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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凝隴] 花重錦官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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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自那之後,沁瑤便開始了在雲隱書院的讀書生活。每日辰時,便有管事娘子來各處屋舍喚學生起床,繼而請諸人到飛蘆軒去用膳。

    沁瑤練功多年,早已經養成卯時起床打坐的習慣,裴敏素來眠淺,也起得甚早,每每不等管事娘子來敲門,兩人便已經收拾妥當,有時甚至還有多余的時間能相攜到後花園,品鑒一回晨光裡的花紅草綠。

    早膳過後,眾學生便在瑯環閣聽女先生講課,許是照顧不學無術的康平公主的緣故,功課頗為輕松,課上內容講得甚淺,不說裴敏之流,便是這些年荒於功課的沁瑤應付起來也不費吹灰之力。

    午間歇晌後,便是曲藝課。

    然而跟沁瑤之前所料不同,盧國公夫人並不允許學生自行選修樂器,竟規定所有學生均需習學古琴,因琴乃樂器之首,最能修養心性,待諸女同習三月之後,再由幾位先生統一進行考核。考核合格者,可自行選修樂器,不合格者,就只能繼續研修下去。

    沁瑤暗暗皺眉,雖說小時候瞿陳氏也曾請先生到家中教過她幾年琴藝,但因她將更多的精力都放在跟師父學道術上,這些年下來,琴藝上不能說毫無基礎,但要跟夏芫、王應寧等人比起來,卻顯然不在一個層面上。

    最主要的是,哥哥費了好多功夫給她弄來的笛子眼看是派不上用場了。

    不過所幸還有個康平做墊底,康平愛動愛玩,自小喜好騎術和蹴鞠,舞藝也頗為精通,唯獨對一切需要靜下心來學習的本領都提不起興趣,雖也曾被怡妃押著學過兩日琴,但她若誠心不肯學,怡妃怎能拗得過她,不過幾日,便再不提讓她學琴的事了。

    教琴的岫雲先生在宮中浸淫多年,極為清楚康平的底細,生怕她又半途而廢,因而教得極細極慢,恨不能耳提面命。

    雖然岫雲為了照顧康平一個人的進度拖了整個書院學生的後腿,惹來一眾微詞,但卻正合沁瑤的心意,不但每回曲藝課都聽得極為認真不說,下課後,還會依照老師的指點,回房苦練一兩個時辰,漸漸的,竟也悟出些心得,琴藝大有精進,當然,這是後話了。

    只說眼下裴敏因覺得書院功課太過簡單,百無聊賴之余,便日日盼著家裡給她送信。

    盼了不過兩日,裴府果然有信來,說裴紹已安全到家,但裴父在信中讓裴敏以書院功課為重,不得私自請假回府,待書院統一放假時,再回家相見不遲。

    裴敏接了這信,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哪顧得了那許多,徑直到主院找盧國公夫人稟明情由,請盧國公夫人允她回家。

    盧國公夫人自然不允,告訴她不過幾日書院便能放假,屆時她自可回家見父兄,又何必急於一時。

    裴敏碰了一鼻子灰,回房後拉著沁瑤抱怨了好一通才作罷。

    所幸過不幾日,皇上身邊的內侍便到書院傳旨,宣一眾書院學生隨皇上和怡妃去玉泉山消暑,聽到這個消息,眾生無不歡喜雀躍,因玉泉山久負盛名,她們卻從未有過機會一睹山中風采。

    出發這日,書院門口早早便候了長長一列馬車,每四個女學生同乘一車,車前車後均有羽林軍的將領把守,沁瑤與裴敏、王應寧及大理寺卿劉贊的二小姐劉冰玉共乘一車。

    上車時,沁瑤特意往領頭的那位羽林軍年輕將領瞧了一眼,以為會是藺效,誰知那人雖然身形與藺效相似,皆是一般的挺拔修長,卻更為濃眉星目,皮膚也稍嫌黝黑,不如藺效白皙清俊。

    沁瑤納悶地收回視線,一轉頭,卻見裴敏正別別扭扭地看著那位小將軍,神情與以往大不相同,那人似乎有所察覺,銳利的目光朝裴敏這個方向掃來。

    裴敏臉一紅,飛速地將頭偏至一旁,冷冷的不肯再多瞧那人一眼。

    沁瑤正覺奇怪,身旁劉冰玉訝道:“咦,那不是安陸公家的幼子許公子麼,他什麼時候進了羽林軍?”

    “去年的事了。”王應寧母家與安陸公府正好沾點親帶點故,聞言便接話道,“聽說皇上憐恤安陸公多年戍守邊關,最後卻為賊虜所殺,客死他鄉,有心厚待安陸公一眾後人,見其幼子武藝出眾,便招了他進羽林軍,磨練了一年,皇上覺得許公子可堪大用,今年便提拔他做了羽林軍副統領。”

    劉冰玉聽了,十分好奇,又拉著王應寧說了許多勛貴世家的八卦,沁瑤並不屬於這個階層,實在插不上話,有心想找裴敏聊天,裴敏卻異常安靜,只顧支下巴望著窗外風光。

    行至一處岔路口時,就聽對面道路上傳來有條不紊的車轱轆聲,夾雜著錯落有致的馬蹄聲。

    沁瑤好奇,掀開窗簾往外一看,便見迎面行來一列車隊,車數足有二十余輛,首尾相接,聲勢浩蕩。

    沁瑤見車隊中的馬車雖看著不起眼,卻極為寬大結實,行走時穩穩當當,幾乎不見顛簸,便猜到馬車裡恐怕是皇上和怡妃等人了。

    這樣想著,果見車旁縱馬追上一眾羽林軍將士,一眨眼的功夫,就將車隊前後護了個嚴絲密縫。

    沁瑤一眼便看見領頭那位將軍是藺效,有心打個招呼,但藺效身後不時有將領飛速拍馬奔來,追至他身旁時,拱手向他做彙報,藺效聽完,低聲吩咐兩句,來人便領命而去。

    沁瑤見藺效眼下顯然無暇理會瑣事,這聲招呼打了也是白打,只好作罷。

    雲隱書院的一行車隊候在原處,等皇上那列車隊走上主道後,便跟在其後,兩隊車隊並作一處,一齊向玉泉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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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6 10:50: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61章

    進山時,已近日暮時分。

    眾女坐了大半日馬車,早覺腿麻腰酸,下車後雖顧及閨閣形像,仍忍不住輕輕扭動僵硬的脖頸,同時不動聲色地裙下活動微腫的腳踝,好緩解那股酸麻之感。

    沁瑤所在馬車與盧國公夫人的馬車一前一後,盧國公夫人掀簾下車時,恰好看見沁瑤正跟王應寧等人說話,側臉清秀可人,看著極為眼熟。

    她先是一怔,隨後又盯著沁瑤細細端詳一陣,漸露恍悟之色。

    身旁侍女見她望著沁瑤久久無聲,奇怪道:“夫人,怎麼了。”

    “無事。”盧國公夫人眼裡難得的竟浮現一絲笑意,又看了沁瑤一會,才收回目光,扶著侍女的手往行宮去了。

    玉泉山上的行宮建得頗為精巧,寢殿樂坊一應俱全,前有觀景台,後有漢白玉築起的溫泉池子。

    那池子頗大,能容納百人有余,中間由一堵籬牆隔開,分為男池與女池。

    眾女由宮中嬤嬤分配好下榻的寢殿,便到前殿給皇上和怡妃等人請安。

    沁瑤生平頭一回有機會近距離一睹聖顏,十分好奇,有心想仔細打量一番皇上和怡妃,卻謹守著規矩,絲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誰知皇上見了殿中一眾少女,見她們個個都如新抽穗的蘭芽一般,給殿中帶來了好些少年人特有的青春明麗,心裡高興上來,慈愛道:“莫怕,這回帶著你們來山上行宮,本是讓你們來此避暑游耍,一會你們自管玩去,莫要拘著。”

    眾女應了。康平歡呼一聲,奔到皇上和怡妃面前,笑嘻嘻地摟著他們說起話來。

    沁瑤起了身,忍不住抬頭望龍椅上看去,卻見皇上大約四十多歲年紀,明目朗星,生得儀表非凡,只眉眼處不知為何看著有些眼熟,恍惚在哪見過,卻又怎麼都想不起像誰。

    想了一會,沁瑤暗笑自己,皇上跟瀾王是親兄弟,是藺效的伯父,想來不是跟瀾王長得像,便是跟藺效有些掛相吧。

    這樣一想,沁瑤便將心中疑惑撇下,看向皇上身旁那名風姿綽約的美婦人,誰知只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眼睛了,就見那貴婦看著不過雙十年華,生得冰肌玉骨,面似芙蓉,一雙美眸微光瀲灩,紅唇嬌艷欲滴,端的是風華絕代,沁瑤暗道這怡妃真乃難得一見的絕色,世間少有女子能及,也難怪能十余年聖寵不衰了。又好奇當年那位蕙妃也不知生得什麼顏色,竟將能這等花容月貌的怡妃給壓下一頭,甚至身逝後,連生的孩子都能被皇上給封為太子,想來必有幾分常人不及之處吧。

    暗暗品鑒完皇上和怡妃的形貌,沁瑤這才將目光投向殿中其他諸人,卻愕然發現這回隨駕進山的竟有不少皇室中人,零零散散地依次坐開,占了半個主殿。

    太子和吳王坐於皇上的下首,兩人神情各異,太子目不斜視,只微笑著聽皇上與康平說話。吳王卻心不在焉,手中端著茶,目光卻落在沁瑤身前的夏芫臉上。

    瀾王和瀾王妃坐在怡妃下首,瀾王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閑散王爺模樣,崔氏卻顯然經過刻意裝扮,穿一身薄紗鵝黃色宮裝,湖藍半臂,額間點著桃花花鈿,脂粉容光,渾不像已嫁人的婦人,竟比一眾未嫁少女還來得嬌嫩幾分。

    再下便是德榮公主和駙馬夏鴻盛,兩人身後站著夏蘭和夏荻兩兄弟。公主兩口子均將目光落在靜立在殿中的夏芫身上,滿臉慈愛,像在細細品度女兒這幾日是瘦了還是胖了。

    夏荻卻視旁人如無物,毫不顧忌地上下打量沁瑤,見她身上穿月白色薄透紗的褥裙,衣裳上慧心獨具,隱隱繡著幾株穗蘭,本是素淨不過的顏色,卻在殿中一眾爭奇鬥艷中顯得格外清麗,更兼她脖頸修長,膚色白皙如玉,一對小小鎖骨生得精巧異常。看了一會,夏荻腦中竟不合時宜地生出了幾分綺念,饒是他臉皮厚如城牆拐角,也不免被自己的厚顏無恥給嚇了一跳,忙迅速收回目光,不敢再放肆。

    沁瑤早在感覺到夏荻的目光時就把他祖宗十八代均問候了個遍,有心出手,卻忌諱皇上身邊能人異士頗多,怕萬一露了破綻便不好了。雖然後來夏荻總算收回了視線,沁瑤仍忍不住手癢,暗想若什麼時候能有機會將他那張人模狗樣的臉給狠狠地打成豬頭,方能解氣呢。

    這時門外忽傳來一疊聲宮人的請安聲,有人進來了,卻是藺效交割完了手下事宜,特回主殿回稟。

    皇上看著藺效溫聲道:“你這孩子辦事,皇伯父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眼下你也累了一天了,且歇一歇。一會讓許慎明幫你照看些,你自管陪著皇伯父用膳,你父王也好些日子沒見你了,你們父子倆一會在一處說說話。”

    藺效應了,給瀾王行了禮,道:“父王。”又垂下眸子,淡淡道:“王妃。”

    瀾王頗為高興,捋著須點頭道:“不必掛念府裡,自管盡心盡力給你皇伯父辦差。”崔氏卻客客氣氣道:“世子辛苦了,若無差事在身的時候,多回府看看,你父親很是掛念你。”

    “惟瑾。”卻是德榮公主出聲喚他,“這些日子不見,看著瘦了這許多。”

    藺效又給給德榮公主和夏駙馬請安,道:“姑父,姑姑。”

    德榮公主不經意看一眼夏芫,臉上笑意更盛,對藺效道:“平日裡的衣裳鞋襪還是你院裡的溫姑在做嗎?”

    藺效道:“溫姑年歲大了,近年來眼睛不如從前了,只零星做幾件,大部分衣裳都交給宮裡的針織局做了。”

    “那怎能行。”德榮公主不滿道,“針織局做的衣裳怎比得上身邊人做得精巧貼心,姑姑府上還有幾個針黹活拿得出手的繡娘,明日我便讓她們到你府上去,往後便由她們給你做衣裳。”

    說著,心裡暗嘆,惟瑾雖然身份顯貴,到底是沒了娘的孩子,雖然錦衣玉食的長大,卻沒個貼心貼肺疼他的人。更可憐的是,旁人都有兄弟,他卻只有一個隔母的繼弟,崔氏又是那麼個性子,想來平日裡必有許多不如意之處,可惟瑾又是個沉穩內斂的性子,輕易不肯將七情六欲顯露在臉上,這些年看著雲淡風輕的,背地裡也不知怎麼個苦法呢。

    不過,等兩個孩子成親就好了,自己是惟瑾的親姑姑,平日裡本就疼他,阿芫更是個心細柔順的孩子,成親後兩人相攜相扶,惟瑾多了個體貼他的人,也不至於像如今這般形只影單的了。

    寒暄已畢,藺效便說騎了一日馬,身上出了許多汗,欲先回房換身衣裳再回來。

    眾人都知他素喜潔淨,自不勉強他,忙放他去了。

    藺效路過沁瑤身旁,腳步不自覺微微一頓,狀似不經意往沁瑤看去,便見她一雙澄淨如水的眸子正平靜無波地看著前方,只嘴角不自覺露出一點慧黠的笑意,泄露了她此時真實的想法。

    藺效忽覺心情大好,一日的疲憊仿佛一掃而空,極有默契地回以一笑,大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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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說話間便有宮人來奏稟說飯食已備妥,請眾人移駕偏殿用膳。

    戰戰兢兢地陪皇上和怡妃等人用完膳,眾女終於被告知可以在行宮內幾處景點四處游樂,但萬莫越過羽林軍早先設好的布防,以免困頓在山中,找不到來時的路。

    眾女聽了這話,立時四散開去,或泡溫泉,或去觀景台賞景,或去樂坊聽伶人奏樂,各人尋各人的樂子,好不快活。

    沁瑤對與旁人同在一池泡溫泉並不十分感興趣,她今日在馬車上一路顛簸,本就有些乏累,方才又在偏殿吃了一頓飽飯,更覺腦子渾沌,困意如同浪花般層層疊疊直湧而來,哪還有心思去泡溫泉,此刻只想上床美美地睡上一覺…

    見王應寧等人都在討論究竟先是去聽伶人奏樂還是先去泡溫泉,無人注意她,沁瑤便悄悄溜回了寢殿,預備洗漱一番,就此歇下。

    誰知剛欲請宮人備水,裴敏便跟著進來了,“怪不得方才到處找你不見,沒想到你竟偷偷回了寢殿。”

    許是受了一眾同窗的感染,裴敏興致很高,眼睛亮晶晶的,“方才康平公主她們商量著要去殿後的小樹林裡一處活泉裡泡溫泉,說那處活泉從山頂清澗傾瀉而下,泉水比後殿的那處池子來得清涼,正適合這等天氣泡了解暑呢。她們商量了一會,不打算去後殿泡溫泉了,都往小樹林去了,阿瑤,眼下時辰尚早,你莫要睡了,跟我們一同去小樹林泡溫泉好不好。”

    沁瑤狐疑地看著裴敏:“小樹林?”

    來時只聽說行宮內有溫泉,不曾聽說樹林後還有溫泉啊。

    裴敏挨著沁瑤坐下,耐心地解釋道:“小樹林那處泉水是活泉,雲蒸霧繞,終年不絕,因有此泉,此山才得名玉泉山。後殿那處溫泉池不過引了活泉水,又添了些柴火在池下烤,熱氣蒸騰的,有什麼好泡的,還是樹林裡的那處玉泉來得更滋補養身。”

    說著,搖了搖沁瑤的胳膊道:“阿瑤,外面這般熱鬧,人人都在玩樂,就你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在寢殿睡覺,想想就沒意思,還是跟我一同去吧。”

    沁瑤耐不過她,只好道:“好好好,你先去,我收拾收拾便來。”

    裴敏見終於勸動了沁瑤,笑著起身道:“那我先去了,你稍後一定要來。”

    走到門口,又遠遠道:“等你啊——”

    沁瑤無法,只好起身對鏡整了整有些散亂的鬢發,又換了一身衣裳,整理妥當,剛要往外走,猛然想起稍後泡溫泉時需得解了衣裳,羅盤到時候無處可藏,恐惹來嫌疑,便欲將懷中的羅盤取出,藏於枕下。

    誰知往懷中一探,卻發現懷裡空空如也,哪有羅盤的影子。沁瑤發了會呆,這才想起早上出發時,不經意將昨日換下的衣裳並羅盤一起遞給了采蘋,根本未曾帶出來。

    過不一會,沁瑤便釋然地想,這玉泉山多年前便為皇室所用,即便有什麼山妖野怪,估計也早被皇室豢養的能人異士給清掃干淨了,羅盤總歸沒有用武之地。

    這樣一想,沁瑤心總算定了下來,一徑出了寢殿,去往行宮後的小樹林處。

    一路行來,不時見到宮人手持燈籠魚貫而行,手中燈籠顏色明亮,將各處角落均照得亮如白晝。

    走不一會,到了一處僻靜處,忽聽有人在身後喊道:“元真道長。”

    這聲音傳到沁瑤耳裡,猶如一聲撼地雷,將她震得身子一僵。

    “果然是你。”身後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那人不等沁瑤回頭,便快步走至沁瑤身前。

    沁瑤抬眼一看,竟是盧國公夫人。

    盧國公夫人細細打量沁瑤的臉龐,緩緩點頭道:“早先在書院裡見你眼熟,我便起了疑心,只我斷想不到當初在我府裡幫忙除祟的小道士竟是個女兒身,不光如此,還恰好被選入了雲隱書院就讀。”

    她臉色雖依然威嚴,眸子裡卻隱含著幾分欣慰。

    被歷來精明強干的盧國公夫人認出,沁瑤倒也不怎麼意外,只內心免不了掙扎糾結,在否認和承認之間搖擺好一會,終於決定放棄編謊話糊弄盧國公夫人的打算,老老實實承認道:“學生並非有意隱瞞。”

    盧國公夫人點頭,鄭重看著沁瑤道:“上回我府中進邪祟之事,多虧了你出手相助,不但識破那邪物的偽裝,還救了國公爺和三郎一命,上回我去青雲觀本打算親自向你致謝,你師父卻說你並不在觀內,只好作罷。眼下我既已認出你了,少不得向你說聲多謝。”說著便屈身向沁瑤行了個大禮。

    沁瑤嚇了一跳,忙將她扶起道:“除妖降魔本是我道家份內之事,夫人何須如此客氣。”

    盧國公夫人緩緩起身,肅容道:“當日若不是惟瑾機敏,將道長請到我府中除祟,國公爺和三郎恐怕早已被那妖物所害,此刻哪裡還有命在,若悲劇果真發生,於我闔府中人來說,無異於天崩地陷。因而道長對我盧國公府上上下下的恩德,老身實不敢忘。”

    沁瑤見她並不就此打聽沁瑤為何做了道士,說話仍極有分寸,心下感服,只好道:“夫人過譽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國公爺他身子恢復如初了嗎?”

    上回她已在韋國公府夜宴時見過蔣三郎,蔣三郎人雖瘦了許多,但臉色已比被狐狸殘害時好了不少,顯見得並未傷及根本。可卻始終未曾聽到國公爺的消息。

    盧國公夫人剛要說話,身後忽急匆匆走來一個婢女道:“夫人,怡妃娘娘在後殿問起您,說請您過去一同泡溫泉,說說話呢。”

    盧國公夫人臉色又恢復之前的沉靜,道:“知道了,這就來。”

    轉臉對沁瑤道:“改日再與道長細說。”

    沁瑤在原地目送盧國公夫人走了,才又轉身往樹林走,還未到池子,遠遠便聽到一陣少女清脆的嬉戲聲。

    “阿芫,阿芫,別光坐在泉水邊上,你倒是下來呀。”是康平公主的聲音,一眾說笑聲裡,就數她笑得最大聲。

    再走兩步,便見樹林中四處俱掛著琉璃燈,一處冒著熱氣的清澗從幽深地樹林深處蜿蜒而來,當中最寬闊處兩旁各設了簾布,將泉中諸人擋了個結結實實,透過燈影,只能看到簾幔內影影綽綽,似乎有不少人在內嬉戲。

    沁瑤到了近前,伺候在外的宮女早得了吩咐,忙掀開簾幔,請沁瑤入內。

    沁瑤進去才發現這條玉泉相當寬闊,能容納數十人有余,那泉水清冽,潺潺流動不止,不知源頭,也不知欲要奔向何處。眾人所在的地方不過整條玉泉當中的一段。

    “阿瑤,快下來。”卻是王應寧和裴敏笑著喚她。

    沁瑤笑著應了,走至一旁,去了襦衫和半臂,只著一件抹胸和褻褲,緩緩下到泉水中。按理說,泡溫泉需得不著寸縷,任由泉水浸入肌理,可沁瑤畢竟是未嫁之身,臉皮還未厚到可以在旁人面前袒胸露乳的地步。所幸泉中諸女都穿著貼身衣裳,倒也不顯得沁瑤打眼。

    沁瑤游到王應寧和崔敏旁邊,笑著跟她們說了兩句話,一轉臉,卻發現瀾王妃也在泉中,臉色陰沉,正不知看著何處發呆。

    沁瑤不想被她認出,忙不動聲色地往王應寧身後躲了躲,後見瀾王妃根本未注意到她,便放下了心,暗暗掃她一眼,心裡生出幾分奇怪,怎麼瀾王妃臉上的妝容愈來愈粉嫩鮮艷了,雖說她年紀不大,不過十七八歲,但到底是王妃的身份,這等青蔥的妝扮看著與她實不相宜。

    而且為何她不去後殿溫泉池泡溫泉,偏要跟康平等人混在一處?

    正想著,忽覺池下似乎有什麼冰冷至極的東西滑過,她先是一驚,隨即反應過來,猛的低頭往下一看,卻發現腳下什麼都沒有,那股寒意也瞬間減淡,再也察覺不到。

    沁瑤靜靜地感知了身遭一會,見眾人談笑如常,泉水也逐流不息,始終未出現異樣,皺了皺眉,只得暫且將疑惑按下。
    夏芫坐於泉旁,兀自用一雙筆直纖細的小腿輕輕劃動著泉水,眼睛並不看泉中,只顧靜靜看著沁瑤,見沁瑤面容姣美,身量纖細,一身雪膚在琉璃燈的照射下愈發顯得晶瑩剔透,心裡一刺,忽道:“康平,阿淇,最近咱們總拘在院裡,好些日子未上過街了,等過幾日書院放了假,咱們去摘星樓挑首飾去啊?”

    康平不解道:“咱們不是才買了許多首飾麼,你頭上那根簪子不就是新添置的麼。”

    陳渝淇抿嘴笑道:“公主這話只說對了一半,阿芫這些日子是添置了不少首飾不假,可她頭上那根杏花簪卻不是她自己買的,而是旁人送的。”

    此話一出,眾女齊齊往夏芫頭上看去,瀾王妃也微微一怔,細細端詳起夏芫那根簪子來。

    “誰送的?”康平直愣愣道。

    陳渝淇看一眼夏芫,笑道:“自然是——”

    夏芫臉一紅,作勢捂住陳渝淇的嘴道:“不許胡說。”

    陳渝淇笑著躲閃道:“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只這東海寒玉太過珍稀難得,即便如摘星樓潤玉齋這等大首飾鋪子,也不過一年得巴掌大的一小塊,頂多做上兩根簪子,咱們只需去這兩家鋪子問問都是誰買了東海寒玉簪不就得了,我倒要瞧瞧,究竟是誰這麼用心,出手又這般闊綽。”

    夏芫啐道:“偏你機靈,我偏不讓你去問。”

    旁人被這話勾得好奇,忙游到陳渝淇身旁,纏著她問東問西。

    正笑鬧著,一直未曾發言的瀾王妃忽然輕輕舀了舀水,朝岸邊游去,口中喚道:“李嬤嬤,將我的衣裳取來,我要回寢殿休息了。”

    便聽那李嬤嬤應了,取了衣裳過來,過了一會,捧著衣裳走到泉邊,彎下腰,伸出一手,作勢要拉瀾王妃起來。

    誰知正好這時陳渝淇和夏芫笑鬧不休,夏芫耐不住陳渝淇的呵癢,身子往旁一倒,剛好碰到李嬤嬤的小腿處。

    就見瀾王妃對李嬤嬤使了個眼色,李嬤嬤點點頭,小腿忽幾不可見地動了動。

    便聽夏芫哎喲一聲,頭上的簪子竟鬼使神差地飛到一旁,叮的掉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瀾王妃的臉色這才終於好看了些,卻又忙露出個錯愕的表情道:“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李嬤嬤也忙撲通一聲跪下,不住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夏芫的臉瞬間由晴轉陰,盯著那只被摔得粉碎的簪子,久久未置一詞。眾女都被突然起來的變故給嚇住了,齊齊看向夏芫和瀾王妃,泉水邊靜得針落可聞,一時無人敢出聲。

    沁瑤正看得津津有味,忽覺泉水寒意一盛,一只寒涼如冰的手握住了她的腳踝,她面色一變,想也不想便捏訣往泉下狠狠擊出一掌。

    腳踝處那只手挨了這一掌,燙著了似的驟然一松,往一旁移去。

    沁瑤隨即潛入水中,卻正好見到眼前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飛速地往幽深不見底的泉水前方去了,沁瑤一怔,再顧不得許多,忙緊追其後,往前游去。

    眾女注意力依舊放在瀾王妃和夏芫身上,誰也沒注意到水面起了幾絲微瀾,又迅速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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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那東西速度算得上快,體積也頗大,很有些水鬼之類邪物的影子,沁瑤奮力游了好一會,才勉強將自己跟對方的距離拉近,水底自然遠比岸上要來得昏暗,沁瑤原本沒指望能認出那東西的來歷,但托賴宮人們不惜工本地四處點燈,光影投射在水面上,竟也能將水中景像照個七七八八。

    借著岸上燈光一打量,沁瑤這才發現那東西有手有腳,竟是個人形,而且周身籠罩著一層幽幽的熒光,將水底照得陰森慘綠,更奇怪的是,那“人”鳧水時動作僵硬,並不依靠手腳劃動,竟是直通通硬梆梆的筆直向前移行,如同一個巨型的提線木偶,被人在前方用看不見的繩子牽引著行動,遠遠看著,詭異莫名。

    沁瑤久追不上,氣息已漸漸紊亂,胸腹間憋得要炸開,嗓間也溢出一絲甜腥,她忙鑽出水面,頭暈眼花地大喘了幾口氣,等自覺緩過勁來了,顧不上看岸上情景,又忙潛入水中。

    誰知就是這一換氣的功夫,再回水底一看,就見前方空空蕩蕩,那東西早已不見蹤影。

    沁瑤氣得恨恨的拍了拍水花,在水中左右潛行一會,一無所獲,她知道那東西既然是水中之物,想必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而自己所戴的噬魂鈴在水下毫無用武之地,再追下去也討不到半點好處,只好放棄繼續追蹤的打算。

    誰知剛浮出水面,不防與岸上一人對了個正著。

    那人早前便聽到了方才的動靜,本已離岸而去,因起了疑心,復又返身回來。

    就聽那人驚訝道:“阿瑤?”

    沁瑤抹一把臉上的水珠,看清眼前之人是藺效。

    他似乎剛從水上上來沒多久,鬢發濕潤,赤著腳,手上提著靴子,腰間腰帶也未系上,松松散散敞著寶藍色的瀾袍,露出裡頭雪白的褻衣。

    泉水粼粼,倒映在他臉上,使得他皮膚看著比平日更為白淨,薄唇紅潤,一雙眸子直如墨玉一般。

    他看清沁瑤的情形,先是一怔,隨後臉一紅,迅速轉頭對身後的人低喝道:“都退下。”

    常嶸和魏波嚇得一哆嗦,哪敢再往水裡看,忙低下頭退到一旁,生怕頭低得不夠快,惹得世子心中不痛快。

    兩人一溜煙到了遠處,又自動自覺擔負起放哨的責任,堵住來路,以防不識趣的人冒冒失失地闖入。

    沁瑤懵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忙往水底一沉,將身子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個腦袋在水面上。

    兩人都有些不自在,沁瑤尤其窘迫。

    幸而本朝風氣開放,女子常以袒胸露乳為美,像沁瑤方才那樣穿著抹胸的情形並不算罕見,不至於羞憤到無地自容的地步。

    沉默了一會,最後還是沁瑤猛然想起方才情景,故作鎮定開口道:“世子,方才這水下有怪物,我剛才追了一路,好不容易追到此處,還是不小心讓它逃了。”

    藺效心不在焉道:“邪物?”

    他腦中全是方才驚鴻一瞥的玲瓏曲線和如雪肌膚,此刻正心猿意馬,哪聽得進沁瑤說的話。

    沁瑤奇怪地看著藺效,重復道:“世子,方才水下有邪物,恐怕一會還會去而復返,你需得知會眾人一聲,讓她們莫再到這處玉泉中沐浴了。”

    藺效終於回過了神,訝異道:“泉下有邪物?”

    沁瑤點頭:“而且那東西路數極怪,既不像單純水怪之流,又不像尋常鬼魅,我怕它不只在水中潛伏,沒准還會上岸害人,可惜眼下天色太晚,要眾人連夜下山是不可能的了——世子,今晚你恐怕需得多加巡視,萬分留意,免得被那邪物趁虛而入。”

    藺效神色轉為嚴肅道:“雖說玉泉山以往從未聽說有過邪祟,但既你方才親眼所見,想來那邪物必不至於憑空而降,多半有些來歷,我這就便著人去安排。”

    說著目光落於沁瑤身上,遲疑了一會,輕咳一聲道:“阿瑤,既然那怪物還會去而復返,你在水下呆著也不妥當,不如我先拉你上岸,你著了我的衣裳在此處候著,我令人給你送衣物來。”

    沁瑤看了看他身上的那件暗紋繁復的寶藍色瀾袍,臉莫名一紅,忙道:“不必不必,方才我追蹤那怪物時,沒來得及跟同伴打招呼,之後久不露面,她們怕會擔心我出了意外,我還是沿原路游回去吧,免得她們到處找我。”

    藺效被拒,臉色雖毫無赧色,心裡卻不免有些失望,他好不容易與沁瑤單獨相處,怎舍得就這麼放她回去。

    見沁瑤復要潛回水中,他忙道:“邪物通常都有些掩人耳目的本事,我跟手下都是凡眼肉胎,不能輕易識辨出邪物的伎倆,一會恐怕還需你暗中協助我布防。”

    沁瑤動作一頓,點頭道:“我回去收拾一下,再晚些的時候會來找你,只是,不知咱們稍後在何處相見?”

    藺效思忖一會,道:“此處離我寢宮不遠,你一會仍到這處來吧,到時候我會令常嶸等人去找你,一路都有人清道,斷不至於被人發現。”

    沁瑤聽了這話,狐疑地看向藺效,總覺得哪怪怪的,明明是合力對付那邪物,怎麼到了藺效口裡,卻變成了兩個人幽會似的。

    可眼下卻不容她多想,出來久了,再不回去,王應寧和裴敏她們不知如何擔心呢,夏芫和陳渝淇並非良善之輩,只怕也會橫生波瀾,便道:“那就這樣說定了。”

    說畢鑽回水底,迅速往回游去。

    藺效又在原處站著目送沁瑤,直到再看不到水面細小的水花,方起身往回走去。

    常嶸和魏波原以為藺效會在林中待上許久,沒想到這會就出來了,而且身旁並無瞿小姐,頗有些奇怪,有心想問瞿小姐去了何處,想了想,到底沒敢造次。

    藺效回寢宮換了衣裳,將赤宵系於腰間,令常嶸等人給許慎明等人傳話,令人不許再去玉泉泡溫泉,自己則往前殿走,欲去找皇上稟明此事。皇上此次出行,所能依仗者不過羽林軍一眾將領,因此布防時需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慎之又慎,萬不能出半點差錯。

    只是皇上素來反感怪力亂神之說,若貿然去跟他稟告沁瑤方才說的水怪一事,他不僅不會相信,恐怕還會懷疑有人居心叵測、妖言惑眾,繼而給沁瑤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這事還需換個說法。

    一路想著,不知不覺已走到花園盡頭,拐過前面的小徑,便能看見前殿的漢白玉雕欄了。

    此處因樹木繁多,隱天蔽日,即便白日也人跡罕至,眼下更覺陰森,宮人巡夜時因心有畏懼,甚少到此地來。

    藺效低頭想著心事,眼看便要拐過岔路口了,忽聽身後嘩啦作響,似乎有什麼東西破風而至,直直往他身上撞來。

    藺效面色一沉,來不及回頭,飛快俯身,身子往旁一避,同時迅速拔劍,狠狠刺向身側。

    那東西碰上赤霄,隨即傳來一聲低低的怪叫,怪風夾裹濃重的寒意往一旁退去。

    藺效看清那東西的退勢,立即提氣飛縱,急追不舍,一路追至小徑盡頭,眼看迎面便是影壁,那怪風卻一個拐彎,就此消失不見。

    藺效不得不停住腳步,凝神張望一番,正要再提劍細細搜尋,卻聽拐彎處響起一陣腳步聲。

    他回頭一看,就見羽林軍副統領許慎明從拐角處的小徑走來了。

    藺效眼看著許慎明的面龐由暗轉明,漸漸在燈光下清晰起來,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開口道:“許統領。”

    “世子。”許慎明上前給藺效行了一禮,肅容道,“方才世子身邊的常護衛給在下傳話,說是世子有事要召集眾將領?”

    “嗯。”藺效點頭,復又認真看他一眼,忽道,“方才你過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許慎明目光閃了閃,露出個訝異的表情道:“不曾見到。世子,發生什麼事了?”

    藺效默了一會,看著他緩緩道:“無事,我們先往前殿去吧。”

    說著留神了一下腰間的赤霄,見寶劍紋絲不動,未見任何異樣,只好放下疑慮,轉而往前走了。

    ————————————————————————————————

    卻說沁瑤一路緊趕慢趕游回了方才眾女聚集之處,果見裴敏和王應寧等人急得團團轉,正要著人去找沁瑤。

    見沁瑤突然從水中冒出來,裴敏先是嚇了一跳,隨後游上前急得拽著她胳膊道:“你方才去哪了?怎麼招呼都不打一聲,我們都以為你溺水了!嚇得魂都快沒了!”

    沁瑤見她情真意切,眸子裡滿是焦急之色,不由感嘆裴敏果是面冷心熱之人,忙道:“方才泉中人太多,我覺得有些氣悶,就在一左一右游了游,沒敢游太遠。”

    王應寧臉色也極不好看,拉了沁瑤細細打量一番,難得露出嗔怪的表情道:“往後可不許再這樣嚇唬人了。”

    裴敏見沁瑤好好的,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對二人道:“別人都走了,咱們也回去吧。”

    沁瑤這才發現泉中只剩她們三個人,夏芫和瀾王妃等人早就不在泉中了,便道:“她們人呢?都回去了嗎?”

    方才瀾王妃的下人打碎了夏芫的心頭好,場面那般難看,只怕一時難以善了,怎麼這就偃旗息鼓了?

    裴敏和王應寧對視一眼,低聲對沁瑤道:“回去再跟你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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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發表於 2017-1-26 10:51: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64章

    早在晚膳時,盧國公夫人手下的一位姓陸的女官便已替眾女分配好寢宮。雖說是“分配”,但因此次出行以游樂為主,盧國公夫人和陸女官不想太拘著孩子們,宣布完就寢規則後,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眾學生自行選擇同寢的室友。

    裴敏和沁瑤自然要在一處,王應寧在一眾同窗中最受歡迎,被劉冰玉等人拉來拉去,都被王應寧一一婉拒,最後笑著令宮人將她的臥具送到了沁瑤她們的寢宮。

    王應寧的性子雖說溫婉寧靜,與誰都能合得來,但自經歷上回大隱寺遇襲一事後,待沁瑤卻是顯見的與旁人不同了。

    當下三人上了岸,收拾妥當,便一路回寢宮。

    “聽說此次皇上來玉泉山,還帶了永樂府的樂官隨行,明晚樂官們會在樂坊奏《春江花月夜》呢,到時候咱們可有耳福了。”裴敏雖然喜靜,但對一切能夠增長見聞、陶冶情操的活動都十分熱衷。

    “是嗎?那太好了。”王應寧笑道。其實她聽過何止百遍永樂府的樂官演奏的《春江花月夜》,早已聽得耳朵起繭了,然而見裴敏這般興致勃勃,總不願掃她的興。

    沁瑤並不接話,只默默想著,若那邪物還會去而復返,藺效必不會讓皇上身陷險境,定會力勸他盡早下山,多半明日一早眾人便會出發回長安,又怎會有機會逗留到晚上聽伶人奏曲。

    “阿瑤,你想什麼呢。”裴敏見沁瑤一路沉默寡言,不免奇怪。

    “沒事,只有些困乏。”

    裴敏伸手到她額上摸了摸,道:“莫不是方才在水邊待得太久,著涼了?”

    沁瑤忙笑著將她的手輕輕從額上拿下,道:“我身子骨結實著呢,怎會這麼容易著涼。”

    說完,卻見裴敏身子一僵,神情也極是緊張,一徑望著自己身後。

    沁瑤和王應寧見了裴敏這副神情,都詫異地往後看去,便見遠遠走來一名年輕將領,身材挺拔,英武非凡,面龐有些略黑,但輪廓算得俊朗。

    沁瑤一眼便認出來人便是今日在書院門口見到的那位羽林軍副統領,好像姓許,聽說是安陸公幼子。

    那人似乎有事在身,走至三人跟前,只略點了點頭,仍往另一側小徑去了。

    沁瑤將視線收回,偷偷看向裴敏,卻見她的神情已發生了變化,由之前的摻雜著幾分別扭的羞赧轉為了灰敗。

    沁瑤見她這副模樣,不免暗暗心驚,早上見到這位許統領時,裴敏的表現便有些不自然,方才更是幾近於失態,莫不是早就傾心於這位許公子?

    經過這次偶遇,裴敏的情緒再一次低落下來,無論沁瑤和王應寧怎麼一唱一和,有意逗弄裴敏說話,裴敏都未再開過口。

    回到寢宮,三人洗漱完畢,上了床躺下,床具寬大,三人裹了自己的衾被,齊齊望著簾幔帳頂,小聲說著話。

    “你們還沒告訴我方才瀾王妃和郡主那場風波怎麼收場的呢。”沁瑤轉頭看向王應寧和裴敏。

    王應寧咳了一聲,輕聲道:“還能怎麼樣,瀾王妃自然是誠心誠意地道歉,又說自己府中還有一塊往年得的東海寒玉,品相不比郡主的那根簪子差,說一回去便令人取了賠給郡主。”

    “那……郡主怎麼說?”她那般喜愛那根杏花簪,就此被人砸個粉碎,怎肯輕易善罷甘休。

    裴敏這時終於接話了:“郡主不說話,哭個沒夠,就是不肯遞梯子讓瀾王妃下台,只慫恿了康平公主等人替她做惡人,康平公主不依不饒的,非要將那個李嬤嬤打死了作數。”

    沁瑤點點頭,並不覺得意外,這才是郡主的一貫作風嘛。

    “後來瀾王妃便問郡主簪子在何處做的,要拿了自己手裡那塊東海寒玉做個一模一樣的還給郡主,郡主聽了這話,一改常態,直說不必了,連東海寒玉都不必賠,她說簪子碎了就是碎了,就算做個一樣的就如何。只不肯輕易放過王妃身邊的李嬤嬤,到最後,到底慫恿了康平叫了幾位宮人,將李嬤嬤打了十個板子方才收場。”

    王應寧看事透徹,不過短短幾句話,便將個郡主的心思和手段一一剖析明白。

    裴敏遲疑道:“我有個猜疑,但不知猜得准不准。”

    王應寧聽了這話,默契地一笑,含笑道:“你可能跟我想到一塊去了,你先說。”

    裴敏便道:“起初看郡主哭哭啼啼的架勢,我還疑心她定會讓瀾王妃下不來台,並狠狠責罰那位李嬤嬤呢,可誰知她一聽說瀾王妃竟也有東海寒玉,王妃還要去她買首飾的那個鋪子給她做根一樣的,她的態度便馬上變了,不但接受了王妃的道歉,而且未再難為李嬤嬤,我在想,她若誠心追究,那位李嬤嬤恐怕不是只罰十個板子這麼簡單,怎麼都得去了半條命。而她突然中途改變作風,最後草草收場,我覺得裡頭肯定有些貓膩。”

    王應寧輕輕撫了撫身上的衾被,閑閑道:“我也是到那個時候才起了疑心,按說郡主自得了那根簪子,便一改往常安靜內斂的作風,有意無意在眾人面前佩戴,顯然對送簪子的人極為屬意,帶了點愛屋及烏的意思在裡頭,斷不至於一聽瀾王妃要去鋪子裡做根一樣的便那般驚慌失措,所以我猜,會不會郡主根本不想讓別人知道誰是送簪子的人呢?”

    沁瑤皺眉,看郡主那根簪子的外觀,顯然與那根雪中尋梅簪如出一轍,多半也出自潤玉齋的工匠之手。

    記得當時自己去看的時候,店裡統共只有一根梅花簪,未曾見過杏花簪,不知夏芫這根是買在她去鋪子之前呢,還是在那之後。

    裴敏不屑道:“她既四處炫耀,想必不怕讓人知道有人為了取悅她,一擲千金買了簪子送她,為何這會倒又遮遮掩掩了?便讓瀾王妃知道是誰送的又怎麼了?”

    “所以這裡頭有些不通。”王應寧思忖道,過不一會,又釋然道,“不過,這些事便往裡細究也沒什麼意思,總歸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罷了。”

    “是,旁人的心思咱們管不著,只要不扯到咱們身上就行了。”裴敏點頭,對今晚的玉泉風波予以總結陳詞。

    沁瑤隨聲附和著,暗暗注意外頭的更漏聲,盼著王應寧和裴敏早日入眠,好去跟藺效彙合。

    “唉。”沉默了一會,裴敏終於忍不住又開口了,“你們說,這世上會有人在短短時間便變得像另一個人麼?”

    沁瑤聽這話奇怪,道:“怎麼了?”

    裴敏似乎很是煎熬,猶豫了好一會,才含著羞意道:“若有這麼一個人,自第一次見你便總纏著你,死皮賴臉地說……說他喜歡你,還說往後定要娶你,可,可不過一段時間不見,便像變了個人似的,不但再不多看你不說,還一副從未見過你的模樣……”她越說越覺難堪,到最後,聲音已經低到幾不可聞。

    沁瑤和王應寧何等聰明,立即意識到裴敏這話說的便是她自己,而且十有八九她口中的另一個人便是今晚在路上偶遇的許統領了。

    兩人心中都是一陣驚濤駭浪,斷沒想到裴敏那般驕傲的一個人,竟也有為情所困的時候,靜默了好一會,沁瑤終於斟酌著語詞開口道:“阿敏——”

    誰知剛開口,便被裴敏含著羞意打斷道:“我也就是替我族中的一個表妹問問,這些小女兒家的閨怨我也不懂,想來你們只怕也未必給得出什麼意見,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早起呢,都睡吧。”

    說著將臉半埋進衾被裡,不再說話。

    王應寧見她不肯再說,自然不會一味追問,悄悄嘆了口氣,也閉眼睡了。

    沁瑤在黑暗中睜著眼等了許久,聽到她二人氣息平靜,顯是終於睡熟了,便悄悄爬了起來,從床前的立屏上取下衣裳穿上。

    臨走前,又從懷中掏出符紙,在床前設下個天衣無縫的六合陣,以防那邪物來殘害二人,一切安排妥當,這才放下心,一路避過宮人的耳目,潛到殿外去了。

    ————————————————————————————

    偏殿一處下人所住的廂房裡,瀾王妃坐在榻前,親手替李嬤嬤上好藥,嘆息道:“嬤嬤,今日你受委屈了,你好好歇著,等回了長安,我再請余若水給你好好瞧瞧。”

    說著,便欲起身,李嬤嬤滿背棒傷,本已痛得半昏半醒,聽得瀾王妃要走,忽猛的一把伸手拽住她,忍著痛道:“王妃,老奴不怕受委屈,就怕您活得不痛快,您還這麼年輕,往後可怎麼熬啊。王妃,不,小姐,您就聽老奴一句勸,把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都歇了吧。”

    瀾王妃面色一變,忙捂住李嬤嬤的嘴,厲聲道:“嬤嬤,你是痛糊塗了麼?”

    李嬤嬤搖搖頭,堅定地將瀾王妃的手從嘴上拿下,痛心疾首道:“小姐,你是嬤嬤一手奶大的,你的心思瞞得了旁人,怎瞞得過嬤嬤!”

    瀾王妃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手一軟,竟無力再去捂住李嬤嬤的嘴,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兩年前,小姐你是為了什麼才費盡心思嫁進瀾王府給人當繼室,你真以為嬤嬤猜不到嗎?”李嬤嬤搖著瀾王妃的胳膊,凄聲道。

    瀾王妃聽了這話,怔愣了一會,忽痛苦地捂住臉,顫聲道:“我只恨,我只恨他為何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嬤嬤,你不知道,我……”

    說著,忽將手從臉上拿下,猛地抬頭看向前方,眸子亮得要著火,像是想到了什麼極為羞憤的事,後半句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搭進去?陪進了自己的姻緣不說,還一再地去招惹他?聽嬤嬤的勸,那人不比尋常的王孫公子,有主見,有手段,你這兩年在他手下吃了多少次虧,討到過一回好嗎?再這樣下去,你非得把命丟在他手裡啊!”李嬤嬤的聲音越來越尖銳,已到了疾言厲色的地步,似乎眼前的人已站到了懸崖邊緣,再往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嬤嬤,你別說了,別說了。”瀾王妃重用手捂住臉,不住搖頭,似是不堪重負,聲音已帶著哭意。

    “除了老奴,還有誰敢勸小姐這樣的話,別說那個人,便是王爺,看著散漫,心裡可一點也不糊塗,他跟你朝夕相對,你這心思,能長久地瞞得下去嗎?”李嬤嬤緊緊抓住瀾王妃的衣袖,額上青筋盡顯,半點也不肯退讓。

    瀾王妃動作一頓,緩緩將手從臉上拿下,眸子隱隱浮現一層懼意。

    “還有小公子,今年才得一歲,那般乖覺可愛,眼下正是最纏著阿娘的時候,小姐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敏郎著想啊!”

    絕望漸漸在瀾王妃眼中蔓延開來,好一會,她長睫一顫,緩緩流下一行淚,木然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李嬤嬤微微松了口氣,淳淳善誘道:“所以像今日這樣的事,往後再不能有了。這一回不過十個板子,老奴受了也就受了,可下一回呢?說不得便是天崩地陷,事情一旦曝露,沒人能保得住你。小姐,你還這麼年輕,若真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小公子往後如何自處?便是老爺和夫人地底下知道了,也不會安息的!”

    “嬤嬤。”瀾王妃猛地回身一把抱住李嬤嬤,顫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我往後再也不會犯糊塗了。”

    李嬤嬤欣慰地嘆口氣,不住輕撫瀾王妃的後背,見她已經恢復平靜,便低聲道:“小姐,這一世已經這樣了,咱們認命吧。往後多到菩薩跟前多求求,求菩薩下輩子讓你稱心如意,給你一段好姻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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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沁瑤一路遮遮掩掩出了寢宮,剛溜到漢白玉台階下,便見轉角的陰暗處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個人。

    沁瑤不防嚇了一跳,後認出那人常嶸,這才大松了一口氣。

    常嶸轉頭見了沁瑤,忙迎上前道:“瞿小姐。”

    沁瑤點頭,低聲道:“世子呢?”

    常嶸笑道:“在樹林那裡等著呢,請隨我來。”

    他說話時並不故意壓低聲音,渾然沒有掩人耳目的打算。沁瑤先還擔心會引來宮人,轉念一想,羽林軍歸藺效統領,只要有羽林軍所在之處,便是藺效的天下,常嶸身為藺效的近衛,何須顧忌著行事?

    想通此處,沁瑤便也少了幾分拘束,只仍不敢高聲說話。

    常嶸一路跟沁瑤討論上兩回幾人合力捉妖之事,又打聽清虛子和阿寒的近況,態度很是熱忱。

    沁瑤忍不住瞧他一眼。

    常嶸微怔,摸了摸臉道:“怎麼了?瞿小姐。”

    沁瑤笑道:“沒什麼。”

    只不過有些奇怪常嶸儼然一副將她當自己人的架勢罷了,記得不久前,他還對她不冷不熱,時常用審視的目光看待她呢。許是上回共同對付羅剎,有了些患難與共的情誼在裡頭吧。

    沁瑤從來不是拿腔作勢之人,既然感覺到了常嶸的一腔赤誠,便也放下心中芥蒂,積極地回應常嶸,兩人一路說笑著到了小樹林。

    藺效手中拿著赤霄,正蹲在泉中凝神察看泉中景像,身旁站著魏波。

    “世子,瞿小姐來了。”常嶸道。

    藺效轉頭一看,旋即起身,沁瑤這才發現他已換下之前的常服,著一身武將官服,他本就身材挺拔修長,此時一身紫袍銀甲,比往常更多了幾分傾軋而來的氣勢。

    “阿瑤。”藺效走近,上下打量一番沁瑤,開口道,“一會恐需你換身行頭,免得讓人認出你是書院的學生。”

    沁瑤略怔了怔,立刻意識到藺效怕她施法時暴露了行蹤,日後恐惹來麻煩,便點頭道:“好。”

    魏波便將手中拿著個一個包袱遞給沁瑤,“瞿小姐,這是衣裳。”

    說著,不等藺效開口吩咐,跟常嶸迅速一對眼,極有默契地退下了。

    沁瑤打開包袱,見裡頭是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男子常服,連襆頭和鞋襪都一並包含在內。

    她捧著衣裳,四處張望一會,預備找個能藏身的地方換衣裳,轉頭見藺效仍站在一旁看著她,沒有走開的意思,便奇道:“世子,我要換衣裳了。”

    藺效輕咳一聲,走開兩步,轉過身道:“此處離你方才發現水怪的地方太近,若留你一個人在此,我怕那邪物會突然去而復返,不若我幫你留意四周的動靜,也免得那東西偷襲於你。”

    沁瑤臉刷的一紅,她倒並非不信任藺效的為人,只是臉皮到底還沒厚到可以近距離在一個男子面前換衣裳的地步。

    她轉頭看一眼泉水,心裡萬般糾結,方才已耽誤了許多功夫,若再延宕下去,只怕那怪物早已從水中出來,到各處寢宮去害人了。

    “好。”她終於決定不再無意義地浪費時間,低低應道,“一會我換好了就出來。”

    藺效聽她說話雖然仍極力表現得鎮定自若,可到底透出幾分羞意,心裡不免又憐又愛,他雖然是因擔心沁瑤的安危才決定留在原處,可開口前多少帶了幾分忐忑,怕沁瑤誤會他心懷不軌,轉而對他生出惡感。

    可沁瑤真是與他以往所見的女子都不同,一派光風霽月,絲毫不忸怩作態,雖說機警過人,可一旦與某人交心,必然全心全意信任對方,從不做無謂的揣測,竟比世間許多男子都強。

    稍後,身後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他聽在耳裡。喉結滾動,身子都有些發僵。所幸過不一會,沁瑤便在身後道:“我換好了。”

    藺效這才轉身,便見沁瑤便走便極力整理身上那身過於寬大的衣裳,一會拉拉腰帶,一會又正正襆頭,再或者極力將袖子往胳膊上挽,看著既嬌俏又滑稽。

    藺效眼睜睜看著沁瑤走至身旁,到底沒忍住,伸手幫她扶正襆頭,沁瑤一怔,竟忘了躲開。

    藺效整理好沁瑤的冠發,又低頭耐心幫她將兩個袖子一一挽好,低聲道:“對不住,事出突然,只找到這身衣裳。”

    沁瑤任由他幫自己挽袖子,眼睛無意識地隨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移動,心跳得奇快,幾乎沒從嗓子裡蹦出來,只奇怪藺效離得這麼近,為何沒聽到她的心跳聲。

    藺效耳根也一陣一陣發燙,好幾回手指不小心碰到沁瑤的胳膊,呼吸都隨之一滯,恨不能立時將她摟在懷中,繼而傾訴衷腸,忍了又忍,忍得喉干舌燥,他雖傾慕沁瑤,同時也尊重沁瑤,在未確定她的心意之前,怎敢隨意僭越。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卻仿佛過了一整年,藺效替沁瑤收拾妥當,紅著臉道:“咱們走吧。”

    沁瑤頭一回不敢像往常那樣坦然地回視藺效的目光,靜默了好一會,才點頭道:“嗯。”

    剛一邁步,猛然想起換下的衣裳還在泉邊,忙又折回去,將衣裳從地上拾起,仍放回方才那個包袱裡。

    兩人並肩而行,一路靜默無聲,到了小樹林出口,未見常嶸和魏波,卻看見小路那頭走來一人,藺效和沁瑤同時看向那人道:“許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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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6 10:51:51 |顯示全部樓層
    第66章

    因有裴敏吐露心事在前,沁瑤再見到許統領時便留了心,忍不住藏在藺效身後,將他偷偷打量了個徹底。

    見他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生得眉目俊挺,英姿勃勃,端的一副好模樣,光從面相上來看實在不像是個輕諾寡義、翻臉無情之人。

    不過人不可貌相,天底下頂著一副好皮囊做些不堪行徑的人不知凡幾,沁瑤這些年見多了心術不正之人,自然不差一個許公子。

    可想起裴敏說許公子判若兩人的話,沁瑤還是決定給許公子一個機會,暗暗啟開天眼朝他看去,卻發現他周遭一片清寧,並無邪氣或鬼氣。

    許統領先未看到藺效和沁瑤,只緩緩沿著小徑而行,不時四處張望,似乎在等候什麼人。

    走到近前,許慎明不防見藺效和一個身材瘦小的少年立於昏黑的樹影下,嚇了一跳,“嗖”的一聲拔出劍,喝道:“什麼人。”

    等看清是藺效,這才便緩緩收劍回鞘,訝異道:“藺統領?”

    藺效淡淡地看著許慎明,開口道:“你為何會在此處。”

    許慎明這時已將注意力放到藺效身旁那名少年身上,正暗自打量沁瑤,聽藺效這麼一問,只好道:“聽說玉泉附近有些不妥,屬下放心不下,留心來回巡查了好幾遍,可惜未曾見到形跡可疑之人。”

    藺效看了他好一會,方點頭道:“不止玉泉附近,今夜整座行宮都需嚴加巡視,尤其是皇上的寢宮周圍,絲毫不能懈怠。你去通知汪令等人,今夜輪值取消,所有將士均需值防到天明。”

    這時常嶸和魏波也從道路那頭匆匆走過來了,到了近前,回稟道:“已在玉泉周圍設下布防,並到各處寢宮遞了話,嚴禁任何人到玉泉附近游樂。”

    藺效恩了一聲,忽道:“你們二人陪著許統領到各處去巡視。”

    兩人微微一怔,隨即應了是,在一旁候著許慎明。

    許慎明忍不住又看一眼沁瑤,略一躊躇,轉身走了。

    沁瑤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想起此人花言巧語哄騙裴敏,害得裴敏為了他備受煎熬,心裡一股邪火上來,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捏於指尖,口中暗暗念了幾句咒,輕輕一揮。

    就見那符紙筆直地飛向許慎明,悄無聲息貼到了他的背後。

    藺效見狀,訝異地看一眼沁瑤,見她一臉肅然,不像做惡作劇的模樣,便以為沁瑤也對許統領起了疑心,故意用法術試探於他。

    沁瑤並未向藺效做解釋,只好整以暇地等著許慎明出醜,果然沒走多久,許慎明腳底便打起了絆,好端端的左腳突然橫到了右腳前面,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身子便狼狽地一趔趄,眼看便要摔倒在地。

    誰知許慎明反應奇快,未等倒下,便飛速地解下腰間佩劍,用劍柄往地上奮力一撐,以一個極其勉強的姿勢卸去了方才那股怪力,再過一會,便支著劍欲起身,常嶸正好在他身旁,見許慎明險些跌倒,先懵了一會,等回過神來,忙伸手去扶他。

    許慎明擺了擺手,收回劍,一邊轉動酸痛的手腕一邊狐疑地打量地面,半晌,並沒看出不妥之處,只道自己一時眼花,皺著眉仍往前走了。

    沁瑤頓覺無趣,想來許慎明年紀輕輕便能身居高位,斷然有幾分拿得出手的真本事,區區一個障眼法自然奈何不了他。

    轉頭見藺效仍在看他,訕訕一笑道:“咱們走吧。”

    藺效看一眼已愈走愈遠的許慎明,問沁瑤:“他有無不妥之處?”

    因著不齒許慎明的為人,沁瑤很想給他扣一頂邪佞的帽子,可遲疑了片刻,到底苦笑搖頭道:“看不出有什麼不妥。”

    藺效皺了會眉,道:“先不管他,眼下皇上等人寢宮的周圍還未曾布陣,事不宜遲,我們先做好防備再說,免得那邪物趁虛而入。”

    “說的極是。”沁瑤點頭。

    兩人到了皇上就寢的永安殿,沁瑤因未帶羅盤,只得催動內力啟開天眼,沿著永安殿周遭慢慢察看了一圈,未見到邪物入侵的痕跡,這才掏出符紙,在殿外布好六合陣。

    離開永安殿,又一路沿著德合殿、棲鳳殿等一眾寢宮往下排查,每一處沁瑤用天眼查看之後,都依樣布好六合陣,謹防那邪物入內傷人。

    如此一邊排查,一邊布陣,等到兩人走到宮人們居住的後院時,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

    “此處也無不妥。”沁瑤用天眼看完後院的一排廂房,搖搖頭,隨後便彎下腰,將符紙置於青石磚鋪砌的地面上,預備布置最後一個六合陣。

    藺效站在院中看著周遭景像,思忖道:“莫非那水怪不曾上岸,竟就此遁走了不成。”

    沁瑤直起身子道:“並非沒有可能,方才那邪物雖在水中如魚得水,在岸上卻未必能施展本領,許是方才在水中害人不成,索性逃回了老巢也未可知。”

    說話間已將陣法布好,沁瑤拍了拍掌間的浮塵道:“每一處都布置妥當了,只要諸人不從寢殿中出來,繼而破壞陣法,便可無虞了。”

    藺效對今晚那怪物的來歷仍滿腹疑雲,沉吟道:“玉泉山自本朝開朝便為太!祖所用,從未聽說泉中有怪物,更不曾有過死傷失蹤之事,阿瑤,依你所見,這怪物是什麼路數,為何會突然出現在玉泉裡呢?”

    沁瑤想起泉中見到的怪物景像,疑惑道:“方才我在泉中見到的水怪體積頗大,狀似人形,遠遠看著,竟有幾分像……”

    她極力搜腸刮肚,試圖找出一個最精准的詞來形容那怪物,思量了許久,忽眼睛一亮道:“像僵屍!”

    “僵屍?”

    “對。”沁瑤點頭,“只是這樣一說,又有些不通。僵屍向來依土而生,遇水而腐,怎會出現在水中?且看那東西在水底的情形,水性極為了得,若非常年在水中來去,怎能那般如魚得水?”

    藺效微怔了怔,道:“會不會只是看著像僵屍,邪物應天地邪氣而生,形狀變化無端,許是故意做了偽裝迷惑旁人,也未可知。”

    “倒也是。”沁瑤接受了這個解釋,笑道,“其實我方才在水下也看得不甚真切。”

    藺效默默看著沁瑤的笑靨,靜了片刻,方道:“不如我們仍回玉泉看看,若沒有那怪物的蹤跡,你便回寢宮歇息吧,剩下的事交給我。”

    他聲音又低又柔,還帶著幾分哄勸的意味,沁瑤莫名覺得耳根一熱,忙移開視線,清清嗓子道:“嗯,回玉泉看看更為放心些。”

    兩人便重又走回方才那處小樹林。

    一徑到了玉泉邊,藺效和沁瑤四處搜尋一番,仍舊一無所獲。

    “看來那東西果然逃了。”沁瑤望著奔流不息的玉泉水嘆道。

    藺效靜靜看向沁瑤秀美的側臉,只覺得她在月色下美得驚心動魄,視線如同生了根,怎麼也無法從沁瑤的身上移開,過了許久,他喉結上下動了動,忽道:“阿瑤,我有件東西想送予你,不知你喜不喜歡。”說著,便伸手到懷中,欲取出那根已燙得幾乎破裳而出的簪子。

    沁瑤轉頭,剛要說話,便聽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過來了。

    兩人一怔,迅速左右察看一番,見泉邊一株槐樹頗為粗壯,尚可藏人,藺效便忙拉著沁瑤起身,兩人藏於樹後。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略輕,一個略重,儼然是兩個人。

    那兩個人到了泉邊,先是靜默了一陣,似乎在察看有無旁人,稍後,其中一人開口道:“阿芫,我今日都聽說了,你莫要傷心,那東海寒玉雖難得,但也不是獨一無二,過兩日我再送你一塊更好的。”

    沁瑤和藺效一驚,竟是吳王和夏芫。

    便聽夏芫柔婉清澈的聲音道:“七哥,真的不必了,謝謝你的美意,”

    “阿芫,你總是這樣體諒旁人,可那簪子好端端地這樣碎了,總是有些可惜,說起來,你是怎麼想到用東海寒玉做簪子的?我記得才送你時,你還說要做了首飾落了俗套,要雕了做鎮紙呢。”

    就聽夏芫聲音明顯的一僵,過了一會,嬌嗔道:“你既送了予我,管我做什麼呢。”

    吳王忙笑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你做的那根簪子極好,極配你,今日見時,我還在想,除了你,這世間再沒人能配得上這根杏花簪了。”

    夏芫不語。

    吳王又道:“阿芫,我對你的心意你早就明白了,你究竟要怎樣才肯嫁給我?我府裡的幾位側妃都是父皇賜的,我不能無故休了她們,可我答應你,只要你願意嫁給我為妃,往後我只守著你一個人,她們的屋裡我再也不會去了。還有綺霞她們,雖然自小伺候我,但既然你不喜,我也會一並將她們給打發了。”

    就聽夏芫嗔道:“七哥,你在說什麼呢,什麼屋裡不屋裡的,伺候不伺候的,我一句都聽不懂。”

    吳王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該死,該死,是我唐突了,這些混賬話本不該說給你聽。阿芫,七哥生得不蠢,可每回見了你,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就全沒章法了。你對七哥還有什麼不中意的,統統告訴七哥,七哥願意為了你全改了。”

    夏芫仍是長久的靜默。

    腳步踩在泥土上的聲音,吳王似乎朝夏芫走近了兩步,近乎懇求地說道:“阿芫,嫁給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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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沁瑤聽了這話,忙支楞起耳朵,聽夏芫如何回答。

    沉默了好一會,夏芫才幽幽開口道:“七哥,婚姻大事豈同兒戲,若我不經父母首肯便與人私相授受,與文君紅拂之流有什麼分別?在七哥心中,我就是這等不自重的女子麼?”

    吳王一驚,暗悔自己逼得太緊,竟讓夏芫萌生退意,忙道:“阿芫,你別生氣,是七哥太心急了,我不該這般逼你。可是你該知道,最多不過一年,父皇便會為我指婚,而且看父皇的意思,多半就會在這一屆雲隱書院裡的女學生裡挑選王妃,最遲明年,我的婚事便會定下來了。”

    夏芫似乎有些錯愕,遲疑了好一會,忍不住道:“那六哥和……十一哥也會被指婚嗎?”

    “那是自然。”吳王道,“父皇重開雲隱書院,本就有為宗室子弟遴選佳婦的意思,不光六哥和十一,那幾個尚未娶親的郡王、國公的子弟均會在指婚之列。”

    沁瑤身子險些一晃,雲隱書院的一眾學生竟會被皇上指婚?那她到時候會不會也被皇上亂點鴛鴦譜啊?

    藺效聽沁瑤的氣息瞬間變重了幾分,不敢回眼看她,他當時使手段將沁瑤的名字添到書院的名單裡,確實存了求皇伯父賜婚之意,此時無意被吳王道破,惟恐沁瑤就此懷疑到他身上去。

    就聽夏芫道:“七哥,往後的事往後再說,只說眼下,我實在是困乏得不行了,再不回寢宮睡覺,明日只怕就起不來了。”

    吳王的聲音有些失落,悶悶道:“好,七哥這便送你回寢宮。”

    腳步聲重又響起,兩人似乎預備離去,可剛走兩步,就聽不遠處傳來一聲斷喝:“什麼人?”

    沁瑤一愣,忙從樹後往外探頭一看,就見樹林外走來一行羽林軍將士,領頭那人走到吳王面前,面色微變,忙低頭道:“見過吳王殿下。”

    吳王將夏芫拉到身後,淡淡道:“此處沒你們的事,都退下吧。”

    那人猶豫了一會,到底沒敢抬頭打量吳王身後的女子,行了個禮,領著手下仍往原路去了。

    等吳王等人都走了,沁瑤和藺效這才從樹後出來。

    沁瑤迅速整理了一番方才吳王和夏芫的對話,得出以下幾個結論:第一,夏芫的那根簪子是用吳王送她的東海寒玉做的,至於做簪子的地點,十有八九就是潤玉齋。

    第二,夏芫雖然出來跟吳王幽會,卻顯然對他並無情意,不說她有意在眾人面前隱瞞東海寒玉的來歷,便是方才兩人一番對話,夏芫由始至終冷靜自持,全然沒有裴敏提起許慎明時那種含羞帶臊的小女兒情態,可見她分明無意,卻偏要讓吳王對她欲罷不能,其為人心性,可見一斑。

    對比之下,裴敏的真,顯得多麼難能可貴。

    這樣一想,沁瑤愈發地憎惡起許慎明來,只恨不能立時替裴敏狠狠出一口惡氣,方才耿耿於懷的書院賜婚一事倒暫且撇到了一旁。

    藺效心裡卻是另一番思量,那日他在潤玉齋替沁瑤買下簪子,出來時恰好遇到夏芫,記得當時兩人寒暄了幾句,他便急著回宮辦差,此後雖一直在尋機會將簪子送給沁瑤,卻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流露過痕跡,怎麼沒過多久,夏芫竟也拿東海寒玉做了根簪子?

    但聽方才七哥說是根杏花簪,與沁瑤的雪中尋梅簪又有不同,那麼,許是巧合也未可知。

    雖如此想,藺效畢竟錦繡膏粱中長大,自來沒少見識婦人的宮闈手段,細思前因後果,到底對夏芫起了一絲疑心。

    沁瑤轉頭一看,見藺效面無表情看著夏芫遠去的背影,疑惑地問:“怎麼了?”

    在她的印像裡,藺效雖然不常說笑,卻很少有這樣目光森冷的時候。

    藺效回過神來,看向沁瑤,臉色見緩道:“無事。”

    沁瑤點點頭,藺效卻又道:“阿瑤,你在書院裡與人交往時,不妨多留些心。”

    沁瑤聽到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眸光微動,剛要說話,便聽樹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常嶸低低喚道:“世子,皇上正著人到處找你呢。”

    這個時辰,按理說皇伯父早就睡了,突然找他,多半有什麼要緊的事。

    藺效遲疑了一會,忽想起過幾日花朝節,雲隱書院許會放假,不如到時候做些安排,將沁瑤邀出來,再對她吐露心跡也不遲。

    這樣想著,他臉色總算好看了些,對沁瑤低聲道:“你也累了小半夜了,我先讓常嶸送你回寢宮。”

    沁瑤聽到這話,不敢耽誤藺效辦差,忙點點頭,跟著常嶸走了。

    藺效到了永安殿,遠遠便見殿內燈火通明,宮人們神色惶急地進進出出,隱隱可辨女子的哭鬧聲。

    等進了內殿,米公公正張羅人去長安城請得道高僧,“連夜下山,連夜下山,什麼?怕摔死?哎喲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狗東西,這個時候還敢討價還價?沒見康平公主魘住了麼——”

    轉頭見到藺效,面色一緩,迎上前道:“世子,皇上正找您呢,快請進吧。”

    康平魘住了?藺效怔了怔,隨即快步進了屋,果然屋內站了許多人,不止皇上和怡妃,連太子等人都在,全圍在床前,將諾大一個鑲金砌玉的拔步床遮了個嚴嚴實實。

    康平嘹亮的哭聲清晰地透過人牆傳出來:“好大一個鬼,就站在殿外的台階下看著我,走起路來一蹦一蹦的,嘴裡還有大獠牙,看著好嚇人,嗚嗚嗚。”

    藺效聽了這話,詫異得忘了邁步。

    床前有人回頭看到藺效,起身道:“十一哥哥。”姿態嫻雅,聲音柔婉,正是夏芫。

    她跟吳王兩人各自站在床頭和床尾,神態極其自然,若不是藺效親眼所見,怎麼也想不到他們二人方才還曾私自幽會。

    康平聽了這話,忙扒開眼前的人牆往外一看,看見藺效,嘴角往下一撇,哭道:“十一哥!你快來!我方才見鬼了!”

    藺效雖然時常嫌康平呱噪,可畢竟小時一處長大,感情算得深厚,眼見得她嚇得六神無主的模樣,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到了近前,還未說話,康平猛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道:“十一哥,你不知道方才有多嚇人。我睡著了三回,竟然三回都做同樣的夢。一個高高大大的鬼站在殿外的台階下,一蹦一蹦地想上來,可他剛上了台階,就突然冒出一道黃光,將它給攔在下面,不讓它進來,可它就是不走。”

    藺效聽了這話,越發心驚,怎會有這麼巧合之事,莫非沁瑤料得果然不錯,那鬼竟真從水中上來,試圖到各處寢殿害人,而那道黃光,莫不是沁瑤設的六合陣。

    怡妃心疼不已地將康平摟在懷裡,哄她:“好孩子,都說了世上沒有鬼,你方才不過在因晚上在水中玩了許久,消耗了心神,這才睡得不安穩,你看,眼下有這麼多人在這陪你,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不,阿娘你別哄我,哪有做噩夢光做同一個夢的?而且這夢也太真切了,那鬼身上濕漉漉的,就跟在我眼前似的,我連它手上的長指甲都看得清清楚楚。”

    “惟謹。”皇上本一直沉吟不語,聽到這,終於下定決心道:“你速從羽林軍中選出一隊將士,讓他們速速下山去請緣覺方丈,說玉泉山有些不妥,讓他即刻上山。”

    “是。”藺效應了,他本來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將今晚的事向皇伯父彙報,聽得皇伯父已決定請緣覺上山,不由微松口氣,以緣覺的法力之高,自然沒必要再將沁瑤牽扯進來。

    剛要下去部署,皇上想起什麼,忽道:“緣覺一時半會趕不過來,十一,我記得父皇贈你的赤霄有辟邪之效,不如你今夜便在永安殿陪著康平,若真有邪物,有你的赤霄坐鎮,想來那邪物也不敢再來滋擾了。”

    “這話極是。”太子也對皇祖父贈藺效赤霄之事印像頗深,忙出言表示附議。

    夏芫聽了這話,忽怯怯地對德榮公主道:“聽康平說得這麼嚇人,我也好生害怕,不敢回寢宮歇息了。”

    康平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阿芫,你別走,留在這陪我!十一哥,你也不許走!”

    藺效忙道:“能辟邪的是赤霄,又不是十一哥,一會我將赤霄留在此處便是,想來那邪物斷不敢再來害你了。”

    “可我記得赤霄認主,一旦離了主人,便毫無異能了,這也是赤霄雖威震天下,卻不曾引得天下人爭鬥不休的緣故。”太子又開口了,“十一,若你單留劍在此處,恐怕未必能有什麼效用。”

    怡妃見康平又吵鬧起來,忙道:“十一,康平既然害怕,你今夜便陪著她吧,內殿不方便,你便在外殿歇息,辛苦一夜,等明日回了長安再做安排。”

    皇上也含著愧意道:“惟謹,便如怡妃所說,辛苦一夜罷,等回了宮,皇伯父再好好補償你。”

    藺效只好垂眸應是。

    吵嚷了一通,各人重又回各人的寢宮,只有夏芫被康平強行留下,也宿在了永安殿。

    許是沁瑤之前布好的六合陣未被破壞,之後一夜倒也相安無事,康平也未再夢魘。

    到了第二日,晨光乍現,諸祟皆退,夏芫在床上靜靜躺了一會,見康平還未醒轉,便下床穿好衣裳,悄悄走到外殿。

    就見藺效懷中抱著佩劍,正背靠在殿門打盹,一縷晨光透過窗棱灑在他的側臉上,愈發顯得他膚色白皙,鼻梁高挺,嘴唇和下巴的線條尤為好看。

    夏芫一時有些移不開目光,剛想再走近些,內殿忽傳來康平的聲音道:“阿芫,阿芫你去哪了。”

    夏芫嚇一跳,不敢再看藺效,忙提裙跑回內殿。

    ——————————————————

    沁瑤一醒來,裴敏和王應寧便對她說方才宮人來傳話,說皇上不再繼續在玉泉山消暑了,今日便要啟程下山。

    沁瑤一點也不意外,見宮人催的急,忙跟著王應寧等人收拾行囊。

    等用過早膳,諸女重又坐上來時的馬車回長安。

    馬車剛要啟動,便見一行羽林軍開路,引著一群和尚上山來了。

    沁瑤一眼便認出領頭的緣覺,見他雖衣飾潔淨,可神色難掩疲憊,不免生出幾分詫異,莫非昨晚藺效回去後還發生了什麼異事,竟連夜將緣覺從長安接上了玉泉山。

    下山時,劉冰玉等人感慨緣覺方丈氣度不凡,八卦他年輕時該是何等俊朗的美男子,裴敏卻拉著沁瑤細算還有幾日放假。

    “不過五日,我便能回家見到哥哥了。”裴敏喜滋滋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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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回去時,藺效護送皇上跟怡妃等人,雲隱書院的一眾學生則仍由許慎明護送。

    沁瑤先還記掛玉泉中的邪物,但王應寧和裴敏不時拉她說話,同車又有一個愛說愛笑的劉冰玉,哪有功夫留她獨自一人想心事。

    時值盛夏,王應寧等人皆是輕羅小扇,一身清涼裝扮,劉冰玉尤嫌不足,推開車窗,習習山風便傾瀉而入。

    裴敏望著窗外美景,忽嘆:“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咱們這會正是錦繡年華,卻因同在一處讀書而結識,真是妙事。不知來年書院結業之後,咱們幾個還能像現在這般常在一處玩樂麼。”

    “同在長安,要出來同游有何難的?”劉冰玉剝了一粒葡萄放入口中,斜眼笑著看裴敏,“除非你明年就嫁人,嫁的還是個愛管娘子的郎君。”

    裴敏臉頓時紅得要滴血,拿團扇作勢敲她,“堂堂大理寺卿家的小姐,嘴裡都說的什麼渾話。”

    劉冰玉笑著躲閃,裴敏偏不罷休,兩人扭作一團。

    馬車逼仄,沁瑤和王應寧無處可躲,也受了池魚之殃。

    四人下車時,臉上都還帶著笑鬧後的余意,所幸下車前還記得替彼此整理簪環衣裳,不至於露出痕跡落到陸女官等人的眼裡。

    正要往書院內走,許慎明恰好騎馬縱過幾人身前。

    沁瑤和王應寧微怔了怔,忙悄悄朝裴敏看去,卻見她目不斜視,面色平靜,再找不到之前那種局促羞臊的神情了。

    沁瑤暗暗嘆氣,玉泉山的幾次邂逅,已經足夠裴敏認清一個人的面目,驕傲如她,當然不會再繼續放任自己自憐自傷。

    回了書院,一切照舊,諸女每日兢兢業業地讀書習琴。

    只聽說過不幾日便是花朝節,書院會連放好幾日假,沁瑤等人雀躍之余,難免有些心浮氣躁。

    到了放假這日,書院門前一早就來了各府的馬車。

    沁瑤一眼便看到了瞿陳氏和瞿子譽,奔上前笑道:“阿娘,哥。”

    瞿陳氏拉著沁瑤細看,見半月不見,女兒比從前出落得更水靈了,笑得合不攏嘴,“好孩子,讓阿娘好生瞧瞧。好好好,沒瘦,還長高了。”

    瞿子譽摸摸沁瑤的頭,笑道:“阿娘先前在家擔心得睡不好吃不香的,這回總算可以放心了。”

    母子三人正要上車回家,瞿子譽不經意往旁邊掃了一眼,忽道:“子期。”

    沁瑤轉頭,見是哥哥的同窗兼同僚王以坤,笑語晏晏,就站在不遠處的一輛馬車前跟人說話,身旁那名女子好巧不巧便是王應寧。

    “文遠。”王以坤一臉驚喜,忙領著王應寧過來了,“早前便想著今日會不會在此處碰見你,沒想到真讓我給猜著了。”

    說畢,兄妹倆齊齊給瞿陳氏行禮,“見過瞿夫人。”

    瞿陳氏早就知道兒子的好友王以坤,知道他是戶部尚書家的公子,以往早見過好幾回,對王公子平易近人的做派很是嘉許,但王應寧卻是頭一回得見。

    見她姿容出眾,舉止嫻雅,心裡先道一聲好,有心拉了近前細看,顧忌著對方是尚書千金,到底沒敢造次,只不住上下打量,笑道:“好孩子,好孩子,難得阿瑤能跟你同窗,平日阿瑤有什麼不懂的或做得不對的,煩請王小姐多指點指點。”

    “伯母太過謙虛了,阿瑤極好,我還有好些地方要多跟她學呢。”王應寧拉了沁瑤的手,抿嘴笑道。

    瞿陳氏暗嘆王家不愧是百年望族,能教養出這樣體面的女兒,不知以後誰家有幸能求了回去做兒媳。

    看一眼身旁一表人材的兒子,心裡不免遺憾,兒子雖然高中狀元,繼而名滿長安,可自家門第到底低了些,王家這樣的姻緣卻是怎麼也攀不著的。

    幾人說了一回話,便各自告辭,沁瑤上馬車時,頭上一顆溜溜圓的東珠不小心掉到地上,恰好滾到王應寧腳邊。

    王應寧本已轉身離去,不防裙旁滾來一粒珠子,認出是沁瑤頭上之物,微怔了怔,便俯身欲撿,而這時正好瞿子譽一路追著珠子過來,兩人同時伸手,碰在了一處。

    王應寧抬頭一看,見是瞿子譽,臉一紅,忙將手縮回。

    瞿子譽鼻端毫無防備地闖入一縷蘭花幽香,心沉沉一跳,仿佛重物跌落在地發出一聲巨響,炸得他耳畔嗡嗡作響。

    失神了片刻,瞿子譽忙將珠子撿在手裡,也不敢回眼看王應寧,倉皇地道了聲謝,轉身快步回了馬車。

    ——————————————————————————

    因過不幾日便是花朝節,第二日一早,王應寧、劉冰玉等人便遞帖子到瞿府,邀沁瑤節日那日到街上游玩,沁瑤一一回貼應了。

    寫完才奇怪裴敏為何一無動靜,轉念一想,裴敏一年多沒見哥哥,這幾日恐怕忙著跟哥哥團聚,未必有閑心跟眾同窗玩樂。

    瞿陳氏這些日子兩個孩子都不在家,閑來無事,便給瞿子譽和沁瑤做了許多衣裳鞋襪,連阿寒也沒落下,納了兩雙夏日穿的布鞋。

    用過早膳,沁瑤便帶上給師兄捎的鞋,去青雲觀找師父和阿寒。

    行到三草茶舍時,又下車給師父買了些白毫銀針,順便給小道童福元買了些茶果。

    到了青雲觀,沁瑤遠遠便見觀門前站了許多和尚,其中一個沁瑤上回對付羅剎時見過,正是緣覺座下弟子,不由暗暗一驚,難不成緣覺已收服了玉泉中的怪物,下山回城了?

    跳下馬車,沁瑤對門口幾個和尚點點頭,算作招呼,快步往觀內走。

    剛跨入後院的月洞門,就見阿寒跟福元並排坐在廊下台階上,齊齊托著腮,神色迷茫,正望著地上一對打架的麻雀兒發呆。

    見了沁瑤,兩人忙滿臉驚喜地站起身。

    “阿瑤,你回來了!”阿寒大步迎上來,笑得眉眼舒展,不知顧忌什麼,聲音倒壓得很低。

    “元真師姐。”福元也跟著跑過來。

    “師父呢。”沁瑤見廂房門閉得緊緊的,隨手將手中的茶果遞給福元,問道。

    阿寒還未說話,緊閉的房門內突然傳來清虛子壓抑不住的怒喝:“便是再砸進一個金山銀山又怎麼了?只要我在世上活一天,我就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靈性消耗,最後變成個傻子!蘇建甫,你自管昧了良心去當你的什麼悟達國師,少到我這寒酸破陋的青雲觀來指手畫腳!”

    門驟然一開,清虛子怒氣衝衝地伸手望外一指,“走!”

    沁瑤等人不知所措,都僵在原地。

    靜了半晌,裡面緩緩走出來一人,僧衣潔淨,氣度如雲,不是緣覺是誰。

    出來後,緣覺垂目斂眉,並不多看院中的沁瑤等人,一徑從台階上下來,往外走了。

    沁瑤原本存了向緣覺打聽玉泉邪物的心思,被師父這麼一鬧,哪敢再做指望,訕訕地站了一會,便開口道:“師父,我回來了。”

    清虛子見了沁瑤,怒容稍減,一拂袖,忿忿然回了房內。

    沁瑤忙拉了阿寒跟著進去了。

    進去後,見房內幾上放著兩盞茶,都一滴未動,已然涼透,想來兩人的談話從一開始便不順暢。

    蘇建甫,沁瑤斂聲屏息站在一旁,暗暗回想方才師父的咆哮,這個蘇建甫莫不就是緣覺出家前的名字?她之前果然猜的沒錯,師父跟緣覺早就相識。可師父口中所說的金山銀山又是怎麼回事,那個“他”又是誰呢。

    生了一回悶氣,清虛子到底氣平了些,眼風一掃,見沁瑤正偷眼看他,一見他轉臉,忙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道:“師父,我給你買了茶。”

    他心一軟,鼻子裡哼一聲道:“這些日子在書院裡可還好?”

    沁瑤忙點頭,“好著吶,好著吶,師父您沒沒見我都長胖了嘛。”

    說著,見清虛子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忙將路上買的茶給師父泡上,剩下的,便踮著腳收到床旁的壁櫃裡。

    忙完,又將瞿陳氏給阿寒做的鞋拿出來,讓阿寒試穿。

    沁瑤這一張羅開,原本沉悶的房間頓時如注入了一股歡快流動的清泉,清虛子胸腔裡最後一點躁郁情緒也消彌殆盡,默默抿了口茶,繃著臉道:“一身的汗,別忙了,先坐著歇會。阿寒,把昨日寧遠侯府送來的夏果拿出來給你師妹吃。”

    阿寒哎了一聲,將壁櫃裡的一匣子做得美輪美奐的點心拿出來,呈給沁瑤道:“師父從昨日起便說你快回來了,說這盒點心看著好,不讓我吃,讓都留給你。”

    沁瑤看一眼臉瞬間又變黑的清虛子,暗暗發笑,忙將點心放到嘴裡,眯眼道:“好吃,真好吃。”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福元的聲音,“道長,道長,外面來了一位姓裴的大人,說家裡鬧鬼,要請您去府裡除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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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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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6 10:52: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69章

    一聽觀裡來了生意,清虛子的臉色徹底好看了起來,忙揚聲吩咐福元道:“好生招呼,我這就來。”

    說著,將手中茶飲盡,起身整理一番道袍,接過沁瑤遞過來的拂塵在手,清清嗓子,重新恢復當代名道的姿態,提步往外走了。

    沁瑤跟阿寒緊隨其後。

    三人到得前廳,便見客位上坐著一位滿身書卷氣的中年男子,眉目溫雅,衣飾也很潔淨體面,可臉色卻甚是晦暗,寫滿“倒霉”二字,身後立著兩名僕從,一主兩僕都是如出一轍的精神萎靡。

    聽到清虛子等人進來的動靜,那男子抬目一望,見清虛子一身仙風道骨,眼中先前存在的猶豫頓時消散了許多,忙起身道:“久聞道長大名,在下裴林,因府中有些不妥,特來請道長到府中驅邪。”

    說完,令身後的僕從遞上名帖。

    福元接了在手,呈給清虛子。

    清虛子先在主位上坐下,隨後展開名帖,沁瑤在後面一看,見上寫著:戶部給事中裴翰聲。猝然一驚,猛的抬頭看向裴林,原來他竟是裴敏的父親。

    “裴大人。”清虛子將名帖合上,捋捋須,客客氣氣道:“不知裴大人府上出了何事,還請大人詳稟。”

    裴林看一眼清虛子身後不住上下打量自己的小道童,心裡隱隱生出些奇怪,遲疑了片刻,決定不去管他,沉聲道:“道長,實不相瞞,往常我從不相信怪力亂神之說,但十日前,我府中突然出了好些怪事——”

    清虛子點點頭,鼓勵道:“請說。”

    裴林想起這些時日經歷的怪事,臉上浮現一絲驚惶,吞了口唾沫道:“先是我夫人夜間發噩夢,說總見有鬼在府中游蕩,每到晚上便心神不寧,連覺都不敢睡,我疑心她是犯了舊疾,身子不妥,便請了大夫在家給她開了些方子,她吃了幾劑,卻並無效用,這也就罷了,誰知這兩夜,不光我夫人,連我自己和府中幾位下人都開始做起噩夢來,我這才知道夫人所言非虛。”

    清虛子皺眉,“噩夢?什麼樣的噩夢?”

    裴林聽了這話,臉色更見青白,雖是酷暑天,他卻仿佛置身寒冬腊月,身上一陣一陣發冷,額前滿是豆大的汗珠,“我們幾人做的夢如出一轍,都見到府中花園裡有只鬼在四處游蕩,那鬼蹦蹦跳跳,一雙手伸在身前,筆直僵硬,指甲長約寸許,猶如利刃,看著好不嚇人。”

    “什麼?”清虛子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詫,沁瑤也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呼。

    竟是僵屍!

    裴林見到清虛子師徒二人的反應,原本驚惶的神情摻雜進一絲困惑,“怎麼了?”

    “沒什麼,請繼續說。”清虛子這時已恢復常態,擺出個處變不驚的仙道風範。

    裴林點點頭,從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擦擦冷汗,繼續道:“如果只有我夫人一個人做噩夢興許還說得通,或許只是巧合,可怎會闔府上下都做同一個噩夢?而且那夢中厲鬼看著似乎頗為狂躁不安,到處用一雙厲爪刨抓東西,有時是府中的塋牆,有時是園中的花樹,先在外院,後是花園,我看再過不幾日,便要闖入我們房中加害於我們了,這幾日,我府中上下人人驚惶不安,我夫人尤其坐臥不寧,說小女年幼,又才從書院回來,惟恐她也受那厲鬼滋擾。這不,一打聽到道長大名,便讓我來觀中求助了,道長,您道行高深,還請莫再延誤,即刻隨我去府中驅邪。”

    清虛子早先聽得裴林形容那厲鬼的形態便已蠢蠢欲動,這時更不猶豫,只道:“貧道自會隨你同去,只是道長還有一事未明,大人方才說十日前府上才出現異事,敢問十日前大人或尊夫人可曾見過生人,或去過什麼生僻之處,比如,長安城郊?”

    裴林思忖一會,斷然搖頭道:“不曾。”

    “那近些時日,府上可來過生人?”

    “我府中往來大多是同級的官僚,近些時日又不曾設宴款待,未有生人……”裴林沉吟,“只我家大郎十日前回來時,帶了幾個手下將士在府中稍坐了片刻,隨後那幾位郎君便走了,不曾逗留。”

    清虛子垂眸默了一會,起身對阿寒和沁瑤道:“將東西備妥,咱們這便去裴府。”

    沁瑤忙點點頭,一溜煙到後院去將准備行頭,心裡很是不安,沒想到裴敏家中出了這許多異事,怪不得這兩日沒聽到她的消息。而且聽方才裴大人的描述,那夢中的怪物極有可能是僵屍,這才幾日功夫,先是五牛山,再是玉泉,現是裴府,也不知在這幾處作祟的是不是同一個邪物。

    一時備妥,出來時,沁瑤跟魯大打聲招呼,便跟師父和阿寒坐上馬車,跟在裴府的馬車後去了。

    ————————————————————————————————————

    從宮裡出來,藺效身心都很輕松,為著花朝節將沁瑤約出來之事,他一早便將手底下幾樁事情做了交接,這兩日休沐,可以盡情做些准備。

    那日雖請了緣覺上山,可緣覺四處察看一番,並未發現邪物作祟的跡像,而他因一路護送皇上等人回長安,也無暇向緣覺細述沁瑤所見的玉泉邪物之事。

    到最後,緣覺只好在玉泉附近布下天羅地網,靜觀其變,若那怪物去而復返,一旦落入緣覺的法陣,自然魂飛魄散。

    做好如此安排,緣覺便留下幾名弟子靜觀異像,先行下了山。

    皇上知道後,只說近些時日暫不去玉泉山消暑,等緣覺等人設下的法陣捕住了邪物,再做計較。

    說完,皇上想起那晚藺效為了守護康平,幾乎一夜未睡,心裡十分過意不去,便喚了他近前,殷勤囑咐了許久,又令他回家好生歇息。

    藺效出宮騎了馬,想著明日便能將沁瑤約出來,臉上不免含了幾分笑意,一旁蔣三郎見了,忍不住搖頭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明日便做新郎官呢,瞧這一臉的春風得意。”

    “滾。”藺效言簡意賅回道。

    “明日花朝節,長安城裡但凡未出嫁的小娘子都會上街看熱鬧,瞿小姐自然也不例外,瞧你這副未飲先醉的德行,莫不是也約了佳人出來?”藺效越不肯說,蔣三郎越不放過他,偏要問個徹底。

    藺效不語。

    蔣三郎察言觀色,哈哈一笑道:“在我面前你也不肯說實話,也罷,我原想著瞿小姐人雖好,門第上到底差了些,恐怕到時候姨父和你皇伯父未必肯同意這門親事,可你小子竟然不聲不響將人給弄到書院裡去了,依照你這志在必得的架勢,明年再做些手腳,就等著指婚了吧?”

    藺效挑挑眉,不承認也不否認。

    常嶸在身後悄悄嘆口氣,放眼整個長安城,能讓世子卸下心防坦然相待的也就只有一個蔣三郎了。

    “好好好,這樣再好不過。”蔣三郎大笑,一拍藺效的肩膀,“既這樣,我可就等著喝你們的喜酒了,你嘛,馬馬虎虎算得一表人材,瞿小姐比你更好,才貌雙全,你們二人算得上天造地設,一對璧人吶。”

    笑得雖大聲,但眉梢眼角到底含了幾分郁色,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痛快的事,笑容再不見當初的明朗歡快。

    藺效看在眼裡。暗嘆口氣,淡淡道:“你我二人好些日子未曾好好聚聚了,既然眼下都無差事在身,不如去山水樓喝一盅。”

    蔣三郎先是一怔,隨即笑道:“走,今日你喜事在身,該你做東。”一拍馬,先往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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