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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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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時鏡 -【重來之上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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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8 11:13:44 |只看該作者
    ☆、第080章 三個女人

  這一定是謝馥這輩子喝過的最長、最久、最痛苦、最難喝的一盞茶。

    她發誓,自己絕不願再來毓慶宮!

    好不容易一盞茶見底,謝馥只覺得滿口都是苦澀味道,她放下茶盞,恭恭敬敬地朝朱翊鈞告退。

    朱翊鈞眼神淡淡地,這一次倒也沒怎麼阻攔,道:“去吧。”

    謝馥這才如蒙大赦,連忙退了出去。

    剛走出書房,她抬眼一看,外面日頭早已經西斜,她近乎整整一個下午,都耗死在那一盞茶上了。

    小太監守在外面,看謝馥的眼神,真可謂是奇妙到了極點。

    謝馥無心去想旁人到底是怎麼想,她心裡看自己,就如張離珠所言:倒霉,倒霉到了極點了!

    她腳步匆匆,巴不得立刻就回到李貴妃宮裡去。

    只是仔細一思考,她又不得不哀嘆一聲。

    回去也是倒霉。

    李貴妃要問:你怎麼在太子那邊待了那麼久?

    那謝馥怕是要完。

    不過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謝馥的腳步,明顯比平時快上那麼幾分。

    以至於,馮保從旁邊出來的時候,只瞧見她一個背影。

    那一瞬間,這位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咂咂嘴,問旁邊小太監道:“這是怎麼了?像是被什麼攆著呀。”

    小太監實在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馮保一看,就知道今天一定發生什麼事了。

    他好奇起來,手指一勾,示意小太監隨自己走到一旁去。

    小太監連忙跟上,等到站定了,才對著馮保一陣耳語。

    馮保聽了,先是愕然,而後皺眉,最後才是無奈。

    只是,沒人能看見他眼底閃爍的光芒……

    “好了,咱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隨手一揮,馮保直接讓小太監退下,自己則走進了書房。

    “太子殿下。”

    “來了?”

    朱翊鈞依舊沒抬一下頭。

    馮保走到他近前來,道:“是來了。順道,還給太子殿下帶來一些消息。”

    “恩?”

    消息?

    馮保的消息,一般都有點意思。

    朱翊鈞放下了手裡的書和筆,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眯著眼道:“說來聽聽。”

    馮保眼尾抬起來,長長拉開一筆,像是畫的一樣。

    他笑容有些古怪。

    “昨日固安伯世子跟固安伯一家子鬧翻了,竟然直接殺去了摘星樓,當夜竟然宿在秦幼惜的樓中,一夜未出,臨近中午的時候,才從樓裡出來,聽聞有些失魂落魄,不知是遇到了什麼。”

    固安伯世子陳望?

    這個人,朱翊鈞卻是還記得的。

    他眉頭皺起,想起陳望,就想起皇後來,想起這後宮之中不干不淨的一切,又道:“此事與本宮有什麼相干?”

    “是不怎麼相干,不過……如果臣說,東廠的探子探知秦幼惜有孕,腹中子還是陳望的,而秦幼惜有與謝二姑娘有那麼一點交集呢?”

    馮保唇邊的笑意,慢慢變深了。

    朱翊鈞原本淡淡的表情,終於收斂了起來。

    他目光沉沉地,注視著馮保。

    眼眸之中的溫度,一點點褪去,覆蓋上一層霜寒。

    他負手而立,只呢喃一句:“要開始吃人了嗎……”

    馮保不明白這一句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很聰明地沒有接話。

    按理說,朱翊鈞應該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馮保不知道最後這件事到底會怎麼收場,不過他手裡有東廠,漸漸也看明白了太多太多的東西,謝馥是個很好玩的人,而且很會下棋。

    繞了這麼一大圈出來,若非當年局中人,只怕也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麼。

    朱翊鈞站在原地思考了許久,最終只揮了揮手,道:“有消息繼續告訴本宮便是,沒事你先下去吧。”

    “是。”

    馮保退出。

    他重新出來,站在檐下,望著天上飛遠的一行燕子,想起了當年來。

    毓慶宮外,謝馥的腳步也停下了。

    她停下,不是因為看燕子,而是因為,前方不遠處出現了兩個女人。

    一個打扮妖嬈,極有域外風情,約莫就是傳說中那個波斯來的美人,奴兒花花;另一個,小家碧玉,妝容精致,可臉色卻不大好,像是最近幾日過得極不如意,不是謝馥昔日的好友葛秀,又是何人?

    今日,真的是好巧。

    謝馥原可以大大方方走上去打招呼,可現在卻不能。

    因為,奴兒花花跟葛秀掐起來了。

    這下麻煩了,她是走還是不走?走出去,又要說什麼?勸還是不勸?怎麼勸?勸完了怎麼辦?

    ……

    一系列的問題,浮上了謝馥的腦海。

    然而,很快她就沒有思考的余地了。

    葛秀一臉的怒意,近乎嫉妒地看著眼前這有傷風化的波斯美人,恨得牙關緊咬,她張口就想要說出什麼來,可下一刻,目光一轉,就看見了旁邊出現的一個隱約的人影。

    那一剎,她怔了片刻。

    “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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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8 11:20:36 |只看該作者
    ☆、第081章 消息

  昔日的閨中密友,如今見面,一個是皇帝的妃子,一個是公主的先生。

    謝馥心裡有一瞬間的尷尬,因為若她是葛秀,此刻絕不會開口,只當做沒看見,興許於人於己都好。

    不過,葛秀既然開口,她也不會裝作自己什麼也沒聽到,盡管此刻,局勢似乎挺復雜。

    那站在葛秀對面的奴兒花花,也抬眉瞅了謝馥一眼,而後,目光掠過謝馥,一下落到她身後不遠處的毓慶宮門上。

    一剎之間,面色驟變。

    貓兒一樣的眼眸微微眯起來,奴兒花花的眼神,頓時充滿了一種敵意。

    謝馥感覺到了,卻並未覺得這裡面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興許,奴兒花花只是以為這裡來了一個葛秀的幫手。

    可惜,她不是。

    走上前來,謝馥微微一笑:“葛美人。”

    沒有什麼“見過葛美人”,也沒有什麼“給葛美人請安”,謝馥就這麼淡淡的一句話,葛美人。

    像是尋常的老友之間的招呼聲,也像是早已經生疏了的熟人。

    葛秀聽出來了。

    其實也不過只是短短幾日沒有看見謝馥罷了,如今竟然覺得像是過了半輩子。

    她已經成為一個後宮之中微不足道的棋子,而謝馥還是如此光鮮亮麗地站在她面前,優雅又從容,仿佛世間沒有什麼能讓她動容。

    “許久不見馥兒了,這是往哪裡去?”

    奴兒花花沒說話,也沒離開。

    謝馥開口道:“回慈寧宮去。葛美人可是有什麼事?”

    言下之意,沒事我要走了。

    葛秀忽然也微微皺了一下眉,朝著她背後看去,頓時臉色微變,出聲嘲諷起來:“倒是我問錯了,該問你從何處來才是。沒想到,一向說不想入宮的謝二姑娘,竟然也做得出這等低三下四的事情!”

    “……”

    謝馥知道,她是誤會了。

    自己從毓慶宮中出來,而葛秀原本的目標正是太子枕邊,難免她要多想一些。

    只是她到底沒想到,翻臉也是這樣一件迅速的事情。

    “阿秀,你願意怎麼想是你的事,可我沒做的事情卻絕不會認。漫說你如今不過是個美人,即便你再身居高位,也已經是皇上的妃子。深宮內院,禍從口出。”

    淡淡的言語,淡淡的眼神。

    謝馥若有若無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奴兒花花。

    奴兒花花這樣的異域美人,不管怎麼站,那纖細的腰肢都給人一種柔弱無骨的模樣。

    此刻聽了謝馥的話,她的目光緊緊地凝在謝馥的臉上,仿佛要從中看出什麼來。

    她沒多大的反應,倒是葛秀心裡一驚,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深宮內院,禍從口出,此話不假。

    可……

    為什麼,還是那樣,難以甘心?

    她不明白,自己心心念念求不到,而謝馥卻可以逍遙自在!

    憑什麼?

    葛秀想想自己入宮以來的種種遭遇,竟不由得悲從中來。

    她有心要反駁謝馥,卻發現在此時此地,自己不敢說什麼。

    原本緊繃著的肩膀,一下就垮了下去。

    那一瞬間,謝馥竟有些可憐她。

    “若葛美人沒有什麼別的事,我便告辭了,若葛美人他日想要聚聚,還請讓人來慈寧宮。”

    沒把話說絕,仿佛她們還是昔日的好友。

    謝馥略微欠了欠身,轉身便欲離去,沒想到,一直在旁邊沒出聲的奴兒花花說話了:“站住。”

    這一位,謝馥還真不知道如何稱呼。

    她皺了眉頭轉身過來。

    奴兒花花近乎冷笑著看她,因為並非中土之人,所以她的口音給人一種十分別扭的生硬之感。

    “你才從太子宮中出來?”

    “正是。”

    怎麼今天大家都跟毓慶宮杠上了?

    謝馥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得罪奴兒花花的地方,乍然被攔在這裡,才是真的奇了怪。

    周圍的所有宮人都低下頭來。

    奴兒花花一步又一步地接近了謝馥,謝馥總覺得哪裡不對,略略朝後退了一步。

    奴兒花花嫣然一笑:“你怕我?”

    不待謝馥回答,她又大笑了起來,花枝亂顫。

    這一幕,著實奇怪。

    她近乎迷惑地看著奴兒花花。

    奴兒花花笑了好一陣,險些笑彎了腰,眼底卻有一絲淚光閃爍。

    好不容易,她才停了下來,滿臉的笑意,一下收攏了回去,唇邊的弧度卻未降下,於是就成為了一絲冷笑。

    “有件事,我想讓你幫我轉達貴妃娘娘。”

    謝馥看著她。

    奴兒花花輕聲道:“我已懷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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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8 11:20:48 |只看該作者
    ☆、第082章 遞話

  有孕!

    她是什麼意思……

    這一瞬間,饒是腦子一向通透的謝馥,都被這消息嚇得頭皮一炸。

    她一下想起了很多東西,可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奴兒花花望著她,唇邊那一分冷笑,漸漸地隱沒了下去。

    她朝著謝馥微微頷首,便道一聲:“有勞了。”

    說完,她緩緩邁步,向著來時的路走去。

    葛秀站在旁邊,卻將整個一番話聽了個清清楚楚,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來:有孕?!

    奴兒花花竟然有孕了?

    可又為什麼要請謝馥告訴貴妃娘娘?

    這……

    腦子裡一片的亂麻,葛秀根本理不清楚。

    謝馥站在原地,望著奴兒花花那離開的身影,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葛秀。

    這一瞬間,北京城皇宮上頭的天空,透著一種陰沉沉的壓抑。

    直到慢慢地回到慈寧宮裡,她都還有些恍惚。

    宮門口,弄晴正跟小宮女們說話,像是在吩咐什麼事情,落落大方,井井有條,仿佛整個慈寧宮都在她掌握下,也都在那寵冠六宮的張貴妃的掌握下。

    遠遠瞧見謝馥打宮牆下面走過來,弄晴停住了,擺擺手對身邊宮女道:“去吧,可准備好些,砸了可要你的命。”

    “是。”

    小宮女連忙退下了。

    弄晴這才走上來,迎到謝馥面前:“二姑娘?”

    “弄晴姑姑。”謝馥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有人托我為她遞句話給貴妃娘娘,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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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8 11:21:02 |只看該作者
    ☆、第083章 風雨前夜

  有人?

    有人是什麼意思?

    這一時,弄晴忽的愣了一下,望著謝馥。

    謝馥頭也沒抬,卻似乎已經明白弄晴所想,只補了一句:“奴兒花花。”

    “什麼?”

    縱使弄晴在這宮中已經有一段時間,甚至已經到了可以被新入宮的小家伙們稱為“姑姑”的資歷,可在聽到這名字的時候,竟然也有些難以冷靜。

    奴兒花花。

    這名字在宮中可算是個禁忌,這是個沒有品封的妃嬪,可隆慶帝甚是寵愛,甚至蓋過了李貴妃去。

    即便人人嫌棄她來自韃靼,可卻沒有一個人敢去她面前蹦跶:後宮裡,皇帝的寵愛便是天和地,誰敢跟她作對?

    弄晴萬萬沒想到能從謝馥的口中聽見這四個字。

    她簡直疑心自己聽錯了。

    可抬頭來,再看謝馥兩回,只瞧見她朝自己眨眨眼。

    於是,弄晴了然:終究沒聽錯。

    她遲疑片刻,回謝馥道:“還請二姑娘稍待片刻,我去通傳於娘娘。”

    謝馥點了頭,目送弄晴進去。

    她自個兒只站在門外等候,見著那簾子掀起落下,兩旁侍立的宮人俱目不斜視,顯得很有規矩。

    沒一會兒,弄晴出來了,對謝馥道:“進來吧。”

    這是李貴妃已經准了。

    謝馥暗暗吸了一口氣,心下還算平靜,邁步往裡。

    李貴妃站在窗下,並未坐著,只看著外面,手中掐著屋裡那一盆白玉蘭的翠葉,背對著外頭。

    謝馥進來行禮:“臣女給貴妃娘娘請安。”

    “起吧。”

    李貴妃的聲音不鹹不淡,回過了身來,上上下下先將謝馥看了一遍,見她起身了,才看了看左右,道:“其他人都下去吧。”

    眾伺候的宮人退下,李貴妃身邊就剩下了弄晴一個。

    宮室中,一下有些空蕩蕩。

    “說說吧,怎麼回事。”

    見人散去,李貴妃這才坐了下來,並不繞彎子,只問到底是什麼事。

    顯然,李貴妃並不很高興。

    謝馥聽出來,深知後宮中雲波詭譎,並不簡單,只作不知,答道:“臣女從毓慶宮回來,偶遇了葛美人與那位娘娘,她讓臣女轉告娘娘一句話,說自己已經有孕。”

    “啪。”

    才拿到手中的茶盞,掀開了茶蓋,卻忽然顫抖了一下,在茶盞的邊緣磕碰著,發出了聲響。

    李貴妃那一瞬間的神情,變得很難形容。

    她抬起頭來,重新看向謝馥,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一樣。

    謝馥臉上干干淨淨平平靜靜。

    什麼也沒有。

    可她就是用這樣平靜的神情說出了方才那幾乎能炸暈整個後宮的消息!

    有孕?

    一個出身韃靼的賤奴也能有孕?!

    不……

    重要的是,他們那一位皇上,竟還真的有這一份“本事”?

    荒謬之感,無端端襲上了心頭。

    李貴妃想得很多,想起了自己的三公主,想起了自己的四皇子,也想起了如今還在太子位置上的朱翊鈞,想起了無出的皇後,和有孕的賤奴奴兒花花……

    要出事。

    可是,又為什麼讓謝馥來告訴自己此事?

    李貴妃眼底閃過了猜疑、忌憚、厭惡、驚異……種種的情緒。

    最終,歸於平靜。

    她慢慢地將手中的茶盞放下了,問謝馥:“聽到消息的還有別人嗎?”

    謝馥說偶遇了兩個人,葛秀和奴兒花花。

    若是有……

    目光一閃,李貴妃強壓下了心頭那一股莫名的煩躁。

    謝馥想起了葛秀,心裡忽然有幾分猶豫,可想想有沒有什麼好猶豫的。

    人多眼雜,人在宮中,做什麼事沒人看著?

    她遇到了葛秀,縱使此刻不說,李貴妃回頭也會查到。

    在這種小事上隱瞞,毫無意義。

    “道中還遇到了葛美人,奴兒花花說此事的時候,並未避開她。”

    也就是說,這件事傳了幾個人。

    至於能不能保密,那就是天知道了。

    李貴妃聽了,笑了一聲,只一擺手道:“本宮知道了,你從毓慶宮出來怕也累了吧?太子殿下向來是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日後只怕還有你受的。”

    她耳目靈通,乃是太子的生母,宮中自然有不少人要向她獻殷勤。

    前腳謝馥逃也似地從毓慶宮出來,後腳就有人報到她跟前兒來了,倒跟她想的不大一樣。

    太子殿下的想法,李貴妃自問一貫不知,也懶得知道。

    她只是隨口一說,便叫謝馥去了。

    謝馥聽了那一句“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卻覺得李貴妃這笑裡隱隱含著點深意,又叫人琢磨不透。

    她躬身退了出來,有弄晴相送。

    弄晴道:“張家小姐已經回了屋了,奴婢看二姑娘是個聰明人,今日之事便不必傳到太多人耳中了。”

    “您放心。”

    這點事,她還是知道輕重的,說完略欠了身,便告別了弄晴,向自己與張離珠的居所走去。

    一步一步,走在廊檐下,向著天邊看,晚霞覆蓋了滿天,蓋成一個四四方方的天。

    謝馥抬頭看了兩眼,又低下頭去慢慢走著自己的路。

    宮裡的長道,總是一格一格拼在一起,顯得嚴謹,找不到縫隙。

    入宮來成為壽陽公主的女先生,倒是發現她的確只是小孩心性;女先生沒當成,卻忽然成為了太子朱翊鈞的“御用”抄書下人,還莫名其妙被賞了茶喝;從毓慶宮出來,便被番邦正受寵的美人攔了道路,強求她向李貴妃帶個她有孕的消息……

    一樁樁,一件件,到底叫她有些摸不著頭緒了。

    謝馥隱約覺得自己是卷進了什麼裡面去,想了許久,卻不明白到底卷進什麼裡面了。

    慢慢地,她走到了屋前。

    抬手按在那雕花門上,正要推開,門上雕刻的雕花卻很冰冷,叫她驚了一下,於是,太子那一句話又回蕩在耳邊……

    “你可知,父皇為何對你格外感興趣?”

    腳底下又有寒氣朝她身上竄。

    謝馥不大能動。

    隔壁卻忽然發出“吱呀”一聲響,另一側的門開了,張離珠窈窕端莊地站在門裡,似乎正要出來,沒料想一抬眼瞅見她,頓時“咦”了一聲:“你這臉色……”

    不同於前幾日氣她時候那一片淡然,謝馥此刻的表情有一種說不出的沉悶和……陰郁,像是將雨的天空。

    張離珠話說了一半,便知道不妥,戛然而止了。

    謝馥也醒悟過來,微微一笑,驅散陰霾,道:“是我早不該笑你教公主辛苦,如今有報應了。”

    說完,也不解釋,便推了自己的門進屋,也不理張離珠怎麼想。

    張離珠站在原地,差點又被她氣了個倒仰:好個脾氣!這不搭不理的,真是要上天了!

    慈寧宮殿內。

    謝馥走後,裡頭已經冷寂了有一會兒。

    弄晴侍立在側,也不敢多說話,只打量著李貴妃,看她來回踱步,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

    過了許久,宮內都掌上了燈,眼見著太子殿下便要來昏省了,李貴妃的腳步才停下來。

    她望著那一盞剛點亮的宮燈,慢慢地走過去,用旁邊放著的銀簪子一點火焰,忽然綻開一個雍容艷麗的微笑來,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還能越過了我去?弄晴,去,拿了前兒皇爺賞的那塊羊脂玉鐲子,送去她那邊。”

    誰也不找,偏找自己。

    要知道,皇後才是六宮之主,奴兒花花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李貴妃是開始好奇了。

    她是太子的生母,如今隆慶帝僅有的兩個皇子都是她所出,外有張居正,內有馮保。一個奴兒花花,不過有孕,能翻出什麼浪來?

    弄晴約略知道些李貴妃的意思,當下便領命去了。

    如今奴兒花花雖沒什麼封號,卻住在翊坤宮中,為一宮之主,眾人也都叫“娘娘”,只是她出身番邦,不管是皇後還是貴妃,誰也不搭理她,她也不搭理別人,宮中人跡罕至。

    李貴妃派了弄晴來賞東西,她倒一反常態叫人接了,又借說要親自答謝,竟又與弄晴一道,趁夜回訪慈寧宮,說來謝恩。

    消息有沒有傳到皇後那邊,李貴妃不知道。

    她只知道,奴兒花花第一次老老實實地進了慈寧宮,且禮數周到地拜在了自己的面前,一句廢話沒有,單刀直入:“若貴妃娘娘能保住我腹中孩子,奴兒花花願為貴妃娘娘馬前之卒,一解娘娘憂患。”

    “憂患?”

    李貴妃有些沒想到她的直接,倒是詫異了片刻。

    她失笑,又似笑非笑。

    “本宮何來憂患?”

    “您的憂患是皇後。”

    夜裡寒冷,奴兒花花卻依舊穿著白日的衣裳,顯得艷冶無比,輪廓深刻的臉龐上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笑容,似乎堅信李貴妃會幫助自己。

    在皇帝身邊很久,她比別人更清楚這後宮之中的事情。

    皇後……

    “本宮與皇後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卻是找死。”

    李貴妃臉上表情森然了幾分,也不叫她起來,只將目光放在她腹部,想起了前幾日說太醫去奴兒花花那邊請脈,她卻避而不見。想來,是她想的成真了。

    奴兒花花向李貴妃又磕了個頭,恭敬道:“奴兒花花心裡自是算過的,若不知皇後把柄所在,怎麼敢來找貴妃娘娘?只是不知貴妃娘娘敢不敢答應這一樁交易。”

    交易……

    是個賤奴也敢跟自己談交易了。

    李貴妃慢慢站起來,繞著奴兒花花走了一圈,笑一聲道:“皇後的把柄……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德行俱佳,本宮可不止她有什麼把柄哪……”

    “這把柄,便在貴妃娘娘宮中。”

    奴兒花花眼底閃過一絲暗光,竟也沒繞彎子,想起了白日為自己傳消息的那“謝二姑娘”。

    李貴妃聞言,卻是一驚:在她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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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4章 舊事浮出(1)

  李貴妃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從奴兒花花的口中,聽到這樣驚人的一個消息。

    直到弄晴引著奴兒花花去宮內暖閣裡住下,她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娘娘,您也早些歇了吧。”

    從門外走進來,弄晴一眼就看見了李貴妃那難看的臉色,不由擔心了幾分。

    李貴妃卻一擺手,腦子裡有些混亂起來。

    所有的不經意的細節,都隱隱約約地穿成了一條線,就像是她經常把玩的那一串佛珠一樣。

    夜已經深得厲害。

    從窗外望過去,看不見半顆星月。

    李貴妃扶著弄晴的手,思索了許久,終究還是笑了一聲,那種久居寵妃之位的從容不迫,便慢慢地爬回了她身上。

    “是老天給的機會,不過奴兒花花……也不是什麼好玩意兒。她有她的算計,我卻不能全信她。”

    只這幾句話的功夫裡,李貴妃心中已經有了成算。

    她坐到了榻上,喝了弄晴准備的一盞牛乳,這才慢慢睡去。

    ***

    次日。

    天還沒亮,謝馥睡得迷迷糊糊,人尚在床榻之上纏綿,懶得起來,便聽得外頭一聲連著一聲。

    “咚咚,咚咚……”

    眉頭一皺,謝馥在起床這件事上,總是懶懶散散,更不用說昨夜壓根兒沒睡好,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了才迷迷糊糊躺過去。

    今日這一大早的,誰在外面叫魂?

    她掀了沉重的眼皮,看了外頭一眼。

    天還沒亮,遠沒到去給公主講課的時辰。

    “誰啊?”

    畢竟是在宮中,謝馥也不好太懶怠,只好擁著被子,坐起身來,問了一聲。

    “我。”

    壓低的聲音,是張離珠。

    謝馥一下就清醒了不少,張離珠?她把錦被一掀,便起了身,赤腳走在冰冷的地板上,將門栓打開。

    張離珠披著外袍,看著似乎也是匆匆起身,擰著眉,卻有著幾分冷凝。

    “進去說話。”

    謝馥讓開道,由她擠了進來,瞧她這樣,像是剛才出去過一樣。

    “怎麼了?”

    “貴妃娘娘宮裡,昨夜住進來一個奴兒花花。我聽聞,是你道中遇見了她,不久她便與貴妃娘娘有了接觸。她怎麼了?”

    張離珠單刀直入,一句廢話都沒有。

    謝馥瞥她一眼:“你消息挺靈通。”

    張離珠由是一聲冷笑:“你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白花,少在我面前裝糊塗,跟你說正事兒呢,你可好好回答我,否則我可保不齊你這腦袋什麼時候掉下去!”

    這話說得可就嚴重了。

    謝馥目中微光一閃,一面琢磨了起來,一面卻道:“你消息靈通,竟不知她有孕了?”

    “什麼?”

    張離珠險些嚇得站了起來。

    她一下就明白了:中宮無子,奴兒花花這樣的存在,憑什麼自己撫養孩子?一旦這個孩子生下來,勢必成為皇後囊中之物,所以奴兒花花鋌而走險,直接投靠了李貴妃!

    但是,李貴妃乃是宮中的寵妃,背後又有馮保,想弄死奴兒花花不容易,想弄死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還不簡單嗎?

    李貴妃永遠有更沒有風險的選擇。

    可現在,奴兒花花住下了。

    情況一下就復雜了起來。

    張離珠怔忡著。

    謝馥卻問道:“你急匆匆來找我,又擔心我腦袋,想必這件事與我有那麼一點關系了。你聽說什麼了,也別兜圈子,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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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8 11:21:44 |只看該作者
    ☆、第85章 全文剩余部分大綱

  奴兒花花有孕,但她出身韃靼,根本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求助於自己一心戀慕的太子朱翊鈞,但朱翊鈞並不搭理。

    由此,奴兒花花因愛生恨,反求助於太子的生母李貴妃,並聲稱自己有辦法能幫助李貴妃除掉皇後。

    李貴妃好奇。

    奴兒花花遂將多年前一樁宮廷秘史,告知了李貴妃。

    此秘事與謝馥的母親有關,謝馥也成為了可以利用的棋子。

    李貴妃思慮良久,承諾會保證奴兒花花的安全,隨後命她離開,自己卻思考起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來。

    原來當年高拱乃是皇帝的先生,教隆慶帝學識。

    高拱的女兒高明珠,也就是謝馥的母親,機緣巧合之下,與當時還是皇子的隆慶帝朱載垕有了交集,並且被皇帝看上,強行與之發生了關系。

    高明珠因此背負屈辱,不願卷入宮廷之中,只好遠嫁紹興。

    數年後,先帝駕崩,朱載垕正式繼位成為皇帝,當時的皇子妃陳氏成為了皇後。

    皇後母家固安伯府當時正在紹興,邀請謝馥生母高明珠赴宴。

    高明珠回府之後,立刻上吊自盡。

    整件事完全指向了皇後,很可能就是她知道高明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所以讓國丈固安伯逼殺高明珠。

    謝馥乃是高明珠的女兒,並且與高明珠長相相似。

    只要善於利用這一點,李貴妃自忖有極大的可能干掉皇後,除去這心腹大患,於是將計就計,以當年之事,一一告知謝馥,脅迫謝馥配合自己,在宮中做一場戲,一起干掉皇後。

    因為,如果她不願意摻和進來,很可能會被皇帝“摻和”進去。

    皇帝摯愛高明珠,對於謝馥這樣長得與高明珠相似之人,亦有一股迷戀,並且知道她的身份,只會更愛。

    納謝馥為妃,早就是皇帝計劃中的事情。

    謝馥為此事震驚。

    李貴妃給了她三天的考慮時間,謝馥因此失魂落魄,幾次去東宮那邊的時候,都心事重重。

    朱翊鈞心中已對她動情,眼見她對自己愛答不理,心中惱怒,多次詢問未果,險些責罰於她。

    在最後一日的黃昏,兩人再見在書房。

    謝馥在宮中孤立無援,又怕自己被這一場戲真做進去,甚是惶恐。她冰雪聰明,看出了朱翊鈞對自己不一般的態度,終於還是因為多方面的原因,對朱翊鈞袒露自己的心跡,大膽地詢問:太子殿下,是否心悅於我?

    朱翊鈞卻從她非同一般的態度之中,看出了她必定還有事。

    一時心中憤怒,險些一巴掌掐死她。

    只是偏偏見她秀色可餐,姿容艷麗,雙目注視著自己的時候,更有一種坦蕩蕩,心底竟然愛極,即便是想掐死也舍不得。

    他發現,喜歡的就是這樣的謝馥。

    聰明,膽大。

    甚至這樣直白,願意為了生存而向人低頭,也願意偶爾利用身邊可以利用的一切。這一點,與他自己何其相似?

    那是一種同病相憐,也是一種惺惺相惜。

    她可憐,又可愛,讓他恨不得能揉進骨血裡慢慢地疼,更勾得他心裡癢癢。

    強忍住衝動,朱翊鈞問她到底什麼事。

    謝馥心知自己賭對了,為自己利用他人感情的卑劣羞愧,卻又陳述了自己無人可求援的無奈。

    她將李貴妃要利用她除去皇後的計劃,一一吐露。

    原來李貴妃要安排她與皇帝偶遇一場,要恰好被皇後得知,引皇後出手,再將當年之事和盤托出。

    屆時,以皇帝對高明珠的感情,再加上對謝馥的迷戀,勢必引起皇帝對皇後的憤怒。

    即便不廢後,也相去不遠。

    可皇帝乃是一國之主,這樣的計劃,對李貴妃而言毫無危險,對謝馥來說,就是一場賭博。

    似李貴妃這樣尊貴的所在,不會顧及謝馥的性命。

    皇後除去之後,誰還敢阻攔皇帝?

    謝馥屆時就會有被皇帝封為後宮妃嬪的危險,這也是謝馥想要為母報仇,卻遲遲不敢答應李貴妃的原因之一。

    朱翊鈞在聽說這個計劃之後,沉默了良久,終於明白了謝馥到底找自己干什麼:她想要自保。

    在這宮闈之中自保,何其艱難?

    李貴妃對朱翊鈞向來不寵愛,如今做這個計劃,甚至做主留下奴兒花花腹中的孩子,都是朱翊鈞不喜歡的。

    他只告訴謝馥,自己會為她安排好一切,叫她放心去做。

    謝馥心中一顆大石頭落地,自書房退出。

    隨後朱翊鈞叫司禮監秉筆太監馮保來商議此事,做了布局,兩人商議之後,覺得此事是個絕好的機會。

    如果皇帝情緒激動,病情可能惡化,完全可以在其他方面添上一把火。

    但馮保也提醒朱翊鈞,一旦事情敗露,朱翊鈞將萬劫不復,只要皇帝不死,他想要娶謝馥,便是千難萬難。

    朱翊鈞知道自己沒有選擇,只道:“做得夠狠就可以了。”

    而他之前,並非沒有做過更狠的事情。

    皇帝因為出入煙花巷,染上一身花柳病,這件事在朝野上下都不是什麼秘密,但時而狂躁的毛病,卻是因為太醫院有人動手腳。

    背後的指使者,就是朱翊鈞。

    馮保勸過後,便知道朱翊鈞決心已定,於是執行。

    謝馥則回去告訴李貴妃,自己答應。

    到了計劃實行的那一天,謝馥於御花園偶遇皇帝,並且與皇帝談論詩文,被皇帝喜歡。皇後在側,對謝馥已經是忌憚至極,因知道謝馥與她母親一樣,心虛不已,幾乎瞬間就猜到謝馥是復仇而來。

    御花園分別之後,皇帝當即就要下旨封謝馥為妃嬪,但遇到皇後阻攔。

    皇後暗自召見謝馥,要逼她出宮,卻被謝馥質問當年高明珠之事,面色大變,生恐自己暴露,干脆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先害死謝馥,回頭再嫁禍到皇帝的身上。

    皇帝強行封妃,謝馥不允,自戕而死。

    說出去,大臣們其實也不會懷疑。

    誰都知道現在的皇帝是什麼德性。

    可沒想到,皇後要動手的關鍵時刻,馮保終於將皇帝引來,獲知了當年那件事的真相。

    皇帝大怒,扯著皇後的頭發,破口大罵。

    皇後這才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但是也想起自己所托非人的事情,瘋狂地告訴皇帝:“你以為我一句話,就能讓高明珠死嗎?她如果願意跟你在一起,何必嫁給別人!”

    話裡的意思,竟是說高明珠自盡,並非因為她相逼,而是半點不願意跟皇帝在一起罷了。

    皇帝更怒,對皇後拳打腳踢,並且聲稱要廢後,但說完之後忽然一頭栽倒在地。

    整個皇宮頓時大亂。

    謝馥第一次經歷這種事,表面鎮定,驚慌失措。

    太子到來此處,主持大局,又派人將閑雜人等先遣散出宮,在派人送走的謝馥時候,自己到來,在夜晚月上柳梢頭時,詢問她:“你娘不願意入宮,寧死不願意與我父皇在一起,那麼你呢?”

    這是在詢問謝馥,願不願意與自己在一起。

    今日之事,如此凶險,謝馥回想起來,驚心動魄,知道朱翊鈞乃是冒著殺頭的罪,布局了這一場,盡管有著自己的計劃,可若不為了她,完全可以更穩妥。

    他對她有心,她亦感動他的付出。

    可要回答他,卻一時下不定主意。

    朱翊鈞看得冷笑,只道:“罷了,我心裡有你,你心裡卻沒我。不過沒關系,有我在,這輩子,你休想嫁給別人!”

    謝馥蒙了。

    朱翊鈞卻懶得再解釋,扔下這一句霸道的話之後,便叫馮保送了謝馥出宮回府。

    身為內閣首輔,高拱這會兒正在宮中忙碌,處理皇帝忽然癱在床上的大緊急事情,誰也不知道皇帝會不會駕崩。

    謝馥一個人在府中,回想入宮以來那些驚心動魄的日子,好久才睡著。

    夢中,卻反復回響著朱翊鈞的那一句話。

    幾日後,高拱回府。

    一道聖旨也下來了,竟然是賜婚,謝馥從此成為朱翊鈞的太子妃,要擇日完婚。謝馥根本不相信皇帝會下這樣一道聖旨,又想起朱翊鈞說的那句話來,懷疑這是假聖旨。

    但是高拱告訴她,就這樣嫁了。

    當下竟然直接開始給謝馥准備嫁妝,次年便出嫁了。

    這期間皇帝已經陷入了不能處理政事的時候,全部交給了太子朱翊鈞。

    宮裡的奴兒花花也被朱翊鈞辣手搞死,連孩子都沒留下。

    對他不愛的人,從來冷血;可對著他愛的人,卻是想弄死都下不了手。

    大婚那一日,向來素面朝天的謝馥,終於上妝,艷麗極了。

    拜堂後,朱翊鈞來看她,卻感覺出了謝馥對這妝容的忐忑,也覺得她素面朝天更好,希望她在自己面前永遠是真實的。

    於是,謝馥洗去這帶了一日的妝容,清水出芙蓉。

    隨後,謝馥詢問賜婚聖旨的事情。

    朱翊鈞這才告訴她,她外祖父高拱也不想她落入皇帝的手中,嫁給朱翊鈞,是最好的結果了。

    皇帝的聖旨都要過內閣,如果沒有高拱配合,這一道假聖旨,又怎麼可能頒得下去?

    謝馥這才明白。

    兩人眼見著就要洞房花燭夜,沒想到竟有謀士急找朱翊鈞。

    朱翊鈞不得已去見。

    謀士帶來了一個驚人的、但是意料之中的消息:謝馥生母高明珠出嫁的時候,已經懷有身孕。

    所以,作為高明珠唯一的女兒,謝馥乃是皇帝的女兒,是真正的公主!

    同出一父,如何能成婚?

    可他愛上了謝馥,已經與謝馥拜堂。

    這一夜,紅燭高燒,朱翊鈞並未回房。

    謝馥才剛剛察覺到自己萌芽的感情,便被潑了一盆冷水,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朱翊鈞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告訴她。

    兩個人之間開始了相敬如冰的日子。

    謝馥發現,嫁人之後的日子,變得很可怕,她完全不知道朱翊鈞到底怎麼對她的。

    心若死灰之下,容貌憔悴,偏偏還要應付太子府很多很多的事情,又不能被人看輕了去。

    所以,她不得不用妝容,將自己沒有力氣的眉眼遮蓋。

    這是繼年少時不懂事、大婚之日兩次後,她的第三次上妝,一直持續了很久……

    宮中皇帝的病情越來越重,偏心的李貴妃,多次帶著小皇子,也就是朱翊鈞的弟弟,面見皇帝。

    朱翊鈞這裡收到消息,對這一位偏心的母妃,忍無可忍。

    李貴妃的目的很明顯,是想要趁著這個機會,改立太子,讓自己的小兒子繼位。

    這觸犯到了朱翊鈞最根本的利益。

    眼看著皇帝回光返照,朱翊鈞終於被迫下了決定,要對李貴妃出手。

    在一個帶著露珠的清晨,李貴妃終於要哄著皇帝,寫下傳位給小皇子的聖旨,沒想到朱翊鈞直接帶人闖了進來。

    朱翊鈞背後有張居正,高拱,馮保,可以說已經掌握了大半個宮廷,直接把新寫成的聖旨燒掉,讓人將李貴妃“請”回宮中。

    李貴妃冷笑不已,聲稱朱翊鈞若敢動她,她能叫朱翊鈞萬劫不復!

    母子之間走到這一步,是朱翊鈞萬萬沒想到的。

    幸好,他也不在乎,只是關心李貴妃到底有什麼殺手鐧。

    於是屏退眾人,李貴妃才告訴朱翊鈞:“你只是我當年為了爭寵,從民間抱回來的一個孩子罷了。你出身貧賤之間,這大明朝的江山,也是你能坐得?!”

    她已經在宮外安排好了,只要朱翊鈞敢繼位,立刻就有人會檢舉他的身份,上下一起彈劾,逼他退位!

    這樣一個驚天的秘密吐露,終於解開了朱翊鈞多年來的迷惑……

    原來,這就是李貴妃不喜歡他的原因。

    只因為他不是親生。

    在這樣大的機密之下,饒是以朱翊鈞的心智,都過了很久才緩過勁兒來。

    可他並沒有讓李貴妃如願。

    “你盡可以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可以告訴你,什麼狗屁的名正言順,我都不在乎!拿在我手裡的,便是我的。我有張居正,也有高拱,更有馮保!滿朝文武,一半出自我門下,即便是謀朝篡位又如何?你以為我會在乎?!”

    冷酷地軟禁了李貴妃,甚至為了斷絕李貴妃的後路,在她面前毒殺了她唯一的兒子,也就是真正的大明血脈。

    李貴妃因此癲狂。

    皇帝也在合適的時候駕崩了,死之前詢問高明珠和謝馥,朱翊鈞告訴他:“明珠小姐在地獄等你,馥兒則是我的太子妃,父皇還請不要肖想了。”

    皇帝瞪圓了眼睛,最終是被氣死的。

    先帝大行,男主順利登基,謝馥也被封為了皇後。

    一個是真正的先皇血脈,是真正的公主,另一個卻是換了太子的“狸貓”,這一樁姻緣,摻雜在宮闈污穢之中,多少顯得戲劇。

    但真實的身份顯露後,朱翊鈞與謝馥之間誤會盡除。

    在朱翊鈞的登基大典和謝馥的冊封大典這一天,他們終於完成了自己隆重的“新婚”,真正在一起了。

    歷經過風風雨雨,有過不得已的誤會,最終還能會到最初時的美好,對他們來說,都難能可貴。

    朝野上下,人人都說帝後和睦。

    宮中有野心的宮女們都生不出半點的搶奪之心。

    在這個時期,謝馥先前因為要強撐體面上的妝容,也重新被卸下,恢復了素面朝天。

    但在朱翊鈞繼位之後幾年,謝馥發現,早年她曾經幫助過的那個小混混裴承讓失蹤了。

    直到四年後,裴承讓重新出現,竟然是被朝中別有用心的人推出,說是朱翊鈞流落在外的同胞兄弟,也是先帝的皇子!

    作為知道朱翊鈞真實身份的人之一,謝馥大驚不已。

    朝上早就亂成一鍋粥,可將裴承讓推出來的大臣,偏偏能提供裴承讓身份的明證,包括與朱翊鈞一模一樣的玉佩,甚至還有那七八分相似的容貌!

    朱翊鈞調查之後才知道,李貴妃當年為了爭寵,的確去一個百姓家裡抱來了一個年月合適的孩子。

    可其實這家人當初生的乃是雙胞胎。

    宮中嚴令他們將另一個孩子掐死,但是他們舍不得,悄悄將之放走,流落在其他地方,成為了鹽城一個稱王稱霸的小混混,還意外與謝馥扯上了關系。

    裴承讓早年曾得謝馥幫助,早就對謝馥心有所屬。

    只是他知道自己與謝馥相距甚遠,垂涎謝馥而不得,這一次被人利用作為傀儡,也是他心甘情願,就為了想要接近如今已經是國母的謝馥。

    朱翊鈞的身世本就是大秘密,不能暴露。

    因此,只能啞巴吃黃連,承認了裴承讓的皇子身份,只說是當年意外流落了民間的先帝血脈,並且封他為王爺。

    從此以後,裴承讓頻繁用這個身份接近謝馥,照舊是昔年混混的德性,但是手段已經高出一截。

    謝馥對他並無感情,但有時候又覺得他走錯路。

    曾有過規勸,可裴承讓已經無路可退。

    在朝中別有用心人士的謀劃下,他一步步坐大,一步步危及朱翊鈞。

    並且,他對謝馥的種種感情,都被朱翊鈞看在眼中。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朱翊鈞畢竟浸淫宮廷多年,又知道裴承讓真正的軟肋在哪裡,終於還是為他編織出了一張大網,讓他與他的黨羽往下跳。

    到了最後收網時刻,又故意將虛假消息透露給了謝馥。

    謝馥對裴承讓雖無愛,卻有惻隱之心。畢竟這個人當初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當年認識的時候還是個小混混……

    她並沒有將消息告訴裴承讓,卻提醒他離開京城。

    可裴承讓從中嗅出了危險的氣息,因此回去作了部署,卻沒想到都是朱翊鈞的算計。

    包括謝馥最終的選擇,都在朱翊鈞的算計之中。

    如果她不對裴承讓動惻隱之心,裴承讓不改計劃,一切照舊,興許還有推翻他,活下來的希望。

    謝馥的惻隱之心,最終成為了裴承讓的封喉毒藥。

    帝王心術,終究無情。

    朱翊鈞不會因為謝馥的惻隱之心,便對裴承讓網開一面,甚至對謝馥這一點惻隱之心,他亦心懷憤怒。

    裴承讓被收監。

    朱翊鈞問謝馥要不要去送他最後一程,謝馥點頭要去。朱翊鈞只感失望至極,他本就是試探謝馥的罷了。

    謝馥何嘗不知道?

    只是帝後之間,嫌隙已生。

    她沒有回答,只是回到宮中,第四次為自己上妝,掩住那宮闈之中重重的不得已與情感的變質,出發去送裴承讓最後一程。

    白綾,毒酒,匕首。

    裴承讓看見她這樣美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便想起了當年初見她時候的模樣,還有落魄街頭,被她救了的模樣,甚至人在牢獄,最終被她撈出來的模樣。

    他與謝馥,論及當年的種種。

    謝馥心中悲涼,只問他為什麼要攪進這一場風雲來?她深知朱翊鈞有何等厲害的手段,一個混混出身的裴承讓,即便是他親兄弟,又怎麼鬥得過?

    “因為有你啊……”

    “有時候,我寧願自己沒有遇到你。”

    “這樣一輩子,吃喝玩樂,不會有遙不可及的夢想,也不會有觸不可及的野心。”

    “可……”

    “遇到你是這樣幸運的一件事,我又怎舍得錯過?”

    裴承讓如是回答。

    謝馥無言以對。

    裴承讓卻又告訴她,得知她嫁給朱翊鈞時,他的嫉妒,他的不甘心,那個時候才想要走上歧途。

    “人人都說我敗了,謀朝篡位,要死。”

    “可我知道,我沒有……”

    “我要爭的從頭到尾,只是你。”

    “你曾完完全全屬於他,可如今,你我都知道,帝王心術,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讓你看清了,你們之間的感情,究竟價值幾何。

    “我要死了,可我很高興。”

    他的一字一句,都仿佛在滴血。

    謝馥在他面前,把眼睛閉上,似乎想要冷靜。

    可裴承讓卻沒有再說了,他只是微笑著看她:“馥兒,你上妝的樣子,一點也不好看。”

    “洗掉它吧。”

    “我喜歡你素面朝天的樣子。”

    就好像她當年叫丫鬟端盆水上來,讓他把臉上那髒污的塵垢都洗去一樣。

    裴承讓親自給她端了一盆水來,看她的胭脂與水粉,都在水中消散,最終回歸到那一片天然模樣。

    “我走了。”

    裴承讓的血,灑了一地,也沾濕了她的裙擺。

    謝馥在宮人的陪伴下,一步步踏了出去,半道上下了雪,入宮為皇帝賀壽的戲班子還在戲台上排演。

    她聽到他們唱——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她在雪中,駐足良久。

    回想起了當年那個下雪的天氣,她推開了母親的房門,悄悄用了妝台上的胭脂,卻被母親教訓:男人的盔甲,女人的妝,穿得上去,卸不下來。

    胭脂有毒,水粉穿腸。

    妝容背後,是哭是笑,誰又知曉?

    上了妝,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不過都是台上的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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