連一向精明的皇后都沒想到,萃鶴宮這塊地皮竟會如此吃香!

  私下裡來這喝酒賭錢,親密幽會的就不提了,更有甚者,渙衣所竟趁著晚上在這裡陰乾衣服?!管事冷汗直流的解釋說宮內衣服布料太多,他們的場子晾不下了云云。

  望著那一匹匹上好白絹,皇后忽然想到了那則關於冷宮中白衣女鬼齊飛的震撼傳聞。

  最終,皇后不得不出擬了一則紅頭文件,其大意是「萃鶴宮乃皇家重要固定資產,不得挪作他用,不得在內私搭亂建,不得在內從事違法亂紀行為」!

  至於裕妃和淑妃親見的那個吊死鬼,雖然最後仍沒有發現一點線索,但那兩個女人從此後也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

  畢竟冷宮晚上竟會如此熱鬧,估計真有鬼的話,也不會想去那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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