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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紋 -【甜食王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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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27:42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2
甜食王爺》作者:子紋

哼,這群沒見識的,她是白子症,才不是天生不祥!
不過「有娘的孩子像個寶」這句話沒說錯,
為了保護她,娘親不惜帶她離開嶸郡王府那個富貴地,躲在鄉下裝寡婦,
要知道,她娘人美心好還有雙巧手,刺繡、下廚都難不倒,
做出的甜食美味到連糕點師傅都甘拜下風,有這樣厲害的娘親她好驕傲!
偏偏她的特殊給了覬覦娘親的惡人可趁之機,
為了不讓娘親被迫當小妾,她只得上京找她的王爺爹爹來救命,
所幸她那嗜甜如命的爹早開始萬里尋愛妻,
找到人後馬上把欺負她和娘的傢伙整得雞飛狗跳,
在娘親面前更是化冰山為繞指柔,老耍花招想獨佔娘親和點心,
她不過吃兩塊她爹的甜食,竟被罵不孝,爭寵爭成這樣真是太不要臉,
只是爹啊爹,想要她們母女答應回京團聚,總得先拿出誠意,
別忘了郡王府裡尚有禍害人的麻煩長輩沒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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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34:05 |只看該作者
番外:美麗更勝明月

  嚴淩月趴在舒雲喬的腹上聆聽,聞著娘親身上淡淡的香味,察覺底下的肚子一動,好奇的摸了又摸。

  舒雲喬也沒制止她,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閨女的發。

  「娘親,」她抬起頭,眨著水汪汪的眼,「我覺得跟沈培灝訂親好似也不錯。」

  舒雲喬有些懵了,女兒明明前些時候還拿沈培灝當仇人看,現在竟說與他訂親也不錯?

  就算女兒早就表示不想嫁齊哥兒了,也不該是沈培灝吧!

  「告訴娘親,」舒雲喬問道:「為何轉了念頭?」

  「很簡單,因為爹討厭他,我也一心想要教訓他。」

  「什麼?」舒雲喬吸了口氣,她臨盆在即,不得不承認,現在的腦子實在有些跟不上自個兒的閨女。

  「瑀哥哥說的,因為爹討厭他,所以沈培灝娶了我,爹不會讓他好過,至於我這性子,沈培灝娶了我,一入國公府我就鬧得他雞飛狗跳,這不就什麼氣都討回來了嗎?」

  舒雲喬一歎,「你當婚姻是兒戲啊!」

  「不是,」嚴淩月甜甜一笑,「我跟沈培灝說了我的打算,但他說是他欠我的,所以他無所謂,還是要娶我。他看我的眼神讓我想到了爹看娘親的眼神,雖然我還是想要教訓他,但我不討厭他了,所以我才覺得跟他訂親似乎也不錯。」

  她的頭再次枕回娘親的肚子上,寵愛的摸著肚皮。

  舒雲喬目光柔和的看著自己的閨女,知道她有些動心,也沒多說什麼,如同過往,只是靜靜的在她身邊守著。

  「你這丫頭,都多大的人,成天只會膩著自己的娘親撒嬌,丟不丟人?」嚴辰天一進房,看到太師椅上的母女倆,立刻沒好氣的拉開了嚴淩月。

  嚴淩月被甩到一旁,滿臉的不服氣。

  「舒舒。」嚴辰天看著舒雲喬立刻換了張燦爛的笑臉。

  「餓嗎?」注意到他身上散發著沐浴後的淡淡香氣,知道他在進房前就先梳洗過並換了一身衣服,以免身上氣味熏著她,她微笑道:「我做了些點心。」

  嚴辰天的雙眼一亮,隨即皺了下眉頭,「不是要你別太累?」

  「只是些糕點,不累人。」她揮手讓下人送上。

  嚴辰天趴在她的肚子上,雙手輕撫著。

  嚴淩月見狀,忍不住翻著白眼,「爹,你每次都有臉說我,沒嘴說自己。」

  嚴辰天聽了,懶得理她,只催促道:「時候不早,該回房去,我與你娘要歇息了。」

  「我也餓了,要吃小點。」

  「你別想,那是你娘親做給我的。」

  「娘親肯定也有做我的分,娘親對吧?」

  「舒舒?!」

  看著眼前的父女倆,舒雲喬緩緩的站起身,「我累了,不想理會你們。」

  兩人的眼神立刻一變,討好的一左一右扶著她。

  看著兩人,她忍不住一笑,但還沒走到床邊,她就覺得肚子一疼。

  察覺她身子的僵硬,嚴辰天臉色大變,「舒舒?」

  「我好像要生了……」

  嚴辰天連忙打橫將她抱起,往準備好的產房沖去。

  產房外,嚴淩月戳了戳她焦急的爹,「爹想取什麼名字?」

  「不知道,」嚴辰天老實的回答,「等生出來,看是男是女再決定。」

  嚴淩月眨著眼,好奇的問:「我出生那時,爹看到我肯定很失望吧?」

  嚴辰天挑眉,瞟了她一眼,「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給你取名淩月,你可知其意?」

  她搖頭。

  嚴辰天一把摟住了她,抬起手,指著天上皎潔明亮的彎月,「漂亮嗎?」

  「漂亮。」

  「那天夜裡我就抱著你,看著外頭的月亮,給你取名淩月——因為我的閨女,美麗更勝明月。」

  嚴淩月感動得說不出話。

  看著她水汪汪的雙眸,嚴辰天一笑,「你若不要跟我搶你娘親的關愛,我應該會更疼你一點。」

  嚴淩月翻了個白眼,卻也忍不住笑了出聲。

  就在父女倆難得交心的這一刻,房裡傳來了嬰兒啼哭的聲響,嚴辰天果然毫不猶豫的甩開了嚴淩月,一個箭步向前沖。

  嚴淩月眼明手快的拉住他,因為娘親早早就交代不能讓她爹闖進去。

  「恭喜王爺,是個小少爺。」

  直到穩婆抱著嬰兒打開門,嚴淩月這才鬆開了手。

  嚴辰天看也不看兒子一眼的越了過去。

  嚴淩月一下子平衡了,也沒急著去看娘親,只是仔細的看著紅通通的娃兒,輕聲說道:「別哭啊!爹眼中只有娘,以後也不會把你放在心上。不過沒關係,姊姊疼你。」

番外:認祖歸宗不容易

  蕭君允看著窩在他書房榻上、占著他位置,不知看什麼看得出神的冉伊雪,傻乎乎的笑。

  冉伊雪早在他進屋時就注意到了他,她故意不理會,可見他跟個傻子似的笑不停,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一看到眼神掃來,蕭君允立刻上前,「師妹,今天天氣好,我陪你出去走走。」

  「我想出府。」

  蕭君允一臉為難,「師妹,辰天把你拘在寶慶王府,若沒他開口,你哪裡都不能去。」

  提到嚴辰天,冉伊雪暗恨了一聲,這傢伙的眼中除了自己的王妃外,對其他人沒半點情分可講。

  「師妹,你看的這只豬長得挺討喜的。」蕭君允緊貼著冉伊雪坐著,頭還不自覺的靠著她的肩,這是賴上她了。

  「你才是豬,滾一邊去!」她忍不住踢了他一腳,直接把人踢下榻,「這是百夷族的山神。」

  進門送茶的奴才正好看到這一幕,臉上不見一絲驚訝,更是目不斜視。

  畢竟「王爺挨打」一事,在寶慶王府天天都要上演個幾回,王府上下早從一開始的訝異到如今的淡然,如今的寶慶王府,明面上的主子是寶慶王,但實際在冉伊雪踏進王府的那一刻就已經變了天。

  被踢下榻,蕭君允不見一絲怒意,眨著眼,又沒骨氣的粘回去,像貓似的在她身上蹭了蹭。

  冉伊雪好氣又好笑看著他。

  蕭君允揚著大大的笑臉,「師妹,不要這樣看著人家,人家會不好意思。」

  冉伊雪忍著再次將他踢下榻的衝動,「我要你派人去接齊哥兒。」

  「我已經派人去接了。」蕭君允一副等著討賞的表情,眼巴巴的盯著冉伊雪。

  冉伊雪冷冷的盯著他,突然叫道:「你知道齊哥兒是誰?!」

  蕭君允用力的點了點頭,雖然師妹的表情可怕,但他被打慣了,壓根沒將空氣中彌漫的危險放在心上,高興的抱著冉伊雪,「辰天說了,那是我兒子。」

  又是嚴辰天!冉伊雪決定此生跟這個人誓不兩立,只是——「你怎麼知道去哪裡接他?」

  蕭君允依然帶著毫無心機的笑容,「我雖傻,但我姓蕭,多少還是有點辦法的。」

  冉伊雪的眼一眯,「我不許你傷害村民。」

  蕭君允連忙表達自己的忠誠,「我絕對不會傷你的心,只要你想守護的,我就守護,你不喜的,我也不喜。」

  冉伊雪嘲弄一哼,「你似乎忘了,是你們姓蕭的,下令滅我族人。」

  「這點我承認,但冤有頭債有主,滅族一事跟我沒一絲關係,我只是剛好姓蕭而已。」

  「這也無法抹去你出身皇室的事實。」

  「出身我是改不了……」蕭君允搔了搔頭,「但是師妹不喜歡我的蕭姓,我可以改,我立刻改隨妻姓。」

  如此沒節操的話都說得出來,冉伊雪也真是敗給他了,看向蕭君允的眼底不自覺浮現一絲笑意,她伸出手,輕拍了拍他圓圓的臉,「咱們醜話說在前頭,若是我的族人一天無法安然,你們蕭家就是我的仇人,你就算把齊哥兒接來,我也不會讓他認祖歸宗。」

  「放心吧!師妹,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一定護著你和你的族人,至於齊哥兒——我連自己的姓都能改了,自然也不會執著兒子是否認祖歸宗的問題。」

  她忍不住揚起嘴角,「真的?!」

  他用力的點著頭。

  「不怕幫了我,讓自己惹禍上身?」

  原本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難得露出了嚴厲的神色,「為了師妹,我什麼都不怕。」

  冉伊雪微斂下眼,掩去自己臉上的動容,這輩子遇上他,她真的得要認栽了……蕭君允真的不在乎認祖歸宗這件事,但是他真不知道他師妹所謂的不讓齊哥兒認祖歸宗,就是死活不讓孩子叫他一聲爹。

  有時候,他實在覺得他的師妹就是整日以耍弄他為樂,他也不在意被當猴子耍,師妹開心就好,不過他的兒子……他整顆心糾結著,自己的兒子不姓蕭就算了,也不跟師妹姓冉,偏偏姓紀?!

  為何姓紀?只因為紀是百夷的大姓,他家師妹因為不想走到何處都被人詢問齊哥兒的身世,為了省麻煩,索性就讓他姓紀,然後昭告天下——齊哥兒的爹,死了。

  算了,這點他不計較,被當死人也沒關係,反正實際上他活得好好的就成了,齊哥兒姓什麼也不是太重要,只是……為什麼他就是等不到娃兒叫聲爹?

  紀修齊打出生就認定自己沒爹,冉伊雪現在又堅持,蕭君允也沒膽子叫師妹改變心意,所以只能花著心思討好兒子,想著指不定哪一天可以巴結兒子開口叫他一聲爹。

  但這兒子天生就是沒膽子,尤其怕自己娘親三不五時出現在手上的藤條,所以他用盡各種方法,不論送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給齊哥兒,都沒能如願的讓他開口叫聲爹。

  一大清早,他就看著他兒子圓滾滾的身子,趴在桌上喂著籠子裡的兔子,那可愛的模樣左看右看就是個招人疼的小胖子。

  這兔子本是怕孩子寂寞,他派人特地找來給齊哥兒解悶的,兒子收到兔子時歡喜異常,他不禁覺得自己朝著讓齊哥兒開口叫自己一聲爹更近了一步。

  「齊哥兒,喜歡兔子嗎?」

  紀修齊看了眼笑得一團和氣的蕭君允,點了點頭,「喜歡!」

  「既然喜歡,叫聲爹來聽聽可好?」

  紀修齊搖頭,「娘說不可以。」

  蕭君允的笑都要垮了,但還是低聲求道:「私下叫叫,你娘不會知道。」

  紀修齊還是堅持搖頭,「娘親說了那個……」他側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君子不可表裡不一。」

  連君子一說都提出來,蕭君允只能一歎,揉了揉兒子的頭,看著他繼續低頭喂兔子,「齊哥兒喜歡兔子跟你作伴,改天,爹再送你幾隻。」

  紀修齊的動作微頓了下,抬起頭,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他。

  見他遲疑,蕭君允的雙眼閃著光亮,想著送兔子果然有用,再多送幾隻定能感動了他,「想說什麼就說,別怕。」

  紀修齊聞言,不客氣的開了口,「既然要送,不如送些雞或鵝實在些。」

  「雞或鵝?」

  「是啊!」紀修齊露出苦惱的神情,「這兔子就一隻,就算養大了,也沒多少肉,我自己都不夠吃,怎麼分些給恩……淩月姊姊?所以給些雞或鵝吧!我喜歡吃雞腿,淩月姊姊喜歡吃鵝肉。」恩羽姊姊改了名字,他還有些不習慣的改不了口。

  蕭君允的笑徹底僵了,沒料到送給兒子作伴的兔子,在兒子的眼中只是「食物」。寵物被當成食物也就算了,偏偏養大宰殺來吃,想的也不是跟他這個爹分享,而是跟嚴淩月……這個小胖子,才多大年紀就學著討好姑娘,也不想想嚴淩月是誰的閨女,打她主意,擺明瞭自尋死路。

  紀修齊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爹因為他的話而心中好受傷,只是期待的看著他,「可以給我養些雞或鵝嗎?」

  蕭君允勉強的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

  紀修齊歡呼了一聲,低著頭繼續喂著兔子,雖然沒什麼肉,但養大了之後,還是可以打打牙祭。

  蕭君允無奈的看著兒子那圓圓的臉、圓圓的身材,明顯就是個吃貨……突然,他的腦子靈光一現——對於吃貨來說,食物是無敵的!

  「齊哥兒,你喜歡吃松子糖嗎?」

  紀修齊的眼神一亮,點點頭。

  「喜歡百果糕嗎?」

  紀修齊吞了口口水,頭點得更急切。

  「還有銀耳羹、雲片糕、八寶百合、蜜汁煎餅……爹都帶你去吃,不過你要先叫聲爹來聽聽。」

  「爹。」

  果然,為了吃,紀修齊沒有任何的節操,他娘的藤條和什麼君子要表裡如一,與食物相比,全被丟到腦後。

  「我的乖兒子!」蕭君允感動得一把抱住了紀修齊。

  終於,他得償所願的聽到一聲「爹」,雖然是靠吃的才達到目的,但他內心向來強大,臉皮厚,不在乎過程,重要的是結果,沒見他師妹不也乖乖嫁給了他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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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33: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幕後黑手竟是他

  舒雲喬迷迷糊糊的睡著,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等到她醒時,外頭的人已散去,沒了祭祀的聲響。

  從寂靜的石室裡,她清楚的聽到腳步回蕩,由遠而近,最後停在關著她們的牢房前。

  感覺懷裡的嚴淩月動了動,她安撫的拍了拍,沒有試圖站起身,只是機警的仔細聆聽。

  「為何連嶸郡王妃都抓來?」

  「回門主,王妃現下懷有身孕,若誕下男嬰,屬下擔心影響門主將來大業,於是便私下做主將人綁來。」

  一個清脆的巴掌聲傳來,舒雲喬的雙眼微眯。

  「混帳,別把事情推到我的身上。」清冷的聲音繼續說道:「你抓她來,不過是私心怕你兄長有了後嗣,讓你將來無望繼承爵位。」

  嚴雷則被打了一巴掌,嘴角泛著血絲,表情卻不敢有一絲不恭,「屬下縱有私心,但也是為了門主。嚴辰天向來剛正不阿,就算門主他日登基,以他的傲骨也不會為門主所用,此人或是他的後嗣終是留不得。」

  登基?!這個人要謀反!舒雲喬心頭一震,聽著石室回蕩著那男子的冷冷一哼,而地牢的門也被打了開來。

  半臥在角落的她,抱著嚴淩月,身子一動也不動,只是鎮定的看著牢門緩緩被推開。

  來人一身黑衣錦袍,有著極好的俊秀相貌,舒雲喬卻對他沒有半分印象。

  「嶸郡王妃。」見她清醒,對方沒有半分驚訝,微揚起唇,有禮一喚。

  如此風度翩翩,絲毫不顯一絲戾氣,但卻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你是誰?」

  見她面對自己時神情不變,他心裡佩服這樣的冷靜,一笑,「幾次女眷進宮參加宮宴,王爺都以王妃身子不適為由推拒,王爺將王妃護得極好,莫怪不認得在下。」

  聽他提到宮中,她的心頭一緊,「你到底是誰?」

  「我到底是誰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他將衣袖一甩,蹲在她的面前,當著舒雲喬的面對嚴淩月伸出手,「我要她。」

  舒雲喬見他動作,一陣激動,瞬間感覺自己的腹部又抽痛了一下,看來她太過緊張了。

  她微吸了口氣,穩住心神。

  「為什麼?」

  「為什麼?」看著她的臉色微白,一手護著嚴淩月,一手下意識捂著肚子的模樣,知道她身子不適,他揚著嘴角,「王妃是聰明人,應該已經猜到是怎麼一回事,冉伊雪早該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你認識伊雪?」

  他聳了下肩,不置可否,白晰的手輕觸著嚴淩月。

  「別碰她!」

  嚴淩月察覺自己臉頰有些冰涼,緩緩的睜開眼,一看到眼前的人,不由伸手一拍,「東方弨,你做什麼?」

  東方弨?!

  舒雲喬的腦子轟的一聲,京城四大家的東方家?!

  東方弨——他一出生便深受東方家族喜愛,甚至直接請皇上封為世子。先祖是開國大將,忠心朝廷,他自幼文武雙全,年紀輕輕便承襲旭國公爵位,註定此生榮華、顯達一世,為何要建這個地下暗室,血腥的用人命祭祀?他早已位居高位,卻還妄想謀朝篡位?!

  「小姐好記性,沒想到僅是一面之緣,便認出在下。」

  嚴淩月皺眉看他,「你怎麼會在這裡?是你抓我來的?為什麼?」

  「小淩月,你的問題太多了。」東方弨伸手輕拍了下她的臉頰,「等下次月圓之夜,你就知道了。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就陪陪你娘親,只是看你娘親的樣子,應該撐不到那個時候,不過無妨,你們很快就可以在地底下團圓。」

  嚴淩月一惱,正要咒駡,門外卻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東方弨神情一冷,站起身,「何事匆忙?」

  「稟王爺,世子爺的屋裡著火了。」

  東方弨臉色大變,交代嚴雷則將人給看好,急匆匆的出去。

  他年近三十才盼得一子,今年還不到三歲,可不允許有絲毫的差錯。

  看著外頭紛亂的景象,舒雲喬急切的低聲交代,「淩月乖,等會兒不要管娘親,只管頭也不回的跑。娘親不適,只怕跑不了多遠,只有你出去了,向你爹求救,娘親才有機會活下去。」

  嚴淩月還搞不清楚舒雲喬話中的意思,就見娘親鬆開自己的手,撞向正打算離去的嚴雷則。

  嚴雷則一時不察,被撞得踉蹌了下,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只覺脖子一痛——舒雲喬拿著飛刀不留情的揮向他的頸子,頓時血流如注。

  「快跑!」

  「可是娘——」

  「走!」

  嚴淩月一咬牙,頭也不回的鑽過嚴雷則的身邊,想著一定要逃出去找人來救娘親。

  嚴雷則一手捂著頸子,伸手要抓嚴淩月,但是舒雲喬手中的飛刀又是一揮,劃向他的手。

  有過一次被偷襲的經驗,這次嚴雷則身子一側躲開了舒雲喬的刀,反手就給她一巴掌。

  舒雲喬被打得一陣暈眩,跌坐在地上。

  嚴雷則恨恨的看著她,原想好好教訓,但又擔心讓嚴淩月給跑了,所以只能詛咒一聲,立刻追了上去。

  舒雲喬無力的趴在地上,蒼白的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她感到腹部下墜般的疼,她強撐著維持意識清醒,但只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仿佛漸漸飄浮了起來……清晨的一把大火幾乎燒毀了旭國公府西側的樓房。

  東方弨在火光之中,神色凝重的看著一手抓著自己幼子的嚴辰天,「嶸郡王,你這是做什麼?」

  嚴辰天手中的匕首直接架在東方弨幼子的頸上,唇角牽出一抹笑,眼底卻毫無笑意,「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王爺能派人在嶸郡王府放把火,我自然得禮尚往來的回敬一把火才成。」

  東方弨的眼神一冷,「本王不懂王爺話中何意?只知你乃大理寺卿,公然放火燒了國公府,這是要造反不成?」

  「造反的不是我,而是王爺。」

  東方弨的手緊握了一下,「本王不知你所言何事,總之孩子無辜,把他放了。」

  「無辜——你抓我妻女,可有想過她們無辜?」嚴辰天的銳眸含著恨意,「立刻將我的妻女交出來,你若讓她們少根寒毛,我就要這小子賠命!」

  東方弨心中暗恨,但表面無動於衷,「郡王難不成糊塗了,你的妻女與國公府何干?找人找錯了地方。」

  嚴辰天眼底射出寒芒,手一用力,不留情的在孩子脖子上留下一條血痕,孩子一痛,再也忍不住的大哭。

  「東方弨,我沒多大的耐性。」

  他與護國公府合力查出旭國公府的東方家有古怪,偏偏尋不著冉伊雪口中所言的祭壇,他為求一網打盡,執意找到祭壇位置再動手,幾經盤算,四處暗查,卻沒料到東方弨竟先下手為強,從嶸郡王府抓了人。

  他不再理會是否有證據,不在乎此舉衝動——若一個不好,一世英名全毀。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來遲了,就心口一陣絞痛。

  他要他的妻女平安,一定要平安!

  「說!我的王妃和女兒何在?」

  東方弨眼中閃過一抹陰暗,看著自己的手下將嚴辰天團團圍住,聽聞這個郡王爺為了王妃不顧一切,沒想到還真是如此,只帶著幾個侍衛便敢闖入他的旭國公府。

  他察覺門柱後有銀光一閃,一把弓直對著嚴辰天,東方弨表面不動聲色,「郡王爺將我兒放下,興許我還能在聖上面前替你求情,饒你一命。」

  嚴辰天冷哼,「曾經有人笑說本王自以為是,機關算盡,卻忘了人算不如天算,總有失算之時,看來國公也是如此。」

  他突然側過身,東方弨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下射出的箭直直的射中了他懷中的孩子。

  東方弨一吼,正要衝上前,一旁又射出一箭阻擋他的動作,他心膽倶裂的瞪著四周,就見高聳的旭國公府的牆上,不知何時出現了數十名弓箭手。

  看那穿著是京城的侍衛,他瘋狂的吼道:「你們全都是造反!」

  「造反的是你。」在夜色之中,護國公沈瀚亭走來,他虛長東方弨幾歲,兩家交好數代,卻從沒料到一日兵戎相見。

  「當年先皇深愛馥妃,所以留你一命,瞞著宮人將你交由東方家撫養,只要安分守己,你便可盡享榮華,為什麼……看來你終究掩不去狼子野心。」

  東方弨的臉色微變。

  「先皇當年交代我爹照看著你,本是擔憂你受委屈,卻沒料到你竟會與馥妃的族人聯繫,走錯一步又一步。

  你明知你的命是先皇保下,你不知感恩,沒效忠朝堂也就罷,卻信逆天改命之言,妄想篡位,手段兇殘,殺人不眨眼。」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東方弨冷冷的回道:「若要定我的罪,就讓我口服心服。」

  「爹——」

  聽到這聲熟悉的叫喚,嚴辰天的雙眼一亮,看著嚴淩月在晨光之中向他跑來,身後還跟著好幾個人,其中一個身影竟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嚴雷則……他的雙眼危險一眯,難怪能夠輕而易舉的從郡王府中將人劫走,他用力將懷中的孩子一甩,搶過一旁侍衛的刀,幾個大步向前。

  東方弨連忙在自己的兒子落地前將他護住,但是當他回過神,脖子上已經架了數把刀。

  嚴辰天一把抱住了嚴淩月,將她的頭壓入自己的懷裡,拿著刀的手不留情的揮向嚴雷則,直接讓他人頭落地。

  嚴淩月因為被護著,所以沒有看到血腥的一幕,感受著父親身上的溫暖,知道自己現在安全了,她的鼻頭一酸,忍不住哭出來。

  嚴辰天將她抱著,安撫的拍著她後背,「你娘呢?」

  「還被關在這裡的地牢裡。」

  嚴辰天的心一緊,「立刻帶爹去。」

  他顧不得眼前的混亂,反正以護國公手中的京城侍衛實力,要解決旭國公府的人是輕而易舉。

  原本跟著護國公沈瀚亭後頭的沈培灝見了嚴辰天的舉動,立刻帶好幾個人先在前方打頭陣,將上前阻攔的人全都擊倒。

  嚴辰天護著閨女,盡可能不讓她瞧見這些血腥,不過他的護犢之心,看到孤伶伶倒在冰冷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舒雲喬時,全都被丟到了腦後,鬆開了抱著女兒的手,急切的撲到舒雲喬身旁。

  意識有些模糊舒雲喬,察覺周身驀然傳來的溫暖,掙扎著睜開眼睛,看到嚴辰天紅了眼,她勉強扯出一笑,輕聲道:「你來了。」

  他小心的抱著她,臉埋在她的頸間,「我來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沒有……」她的聲音漸弱,因為腹部傳來的痛楚而呻吟出聲。

  見她的臉痛苦的扭曲,恐懼霎時抓緊他的心,他立刻將她打橫抱起來,急匆匆的離去。

  嚴淩月早就知道自己的爹眼中向來只有她娘親,所以也沒糾結他將她給遺忘,自己認分的跟在爹娘的身後。

  只是她爹身量高大,一個大步便是她的好幾步,她在後頭只能小跑步跟著。

  因為走得太匆忙,她踉蹌了一下,跌在石階上,她呼痛了一聲,但她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

  「摔痛了吧?」跟在身後的沈培灝伸出手扶起她,注意到她裙擺染了血,看來是摔傷了。

  嚴淩月搖了搖頭,又要追上去。

  「你受傷了,先別追,包紮好後我再送你回嶸郡王府。」

  「不用。」嚴淩月想也不想的拒絕,她一心還想著等事情結束之後,再好好的整整他,他卻偏偏這麼熱絡的一味對她好,真是腦子不正常。「我能自個兒回去。」

  沈培灝的手堅持的握著她的手腕。「我說,我送你。」

  看著他一臉霸道,嚴淩月覺得莫名其妙,「你有病。」推了他一把,懶得理會他,急急的走了。

  沈培灝先是一陣氣惱,最後又忍不住無奈一笑。

  他的身分高貴,從小到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但這丫頭從小就不把他放在眼裡。在他的認知裡,在她四歲與他初識時,知道他喜歡她白得像雪似的肌膚和銀髮,她就應該欣喜若狂,而不是拿厭惡的目光看他,當時他雖氣她,卻不知道最後自己竟會害了她。

  這輩子他從沒覺得曾對不起任何一個人,但每每想到一個如雪般白晰的可愛小娃兒因為他而被迫離京,他就內心難安。

  好不容易盼到她回京,他一心想要對她好點,誰知道她根本不領情——他為了接近她,連扮觀音座下的龍女都願意了,她還是沒把他放在眼裡,就連道了歉還是不成。

  她說他有病……他翻著白眼,要自己的手下將這個地牢仔細的搜查一遍,盡可能保持原樣,但也不可放過任何一人。他想,自己或許真的有病,因為他知道這樣的仔細應該可以討好身為大理寺卿的嚴辰天,他是真心的不想把這個丫頭給讓給別人。

  舒雲喬醒來時,映入眼中的是一臉憔悴的嚴辰天。

  「你終於醒了。」他略微沙啞的聲音掩不住內心的狂喜。

  她勾了下嘴角,覺得腹部有些痛,眼底閃過一絲驚慌。

  「孩子沒事。」知道她沒說出口的擔憂,他急急的說,並伸出手將她抱在懷裡,「你嚇死我了。」

  她有些吃力的抬起手,輕撫著他埋入她頸項撒嬌的頭,她知道,這男人離不開她,若她去了,他定也會如成親時的承諾,生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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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郡王府的內鬼

  四月天,天氣已漸暖,舒雲喬因為身子不適,在床上躺了一日,昏昏沉沉之中,她感覺到有人進房,她微眯著眼,看著帳外隱約的身影,認出了是嚴辰天,她心頭一松,放心的閉上了眼,直到察覺落在自己額上的手,她才輕聲說道:「我沒事。」

  「吵醒你了?」

  她輕搖了下頭,往他身旁靠近了些,「兩位嬤嬤前些日子受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我,出府去靜養,王爺可有派人去瞧瞧?」

  「放心,我已派人照料,等她們身子好轉,便會回府。」

  冉伊雪松了口氣,「淩月呢?可去看了淩月?」

  「沒有,她那麼大的人,能自己照顧自己。」

  她睜開眼,柔柔一笑,「今日我聽伊雪說,齊哥兒過幾日便會被接進京了,我好些日子沒見他,挺掛念的,正好淩月這幾日心情不快,讓他進府來住幾日,陪陪她可好?」

  這事兒若是閨女提肯定沒門,但開口的是舒雲喬,她現在又懷有身孕,他根本捨不得讓她心裡有一絲不痛快,於是想也不想的點頭同意。

  「淩月這些日子為了自己的計謀沒讓惡人上當,心裡不痛快,你尋個機會跟她談談,破案也得靠點運氣。」

  「我知道。晚些時候我會去看她。」下人拿了個託盤走近,嚴辰天拿起放在上頭的碗,「我讓人給你熬了些粥,聽說今日你都沒吃多少東西。」

  雖然沒什麼胃口,但為了不讓他擔憂,她還是勉為其難的吃了一點。

  「若兇手一日沒有尋著,是不是伊雪就一日無法洗刷嫌疑?」

  嚴辰天喂她一口,看她吞下,這才開口說道:「冉伊雪被拘在寶慶王府近三個月,外頭確實平靜,沒有再聽聞有人失蹤,縱使我有心保她,也得有證據證明她的清白才行。」

  她的心微沉,她相信冉伊雪與這件事無關,總覺得這陣子的平靜透著些古怪。

  「王爺,我們打算用淩月做餌一事,會不會已讓有心人知情?」

  嚴辰天也隱隱覺得,躲在幕後的那雙手似乎很清楚他們的每個步驟。他微斂下眼,用平靜的口吻安撫著她,「知道此事的只有幾個親近之人,唯一的外人也只有護國公和他手底下幾個信得過的人。」

  她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拒絕了他送到她嘴邊的粥。

  見她疲累的神色,他也沒有逼她,「外頭的事你別花心思,好好照顧自己便好。」不過才多久,她竟消瘦得驚人,「你再躺會兒吧!我陪你。」

  看著他眼底難掩的擔憂,她安撫的對他一笑,「我沒事,只是有些乏。我知道你事多,別只顧念我,等忙完再回來陪我。」

  他揉了下她的臉頰,他向來最無法招架她的善解人意,「我先去看看那丫頭。」

  他扶她躺下,替她蓋好被子,在她額頭上落上一個輕吻,看她閉上眼睛,這才放心的離去。

  四周一片寂靜,舒雲喬睜開眼,覺得胃部一陣翻滾,她捂著自己的胸口,忍著作嘔的衝動,小心翼翼的坐起身,這個孩子鬧騰得厲害,比起懷淩月時的無知無覺,相差不只天與地。

  外頭天色已暗,她不知是什麼時辰,放眼望去沒有嚴辰天的身影,守在外頭的碧珠和碧琬聽到房裡的聲響立刻進來。

  「王爺呢?」

  「王爺與唐越大人在議事房,說有要事商議。」碧珠扶起舒雲喬,「王爺交代若王妃醒了便派人通傳備膳,奴婢這就去請——」

  「免了。」舒雲喬制止了碧珠的動作,從床上下來,讓兩人替她更衣,「看來王爺正忙,晚些時候再傳膳。

  小姐這個時候該在淩月樓吧?」

  「是,王妃可要請小姐過來?」

  舒雲喬望著窗外,今日滿月,月光皎潔,已經將大地染上一層光暈,「不用了,我過去看看她。」

  走出屋外,涼風襲來,她微吸了口氣,覺得胃舒服了些,她讓原本要跟著她的兩個侍衛留下,只讓兩個婢女跟著她走向緊臨著的淩月樓。

  「娘親。」一看到舒雲喬的身影,嚴淩月撒嬌的叫道:「你身子可有好些?」

  舒雲喬溫柔的揉了揉她的頭,「好多了,剛沐浴完?怎麼不把頭髮擦乾,今日起風,小心染了風寒。」

  嚴淩月柔順的牽著舒雲喬的手回房,知道自己將有個弟弟或妹妹,她比任何人都來得開心,雖然還想像以前一樣向娘親撒嬌,但也顧著娘親的身子,不敢太過放肆,所以也沒讓娘親替自己擦乾濕發,乖乖的讓竹安做。

  「娘親,我聽說明日齊哥兒便到了,所以明日我要去寶慶王府等他。」

  「好,不過一旦出府,你要凡事小心。我跟你爹提了,過幾日讓齊哥兒來住幾日。」

  「謝謝娘親。只是娘親,都過了這麼久,我都沒事,你說會不會事情根本並非姨母所料,事情發生只是巧合,壓根就不關什麼百夷族的事。」

  關於此事,舒雲喬沒有頭緒,不好多說什麼,最近因她害喜整個人昏昏沉沉、精神不好,嚴辰天也少提了外頭的事,所以她所知不多。

  「娘親,今日我做了些桂花糕,拿來給娘親嘗嘗可好?」嚴淩月興沖沖的又道。

  「當然好,我讓人傳膳,讓你爹也一起嘗嘗。」

  嚴淩月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知道女兒也是想要討好自己的爹,但就是面子掛不住,她揉了揉她的臉,「你先更衣,我去叫你爹。」

  「好。」嚴淩月聽話的點頭。

  舒雲喬才走出房,就聞到空氣中有股莫名的焦味,她不解的抬起頭,看著郡王府右側閃著火光,遠遠就聽到有人叫著失火。

  嚴淩月顧不得穿得單薄,趕緊跑了出來,幾個侍衛立刻護著她們。

  舒雲喬神情平靜的問道:「怎麼回事?」

  「看起火的方向,應是灶房,火勢不大,請王妃、小姐回房。」

  舒雲喬知道去了也幫不上忙,只能交代,「今日風大,多派些人手,儘快將火給滅了。」

  幾個侍衛領命離去,舒雲喬要女兒回房,話聲才落,站在身旁的碧珠竟然無聲無息的倒地。

  她微驚了下,低下頭,見到一支鏢正刺在碧珠的咽喉上,碧珠已經氣絕。

  「淩月,立刻進房,把門給——」舒雲喬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只覺得後頸一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才走沒幾步的嚴淩月搞不清狀況,聽到後頭的聲響,迅速轉身,正好看到碧琬一掌落在她娘親的後頸。

  她一急,正要上前,碧碗卻速度飛快的來到了她的面前,她來不及閃躲,就見碧琬的袖子一揮,她頓時聞到一股香氣,雙腳一軟,倒在地上。

  舒雲喬昏昏沉沉的醒來,意識有些不清,微眯著眼,察覺自己似乎在一頂搖晃的轎子裡頭,四周一片黑暗,她動了一下,發現雙手雙腳都被綁著,嘴裡也被塞入布塊不能言語,身旁還有昏迷的女兒,她焦急的想要叫她,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響。

  她仔細回想,想到在她身上落下一掌將她擊暈的碧琬,她的心直往下沉。

  碧琬是家生子,還是當年伺候嚴辰天娘親跟前的大丫頭與府裡的總管所生,在她回京之後跟在她身旁也一直盡心盡力,原該最忠於嚴辰天和嶸郡王府,卻沒料到她竟然是內鬼。

  她吃力的坐直身子,覺得被打的後頸隱隱作痛,肚子也泛著一絲的痛楚,她咬牙忍著。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肯定嚴辰天現在應該發覺她們母女失蹤,可以想見在嶸郡王府出事,他定是怒火滔天。

  一陣風吹來,掀起簾子一角,她轉頭看出去,縱使只是驚鴻一瞥,但熟悉的街道讓她明白自己還在鎬京城內。

  能串通嶸郡王府的人,還無聲無息的將她們運出府,躲在暗處的人看來是熟人,她腦子思索著,直到轎子停了下來。

  她沒有試圖假裝昏迷,雙眸晶亮的看著轎簾,靜靜的等待。

  就見一雙大手穩穩的掀開簾子,她與來人四目相接,心頭一震——嚴雷則?!

  嚴雷則一笑,「王妃醒了?」

  舒雲喬鎮定的看著他,之後視線越過他,看著眼前陌生的大宅。

  能在鎬京擁有這麼氣派的宅第,非富即貴,以嚴雷則一個庶子的能耐,絕無可能是他的。

  嚴雷則將她嘴裡的布塊拿開,舒雲喬沒有大嚷大叫,只是沉穩的開口,「大伯子為何要抓我們母女倆?」

  看著舒雲喬不驚不懼的樣子,嚴雷則眼底閃著興味的光亮,「我本也沒想對王妃不利,只是……」他的目光移到她還未顯懷的肚子,變得陰狠兇殘,「你腹中這塊肉,留不得。」

  舒雲喬被綁在身後的手緩緩緊握,「若想取我性命,大可沖著我來。把淩月放了,她還小,別把她扯入嶸郡王府的恩怨之中。」

  「王妃說這話遲了。」嚴雷則伸出手,毫無憐香惜玉之心,一把將舒雲喬拖出轎子摔在地上。「你若想保住她的小命,當年走了就不該再回來。」

  嚴淩月睜開眼,頭還有些昏沉,但一看到娘親倒在地上,氣急攻心,連忙起身,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被綁,重心不穩的摔出轎外。

  「小心點,淩月。」嚴雷則聽到動靜,抬頭正好看到嚴淩月摔倒在地,臉上掛著笑,狀似心疼的過去伸手將人扶起,「你可是世所罕見的連城璧,容不得有一絲損傷。」

  嚴淩月瞪著他,從小她就討厭這個大伯父,現下的局面也知道是他把她和娘親綁來,看著他一臉虛偽的討好,她忍不住對他吐了口口水。

  嚴雷則一惱,抬手就要甩她一巴掌,但一看到她在月光底下閃著琥珀色的雙眸和銀光的頭髮,他用力的握拳,強忍住怒氣,皮笑肉不笑的說:「嚴淩月,你再撒潑也沒多久時候了。」

  他抽出一旁侍衛的刀,將綁著兩人雙腳的麻繩解開,然後親自拖著母女倆,走向後頭的宅子。

  看似普通的豪華宅院,裡頭卻別有機關,一面牆已被打開,露出裡頭通往地底的長長石階。

  他拖著兩人走下石階,壁上嵌著幾盞燭燈,燭光晃動,帶了絲昏暗陰沉。

  這是鎬京城、天子腳下,能夠隱密的建造這個地下通道而沒透露出半點風聲,身分肯定不凡,絕對不可能是嚴雷則。舒雲喬腦中極力思索,偏偏她被嚴辰天護得太好,對於嚴雷則與何人相交、京城有哪些權貴還真是知曉不多。

  舒雲喬被拖著走得踉蹌,她強忍著不適,觀察著四周,放眼望去皆是堅硬的石壁,看來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她狼狽的抬起頭,正好對上嚴淩月一臉的擔憂,她對女兒柔柔一笑,縱使再心慌,她也不想再加深女兒的恐懼。

  越往下走,空氣中一股濃厚的血腥味襲來,她的臉色一白,一陣作嘔,她努力的壓下這股惡意,冷汗涔涔。

  走了許久,一個轉彎,眼前竟然出現一片空地,四周插著火把,亮如白晝,她並不覺陌生的五色錦旗插在四周,地上有物品燒毀的痕跡,近百人穿著有紅、黃、青、白、黑五色的披風,朝著正中間的水池膜拜。

  池面泛著奇異的光亮,再靠近些便發現池裡頭不是水,而是血——她再也忍不住的嘔了出來。

  這邊的動靜引起眾人注意,祭祀停頓下來,嚴雷則一惱,沒有一絲憐憫之心的打開最近的一間牢門,將舒雲喬推了進去。

  嚴淩月急得紅了眼睛,用身體撞開嚴雷則,急急的護到娘親身旁,沒空去在意牢門已被用力關上。

  舒雲喬倒在地上,一陣幹嘔,她今日本就沒有吃多少東西,除了水以外也吐不出什麼。

  「娘。」嚴淩月焦急的蹲在一旁,想要去扶,但偏偏手不能動。

  「沒……」舒雲喬的聲音有些虛弱,順了順氣,找回一點力氣,「沒事,你呢?可有哪裡傷了?」

  嚴淩月搖頭,看著舒雲喬一臉的慘白,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乖!別哭。」舒雲喬有些吃力的坐起,連忙安撫著,「娘親沒事。」

  說完她集中精神打量著四周,這個地牢陰暗潮濕、狹小簡陋,隱約能聽到嚴雷則似乎因為方才帶她進來打擾了祭祀進行而正受到指責。

  由此判斷,嚴雷則絕對不是上位者,她壓下自己的不適,輕聲對女兒說道:「至少慶倖沒把我們母女分開。

  你姨母給你防身用的飛刀,你可帶在身上?」

  嚴淩月點頭,「在我的腰帶裡。」

  「過來。」舒雲喬盡可能的靠近,摸索著拿出飛刀,然後要嚴淩月轉過身去。

  嚴淩月吸吸鼻子,心中雖然不解,但還是忍住淚,聽話的轉過身。

  兩人背對背,舒雲喬憑著感覺,試圖將綁著嚴淩月手腕的麻繩解開。

  嚴淩月察覺到娘親的意圖,乖乖的一動也不動,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手腕一松,立刻甩開繩索,得到自由後,她急急的替舒雲喬也解開了繩子。

  舒雲喬一解開束縛,立刻從自己的衣襟中拿出一個藥瓶,倒出安胎藥,一口吞下。

  「娘親,你是不是不舒服?」

  舒雲喬將安胎藥吞下去,才伸出手抱住她,「沒事,只是肚子有些疼,吃了藥便會好了。」

  嚴淩月看出娘親明明身子極為不適,卻還是顧著安撫自己,不由深吸了口氣,將臉上的淚給抹幹。

  「娘親不怕,我會保護你和肚子裡的弟弟。」她的表情浮現著堅強,「我們只要等,爹知道我們不見了,他一定會來找我們的。」

  「是啊!他一定會來。」她小心的將女兒抱進懷裡,用彼此的體溫,稍稍驅走地牢的陰暗。

  聽著外頭的聲響,想起那血池,雖然不忍再看,但舒雲喬還是要嚴淩月扶起自己,越過地牢鐵門上的鐵柵欄,看著外頭的動靜。

  她知道嚴雷則捉她只是因為想要除去她肚子裡的孩子,而這個導致當年百夷滅亡的巫族要的則是淩月。

  用白子的鮮血祭祀,祭壇上的血池散發著邪惡和殘忍,在這裡,活生生的人命不過只是個祭品,不論如何掙扎或恐懼都逃不出一刀被劃破喉嚨的命運。

  想到她之前與嚴辰天一起去驗的屍首,一想到女兒可能也難逃惡劫,抱著嚴淩月的手不由一緊。

  此時外頭的祭祀聲再次嗡嗡的響起,她只覺得頭痛欲裂,幾乎難以忍受。

  嚴淩月機警的發現舒雲喬的不對勁,連忙將人扶坐到角落的牆邊,「娘?!」

  舒雲喬抬起手,輕觸下女兒的臉,「別怕,你爹會來的。」

  嚴淩月眼底閃著堅定,與娘親相依偎,用力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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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王妃懷孕了

  春節到來,鎬京城內的百年古刹萬安寺恰逢建寺百年,有場三天三夜、熱熱鬧鬧的祈福法會。

  其中一日特別安排了個別開生面的神佛遊街,所謂的「神佛」,便是由鎬京城內選出的數十名未婚男女來扮演。

  此次法會除了祈求國泰民安,慶祝建寺百年,更是為了這一年來龍體欠安的聖上祈福,為了表達自己的忠心,不少達官顯貴都趕著在這次的法會上出錢又出力,有些有能耐的,自然想法設法讓自家符合條件的小輩能夠扮神佛,既向皇室示好又出風頭。

  若是以往,嚴辰天和舒雲喬絕不允許自己的閨女抛頭露面,但今時不同往日,當鎬京百姓全將目光放在這次的法會時,讓舒恩羽現身,自然是讓人得知嶸郡王府多年前離京的嫡小姐回京最快也是最好的時機。

  嚴辰天二話不說的請鄂親王出面,直接讓廟裡的住持同意讓舒恩羽扮觀音,至於蕭瑀則扮觀音座下的善財童子,就近照料自己的小表妹。

  原本要蕭瑀保護表妹他是十二萬分願意,只是扮善財童子?!想到自己頭上得綁上兩顆丸子,他就糾結,不過最後得知扮觀音座下的龍女是護國公世子沈培灝,他的心一下子就平衡了——扮小有什麼不好?總比扮小又扮女人來得強。

  遊街前半個月,選來扮神佛的眾人皆要齋戒苑素,所以蕭瑀這個年吃的全是素菜,嘴裡沒半點肉味。

  到了遊街前三天,眾人得到萬安寺跟著眾僧尼念早課,要不是一旁有小表妹陪著解悶,蕭瑀還真不想幹了。

  第一天早課結束,他帶著舒恩羽吃了頓素齋,正準備回府,此時遠遠看到前方走來一群人。

  蕭瑀嘴角含笑,湊過去在舒恩羽的耳際說道:「月妹妹,你可知來的那群人中,身著湛藍絲袍的那傢伙是誰?」

  舒恩羽瞧了過去,看著前方兩個昂然走來的身影,一黑一藍,身後還帶著不少隨從,黑的年紀大些,藍的年紀小些,但都看著眼生,她搖了搖頭。「不認得。」

  「他便是當年拉你頭髮,最後笨得失足落湖,害你險些被送家廟的傢伙。」

  舒恩羽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護國公世子?!」

  「是!護國公世子沈培灝。如何?要不要去會會他?」

  若是平時,舒恩羽肯定點頭同意,只是這次她扮觀音是有要緊事,寺方也是看在鄂親王府的面上,才勉為其難讓她這麼一個白子扮觀音,所以她不能惹事,讓事情生變。

  「下次吧!」她直接將來人劃入非同道中人,不用有太多交集。說完拉著蕭瑀往反方向走。

  沈培灝遠遠就認出了舒恩羽,畢竟她那頭在陽光底下閃著銀光的頭髮太過惹眼,看她拉著蕭瑀繞路而行,他不由挑了下眉,也顧不得身旁另一個男人,硬是過去攔人。

  「你為何看到我便逃?」

  舒恩羽沒料到沈培灝會擋住她的去路,不禁輕挑了下眉,這個討厭鬼過了幾年,還是這麼不客氣,不過長得挺好看的就是。她冷冷丟了一句,「自然是遇到髒東西。」

  沈培灝微楞,最後揚首一笑,「所謂髒東西——指的不會是本世子吧?」

  舒恩羽看他笑得得意,撇了下嘴,臉皮真厚,她懶得理他,琥珀色的水眸瞟了身旁的蕭瑀一眼。

  蕭瑀一笑,向前一步,「世子,今日我表妹心情不佳,識趣的話就快讓開,別惹我表妹不快。」

  「為何心情不佳?」沈培灝的笑容隱去,「有誰欺負你?只要你一句話,本世子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舒恩羽又挑了下眉,這傢伙莫名其妙,不知情的還以為她跟他有多要好似的,說到底,兩人就算有交情也是舊仇,這般熱絡,她無福消受。

  「表哥,走了。」她懶得理他,繞過他就走。

  蕭瑀伸出手同情的拍了拍沈培灝的肩,雖說他與他總是打打鬧鬧,與聶將軍府的聶二少,聶子肅在百姓眼中是扶不上牆的三紈褲,彼此互看不順眼,但實際上他們私下感情還挺好的,常聯手破壞他們看不慣的人事物,鬧了一場之後,再以三人不和,傷及無辜對外解釋,久了之後,小霸王之名遠播,三人還頗為沾沾自喜。

  不過最近他們皆收斂不少——聶子肅終於惹火了聶將軍,被丟到邊疆的軍營裡;他則是因為要保護小表妹,背了責任,自然就無心玩樂;至於沈培灝不知哪根筋不對,竟開始熱衷起琴棋書畫,相信書中自有顏如玉,朝著翩翩公子的目標前進,整個護國公府見其轉變,幾乎可說是普天同慶。

  也因為有交情,所以他很清楚沈培灝對舒恩羽感到愧疚,畢竟當年這個世子爺可是造成舒恩羽離開嶸郡王府的原因之一。

  走沒幾步的舒恩羽察覺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停下腳步,好奇的望過去,就見原本跟沈培灝走在一起的男人看著她,他一身黑色狐裘,將他俊美的長相襯得白晰柔美,隱隱可見裡頭的絲袍繡著精緻的金色乘雲,腰間還掛著晶瑩玉飾穗條。

  她爹提醒過她,這幾日來寺裡的都不會是普通人,這人能跟護國公世子走在一起,身分肯定也不差。

  蕭瑀幾個大步站到舒恩羽身旁,對來人拱手一禮,「難得旭國公也來寺裡參拜。」

  旭國公?!舒恩羽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京城四大家族之一,沈家先祖與東方家先祖乃開國雙將,沈家受封護國公,東方家受封旭國公。這個年紀跟自己的爹差不多的男人,看來就是東方家的家主——自小就有神童之稱,文武全才的東方弨。

  他跟沈培灝走在一起,自然是因為沈家為了沈培灝的「浪子回頭」,硬是請出這位對朝政全無興趣,早已淡出朝堂多年,文武全才的國公爺當他的先生。

  「在下不過是與護國公世子來湊個熱鬧罷了。」東方弨微笑的看著舒恩羽,「嚴小姐。」

  舒恩羽有模有樣的行了個禮,「時候已不早,小女子得回府給爹娘請安,就不打擾國公爺。」

  舒恩羽毫不猶豫的離開,對於京城的權貴她沒什麼相交的興趣,畢竟她爹是大理寺卿,本就是公正嚴明的代表,所以她這不冷不熱的態度正好。

  蕭瑀一笑,對東方弨一禮後立刻跟上,一點都不覺得小表妹冷淡,反而覺得她有個性。

  「此女相貌不凡,此次扮神佛,肯定名動京城,」東方弨淺淺一笑,「如今雖年幼,但過幾年,其出色容貌在鎬京城內應當無人能出其右。」

  聽到東方弨的評價,沈培灝輕挑了下眉,「東方先生,那丫頭美雖美矣,可惜是個白子。」

  東方弨溫和的笑依然掛在臉上,「世子爺此言差矣,白子在某些地方可被奉為至寶。」

  沈培灝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但最終不置可否的一聳肩,他爹請出東方弨當他的夫子,是為了洗刷自己過去荒唐的紈褲子弟形象,基於尊師重道,他就算對他說的話不以為然也會做足樣子。

  「時候不早,東方先生,我們還是回府去吧!我正好有些事想請教。」

  東方弨點頭,一起離開了寺廟。

  鎬京城著實熱鬧了一個月,縱使嶸郡王有個白子嫡女的消息早傳遍鎬京,已改回名字的嚴淩月更是刻意頻頻外出,日子依然平靜。

  遊街過後過了近一旬,一大清早,嚴淩月有些無精打采的撐著下巴,正在等爹娘用早膳。

  這幾日她糾結著自己生活的平靜,就算刻意一人出府,也是平安的出去,平安的回來,難道真是礙于她爹的身分,兇手不敢動她?!如此一來,就代表著她的計謀失敗。

  不過說是失敗也並不全對,畢竟經過這一次的神佛遊街,她的觀音扮相轟動鎬京不說,原本身子不好的皇帝,也不知是真有神佛庇佑還是巧合,身子、精神都大好。

  漸漸的,眾人提起嶸郡王府家的嫡女,說的不再是過去的不祥,而是她的福澤深厚、仙姿玉色。

  這些茶餘飯後的傳聞進到她的耳裡,她也分不清心頭的感受,只覺得不祥之說或是有福之人全憑眾人一張嘴,這些人根本沒半個人真正認得她,所以聽過之後她就丟到了腦後,繼續糾結於自己這些日子的「平安」。

  聽到身後有聲響,她立刻站起身,就見自己的娘臉色有些蒼白,臉上卻還是帶著柔和的笑,爹護著娘親,他則是一臉嚴肅,細看眼底還有些餘怒。

  「爹、娘。」她甜甜的叫了一聲。

  舒雲喬寵愛的輕觸了下她的臉,才跟著嚴辰天坐下。

  「娘,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嚴淩月坐下來後,關心的問道。

  「應是昨夜沒睡好,沒事。」舒雲喬輕聲解釋。

  嚴淩月的目光瞟向自己的爹,她爹若是為了她娘親身子不好而擔心,心情不快可以理解,但是怒氣……她的好奇心生起,「爹,一大清早誰惹您不開心?」她迫不及待的問。

  「別說話,先用膳。」舒雲喬知道嚴辰天正在氣頭上,對女兒使了個眼色。

  嚴淩月聽話的閉上了嘴,一手拿起下人放在她面前的白粥,連筷子都不用,直接拿碗就口,也顧不得燙,三兩下全灌進肚子裡,然後放下空了的碗,用祈望的眼神看著爹娘。「我吃完了。」

  看著她的樣子,舒雲喬覺得好笑,這模樣壓根不像前些日子那位莊嚴的觀音娘娘,外面的傳言句句都把自己的閨女捧上了天,若讓外人見到她直率的樣子,只怕會幻想破滅。

  「沈家是什麼東西?」終於,嚴辰天陰沉的開了口。

  舒雲喬在心中一歎,都說家規是食不言、寢不語,但通常違背家規的都是總把家規掛在嘴上的人。

  她本就沒有食欲,順勢將手中的筷子放下,柔聲的說:「沈家先祖與東方家先祖乃開國雙將,兩家皆是御賜國公,位居一品,世襲爵位,享盡萬代榮顯。」

  「那又如何?」嚴辰天一哼,重重的放下手中的碗筷,「沈家傳到沈培灝的手上,已見敗象,他這個世子爺的德性,真讓他當上國公還是個紈褲,憑他也想娶我的閨女——笑話!我情願把這丫頭嫁給蕭瑀,至少蕭瑀不敢欺負淩月,只有淩月壓著他的分。」

  「這話別在孩子面前說。」舒雲喬覺得頭一抽抽的疼,嚴辰天任性起來總說她太寵女兒,但這人護起女兒的私心才嚇人,哪有一個爹會要自己的閨女出嫁後壓在自己夫君的頭上?

  「為何不能說?」嚴辰天嚴厲的看著嚴淩月,「你自個兒說,爹說的沒道理嗎?你過了年不過才十歲,就要急著嫁人?!」

  嚴淩月被嚇住了,「有人要娶我?」

  「你這是什麼話?」嚴辰天不快,「你是我的閨女,自然多的是人想娶你。」

  嚴淩月可一點都不認為嶸郡王府的嫡女有什麼了不得,不過她識趣的沒跟嚴辰天爭論,小腦袋飛快的轉著,「爹的意思是有人打算提親,而且那個人就是護國公府的沈培灝?」

  「就是那小子。」嚴辰天不屑的一哼。

  用嚴淩月做餌一事,知情的不過寥寥數人,除了鄂親王府外,就數護國公府,畢竟護國公手握鎬京兵權,要想保證嚴淩月絕對的安全,自然不能瞞著護國公。所以當護國公世子自願當龍女時,他也沒有起疑,以為這孩子不過是替自己的父親分憂,就近守著淩月,現在才知道這小子的心機深沉,醉翁之意不在酒,竟打起他女兒的主意。

  「那傢伙是傻了嗎?」嚴淩月托著下巴,一臉狐疑,這陣子雖說因為扮觀音,她跟這個當龍女的世子爺有些交集,但她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爹,你去回了這門親事,就說我早就有心儀之人,叫他別指望了。」

  「你有心儀之人?」嚴辰天有些意外。「你才幾歲,就有了心儀之人?!」

  「是啊!」嚴淩月一點也沒有小姑娘該有的嬌羞,直截了當的承認,「聽說爹認定娘親,非娘親不娶時,年紀似乎比我更小些。」

  「你與我能比嗎?」

  「為何不能?!爹,你乃公正嚴明的大理寺卿,可別做些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之事。你能,我自然也能。」

  「你——」嚴辰天就知道這個閨女是自己的天敵,火大的問道:「你喜歡的是哪個傢伙?」

  「齊哥兒。」

  「齊哥兒?!」嚴辰天一楞,脫口道:「那個小胖子?!蕭君允和冉伊雪的兒子?」

  「是啊!」嚴淩月用力點頭。「在我心中,齊哥兒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娃兒。」

  看她承認得乾脆,嚴辰天的眉頭緊皺,這丫頭實在該投胎當個漢子才對,「你可足足大了那個娃兒三歲。」

  「三歲又如何?」嚴淩月臉不紅氣不喘,「娘親不也大了爹兩歲,爹不是也挺樂呵的嗎?」

  「這……我與你娘親是天造地設、三生石上註定的姻緣,你別拿你跟小胖子來跟我比!」嚴辰天有些任性的看著舒雲喬,「這丫頭拼命拿自個兒跟我比,你說,她跟我能比嗎?」

  這話還真不好說。舒雲喬夾在父女倆中間,忍著不停往上泛的酸味,擠出一抹溫柔的笑,「淩月與齊哥兒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情誼本就不比一般。只是兩人都還年幼,王爺無須過度心焦,等過些年,他們大了,還是郎有情妹有意,結成親事,也算是美事一件。」

  舒雲喬對這件事不阻擾也不推波助攔,只靜靜的在一旁的看著,她相信自己的閨女自有定見。

  「還是娘親有智慧,就是娘親說的那樣。」嚴淩月微揚著下巴,有些得意的看著嚴辰天,「總之,爹,我只要你記得一件事——我喜歡齊哥兒,姨母將來很有可能是要與咱們嶸郡王府親上加親的人,所以你一定要盡全力替她洗刷冤情,保住杏花村眾人性命。」

  「嚴淩月,你到底是姓嚴的!」嚴辰天沒好氣的說:「還沒嫁人就胳膊往外彎,你真不要臉面?」

  「是啊!」嚴淩月俏皮的扮了個鬼臉,「我到底是姓嚴的,就像爹一樣厚臉皮,為了所愛義無反顧,挺好、挺好。」

  「這丫頭果然生來跟我討債的。」嚴辰天看著舒雲喬,「怎麼就是不像你多一些?」

  舒雲喬正要開口,卻一時沒忍住,手一捂嘴,幹嘔了起來。

  嚴辰天的臉色大變,嚴淩月則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到了娘親的身旁,「娘?!」她一臉的驚嚇。

  舒雲喬的臉色難看至極,面色蒼白,渾身冷汗涔涔,看著面前的一大一小,感覺嚴辰天扶著她的手因為憂慮而微微發抖,她無力的擠出一抹笑,正要開口讓他們安心,眼前突然一陣昏眩,雙眼一黑,倒了下去。

  嚴辰天大驚,一把將她給抱在懷裡,看她一臉蒼白,一動也不動的模樣,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爹,你發什麼傻?快抱娘親回房躺著,」嚴淩月急切的嚷道:「去請大夫。」

  嚴辰天這才回過了神,將人抱起,立刻說道:「對,回房、回房。請大夫、去請大夫……」

  看著爹亂了分寸,嚴淩月實在無言,正要開口派人去請大夫,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改口讓人去寶慶王府請冉伊雪,她相信比起不熟識的大夫,她娘親更相信自己的好姊妹。

  冉伊雪一聽說舒雲喬暈了過去,立刻趕到嶸郡王府,蕭君允自然是緊跟在身旁。

  一進房,就見舒雲喬已經醒來,精神看來還行,就是臉色有些蒼白。

  她坐在床邊,緊握著舒雲喬的手,把一臉陰沉的嚴辰天趕到一邊別礙事,仔細的替舒雲喬把脈。

  嚴辰天站在一旁,負在身後緊握的雙拳洩露了他沒說出口的緊張。

  舒雲喬並不認為自己的身子有什麼大礙,只單純覺得是天氣漸熱,所以有些不適,不過看著冉伊雪一臉嚴肅,先是抿嘴,最後搖頭還蹙起眉頭,她不由也跟著不安了起來。

  「雲喬……」冉伊雪終於開了口,眼睛閃閃發亮,「你有喜了。」

  舒雲喬驚訝不已,下意識看向嚴辰天,他也正望著她,似乎也被驚住了。

  「是否弄錯了?」舒雲喬雖說也想再有孩子,可是當年她因滑胎導致身子大損,大夫早就說了她此生已無法再有孕。

  冉伊雪打趣的抱怨,「你不相信我?」

  「自然是信的,可是……」她的話聲隱去,因為嚴辰天已經不客氣的擠開冉伊雪,將她抱在懷中。

  冉伊雪沒好氣的看著嚴辰天,「別開心得太早,雲喬的身子之前受過巨大損傷,並不適合再孕育子嗣。」

  嚴辰天的身子一僵,舒雲喬臉色則因為冉伊雪的話又蒼白了幾分。

  「冉大夫的意思是……」嚴辰天有些艱難的開口,「這個孩子不能留?!」

  冉伊雪微揚著嘴角,「若我說是呢?」

  「那就不留。」嚴辰天幾乎沒有考慮。雖說子嗣為重,但若會危及舒雲喬,他情願不要,反正他早有了嚴淩月這個閨女,也不需要另一個孩子再來分去自己娘子的關愛。

  「在王爺心中,果然雲喬才是最重要的。」

  嚴辰天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手微微用力,不讓意圖掙扎的舒雲喬離開他的懷抱,他能理解她的憤怒,畢竟她喜愛孩子,但他不會讓她冒險。

  「師妹,你別嚇唬人了。」蕭君允伸出手,抓住舒雲喬的手腕把脈,靜了一會兒,這才笑道:「身子大損過,確實不適合孕育後嗣,但只要我跟師妹出手,王妃再小心些,好好養著,一定保母子平安。」

  冉伊雪這次沒反駁蕭君允的話,帶著笑意看著舒雲喬,「沒錯!你別多想,有我在,我一定盡全力保你母子均安。」

  「謝謝你。」舒雲喬徹底放下心。

  「我們姊妹不說這個,」冉伊雪踢了一旁的蕭君允一腳,「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去抓些安胎藥,親自熬過來。」

  「是。」蕭君允沒有二話,立刻點頭,「我會再做些安胎丸,讓你的好姊妹身子不適時可以隨時服用,這樣可好?」

  「很好,你想得周到。」看著他一臉討好,冉伊雪難得誇了一句,「別只光說不練,還不快去。」

  「遵命。」得到讚美,蕭君允樂得都快飛天了,興沖沖的轉身離去。

  冉伊雪轉身,正好看著嚴辰天眼裡盛滿濃濃的擔憂與關懷,相較於後嗣,他更在乎所愛的女人,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對舒雲喬的真心實在沒話說。

  「雲喬真不會有事?」事關舒雲喬,嚴辰天還是要再三確定。

  「我以性命擔保總成了吧。」冉伊雪忍不住取笑,拍了拍舒雲喬的手,「你先歇一會兒,我去瞧瞧蕭君允的藥後再來看你。」

  舒雲喬點點頭,看著冉伊雪離去,她摸摸肚子,感到不可思議,眼中是掩不住的喜悅。

  嚴辰天輕撫著她的頰,看她眉心染上的愉悅,心裡對她更加憐惜。

  「你喜歡孩子,所以有孩子自然是好,但你可別因為有了孩子就不把我放在心上。」

  聽到他的話,舒雲喬忍不住一笑,抬頭吻了下他的唇,可以想見未來,嚴辰天除了跟閨女爭風吃醋外,還要多跟一個小娃兒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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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32: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杏花村的秘密

  舒雲喬悄悄到飄香樓找到薛許後,從薛許的口中得知冉伊雪並不在飄香樓,而是在四季院時,舒雲喬的神情難掩震驚——四季院可是鎬京最出名的青樓。

  薛許派人去請冉伊雪,讓舒雲喬在飄香樓的上房裡等待,不過才等了一刻鐘的時間,舒雲喬便覺度日如年。

  一看到進門的冉伊雪,她立刻起身,一手捉住了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去四季院做什麼?」

  「難得見你如此緊張。」冉伊雪笑道:「先讓我看看你……不錯!看來日子過得還算滋潤,氣色還行。」

  「我能有什麼不好?」舒雲喬反手拉著她坐下,「你別顧左右而言他,四季院是個送往迎來之處,你一個婦道人家為何待在那裡?」

  「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冉伊雪摸了摸鼻子,「那裡很安全。」

  「你……」舒雲喬一歎,「齊哥兒人呢?怎麼不見他?」

  冉伊雪也沒隱瞞,「這陣子我四處奔波,帶著他不方便,所以我將人送到杏花村出來的村民那兒代為照料。」

  舒雲喬聞言,臉色沉重起來,「你老實告訴我,現在刑部在追的這件連環凶案,你瞭解多少?」

  冉伊雪挑了下眉,「你以為我瞭解多少?」

  舒雲喬一歎,「我在屍首的身上聞到一股奇異的味道,不是屍臭味,而是類似香料混著焚燒物品後的焦味……我曾在你身上聞到相似的味道。」

  冉伊雪笑了笑,「你真的是個聰明的女人,你告訴嚴辰天這件事了?」

  舒雲喬搖頭,「沒有。但是我想,他應該看出了我有事瞞他。」

  「他應該是看出來了,不過因為物件是你,所以他才沒逼問吧。」冉伊雪雙手抱胸,似笑非笑,「你放心吧!我是個救人的仁醫,不是殺人的劊子手。」

  「我當然信你不會傷人,只是你肯定知道些什麼。」

  「你別問了,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我找你來是想告訴你,這些日子一定要好好守著恩羽那丫頭,別讓她四處跑。至於嚴辰天,他只要安分的當他的大理寺卿,出入小心些,別把什麼事都攬在身上,避免惹禍上身就好。」

  「恩羽我自然會留意,可是王爺……以他的性子,要他置之不理難上加難,我看他查出事情與你或杏花村有關是早晚的事。」

  冉伊雪不置可否的聳聳肩,反正她已經下令杏花村撤村,就算嚴辰天派人去查,現在也已經是焦土一片,查不出所以然。

  門口響起敲門聲,接著薛許推門而入,臉色帶著焦急,「大當家,底下來了不少刑部的官爺,把飄香樓給圍了。」

  冉伊雪的眉頭一皺,目光看向舒雲喬。

  舒雲喬心頭一緊,「我出府之事,並沒有告知任何人。」

  「我信你,」冉伊雪一歎,「是我忘了嚴辰天把你看得緊,當年你逃過一次,這次若不把人看牢才奇怪。你身邊一定有人跟著,只是你不知道,你的一舉一動只怕都沒逃過他的眼。罷了!我啥事都沒做,還怕他不成?」

  「薛許,」舒雲喬問道:「外頭可有見到郡王爺?」

  「舒舒,你找我?」嚴辰天似笑非笑的出現在薛許的後頭。

  薛許僵硬轉頭,試圖想要攔阻嚴辰天。

  冉伊雪對薛許輕揮了下手,要他讓開,好整以暇的看著嚴辰天走到舒雲喬的身旁坐下。

  這男人明明是針對她而來,但始終沒看她一眼,反而只盯著舒雲喬。

  嚴辰天有些埋怨的說道:「怎麼出府也不告訴我一聲,若找不著你,我會擔心。」

  舒雲喬沒好氣的輕搖了下頭,「你真派人監視我?」

  「錯!」他摸了摸她的臉,「是保護。」

  一旁的冉伊雪冷冷一哼。

  嚴辰天沒有理會她,只是低頭看著舒雲喬輕哄著,「舒舒乖,你先回府,我有些事要請教冉大夫,晚點回去。」

  舒雲喬看著他,聲音帶了一絲柔軟的祈求,「她是我的好姊妹。」

  「我知道,我保證以禮相待。唐越,」嚴辰天吩咐,「送王妃回府。」

  舒雲喬遲疑的看著冉伊雪。

  「回去吧!我不會有事,改日我們有機會再敘。」

  舒雲喬被眾多雙眼睛盯著,也不好不理會嚴辰天的安排,只能再交代一句,「王爺,此事真與伊雪無關,你別為難她。」

  嚴辰天暗暗的輕撫了下她的後背,「知道了,你回去吧。」

  舒雲喬一歎,只能跟著唐越離開。

  之後嚴辰天讓人全都退下,自己與冉伊雪隔著一張大圓桌坐著。他慢條斯理的吃了口飄香樓的桂花糕,滋味是不錯,但仍比不上自己王妃親手做給他的,直到吃完一塊,他才打破沉默,「若當初你知道舒舒是我的王妃,你是否還會出手相救?」

  「你是你,雲喬是雲喬,我想救自然會救。」

  嚴辰天嘴角一勾,「雖說我氣惱因為你的介入,讓我多年來尋不著人,但你救了淩月是事實,對於嚴家——你是大恩人。」

  冉伊雪挑了下眉,「別在我面前打官腔,說什麼恩人不恩人的,我不屑。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別浪費時間。」

  「冉大夫爽快,不知冉大夫對二十多年前被朝廷以邪教為由滅族的百夷有多少瞭解?」

  「我壓根沒聽過。」

  嚴辰天眼底的嚴厲一閃,「冉大夫,明人不說暗話。」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總之沒聽過就是沒聽過。」

  「我已派人去了趟杏花村,雖說已被一把暗夜惡火給燒盡,但還是留下了些東西。」嚴辰天輕喚了一聲,門被打開,一個侍衛拿了個木盒進來,放到冉伊雪面前。

  冉伊雪在嚴辰天的目光下不情願的打開,裡頭有焚燒不完全的五色錦旗,還有理應被滅絕的百夷人家家戶戶都會掛在門口辟邪的山神圖騰。百夷的山神人身豬面,長得十分討喜。

  看來村民走得匆忙,百密一疏,她不由一惱。

  「據聞百夷向來取血為祀。」

  冉伊雪聞言氣憤不已,用力將木盒關上,「祭祀山神是取公雞之血,難不成你懷疑用人血?!」

  「當年百夷被先皇視為邪教,便是因為先皇后宮的馥妃是百夷人,馥妃因身有異香,又貌美非常,所以深受寵愛,但她蛇蠍心腸,每月都用人血泡浴,先太皇太后得知後將人拿下,不顧當時她即將臨盆,斬立決。先皇更下令滅其族,在多年後的今日,百夷早該滅絕,留下的只是流傳在民間的鄉野傳說。」

  冉伊雪不平的一咬牙,百夷族人不過千余,但在百年前早已分支,其中一支以天地為尊,隱居靈山之巔;一支以巫為尊,偏居西南一隅,兩族多年井水不犯河水,偏偏巫族野心勃勃,竟送巫女入宮,巫女馥妃受盡寵愛卻心術不正,害得全百夷背負駡名,最終造成滅族之禍。

  靈山一族僥倖逃過一劫,在她姥姥的帶領之下,遠離故鄉,最終選在甯安落腳,在姥姥死後,她也遵循遺命,安安分分帶著僅存的族人融入漢族,但還是擺脫不了邪教之名。

  「總之,此事與杏花村無關。」

  「我相信與杏花村無關,但肯定與百夷有關。」這個少數民族的巫術向來詭譎神秘,若沒有冉伊雪相助,嚴辰天知道自己得要花更長的時間才能查個水落石出,「告訴我,你到底查到了多少?」

  冉伊雪大可選擇沉默、裝傻到底,但若什麼都不說,她知道今天不可能脫身,「我不知道主使者是誰,只是我查過古籍,知道他們定要找來童男童女,用純陰純陽的鮮血祭祀日月。」

  「目的為何?」

  她沉默了一會兒,不太情願的說:「用來逆天改命,但是否真有成效,並沒有記載,我想不通誰會如此大費周章。當年滅族之禍,靈山一族留下來的不過百餘人,至於巫族……多年來從未聽聞。我不過才滿周歲便被我姥姥帶著逃難,數年躲躲藏藏,最後才在甯安定居,我們延續過去的生活,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這次除了鎬京之外,失蹤之人都在甯安,我想,或許是倖存的巫族人查出杏花村所在,想要嫁禍給我們。」

  「冉大夫既知這層道理,為何要遷村?」嚴辰天瞄了眼裝著焦黑物品的木盒,「徒然使人心生懷疑而已。」

  「我們只是為了活下去,我們不相信你們漢人的皇帝,當年可以為了一個貴妃而滅一族,誰知道現在會不會趕盡殺絕?」

  嚴辰天沉默了會兒,目光炯炯的看著冉伊雪,最終說道:「總此次多謝冉大夫相助,只是這些日子得要委屈冉大夫。」

  冉伊雪看著他,心中生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你要做什麼?」

  嚴辰天沒有說話,只是讓人將冉伊雪帶走。

  「嚴辰天,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你為什麼還要抓我?!」

  「我只是要確保冉大夫安全無虞。」嚴辰天神色自若的交代,「念在冉大夫對嚴家有恩,我網開一面不將冉大夫押入牢中。來人,將冉大夫送至寶慶王府,派人嚴加看守,若意圖脫逃,直接押入刑部大牢。」

  冉伊雪聞言,雙眼不由大睜,「嚴辰天,你這個混帳,我不要去寶慶王府,立刻把我放了。嚴辰天,你太可惡,說什麼我是嚴家的恩人,你明明就恩將仇報,你會不得好死!」

  嚴辰天聽著她的咒駡,神色未變,看著冉伊雪張牙舞爪的模樣,更覺得自己的眼光比蕭君允好上百倍,還是舒舒善解人意,縱使氣惱也從不大吼大叫。

  他雖相信冉伊雪無辜,但是也得找到證明她清白的證據,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分。身為一個理應滅族的族長之後,她早該死在事發當年,如今留在寶慶王府,有蕭家的庇佑,才能暫時保她一命。

  舒雲喬看到嚴辰天進房,也顧不得賴在自己身旁的舒恩羽,急急的脫口問道:「伊雪人呢?」

  「在寶慶王府。」嚴辰天也沒隱瞞。

  舒雲喬的臉色微變,「是你的安排?!」

  「當然!不然以冉伊雪的性子,她不可能乖乖留在寶慶王府。」

  看嚴辰天說得理所當然,舒雲喬遲疑的一咬下唇。伊雪是為了警告她才來的,最後自己卻害她落難……「別胡思亂想,」嚴辰天將躺在舒雲喬大腿上的舒恩羽趕走,自己坐到了她的身旁,「君允會好好待她的。」

  「此事明明與伊雪無關。杏花村本不收外人,但因為伊雪之故,所以我和恩羽才能有個安身立命之所,他們都是好人。」舒雲喬一惱,忍不住語調輕揚,「我要你立刻放人,別拘著她。」

  一旁的舒恩羽原本就打算要替姨母說話,但看娘親的神情,她識趣的閉上了嘴。

  她鮮少看她娘親沉著臉說話,看來似乎是動怒了,而她爹似乎也被打擊到了,一張臉陰得像快下雨的天一樣。周遭凝結著窒人的氛圍,她縮了縮脖子,盡可能離兩人遠一點。

  「舒舒,」終於,嚴辰天冷冷的開口,「你可知你口中所謂的好人,都不該還活在這世上。」

  「我只知他們從未害過人。」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他們家家戶戶皆有五色線,暗暗藏著五色錦旗,祭祀神明,尊天敬地,與你我並無不同。」

  他歎息,「舒舒,這件事不是你我說了算。」

  她聞言也不再多說了,只道:「我想見伊雪。」

  「過些日子吧!相信我,我定會護著冉伊雪性命無虞。」

  「不!我不要等,我現在便要見她。」

  「現在?」嚴辰天的眉頭輕皺,外頭天色已暗,縱使她堅持要見,也該等明日再說。

  「王爺,就當我求你。」她的聲音一低,帶了絲疲累,「不知為何,我心中不安。」

  看她苦惱,嚴辰天的心不由一軟,交代人準備馬車去寶慶王府。

  「我也要去。」原本盡可能不出聲音,以免讓自己被爹娘注意的舒恩羽,一聽他們要出府,立刻忙不迭的說。

  嚴辰天擔憂臉色不好的舒雲喬,也沒有心情跟閨女唇槍舌劍,勉為其難順道帶上她。

  兩府相距並不遠,不到一刻鐘就到了,守門的侍衛卻有些為難的看著上門的一家人。

  「怎麼回事?」嚴辰天沉著臉問,隱約聽到裡頭的吵雜。

  「方才王爺才回府,現在有事正忙,不如嶸郡王和王妃改日——」

  侍衛正努力的解釋,舒恩羽已經頭一低,直接鑽進了寶慶王府的大門。

  侍衛嚇了一跳,正要出聲攔人,嚴辰天先斥了一句,「讓開。」

  侍衛心底一寒,連忙退開,眼睜睜看著人進府。

  早一步進門的舒恩羽呆楞的站在進入大堂的門前,裡頭冉伊雪正叫駡不休,蕭君允卻依然笑得一臉燦爛。

  只不過蕭君允向來可愛的娃娃臉上,有著一片可疑的青紫,似乎是被人打的,而兇手應該就是追著他打罵的冉伊雪,不過在這節骨眼上,也多虧他還能笑得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沖淡了不少緊張的氣氛。

  嚴辰天銳利的眸子一掃,蕭君允看來就是天生被虐的性子,正要出聲制止,舒雲喬已經先輕聲一喚,「伊雪……」

  冉伊雪一聽這熟悉的聲音,立刻一個旋身,幾個大步來到舒雲喬的面前,「你可來了,快點帶我走。」

  「師妹,別——你別走。」蕭君允的笑臉一下變成個大哭臉,「你若走了,我會死的。」

  「滾開,我管你要死要活,」冉伊雪一臉嫌惡的甩開他的手,「雲喬,走吧!快點。」

  「冉大夫,現在的局勢由不得你撒潑,」嚴辰天擋在舒雲喬的面前,不讓冉伊雪靠近,「你若堅持不願留在寶慶王府,就只能被押入刑部大牢。」

  「混帳,你威脅我?!」冉伊雪對嚴辰天啐道。

  「冉大夫,我只是就事論事,」嚴辰天雙眼如炬,「縱使有私心,卻也是為你著想,再怎麼說,寶慶王府都比刑部大牢安全舒適。」

  冉伊雪一哼,冷冷嘲弄,「就算你是大理寺卿,也不能任意妄為,我做錯了什麼,你憑什麼押我入大牢?」

  嚴辰天似笑非笑的瞅著她,「單憑你是百夷人,命早該絕這一條,我就能押你入大牢,甚至取你性命。」

  冉伊雪的臉色微變。

  蕭君允一把抱住了冉伊雪,惡狠狠的瞪向嚴辰天,「你動我師妹,就是與我為敵。」

  嚴辰天無奈的看著蕭君允,若他真要動冉伊雪,又何苦將人送進寶慶王府,他是在幫他,現在他卻拿他當仇人,看來遇上冉伊雪,蕭君允就是個傻的。

  「別再吵了。」舒雲喬身子輕晃了一下。

  嚴辰天眼明手快的將她扶住,「舒舒,你怎麼了?」

  舒雲喬壓了壓疼痛的太陽穴,「你們吵得我頭疼。」

  冉伊雪甩開蕭君允,推開嚴辰天,下人早已經俐落的將她方才撒潑砸碎的花瓶、桌椅都收拾妥當,她將舒雲喬扶往大堂的主位上坐好,嚴辰天和這裡的主子蕭君允則坐在下首。

  「你臉色不好,我給你瞧瞧。」

  舒雲喬搖頭,拒絕了她伸出來要替她把脈的手,「我沒事,只是有些頭痛。我來只是想要問你一件事。」

  「你說。」冉伊雪道。

  「方才回府後,我將這些案子重新翻看了一遍,在半年多前,曾有個白子死狀淒慘,王爺便是因為此案急著出城所以才墜馬受傷。我記得你曾不只一次提及,白子純潔,是上天恩寵——我一直以為這是因你疼愛恩羽才這麼說,但如今想來卻覺得古怪,這是不是百夷族的族人信仰?因為恩羽是個白子,所以你當初才會出手相助,甚至收留我們?」

  冉伊雪沉默了一會兒,看著一旁的舒恩羽,最後伸出手,將她拉坐在自己身旁,「你猜得沒錯,族裡確實有記載,白子珍貴。」

  舒雲喬的心一沉,臉色變得蒼白,「若這些凶案與百夷有關,是否代表恩羽會有危險?所以你不顧自己可能被抓,也要進京來找我,要我看緊恩羽?」

  「夫妻就是夫妻,果然都有著明察秋毫的銳利。」冉伊雪抱著舒恩羽輕晃了下,「這丫頭我打小看到大,我可不願意看她受到傷害,偏偏我對兇手是何人真沒頭緒。但我知道,若要想要逆天改命,除了純陰純陽之血,還要被族人視為神聖的白子血液,對方之前已經殺了一人,我也不知是否還會再尋白子取血。」

  原本跟來隻打算看看姨母的舒恩羽一下子就發現大堂上眾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

  對上娘親擔憂的眼神,她眨了眨眼,忍不住笑出來,「娘親、姨母,你們別擔心,縱使我是白子又如何?別忘了,我爹是嶸郡王,還是大理寺卿,誰敢動我?」

  嚴辰天聞言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平時只會找機會跟他唱反調的閨女,心中對他身分背景的評價挺高的,偏偏現在敵暗我明,若真有人對她出手,他竟然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護她周全,這滋味令人心頭難受,他的眸光不禁幽深了起來。

  「不過,若他們自尋死路對我下手,也挺好的。」舒恩羽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沒錯!就讓他們來捉我。」

  嚴辰天挑了下眉,「胡說什麼?」

  「爹,我不是胡說。」舒恩羽琥珀色的雙瞳發著光亮,「若照姨母所說,祭祀終究要個純潔的白子,我就是一個最好的誘餌。與其沒有頭緒的等著暗處的兇手現身,不如用我把人誘出來,爹只要派人暗中守著我,守株待兔,等人現身,直接把人抓了,不就好了?」

  嚴辰天眼底凶光一閃,他可從沒想過讓自己的閨女以身試險。「說得容易,你當真以為兇手是等閒之輩?就我所知,兇手並非一人。」

  「爹不是最懂得用刑?到時只要抓住一人,讓他供出他們的老巢和目的不就成了。」舒恩羽怎麼想都覺得用自己當餌是絕妙好計。

  嚴辰天發現現在不單舒雲喬頭疼,就連自己的太陽穴也隱隱發疼,「小孩子家家,閉上嘴,別再說了。」

  舒恩羽不由嘴一嘟。

  「恩羽聽話,你的計雖是好計……」冉伊雪揉了揉她紅撲撲的臉頰,「但絕不可行,一個不小心,你的小命就沒了。」

  「沒錯。」蕭君允也在一旁幫腔,「你爹娘就你這麼一個閨女,可不能有半點差錯。」

  眾人都反對,舒恩羽的目光只能看著沉默的娘親,伸手撒嬌的拉了拉她的衣角。

  「你別想了。」嚴辰天眼尖的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你娘是天底下最不可能答應的人。」

  舒雲喬含辛茹苦的拉拔舒恩羽長大,當然不會讓她身犯險境,但如果要報答杏花村和冉伊雪對她們母女的恩情,她知道不能什麼事都不做。

  「其實……」舒雲喬輕聲開口,「恩羽的計策挺好。」

  嚴辰天眼中一瞬間閃過怒氣,「舒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她的眸光鎖住他微怒的眼,「讓恩羽為餌,伊雪從旁協助,若能破案,便立下一功。屆時,王爺加上寶慶王並與鄂親王府聯手,一定能使當今聖上網開一面,保住伊雪和杏花村百餘人的性命。」

  「你瘋了,」他眯起眼,「你拿自己女兒的命去保住不相干的人?!」

  「喂!」冉伊雪雖說也不贊成舒恩羽以身試險,但嚴辰天的話令人聽了反感,「什麼不相干的人?我救過恩羽的命,還照顧她們母女五個年頭,我之於她們母女可比你這個男人重要多了。」

  嚴辰天此時無心應付冉伊雪,目光牢牢鎖著舒雲喬,從她臉上看出她已打定主意,他抿起嘴,淩厲的黑眸一掃,憤怒的起身離去。

  看著他大步走出去,蕭君允輕咬著下唇,有些委屈的說:「辰天的眼神真可怕。」

  冉伊雪翻了下白眼,沒空理他,只是感激的看著舒雲喬,「我知道你和恩羽都想幫我,但這件事別再提了。」

  舒雲喬沒說好或不好,只是緩緩起身,對舒恩羽伸出手。

  舒恩羽也伸出手握住自己的娘親,跟著站在她的身旁。

  「王爺說得對,為了大局著想,你還是暫時待在寶慶王府,」舒雲喬柔聲的勸著冉伊雪,「寶慶王身分尊貴,旁人不敢輕易冒犯,又是你的師兄,定會好好照料你,我得空便來看你,好嗎?」

  冉伊雪抿了抿唇,不太情願的點頭。

  之後舒雲喬牽著舒恩羽離開寶慶王府,而嚴辰天縱使氣惱也沒有將母女倆撇下,正一個人坐在馬車裡生著悶氣。

  天空此時降下瑞雪,舒雲喬分心的抬頭看了一眼,不由歎息,「下雪了!真漂亮。」

  「是啊!好美。」

  嚴辰天看著母女倆在馬車外看著飄雪的天空發呆,心中生起挫敗感,「若凍病了,看你們還能有什麼閒情逸致賞白雪。上來,回府了。」

  舒雲喬一笑,帶著舒恩羽上了馬車,沒有刻意的疏離,反而緊挨著嚴辰天坐著。

  嚴辰天皺眉看她,「你是怎麼回事?向來把這丫頭當成心頭肉,現在卻跟著她瞎起哄?」

  「爹,我才不是瞎——」見嚴辰天冷冷的眼神掃過來,舒恩羽立刻閉上了嘴。

  「你很清楚,這是絕妙的良計。」她將冰涼的手塞進他的手裡,注意到他身子略僵了下,終究沒捨得將她甩開,她低著頭微揚了下嘴角。「你氣惱,是因為你明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偏偏你動了私心,捨不得閨女。」

  舒恩羽側頭覷著自己的爹,捨不得?!

  嚴辰天注意到舒恩羽的視線,立刻抬起頭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舒恩羽頑皮的對他皺皺鼻子。

  看著她的模樣,嚴辰天眉頭一皺,「你說,這丫頭的性子怎麼就不多像你一些?」

  「因為老天爺聽到我的祈求,我太在意你,想要一個像你的孩子。」

  嚴辰天的自尊心一下子得到大大的滿足,也顧不得女兒還在一旁,硬是將舒雲喬一把摟住。

  舒恩羽故做老成的一歎,轉頭拉起簾子的一角,也顧不得冷風吹進來,欣賞起外頭的白雪。

  在她爹娘身上,正好應了那句「柔能克剛、柔弱勝剛強」的道理,真正的大智慧就要像她娘親,拋棄了表面的剛強,三兩下就讓柔存剛亡。

  她似乎該學學娘親,只不過一想到自己小鳥依人的樣子,她只覺得一陣惡寒。

  想想還是像她姨母那樣比較好,看她打寶慶王的那股狠勁,這才是適合她的風格。

  看樣子她爹點頭同意她的計謀是早晚的事,她實在佩服自己能想到這個好計,原來當個白子也是有好處的,還能破大案,到時她立了大功,看還有誰會再說她不祥?自己果然就是個聰明的,想想也是,她爹娘是聰慧之人,她自然也不差,甚至要更青出於藍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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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32: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重回嶸郡王府

  馬車在夜色中進入京城,最後停在眾多僕人一字排開的嶸郡王宅邸前。

  舒雲喬被嚴辰天扶下馬車,再見眼前的朱紅大門,只覺恍如隔世。

  敏感如她,自然看出眼前奴婢對她的態度變了,這些下人的臉上不敢再有當年似有若無的鄙視。

  她依然是她,但身旁的男人卻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擺佈的少年……還在沉思之際,舒恩羽已經興沖沖的跑來。

  「娘。」她一路奔進了舒雲喬的懷裡。

  舒雲喬抱著她的手一緊,心中一陣激動。

  舒恩羽撒嬌的賴在娘親懷裡,聞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突然一隻手不客氣的拉開她,她皺起眉,對上了嚴辰天霸道的雙眼。

  「天冷,也不擔心凍著你娘親,進屋去。」

  她爹明顯吃味的神情令舒恩羽的嘴一撇,像是存心似的,硬是伸出手牽著自己的娘親。

  嚴辰天也顧不得眾多眼睛盯著,強迫分開兩人,將舒雲喬的手穩穩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空著的另一隻手同時牽起舒恩羽。

  舒恩羽感覺手一暖,心一驚,但也沒有不懂事的在眾人面前將她爹的手給甩開。

  舒雲喬看著父女倆緊握的手,嘴角微揚,舒恩羽不懂,可她心知肚明,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卻等於宣告不論過去如何,如今的嶸郡王重視這個嫡出的大小姐,不允許他人看輕。

  經過那些奴僕們後,舒雲喬隱約察覺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她抬起頭,看到前方挺直著腰杆,依然一派高貴的老嶸郡王側妃——席氏。

  過去的歲月飛快的在她腦海中閃過,她不禁心頭一顫。

  察覺她驀然的僵硬,嚴辰天握著她的手一緊,走到席氏面前。

  舒雲喬下意識要行禮,但是嚴辰天制止了她。

  她抬起頭,就見他嘲弄的一個揚眉,對席氏淡淡的喚了一句,「姨母。」

  舒雲喬很快會意,也跟著喚了一聲,「姨母。」

  席氏的臉色微僵,她雖是長輩,但只是個側妃,尊卑有別,面對承爵的嚴辰天,他和他的妻女不需向她行大禮,如今甚至還願意喚她一聲姨母,已經算是尊重。只是想到過去被她捏在手掌心的人,如今竟傲慢的站在她面前,她忍不住心中暗恨。

  對上嚴辰天炯炯有神的雙眸,她訝道:「你的雙眼……痊癒了?!」

  「謝姨母關心,已經痊癒。」

  「如此甚好。」席氏臉上帶笑,但笑意未達眼底。

  多年來,兩人關係看似平和,實際上早就水火不容,要不是礙於皇室顏面,聖上不允許鬧出什麼不好聽的醜聞,她看嚴辰天早就不容她了。

  還以為他失明是個除去他的好機會,卻沒料到他身邊的唐越將人護得極好,離京才多久的時間,竟然已經重見光明,還帶回了舒雲喬……這個男人對任何人都絕情,偏偏一心撲在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提刑官之女身上,五年前,她只差一步便能除去這一家子,也不知怎麼回事,舒雲喬連夜帶著傷重的孩子走了,連還在昏迷中的嚴辰天,也被出嫁多年的嚴琅玉領人入府強行帶走,據說當年他昏迷了快半個月的時間,差點挺不過去,她原還期待著聽到他傷重不治的消息,誰知他命硬沒死。

  再見時已是一年後,嚴辰天入了刑部,深受皇上寵信,一步步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最後老嶸郡王倒下,他回到嶸郡王府中,繼承爵位。

  「你們回來得倒好,我等在這裡,便是看看你們打算怎麼教導這個好閨女。」

  嚴辰天低頭看著女兒,那眼神實在稱得上慈愛,「我的好淩月,這幾日做了什麼事嗎?」

  舒恩羽看著自己爹那副滿溢父愛的眼神,心頭忍不住一激靈,寒毛都豎起了,差點受不住。

  「淩月不懂事……」舒恩羽連忙穩住心神,也裝起了乖巧,「回府時,一時之間沒認出姨祖母,見府裡一個奴才只不過打掃時沒看到姨祖母過來,姨祖母便給人家一巴掌,我一時氣不過,便上前回敬了姨祖母一巴掌……」說著,她的雙眼立刻含著盈盈淚光,「對不起,爹!淩月不是存心的,只是覺得縱是奴婢也不該任意打罵,所以衝動了些,爹,你罰淩月吧!淩月錯了。」

  嚴辰天看著自己的閨女,忍不住眼角抽了抽,這裝模作樣的本事還真不知道學了誰,那張面帶討好、可憐兮兮的小臉蛋,實在令人不忍直視。

  他心神一定,銳利的眸子看向席氏,「姨母,看來淩月確實衝動,但她畢竟年幼,剛回府不懂規矩,不認得姨母也是情有可原,姨母自不會與小輩計較才是。」

  席氏聞言,怒火幾乎無法壓制,「我這身打扮,她會瞧不出我的身分?!更別提她身旁還跟著蕭瑀!」

  嚴辰天看了舒恩羽一眼。

  舒恩羽的眼淚立刻掉下來,「爹,淩月真不認得姨祖母,我只當她是府裡以老賣老的老奴才,自以為有點年紀,就能作威作福欺壓小輩。」

  席氏聽了差點吐出一口血,這個不祥的丫頭一回府就打她一巴掌不說,還趁奴才將人拉開時踹了她上腳,她的腰到現在還疼著,且這丫頭現在一副委屈樣,但話裡話外哪句不是明嘲暗諷?只是看著嚴辰天,席氏知道自己別想從他那討回什麼公道。

  「這可是你教的好閨女。」她銳利的眸光看向舒雲喬,這女人是嚴辰天唯一的弱點,因為出身不高,處處忍氣吞聲,若嚴辰天不讓她好過,她也不會讓他愛的女人好受。

  舒雲喬平靜的看著席氏,對此人,她向來有絲懼意,不過這份恐懼不是因為席氏的身分或手握的權力,而是明白此人心狠且心術不正,過去為了讓嚴辰天能在嶸郡王府立足,她進退有度,如今她已不需要虛與委蛇——軟弱,有時不過是個保護色罷了。

  「淩月確實是我教出來的好閨女,但這事說到底是姨母動手失了分寸在前。至於淩月,她本性良善,更有副俠義心腸,隨我離府多年,深知民間疾苦,看不慣不公不義之事,今日淩月或許衝動,但姨母不該氣惱,應認為其心值得嘉許。」

  席氏一臉錯愕,她沒料到舒雲喬有張能言善道的嘴,明明就是嚴淩月的錯,到她嘴裡倒成了個體恤人的好姑娘。席氏不由自主握拳,幾年不見,舒雲喬外表看來就如過往的溫柔婉約,一直是她用來制約嚴辰天最好的一顆棋子,但現在似乎變了……舒雲喬坦然對上席氏的目光,嘴角扯出一抹淺笑。「王爺,趕了一天的路,妾身累了。」

  「是該累了,」嚴辰天愉快的握住她的手,「時候已不早,進去吧。」

  舒恩羽抹了下臉上的淚,「女兒已經命人備膳,就在爹娘的房裡,我們三人吃個團圓飯吧。」

  聽到舒恩羽的話,席氏臉色微變,「我早早便交代等你爹娘回來要一起用膳,你卻自作主張在你爹娘房裡備膳?」

  舒恩羽一臉驚恐,「因為我打了姨祖母,怕你見了我不開心,所以才想著與爹娘一起用膳……」她紅著眼睛,一滴眼淚落了下來,「對不起!姨祖母,我只是替姨祖母著想罷了……」

  「替我著想?你——」席氏著實氣壞了,這丫頭當著眾奴僕的面前落淚,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欺負一個孩子。

  嚴辰天一把拉過了舒恩羽,將她護在自己身旁,「淩月不過一片善心,姨母可別欺人太甚,忘了自個兒的身分。」

  「忘了自個兒身分的該是這個不祥的白子……」

  嚴辰天目光嚴厲一掃,席氏的心不由一震,不情願的抿起唇。

  「別讓我聽到第二次,過幾日姨母也該收到邵倩的消息,她在成親之日撒潑,說了和姨母類似的話,被我打了一巴掌。」

  席氏的臉色變得蒼白,她向來放在手心疼愛的寶貝女兒,竟在成親之日被顧爵的兄長打了一巴掌,女兒日後要如何在夫家立足?

  「她瞧不起郡王府嫡女,日後我也不許她再踏入郡王府半步。」嚴辰天冷淡的繼續說道。

  「你——」

  「本王心意已決,姨母莫要再多言。」嚴辰天威嚇意味十足。

  席氏想起自己的閨女,只覺得心疼如絞,卻無能為力。

  嚴辰天滿足的看著她一臉蒼白,護著妻女,一個牽著一個,視而不見的越過了席氏。

  舒恩羽與嚴辰天的手一路上緊緊相握,但一走出奴僕的視線,她迫不及待的甩開了自己爹的手。

  嚴辰天也當她是空氣,握著舒雲喬的手反而一緊,難掩擔憂的問道:「冷嗎?你的手很冰涼。」

  舒雲喬搖了搖頭。「只是胸口有些悶。」

  他摟了她一下,知道她心頭難受,安撫的說:「過幾日便會好了。」

  她斂下眼,輕輕點頭,細聲問道:「林嬤嬤和李嬤嬤呢?」

  聽到兩個嬤嬤被提起,舒恩羽的腳步微頓,豎直了耳朵,她怕極了那兩位一板一眼的嬤嬤,回京的路上,慶倖她爹還算有點良心,讓她與兩位嬤嬤分坐兩輛馬車,不然她這一路肯定生不如死。

  「她們隨淩月回京,我暫時讓兩人在府裡住幾日,一方面與你敘敘舊,另一方面,她們來自宮裡,身分不比一般奴僕,有她們在,誰也不敢在你面前鬧騰。」

  舒雲喬微揚起嘴角,果然如她所想,嚴辰天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兩位嬤嬤雖說是宮女,但曾服侍過太后及皇后,就連當今聖上都顧念幾分顏面,席氏不過一個已逝郡王的側妃,根本不能拿她們如何。

  「我呢?爹,你答應我的事呢?」舒恩羽急急的問。

  「李嬤嬤和林嬡嬤跟著你娘親,自然不會守著你。」

  「爹,你這次太上道了。」舒恩羽聞言,開心得都要飛起來了。

  看著舒恩羽有些忘形,嚴辰天忍不住搖了下頭,他怎麼就生了這麼個腦子簡單的閨女?

  他低下頭在舒雲喬的耳際說道:「若我現在告訴她,我替她又找了兩個嬤嬤,過些日子便到,你說她會如何?」

  舒雲喬掃了他一眼,「你想一回來就讓她把你弄得不得安生,大可現在就告訴她。」

  嚴辰天揚首一笑,不管舒恩羽一臉惡寒,硬是用力的揉了揉她那頭銀白色的發,惹得她尖叫連連。

  「瞧瞧我的好閨女,真是精神。」他決定等過幾天再讓她自己發現「惡耗」。

  舒恩羽拉開與嚴辰天的距離,轉身時覺得自己的爹此刻笑咪咪的模樣像狐狸,天下人都當他是個好官,但她實在覺得當官的……尤其能位居高位的,肯定沒幾個好人,包括她爹。

  席氏接連派下人請舒雲喬過去她院子,舒雲喬總以疲累為由推卻,這日終於席氏忍不住,連早膳都不用,直接到了嚴辰天與舒雲喬的吟月樓外。

  舒恩羽才從隔壁緊連著吟月樓的淩月樓的月牙門過來要陪舒雲喬用膳,就聽到小徑那裡的動靜,不由好奇的望過去。

  嚴雷則帶著妻子陳瑾玉跟在席氏的身旁,看到小徑前方的舒恩羽,一頭銀髮在晨曦中很是耀眼,不禁腳步一頓。

  陳瑾玉注意到夫君的不對勁,也跟著停下腳步,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大清早就看到舒恩羽這個白子,她心中直呼倒楣。

  她早了舒雲喬兩年嫁進嶸郡王府,她爹是門下省錄事,協助審查詔令,身為嶸郡王長子的夫君雖說是庶出,但她自認身分還是高於舒雲喬這個提刑官之女。

  原以為五年前舒雲喬帶著不祥的女兒離京後早該死在外頭,卻沒料到竟在最近常有人失蹤被殺的甯安縣找到,看著滿頭銀髮、膚白琥珀瞳的舒恩羽,她打心底不舒服,怎麼想都覺得不祥之說其來有自,她實在不想跟這對母女有所交集,一方面是瞧不起舒雲喬的出身,再一方面則怕沾了舒恩羽會倒楣,偏偏今日席氏硬要帶著她和夫君來吟月樓,她即便滿心不願也只能走這一趟。

  沒多理會那幾人,帶著竹安、竹平,舒恩羽一溜煙的跑進了爹娘的房裡。

  房裡的李嬤嬤見到沖進來的她微楞了下,「小姐,規矩。」

  舒恩羽吐了下舌頭,但腳步還是沒停的往內室跑去,丟了一句,「嬤嬤,有人來了。」

  李嬤嬤好奇的看了過去,發現是席氏等人,接著就聽到身後的動靜,她微側了下頭,就見雲喬嘴角帶著糧的笑,在兩個丫雪珠、碧琬的陪伴下站在霞跟著瞧了一眼。

  直到席氏帶著嚴雷則和陳瑾玉進門,舒雲喬已經好整以暇的坐在位子上。

  「王爺早朝,姨母的時間可掐得巧。」

  李嬤嬤帶著碧珠、碧琬站在一旁,本想將嚴雷則攔在外頭,卻被舒雲喬用眼神阻止。

  既然都要找麻煩,不如一次解決。

  舒恩羽坐在一邊的小椅子上,腿上放著個小盤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盤裡的糕點。

  看著她的樣子,席氏不由皺了下眉頭。

  「這是我爹今早來不及吃完的。」舒恩羽知道席氏看她不順眼,先發制人的開口,「我看姨祖母來了,應該一時半刻不會走,我怕再不吃會招蟲蟻,所以趕緊吃了,免得浪費。」

  席氏沒好氣的咬了下牙,這丫頭就跟嚴辰天一樣有張利嘴,錯的都能說成是對的。

  「姨母請。」舒雲喬請人坐下,這才問道:「不知姨母一大早來,所為何事?」

  席氏忍著氣,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昨日收到邵倩的信,說她與縣侯回門,可人都到了門口,卻被侍衛趕回去,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昨天嶸郡王府門前的確有不小的動靜,要不是縣侯覺得沒臉,嚴邵倩還打算硬闖,想鬧得人盡皆知。

  「確有其事。本不讓姨母費心,話還是傳進了姨母耳裡。」舒雲喬淺淺一笑,「是我下的令,命侍衛攔人。」

  席氏的臉色一變,「你憑什麼?」

  「憑我是嶸郡王妃,」舒雲喬溫柔的口氣絲毫未變,「憑嚴邵倩對王爺與王爺嫡女無禮,憑王爺在甯安便已發話,說‘此女既已出嫁,便與嶸郡王府無關’,不知這樣的說法,姨母可滿意?」

  「你未免欺人太甚。」席氏咬牙。

  「娘親,」嚴雷則安撫的看了席氏一眼,舒雲喬沒發話,他也沒有坐下,只是態度恭敬的說:「王妃該是大度之人,何必與邵倩一個小丫頭計較?」

  「小丫頭?!」舒恩羽將糕點吞下,狀似無辜的眨著眼,「娘,邵倩姑姑今年都快二十了吧?」

  舒雲喬帶笑的點頭,「是。」

  「她二十而我九歲,」她看著嚴雷則,困惑的側著頭,「我聽爹說,大伯父在刑部當差,應該知曉道理,大伯父可否跟淩月說說,小姑母總跟我這個小丫頭計較可以,為何我娘親就不能跟小姑母計較?」

  嚴雷則的神情有些為難,「大伯父知道此事是邵倩姑姑不對,只是——」

  「大伯子既知是邵倩失禮在先,就無須多言。」舒雲喬打斷嚴雷則的話,「若姨母和大伯子還有疑慮,不如等王爺回府再議?」

  娘親就是特意挑嚴辰天出府時上門,畢竟他這些年對他們可沒留過情面,舒雲喬向來是個心軟的,本以為找上她會有用……

  嚴雷則斂下眼,看來他們當年都小瞧了這個提刑官之女,她不是軟弱,只是為了嚴辰天,她比任何人都能忍,而如今,她已無須再忍。

  「罷了,若王爺心中早有定見,王妃也認為理當如此,我無話可說。」

  「雷則,你這是——」

  「娘親,別說了。」嚴雷則很清楚如今郡王府的情勢,他們根本無力與嚴辰天對抗,嚴辰天襲爵後他們的處境更是艱難,「是邵倩有錯在先,等她願意真心認錯,再來求原諒吧。」

  嚴雷則率先走了出去,席氏不甘,但也只能帶著陳瑾玉跟著離去。

  見他們都走了,舒恩羽這才歎道:「娘,大伯父似乎改變不少。」

  舒雲喬向來與此人無話可說,以往嚴雷則總以長子自居,似有若無地欺壓嚴辰天,如今一個張狂之人能收斂至此,實在不易,然而就算他認清局勢,只怕也是暫時隱忍,她很難不保持警戒。

  嶸郡王府之前失蹤的婢女找到了,屍體被丟在郡王府的後門,把一大清早來送柴火的樵夫嚇得魂飛魄散。

  嚴辰天得到消息,也顧不得冬日冷冽,隨意披了件衣服便趕到了後院,蹲下身,拉開倉促找來蓋著屍體的麻布——果然就如之前一般,渾身血已流盡。

  他神情凝重,突然肩上被披上了大氅,他轉過頭,「天冷,你怎麼出來了?」

  舒雲喬對他微微一笑,聽到消息,她在屋裡也坐不住,「可有什麼發現?」

  他搖了下頭,「等會兒派人將屍體送進官府再仔細相驗。」

  「可否先讓我瞧瞧?」

  嚴辰天看她的臉凍得有些蒼白,原想拒絕,但最終還是讓開一步。

  舒雲喬蹲了下來,一靠近就聞到一股奇異的味道,並非全然是屍臭味,似乎還混合了某種香料,她不由皺起眉頭——她聞過這個味道,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聞到的。

  注意到她神情轉變,嚴辰天問道:「你怎麼了?」

  舒雲喬很快的斂下心神,「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古怪。」

  她仔細的檢驗屍身,在頭髮裡看到些許少得幾乎會被忽略的煙灰,也不知是何時沾染上的,她眯起眼,又在發中發現一條黑色絲線。

  「王爺,你瞧。」

  嚴辰天從她的手中接過絲線,「絲線?」

  「其他屍首上,是否也有同樣的絲線?」

  嚴辰天搖頭,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靜了一會兒,「印象中曾在某具屍首上發現類似的絲線,但不是黑色,而是青色。」

  「能不能讓我看看?」

  嚴辰天點頭,命人將屍體抬走,跟舒雲喬一起洗淨雙手、換了一身衣服,才去了書房。

  他命人抬來一個木箱,打開之後裡頭還有不少木盒,翻開記錄的案卷,他拿出一個盒子打開,裡頭是某具屍首身上取下的飾品,其中包含了用紙包住的一條青色絲線。

  舒雲喬拿起絲線細細端詳,絲線上的特殊色彩應該是用馬藍染制,當初在杏花村見過幾個村婦用馬藍來染制布料時,她還趁機向她們學了些染制的技巧。

  原本只能在潮濕林地種植的馬籃,被村民移植在村裡,做為家家戶戶皆有的五色線中青線的染劑。

  她腦子靈光一閃,終於記起今早屍首上的味道是在何處聞過的——那味道出現在冉伊雪的身上。得知恩羽傷了虎子那一日,她暈了過去,冉伊雪恰好在那時回村,來不及梳洗換衣裳就急著醫治她,因為味道太奇特,她當時還特意和冉伊雪提起……沒錯!她身上就帶著那個味道!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嚴辰天注意到了她神色的轉變。

  舒雲喬看著他,欲言又止。她不是想要瞞他,而是這些年來,冉伊雪對她有恩,杏花村的人也對她極好,那個村子向來平靜,她不相信這些殘忍的凶案與杏花村有關,更不相信會扯上冉伊雪,只是……她低頭看著青線,他們應當知道些什麼。

  「我只是想起了伊雪,她在外遊歷,見多識廣,對此或許能知道一二。」

  嚴辰天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她是個醫者,對治活人有興趣,死人應該沒興趣研究。」

  舒雲喬垂下眼,這才想起嚴辰天曾經問過冉伊雪對這案子的看法,當時冉伊雪就是這麼說的,自己真是犯了傻,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提起了冉伊雪,徒然讓嚴辰天起疑?

  嚴辰天握住她的手,「算了,今日府裡會有新來的嬤嬤,一大清早的我們急著驗屍,沒先知會淩月,現在咱們那個閨女該鬧騰了。」

  舒雲喬並沒有因為嚴辰天的不追問而鬆口氣,畢竟她太瞭解他,在輕快語氣的背後,應該已經心生懷疑,偏偏她根本沒辦法先找到冉伊雪問個清楚。

  一整日,舒雲喬試著專心,但思緒總是不由自主飛到凶案和冉伊雪身上,沒察覺嚴辰天似有若無的試探眼神,更沒注意到連向來大刺刺的閨女都察覺不對,視線不停的在她身上打轉。

  晚膳後,舒恩羽當沒見到自己爹那副不滿的眼神,硬是拉著舒雲喬回到自己的淩月居,一進房,她就迫不及待的問:「娘,是不是爹欺負你?」

  舒雲喬一笑,輕揉了下她的頭,「沒有。」

  「沒有?」舒羽恩眨了眨眼。「但你在走神。」

  舒雲喬微楞。

  「娘親,別想瞞我,以往爹的眼睛只要一瞄,你就會自動替他把菜夾到他碗裡,但今天,你漏了……」舒恩羽側頭想了一會兒,「三次吧!若是平常,爹只要你漏一次就鬧騰了,但今天他也像是吃錯了藥,毫無反應,所以我知道,你跟爹一定有問題。你們吵架了嗎?」

  看著舒恩羽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閃著期待的光亮,舒雲喬搖頭失笑,這對父女都是長不大的孩子。

  「我們沒吵架,你別胡鬧。」舒雲喬輕撫了下她紅撲撲的臉,「你爹最近正忙著。」

  「我知道他忙,每每回來都是半夜三更,可是他騙我!」舒恩羽不快的嚷道:「他明明說回京之後,他就不讓教養嬤嬤拘著我,但今天一大早,我就被兩個宮裡來的嬤嬤給逼起床了,這兩個嬤嬤還一口一個的說她們之前教導過太子妃,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看著她氣惱的神情,舒雲喬很難解釋嚴辰天的用心良苦,雖說嚴辰天對權勢沒多大興趣,然而畢竟身在權勢圈子之中,若能借著各層關係讓女兒與太子妃有交集,對舒恩羽的將來有利無害。

  「你爹當初是答應不讓李、林兩位嬤嬤拘著你,也不算騙你,只是耍了點心眼罷了。」

  舒恩羽翻著白眼,「娘親,你別幫著爹說話。不如娘親就趁著爹忙,跟我出府幾日,正好去找姨母。」

  舒雲喬心一緊,「姨母?!你見到她了?」

  舒恩羽興沖沖的點頭,「對啊!今日見著的。」

  「今日?」舒雲喬狐疑,「今日有教養嬤嬤在,你在何處見到你姨母的?」

  舒恩羽發現自己說溜嘴,立刻看向自己的兩個丫鬟,原本她不喜歡這兩個丫頭跟進跟出,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這兩個跟她年紀相仿的丫鬟對她忠心、脾氣又好,重點是她們願意處處幫著她欺上瞞下,所以她對兩人現在可是滿意得不得了。

  兩個丫鬟一接到舒恩羽的眼神示意,立刻上前解圍,「時候已不早,奴婢已備好熱水,請小姐先去洗浴。」

  「好啊!今日我流了一身的汗。」舒恩羽迫不及待的站起來。「娘親,我先去——」

  舒雲喬好氣又好氣的拉住她,「老實說。」

  舒恩羽不由嘟起了嘴,「要說也不是不成,但娘親不能生氣。」

  「說吧!」舒雲喬沒給承諾,擺明要問個清楚。

  「今日趁著午睡的時候,我出了府。」

  舒雲喬聞言,心中沒有驚訝,只是擔憂的皺起眉頭,今日才在後院發現失蹤婢女的屍體,女兒竟獨自出府……「娘親放心,」舒恩羽急急解釋,「出府前,我在頭髮上塗了黑豆汁,當時還撐了把傘,所以沒人注意我。

  我只是一時悶得慌,嬤嬤以為我在午睡,我在她們察覺前就回來了。」

  舒雲喬現在實在無法糾結她出府的問題,只問:「你姨母現在人在何處?」

  「姨母說若要找她,就到飄香樓找個叫薛許的夥計。姨母交代,要娘親儘快找個時間去找她,她有事要告訴你。」

  舒雲喬暗暗將這個名字記下來,「我知道了,你去洗浴後早點歇息,以後別偷偷摸摸的出府。」

  「知道了。姨母也要我不可獨自出府,說有危險。」舒恩羽乖巧的點著頭。

  「你知道便好,快去洗浴吧!」

  舒恩羽也不敢再多說,只道:「娘親,等我!今晚我想跟娘親睡。」

  「好。」她揉揉女兒的頭,「去吧!」

  舒恩羽滿懷期待的去洗了個澡,不過當她回到房裡時,娘親卻已經不見人影,她不由皺起眉頭,也顧不得兩個丫鬟說要替自己擦乾頭髮,立刻跑了出去——果然娘親回到了吟月樓,跟爹在一起。

  「都多大年紀了,還要娘親陪,你不覺得丟人,我還替你覺得丟人。」

  舒恩羽什麼話都來不及說,就被嚴辰天的搶白弄得啞口無言。

  「回自已房裡去。」嚴辰天意圖趕走她。

  舒恩羽沒看自己這個無良爹,只是撒嬌的看著舒雲喬,「娘……」

  舒雲喬無奈一笑,拉過舒恩羽,替她擦著濕發,「天氣冷了,這樣跑出來也不怕著涼。」

  「娘答應要陪恩羽。」

  「我知道,但是……」她遲疑的看了眼嚴辰天,若是平時也就算了,現在她擔憂嚴辰天追問冉伊雪的事,所以不好忤逆他的意思。

  「在你娘親心中,自然得將我放在你前頭,你搶走你娘親,讓為父獨守空閨,實在不孝。」

  舒恩羽的嘴角抽了抽,堂堂一個男子漢,連「獨守空閨」這四個字都能不要臉的說出來,她爹這個人還真只有她娘親才受得了,人不要臉果然天下無敵!她認命的拿著帕子包住自己的頭,將丫鬟拿來的披風披上,帶著一副快吐的神情,頭也不回的走了,刻意忽略自己爹臉上的揚揚得意。

  「你真不害臊。」舒雲喬真覺得沒臉見人。

  「我說的是事實,」他將人攬入懷裡,死死的抱著,「為何要害臊?」

  「真拿你沒辦法……」

  舒雲喬歎了聲,由著嚴辰天將她放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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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這一生生死相隨

  舒恩羽怨恨的巴不得紮小人,好讓折磨人的爹吃苦頭。她好想念娘親香香暖暖的懷抱和親手為她準備的吃食,但偏偏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跟著兩個嬤嬤待在自己的房裡。

  心裡不痛快,儘管時辰還早,她已經憤憤爬上床,拿起被子蓋住自己,只有睡覺才能暫時擺脫被監視的感覺,只是一想到明日,就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聽到門口有聲響,她的雙眼一亮,猛一翻身,還以為會看到疼惜自己的娘親,卻沒料到來的是面無表情的嚴辰天。

  她忍不住哼了一聲。

  嚴辰天頓時挑了下眉。

  李嬤嬤在一旁見了,立刻上前,輕輕的看了舒恩羽一眼,「看來小姐明日是打算再多抄寫十遍《女誡》。」

  舒恩羽聞言,表情大變,她爬下床,就算不情願,還是裝出了個恭敬的樣子,喚了一聲「爹」。

  嚴辰天見她如此能屈能伸,眼裡帶著滿意的神色,「看來今日成果頗佳,李嬤嬤、林嬤嬤,辛苦了。」

  「不敢,此乃奴婢分內之事。」

  舒恩羽的兩個丫頭已經手腳俐落的倒好茶,靜靜的站在舒恩羽身旁。

  「淩月,」嚴辰天擺出一副慈父的樣子,「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你好。」

  「省省吧!」舒恩羽聽到這話,一時沒忍住氣脫口道:「這些年我明明就很好,是你來了,我才一點都不好。」

  「小姐。」李嬤嬤的口氣不由嚴厲了些許。

  舒恩羽察覺身旁的兩個丫頭立刻跪了下來,這舉動讓她知道,她若繼續出言不遜,倒楣的是兩個丫鬟,她咬了下牙,厭惡這種脖子上像被架著刀子的感覺,「你到底想怎麼樣?」

  李嬤嬤和林嬤嬤的臉色大變,正要開口,嚴辰天卻抬起手制止了她們,淡淡的說:「其實,你不想要李嬤嬤和林嬤嬤跟在身旁也不是不成。」

  舒恩羽聞言,心中一喜,雙眼閃閃發亮,「真的?」

  嚴辰天點頭,「君子一言。」

  舒恩羽興奮難忍,但馬上察覺古怪,「不對,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不可能無緣無故突然對我這麼好。」

  嚴辰天沒好氣的看著自己的閨女。

  「雖然我們才重逢沒多久,但我可比你以為的還要瞭解你。」舒恩羽也不顧嬤嬤們今天才教過她的「若長輩沒開口,晚輩不得落坐」的規矩,她大刺刺的坐在嚴辰天的面前,「老實說吧!你要我做什麼才願意讓兩位嬤嬤離開,若條件還行,姑娘我可以考慮考慮。」

  看著她豪邁的坐姿和江湖味滿滿的口氣,兩位嬤嬤的雙眼大睜,但礙于王爺沒開口說話,只能忍著。

  「很簡單,」嚴辰天也沒有拐彎抹角,「我要你回京。」

  舒恩羽微愣,回京?!她娘親當年為了她而離京,至今從沒動過回京的念頭,現在她爹卻要她回京?

  「娘親呢?」她的表情不由嚴肅了起來。

  「你回去了,你娘親自然也會回去。」

  舒眉羽皺起眉頭,她向來討厭別人威脅她,更厭惡別人拿她威脅娘親,「你不要指望用我逼娘親就範,我不會聽你的。」

  「京裡出了事,我得回去。」嚴辰天不想對目前困擾自己的凶案多做解釋,只道:「就當一個條件交換,只要你點頭回京,我便讓李嬤嬤和林嬤嬤別再管你的教養之事。至於你娘親,你大可放心,情況已經不同,從今以後有我護著,不會再讓人傷你們母女分毫。」

  舒恩羽斂眉,沉默了許久,最後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看向一旁的嬤嬤們,「嬤嬤,你們帶著竹安、竹平先退下去。」

  兩位嬤嬤詢問的目光看向嚴辰天。

  嚴辰天點了下頭,兩位嬤嬤便帶著丫頭退了出去。

  「爹,」舒恩羽難得正經八百的對著嚴辰天說話,「你可知娘親為何不願回京?」

  「自然是因為你。」

  「你只說對了一半。」舒恩羽比常人還要淡的琥珀色雙瞳閃著光亮,「還有是為了外祖父。」

  嚴辰天的眼微微眯起,不解舒恩羽為何提及死去多年的舒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舒雲喬對她父親的感情,畢竟父女倆相依為命多年,她可說是由舒父一手帶大。此外他向舒父學習驗屍之法並從他身上獲得不少經驗,他很是尊敬他,卻沒料到舒父在女兒出嫁後沒幾年人就去了,當他得知死訊時,舒父已死了數月,他當時人在南方,縱使傷心也無法返京。

  當年他修書一封委請姊姊處理喪事,有鄂親王府出面,自然不會委屈舒父的最後一段路,只是……看著女兒的表情,他的心一驚,很不想進一步推斷,卻依然強迫自己開口,「說清楚。」

  「外祖父對外說是久病不治,實際卻是中毒而亡。」雖然她那時尚年幼,但有些事已深刻的記在腦海中,說完,她就看到她爹那向來不可一世的神情轉為震驚蒼白。

  他森冷的追問:「誰做的?」

  舒恩羽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總覺得娘親知情,在替外祖父守墳的那三年,我知道她一直在等你回京替外祖父討回公道,但是……」想起自己被打得渾身是血、娘親狼狽帶著她離府的那夜,她的身子緊繃起來,「你沒給她機會說。」

  嚴辰天心中五味雜陳,岳父是被毒死的?!他的手緩緩握緊,因為他一心想要復仇,舒舒竟然失去相依為命多年的爹……難怪她始終不願回京,不願再回郡王府。

  「回京去,你外祖父的事,我自會給你娘親一個交代。」

  舒恩羽斂下眼,要不是顧念娘親,其實她也想回京,她早不是當年那個只能靠著娘親才能活下來的小女娃,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乃是真理。

  「好!」她決絕的點頭,「不過你得要許下承諾,說到做到,不許再讓娘親委屈。」

  「我從不願讓她委屈。」

  「你對我不好就是讓她委屈。」

  嚴辰天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

  她扮了個鬼臉,繼續說道:「回京後,李嬤嬤和林嬤嬤不要再跟著我,不然怎麼坐、怎麼走,連拿個筷子、吃個點心都有規矩,我快瘋了。至於竹安、竹平兩個丫頭,既然她們無處可去,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下。」

  他淺淺一笑,黑瞳星芒閃爍,「好。」

  「我們什麼時候回京?」

  「等你小姑母成親之後,但你不許露了口風,我不想讓你娘這幾日心裡不痛快。」

  她有些意外,「爹要我瞞著娘?!」

  「只是暫時,到時我會安排你與蕭瑀先行一步,回嶸郡王府後,記得自個兒的身分——你是我的嫡女,正經的主子,任何人都不許小瞧你。」

  舒恩羽推敲著嚴辰天的話,眸底掠過一抹光亮,這是代表在爹娘還沒回京前,她是唯一的主子,可以肆無忌憚的在嶸郡王府作威作福、把王府弄得雞飛狗跳,包括那個害她娘親吃盡苦頭的老嶸郡王側妃……「爹,」舒恩羽一副樂得快要飛天似的粲笑著,「那你記得與娘多晚我個幾日再走。」

  嚴辰天挑了下眉,看來這輩子還真不用太擔心這個閨女被欺負,這個性子不去欺負人就已是萬幸了。

  這幾日雍州城裡都在談論開國縣侯府與京城嶸郡王府的親事。

  百姓談的卻不是婚禮多風光、新人多體面,而是新嫁娘當眾被嶸郡王打了一巴掌,因其口出惡言,嫡庶不分。原來王爺的嫡女在喜房裡要跟身為新嫁娘的姑母說幾句吉祥話,卻被轟了出去,小姑娘頓時委屈得哭到縣侯府人盡皆知。

  嶸郡王帶著愛女不等禮成便氣衝衝的離去,縱使縣侯事後偕妻登門道歉也不得其門而入。

  不過這個外人口中深受委屈的小姑娘,現在正在福滿樓裡開心的吃著梨,邊聽蕭瑀說八卦,心情好得不得了。

  「你真行,一個天大的喜事,讓你給毀了。」

  舒恩羽搖頭,「不是我毀的,是小姑母自作自受。她看到我跟看到鬼似的,先是驚得大吼大叫,在知道我是活生生的人後,就氣急敗壞的要趕我出去,說我不祥,在她大喜之日出現是要觸她黴頭,說我去看她是因為我爹存心不讓她好過,又說嫡出的有多了不起,沒有後嗣,最終嶸郡王府的一切還不是給她兄長那一房。」

  蕭瑀冷哼了一聲,「她還真敢講,也不想想你娘親難以生育是誰害的?若非當時被喂了涼藥導致小產——」

  「喂了涼藥?」舒恩羽神色一凜,「瑀哥哥,你說什麼?」

  蕭瑀的神情微變,這才想起他娘親交代過這事兒不能說出去,都怪自己一時嘴快,他緊張的咽了口口水,站起身,「快要回京了,我先去準備準備。」

  舒恩羽擋住了蕭瑀的路,「把話說清楚。」

  「說清楚也沒用,送涼藥給你娘的丫頭早就不知去向,你娘和我娘當年商議後,決定不把這事告訴舅父,你知道,當年我舅父有雄心壯志,你娘可不想因為白己的讓舅父衝動壞事。如今多年過去,舊事重提已是多餘,所以求你別說出去,不然我回京就慘了。」

  舒恩羽仍是氣得直跳腳。

  蕭瑀連忙安撫她,「別氣!咱們這不是要回京了嗎?到時只要你開心,你想要怎麼做我都幫你。」

  唐越聽著房裡的對話,膽怯的瞄了一旁的嚴辰天一眼,他冷著臉,表情沒有洩露出任何情緒,但跟在他身邊多年,唐越知道他怒了。

  老嶸郡王死後,嶸郡王府已是嚴辰天當家,除去區區一個老側妃並非難事,但是他留著她的命,是要她眼睜睜看著一心想要的權勢近在眼前,卻怎麼也得不到,要她眼見子女受苦而無能為力,要她生不如死,只能在他眼前卑微的活著。

  只是他為了自己的痛快,讓姨母痛苦的活著,卻沒想過姨母的存在卻令舒雲喬痛苦。

  他的眼中一冷,既然她讓舒雲喬痛苦,他不介意徹底將人除去。

  被折騰了一夜,舒雲喬起床時已經日上三竿,她一驚,縱使身子仍困乏得緊,還是連忙起身梳洗。

  用了午膳之後,想起已經兩天沒有見到自己的閨女,嚴辰天說是讓她跟著蕭瑀去查一個偷竊的小案子,但兩天未免也太久了些。

  昨夜本是追著嚴辰天,要他去將人尋回來,但最後她被他丟上床,狠狠折騰得徹底。

  她走向舒恩羽的房裡,依然空無一人,甚至原該在屋裡的嬤嬤和丫鬟也不見人影,她沒有多想,轉身要到外頭尋人,卻一頭撞進了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嚴辰天懷裡。

  舒雲喬微驚了下,「王爺?!」

  她隱約記得在天未明時,他便已起身,還告訴睡得昏沉的她時辰尚早,要她多睡一會兒,她以為他已經出去查案了。

  嚴辰天伸手扶住她,「嚇著你了?」

  她淺笑的搖了下頭,「沒有,只是我想恩羽了,她還沒回來嗎?」

  「她不會回來了。」

  她的臉色一變。

  「淩月與蕭瑀已經先行回京。要見淩月,隨我回京。」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佛祖也有發火時,她的性子再好,聽見他的威脅也無法淡定,「你用了什麼方法讓她聽你的?」

  「我答應她,回京之後不讓李嬤嬤、林嬤嬤跟著她。」

  看到他眼底的算計,她一惱,「不讓兩位嬤嬤教導?!頂多再換兩個人跟著她,是嗎?」

  他的臉上掠過一抹笑意,「舒舒,這世上果然就你瞭解我。」

  她用力的推了他一把,氣衝衝的越過了他。

  嚴辰天因她難得一見的怒氣沾沾自喜,他慢條斯理的跟在她身後,沒有試圖攔住她,反正女兒已經被送走,等於踩住了她的弱點,她早晚只能妥協。

  午時剛至,福滿樓的大堂正熱鬧,舒雲喬找到了紀二嫂,「嫂子,麻煩安排輛馬車。」

  紀二嫂看著焦急的舒雲喬不由微楞了下,「怎麼回事?」

  「我要去尋恩羽。」

  「尋恩羽?!」紀二嫂疑惑,「恩羽回京前說你要晚幾日走,看你這樣子……怎麼?你事先不知情?」

  舒雲喬一時半刻說不清自己心中的感受,看來女兒要回京的事所有人都清楚,除了她這個做娘的被蒙在鼓裡。

  「總之請嫂子替我尋輛馬車。」舒雲喬勉強擠出一抹笑,「勞煩你。」

  「說這話就見外了,不過是輛馬車,我……」紀二嫂的話因為看到出現在舒雲喬身後的嚴辰天而隱去。

  「不敢勞煩三當家,」嚴辰天神色自若的表示,「我還來不及告訴舒舒,馬車已備好,待我去縣衙交代些事情後,明日便能啟程。」

  舒雲喬的手不自覺的緊握,她幾乎忘了自己上次如此憤怒是什麼時候,好似是在孩子出生,他動了要將孩子送養的念頭時。

  那一次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動手打人,因為他實在過分,讓她氣得失去理智,舉止野蠻。

  也是那狠狠的一掌,讓他怒極離去,獨自離京往南方上任。

  她用力握緊雙手,克制自己再次揮掌在他臉上留下紅印的衝動。

  紀二嫂遲疑的看著神情陰晴不定的舒雲喬,「喬大妹子,你沒事吧?」

  舒雲喬僵硬的搖了搖頭,她信不過自己的自製力,所以只能強迫自己轉過身,視而不見的越過嚴辰天。

  在寬敞的馬車內,舒雲喬背過身沒有理會嚴辰天,甚至沒跟他說半句話,直接無視他。

  「別坐這麼遠,過來。」

  她聽而不聞,反而又往反方向挪動,拉開兩人的距離。

  見她叛逆的行為,他也沒生氣,只是直接動手拉她入懷,穩穩的抱住她。

  她抗拒的扭動著身子,「放開我。」

  「不放。」說完,他熾熱的唇直接吻上她。

  她的頭一撇,躲過了他的唇,但還是掙脫不出他的懷抱。

  「別動,我冷,讓我抱著取取暖。」

  她沒料到他竟如此厚顏無恥,頓時停止掙扎,氣得漲紅臉。

  看她氣極,他反而很樂,重逢後,見她越是柔順,他的心就越不踏實,因為從她身上,他知道了這世上柔順的兔子都是騙子。

  「我知道你在乎那丫頭,回京之後便能見著。」

  她緘默片刻,才幽幽說道:「我不想回京。」

  他抱著她的手一緊,「這事由不得你。」

  她抬頭,雙眸凝視他墨黑的眸子,「你還想逼我到何境地?」

  「舒舒……」他的手滑過她的臉頰,「為什麼不信我?」

  舒雲喬眼底的情緒流轉,從平靜到激動,最後又回復平靜,這過程很快,快得令人幾乎無法察覺。

  「你知道了些什麼?」她淡淡的問。

  「你爹的死、你此生無法生育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恩羽一出世便被認為不祥,差點活活被打死,你認為她已經夠苦,不想無辜的她繼續受傷害,所以你不想回郡王府,也不想讓她回京。」

  他看出她眼底有破碎的情緒在流動。

  「你不信我能護著你,所以當年才會一走了之。」

  她搖著頭,「不是不信你,而是你說過,就算賠上一切,也得得到嶸郡王之位。」

  他眼中的閃著冷峻,「你認為賠上的一切包括了你?」

  「若你無法心狠賠上我,我的存在最終只會妨礙你。」她看著他的眼神很理智,彼此都清楚,若她繼續跟在嚴辰天身邊,是他擺脫不掉的弱點。

  「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孩子,要你時刻替我擔心設想,我不想讓你難過,你想走,我是該放手讓你走,但我捨不得,所以此生你只能認命的跟著我,正如同我與你成親時的承諾一生死相隨。」

  生死相隨是彼此許下的承諾,只是當年她走了,只求能給他更自在、更沒有束縛的人生,而孩子也能平安成長,但她這些年的失落無法用言語形容,五年了……他始終是她放不下的人。

  「你做盡一切,若沒有後嗣,終究要將嶸郡王之位讓給嚴雷則。」

  「別忘了,我們還有淩月。」他緊緊的抱著她,「日後她若有子嗣,我們抱一個來養,再傳位給他便是了。」

  以他如今對朝廷的貢獻,這也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

  她伸出手,輕輕劃過他的唇,他算盡了一切,除了……她無奈的提醒,「以你閨女的脾氣,她未必聽你的。」

  這句話說完,果然嚴辰天的臉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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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再見故人

  「紀二哥,你可有伊雪的消息?」在廚房找到了正忙著的紀念旭,舒雲喬輕聲的問。

  「她離開甯安縣,往滇黔一帶去了。」紀念旭壓低聲音,「似乎有不少人在尋她。」

  舒雲喬聞言並不意外,只說:「讓伊雪小心些。」

  紀念旭點點頭,換了話題,「昨夜聽說城郊有個農戶的十三歲閨女失蹤了。」

  一大清早,舒雲喬也已經聽聞此事,加上嚴辰天用膳之後就帶著滿臉不情願的蕭瑀出去,他沒說去哪裡,她也沒問,只是猜到十有八九是為了這件事。

  「算算都大半年了,」紀二哥向來沉穩的臉上難得出現煩躁,「總覺得事情太過古怪,怎麼除了鎬京之外,就獨獨發生在甯安?」

  「縱使古怪,也與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無關,我只擔心伊雪帶著齊哥兒在外不安全。還有就是王爺……」舒雲喬低喃,「還要紀二哥多費心。」

  紀二哥聽出了舒雲喬的言下之意,「你要走了?」

  「過幾日便是縣侯大婚,過後我便打算帶恩羽回杏花村。」舒雲喬也沒隱瞞。

  紀二哥聞言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有些遲疑的道:「我不是不希望你回杏花村過平靜的日子,但王爺看來不像會輕易放棄之人。」

  舒雲喬微斂下眼,「紀二哥放心,我不會連累村裡,我打算收拾好東西就離開。」

  紀念旭一驚,連忙阻止,「這可不成,你與伊雪不同,你一個弱女子,又帶著恩羽,根本沒什麼地方可去。」

  「放心吧,紀二哥,天大地大,總有容身之處。」

  她的話聲才落,就聽到舒恩羽由遠而近的呼喊聲。舒雲喬抬頭看了過去,就見女兒急匆匆的大步跑過來,一頭銀絲在暖陽下閃著光芒。因為嚴辰天的要求,恩羽的發上不再塗著黑豆汁,只是若將來女兒跟她一起離開,只怕還是要偽裝後才能見人。

  舒雲喬甩開心頭的煩躁,迎了上去。

  「娘親。」舒恩羽高聲喊著,一鼓作氣的跑到舒雲喬跟前,「我討厭爹,討厭死了!」

  舒雲喬不解的看著她,嚴辰天一大清早便帶著蕭瑀離開福滿樓,現在人不在,不可能跟舒恩羽起爭執,「怎麼回事?」

  「唐越回來了,」舒恩羽連大氣都來不及喘就急匆匆的說:「他身旁還帶著兩個婆婆,說是特地請來教導我什麼名門女子的道德和規範。」

  舒雲喬沒料到嚴辰天竟會直接將教養嬤嬤請來,面上不顯思緒,只是安撫的拍了拍舒恩羽的手,「你爹也是好意,為你好。」

  舒恩羽搖著頭,「為我好就別逼我。我知道他想帶我回京,然後尋戶人家把我嫁了。」

  舒雲喬疑惑的看著她,「這話是誰向你說的?」

  「是我自己聽到的,」她眼底閃過了些不自在,雖說娘親疼她,但也知道娘親不喜歡她沒規矩,暗地偷聽他人交談,「就在前幾日,你和爹以為我睡了,我不得已偷聽到的。」

  「你實在……」舒雲喬一歎,嚴辰天的話不是沒道理,自己的閨女確實該學學規矩。只是她清楚恩羽的個性,鬧得雞飛狗跳事小,就怕鬧得父女倆衝突不斷,沒法子安寧度日。

  遠遠的就見唐越領著兩個老嬤嬤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兩個看來跟恩羽差不多大的丫頭,她斂下心神,原想好好應對,只是當人越靠近,她越覺得那兩個嬤嬤眼熟,顧不得在一旁急得跳腳的女兒,她急走幾步迎了上去,「李嬤嬤、林嬤嬤?!」

  兩位嬤嬤見了舒雲喬,一臉笑意,恭敬的一禮,「王妃萬福。」

  舒雲喬連忙把兩人扶起,向來清冷的神情多了絲激動,「嬤嬤們怎麼會來?」

  「回王妃,奴婢與王妃多年未見,心中甚是想念,一有王妃的消息便急著來見,是奴婢唐突了。」

  說話的是李嬤嬤,她在宮中多年,替皇室權貴教導未出閣的嫡出小姐規矩,舒雲喬是這麼多年來她遇過最特別也是脾氣最好的一個。一個提刑官之女,卻受當年還是嶸郡王世子的嚴辰天寵愛,不顧一切娶她為妻,在京城裡掀起不少耳語,但舒雲喬始終平靜如水。她伴著舒雲喬數年,心頭早把她當女兒般疼愛。

  「此次奴婢與李嬤嬤是奉王爺之命而來,還帶來竹安、竹平來伺候小姐,只是奴婢年事已高,就怕王妃嫌棄奴婢。」

  接著開口的是林嬤嬤,當年她們結伴回了江南,如今嚴辰天派唐越找到了她們,唐越原本要帶兩人回京等待,但她們自個兒心急,便決定先往甯安縣而來。

  「嬤嬤說這話見外了。」舒雲喬再見故人,臉上的笑容燦爛,「當年多謝了兩位嬤嬤在,不然在京城裡,我肯定出醜。」

  「王妃聰慧,縱使沒有奴婢,一樣也是遊刃有餘。」

  看著娘親跟兩位嬤嬤這麼熱絡,舒恩羽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她不由伸出手,暗暗扯了扯娘親的衣角,但舒雲喬現在根本沒空理會她。

  「兩位嬤嬤該是累了,我讓人安排兩間上房給嬤嬤休息。」

  「王妃別忙,」李嬤嬤笑道:「總要讓奴婢先給王妃行過大禮才行。」

  「使不得、使不得。」舒雲喬連忙制止,看著身旁的舒恩羽,「嬤嬤,這是我女兒舒恩羽。恩羽過來,快來拜見兩位嬤嬤。」

  兩個嬤嬤聽到舒恩羽的名字,不禁有些訝異,正要開口,舒恩羽已經上前拜見,叫了聲「嬤嬤」。

  「王妃,」李嬤嬤和林嬤嬤受寵若驚,連忙將舒恩羽扶起,「這可是郡王府的大小姐,怎麼可以向奴婢跪拜?」

  「我自小無母,多謝了嬤嬤們照顧才能知書達禮,兩位對我恩同再造,自然受得起恩羽這一拜。」

  兩個嬤嬤交換了一個狐疑的眼神,隱約察覺情況有些不對,她們倆明明記得大小姐的閨名是「嚴淩月」。

  「嬤嬤舟車勞頓肯定累了,我帶嬤嬤先去休息。恩羽,方才我做了不少桂花糕與蓮子糕,現在嬤嬤來了正好,你去拿給嬤嬤們嘗嘗。」

  舒恩羽雙眼閃亮,立刻轉身跑進了廚房。

  看著舒恩羽急匆匆的樣子,兩位嬤嬤的神情明顯有些變化。

  「恩羽跟在我身邊多年,向來自在慣了,」舒雲喬看出兩位嬤嬤心裡的想法,連忙說道:「還請兩位嬤嬤多擔待。」

  「不敢。」李嬤嬤一福,「王爺與王妃皆是聰慧之人,想來小姐只會更好,小姐年紀尚幼,到能婚配之時還有好些年,規矩肯定能學會。」

  舒雲喬對這點可沒多大的把握,恩羽向來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事費心,那些規矩、教條可不在她感興趣的範疇內。

  嚴辰天在多年後的今日找來兩個嬤嬤可以說是用心良苦,一方面解了舒雲喬心中對兩位老人家的掛念,一方面也保證兩人會對舒恩羽盡心盡力,現在反而是舒雲喬有些騎虎難下,她雖沒打算讓女兒學什麼規矩,但是來的是兩位對她如恩人般的老人家,她也做不來將兩人請走的失儀之舉。

  唐越知道舒雲喬與兩位嬤嬤有許多話要談,將人送進房裡後,盡責的守在門外,遠遠看到舒恩羽捧了個福滿樓小二送菜的大託盤有些搖晃的走來,連忙迎上去,打算接手。

  「不用,」舒恩羽小心拿穩手中的託盤,上頭擺滿了娘親親手做的糕點,「我自個兒來。」

  唐越只能聽令的收回手,他低頭貓了眼託盤,看這分量,敢情是將廚房裡所有的甜食都搬過來了?他忍不住問道:「敢問小姐,灶房可還有夫人親手所做的小點?」

  「沒了。」舒恩羽回答得很乾脆,她把娘親做的甜點拿得一塊不剩,因為她爹愛吃,所以她偏不留給他。

  唐越為難的扯了下嘴角,「小姐,不如……留幾塊給小的可好?」

  舒恩羽果斷的一搖頭,想也知道,唐越是因為嚴辰天才開口討要。「我要給兩位嬤嬤和嬤嬤帶來的兩個姊姊吃。」

  唐越的笑臉立刻一垮,可以想見嚴辰天知情後的臉色肯定不會太好。「小姐,其實你不該用這方式。」他替舒恩羽推開了房門,歎口氣後輕聲的提醒,「王爺向來吃軟不吃硬。」

  舒恩羽不解的看了唐越一眼,就見這個忠心的手下已經退了出去,她很快把他的話給丟到腦後,現在的她一心只想把她娘親留給她爹的糕點全都解決,半點都不留。

  嚴辰天帶著蕭瑀回來時早已星空滿天,蕭瑀一天沒吃東西,但今日看了兩具屍首,他壓根兒沒有食欲,只想溜回房歇息,離自己的舅父遠遠的。

  舒雲喬本就還沒入睡,一直留心外頭的動靜,隱約看到嚴辰天的身影停在門外許久,最終卻沒有進門,走向了隔壁。她微斂下眼,替熟睡的舒恩羽蓋好被子,這才站起身。

  一出房門正好見唐越拉開門從隔壁走了出來,她越過他的肩膀,看到嚴辰天的房裡並未點燈,他正靜止不動的坐在黑暗之中,雖未靠近也能察覺得他的僵硬,她已經許多年沒有在他的身上看到這般情況。

  「王——」

  舒雲喬輕搖了下頭,示意唐越別聲張,看來今日遇上的案子棘手,她知道這個時候最好讓嚴辰天靜一靜。

  她讓唐越跟在自己的身後,叫醒夥計將早先吩咐燒好的熱水送進嚴辰天的房裡讓他梳洗,自己則手腳俐落的下了些面,要唐越送一碗給蕭瑀。她知道蕭瑀未必有食欲,還是特別交代唐越要蕭瑀多少吃點,自己則拿了一碗送到嚴辰天房裡。

  嚴辰天房裡的燭火已點亮,他已洗淨身子,正一身清爽的低頭翻看案卷,聽到聲音抬起頭,他有些意外,「你怎麼還沒歇息?」回來時,看她房裡燈已暗,還以為她睡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手中的託盤放到他面前,「你應該一日都沒進食,多少吃點。」

  嚴辰天並不覺得餓,但看著她的雙眸,他將手中的案卷放下,依言動手吃了口面,瞄了下託盤,上面只有一壺熱茶,「沒有小點嗎?」

  舒雲喬柔聲說道:「明日再給王爺做些。」

  他挑了下眉,一針見血的問道:「是不是那丫頭把我的小點給吃光了?」

  舒雲喬神情未變,「兩位嬤嬤帶了兩個婢女從京城而來,恩羽一時開心,便將小點拿來招待。」

  嚴辰天嘲弄的一揚唇,「舒舒,別替那丫頭說話,兩位嬤嬤的到來,她不可能開心。」

  舒雲喬沒有答腔,只將散在桌上的案卷一卷一卷的拿起來,照著日期一個一個放進打開的木箱擺好。

  這些應該是唐越回京時順道帶來的。

  「王爺,今日的失蹤案與先前的可有關聯?」

  「是否有關,得等找到人才知。」

  所謂的找到人,其實應該說是屍體比較貼切,只要死亡的方式一樣,都是全身被放血而亡,十有八九便有相關。

  「王爺可還記得最先的案子是發生於何地、何時?」

  「原以為第一起是半年多前在甯安縣永平村發生的案子,但我最近發現,早在三年前便已發生類似案件,地點在鎬京明德門外,死者是位於南郊的柳家莊的婢女,十二歲。莊裡約有奴僕三十余人,當時所有奴僕都清查過,沒有可疑之人,但死者也是全身遭放血而亡。只是這幾年,京城雖然偶爾有失蹤案,但都查無屍體,便沒有想到兩者或許有關。」

  「柳家莊的案子是王爺經手的?」

  嚴辰天搖頭,「不是,當時以為不過件尋常凶案,自然不會交到我的手中,只不過接二連三有人失蹤,才覺得古怪。之後就是這半年來發生在甯安縣的事,鎬京那邊有人失蹤後,尋不著人不說,連屍首都找不著,但在甯安,失蹤幾日之後就會發現屍首,裡頭甚至還有在鎬京失蹤之人。我派人追查此事不過月餘,還沒頭緒便墜馬失明,而在我目不能視的半年來,鎬京平靜了些,甯安反而出了不少事。」

  她知道京城已派了不少人來甯安查案,弄得人心惶惶,但是舒雲喬總覺得有些想不通。

  「三年前出事的地方,包括莊子和發現屍首之處,不知現在還能留下多少線索?」

  「你的意思是……」

  「從最先出事的地方查起,還有屍首,當時肯定還留下些衣物、配飾什麼。」她找到了最先出事的柳家莊的案卷,打開飛快的看了一遍,「下手之人最先下手處,應該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甯安說不定只是兇手想要混淆刑部眾人的一個地方罷了。」

  嚴辰天靜了一會兒,一抹淡笑掛在他唇角,長手一拉她。

  沉思的她一驚,手中的案卷落地的同時,整個人也落在他的懷裡。

  「你是聰明,但你可否解釋為何什麼地方不挑,卻獨獨選了甯安?」

  她輕咬著下唇,這一點還真是沒有想透,「若讓我跟你去驗屍,或許有答案。」

  他的眼睛眯起來,閃爍著愉悅的光亮,他將她抱上床鋪,接著以自己的身體覆蓋住她,毫無猶豫的吻上她的唇。

  才不過一天的功夫,舒恩羽覺得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

  一大清早被林嬤嬤從溫暖的被窩給挖起來,睡眼惺忪的聽了段教導,然後就是學站和走,這種與生倶來的本能,她從沒想過原來還要費心去學習。

  一天下來,她覺得自己的腿在打顫。

  夕陽西下時,遠遠看到嚴辰天走來,她的雙眼閃閃發亮,也顧不得一旁的林嬤嬤,沖了過去。

  「你說什麼我都聽,但我不要教養嬤嬤。」

  原本陰寒著一張臉的嚴辰天看到了急切的女兒,嘴角忍不住一揚,「不過才一日,受不了了?」

  她不想承認,只能嘟起了嘴,態度可以稱之為乖巧的微低著頭,「爹,我以後會聽話。」

  難得自己的閨女示弱,偏偏他不是個容易心軟的,嚴辰天淡然的說:「你娘親在出嫁前也是如此,這兩位嬤嬤還陪了你娘親數年。你性子、脾氣皆差,若再不學學規矩,在京中早晚惹事。」

  舒恩羽有些惱怒的看著自己的爹,「我又不打算回京城,學這些做——」

  嚴辰天眼底閃過寒光。

  她遲疑的閉上嘴,這次來的不單有兩個嬤嬤,還有兩個說是從今以後就要跟著她的貼身丫頭。她向來自由慣了,不需要什麼丫頭,但是嬤嬤卻說,她不要也行,但人就只能被送走,這兩個丫頭無父無母,根本沒有別的去處,再被發賣,也不知會流落到什麼地方去。看那兩個丫頭紅了雙眼,她一時心軟,只能勉為其難的收下。

  誰知道一時的仁慈卻種下禍根,嬤嬤們就是她爹派來治她的狠角色,只要她不聽話,兩位嬤嬤就一搭一唱的說什麼她身分尊貴,若有過錯自然不能傷她分毫,但兩個丫頭就不同了。

  今天一大早她壓根不理會兩個嬤嬤阻止,準備跟著蕭璃出去,那兩個丫頭就直接被罰跪在她的房門前,雙手舉著裝滿水的木盆。

  她們就這麼跪到她含著怨恨點頭妥協為止,一想到接下來的日子,舒恩羽就覺日月無光。她哀怨的目光越過嚴辰天,落在後頭的蕭瑀身上。

  蕭瑀與她四目相接,無奈的扯了下嘴角,他是不許任何人欺負他的好表妹,偏偏現在下令的是讓他懼意甚深的嚴辰天,他實在有心無力。

  這幾日,小霸王整個人才真的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離開京城是為了避開自己父親的棍子,沒想到又跳進了大坑,他舅父冷酷得不像常人,面對死狀淒慘的屍首竟神色未變,也不顧念一下他脆弱的心靈。

  若要選擇,他還情願像個姑娘家,陪小表妹被教養嬤嬤約束著,也好過出門去被舅父荼毒。

  林嬤嬤和李嬤嬤上前對嚴辰天行禮。

  「兩位嬤嬤辛苦。」嚴辰天對兩位嬤嬤輕點了下頭。

  「不敢。」

  嚴辰天讓兩人起身,沒有多語,逕自大步越過她們。

  進屋後沒有看到舒雲喬的身影,他也不急著找人,在外奔波了一天,還看了幾具屍首,身上的氣味並不好聞,他先讓人送水來梳洗了一番,換下一身衣物,這才招來唐越。

  舒雲喬進房時,正好看到唐越退出去,她放下手上的熱茶,「王爺今日回來得倒是早。」

  難得見舒雲喬主動過來,看著她端來的茶和他最喜歡的蓮子糕,不用想也知道她這是為了女兒而來的。

  在他看來,舒雲喬實在太過寵女兒了,「舒舒,你應該聽過慈母多敗兒。」

  舒雲喬側了下頭,「王爺的意思是,妾身不是個好母親?」

  他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了下來,「你當然是個好母親,是淩月自己的性子長歪了。」

  「王爺——」

  「別說了,嶸郡王府前幾日有個婢女出府後沒多久便失蹤了。」

  舒雲喬變了臉色。

  這大半年鎬京還算平靜,怎麼嚴辰天的雙眼才好,人來到甯安查案,鎬京就又出了事?!

  以往失蹤的皆是平民百姓或是大戶人家的奴僕,沒想到現在竟然動到了皇親國戚的宅子裡。

  「難道是針對王爺而來?」

  看出了她的擔憂,嚴辰天不由一笑,「娘子未免太高看了我,我有何能耐讓人如此針對?別胡思亂想,人還未尋著,無須妄下定論,興許只是個逃跑的奴才罷了。」

  「縱是如此,這個時機消息一出,肯定人心惶惶。為安人心,王爺該早早回府。」

  「為安人心就該回府?」他調侃的說,同時伸出手揉了下她的耳,「我的王妃果然懂得顧全大局,確實是該回去了。」

  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他已低下頭,親昵的吻著她雪白的纖頸,在上頭印上烙痕。

  她微痛的僵了下身子,卻識趣的沒有閃躲,以免他做得更過。

  他輕聲一笑,「今晚就讓兩位嬤嬤伺候淩月用膳。」

  「你明知道恩羽不想——」

  「我是為她好。」他早料到她會開口求情,所以早一步打斷她的話。「再過幾日,便是嚴邵倩的婚期,她可得學點規矩,才不會讓人小看,所以至少讓她與嬤嬤待個幾日。」

  嚴辰天的話讓她沒法子反駁,只能勉為其難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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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31: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爹娘的爭執

  「你說,她們怎麼這麼久不出來?」

  嚴辰天冷著臉,沒有答腔。

  蕭君允不安的玩著自己的手指頭,「你說,這次師妹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嚴辰天微吸了口氣,壓下自己的不耐煩。

  「你說,我師妹是不是很開心看到我?」

  嚴辰天實在看不出冉伊雪有一絲的開心,他仍如老僧入定,沒有理會。

  「你說,多年不見,我師妹是不是很想我?」蕭君允傻乎乎的一笑。「你說,我師妹怎麼還是這麼可愛?」

  「閉嘴。」終於,嚴辰天忍不住了,冷冷的喝道。

  可愛?!冉伊雪?!他眼睛瞎了吧,明明就是個粗魯的潑婦,情人眼中出西施也不該這麼盲目。

  蕭君允卻無辜的眨著眼,「辰天,你別生氣,我只是見到我師妹太開心了,我若不跟人說說,我會死的。」

  「你死不了。」嚴辰天沒好氣的說:「禍害遺千年,這話有其道理。」

  蕭君允先是一楞,接著哈哈大笑,「辰天,你還真是逗,我第一次聽你說笑。」

  嚴辰天面無表情的望著蕭君允那副呆樣,腦子裡卻莫名閃過了齊哥兒搶食成功的模樣——冉伊雪的兒子……他的神情頓時冷下來,冉伊雪的兒子雖然姓紀,但也不代表什麼,就如同舒雲喬一般,她才帶著閨女離開他,就把女兒改了姓名,所以姓氏什麼的,根本作不得准。

  看著眼前的蕭君允,這傢伙竟然當爹了?!不過看他找到冉伊雪後這副傻樂的樣子,應該壓根不知道此事。

  想起冉伊雪的強焊,他決定不再多說,就讓這個傻小子笑個夠,反正將來可有他哭的時候。

  「三叔,你來了。」帶著舒恩羽回來的蕭瑀一聽到蕭君允來的消息,立刻迎了上來。

  「蕭瑀你這小子真是好樣的,在京城闖了禍,就跑得不見人影。」蕭君允拍了拍蕭瑀的肩膀,「真是聰明。」

  聽到蕭君允的誇讚,嚴辰天的眼角抽了抽——一家子果然就是會有幾個長歪的。

  「三叔,我爹還生氣嗎?」

  「你爹他的脾氣本來就差,我離京那時,他提到你是還氣惱著,不過沒關係,你晚些時候再回去便好。」蕭君允的視線看向跟在他身後的舒恩羽,「這小姑娘是?」

  「這是我表妹。」蕭瑀連忙說道:「月妹妹過來,這是我三叔。」

  「表妹?你是辰天的閨女吧,我記得叫月……淩月,嚴淩月。」蕭君允弾了下手指,「長得真好,像你爹。」

  「三叔。」舒恩羽聽話的跟著蕭瑀叫人,「我不像我爹,我像我娘親多一些。還有,我不叫嚴淩月,請叫我恩羽,這是我娘親給我取的名,我現在隨娘親的姓,就叫舒恩羽。」

  嚴辰天聞言,不由皺了下眉頭,閨女總是三不五時試探他的耐性,他的聲音一冷,「淩月,過來。」

  舒恩羽聽到嚴辰天的話,不太情願的站到了他面前,卻對他扮了個鬼臉,擺明瞭欺負自己的爹看不見。

  蕭君允在一旁看得一臉驚奇,蕭瑀倒是已經很習慣的模樣。

  嚴辰天冷冷瞧著眼前舒恩羽古靈精怪的樣子,有些奇怪這丫頭怎麼就不像她的娘親那般溫和沉靜,反正他是打死也不承認這個閨女性子像他。

  「你的頭髮塗的是什麼?」

  扮鬼臉正扮得歡的舒恩羽整個人一僵,「什、什麼?」

  嚴辰天伸出手,輕觸了下她的頭髮,有些粘膩,他露出嫌棄的神情,「去洗掉,以後不許再塗這些東西。」

  舒恩羽遲疑的說:「爹……你看得見了?」

  他低下頭,緊緊獻著她琥珀色的雙瞳,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是。」

  舒恩羽倒抽一口氣,連忙退了幾步,「什麼時候的事?」

  嚴辰天沒有回答她,只說道:「去把頭髮上的東西洗掉,以後不許讓我再看見這些。」

  「可是……」舒恩羽頓了一下,「我是個白子,洗掉之後露出一頭白髮,出去會被指指點點的。」

  「怎麼,你怕?」

  舒恩羽揚起下巴,「自然不怕,只是不想娘親難過。」

  嚴辰天的眼神微黯,「放心吧!以後一切有我,不會令你娘……和你難受。」

  他的話令舒恩羽的心莫名一動。

  「哇,好溫馨!」蕭君允不識相的出聲,一臉的感動,「真沒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嚴肅的大理寺卿英雄柔情的一面,我都要醉了。」

  嚴辰天看著蕭君允好氣又好笑,「有時間在這裡看戲,不如快去瞧瞧你師妹,省得讓人給跑了。」

  蕭君允的表情一變,「跑了?!我就守在門口,人怎麼會跑了?」

  「屋裡有窗子。」

  蕭君允大驚,也顧不得禮數,連忙沖上前將房門推開。

  屋內的舒雲喬發現有人闖入也沒受到驚嚇,只是收回正在收拾包袱的手,緩緩的站起身,面對來人。

  「美人兒。」

  聽到蕭君允的稱呼,嚴辰天的眉頭皺了起來,在蕭君允伸手抓住舒雲喬的肩膀前,他已經閃到她面前,揮開了蕭君允的手。

  蕭君允的眼眶立刻一紅,「你這個壞人。」

  嚴辰天的頭一撇,當沒有聽見指控。

  「美人兒,」蕭君允急急的看著舒雲喬,「我師妹呢?」

  看著那張泫然欲泣的娃娃臉,舒雲喬有些於心不忍,目光瞟了下還未關上的窗子,「伊雪走了。」

  蕭君允立刻一抹眼淚,轉身去爬窗子。

  嚴辰天覺得太陽穴一痛,長臂一伸,把人給拎下來,「有門可以走,而且你的馬匹在外頭,騎馬追人肯定比你的兩條腿快。」

  「對!」蕭君允不顧嚴辰天一臉的厭惡,用力抱了他一下,「辰天,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他一下子就忘了方才還當嚴辰天是壞人,轉身就跑出去。

  看著蕭君允的背影,嚴辰天不禁搖頭,單憑這腦子,壓根別指望他能追上人,「蕭瑀。」

  「我立刻跟我三叔去一趟。」蕭瑀不用嚴辰天多交代,轉身跑了出去。

  舒恩羽搞不清楚狀況,但是發現有好戲可看,立刻眼巴巴的看著嚴辰天。

  看出了自己女兒沒有說出口的請求,嚴辰天依然一臉的冷峻,「你要去可以,但得聽蕭瑀的話。」,「是!」舒恩羽問也不問舒雲喬一句,畢竟她知道娘親擔心她,定會阻止她,所以她沖著舒雲喬一笑,道:「娘,我去去就回來。」,「等——」她的阻止還沒說完,舒恩羽已經一溜煙的跑了。

  舒雲喬忍不住一歎,抬頭看著嚴辰天,「你就不怕她心野了?」

  「她心野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嚴辰天根本不放在心上,「反正我的閨女,也不怕她野了。」

  舒雲喬徹底無言,轉過身,繼續不疾不徐的收拾包袱。

  嚴辰天大手一伸,將她的身子硬生生的扯入自己懷裡,「你在做什麼?」

  舒雲喬下意識伸出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既然王爺已無事,我也沒留下來的必要,我與恩羽也該走了。」

  「走?!」他略挑眉,將她抵在他胸前的手反剪在身後,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她貼近自己,「好,明日一早我們一起走。」

  舒雲喬被箝制在他的懷裡,只能低下頭,不與他的雙眼對上,「王爺誤會了,我並不打算回京,只想帶恩羽回杏花村。」

  「去哪裡都無所謂,你去哪裡,我就跟去哪。正好我也想看看你這些年住的地方,杏花村……我聽聞這是個有趣的地方。」

  他的話令她的身子一僵,抬起頭,正好看過他眸底乍現的冷光。

  杏花村有許多的形容詞,寧靜、樸實、和善,但有趣……她腦中閃過村裡特殊的祭祀,心中有不好的預感,「王爺,村裡的人對我有恩。」

  「你怕什麼?」嚴辰天的口氣似笑非笑,「就是尋常的村落,我去瞧一眼罷了。不過若是你執意長住此處,我也只能與你一起。」

  她的面色變得蒼白,「你別威脅我。」

  「我怎麼捨得威脅你?只是我既然找到你,就不會再讓你跑了,你是我的愛妃,是我認定的人,不是你說要就要,不要就不要的。」

  舒雲喬的眼底閃過一絲澀然,但消失得很快,她發出一聲歎息,「王爺何苦讓彼此為難?」

  「為難的始終是你,不是我。」

  他的手一用力,在舒雲喬還來不及反應時就將她壓在床上。

  她才要掙扎,他已經單手將她雙手壓在頭頂,身子壓制住她的兩腿,空出的一手解開她的腰帶。

  「若是為了不能生育一事,你大可不用放在心上。」他的頭埋在她的頸窩中,雙唇輕輕低喃,「我在乎的向來只有你。」

  她的心一凜,一時忘了阻止他的侵犯,任由他的熱唇滑過她的身軀,大手漸漸肆無忌憚……過了許久,她才終於從他近乎瘋狂的激情中平復過來,他沉沉的身軀還壓在她身上,有些重,但是她沒想過把他推開。

  「你是什麼時候知曉的?」

  「事發沒多久,姊姊便派人告知我。」他吻了下她略微汗濕的鼻頭,抱著她翻個身,讓她趴在自己的身上,「我原想要她派人送你來南方與我團聚,但當時南方瘟疫橫行,你才小產,身子虛弱,姊姊擔心你受不住,提議等你身子好些再說。過沒多久,姨母送來家書,她直言讓我休了你,另娶門當戶對之人為妻。」

  察覺她不由自主的輕顫,他越加擁緊她,「我答應回京再議,條件是,讓你為你爹盡孝守墳,不許傷你分毫。」

  這些事她全然不知,她低頭凝望緊緊擁住自己的男人。

  他揉了揉她的後背,「我答應姨母不過是敷衍,我從沒想過要迎進新人,更別提休妻,原以為只要讓你離開郡王府,京中有姊姊在,你的日子不會難過,卻沒想到我才回京,你竟帶著淩月走了。」

  想起那一夜的混亂,舒雲喬心頭五味雜陳,她的離開不單是不想拖累他,還有更多是對自己的掙扎與懷疑。

  「在你生死不明的時候,恩羽被郡王和側妃帶走,更被打得遍體鱗傷,我趕去時,她只剩一口氣……有一瞬間我竟然覺得她或許真的不祥,死了也好。」她的聲音有些破碎,「天下人都能說她不祥,但我不能……我是她唯一信任的娘親,可是我——」

  他沒有讓她把話說完,用力的吻住她。那些權勢,他從不看在眼裡,然而卻有人為得到權勢不惜一切。當年為了郡王妃這個位置,他的姨母不惜毒殺了親姊姊,也就是他的生母,妄想取而代之,所幸最後被他的姊姊阻止。

  姨母得不到郡王妃的位置,一心想著只要他死了,自己的兒子就能取代他,六歲時他跟著姊姊下江南省親遇到意外,要不是運氣好遇上舒雲喬,他早已殯命。

  他絕對不會讓姨母如願,於是與姊姊聯手,打壓姨母和她生的庶子庶女,但他們也非毫無反抗能力,因此才有了後來一連串的是非,包括說淩月不祥的謠言、妻子的小產,最終導致她們母女的離去。

  察覺她流下眼淚,他憐惜的低頭吻去她的淚。他知道他任性的讓仇恨淩駕於一切,才造成如此結果,但他回不了頭……天亮了,蕭瑀才帶著同樣一臉疲累的舒恩羽回到福滿樓,不過他們身旁沒有蕭君允,更沒有冉伊雪和紀修齊的身影。

  舒恩羽累了一個晚上,吃了點熱粥後隨著舒雲喬進房,倒頭就睡。

  蕭瑀也想要好好睡一覺,但他知道自己沒有舒恩羽的好福氣。

  在嚴辰天心頭上的人有分三六九等,舒雲喬不用說,肯定是他舅父心尖上第一人,至於舒恩羽……蕭瑀很清楚,就算嚴辰天跟舒恩羽再如何針鋒相對,人家就是骨肉至親的父女,自己遠遠排在舒恩羽後頭。所以嚴辰天的寶貝閨女能在填了肚子後就立刻上床休息,他卻得把事情交代清楚,就算累死了,他猜他舅父頂多挑下眉,連同情的眼神都未必會賞他一個。

  「情況如何?」嚴辰天坐在花廳的榻上,一臉嚴肅。

  蕭瑀有些沮喪的搔了搔頭,他明明就是在鎬京城裡要風是風的小霸王,想做的事,哪件不是穩穩當當、順順利利?可是這次一出鎬京,自己什麼都做不好的感覺實在糟,他無力的承認,「回舅父,人沒追著。」

  嚴辰天聞言,沒有半句指責,只是沉默了好一會兒。

  看來冉伊雪背後的靠山不小,「你三叔呢?」

  「三叔沒跟我回來,因為他說這次就算跑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尋著人,所以打死不跟我回來。」蕭瑀揉著自己疲累的眼,強打起精神回話,「舅父放心,三叔身邊有著鄂親王府的暗衛,安全無虞。」

  嚴辰天也相信蕭君允不會有事,只是要找人,單靠他和幾個暗衛可沒法子,「你修書一封送回鎬京給你爹,讓他派人去找。」

  蕭瑀一心只想躺在床上狠狠睡個三天三夜,但他知道除非不要自己的小命,不然還是得先把嚴辰天交代的事做完,他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是,我回房後立刻修書一封派人送回京城。」

  舒雲喬在內室聽到嚴辰天的交代,不由心中一歎,輕手輕腳的將被子蓋在舒恩羽身上,伸手將床帳給放下後,緩緩走了出來。

  「王爺,找人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她看了蕭瑀疲累的神情一眼,「蕭瑀累了一夜,不如讓他先歇會兒,等睡醒再說。」

  蕭瑀聞言,一臉感激的看著舒雲喬,果然還是溫柔的舅母有人性。

  嚴辰天冷著臉看著蕭瑀,「你先下去歇息吧。」

  「是。」蕭瑀對舒雲喬一笑,沒有遲疑的轉身走了出去。

  舒雲喬柔聲說道:「我知道你用心良苦,想給蕭璃多些磨練,但也別逼他太急,不然縱使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我有分寸。」嚴辰天篤信玉不琢不成器,為讓雛鷹學會飛翔,就要有親手將它們推下山崖的狠心。

  他轉身走進內室,看著床上已經睡熟的女兒,他不是個心軟的人,對自己的外甥和女兒都一樣,唯一的例外,就只有自己的娘子,「齊哥兒的事,你別插手。」

  聽嚴辰天提及的不是蕭君允和冉伊雪,而是齊哥兒,她便知道他也猜出齊哥兒的身世,所以他的決定她並不意外,只是……「齊哥兒是伊雪懷胎十月所生,她沒想過讓他認祖歸宗。」

  「這事兒不是她說了算。」嚴辰天側著頭看著她的剪水雙眸,「宗族的規矩就立在那,不論是君允或是我,都不會任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

  她聞言,胸口一悶,下意識退了一步。

  他眼明手快的拉住她,沒讓她逃開,「我派唐越回京尋了兩位教養嬤嬤,等我們回京之後,就能讓淩月學些規矩。」

  舒雲喬終於明白之前嚴辰天那句「女兒自在的日子也沒多少」是何涵義。

  「兩位教養嬤嬤也是宮中請來的?」

  她猶記得當年嚴辰天的姊姊嚴琅玉出嫁前兩年,嶸郡王府曾從宮裡請來兩位教養嬤嬤,一位姓李,一位姓林。嚴琅玉出嫁之後,也不知道嚴辰天用了什麼方法,總之兩位教養嬤嬤便從宮中被放了出來,跟在才進京沒多久的她身旁。

  她平白收了兩位有品階的宮人在身邊,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但兩位嬤嬤待她極好,沒有一絲瞧不起她的出身。

  她娘親早死,這兩位嬤嬤陪了她數年,給了她如母親猶在的溫暖,教會她不少規矩,讓她出嫁後得以在嶸郡王府一直沒出大錯的穩坐著世子妃的位置。

  想起兩位老人家在她嫁入嶸郡王府後便告老返鄉,她剛嫁人的頭些年,原本還有魚雁往返,這些年卻是徹底斷了聯繫,也不知兩人如今是否安好?

  「來的自然是宮中的人,淩月可是堂堂嶸郡王府的嫡小姐。」

  「王爺,恩羽只是恩羽,妾身從不妄想恩羽能嫁入什麼權貴之家,也不指望回京,我只想她此生能得一知心人,幸福快樂,所以教養嬤嬤一事還請王爺三思。」

  「恩羽、恩羽!」嚴辰天聞言一惱,揚聲說道:「為何你總不願改口稱她淩月?」

  他的聲音驚擾了床上的舒恩羽,見她嚶嚀了兩聲,舒雲喬連忙在床沿坐下,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看她翻身向內,再次安穩入睡。

  看著舒雲喬,嚴辰天有些煩躁,縱使彼此將話給說開,但她卻擺明瞭不願與他返京,他不懂她到底還有何顧忌?

  「舒雲喬,你該明白,不論你要叫她什麼,她始終是我的閨女。」他一字一句說得輕柔而肯定,「她終究要回京,尋戶門當戶對的人家。」

  「尋戶門當戶對的人家?」她抬起頭,一臉坦然的面對他炯炯有神的雙眸,「王爺難道不怕人家說她不祥?」

  嚴辰天的眼微冷,「誰敢?!」

  「縱使不敢在王爺面前議論,但背後的耳語不會少,何苦讓恩羽去承受這一切,不如讓她自在點在這裡過日子。」

  「那你呢?你重視那丫頭,為了她可以拋下一切,所以她留下,你也要留下?」

  「她畢竟還小。」

  「她不小了,再過幾年就能婚配。若拿那丫頭逼著你,你才聽話,我就只有利用她。」

  「妾身心中向來敬重王爺,無須用恩羽威嚇。」

  「騙子,你口不對心。」他低下頭,直視著她的雙眼。「總之不論你或她都只能隨我回京。」

  舒雲喬沉默半晌,她無法說服嚴辰天改變心意,最終只道:「你一心想坐上嶸郡王之位,若是沒後嗣,這個位置要來何用?」

  「這位置我要來隻為報仇。」

  她又沉默,眼神似乎一下子變得空白,為了報仇,她真的失去太多,回京代表著將再次與那些陰謀周旋,她只覺悲哀。

  她表面上雖然平靜無波,但嚴辰天太過瞭解她,莫名的煩躁充斥在思緒中,他一把拉過她,不顧她似有若無的掙扎,雙唇佔有的覆在她的唇上,幾近饑渴的狂吻她。

  背對自己雙親躺在床上的舒恩羽緩緩睜開眼,她將爹娘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聽了個清楚,她一動也沒動,沒有讓人察覺她的清醒。

  直到房門被關上,知道爹娘離去後,她才重新閉上了眼,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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