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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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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飛白]世家再醮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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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3 17:11: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章 重新相識

  崔淵微微含笑,望著對面坐著的年輕女冠。半個月前,她牽著崔簡在街上走動的時候,瞧起來只是個錯穿了道袍的普通女娘而已;如今,或許因拜見長公主的關系,她看著已經完全是一位隱約帶著些許淡然出塵氣息的女冠了。若非見過她狼狽的、焦躁的、歡喜的各種模樣,大概他也會覺得這便是她原本的性情罷。

  她的身形仍是略有些消瘦,穿著寬大的道袍實在很是合適。若是走在風中,那衣袂飄飄的模樣,與那些壁畫中的人物相比起來如何?想到此,崔子竟崔四郎半垂著雙目,又開始出神了。他的右手五指再次無意識地摩挲了幾下,而後仿佛驚醒過來一般,寬大的袖子底下,修長的手指慢慢地攥了起來。

  “雖說是有緣之人,但清淨道長與四郎恐怕從未見過罷。”李十三娘輕笑起來,一雙美目在二人之間轉了轉,“阿家有所不知,昨日赴宴時,阿實竟然帶去了一幅四郎作的畫,親手贈給了清淨道長。崔四郎的畫作,長安何人不知何人不曉呢?兒本覺得一定能瞧見她滿臉驚喜的模樣,誰知她竟然一直淡定得很,怕是根本不知道他們父子兩個的身份呢!兒就想著,真不知她何時才能明白過來,明白之時,又會是什麼神情,真可惜沒機會看見。”

  “……”王玫暗道:原來昨日某人見了她便是一付似笑非笑的樣子,臨走時還瞥了她好幾眼,敢情是一直都掛念著這件事呢!晚上若是她也在場,瞧見她當時的反應,恐怕便如願以償了——不用說,一定會笑得前俯後仰罷。

  “是麼?”真定長公主笑道,“她才與阿實見過一面而已,不曾通報過身份也很正常。”

  “兒還是好奇得很。清淨道長是何時看出來的?”李十三娘追著問道。

  王玫如實答道:“是家中父兄迫不及待想看那幅畫,這才得知了阿實竟是崔郎君之子。家父與家兄一向欣賞崔郎君的畫作,兩人都想將那幅畫掛在書房裡,於是爭相點評,家人皆聽得興致勃勃,很是開了一番眼界。貧道見他們實在心喜,誰都割舍不下,最後便孝敬給了家父。”

  她並沒有刻意誇大事實,語氣也一如平常。但用淡然的口吻說著家中的逸事,卻似乎別有一番趣味。不僅李十三娘忍不住笑出了聲,崔淵揚起眉彎了彎嘴角,連真定長公主聽了,也撐不住笑道:“只得一幅畫,你阿爺高興了,阿兄豈不是失落得很?也罷,子由那裡還有不少子竟的畫作罷,十三娘挑一幅寓意好些的出來,送給那王家郎君,也算是提前賀他省試及第了。”

  “多謝貴主厚愛,家兄若收到這般重禮,不知該有多欣喜呢。”王玫躬身行禮,微微笑道。但此時她心裡卻掀起了滔天巨浪。長公主如此輕描淡寫地提到了兄長省試及第之事,莫非表姊早已經向她提過了?這實在是太驚喜了,她本來還想著時候還早,過些時日再來求這個人情呢。思及此,她禁不住感激地看向了李十三娘。

  李十三娘察覺了她的目光,卻是輕輕搖了搖首,朝崔淵使了個眼色。

  王玫微微一怔,視線跟著移了過去:難不成,又是他——

  崔淵望了她一眼,笑著接道:“叔母,我這送禮的人就坐在這裡呢,何必再煩勞阿嫂與子由?按理說,是我思慮不周,再送出一幅畫便是。”

  “你不是許久不曾動筆了麼?”真定長公主微嗔,“若是知道你能拿得出手,這自然便是你的事了。下回可得記清楚了,往王家送畫,要送便送上雙份。”

  “叔母教訓得是。”崔淵笑道,瞥了瞥王玫,又道,“雖說王娘子與崔氏實在有緣,不過,今日尚是我‘頭一回’見王娘子……清淨道長。清淨道長既然已經是道門弟子,相識相交應也算是無礙了罷。”

  真定長公主笑道:“可不是。一時都忘了讓你們彼此見禮了。”

  崔淵便施施然立起來,行禮道:“某,博陵崔氏崔淵崔子竟,見過道長。”

  王玫也起身還禮道:“貧道法號清淨,見過崔郎君。”

  若是從真實身份來說,這確實是崔淵崔子竟崔四郎與王玫王娘子王九娘“頭一回”見面。初見之時,他們恐怕從未想過還會再見。再見之時,又從不曾想過身份之事。何況,真實身份,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

  那一次又一次見面,便只是崔郎君與王娘子論交而已。他不是名動四方的崔淵崔子竟,不是那位書畫大家;她亦不是狼狽歸宗的和離之婦,不是尋常的高門女子。沒有那些身份所累,他與她,展露的便是最真實的一面。或許,這也是一種緣分罷。若當真換了眼下這般情景,也許便是另一種境況了。

  見禮之後,崔淵並未繼續留在八角亭內,而是向真定長公主告了一聲罪,便緩步離開了。他雖是走了,但有李十三娘在,亭中的氣氛便始終很是融洽。真定長公主確實無意聽什麼玄學、道學,只是漫不經心地想著什麼便問什麼而已。王玫便專門挑了些趣事給她說。既有家人之間相處的趣事,侄兒侄女們的趣事,也有她在道觀中生活遇到的趣事。真定長公主聽得津津有味,心情一片大好。

  “先前我還當你是個內斂不善言辭的,想不到說起這些,竟是如此有意思。你與十三娘的性子雖是半點不似,但如今瞧起來,也確實是表姊妹。”真定長公主笑道。

  “貴主謬贊了。貧道確實口拙,只懂得實話實說,哪裡能像表姊那般擅長湊趣?”王玫回道,“表姊的機靈,貧道便是想學也學不來。”長袖善舞或許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她從未擁有過。曾經也想變成那樣的人物,但仔細想想,性情不同才有交際的樂趣,如今便也想開了,覺得完全不必勉強自己。

  “只要能為阿家取樂,兒便是彩衣娛親也使得,何況是說些湊趣話兒呢?阿家若是喜歡聽清淨道長說這些,兒便天天接她過來。或者干脆讓她在別院裡住下,我們姊妹兩個也正好作伴。”李十三娘跟著道。

  真定長公主紅唇輕勾,道:“若是在別院裡住下,或是天天都過來,她上哪裡去尋那麼多趣事說?隔幾日再來罷,也不耽誤她在家中修行、侍奉父母。”說著,她抬首看了看天色,“留下來陪我用午食,下午歇息片刻再家去罷。十三娘,將孩子們都喚過來,也去將四郎找來——子由今日在不在?”

  “兒遣人去前頭瞧一瞧。說起來,他也有好幾日不曾來陪阿家了,很該在家中多待一陣才是。”李十三娘應道。

  真定長公主微微頷首,便闔上雙目,似是有些疲倦了。

  李十三娘悄悄地起身,帶著王玫往外走。這八角亭實在是太小了些,顯然擺不下這麼多人的食案。若是擺在外頭的觀景台上,陽光又略有些烈,也不合適。於是,她停在觀景台邊,向遠處眺望,尋找更合適的午宴之地。

  王玫也遠望過去。視野之內,精巧漂亮的樓台亭閣錯落有致地點綴在山石、花木翠林之中。最引人矚目的,無疑便是那一汪粼粼碧水了。便見那微微蕩漾的碧波中,殘荷枯梗敗葉稀稀落落,看起來竟令她突然覺得有種別樣的美感。她憶起方才崔淵背對著她時看著的方向,可不正是這座湖泊麼?想必,在他的眼中,這片湖泊更是無比動人罷。藝術家所見的世界,與尋常人眼中的世界完全是兩個模樣。就如他眼裡的潼關,就如他眼裡的花圃,就如他眼裡的湖泊。

  若有機會,不知能否看到這些他眼中的,她也曾見過的,或尋常或並不尋常的風景。

  王玫不禁又想起了那幅潼關圖,接著腦海裡再次閃過了崔子竟崔四郎的真實樣貌。而後,這位雙十年華的年輕女冠再一次默念起了《道德經》。容貌的殺傷力果然極大。若是崔郎君還是以前那個糙漢子的模樣,她想起潼關圖又想到他,想必也只是單純欣賞他的絕世才華而已。哪裡至於如今心裡一動念,便覺得需要念《道德經》或者《黃庭經》來靜心?

  就在此時,李十三娘突然笑道:“四郎果然又回到水邊去了,對著這片湖看了半個月,當真是半點也不覺得膩煩。”

  王玫微怔,望向湖泊邊那座除了廊柱之外空空如也的殿台。離得太遠了,她只能依稀瞧見似乎確實有個人影,正坐在欄杆邊發呆。

  “九娘,你是不知道。原本阿家看著這些殘荷覺得很是敗興,便想讓僕從將它們清理一番。哪裡知道,四郎竟說眼下這般才是湖中秋景,一切順其自然方好。因他發了痴性,阿家也只能由得他去,干脆便離這片湖遠遠的,眼不見為淨了。”

  “他或許能見到我們看不見之物。”王玫淺笑著回道。無論是聽起來還是看起來,博陵崔氏二房嫡支的兩家人關系都很親近。真定長公主待崔淵、崔簡就如同嫡親兒孫一般。之前參加芙蓉宴的時候,她和鄭夫人之間的關系看著也非常好。這不但在諸公主之間算是非常難得了,就連平常人家的妯娌關系恐怕也很難如此融洽罷。

  李十三娘蛾眉微動,笑道:“的確是如此。罷了,若要將他從發呆中喚醒可不容易。干脆便將午食擺在那水閣中罷。走,咱們且過去瞧一瞧。”

  兩人便帶著侍婢下了假山群,緩步走到水閣邊。離得近了,崔淵盤腿趺坐發呆的模樣便看得更是清楚了。在王玫看來,此刻容姿俊逸的他,與當初胡須凌亂的他完全重合在了一起。她不由得輕輕牽了牽嘴角。

  原本雙目放空的崔淵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微微側過首看過來。

  兩人隔著水面對視片刻後,又各自移開了視線。

  “水閣如今空空的,瞧著也不像。”李十三娘嘆道,“須得臨時布置一番才好。九娘,我得給人布些差使,怕是不能陪著你了。不如你在附近走一走,或者去水閣裡歇息片刻也好。”

  “這——”王玫有些猶豫。她身邊只有丹娘,水閣裡也只剩下崔淵一人。如果在別處當然覺得無妨,但這裡畢竟是長公主別院,人多眼雜。即便是根本沒什麼事,怕也容易被人傳出什麼來。

  “你如今是女冠,方外之人,無妨。”李十三娘笑道,又看了那頭的崔淵一眼,“而且,四郎在那裡坐定了之後,通常便一動不動了,將他當成擺設便是。”

  “……”等等,這位“擺設”方才就看了過來,如今也一定將她們的對話聽在耳中了罷,不然嘴角怎麼又勾了起來?——說好的“發呆出神,叫也叫不醒”呢?為了避免自己再度陷入默念《道德經》的境地,王玫正色道:“我倒是想去瞧瞧芝娘、阿實和大郎。”

  “也好。”李十三娘頷首道,“又能見到你,他們一定很是高興。”

  待兩人走遠之後,崔淵望向那個道袍飄逸的背影,有些疑惑地擰了擰眉:他怎麼覺得,這位王家娘子今日待他有些生疏呢?無論是神情、動作、話語,或是方才的故意回避,似乎都像是透著不願再與他來往的意思?

  莫非,她誤會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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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3 17:11: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一章 有來有往

  崔芝娘住的院子,便是先前在芙蓉宴時她招待客人的小院。李十三娘將王玫帶到月洞門前時,因早有侍女通報,她便帶著崔簡、崔韌迎了出來,屈身行禮道:“若是知道表姨今日過來,兒早應該去見禮才是。”

  李十三娘聽了,瞥了愛女一眼,朝王玫笑道:“你瞧,我只顧著帶你去見阿家,倒是將他們忘了。如今可不是埋怨起我來了?幸得你念著他們,要過來瞧一瞧,否則待會兒午宴時,他們指不定還在心裡想著我有多不周到呢!”

  “芝娘這孩子一向懂事。”王玫淺笑著贊道,“我每回見她,都更喜愛一分,恨不得帶了她家去才好。”她這話確實說得真心實意。崔芝娘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美人胚子,性情出眾,品性也很不錯。不但進退舉止優雅有度,而且知書達理,很會照顧人,顯然教養極為出眾。這樣的孩子,誰能不愛呢?

  李十三娘聽了,竟像是比贊她自己還更眉飛色舞些。只是,沒待她說什麼,崔簡便突然道:“王娘子怎麼不帶我家去?”他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崔芝娘,又接著道:“從世母一定舍不得芝娘阿姊。若是我,只需和阿爺說一聲,他肯定不會阻攔的。”

  “噗嗤!”李十三娘忍不住笑了起來,連連拍著胸口,“這孩子……”

  崔芝娘也忍俊不禁,揉了揉崔簡的腦袋:“表姨與阿娘說笑呢!你怎麼當真了?”

  崔簡輕輕皺了皺眉,認真地重復道:“我今日就跟著王娘子家去。”

  王玫牽起他的手,難掩笑意:“阿實,若是你阿爺准了,我便帶你家去。你跟著我家大郎住幾日也好。”當這個素來早慧貼心的孩子流露出稚氣的一面時,她心中便情不自禁地湧動起了滿足他所有願望的衝動。而且,這孩子如今已經習慣了作為兄長照顧崔韌,大概早便忘了被兄長照顧是什麼滋味。大郎王昉這位稱職的好兄長,也應該能讓他感受頗不一樣罷。

  “當真?”崔簡雙目一亮,“王家阿兄待我們很好!”

  “我也去!我也要去!”崔韌聽了,一頭扎在李十三娘懷裡,“阿娘!我也去!阿姊!阿姊也去!”

  李十三娘無奈地搖了搖首,佯怒道:“你不過是只身一人來了別院,走時卻要帶上三個,可真真是劃算得很!”

  王玫笑著打趣道:“便是一晚上也舍不得麼?那我明日不僅將你們家的三個帶回來,還將我們家的四個帶過來如何?”

  “罷了罷了,真將你家那四個都帶來了,阿崔豈不是要擔心得睡不著覺了。”李十三娘拍了拍崔韌的背,將他交給了崔芝娘,“若是你家去時,他們還記得此事,便將阿實和大郎帶去住一晚罷。只是要煩勞你家大郎了。至於芝娘,我如今可舍不得讓她離開半步。”說著,她嘆道:“不知不覺便又說了這麼些,我若是再不去布置午宴之事,大概便趕不上時辰了。芝娘,替阿娘好好招待你表姨。”

  “兒知道,阿娘放心。”

  “表姊去忙罷。”

  待李十三娘走了,王玫對崔芝娘微微一笑:“芝娘,先前來你這院子時,也不曾好好走一走。如今,你便帶著我散散步罷。”

  崔芝娘淺笑頷首:“表姨隨兒來。兒這院子裡有兩座小樓。左邊小樓是兒的寢樓,右邊小樓有繡房、書房、琴房,也有客房。先前兒還曾想過,邀晗娘、昐娘過來小住一段時日呢。”

  “盡管給她們下帖子罷。她們一定會很高興。”

  “當真?”

  就在眾人都隨著引路的崔芝娘在院子裡漫步時,崔簡突然輕輕地拉了拉王玫的袍角。

  王玫腳步略停了停,低頭看著他:“怎麼?”

  “我不會忘的。王娘子,記得帶上我。”

  “……好。”她怎麼突然有種真想將這孩子抱回家去養的衝動?《道德經》,又該默誦《道德經》了。這父子倆,真是令人想淡泊也淡泊不起來啊。

  王玫與崔芝娘安安寧寧的漫步並未持續太長的時間。因崔韌很快便被已經果實累累的桃樹吸引了過去,拉著崔簡一直嚷嚷著要摘桃吃。王玫看過去,就見肥碩粉嫩的桃掛在桃樹枝頭,壓得枝條都墜了下來。於是,她笑著對崔芝娘道:“這些桃也該采摘了。芝娘,你帶著兩個弟弟摘些下來,待會兒也正好孝敬貴主嘗一嘗。”

  崔芝娘聞言,欣然頷首,喚來侍婢准備好剪子和托盤。然而,正當她猶豫是否要將剪子這般鋒利之物交給兩個弟弟的時候,崔簡便已經利落地爬上了樹,一手摘了一顆桃,衝著樹底下的崔韌道:“用衣袍兜著!”

  崔韌忙拿起自己的袍角,在樹底下轉來轉去,兜住他丟下來的桃。

  王玫禁不住笑了,寬慰崔芝娘道:“小郎君就該這般頑一頑。不必擔心,我看著他們呢!你趕緊也去剪些下來罷。”

  崔芝娘便安心去了,她的動作很是秀氣,不慌不忙。

  “王娘子!吃桃!”這時,桃樹上的崔簡又摘了兩顆桃,拋了過來。

  他扔得很准,王玫伸手便將桃接住了,放在旁邊侍婢拿著的木托盤上:“阿實小心些。”

  不過五歲的小郎君嘿嘿地笑了起來,臉上多了些他這個年紀的小家伙才有的頑皮之色:“我多摘一些,隨王娘子家去的時候帶上,就當作我送給你的禮物,怎麼樣?”他家阿爺雖然說,正式的人情往來與他無關,但這可是私下往來,便意味著他想送什麼便能送什麼。

  他既然有心,王玫自是含笑微微點頭。

  於是,午時正,當李十三娘的貼身女婢前來請他們去水閣時,崔芝娘身邊的侍女便帶著洗淨的粉桃一同去了。因愛子崔滔不在而略有些失落的真定長公主立時便歡喜起來,破例在進午食之前便吃了一顆桃,連聲贊味道不錯。

  崔簡與崔韌在一旁辨認哪些桃是他們倆一個摘一個接的。兩人本以為憑借上頭的梗便能分辨出來,卻不料侍女在洗桃的時候,早便將梗都去盡了。他們只得從裡頭挑了些自認為品相不錯的,捧給了長輩們品嘗。

  李十三娘、崔淵、王玫實在是不忍心讓他們失落,也只得吃了一顆桃,算是撫慰他們的孝心。

  因彼此都已經足夠熟悉,又有吃桃這一出,午食之時,氣氛也便格外融洽起來。

  一張張食案抬上來之後,因每人的口味不同,食案上的吃食也完全不同。如王玫,李十三娘便給她安排了清淡的飲食,肉食只有鵝肉、雞子和蝦,其余又有時鮮菜蔬與菌類,以蒸煮燉為主。真定長公主也似是不喜味道過重的菜品,菜肴盡是羹湯一類,但主食與點心卻好油炸煎作之物,看著顏色鮮亮,也頗為誘人食欲。

  午宴結束後,王玫便去了李十三娘安排的客院中休息。崔簡與他的小尾巴崔韌也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一同跟去了客院。這客院收拾得干干淨淨,是個難得一見的口字型院落。院子中央種著一叢翠竹,又有一株桂樹立在窗前,隨風送著香氣。

  兩個孩子方才爬樹摘桃接桃,也是累著了,不多時便昏昏欲睡起來。王玫將他們安排在正房的寢室內睡下。她並沒有午睡的習慣,只需在外頭的長榻上略靠一靠,或者冥思一番便已經足夠了。

  待孩子們睡熟了,她正要執著拂塵上榻,丹娘走進來輕聲道:“九娘,崔郎君來了。”

  她微微一怔,推門而出,便見崔淵正拿著一個紫檀木盒子立在院落中間。許是因他吩咐過的緣故,先前帶她過來的幾個侍婢都不見了人影,院子裡只剩下他一人。

  聽見門開的吱呀聲,他回過首,笑道:“清淨道長,上午我曾提過要送一幅畫給王兄,便煩勞你帶回去罷。”

  王玫婉拒道:“崔郎君送了那幅潼關圖便已經夠珍貴了,很不必再送一幅——”從父兄對他那些畫作的推崇便可看出來,崔子竟的畫因很少外傳,每一幅都彌足珍貴。便是捧著千金萬金,恐怕也未必能得到。她又如何能再收下一幅?

  崔淵抬了抬眉,忽然問:“清淨道長似乎對我起了什麼誤會?”

  王玫一怔,搖首道:“崔郎君為何有此問?我並沒有生出什麼誤會。”

  “難不成,你覺得我是故意對你隱瞞身份?”崔淵自顧自地猜測道。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其他做得不妥當之處了。

  “並非如此。我知道,崔郎君隱瞞身份也許是迫不得已而為之。身份一事,其實並不重要。”王玫確實不介意他隱瞞身份。無論是無意或是刻意,不管身份變或是不變,他都仍是那個豁達仁義的崔郎君。

  “那為何不願接下我所贈之禮?”崔淵彎了彎嘴角,“既然我願意送,你只需坦然收下便是。也只不過是尋常的往來而已——除非,你已經不願意與我來往了。何況,我最近一時技癢,畫了不少,書房裡都快掛不下了,送出去也好。”

  “……那便多謝崔郎君了。”他都已經這麼說了,王玫只得如此回道。

  “總覺得,這一回見面,你似乎生疏了不少。”崔淵又道。

  “只是有些不習慣而已。”王玫答道,目光不由自主地便從對面這位美男子身上移開了。

  崔淵一怔,抬手摩挲著自己光潔的下頜,失笑道:“對不住,長相本便是天生的,我亦無法改變。若是驚嚇到了你,是我的不是。下回我再蓄須的時候,或許你便覺得熟悉多了罷。”這尚是他頭一回聽聞,有人竟然更願意看他胡須滿面的模樣——當真是,與眾不同啊。

  “……”他的話中帶著幾分調侃,讓王玫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心裡那些許不習慣也一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時,她想起了李十三娘暗示之事,便道:“兄長省試之事,又煩勞崔郎君了。”

  “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崔淵答道,“我雖不曾見過你兄長的文卷,但以前也曾在文會上見過面,知道他是個胸有溝壑之人。如此人才,自然不該被埋沒。”

  “不論如何,還是要替兄長謝謝崔郎君。”王玫行了一禮,接著正色道,“橫豎欠崔郎君的人情也多了,往後再一並還就是。”

  “人情?若是照這樣仔仔細細一筆一筆算,你替我照顧阿實,我已經不知道欠了你多少了罷。”崔淵微微一笑,一雙桃花眼的眼尾飛揚起來,容光湛然,“聽阿嫂說,他還想跟著你家去?恐怕又須煩勞你了。”

  “若是崔郎君不介意,阿實在我家裡住多久都使得。”王玫笑著答道。

  “這……我雖是個不怎麼稱職的阿爺,卻還是有些介意的。”

  “所以,我雖然心裡喜歡阿實,卻也不能奪崔郎君所愛了。真遺憾。”

  崔淵朗聲笑了起來:果然,這般自然隨意,這般有來有往,才是她的本性罷。他略作沉吟,突然又問:“說起來,讓阿實帶去的畫本應是送給你的。如今你阿爺得了一幅,阿兄得了一幅,你倒是什麼也沒有——你想要一幅什麼樣的畫?”

  “什麼樣?”王玫怔了怔,也不再糾結怎麼又多了一幅千金難換的珍貴畫作。若是再推辭下去,未免過於矯情了些,也不合兩人相交的風格。“雖說崔郎君只畫山水風景,但我記得在青龍坊時,你在路邊的花圃旁觀察了許久。我那時候便很想知道,崔郎君眼裡的花圃,到底與我所見到的花圃有何不同。”

  “花圃?”崔淵心頭微動,挑起眉,沉吟了一會,“我確實從未繪過花鳥圖,或許並不盡如人意。若是王娘子不嫌棄,畫完之後便送給你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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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敏銳察覺

  夕陽昏黃的光斜射在坊牆上,投下長長的陰影。隨著源源不絕的暮鼓聲響起,長安城所有裡坊的坊門均在同一時刻關閉。坊外的大街上皆已經空無一人,而諸坊之內,人們也匆匆地趕回家中,整座城池再一次陷入沉寂之中。

  一輛翠蓋朱輪車緩緩地在王宅內院二門前停了下來。正跟著王玫背誦《道德經》的崔簡揚起首,烏黑的眼睛中閃著些許興奮之色。在他的記憶裡,這尚是他頭一遭離開阿爺,作為客人獨自在旁人家中留宿。雖然他已經來過王家,但從未有過的經歷讓他依舊充滿了新鮮與好奇。

  王玫下了馬車,見他不忘抱起那個裝著畫軸的紫檀木盒子,不由得微微彎了彎嘴角。在崔簡、崔韌都隨著她回家的情況下,這份禮物由她轉交給兄長便不合適了。於是,臨離開別院時,崔淵特地將崔簡叫到一旁吩咐了幾句。他的出現,讓李十三娘好一陣大驚小怪,充滿了興味的目光在父子倆與她身上流連了許久。強撐著一張淡定臉孔的她險些破功,好不容易才熬了過去。

  即使是在後世,男女之間是否存在單純的友情也總會引起許多人的懷疑和爭論。這個時代便更是如此了。許多人的目光大概都會投在他們身上,因此也不能流露出更多的痕跡,以免遭人誤解。她與崔淵之間的相交還能持續多久,王玫也並不確定。她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必須把持好自己的心——而值得慶幸的是,《道德經》、《黃庭經》以及女冠的身份都具有靜心的效用。

  “走罷。”王玫牽起了崔簡,將他帶向內堂。丹娘默默隨在他們身後,從崔淵出現到現在,她都像是正沉浸在某種思緒中一般,幾乎沒怎麼言語。而長公主家的侍婢抱著昏昏欲睡的崔韌也跟在後頭。

  王家的正院內堂中,仍然既熱鬧又溫情。王奇、李氏坐在長榻邊,笑看晗娘帶著昐娘、二郎王旼頑耍。崔氏撫著腹部倚在一旁,時不時地與李氏說笑一兩句。王珂則正在考校大郎王昉最近的學問進度。

  當王玫攜著兩位小貴客進來時,屋子裡驟然一靜。

  “阿娘,阿爺,瞧兒帶著誰回來了?”王玫笑道,輕輕地在崔簡頭上撫了撫。

  被這麼多長輩、同輩注視著,崔簡也依舊泰然自若,朝他們綻放出笑容後,便躬身向他們見禮。他一舉一動皆毫無疏漏之處,神色間又透著幾分親近之意,看著便令人不由得心生喜愛。

  “原來是崔小六郎。”李氏揚眉笑道,“昨日沒來得及仔細瞧瞧你,來,過來讓我看看。後頭是十三娘家的大郎?也別立在門口了,當心受了風,趕緊抱過來罷!”她說著,又輕嗔道,“玫娘,既要帶著客人回家,你怎麼不曾事先遣人回來說一聲?臨時布置下去,難免手忙腳亂的,哪裡是待客之理?”

  “兒也是想給阿娘、阿爺一個驚喜。”王玫笑著回道,示意崔簡上前去。

  而王奇、王珂、王昉祖孫三代,早就敏銳地發現他手裡抱了個紫檀木盒,心裡油然而生的某種猜測讓他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明知道崔淵崔子竟的畫能得一幅便已經很是難得了,但看這木盒的大小長度,讓他們不由得又多了幾分希冀——

  崔簡不負他們所望,徑直走向王珂,恭恭敬敬地雙手呈上那紫檀木盒:“這是我家阿爺贈給王家世父的畫,賀世父府試及第。”得過崔淵叮囑的他,說這句話時也很是像模像樣。

  王珂一怔,雙目微微翕張,含笑接了過來:“多謝小六郎,回頭也替我謝謝你阿爺。我一向喜愛他的畫,這份贈禮實在是太合意了。”

  崔簡眨了眨眼,回道:“阿爺吩咐我說,若是王世父想尋些什麼回贈與他,不需別的,只要一軸行書就好。這便是君子之交的往來之道。”

  聞言,王珂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呵,崔子竟本便工於行書,沒想到居然也能瞧得上我的筆墨。若他不嫌棄,便請他點評一二罷。明日崔小郎君就替我帶書軸過去,如何?”

  崔簡點點頭,低聲嘟囔了一句:“我如今都成了阿爺的信使了。”不過,能借著這信使的差事往來王家,多見幾回王娘子,他當得也很愉快便是了。

  “小小年紀就能做你阿爺的信使,事事都說得一清二楚,可不容易呢!”李氏笑著將他攬進懷裡,仔細看了又看,嘖嘖贊嘆道,“這孩子與他阿爺生得真是相像,當初在大興善寺中第一次見面時,我居然未曾想起來。不過,崔四郎我也只是遠遠見過一面而已,子由倒是見得多些。他們雖是堂兄弟,卻都長得像阿爺,容貌確實很是相似!如今看著,連十三娘家的大郎和小六郎也像是親兄弟似的。”

  “可不是麼?”崔氏笑道,將揉著眼睛的崔韌也摟了過來。

  自從兩位小客人出現後,二郎王旼便轉過臉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眼下見了這種境況,也不跟著阿姊們頑耍了,猛地便跑了過來,扭著身體爬上榻,硬生生地將崔韌擠得東倒西歪,霸占了自家阿娘的懷抱。而後,他又虎視眈眈地看向崔簡,似乎因他引起了全家人的關注而生出了莫名的危機感。

  李氏、崔氏見他這般悍然無禮,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腦門,數落了幾句。

  崔簡則衝著他笑了笑,毫不介意他的敵意,順便將崔韌拉到自己身邊,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崔韌原本便還未睡醒,迷迷糊糊地,也沒來得及感受到什麼委屈,便趴在小兄長身上繼續打起盹來。

  雖說臨時來了兩位小貴客,廚下准備的夕食也仍然很及時地端了上來。崔簡、崔韌、王旼都隨在了李氏身旁,其余人則坐在各自的食案邊。夕食過程中,見崔韌一直在努力地模仿著崔簡的進食禮儀,王旼便不自覺地收斂了不少,也偷偷地往旁邊看,照著崔簡調整自己的姿勢。他本來便聰明,又比崔韌大幾個月,動作很快便比崔韌熟練多了,難免露出了幾分得意之色。然而,這番得意,崔韌和崔簡卻都視如不見,毫不理睬,讓他不禁又微微有些失落起來。

  小家伙們的交鋒,看在長輩們眼中,自是有趣得緊。

  於是,用完夕食之後,崔氏感嘆道:“兩位崔小郎君很該多過來住一住,讓我家二郎也跟著多學一學,收一收性子。”

  “確實如此,今日可是頭一回見二郎在進食的時候如此規矩。”李氏笑道,“玫娘,你原本打算如何安置兩位崔小郎君?”

  “交給大郎罷。”王玫回道,“我想,大郎一定能照顧好他們。”

  “崔家大郎年紀太小了……”李氏仍有些猶豫。

  “他們兩兄弟如今是一刻都離不開,將他們分開反而會讓兩人都不習慣。而且,阿實也很會照料阿弟,應該沒事。”王玫笑道,瞥向王昉,“大郎覺得如何?”

  王昉微微頷首:“祖母、阿娘、姑姑放心,孩兒一定會照顧好他們。”

  在旁邊聽著的王旼撅起嘴,鼓起了臉頰,突然喊道:“我也要跟著阿兄住!”

  “二郎……”李氏與崔氏皆滿臉不贊同地蹙起了眉。雖說年紀小,任性一些也無妨,但太過任性,便不符合世家的教養之道了。

  王玫卻朝著她們輕輕地搖了搖首,望著王旼,笑道:“那二郎也去罷。只是,要聽你阿兄的話,知道麼?若是這回不聽話,往後便不許你去擾你阿兄了。”

  “好!”王旼答應得很干脆,喜滋滋地衝過去抱住了王昉,衝著崔簡和崔韌哼了一聲。

  崔韌抱著崔簡,理也不理他;崔簡只瞧了他一眼,笑了笑,便又看向了王玫。於是,王家二郎突然又有些失落起來。

  緊接著,王昉便帶著三個小家伙向長輩們告退了。跟著他出去的時候,崔簡一步三回頭地望向王玫,任誰都能瞧得出他眼中的戀戀不舍。

  王玫滿臉鼓勵之色,朝著他點了點頭。崔簡這才抿了抿嘴唇,牽著崔韌離開了。

  直到看著孩子們的背影消失在左回廊外,王玫才挪回視線。因活動了一天有些疲倦了,她並不曾注意到母親李氏、嫂嫂崔氏、兄長王珂都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阿爺、阿娘,阿兄、阿嫂,我有些倦了,先回薰風閣休息了。晗娘、昐娘,與姑姑一同走麼?”

  “好。”晗娘與昐娘乖巧地回道。

  姑侄三人便帶著各自的貼身婢女離開了。

  王玫自然並不知道,待她離開後,仍然留在內堂中的父母兄嫂互相看了看,便分別私語起來。

  左邊的角落中,兩父子的關注焦點首先便是那幅新得的畫。

  王奇撫著頜下長須,急切地連聲催道:“七郎,將剛得的那幅畫拿出來瞧瞧?昨日一幅、今日又一幅,咱們家突然得了兩幅傳聞中萬金難換的崔子竟的畫作,我總覺得仿佛是做夢一般。莫非崔小六郎是咱們的福星不成?”

  “兩幅畫都是他送來的,說是福星高照也不為過。”王珂贊同道。然而,他心中卻很清楚,孩子不過是信使而已。事實上,送畫的人到底為何要一連送上兩幅畫,才是值得他思考之事。他之前是否忽略了什麼?很明顯,九娘與崔氏父子的交情,絕不僅僅是見過幾次面那麼簡單而已。

  “說起來,崔子竟怎麼突然想與你相交?你的行書雖是不錯,但也並不常在人前顯露,他又是如何知道的?上一回你們在文會上相遇,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王奇接著問。他尚未聯想到其他事,只是單純覺得有些意外而已。倘若自家兒子能與崔四郎相交,無論從哪方面來說,自然都是件極好的事。

  王珂慢慢地解開畫軸上的玄綢系帶,近乎自言自語地回道:“上一次偶遇,已經是五六年前了。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因為什麼才想與我交往——淡泊如水的君子之交固然很不錯,但他如此主動,倒是太突兀了些。”他其實並不了解這位名滿天下的山水畫年輕大家。因他時常在外游歷,很少參加各類飲宴活動。而一旦他出現,必定有無數人圍上去搭話。這樣的情形下,他們根本從未有過正式結識對方的機會。

  如今,這樣一位人物,卻提出想與他做“君子之交”?這“君子之交”,交往的到底是他,還是九娘??倘若因他忽略了什麼,致使崔子竟與九娘——王珂皺緊了眉頭:他希望,確實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長榻上,李氏與崔氏也正在低聲地討論著她們方才所見的情形。

  “崔小六郎似乎格外在意九娘。”崔氏道,“他們之前才見過三次而已,居然便這麼熟稔了,讓兒頗有些意外。”

  “我又何嘗不意外?”李氏道,“或許他們確實有緣罷,所以才一見如故。”她認真地想了想,突然又道:“我記得,崔子竟的娘子,過世已經三年有余了罷?”

  “是的。那盧氏也是極溫婉的人,實在是可惜了。”崔氏跟著感嘆了一句,而後意識到了什麼,“倘若——”

  李氏一嘆,打斷了她:“我只是隨口一提而已,別想得太多了。”

  “阿家,也未必沒有可能。”崔氏卻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九娘一向欣賞才子,面對崔子竟這等人物,又如何不會動搖?她眼下雖是女冠,但隨時都可還俗,於婚姻上頭完全無礙。”

  李氏搖首苦笑道:“崔子竟年輕,什麼人娶不得?便是想尚公主,怕也是無妨罷。別說範陽盧氏一定會想著再嫁一女延續姻親關系,便是他母家滎陽鄭氏,想必也不會甘心放過這個機會。咱們家,還是罷了。何況,眼下來看,玫娘依然打定了主意不再嫁,也不必勉強她。”

  崔氏怔了怔,有些惋惜地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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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3 17:12:0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三章 心有所動

  一輪弦月懸在深邃的夜空中,無聲冷視這同一方天地、同一座城池中的萬千人家,灑下淺淡的銀芒。在這般清冷的月光之下,仍有無數悲歡離合正在發生,仍有無數貪嗔痴怨憎正在膨脹,也仍有無數似火般的熱情正在醞釀。

  此時此刻,宣平坊東南角的王宅已經漸漸進入沉眠之中,一切猜測與揣度似乎都已經離他們遠去了。不論是十分疲倦的王玫,或是略有些興奮的崔簡,或是心事重重的王珂,或是滿心喜悅的王奇,或是略覺惋惜惆悵的李氏、崔氏,如今都已進入睡夢之中。而東北角的真定長公主別院裡,卻仍有一處院落依舊是燈火通明。

  窗外松濤湧動,竟有幾分澎湃起伏的意味。夾雜著寒意的秋風從窗戶的縫隙中鑽了進來,拂動著燈火。室內四角矗立著的枝型銅燈台上的油燈火,與書案上放置的幾盞燭火,將整間屋子映得亮如白晝。

  在明亮的火光下,崔淵正在不緊不慢地研磨著顏料。

  他研磨得非常仔細,甚至有幾分小心翼翼。朱砂、赭石、雄黃、石青、石綠,這些濃烈的色彩仿佛像是能刺痛雙眼一般,令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眼,放下了陶杵。接著,他又取出鹿膠兌水,將這些顏色粉末分別調和,靜待它們澄清。“淘、澄、飛、跌”是研漂顏色的大致步驟,每種顏色研漂出來都須費不同的功夫,耗費的時間亦是長短不一。每一位丹青大家於此都是經驗豐富,也各有獨到之處。

  而但凡看過崔子竟的山水圖者便知,他的山水重在氣勢與意境,通常只用赭石色或者干脆不用顏料,與時人濃妝重彩的風格完全不同。正因如此,他的山水反而更受文人雅士推崇,認為水墨兼五色,顯得更有意境。也因此,於研漂顏色上,他並不擅長,動作間甚至有些生疏。其實,他已經能夠預見,除了赭石色之外,朱砂、石青、石綠等色能漂出的色澤大約並不正。不過,他也毫不在意,反倒是悠然地坐在一旁,等著顏料各自沉降,神思也不自禁地漸漸地飄遠了。

  人盡皆知,崔子竟崔四郎年少時便以淺絳山水、水墨山水而聞名。其實,他選擇繪山水,並不是由於他只酷愛山水,而是因為他那時游覽天下風光,認為山水才足夠豪情壯意,不屑畫其他而已。然而,及年紀漸長,卻有越來越多的景物能夠留住他的目光。潼關又如何?路旁的花圃又如何?殘敗的蓮池又如何?在他的眼中,既有不同,也似乎並無不同。

  丹青一道,無非山水、花鳥、人物三科而已,其實並無高下之分。他曾經無數次想過嘗試花鳥與人物——不想讓自己永遠拘在山水之中,而是更想越出年少時給自己設下的界限,將眼中所見的天地山川、花草樹木、飛禽走獸,將能夠打動他的整個世界都畫出來。然而,歷經幾載,看遍了古今各類名家畫作之後,他卻遲遲沒有動手。

  為何不曾動手?或許他仍然不夠瀟灑,或許他以為自己不在意的盛名確確實實一直束縛著他,或許他並沒有自己原以為的那樣充滿突破自我的勇氣。然而,這一回,他卻突然找到了改變的契機:有人想看看他眼中的花圃,想看看他眼中除了山水之外的,普通而平凡的世界。

  許多人對崔淵崔子竟都有這樣那樣的期待。他或者聽過,或者不曾聽過卻能感覺到。其中也不乏期待他做出改變的聲音。然而,卻從來沒有人在他面前說過這樣的話。讓他當時不由自主地便湧出了萬千豪氣:就讓她看看罷!

  沒錯,就讓她看看罷!他隨心所欲構想的在虛幻與現實之中交錯的世界,或充滿了濃烈的色彩或白描水墨的世界。他其實大可更隨意些、更自由些,不拘於什麼風格,不拘於什麼清淡高雅,不拘於什麼濃艷俗氣,想繪什麼便繪什麼。

  旁人不願意看也罷,認為他有失水准也罷,甚至認為他背棄了風骨也罷——總有人想要看,總有人好奇,也總有人認同他。

  想到此,崔淵微微勾起嘴角。山水、花鳥、人物,皆有生命。四時變換、繁盛枯榮,既是外物,亦是他心中之物。他用色彩將它們填滿,更加豐富且龐大的世界仿佛便在觸手可及之處;而若拋卻一切色彩,它們又仿佛透露出了某些玄而又玄的寓意,引人無限遐思。

  色便是空,空便是色,又何必拘泥?

  就如他眼中的那個花圃,時而閃爍著紅黃藍綠清靛紫,時而宛如淡墨勾勒留白帶過。他的世界比旁人更多出了許多個,便都給她看看罷。

  腦海裡浮現出的那個衣袂飄飄的身影,讓他的右手五指不由得再次摩挲起來。他注視著自己的手指,並沒有克制它們的動作,而是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很想畫她。

  好不容易有一個他想畫的人物,好不容易有了想畫的衝動,他為何要顧慮那麼多?隨心所欲罷,否則,什麼時候才能遇上另一個他想畫而且能畫的人物?

  他從筆架上隨意選了一支小狼毫,在書案上鋪開紙,提筆便勾勒起來。不過寥寥幾筆,便有一位衣飾飄逸的女子躍然紙上。她星眸半閉,唇瓣微抿,似是垂目看著什麼,寬大的袍袖飄飄欲飛,坤帶高高蕩起來。他並沒有停下來細看自己所繪的人物,而是緊接著蘸了墨,又一次筆走龍蛇,繼續繪出了那女子的各種姿態:正襟危坐、緩步行走、斜倚欄杆——他所曾見過或是不曾見過的模樣,他所曾見過或是不曾見過的神情,仿佛都在腦海中清晰可見——清晰到他甚至不必思考,意念一動,便能勾畫出來。

  不知不覺,弦月沉下,天際漸漸亮起一絲微白,而書案上的那一疊紙已經畫滿了同一個身影。他這才從靈感如泉湧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將筆丟進筆洗中,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打破了屋內的沉寂。

  他靜靜地看著自己耗了一夜所畫出來的幾十張人物圖,目光緊緊地盯著最後繪成的那一張圖:正是她面帶淺笑牽著阿實向他走來時的那一刻。他看了許久,最終緩緩地轉開了目光,輕輕地嘆了口氣。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罷。

  她於他而言,已經絕非“想畫的人物”、“想相交的人物”那麼簡單了。

  為何想畫她?為何想與她相交?第一次在潼關見到她、第二次在大興善寺見到她時,分明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只是因為,後來在大通坊的小道觀中偶遇她,那靈動鮮活而又堅韌的模樣讓他動了心而已。動了心,所以才生出了畫她的衝動,才想接近她、了解她,才會為她的一句話而心生感觸。

  他曾經以為,能令他心動的只有那片廣袤的山河、那些形形色色無比獨特的生命。卻原來,只是尚未遇見罷了。如今,已經遇見了,而後呢?

  白露過去,秋日的清晨中已經多了些絲絲縷縷的寒意。當破曉的霞光驅逐了夜寒之後,暖陽東升,人們也陸陸續續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由於在道觀中已經習慣獨立自理的緣故,王玫依舊婉拒了青娘的服侍,自己戴好了道冠、穿好了道袍。青娘眼巴巴地立在一旁望著她,雖然仍會因為找不到活計干而覺得有些不適應,臉上倒是沒有了前些日子的失落之色。

  王玫想了想,替她臨時找了幾個活兒:“我待會兒想見一見璃娘與王四喜,你遣人去傳喚他們。另外,中秋節就要到了,替我繡幾個帶著拜月寓意的香囊,也好送給阿娘、阿嫂她們。”她如今是女冠,沒有必要動針線,而且就算動了針線也繡不出像樣的東西。青娘繡好香囊後,她打算親手研磨一些香藥裝進去,也算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了。

  “好。”青娘聽了,立即眉開眼笑起來。

  王玫彎了彎嘴角,帶著丹娘出了薰風閣後,腳步便緩了下來。等到晗娘、昐娘也從園子的另一頭趕來了,她們這才一起去了正院內堂中問安。

  她們算是去得最晚的,趕到的時候,內堂裡早便已經熱鬧起來了。

  王奇、王珂與王昉圍在一起,再一次欣賞點評著昨日收到的畫。離他們不遠的角落中,王旼、崔簡、崔韌三人正蹲在一起頑耍。一夜之後,王旼單方面的敵意與不滿已經完全消失了。三張俊秀的小臉上都帶著歡快的笑容。李氏與崔氏則依舊坐在長榻上,拿著食賬選擇這幾日的吃食。尤其中秋將近,也很該准備一番。雖然在此時,它遠遠比不過上巳、寒食、清明、端午、中元、重陽、春秋二社、下元、冬夏二至等諸多重要節日,但自家拜一拜月,設一席家宴卻是少不得的。

  因王玫昨天也並沒有看過那幅畫,於是便走到了祖孫三人身邊,好奇地看了看。

  便見那畫軸上繪著一方頗為眼熟的湖泊。湖泊波紋蕩漾,周圍柳枝如煙、繁花似錦,濃濃的春意仿佛便從那清淺而柔和的筆觸中流淌了出來。若說潼關圖中凝聚著歷史的厚重與自然的險絕,那這幅圖裡便只有純粹的生命氣息。淡淡的赭石色與水墨融彙在一起,濃妝淡抹毫不衝突,反倒異常調和。與純粹的水墨圖相較,它便像帶著融融的暖意;與色澤濃厚的春景圖相較,又似是更加清爽舒適。

  “這是,曲江?”王玫終於認了出來,“曲江春日圖?”在畫軸的一側,寫著幾個筆鋒銳勁的小字,確實是“曲江春日”。

  “阿爺,崔叔父送曲江春日圖,莫非便是取了進士宴的寓意?”王昉問道。

  “正是如此。”王珂回道。新進士素來便有在曲江芙蓉園舉行宴飲的傳統,既共同慶祝登科,又有同年交好之意。崔子竟選擇送曲江春日圖,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兆頭。而這份贈禮愈是適合他,他便愈是覺得不對勁。今日必須問清楚趙九,那天九娘拒絕鐘十四郎出了大興善寺之後,到底去了哪些地方,又見了哪些人。莫非,出家為女冠的主意,就是崔子竟給她出的?

  越是想,王珂越覺得手中這幅畫有些燙手。於是,他也顧不得王奇與王昉大睜的雙目,將畫軸卷了起來,再度放入紫檀木盒中:“阿爺不是說過麼?崔子竟的畫掛在我書房中,反倒是妨礙我讀書。不如便收起來罷。”

  王奇立即反應過來:“那便照舊掛在我書房裡便是!”

  “阿爺怎能忍心奪人所好?這可是崔子竟送給我的畫,寓意又好。”王珂淡淡地拒絕了,“阿爺每日光是看那幅潼關圖便已經是如痴如醉了,這曲江春日圖便算了罷,免得連睡覺都顧不得了。”

  王奇頓時無言以對。

  王昉咳嗽了一聲,突顯自己的存在感:“阿爺……”

  王珂瞥了他一眼:“你便罷了。若真掛在你書房裡,便真要妨礙你讀書了。”

  王家大郎聽了,臉色霎時便黯然了不少。

  王玫眼看著再一次出現了你爭我奪的場景,禁不住笑出了聲。看來,就算是阿爺阿兄一人一幅畫,也不能滿足他們。何況還有個王昉在呢!

  而就在此時,崔簡忽然奔了過來,拉住王昉的袖子,認真地道:“王家阿兄莫急,我替你向阿爺要一幅畫便是!不就是一幅畫麼,阿爺書房裡都掛滿了呢!”

  “這……不太合適罷。”王昉頓時糾結了起來,拒絕得格外艱難。

  “很合適。”崔簡笑著回道,“他是我阿爺。我想送你禮物,自然該他准備才對嘛。”

  “……”敢情崔子竟的畫,得來竟如此容易麼?王家祖孫三人,再一次深深地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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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嫁妝經營

  雖說王家祖孫三人皆十分喜愛崔子竟的畫,但畢竟凡事都不可過度。若說“一而再”是驚喜,“再而三”便顯得有些貪婪了。王家人與崔淵尚無什麼交情,往來之間自然不可能如此隨意。於是,作為祖父的王奇便替孫子婉拒了崔簡的好意:“崔小六郎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如此重禮,大郎實在受不得。”

  他明明是真心實意想送給王家阿兄,為什麼他們不答應呢?崔簡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回首看向王玫,等著她的解釋。而他這般自然而然便依賴王玫的態度,令王珂挑了挑眉,也不動聲色地觀察起了自家妹妹的反應。

  王玫蹲下身,看著崔簡的眼睛,輕聲道:“阿實,我知道,你見大郎有些失落,便想送他禮物讓他高興起來。”見崔簡點了點頭,表示確實如此,她才繼續道:“不過,畫畢竟是你阿爺所作,是你阿爺之物。不經他的允許,你便隨意許諾送給其他人,與不問自取又有什麼區別?”

  崔簡垂首想了想,雙頰微微一紅,低聲道:“是我錯了。應該先問過阿爺再送禮物。”

  王玫揉了揉他的臉,笑道:“你阿爺的畫,是他辛辛苦苦繪出來的,價值也很珍貴。隨意拿出來送人,便是對他的不尊重,知道麼?”

  “嗯,知道了。那……”

  “其實,若是你將自己做的草編動物送給大郎,他也會很高興。”

  崔簡眼睛又亮了起來,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待會兒就去采草葉,做草編蚱蜢送給王家阿兄。”

  王玫滿意地頷首,牽著他回到王旼與崔韌身邊,輕聲問:“昨夜睡得可好?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看起來,二郎已經同你們倆成了朋友……”

  一大一小喁喁細語,一個無比耐心溫柔,一個滿臉孺慕依賴。看得王珂、李氏、崔氏皆是神色微微一動。這樣看過去,他們竟比尋常的母子還更親熱一些。若說昨日他們還只是覺得兩人頗有緣分,今天看來,便委實是太過親近了些,“緣分”顯然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了。當然,瞧見兩人的互動之後,當兄長、阿娘、阿嫂的,因此而生出的念頭也完全不同。

  許是因王玫陪著三個小家伙玩了一陣的緣故,朝食的時候他們都主動地圍在了她的食案邊。侍婢們便換了張大食案,擺滿了四人份例的朝食。三人有模有樣地喝完了鵝肉糜粥,吃了蜂蜜棗泥蒸餅,又飲下一碗羊乳,便都已經飽了。

  接著,王旼與崔韌不約而同地都望向了崔簡,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崔簡露出一付“欣慰”的模樣,在他們倆頭上揉了揉:“很不錯。”兩個小的立即嘿嘿地笑起來,手牽著手又衝到王昉面前,同樣得了贊揚。他們倆更是高興極了,跑到每一張食案前求了稱贊後,這才心滿意足地跟著崔簡出去頑耍了。

  看著他們奔出去之後,王玫才收回目光,依舊是眉眼彎彎,繼續用完了朝食。

  當侍婢們撤下食案後,王奇便在朝鼓聲中趕去了官衙,王珂與王昉繼續回外院書房裡讀書。晗娘與昐娘也起身,打算去看弟弟們在玩些什麼。李氏不放心,吩咐自己信重的貼身婢女琉娘跟著她們一同去,看顧小娘子與小郎君們。

  王玫便道:“阿娘、阿嫂可有空閑?”她先前吩咐青娘將璃娘、王四喜叫來,便是想理一理自己那些嫁妝。她已經拿著那些田莊、店鋪的賬簿看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曾經問過大管事王榮尋常田莊每年的出息大概是多少,而東市西市那些經營不同類物品的店鋪又能日進多少錢,心中便也隱隱約約有了些想法。不過,具體這些想法是否能實現,是否合理,她還需要更多經驗豐富的建議。於是,她便想到了李氏與崔氏。

  “本想商量中秋家宴之事,卻也不急,還有好些天呢。”李氏道,“怎麼?”

  “兒想理一理嫁妝中的田莊、店鋪和宅子,又想著自己沒什麼經驗,便想讓阿娘、阿嫂在旁邊指點指點。”王玫答道。

  崔氏看了她一眼,略有些猶豫:“我打理嫁妝也都是阿家教出來的,有阿家指點便足夠了。”

  王玫心裡很清楚,她之所以拒絕便是心生避嫌之意。但她卻覺得,自己嫁妝中的田莊、店鋪、宅子也沒有什麼值得隱瞞的。她若是不再嫁,死後這些嫁妝便要留給家中的侄兒侄女們,崔氏心裡有數豈不是更好些?“阿嫂莫要謙虛,多一個人指點,我也更受益些呢。”

  李氏輕輕地拍了拍崔氏的手,也嗔道:“玫娘的嫁妝單子你也不是沒見過,且看看她是不是有長進罷。玫娘,你將璃娘和王四喜叫來了?便讓他們過來內堂就是。”

  崔氏瞧著她們,微微笑道:“是兒一時著相了。”

  不多時,青娘便引著璃娘、王四喜進來了。兩人皆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禮,磕了好幾個頭,這才跪坐起來。璃娘雖然生得並不算十分美貌,但因在李氏身邊服侍了十余年,舉手投足間自有大家世婢的風度,比起那些小戶人家的娘子來更從容許多。而王四喜也是大管事王榮親手調教出來的子侄輩,長著一張方臉,眼裡雖透著精明,目光卻很清澈。王玫已經見過他不少回了,也覺得母親李氏挑人的眼光非常不錯,他確實是個可信賴之人。也正因他可信賴,她動自己的嫁妝時才需格外小心一些,以免令他生出她不信任他的誤解。

  “將你們夫婦二人叫來,便是想說說我的嫁妝之事。”王玫道,“前些日子我也與你提過,目前田莊與店鋪的出息確實還不錯,但也只能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同店鋪與田莊的經營也各有優劣。我想提高田莊與店鋪的出息,你可有什麼想法?”

  王四喜想了想,慎重地道:“九娘提過此事後,某也細細想過了。一則需從田莊管事、店鋪掌櫃入手。他們更盡心一些,田莊與店鋪自然便能經營得更好。二則出息低一些的店鋪可更換成其他的買賣。某最近也去西市、東市走了幾遭。那些個看起來日進鬥金的店鋪,賣的皆是些珍奇之物,如越州綾、玉石珍珠、宣城紫毫筆、益州紙、香藥之類。那些胡人從西域商道上帶回的上等葡萄酒、胡椒、駿馬,價錢也都奇高無比。只是,這些珍奇之物,卻很難尋得進貨來源……”

  王玫有些意外他居然親自去做了一番市場調查,滿意地笑道:“你做得不錯。與其咱們在此處苦思冥想,倒不如四處走一走,瞧瞧其他人都靠著什麼賺錢。我這些時日也詢問了大管事,仔細想過了。店鋪且先不提,如今田莊裡都只種了麥、粟之類的糧食,一鬥米一鬥麥卻也只得幾錢而已。不如在那些有山坡的田莊裡養些馬匹與牛,或者干脆專門買個只有下等田與山坡的田莊,種了草養這些大牲畜。駿馬雖難得,但普通馬或者駑馬卻不難得。便是駑馬,也價值四千余錢。普通馬更是價值兩三萬錢。”

  貞觀盛世,民間得以休養生息,連續幾年豐收,糧價卻一降再降,最低的時候甚至一鬥米只需要兩錢。她的田莊大都是良田,畝產也不過兩石即二十鬥糧。十頃地的小田莊,即一千畝,得兩萬鬥糧,頂多也只能換成十萬錢。若是養上二十匹劣馬,便能換得至少八萬余錢了。或者養上一群犍牛也罷,犍牛與劣馬價格幾乎相似,但坐牛車的人可比坐馬車、騎馬的人多了幾十倍。

  “雍州、同州、華州那些大田莊畢竟離得遠,暫時不必動,京畿附近的三個小田莊便可先養起來。你去選些曾經在家裡照料過馬匹的僕從,專門負責此事。先別養得太多,十來匹馬、二十來頭牛,仔細照料著,每日都刷洗、打掃得干干淨淨,免得顧不過來反倒容易出事。”且不說牲畜若照顧不得法便很可能生病,如果生了瘟病更會到處傳染,所以不能養得太多。便是養殖規模太大了,按照供需平衡的市場規律,也會影響價格,豈不是得不償失?

  王四喜雙目一動,背脊挺得筆直:“九娘說得極是!某這便去找些會照顧牲畜的人,趕緊試一試!京郊的田莊畢竟小,大田莊裡山林也大些,放養馬也更容易。橫豎那些山林除了野物之外,沒什麼出息,往後便在大田莊裡多養些馬匹就是。某再到京畿附近看看,買些山地劣田。”

  “京畿附近建滿了莊園別宅,地價都貴些,離得遠一些再買也無妨。你只需記得,田莊內若是只種糧食便太浪費了便可。不如多蓄養些牲畜,或者挖開魚塘種藕養魚,或者種些櫻桃、葡萄之類較為貴重的水果。待到收獲之時,除了留些自家吃之外,便可都拿去賣了。用自己的店鋪做生意較合適,長安城裡五家店鋪,到時候你瞧著哪個合適,就在應季的時候做些果品買賣。”

  “我瞧著僕從之中有個手藝不錯的老花匠,便讓他專門去我那座升平坊的三進宅子裡建花圃,侍弄些牡丹、芍藥之類的罷。若是種得好了,這些名花或許一株也能值上萬錢。”唐人賞花的風潮只會越來越盛行,在花會上勝出的那些品種名貴的花株可比珠寶首飾貴重多了。

  “是,是。”王四喜皆一一記下來。

  李氏與崔氏則相視一笑。

  王玫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其實大都只是田莊之事。雖然她心裡還有很多想法與念頭,但事情必須一步一步來做,有些也不太適合現在就做。總得看看這些想法是否有成效之後,再觀下一步。來自後世之人,心裡總會湧動一些想做不同尋常之事的念頭。但是,那些不同尋常之事卻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被人接受的。即使是開放包容的大唐,也仍然需要幾十年的時間,才會到胡風大行其道、人皆尚富貴華美新奇的時候。

  於是她便道:“關於田莊,眼下也就這麼些了,且做上三五年看看罷。店鋪買賣之事,我回頭再想一想。”繡坊、絞纈鋪、夾纈鋪、成衣鋪、首飾鋪,都是來自後世、審美不同的她能做卻並不好做的事。因她並未學過設計,不僅描畫出來可能有些不倫不類,繡工、絞纈刻版工、夾纈工、金銀匠人也都一時尋不起來。至於需要技術的玻璃、鏡子之類的便算了罷,那些工序她就從來沒有刻意去記過。

  “是。某這就布置下去,改日再來報知九娘。”王四喜磕了幾個頭,便與璃娘退下去了。

  王玫便笑著對李氏、崔氏道:“阿娘、阿嫂以為如何?”

  “確實用了心。”李氏滿臉欣慰地點了點頭,“你想得也確實不錯。如今米價賤一些,田莊出息不可盡依賴糧食。說到葡萄,西域來的葡萄酒滋味不錯,價格又高,不如我們再去哪裡買幾個莊子專門種葡萄,釀葡萄酒?”

  “原來我打理庶務的天分都是隨著阿娘來的。”王玫露出了驚喜之色,拉著李氏的袖子朝崔氏笑道,“阿嫂,有阿娘在,咱們哪裡需要再想什麼?便跟著阿娘去做就是!”

  “是,是。”崔氏笑道,“橫豎兒早便想清楚了,不論阿家想做什麼,便拿著錢匣子奉上就好。”

  李氏被兩人逗得笑了起來,戳了戳她們的額頭:“幸而你們倆現在都轉過彎了,我也不必再替你們的往後操心了。嘖,咱們世家裡許多人都瞧不起這些經濟庶務。那些高官且不說,俸料祿米足夠一家人嚼用。但我們這樣的人家,若沒有田莊鋪子出息,光靠著你阿爺的幾十石祿米、幾百畝職田,能供得起咱們的衣食麼?”

  “……”雖然這樣有些對不起正在官衙裡辛辛苦苦的父親王奇,但王玫仍然很果斷地附和道,“阿娘說得是。”

  崔氏也抿著嘴笑了:“阿家說的才是實在的道理。”

  “不論官職高低,若家裡的經濟庶務不倒下去,便能維持咱們世家子弟的體面與教養。”李氏笑道,“待到男丁們做了高官,就更不必說了,光是那些迎來送往,便需費多少錢?咱們不做有違德行之事,便自給自足即可。”

  “阿娘說什麼都對。”

  “兒受教了。”

  “不如改日讓晗娘、昐娘也都來聽聽?”

  “九娘說得是。尤其是晗娘,她的嫁妝也很該備起來了。”

  於是,王家三位娘子興致勃勃地開始就嫁妝討論了起來,時不時便傳出了陣陣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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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PS.貞觀時期的米價大概是唐朝時最賤的時候了,查的資料說最低是二錢一鬥,而高宗朝五六錢一鬥,玄宗朝五六錢到十幾錢不等,安史之亂之後甚至有幾百錢一鬥的……。田莊嘛,現在種那麼多糧食也吃不了,谷賤傷農,也換不了多少錢……也要相信李二執政的能力是不是,女主就開始琢磨副業了。養馬養牛雖然是技術活,但是王家本來就有馬車牛車,照顧這些大牲畜的僕從不缺,所以就能從養殖業開始了。店鋪之類,雖然穿越女們搞服裝首飾都風生水起,不過咱們家九娘表示不是專業的暫時不考慮……以後等她和崔郎君在一起了,就有專業人士幫忙了,很多事也更好做了。另外,種葡萄什麼的,唐朝在中原地區種了不少,還出產葡萄酒,所以本土人士李氏也絕對是經濟眼光很不錯的~~→ →

  說句題外話,王家老爹你的工資很低啊造不?你家娘子表示沒有我全家都喝西北風啊造不?其實,唐朝的中低層官員的工資水平在歷朝歷代已經算是第一了,但世家靠這麼點工資怎麼活……怪不得王家的後人都淪落到住寺廟去了→ →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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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3 17:12: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五章 中秋之節

  當濃郁的桂香不知不覺便在長安城中彌漫起來的時候,當懸於夜空中的彎月日復一日逐漸圓潤起來的時候,八月十五中秋節也便悄悄地到來了。此時的中秋節,遠不似後世那樣受人重視。不但民間並沒有什麼集體慶祝活動,連官衙也不放假休沐。於是,家家戶戶便只是備了香案祭果拜一拜月,順便張羅上一席家宴,自娛自樂一番。

  崔家也不例外。鄭夫人早早地便遣人去別院請了真定長公主,商量著一起過中秋節。真定長公主很是愉快地答應了,干脆便在八月十四日正式搬回了同在勝業坊的公主府。這令最近幾乎天天都相互串門的崔簡、崔韌、王旼頗為失落,而關系日漸緊密的崔芝娘、晗娘也約好了至少每旬都見一次面。李十三娘更是對王玫與崔氏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們一定要勤快些來往。與崔家、公主府保持往來,無異於無形提攜王家在世家高門中的地位。李氏、崔氏、王玫自是含笑答應不提。

  不過,真定長公主雖是搬回了公主府,崔淵、崔簡父子倆卻仍然在別院裡住著。崔淵沉浸在作畫中,已經有好幾日不曾踏出院子一步。每當這種時候,他便像頭盤踞在領地中的猛獸一般,任誰都不能侵擾。崔家人很清楚他的脾性,自是不會勉強於他。

  直到八月十五那天下午,他才將堪堪完成的畫作裝裱完,也不顧散落一地的顏料,便施施然地走出了屋子。將自己收拾干淨之後,他帶上了崔簡,不緊不慢地騎著愛馬阿玄,踢踢踏踏地回到了勝業坊崔府。

  時候尚早,崔敦、崔澄、崔澹、駙馬崔斂依然都在皇城中。於是,父子二人便先去了內宅中問安。距上次問安已經隔了好幾日,正院裡也似乎悄然發生了些許變化。譬如,角落裡那兩株桂樹吐露的香氣更醇美濃厚了。幾個小丫頭圍在樹底下,正拿著竹竿小心地將桂花敲下來,用干淨的銅盤接住,以備晚宴之用。

  崔淵在桂樹旁邊駐足片刻後,很快便回過了神,似是不經意地問道:“你方才說,王娘子前兩天做了桂花糕給你嘗?”

  崔簡點頭,想起當日便難掩興奮之情:“王娘子聽說咱們要搬回家去,便說中秋節後她也要回青光觀住一段時日,重陽時再歸家,許是有些天不能相見了。然後,她便親自去了廚下做了桂花糕給我們吃!”說完,他猶嫌不足地再次強調道:“她親手做的!我們也都幫了忙!”當然,到底是否幫上了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也被他暫且忽略掉了。

  崔淵挑了挑眉。在他看來,這孩子興高采烈的模樣裡帶了幾分不自知的得意與炫耀,令他頗有幾分不是滋味:“味道如何?”

  “很清甜!”崔簡毫不猶豫地回答,“味道雖是沒有廚子做的那樣好吃,但我喜歡王娘子做的點心,就算是天天吃也吃不膩。”

  “只要是甜的,你便吃不膩罷。”崔淵失笑道,而後,臉上又浮現出了幾分黯然之色,“阿實,最近你是不是將阿爺忘到腦後去了?怎麼有什麼好吃的都不想著阿爺?唉,先前咱們還在外頭的時候,你可是天天記掛著阿爺,見到吃食就會給阿爺留一份。那時候如此貼心懂事,怎麼如今卻……”

  崔簡聽了,心裡不禁有些內疚起來,也覺得這些天他頑得太高興了,似乎確實將阿爺忘到了一旁,實在有些不應該。於是,他主動牽了牽自家這位正無比惆悵的阿爺的袍角:“阿爺別傷心,下回我一定給你留!”

  崔淵滿意地勾起了嘴唇,揉了揉他的臉頰:“過幾天,我們去一趟青光觀。”

  “阿爺實在是太好了!”崔簡驚喜地笑了起來,“阿爺怎麼知道,我一點也不想只能等到重陽的時候才能見王娘子?”

  “呵,我是你阿爺,當然知道你的小心思。而且,我也正好有幅畫要給她。”崔淵道,頓了頓,“這幅畫與以前不同,阿實,你想看麼?”

  “阿爺畫什麼我都想看。”崔簡脆生生地道,一雙烏亮的眼睛裡閃爍著毫不掩飾的敬慕與崇拜,“阿爺畫什麼都好看!”

  崔淵雙目微動,笑得格外溫和,牽著他踏上了內堂的台階。

  此時,內堂裡已經坐滿了崔氏女眷。身份最貴重的真定長公主仍是斜倚在長榻上,輩分最高的鄭夫人則在她旁邊跽坐著。左邊短榻上依次坐著小鄭氏、李十三娘,右邊短榻上坐著清平郡主,崔蕙娘、崔芝娘與崔英娘小姊妹三人。放眼望去,五位年紀不一的貴婦們皆是盛裝打扮,鴉鬢堆疊、首飾琳琅、妝容濃艷、衣裙華美,讓人不禁看得有些眼花繚亂。

  “阿娘、叔母,諸位阿嫂。”崔淵領著崔簡給她們見禮,“幾日不曾問安,不知阿娘、叔母可安好?”

  “我還當你不記得今日是中秋呢!”鄭夫人嗔道,“一早便等著你家來,都快閉坊了才見著你的人影。”一邊說,她一邊將崔簡摟進懷裡,道:“你不回來也就罷了,連累阿實也不能回來!”

  “說得是。你便罷了,至少早些將阿實送回來。”真定長公主笑道,“一日沒見著阿實,我這心裡便像是缺了一塊似的。不單是我,我家大郎昨日也念了阿實一整天,連晚上都睡不安穩。”

  “貴主可不能同我搶阿實。”鄭夫人接道,“自從他跟著他阿爺回來,還不曾在家裡好生住過幾日呢!中秋之後,我可不會再放他出去了。”說著,她又橫了崔淵一眼:“四郎也一樣,安安生生在家中住著罷!待貴主辦重陽菊花宴的時候,再去別院也不遲!”

  崔淵略作思索,頷首答應了:“阿娘說得是。”住在家中,並不意味著他必須整日待在家裡,每日騎馬去別院也使得。

  崔簡也舍不得自己的小尾巴崔韌,在整個內堂裡尋了一圈,發現他正在角落裡的矮榻上睡著。於是,他探出了小腦袋,對真定長公主道:“叔祖母放心,我每日都會去給叔祖母問安,陪大郎頑!”

  真定長公主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頰,憐愛道:“阿實簡直太惹人喜歡了,便讓他多陪一陪我們這些老婆子罷。”

  崔淵微微一笑,泰然回道:“叔母和阿娘看著便如同二十許人,哪裡是什麼老婆子?阿實,你就留在這裡,替阿爺向長輩們盡孝罷。我也有些日子沒見大郎、二郎和三郎了,正好去外頭看看他們。他們可從國子學裡回來了?”大郎崔篤,是他的長兄崔澄的嫡長子,今年已經十六歲;二郎崔敏,是他的二兄崔澹的嫡長子,今年也有十四歲;三郎崔慎,是崔澄的嫡次子,今年剛過十歲。這三位小郎君都在國子學中就讀,平日課業較為繁重,每日的作息幾乎與祖父、父親一樣。也因此,這次回家後,崔淵崔簡父子幾乎都沒有什麼機會與他們相處。

  “剛回來不久。”小鄭氏笑道,“他們也正念著你呢!”

  崔淵便舍下了崔簡,自行去了外院。崔簡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走遠了,頗有些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認真地回答著祖母鄭夫人的詢問。鄭夫人問得相當瑣碎,衣食住行、交往游玩,事無巨細都問了個遍。而他的耐性也相當足,將能說的事情都說得非常清楚明白。那些愉快的經歷,他也很願意說給長輩們聽,與他們分享他的快樂。

  聽了之後,鄭夫人輕輕笑道:“沒想到,你、阿韌和王家二郎竟然這麼投契。”

  “嗯,他知道我們要搬回家後,還拉著我們哭了一場。大郎也忍不住跟著他一起哭了起來,我好不容易才勸得他們倆別再哭了。”崔簡回道。

  “你怎麼勸的?”真定長公主感興趣地問。

  崔簡振振有詞地道:“既然我們馬上就要分開了,一起頑的時間本來就很少了。要是一直哭,不是浪費了那些本來就很少的時間麼?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繼續頑,然後再讓世母們將我們帶出門見面就是。”

  “還是阿實聰明。”真定長公主笑得前俯後仰。

  鄭夫人也抿嘴笑起來:“說得是。既然你們喜歡一起頑,便多上門走動走動罷。”上次在芙蓉宴裡見面,她便覺得王家二房嫡支是可交之人。只是沒想到,貴主竟然默許李十三娘與他們來往得這麼密切而已。

  崔簡眨了眨眼,覺得自己還應該多說些王家的好話,讓祖母對他們更有好感:“王家阿兄也很好,他還會教我們讀《千字文》。我年紀大,學得最快,他對我的要求也最高。嘿嘿,大郎和王家二郎背不出來的時候,我還能教他們呢!”

  “背來聽聽。”真定長公主興致勃勃地道,又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仍然在睡的崔韌,“你們兄弟兩個一起背才好。不如這樣,晚宴的時候再背給大家聽,如何?”

  “好。”崔簡點頭答應了。不過是《千字文》而已,他已經背得很流利了,還能說出好些字的意思呢!

  鄭夫人瞧了瞧真定長公主,笑道:“那王家,果真很不錯罷?”

  真定長公主勾起了紅唇,懶懶地回道:“品性確實都很不錯,而且,這一家人都很有趣。對了,改日不如讓阿嫂也見見他家那個出家為女冠的女娘罷。聽她說一說趣事,一整日都會有好心情。”

  “貴主看人一向很准,那可真該見一見了。”鄭夫人微微頷首道。

  外院中,崔淵盤腿趺坐在書房裡,挨個點評著侄兒們練的大字。崔慎、崔敏都在寫楷書,崔篤已經拿著他的字學行書,都被他毫不留情地狠批了一通。

  “即便是楷書,亦不能太過圓潤柔媚而失了風骨。你們可曾見過虞公(虞世南)、歐陽公(歐陽詢)、褚公(褚遂良)的墨跡?好生臨摹幾年,揣摩其中的筆意罷。大郎,你的性情不適合寫行書,勉強為之反而不美。我看你最好去臨虞公、歐陽公的墨跡,練成了便是大善。”

  崔篤、崔敏、崔慎皆聽得連連點頭,一臉信服。在國子學中、在各類文會裡,他們不論走到何處,都能聽到他人對自家叔父書畫雙絕的推崇。何況家中祖父、父親也經常說起這位叔父的逸事。因此,雖然彼此不常見面,但他們也早便對他向往已久,同時也因血脈親緣的關系,天然便有種親近之感。

  “四叔父最近可有墨寶?能讓侄兒們一觀麼?”崔篤又問。

  崔淵看了他們一眼,大笑道:“拿筆來!”

  崔篤忙奉上紙,崔敏捧了硯,崔慎送上筆。崔淵遂豪氣大發,在紙上一氣呵成地寫了四個大字:筋骨氣度。他的行書便如同他的山水畫一般,氣勢鋒銳雄渾,力透紙背。說是金戈之氣也罷,說是殺伐之氣也罷,帶著一種令人戰栗的森然寒意。

  崔篤、崔敏和崔慎連連叫好,捧著那四個字如痴如醉地欣賞起來。

  崔淵笑看著他們,仿佛便透過他們,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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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3 17:12:3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六章 中秋夜宴

  當夜幕降臨之時,崔府後園中的幾棵桂樹上掛起了一排精致的燈籠。月白色的帳幔繞著桂樹圍了起來,沉重而紋飾精美的烏檀食案依次擺成雁翅狀,中間則留出大片的空地,以備歌舞奏樂之用。身在帳幔之中,周圍的一切都被遮擋住了,只能望見頭頂那片深邃的夜空,與那一輪靜懸的圓月。

  崔簡提著一盞玉兔燈,從桂樹後探出身體,卻不由得被那一輪圓月吸引了注意力。崔韌在桂樹間跌跌撞撞地找了幾圈,終於看見他,喊著“阿兄”,便要去拿他手裡的那盞燈。他手裡本來也應該有一盞燈,眼下卻不知道丟到哪個角落裡去了,崔簡也便很大方地將自己的燈給了他。

  桂樹的陰影裡,崔澄的庶子,六歲的五郎崔會悄無聲息地站著。

  “五阿兄。”崔簡發現他之後,便衝著他燦爛的笑了起來。

  崔會挪了幾步,終於移到了燈籠的光暈下,有些拘謹地回了他一個笑容:“六郎。”他生得和父親崔澄很像,性子卻和生母一樣沉默寡言。在崔府當中,也常常是被忽略的存在。除了晨昏定省的時候偶爾能見到他之外,只要崔澄和嫡母小鄭氏沒有想起來,他便從來不在人前出現。

  “五阿兄知道月宮的故事麼?”崔簡問。關於嫦娥的故事,他也是前些日子才聽王玫說過。出處自然是語焉不詳,但故事的情節卻是跌宕起伏。所以,看到空中的圓月,聞著桂花的香氣,他便想起了月宮中那棵桂樹、砍樹的吳剛、搗藥的玉兔和郁郁的嫦娥。

  崔會搖了搖首,崔韌也跟著扭回了腦袋,好奇地看了崔會一眼:這位小兄長對他來說就是個陌生人。

  “那我給你們講講吧。”崔簡一手拉起一個,又轉回了桂樹中間,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

  他那略有些稚嫩的聲音時斷時續地傳出來,正盯著燈籠出神的崔淵勾了勾嘴角,神思不知不覺就越飄越遠。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剛將四處游蕩的心神收回來,便聽見身後響起了眾多腳步聲,有輕有重,有快有慢。他回首看去,便見裊裊婷婷行來的女眷們身邊,一行或氣宇軒昂或優雅瀟灑的男子也緩步走了過來。

  為首的男子年約五十來歲,須發皆已經斑白,卻毫無半分老態。他雙目精光湛湛,看似和悅的笑容中隱藏著鋒芒,既不過分張揚亦不低調含蓄。這樣的氣質與脾性,在那些才華橫溢的當世名臣之中,既不特立獨行亦不平庸失色。然而,在某些需要他挺身而出的時刻,他卻足以令任何一個人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就會對他高大結實的身量、鬼斧刀削般的臉孔產生深刻的印像。他,便是博陵崔氏二房嫡支的家主,時任兵部尚書的崔敦。

  在崔敦身側走著的,是一位氣質飄逸出眾、皮膚白皙、容貌也十分賞心悅目的美髯公。他的眼角眉梢都帶著格外和煦的笑容,性情看起來也十分和緩,甚至連說話時都不緊不慢。他便是駙馬都尉崔斂,目前也有職官在身,為光祿寺少卿。光祿寺執掌酒醴膳羞之政,總太官、珍羞、良醞、掌醢四署,算得上是個悠閑職位,卻也是四品高官。

  他們身後,便是剛剛將襕袍換下的崔澄、崔澹,以及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冒出的崔滔。

  “阿爺,叔父。”崔淵向兩位長輩行禮,又對後頭的幾位兄長示意,“大兄,二兄,子由兄。”

  崔敦掃了他一眼,又瞥向從桂樹後頭走出來規規矩矩行禮的三個小家伙,似笑非笑道:“子竟,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他公務繁忙,自從幼子歸家之後,只趕上過一次晨昏定省,便再也不曾見過了。

  “從今日起,我和阿實便搬回家中住。阿爺有什麼事,盡管吩咐便是。”崔淵彬彬有禮地回道。

  崔敦便道:“宴席之後,你們幾兄弟都隨著我去書房。”說罷,他眼角余光看向崔斂、崔滔父子:“二郎、子由,你們也一起過來。”而後,他望向了一旁正在笑吟吟和鄭夫人低語的真定長公主,笑道:“貴主,請入席。”

  “今日只敘家禮,不敘國禮。”真定長公主笑道,“阿兄、阿嫂先入席罷。”

  崔敦與鄭夫人也便不再推辭,率先在主位上坐了。真定長公主與崔斂隨後也在主位上就座。晚輩們分成子輩與孫輩,以年齡排行順次坐在左右兩邊。左邊共設七席:崔澄、小鄭氏、崔澹、清平郡主、崔滔、李十三娘、崔淵;右邊共設八席:崔篤、崔敏、崔蕙娘、崔慎、崔芝娘、崔會、崔簡、崔韌。崔英娘始終跟在清平郡主身邊。

  崔敦撫了撫斑白的長須,滿意地看著底下的眾兒孫們。除了他的庶子崔游因在外為縣令的緣故並未歸家之外,博陵崔氏二房嫡支便都已經到齊了。他頗有些感慨地望向崔斂,嘆道:“我們這一代只得你我兄弟兩個,未免太過單薄了些。如今且看下頭,你我皆是兒孫滿堂,也算能對得起父母祖先了。”

  崔斂微笑著舉起夜光杯:“阿兄怎麼突地便感傷起來了?兒孫滿堂不是大喜之事麼?當浮一大白才是。”

  崔敦失笑,頷首道:“飲勝!”

  鄭夫人、真定長公主皆接道:“飲勝!”

  待長輩們飲完後,崔澄幾兄弟便帶著自家娘子皆飲盡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而另一頭崔篤、崔敏、崔蕙娘、崔慎也跟著飲了一杯,從九歲的崔芝娘往下,便都只能喝酪漿或者葡萄漿了。崔會、崔簡與崔韌對酒並不好奇,只顧著將酪漿換成葡萄漿,又將葡萄漿換成甜瓜漿。這種酸酸甜甜的口味,也讓他們食欲大開。

  “今日既是家宴,便不須守什麼規矩,隨意一些便是。”崔敦道,瞥向崔淵,隨口吩咐,“子竟,去舞一曲胡旋來助興!”

  崔淵早便有了心理准備,自是毫不意外他是第一個被自家阿爺挑中叫起來的。於是,他很干脆地起身,淺淺彎起嘴角道:“不如讓子由敲羯鼓罷,合著鼓點也跳得更盡興些。”為家人起舞助興是應該的,但他幾乎已經一天未曾進食了,肚腹空空地怎麼也提不起勁來。若能再拉上一人,自然便平衡許多。

  崔滔磨了磨牙,笑道:“既是子竟相邀,自然不敢不從。”

  “好!”崔敦與崔斂都頷了頷首。

  話音剛落,立刻便有僕從抬上一面羯鼓,崔滔掄起鼓槌便敲了起來。先時鼓點緩慢,但隨後越來越急,竟仿佛夏日午後的疾風暴雨一般。崔淵在空地上的旋舞也愈來愈快,與鼓點絲毫不差。立著飛旋、半蹲著飛旋、蹲下來飛旋,身姿變幻的時候,只留下一道道殘影。胡旋舞看的便是旋的速度與持續的時間,他從頭到尾就不曾停下過,反而越旋越快。

  “好!!”崔澄與崔澹大聲喝彩,崔篤、崔敏與崔慎也很是捧場。崔會、崔簡、崔韌更是看得雙眼亮閃閃,滿臉都是崇拜之色。

  終於,鼓點由疾而緩、由重而輕,崔淵的動作也跟著慢下來,旋舞的舉手抬足漸漸看得越發清楚。崔簡和崔韌都不自禁地跟著手舞足蹈起來。兩人一不小心,便摔成了一團,趁著沒幾個人發現,立即裝作若無其事地爬起來,端端正正地坐好。坐在對面的小鄭氏、清平郡主、李十三娘見了,都露出了笑容。

  一曲胡旋舞結束,崔淵在原地立了片刻,緩了緩頭昏目眩之狀,這才走回食案邊。他已經餓得狠了,也不拘食案上究竟有些什麼,便如同風卷殘雲一般吃了個干淨。旁邊的僕從不動聲色地又給他上了些吃食,他端起葡萄酒飲了一杯,接著慢條斯理地吃起了駝峰炙、光明蝦炙等現烤的肉食。

  不多時,崔篤、崔敏、崔慎三人便又主動起身,為長輩們獻上群舞。這種群舞十分簡單,時下不論老少都會,無非是拍拍胸口、拍拍大腿、拍拍手臂、跺跺腳之類的動作。但凡是大型飲宴上,便少不了一群人這樣載歌載舞(群魔亂舞)的景像。不過,堂兄弟三人勝在動作整齊,而且均十分認真,看起來竟有幾分憨態可掬之感。他們這般賣力的表現,逗得真定長公主笑個不停,輕聲與鄭夫人一起評他們跳得如何。

  “比起四郎,你們三個可差得遠了!好好地向他學一學!咱們家的兒郎,不光是文武出眾,可是什麼都不能輸的!”一舞畢後,真定長公主如此評道,還含笑看了看旁邊的崔斂、崔敦,意有所指道,“你們祖父、阿爺、叔父們,跳得可都不差。阿兄還曾贊過你們祖父跳舞的姿態優美得很呢!逢宴飲時便要讓他去舞一場!”她所說的阿兄,自然便是當今聖人。

  崔篤、崔敏和崔慎臉微微一紅。他們平日都只顧著習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確實沒顧得上跳舞。年紀最小的崔慎大著膽子道:“孫兒們可從未見過祖父跳舞,不如也讓孫兒們開開眼界?阿爺、二叔父也不知跳得如何?”

  崔敦哈哈大笑,興致大發地站了起來:“二郎,子尚(崔澄)、子放(崔澹)、子由(崔滔)、子竟,都下場跳給他們好好瞧一瞧!”

  於是,祖父輩與父輩們都舞了起來。動作雖都是那些動作,看似沒有什麼變化,但他們舉手投足間便多了那麼幾分英武、幾分豪氣。於是,如此簡單的群舞,看起來便是賞心悅目多了。崔篤、崔敏、崔慎看得有些心癢,擠進去一同舞了起來,崔簡、崔韌也坐不住了,拉上崔會也悄悄地溜了進去。

  最終,崔家的女眷們便欣賞到了崔家老少三代兒郎們帶來的群舞。宴席中,歡聲笑語始終不斷,一直持續到深夜也不曾停歇。

  作為兵部尚書,崔敦的書房內外皆是防衛森嚴,足足有二十來個部曲專門守在附近。這些部曲都是曾隨著他闖過腥風血雨的屬下,無不對他忠心耿耿,家人也盡在崔氏門下。他們也只忠誠於崔敦一人。若無他的允許,家中的任何人,包括鄭夫人與郎君們在內,都不能進出這座書房。

  然而,此時,他卻浩浩蕩蕩地將自家的兒郎們都帶了進去。

  這座書房看起來與別的書房並沒有任何不同:書案上鋪著未寫完的文書,書架上擺滿了各類文牘卷軸,牆上則掛著一柄寒光四射的橫刀。除此之外,四處皆是光禿禿的,只剩下地上鋪著的茵褥等物了。

  崔敦與崔斂率先在茵褥上趺坐下來,崔澄、崔澹、崔滔、崔淵也依次坐下了。

  崔敦也不再繞彎,直接問道:“子竟,你怎麼不曾說過,在潼關遇襲之事?!若不是我的部曲發現你那些部曲的異動,你難不成打算一直隱瞞下去?這種事如何能瞞得?!”

  崔斂、崔澄、崔澹、崔滔皆悚然大驚,忙問道:“可曾受傷?”

  “阿爺、叔父、兄長們安心,我並未受傷。”崔淵回道,“阿實也沒發覺異狀。”

  “沒受傷你便不打算說?”崔斂擰起眉,一貫含笑的臉孔上布滿了怒火,變得暴躁無比,“到底是何人下的手?!”他猛地跳了起來,猶如困獸般在原地走來走去:“你在外頭結了仇家?是那些游俠兒干的?!不,若是游俠兒,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那會是誰?子竟又不曾入仕,若是咱們家的仇家,又為何會衝著他去!!”

  “二郎,冷靜一些。”崔敦安撫了一句,不慌不忙地繼續道,“子竟,我若是想查,還查不出來麼?你,或者那人,想將這件事抹得一干二淨,也不容易。”他手底下那群部曲,風裡來雨裡去,什麼事不曾見過,查出真相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四郎,你知道是誰?”崔澄滿臉擔憂,“那為何還要替那人隱瞞?”

  “說出來,好教我們知道,給你報仇。”崔澹握著拳頭冷笑道。

  “你不說,是因為我們認得?”崔滔撫著下頜上的短須,猜測道,“不方便……有多不方便?難不成,是我們的親戚?”

  “我確實懷疑一人。”崔淵道,不讓他們再繼續聯想下去,“待我查得證據之後,再給你們說罷。”倘若沒有證據,便是父親、叔父與兄長們,恐怕也難以相信。不,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相信他。然而,若要報復回去,集一家之力與他一人之力,帶來的後果絕對不可同日而語。同族之間的操戈,只會讓整個博陵崔氏聲名掃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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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在唐朝的時候,載歌載舞是必備技能→ →

  宴席上更是要跳舞助興的,會跳的上個劍器舞、胡旋舞或者胡騰舞,引來一大片叫好聲。不會跳的跟著大家跳群舞,群魔亂舞也沒有人注意。據說,在新年那種大朝會上,也是要跳舞的。李二陛下,不知道看著底下大臣們群魔亂舞,新年第一天的心情會不會好呢……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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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3 17:13: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七章 久仰大名

    黎明時分,正是夜色最深的時候。崔府已經漸次亮起了燈火,厚重的朱紅正門轟然大開。崔敦、崔澄、崔澹在僕從的簇擁下,緩步出門走下台階。老管事崔順親自將三匹駿馬牽了過來,一匹棗紅色的汗血寶馬、一匹通體烏黑四蹄踏雪的烏騅、一匹渾身雪白的照夜白。

    “阿爺,大兄,二兄,一路小心。”崔淵將父兄們送出門外,似乎並未發覺自己穿著一身染著墨跡的對襟大袖袍一般,神色一如往常。

    崔敦一哂:“這樣的情形已經多少年沒見過了?五載?十載?”他斜了幼子一眼:“恐怕正好是趕上了你還沒睡下的時候罷。”按照崔家的規矩,長者出門之時,晚輩自是必須恭恭敬敬地相送。只是,崔淵在家中的時日稀少,而且經常日夜顛倒,因而最不守規矩的便是他了。他年少時,還經常罰抄家規,但抄了千遍萬遍之後,依然隨心所欲,倒是將一手字練出來了。這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罷。

    崔澄、崔澹聽了,都禁不住笑了起來:“阿爺說得是。四郎出來相送,我還以為看錯了呢!”“待會兒我可得看看,今天的太陽到底是不是自西邊升起來的。”

    來自父兄的打趣,崔淵恍若未聞:“只是起得急,沒來得及換衣衫而已。”

    “趕緊回你的院子裡去好好收拾一番再出來,別教阿實學去了你這付邋遢模樣。不成體統!”崔敦喝道,翻身上了棗紅寶馬,便催馬小跑著越過烏頭門,走得遠了。崔澄、崔澹也各自上馬,撥馬離去。他們很快便趕上了父親,幾十名精悍部曲不遠不近地在父子三人身後護送。

    崔澄略作猶豫,低聲道:“阿爺,前幾日所說的四郎遇襲一事,當真就讓他自己查?”

    崔澹也接著道:“那人對他起了殺心,有第一回便有第二回,絕不能放過!”

    崔敦似笑非笑地瞥了他們一眼:“四郎在外闖蕩這麼些年,經歷的事比你們更多。既然他想自己動手,便相信他罷。不過,膽敢動我們家的人,不論是誰,我都絕不會放過。”根據幼子的反應,他已經有了不少懷疑對像,一一排查便是。既然幼子不願意,那便是他身為博陵崔氏二房嫡支家主不方便做的事。然而,若是身為一位父親,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崔澄、崔澹都默然垂目。他們心底很清楚,比起在血雨腥風中支撐起家族的父親,他們還差了許多。他們也並不是不曾遇見過歷練的機會,只是決心與勇氣皆不夠,因而才屢屢錯過而已。家人,有時並不只是溫暖的歸處,亦是溫柔的牽絆。

    崔府門樓外,崔淵目送父兄們消失在夜色裡,回首又見崔篤、崔敏、崔慎精神抖擻地從人群中越出來,恭恭敬敬地對他道:“四叔父,我們先回外院演武場了。”他們一向起得很早,直到坊門打開之前的一個多時辰裡,通常都在演武場中鍛煉。或騎馬、或射箭、或搏擊、或練橫刀,也算是崔家的家學淵源了。

    崔淵略作思索,笑道:“我便陪你們打一場罷,也看看你們的武藝到底修習得如何。”

    因父親忙碌,崔篤、崔敏、崔慎也只能在休沐之日才能得到他們的指點,平日不過是由一些老部曲陪著練習而已。此時聽了,他們當然又興奮又激動,趕緊湊到了叔父身旁。這位四叔父雖然不曾上過戰場,但能在外獨自闖蕩那麼多年,手上也並非不曾沾過血。他們敬慕的,便是這般文武雙全之人!

    就這樣,崔淵度過了一個十分充實的早晨。陪著侄兒們摔打了一番後,他回到“點睛堂”,痛痛快快地用冷水洗浴完,換了身行頭——玄色長腳襆頭、茶色窄袖圓領袍、白色鞓帶、烏皮靴,將自己打理得容光煥發。

    而後,他來到書房裡,挑了只在邊邊角角繡著蔓草紋的藤黃色帙袋,將三個畫軸放進去,束緊了袋口。

    “阿爺?”書房門口,崔簡扶門而立,笑逐顏開,“我們今日可是要去青龍坊?”自家阿爺在八月十五那天許下的諾言,他記得清清楚楚,一天都沒有忘記。這幾日眼看著阿爺又是忙著畫畫、又是忙著裝裱,他還以為他已經忘了呢!

    崔淵微微點頭,抬首看了看朝霞萬丈的天空:“已經不早了,坊門也快要開了,趕緊用了朝食,便去青龍坊。”因崔家男丁們不是忙於公務就是忙於學業,所以並沒有聚在一起用朝食、夕食的習慣。當然,每旬的休沐日和假日除外——但即使是那些時候,全家聚齊都並不容易,因家中兩位長輩皆是宮中宴飲的常客。

    父子倆在正房裡迅速地用過了朝食。崔淵喝了兩碗馎饦(面片湯),吃了兩個牛肉蒸餅;崔簡則喝了一碗餳粥,吃了一個小巧可愛的七返糕(花卷)、一個幼童拳頭大小的婆羅門輕高面(糖饅頭),最後飲了一杯如今對他來說已經必不可少的羊乳。

    隨後,他們便去正院內堂中向鄭夫人問安,兼告知他們今日的行程。父子二人能安然在家中住下,鄭夫人便已經很是歡喜了,自然不會過問他們要去何處。只是,望著兩人出去後,旁邊的小鄭氏忽然笑道:“阿家,都已經多久沒見四郎打扮得如此清爽干淨了?”

    鄭夫人蛾眉微動,似是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起來。

    卻說崔氏父子二人一路驅馬便向著青龍坊去了。勝業坊與青龍坊倒是在一條直線上,卻是一北一南,離得並不算近。路上便要越過東市、安邑坊、宣平坊、升平坊、修行坊、修正坊六個裡坊。且因崔簡臨時想起來自己並未准備禮物,又央著崔淵去了一趟東市,買了個憨態可掬的面人,這才作罷。於是,待父子倆趕到青龍坊青光觀時,便已經是將近午時了。

    阿玄才剛在青光觀門前停下步子,崔簡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舉著面人往裡頭奔進去了。

    而崔淵一眼便瞥見了山門一側停著一輛有些眼熟的烏檀馬車。他雙目微微一眯,略作思索,便將阿玄拴在了不遠的樹下,也施施然地進去了。這時候,已經奔到第三進寮舍院落裡的崔簡十分驚喜地發現了小伙伴:“王二郎!”

    正獨自一人有些無趣地蹲在花盆邊拔草的王旼猛地抬起首,歡快地朝他奔了過去:“咦!阿實!你怎麼來了?”

    “我來探望王娘子!”崔簡笑道,給他看手中那個面人,“你瞧!這是我去東市買的面人,送給王娘子的!”

    王旼眨了眨眼,頗有幾分動心:“我……我……”

    他畢竟年紀小,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個面人的興趣,眼睛都快要挪不動了。崔簡見了,想了想,便將面人給了他:“這回見到你我也很高興,面人先送給你。王娘子的禮物……下一回再補給她就是。”說著,他想了想,看向王玫的寮舍:“你是跟著誰來的?祖母?還是世母?”

    王旼捧著面人,稀罕地戳了戳,頭也不抬地答道:“跟著祖母和阿爺一起來的。”

    崔淵正好走到第三進的院門前,聽了這句奶聲奶氣的回答後,腳步微微一頓。

    此時,坐在寮舍內正與母親李氏說話的王玫也聽見了崔簡的聲音,臉色不自禁地變了變。崔簡自然不可能是一個人來的,帶他來的除了崔淵不會有旁人。至於崔淵為何要來,她很快就替他想到了緣由:他畫了她提過的花圃,所以特地給她送了過來。如今她雖然已經是女冠,但在母親和兄長看來,這與私相授受也沒什麼分別了罷。

    她剛想起身,旁邊王珂卻一眼掃了過來,似笑非笑地道:“阿實來了,莫非崔子竟也來了?”

    王玫敏銳地發現,兄長的眼神中飽含了許多她根本看不明白的復雜情緒。於是,她只能順勢坐了下來,笑道:“沒想到阿實只聽我提過一兩回,就特地趕來這裡探望我。”兄長應該尚未查出青光觀是博陵崔氏私觀這件事罷?她應該主動坦白麼?裝作不經意地提一句?免得往後他查出了事實,反倒容易想得太多了。

    李氏瞥了兩兄妹一眼,接道:“阿實這孩子,確實貼心得很。我也有幾天不曾見他了,正有些想念呢。至於崔子竟,那可真是巧得很了。先前他不是還說要與七郎論交麼?七郎,你正好出去會他一會罷。”

    “阿娘說得是。”王珂道,起身欲出。

    他臨出門時,李氏卻突然又道:“我已經多年不曾見過這位傳聞中的崔子竟了。待會兒你便帶著他進來罷,也好教我仔細瞧一瞧。”

    “……”王玫接過話道,“也將二郎和阿實都帶進來罷。快午時了,他們在外頭曬著也不舒服。”按理來說,得知長輩在此,作為晚輩的崔淵自然應該進來拜見。不過,難不成是她想多了麼?總覺得母親李氏主動提起此事,似是對崔淵充滿了好奇,感覺有些奇怪。

    王珂無奈地望向李氏,嘴唇抿直,答道:“這自是應該的。”

    於是,一個抬步入內、一個推門而出,正好四目相對,將對方看在眼裡。

    時隔五六年,再度相見,崔淵崔子竟崔四郎與王珂王明潤王七郎,都沒有錯認對方。身為五姓子,無論是鐫刻在血脈之中的風骨,形顯於外的優雅氣度,或是出眾的姿容,都讓他們足以成為人群中矚目的焦點。

    崔淵崔子竟,年少成名,性情不羈,相傳頗有魏晉名士遺風。然而,此時的他,看上去卻像是一位再普通不過的五姓子,容貌俊美,淺笑優雅,氣度從容,舉止瀟灑。只是,那雙桃花眼裡偶爾閃過的興味、散漫、無所畏懼,或許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王珂王明潤,素來才名不顯,直至此次貢舉之試中才嶄露頭角。長久以來,在京城諸多五姓子當中,他除卻傲人的家世出身,冠絕的容顏身段,似乎也並沒有其他值得稱道之處。然而,也有不少利眼曾經看出了藏在他那具出色皮相之下的滿腹才華。崔淵便是其中之一。

    兩人相互端詳著,嘴角都微微地勾了起來。

    除卻此時因某個人而起的、盤旋在他們心底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他們都不得不承認,對方確實是足可成為摯友之人。

    崔淵因年紀小些,率先一拜:“明潤兄,許久不見。”

    “確實許久不曾見了,子竟,別來無恙?”王珂回了一禮,淺笑道,“沒想到,我們居然會在這座小小的道觀中再遇。真是,太、巧、了。”

    在旁邊圍觀的崔簡和王旼歪著小腦袋,目光在他們的阿爺們中間轉來轉去。

    “他們笑得真奇怪。”崔小六郎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我阿爺生氣的時候,就是這麼笑的。”王二郎悄悄湊到他耳邊道。他經常惹阿爺生氣,才會對這樣的笑容格外敏感。

    “他們見過面麼?”崔小六郎有些疑惑。自家阿爺雖然經常惹人生氣,但是,如今收拾得很像樣了,按理說不該無緣無故便招人討厭才是。

    當然,崔小六郎年紀還小,自是不知道,對於疼惜妹妹的兄長來說,總有些人,是他無論如何都需要提高警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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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互相試探

    “崔子竟見過世母。”

    李氏不動聲色地端詳著眼前這位恭恭敬敬向她行禮的年輕郎君,微微一笑:“崔四郎不必多禮。我多年前曾在宴席上見過年少時的你,那時候就已經十分出眾了。而今又見,果真如傳聞中那般出色。”

    “多謝世母誇贊,子竟愧不敢當。”崔淵笑著回道。

    “因阿實想見玫娘,你便特地帶著他來青光觀,實在不容易。”李氏接著輕描淡寫地道,“寵兒女的阿爺我也曾見過不少,如你這般的確實很難得了。我家的七郎便成日都只顧著忙自己的事,根本抽不出時間陪兒女。”她將崔淵父子到訪的事都歸結在崔簡身上,又著重誇獎了崔淵這位阿爺對孩子的珍視,便將那些似有似無的猜想轉瞬間化為無形了。

    崔淵心中苦笑,他這位未來的岳母果然精明得很,絕不會容許任何一個可能傷害女兒的傳聞產生。看來,他想繞過未來舅兄與岳父,直接向岳母示好的打算,也不會那麼輕易成功。於是,他便接著李氏的話道:“我也經常忙於作畫,無暇照料阿實。因而,一旦有了空閑時間,便想補償他。他與清淨道長有緣,常念著她,我才帶著他貿然來訪。”看來,帙袋裡的畫軸,今日或許很難直接送出去了。

    一直保持鎮定的王玫無視了身邊正冷眼旁觀的兄長,淺笑道:“無論阿實何時過來,我都歡迎。下一回,崔郎君若是忙得無法抽身,便遣幾個信得過的僕從將他送來罷。”她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只歡迎崔簡到訪,崔淵崔子竟則暫時可以免了。她相信,崔淵也應該能夠理解自己的苦衷。雖是答應如往常那般相交,但也並不急於一時,不是麼?尤其他們如今的身份太敏感,反倒不適合走近。

    崔淵聽了,眉頭輕輕一挑,笑道:“也好。”或許他以這付面目出現實在是太引人矚目了,若是恢復成滿臉胡須的模樣,又和阿實分開行動,便無人會注意到了罷?唉,如今他應該很慶幸,九娘早已經習慣他不修邊幅的樣子了。

    崔簡則高興地翹起了嘴角,牽著王旼坐到王玫身側:“下一回我帶著大郎過來。聽阿爺說,路上會經過宣平坊,正好也去接了王二郎一起來頑。”

    “青光觀裡實在太小,沒有園子,你們頑起來也不痛快。”王玫笑著回道,“而且,阿韌與二郎畢竟年紀小些,你們三人單獨出行也讓人有些不放心。若是實在想一起出行,不如叫上大郎,這樣我們才能安心。”

    “王家阿兄每日都要讀書,也許沒有空閑。”崔簡想了想。

    “那你們陪著他讀一日書,再換他陪你們去東市玩一天,如何?”王玫提議道。雖然不知崔家的啟蒙教育何時開始,但以崔簡的年紀,也該正式讀書了。至於王旼與崔韌,仍然是培養興趣的時候,倒不必強求。

    “好!”崔簡答應了。

    崔淵注視著他們,不由自主地便笑了起來。這一大一小之間的互動,總能讓他心中充滿溫情,也總能奪取他的注意力。毫無疑問,他希望自己今後都不會錯過這樣的溫馨時刻。而前提是他能將九娘順利地娶回去,讓她成為阿實的阿娘。

    王珂冷瞥著他,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由得眯了眯眼:“阿娘,我與子竟久未見面,想好好敘一敘。不過,在這青光觀裡畢竟不方便——”

    “那你們便找個地方,自去敘舊罷。”李氏道,“阿實和二郎都留下,陪著我和玫娘用午食。下午若是你們回來得太遲,我便將他們都帶走,讓阿實在家裡住一晚上就是。子竟,你覺得如何?”

    “那阿實便煩勞世母與清淨道長了。”崔淵從善如流,起身行禮,便要跟著王珂出門去。

    只是,他刻意落在短榻邊上的藤黃色帙袋實在太醒目了,王珂回首瞧了瞧,似笑非笑地提醒道:“子竟可別落下了什麼物品。”

    “無妨。”被揭穿的崔四郎依舊泰然自若,“阿實,替阿爺看著這個帙袋。”

    “嗯,阿爺放心!”崔簡將帙袋抱進了懷裡。目送自家阿爺與王世父走遠之後,他悄悄地望了望李氏,咬了咬嘴唇就把帙袋塞給了王玫:“其實,其實這是我阿爺送給王娘子的禮物。”既然阿爺好像找不到機會贈禮,那就由他來轉送就是。

    王玫心裡長嘆一聲,注視著眼前這個誠實得可愛的小家伙,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接過帙袋,卻並不打開:“記得替我謝謝他。”好罷,如今她該如何向阿娘解釋呢?私相授受也算是坐實了,阿娘又會如何想?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李氏,卻發現她似乎並沒有惱怒,而是頗感興趣地望著那個帙袋。

    王旼也好奇地撥弄起了裡頭的畫軸:“這是什麼?”

    “是我阿爺的畫。”崔簡回答。

    “噢?咱們家已經有兩幅了,想不到今日竟又得了三幅?崔子竟的畫,得來竟是意外的容易呢。”李氏瞥了女兒一眼,“打開讓我瞧瞧。”

    “……”王玫默默地打開了一個畫軸:鮮活而又絢爛的顏色在微黃的畫紙上一簇一簇地綻開,一瞬間甚至讓她感覺到了蓬勃的生命力在躍動。看慣了崔淵的淺絳山水與水墨山水,如今卻見到如此色澤鮮艷的群花竟放圖,令她驚異無比。

    李氏仔細一看,也有些驚訝:“這……竟是崔子竟的新作?他不是只繪山水麼?而且不喜用顏色。”

    這幅圖半工半意,色塊成片出現,絢麗驚人,卻又並不讓人覺得雜亂俗艷。王玫並不知道其他人看到這幅畫之後的觀感如何,但在她看來,這與先前那兩幅山水相比也毫不遜色,讓她越是看便越是喜愛。

    接著,王玫又打開了第二個畫軸:黑白分明,墨色染暈,僅僅用幾筆便淺淺勾勒出一片花海,大部分都留白。然而,仔細看去,好幾朵花的輪廓與第一幅圖頗為相似。倘若說那幅圖是花海的一角,那麼這幅圖便展現出了花海的全貌。不得不說,水墨單色與留白使這幅畫多了幾分雋永的意味。

    “這幅畫頗似他的山水畫風格。”李氏贊道,“確實很不錯。看看最後那幅?”

    最後那個畫軸裡卻是莖葉花朵無比分明的一叢芍藥,儼然便是花鳥工筆的極致,繪得如同真實情景一般。只是,它上色卻不如第一幅那樣大膽,而是取了相互調和的色彩,與後世的油畫相比稍顯得有些黯淡。這幅畫凝聚的並不是這叢芍藥盛放的時刻,花瓣都已經稍有些枯萎敗落了,然而,它們卻仍是充滿了生命之美。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塵,也不過是開啟另一段生命罷了。

    三個畫軸,三張畫,讓李氏與王玫沉浸其中,久久也未能回過神來。

    過了許久,李氏才道:“既是送給你的,便收起來罷。別教你阿爺阿兄看見,免得他們又想拿走。”

    “阿娘……”王玫張了張口,想強調他們之間不過是相交而已,並無他意。然而,其實,連她自己都無法確定,這樣單純的相交能持續到什麼時候。而一旦情誼不再單純之後,她又是否能決然斬斷?

    “餓了罷?也該用午食了。”李氏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轉移了話題。

    另一邊,王珂與崔淵並沒有特意去找什麼出名的酒肆、食肆,而是來到了離青光觀不遠的一處小酒肆。這種通常只得市井小民來往的小酒肆並不設什麼雅間,他們便選了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了。趙九等部曲也坐了附近的幾桌,仍然對周圍保持著警惕。

    叫上一壺清酒,五六個下酒的小菜,相對而坐的二人卻並沒有品嘗的意思,而是靜靜地打量著對方,仿佛各自在心中估量著什麼。

    良久,崔淵這才執壺倒酒,微笑道:“明潤兄,請。”他一邊倒酒,一邊似是無意地道:“這酒肆雖看著小,往來的也都是平民百姓,但這店家自釀的清酒,倒也不比那些大酒肆有名有號的酒差多少。”

    王珂看著倒入陶杯中的微紅色酒液,確實頗為清透,香味也濃郁。他當然不會錯過對方字裡行間的意思,接過話道:“聽起來,子竟常來此處?”

    “長安城中一百多個裡坊,便沒有我不曾去過的地方,也沒有我不曾造訪過的酒肆。”崔淵笑著回道,“不過,先前曾在青龍坊住過一段時日,所以對這裡也格外熟悉一些。”

    “接下來,莫非子竟想說,便是住在這裡的時候,遇上了舍妹,給她出了出家為女冠的主意?然後便時不時地與她來往?”王珂勾起嘴唇,微微含諷。他早已經盤問過趙九與其他部曲了,那日出了大興善寺之後,九娘確實在大通坊遇上過崔小六郎和一個虯髯漢子。雖不知崔子竟何時蓄須成了虯髯大漢,但那必定是他無疑了。

    “遇到清淨道長給她出主意那回,是在大通坊的一個破落道觀裡。”崔淵察覺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於是便索性和盤托出,“我在殿中欣賞壁畫,她正好入內參拜,後來便提起了深受困擾之事。我見她憂心忡忡,便給她出了這個主意。”

    王珂垂下眼,淡淡地道:“子竟急智,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他轉念想到了那個出手對付元十九的神秘人物,又問:“後來之事,是你做的麼?”

    “阿實喜歡清淨道長。我覺得,他定也見不得她苦惱,便索性動了手。”崔淵回答得也很淡然,仿佛這件事並不值得一提,“若是王兄出手,難免引得元家懷疑。我的部曲動手,任誰也猜不出來。”

    “多謝子竟仗義。”王珂端起陶杯示意,“飲勝。”

    崔淵便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

    王珂執壺,也給他倒了一杯酒:“那為何子竟推薦了這青光觀?”

    崔淵坦然答道:“此處是我博陵崔氏的私觀,觀主是我的姑祖母,多少也能照顧一些。”

    王珂挑起眉,這一番話過去,知道他確實做了許多事,一次又一次出手相助之後,他哪裡還能對他橫眉冷對。於是,他輕輕一嘆,道:“子竟費心了。”

    “哪裡,舉手之勞而已。”崔淵又飲下了一杯酒。

    王珂喝著酒,嘗了嘗小菜,臉色漸漸地便舒緩了不少:“聽聞,子竟將我舉薦給了崔尚書?多謝。”

    “明潤兄這般人物,埋沒了才是可惜。”崔淵笑道,“你這般性子,與我父兄大概也很投契。往後若是能共事,也定會頗為愉快。”

    王珂莞爾道:“你應該知道,聖人不會重用太原王氏嫡支子弟,我父親與族中叔伯兄弟仕途都非常艱難。想必即使我考取了進士,大概也只能從校書郎慢慢地往上熬了。”

    “明潤兄何不考慮外放?”崔淵道,“校書郎固然是清貴,但若能夠做些實事,也更容易得到聖人青睞。當今聖人既有心胸也有氣魄,待吾等著姓子弟,也不會一味打壓。若當真有才具,便是出將入相,誰又能指摘出身如何?”

    王珂望著他,半晌,失笑道:“子竟說得是。比起那些寒門子弟,吾等五姓子已經是沾了家族榮光了。若無五姓子這樣的身份,你我能像現在這般過活麼?大抵是不能罷。”

    崔淵怔了怔,若有所思。應該不是他太過敏銳的緣故——他總覺得,這位未來的舅兄似乎正在暗示什麼。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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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3 17:13:2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九章 續弦之意

    卻說崔淵與王珂二人在小酒肆中對坐而飲,剛開始雖是不斷互相試探,卻意外地真誠坦然。於是,說得多了,他們漸漸也有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意。自然,兩人也毫不意外地發現,倘若當真有足夠多的時間,就算是閑談上幾天幾夜,他們也有無窮無盡的話題能夠繼續聊下去。雖然出身相似,家族處境完全不同,但這樣的差異反而能夠讓他們更全面地省察自己,以及反思那些正在做或者將要去做的事情。

    不知不覺間,天色便漸漸暗了下來,酒肆中的人也陸陸續續來了又去,臉孔不斷變換。

    崔淵將杯中剩下的酒飲盡,道:“時候不早了,明潤兄須護送世母家去罷,我便不拉著你繼續喝下去了。”

    王珂頷首:“若子竟不嫌棄,改日我再給你遞帖子,邀你煮酒閑談。”

    “那我便等著明潤兄的帖子了,你我正該多往來才是。”崔淵微微一笑。

    此時,一個身材高大、著棕黃色窄袖圓領袍的大漢走上二樓,大步向著他們行來。趙九等部曲原本有些戒備,卻見崔淵將陶杯放下,看向這大漢,顯然是認識之人,又慢慢放松下來。那大漢瞧了他們一眼,咧開嘴一笑。

    “四郎君,某兄弟幾個方才在青光觀守著小郎君,去買吃食的時候發現,就在山門對面的民居院子邊上停了一輛牛車。那趕車的瞧起來很是眼熟,裡頭的人像是正透過牛車的窗紗,緊盯著山門裡來來往往的人呢!”

    “張二,別賣關子了。”崔淵打斷他道。

    張二嘿嘿一笑:“某和大兄想起來,那趕車的可不就是前一陣四郎君讓盯著的那家的僕從?想想在牛車裡的也不會是旁人,所以便來稟報四郎君了。”因在人來人往的酒肆裡,他也不便明著說。但這樣一提,在座之人心中都很清楚那家人的身份。

    崔淵神色微微一動,看了坐在對面的王珂一眼。

    王珂輕輕地笑了起來,卻帶著幾分森然之意:“居然讓他追過來了?看來最近我家的部曲確實有些大意了。”他已經數次嚴令家中的部曲驅逐在宅子附近逗留的陌生人,趕開元十九的眼線。卻沒想到,元十九斷了一條腿還不肯安生,竟然綴著他家的馬車隨了過來。教他知道了九娘在青光觀裡修行,誰知道他又會鬧出什麼事來?

    “明潤兄不必擔心。”崔淵略作沉吟,道,“此事王家不便出面,交給我便是。”

    王珂擰起眉,低聲道:“這是我王家之事。先前子竟慨然出手相助,我承你的情。只是,決不能事事都交給你。”

    “明潤兄何必拘泥於此?清淨道長的安危才是最緊要的。”崔淵笑道,“何況,青光觀是我博陵崔氏的私觀。在附近發現一個可疑之人,我崔家自是不能置身事外。若由得他生出事來,怕是我姑祖母便不會饒了我。”

    王珂略作思索,突地一笑,爽快地道:“罷了。此情我也承下便是。如今,我卻是很佩服子竟,這種走一步看百步的功夫,當真是領教了。下一回邀你煮酒閑談,我們不妨手談幾局,也教我瞧瞧你的棋風。”

    “明潤兄謬贊了。”崔淵搖首道,“其實,當初走那一步之時,我尚且懵懵懂懂,根本沒想過如今會到這一步。不過,或許這便是緣分罷。明潤兄以為呢?”

    “緣分一事,也有長有短。”王珂勾起嘴角,“且看往後罷。”

    崔淵朗聲笑起來,朝他行禮道:“那我便不送王兄了,先將此事處理了再說。”

    王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帶著趙九等部曲下樓去了。這些部曲也都是精干之人,簇擁在他身邊警戒護衛時,竟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似的,神情態度一如往常。張二立在窗邊,看得嘖嘖一嘆:“身手雖然差了些,但也都調教得不錯。”

    崔淵似笑非笑道:“若讓你們挑些新人,手把手地教著,須費多長時間才能教成這樣?”

    “嘿!好漢子哪裡是能教得出來的!歷練多了,自然見識、手段都不會缺!”張二拍了拍胸膛道,“別管多少人,四郎君盡管交給某等便是!也好教某學學大兄,耍耍威風!”

    “只得你們五人,確實不夠使。阿實、王娘子、青光觀都不能斷了人。我會向阿爺再要二十個新手,你們五個各帶上四人,也仍舊都聽張大調度。”崔淵道,“眼下,你們暫且出一個人盯著那輛牛車。待到合適的時候,我便告訴阿爺,以崔家的名義警告元家。”

    “這回不揍那獠子?”張二似是頗有些可惜。

    崔淵看了他一眼:“眼下還不是時候。而且,他這回坐的是牛車,你怎麼動手?”牛車比馬車平穩,犍牛也比馬溫順多了。若想讓這些馴養多時的牛失控,所用的法子都會留下痕跡,難免讓元家察覺。這元十九摔斷了腿之後,也會謹慎許多罷。若想將同樣的計策使上第二回,怕也是很難了。

    “呔!某這等粗人也想不到這麼許多!到時候四郎君想如何做,只管吩咐便是!”張二抓了抓腦袋,嘿嘿地笑起來,走了幾步,又回首,期期艾艾地道,“四郎君……先前不是說要給我們弟兄幾個討婆娘……”

    崔淵勾起嘴角,慢條斯理地道:“這種事,本應是內宅主母指婚才好。待我娶了娘子,自有我娘子做主。你們便安心罷,婆娘必定少不得你們的。”

    “娘子?”張二唬了一跳,轉念似乎想到了什麼,“嘿!四郎君可得趕緊些,再趕緊些!”

    “嘖,聽著你們竟比我還著急呢。”崔淵笑道。

    “哪裡輪得到咱們著急!”張二道,“怕是郎主和夫人比誰都急呢!也就是四郎君性子倔不願松口,不然這京城裡的小娘子們還不早就擠破頭了?”

    崔淵聽了,只是一笑,也並沒有答話。他已經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意了,想必今日的舉動便會讓阿爺阿娘猜得一二罷。不論他們是如何想的,這一回,他的婚姻必定要遂自己的心意方可。不然,他寧可帶著阿實就這樣父子倆相依為命下去。

    因走得有些遲了,崔氏父子兩個緊趕慢趕,才在坊門關閉之前回到了勝業坊。雖說許多高門宅第都有在坊牆上開扇小門進出的特權,但崔府那個小門也只供崔敦得了聖人急詔的時候使用,平日都鎖得緊緊的。即使是鄭夫人,也從來不曾用過那扇門,更別提崔氏的子侄輩們了。而真定長公主府既無徹夜飲宴,也受到了駙馬崔斂的嚴格約束,那扇門更是干脆便自裡頭鎖緊了,從未有人進出過。

    路上行得有些急,崔簡尚未向自家阿爺提過帙袋一事。如今得了空閑,便雙眼亮晶晶地拉著崔淵的袍角,道:“阿爺,帙袋我幫你送給了王娘子。裡頭的畫她也看了,很喜歡呢!她還說,讓我替她向你道謝!”

    因元十九出現之事一時擾亂了心神,崔淵倒是將帙袋給忘了。此時得了這個消息,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噢?阿實,你真是幫了阿爺一個大忙!說起來,你是何時送的?當時王家那位世祖母可在場?”

    “阿爺剛和王世父出去,我便塞給了王娘子。”崔簡眨了眨眼睛,“王娘子本不想打開來看,還是王家世祖母說想知道畫了什麼,才一起看了畫。”

    崔淵的腳步不由得一停,長嘆一聲:“那王家世祖母可曾說了什麼?”阿實的年紀還是太小了些,且已經習慣他與九娘相處了,便沒有生出那些個避嫌的念頭。此舉雖說是幫了他,但可千萬別在那位未來岳母心裡留下一根刺才好。

    “王家世祖母贊了阿爺的畫。”崔簡乖乖回答,“還讓王娘子收起來,說別教王家世祖父、王世父瞧見。”

    崔淵想了想,彎起了嘴角,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今日與王二郎都頑了什麼?”

    “我們就在院子裡拔草,還看了幾盆菊花。那些菊花連花苞都沒有長出來,聽說重陽節的時候才能開花呢!”崔簡高興地說著,“後來,姑曾祖母將我們叫去了她的靜室裡,讓我們淨了手吃點心。她又邀了王家世祖母和王娘子,說了些保養身體之類的話……”

    崔淵就這樣含著笑聽他將下午的經歷一一道來,牽著他來到了正院內堂裡。

    鄭夫人、小鄭氏、清平郡主、崔蕙娘、崔英娘都在。見他們回來了,鄭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心疼道:“你帶著阿實去了什麼地方?他衣角上都沾滿了泥。”她話音才落下,便有貼身婢女抱著給崔簡新做的衣衫過來。崔簡自是不願意讓她們伺候著換衣服,自己捧著衣服便避到屏風後頭去了。

    鄭夫人無奈一笑,看向崔淵,想了想,道:“子竟,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她拍了拍身邊的一摞帖子,從中抽了一張遞給他:“過兩日,趁著休沐的時候,盧家人想來拜訪你阿爺與我,順便也瞧一瞧阿實。”

    “盧家?”崔淵一怔,接過帖子看了一眼,“盧氏那一脈不是尚在範陽麼?”同博陵崔氏一樣,範陽盧氏作為五姓七家的大族,分出了眾多房頭。他的亡妻盧氏,便是其中一個房頭的嫡支嫡次女。只是,他記得盧家那兩個舅兄如今都是外官,並未入京。自盧氏故去之後,彼此來往也並不親密,只是四時八節並沒有斷過節禮而已。

    帖子上寫的是盧十郎、盧十一娘,他挑了挑眉:“我記得,那兩位舅兄行二、六,這盧十郎是堂舅兄?”而且,這盧十一娘又是什麼人?盧家又打著什麼主意?

    這時,小鄭氏給清平郡主使了個眼色。清平郡主便款款起身,帶著崔蕙娘與崔英娘一同告退了。而後,小鄭氏搖了搖首,輕嗔著接過話道:“四郎,你可真是……只記得兩位舅兄,不記得還有兩位嫡親的內姊妹了麼?阿盧是嫡次女,上頭還有個嫁給我家中堂兄的嫡姊,下頭便是盧十一娘這位嫡妹了。”

    崔淵當然記得。若不是鄭夫人瞧著娘家外甥娶的盧家婦品格性情不錯,也不會聘了盧家女與他為婦。他當時並無娶親的心思,只想著自己外出游歷、作畫,卻實在推不過父母之命,只得娶了從未見過面的盧氏。憑心而言,盧氏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子。然而,他們滿打滿算也只相處了三個月,他便又出了遠門。待他時隔三載再次回來的時候,盧氏已經撒手去了,給他留下了阿實。當時他便覺得,自己虧欠盧氏良多。以他的性情,或許本便不該成婚才是。只是那時阿實年紀尚小,他也只能將他留在父母身邊,等他長大一些,才敢帶著他一同出門。

    想到此,他又看了看那張帖子:“阿娘,盧十一娘……”

    鄭夫人道:“你應該知道,阿盧的阿娘本來身子便不好,如今也已經過世兩年有余了。盧十一娘是他們家的嫡幼女,已經十六歲了。眼看著過了孝期,他們見你仍未續娶,應是有了些想法罷。”

    崔淵沉聲道:“我不會再娶盧氏女。”他本來想尋個適當的時機,說起九娘之事。但沒想到盧家一行人的到來,打亂了他的計劃。此時提起九娘,反倒可能讓自家阿娘生出不好的印像。何況,九娘如今是女冠,也並未應允他什麼,說什麼都太早了些。

    “你為何不想娶盧氏女?只有盧氏女才能善待阿實。”鄭夫人眉頭微皺,道,“這盧十一娘是阿實的姨母,有了這一層關系,她與阿實才能處得好些。若是換了其他人,對阿實生出了什麼歪心思又該如何是好?”

    崔淵回道:“阿娘思慮太多了。是否能善待阿實,與是否盧氏女無關,只是品性的問題罷了。倘若阿娘擔心阿實,我便不再續娶便是。”說罷,他起身便欲大步離去,見崔簡從屏風後探出小腦袋,又微微一笑:“阿實,你跟著阿爺回院子裡用夕食,還是陪祖母一起用夕食?”

    崔簡看了看自家阿爺,又瞧了瞧擰起眉頭的鄭夫人,脆聲答道:“阿實陪祖母罷!”他在屏風後頭聽得很明白,心裡又有些期盼又有些擔心。那畢竟是他的姨母和堂舅。除了曾經接到過盧家僕從送來的外祖父、外祖母的信與禮物,見過些京中任職的盧氏族人之外,嫡親的母系親戚,他一位都不曾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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