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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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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簪花司命 -【平京亂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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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32:40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二】夜襲

  幾天之後,源義經帶著平家的俘虜,正式離開平安京,往鎌倉前進。

  他們一路往東走,在進入鎌倉之前便在腰越的地方被攔了下來,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只能暫時駐紮在腰越,等著鎌倉接下來的動作。

  其實在出發之前,源義經就已經有預感,此行或多或少都會受到一些刁難,可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沒來得及進到鎌倉,這些刁難就已經開始了。

  鎌倉一直不放心讓他留在京中,就怕他的勢力會日漸擴大,最後反倒過來成為威脅鎌倉的另一股力量,而鄉派回來的傳話者也是連連說源義經的壞話,讓他的處境陷入非常不利的狀態。

  但他一直相信,只要讓他見到源賴朝,好好解釋一番的話,源賴朝一定會相信他沒有二心,況且鎌倉會有防備他的舉動,一定都是其他人在旁慫恿逼迫,一定不是源賴朝的本意。

  尤其是……一直對他懷有戒意的北條政子……

  在腰越待了好幾天,鎌倉那邊卻一直沒有進一步指示,這讓源義經等得有些煩躁,然而他又無法直接衝到鎌倉去,這樣莽撞的行為,只會加深其他人對他的猜忌感,對情況一點幫助都沒有。

  派人傳話進鎌倉,也是同樣的沒有任何消息,像是刻意要冷落他一樣,又過了好幾天之後,一隊鎌倉的兵馬才出現在腰越,有了正式回應。

  一聽到鎌倉內有人過來了,源義經馬上走出屋子,沒想到騎馬走在士兵最前頭的,居然會是他最顧忌的人,北條政子!

  她為什麼會來?她想做什麼?雖然心中滿是疑惑,但源義經還是在北條政子下馬後,恭敬的問好:「嫂嫂,久未見面了,近來可好?」

  「日子無風無雨的,也就差不到哪裡去。」北條政子一直漾著美麗笑容,「九郎,這一陣子辛苦你了,還勞煩你親自押解戰俘回來,我真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我為鎌倉做事是應該的,這並沒有什麼。」

  「呵呵……你這麼回答,還真是會讓我們受寵若驚呢。」北條政子的笑容突然多了一絲嘲諷,「你在平安京的威名我們可是一清二楚,老百姓都非常崇拜你,還把你當成了戰神,不是嗎?」

  「嫂嫂,那只是……」

  「像你這樣的戰神,又何需親自押解俘虜過來,我們真的是承受不起呀。」

  源義經暗暗咬牙,只因現在的他不管說什麼都沒用,絕對會被北條政子給刻意刁難嘲諷的。

  他會親自押解俘虜過來,就是表明了自己對鎌倉並無二心呀,但北條政子就是要刻意扭曲他的行為,把好的都說成壞的。

  「說實話,你的鼎鼎大名,都快壓過我們家賴朝大人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簡單呀。」

  「嫂嫂,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那又如何?現實情況的確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你再如何澄清自己並沒有這個意思,也沒有多大用處的。」

  北條政子擺擺手,她所帶來的士兵就往關押戰俘的地方走,「俘虜就由我帶回鎌倉,九郎你也可以回京去了。」

  沒想到她連鎌倉都不讓他進,就想要趕他回去,這讓源義經有些憤憤不平,強硬的開口:「我要回鎌倉見三哥。」

  北條政子斷然拒絕:「並沒有這個必要。」

  「不,我一定要回去見他,他絕對會了解我並沒有二心的!」

  「很可惜的,不讓你回鎌倉的不是別人,就是你最敬愛的三哥。」

  源義經錯愕的一愣,簡直不敢置信,「這不可能!」

  一定是北條政子從中阻撓挑撥,刻意不讓他回到鎌倉的,他相信源賴朝絕不會這麼做,這絕對是北條政子算計好的!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總而言之,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不,除非見到我三哥,要不然我絕對不會回去的!」

  「那你就在這裡慢慢等吧。」北條政子冷笑一聲,隨即轉身離去,「相信我,你不會等到你想要的答案的。」

  她可是很有自信,源義經是進不了鎌倉的,不管他用什麼方法,都絕對不會成功。

  她得徹底銼掉他的銳氣,讓他明白清楚的知道,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王者。

  功高震主,這樣的人不得不防呀……

  ※                    ※                    ※

  自從北條政子帶著俘虜離開後,轉眼之間,又過了好幾天。

  不管源義經用什麼方法表達他沒有二心的立場,鎌倉那一方就是理也不理,這讓他非常氣惱,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繼續留在腰越,期盼源賴朝最後終究能給他一個回應。

  月光黯淡,就像是在反應源義經此刻的心情一樣,他無奈的輕掩窗戶,顯得非常的喪氣。

  他相信,鎌倉之所以遲遲沒有回應,都是北條政子在從中搞鬼,要不然源賴朝絕對不會用這種視若無睹的態度對待他。

  如果他有辦法見源賴朝一面就好了,或許事情就……

  一雙纖細的手在這時從後覆上源義經的雙眼,伴隨著溫柔甜美的嗓音迴盪在他耳邊,「是什麼事讓你心煩了?」

  「妳來了?」源義經馬上拉下她的手,轉過身來,將她抱個滿懷,「雪櫻,我一直以為妳在我離開後的第一天就會出現的。」

  「我才沒這麼耐不住寂寞。」蘇雪櫻不平的嘟起嘴,「我是看你都這麼久了還不回來,才特地過來看你在搞什麼鬼。」

  「沒什麼,就只是點小問題而已。」

  有蘇雪櫻在,源義經煩躁的心情就舒緩了不少,也不再那樣沉悶難受,「如果不是確定妳本人沒有跟來的話,我還真的會以為現在的妳是真實的。」

  和平常沒有相異的外表,只不過身上沒什麼溫度,沒有影子,蘇雪櫻對自己靈體的控制程度已經非常嫻熟,只要沒有外力阻撓,她就可以維持這種形式好長一段時間。

  「雖然只是靈體,但本尊可以做的事,我現在這個分身都可以做,甚至限制還要更少。」蘇雪櫻在他唇上輕輕落下一吻,好安撫他的心情,「到底怎麼了,快點告訴我。」

  源義經不由得失笑一聲,「才一個吻就想要我招供,可沒這麼容易。」

  「給你一點甜頭吃,你倒是開始貪心起來了。」蘇雪櫻馬上摀住他趁機逼近的唇,笑得得意,「說實話,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猜得出來。」

  源義經倒是微挑起了眉,懷疑她真的會知道?

  「他們不讓你進鎌倉,是吧?」

  蘇雪櫻一句話就馬上刺中他的心事,讓他原本的笑容又瞬間黯淡許多,蘇雪櫻心疼的輕抱住他,不願意看他如此難受,「算了,既然如此,那就回來吧。」

  「不,說什麼我都想見三哥一面。」

  他不希望一直讓北條政子從中挑撥他們兄弟的情感,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見上源賴朝一面,要不然他絕對無法甘心。

  她知道他的無奈及憤怒,但她所能做的有限,就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幫助到他,「要不然這樣好了,我幫你去鎌倉探探消息。」

  她的提議倒是讓源義經有些訝異,「妳要去鎌倉?」

  「沒錯,我現在這種狀況剛剛好,來無影去無蹤,方便得很。」

  「不行,要是妳被發現了怎麼辦?」

  如果讓北條政子發現她的行蹤,不知道又會引起什麼樣的紛亂來,他可不希望她去冒這個險,這會讓他非常擔心。

  「你放心,我機靈得很,不會有事的。」

  蘇雪櫻又在他唇上輕啄一下之後就離開他的懷抱,準備回到鎌倉去,「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就回來。」

  「雪櫻,雪……」

  源義經馬上追出房門,卻只來得及看到她在月光下透明消失的背影而已,他無奈的一嘆,現在也只能等著她平安回來了。

  遙望鎌倉所在的方向,他的眉心便不由自主的微微蹙起,希望蘇雪櫻帶回來的會是好消息,而不是讓他苦等了這麼久,卻還是以失望作結。

  「三哥,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而蘇雪櫻的靈體一離開腰越,沒過多久就已經來到鎌倉,她很熟悉這個地方,所以不費吹灰之力就來到源賴朝的宅邸,神不知鬼不覺的潛了進去。

  來到源賴朝所住的院落,屋內的燈火還亮著,蘇雪櫻靜靜躲在門外,想要偷聽裡頭的情形。

  將手中一份源義經寫來的書信就著燭火燒掉,北條政子睨了坐在榻上悠閒看書的源賴朝一眼,「你倒好了,寧願看其他毫無意義的書冊,就是不願看自己弟弟寫給你的信。」

  源賴朝完全不為所動,連頭都沒抬起來過,「那種東西,不看也罷。」

  蘇雪櫻錯愕的大大愣住,不敢相信她現在所聽到的這個冷淡男人聲音,真的是源賴朝?

  就她對他的印象,他一直是個非常溫和的人,對待任何人都很好,當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弟弟源義經。

  北條政子故意埋怨的開口:「在人前,總是由我扮黑臉,好讓你扮白臉收服人心,凝聚大家的力量,我這個工作還真是非常的吃力不討好呀。」

  「妳在埋怨我?」源賴朝哼笑了一聲,「但我看妳似乎玩得非常起勁,而且還樂此不疲呀。」

  「呵呵……我的確是樂此不疲呀。」等到書信都燒得差不多了,北條政子才來到源賴朝身旁,「對了,關於源義經,你到底打算怎麼處理他呀?」

  「就繼續這樣放著,讓他的心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到時候需要利用他時,我只要施捨給他一點善意,他就會感激不已,為我做牛做馬,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源賴朝當然知道源義經不會背叛他,但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這樣耍弄他、利用他,要將他給壓榨到底!

  就因為源義經有著利用價值,源賴朝才會對他好,要不然憑他多疑又猜忌的個性,才容不下一個會對他造成威脅的人,就算是親弟弟也不行!

  多虧了北條政子,他才能將自己真正的一面完美掩飾,瞞過所有的人,讓大家都被他假意的和善給收服了。

  北條政子輕笑了一聲,「和你比起來,我這種小奸小惡根本就不夠看,還差得遠呢。」

  源賴朝也跟著她揚起一抹淡而冷的笑容,「但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了。」

  「卑鄙、卑鄙、真是卑鄙的傢伙!」

  蘇雪櫻忍不住在房外偷偷痛罵出聲,真不敢相信源賴朝是這麼可怕的兩面人!虧源義經還這麼信任他,就連她也被他給騙了!

  這樣想來,源賴朝從一開始就一直在利用源義經,靠著源義經的能力替鎌倉打下一個個勝仗,源義經打得辛苦,他倒涼涼的待在鎌倉坐享其成!

  他們這對夫妻還真是會演戲,配合得天衣無縫,果然是登對到了極點!

  「該死的源賴朝,既然讓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會……」

  「原來……你是這麼看待我的,就純粹把我當成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好用棋子?」

  正當蘇雪櫻在房外拚命咒罵不已時,房內卻突然出現了第三個人的聲音,而這聲音不是別人,就正是源義經呀!

  蘇雪櫻納悶的一愣,趕緊在紙窗上戳個洞,好一探究竟,「奇怪,為什麼會這樣?」

  北條政子馬上戒慎的瞧著四周,「是誰躲在房內,快給我出來!」

  「這個聲音難道你們還認不出來?」話聲才剛落,隔屏後就慢慢走出了一個身影,那身影還散發著強大殺氣,「三哥,直到現在我才認清你的真面目,想起來還真是好笑。」

  源賴朝馬上冷下臉,既然事跡已經敗露,他也不需要再裝什麼和善了,「源義經?你怎麼會偷偷跑回鎌倉來?」

  在房外的蘇雪櫻忍不住驚呼一聲,雖然透過小洞看進去的視線不是非常清楚,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在裡頭的那個人不是源義經,而是……

  而是齊藤直人!

  「直人為什麼會在這?他……又為什麼故意讓源賴朝將他誤認為義經呢?」

  現在的她只能乾著急,卻什麼事情都不能做,她不能出現在源賴朝他們面前,卻也不能讓情況繼續往對源義經不利的方向發展下去!

  「我為什麼會回到鎌倉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齊藤直人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既然你不把我當兄弟看,也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他突然拔出太刀,毫不猶豫的就朝源賴朝和北條政子揮了過去,嚇得他們倆趕緊從榻上爬起身,就在房內和齊藤直人發生起衝突!

  「政子,過來!」源賴朝馬上拉著北條政子,一起閃躲齊藤直人的攻擊,「義經,你瘋了是不是?」

  「我的腦袋清楚得很,但就因為清楚,我更無法原諒你這種行為!」

  銳利的刀鋒迅速朝向源賴朝揮砍,好幾次都差點砍到他了,面對齊藤直人的來勢洶洶,源賴朝無力抵擋,只有節節敗退的份!

  「賴朝……哎呀!」

  跟著源賴朝一起辛苦躲避的北條政子突然被絆到了腳,下一刻就抓著他狼狽的跌倒在地,齊藤直人抓準時機一躍上前,將刀身一轉向下,兩手合握,就要向源賴朝刺了下去!

  「源賴朝,你納命來吧!」

  蘇雪櫻倒抽一口氣,真不敢相信齊藤直人會做出這種事情,「不行,不能讓他成功!」

  她趕緊伸直手,袖襬大力一揮,一股強大的風勢馬上破門而入,直接襲向齊藤直人,在他即將把刀刺下的那一瞬間突然捲走那把刀,還用風力將他給往後推開好一段距離!

  「真是該死!」齊藤直人好不容易才從強風中站穩腳步,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會這樣?」

  就在這時,源賴朝突然拿起齊藤直人的刀,衝破風勢反向他刺過去,「哈哈,沒想到連上天也在幫助我,你受死吧!」

  「什麼?」

  閃亮銀刀唰的一揮而下,齊藤直人在千鈞一髮之際勉強躲過,卻還是免不了在左手臂上被劃下一刀,他趕緊摀住傷口,衡量一下目前情勢,下一刻就馬上破窗而出,不再多作停留!

  源賴朝也在此時追出房外,高聲大喊:「來人哪,別讓他給跑了,一定要抓住他!」

  齊藤直人離開的速度很快,再加上侍衛很慢才出現,因此他是順利的逃離源賴朝的宅邸,蘇雪櫻連忙緊跟在後,一定得搞清楚他的目的才行!

  他離開宅邸後就迅速的躲入林裡,準備離開鎌倉,直到確定不會再有其他人追上他後,蘇雪櫻才敢大聲開口:「直人!」

  齊藤直人原本逃離的步伐突然頓了下來,不敢置信的轉過身,「雪櫻,妳怎麼會在這裡?」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的才對吧。」她不解的問:「你為什麼要假扮義經讓源賴朝誤會,還有……為什麼要殺他?」

  就算源賴朝再惡劣、再可惡,齊藤直人也不該動手殺他的,這麼可怕的事他怎麼會做得出來呢?

  齊藤直人微咬下唇,感覺有些欲言又止,「妳不要管這一件事,還是快點回去吧。」

  「為什麼?是法皇命令你這麼做的嗎?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她一直摸不清後白河法皇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就只是一再的擺佈她、擺佈源義經、擺佈齊藤直人,然後將事情搞得一團混亂。

  「這種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單純聽從他的指示行動而已,其他的我並不想多管。」

  「就算這麼做會害義經揹黑鍋,你也一點罪惡感都沒有?」

  「罪惡感?」齊藤直人哼笑了一聲,「我已經不知道什麼叫罪惡感,徹底麻木了,反正我害他揹的黑鍋已經夠多,不差這一個。」

  源義經和鎌倉之間的衝突有一半是因他而起的,憑著兩人一樣的相貌,齊藤直人在他消失時假扮他,成為供後白河法皇驅使的傀儡,才會引得鎌倉不快,最後開始顧忌起源義經來。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他的手已經被染黑了,也就不在乎再陷害源義經一次,這對他來說,已經算不了什麼了!

  沒想到他的思想變得這麼消極與黑暗,蘇雪櫻聽了感到好心疼,「直人……」

  「夠了,別這樣叫我。」齊藤直人繼續轉身離去,完全沒有任何猶豫,「妳還是趕緊回妳的源義經身邊,當他的靜吧,我的事妳不需要多管。」

  「直人,我求求你,別再回去他那邊了!」

  對於蘇雪櫻的吶喊,齊藤直人完全沒有理會,離開的步伐依舊堅決,她痛心的瞧著他的背影漸漸變小、變模糊,到最後消失在視線之內,心中的煎熬與不捨越來越濃,讓她幾乎要無法負荷。

  只要有源義經在,他就不會回來,是嗎?這個條件好沉重、好困難,讓她再苦思多次,也想不出任何解決辦法。

  蘇雪櫻只能任由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無力挽回,然後……再也回不了從前那青梅竹馬的快樂時光……

  ※                    ※                    ※

  源義經在腰越徹夜等待,卻始終等不到蘇雪櫻回來,這讓他有些緊張,不知道她在鎌倉發生了什麼事。

  是遇到了什麼突發狀況嗎?要不然應該不會拖這麼久還沒回來,她早該出現在他面前了才是。

  站在房門前,遙望遠方天空,其實源義經離鎌倉已經是近在咫尺了,如果他可以不顧一切的衝過去,那不知道該有多好?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如果真的莽撞行事的話,又會被北條政子抓到可以拿來作文章的把柄,反而是得不償失。

  所以他只能忍耐,繼續焦心的等待,希望蘇雪櫻最終能夠平安歸來。

  不知不覺間,東方的天空泛起淡藍的色彩,就即將要天亮了,原本寧靜的世界突然響起接連不斷的馬蹄聲,而且越來越靠近腰越,不只源義經注意到了,其他隨行的侍衛也紛紛驚醒,不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源義經趕緊來到通往鎌倉的道路上,就見遠方煙塵四起,正有一隊人馬朝這邊衝了過來,直到他們越來越靠近之後,源義經才看清楚帶頭的人,沒想到會是北條政子!

  她又來做什麼?而且還來勢洶洶,氣氛是凝重得可怕!

  「源義經,你有膽下手就不要給我跑!」

  北條政子搶先奔馳在眾人之前,氣勢驚人的直朝源義經狂奔而去,烈馬揚蹄嘶叫的聲音響徹雲霄,就像是想將源義經給狠狠踩在腳底下一樣。

  揮起習慣用的長刀,北條政子馬上將刀鋒架在源義經的脖子上,「謀害親兄,大逆不道,你簡直罪該萬死!」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源義經冷眼瞪著北條政子,已經不打算再繼續忍氣吞聲下去,「我這次又有什麼罪狀可以讓妳大作文章了,至少也得讓我明白,我又哪裡惹得嫂嫂妳不快了。」

  「你還敢狡辯,還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你以為這麼做就能掩蓋掉你闖進宅內謀害自己哥哥的事實嗎?」

  「我謀害三哥?」源義經真是感到可笑極了,「妳有什麼證據?沒有的話就別隨便誣賴人。」

  「我親眼看你刺殺賴朝,這又哪裡需要證據了?況且他還在你臂上……」

  北條政子馬上往他的左臂一瞧,卻赫然驚覺沒有那道刀傷,這讓她有一瞬間的困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對了,該不會是……」齊藤直人?

  北條政子曾經見過齊藤直人,所以對他們倆相貌一樣的情況非常清楚,這樣看來,剛才刺殺源賴朝的人其實是齊藤直人才對?

  不行,就算真的是齊藤直人下的手,她也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徹底將源義經給除掉!

  「嫂嫂,妳怎麼不說話了,難道妳根本就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我所犯下的罪行?」

  「少囉嗦,你也不需要再狡辯了!」北條政子馬上大喊:「來人哪,快把這個傢伙給押住,不要讓他跑了!」

  「是!」

  蘇雪櫻因為齊藤直人的事情,拖到這個時候才從鎌倉那回來,她偷偷躲在房舍後面,剛好目睹北條政子帶來的侍衛團團將源義經給圍住,緊張的情勢即將一觸即發!

  「天哪,這是該怎麼辦才好?」

  她絕對不能出去,但她也無法眼睜睜看著源義經被誣陷受害,好順了北條政子的心意!

  「夠了,你們放開我!」

  在一陣的掙扎反抗之下,源義經還是敵不過眾多侍衛的夾擊,被硬生生的壓在地上無法動彈,他憤怒的對北條政子大罵:「妳這個女人鬧夠了沒,我整個晚上都待在這,從沒離開過一步,有許多人都可以替我作證!」

  「在這裡的都是你的人,他們說的話、作的證,哪裡可以相信?」北條政子不容質疑的開口:「源義經意圖謀反,殺無赦,現在在此就地正法!」

  源義經死命的掙扎,卻該死的一點用也沒有,「北條政子,妳沒有資格這樣對待我!」

  「廢話少說,立刻行刑!」

  北條政子一聲令下,馬上有一名魁梧的侍衛手拿太刀充當劊子手,蘇雪櫻眼見再拖下去源義經就危險了,決定同樣的招式再使一遍,用御風術將劊子手所拿的刀給吹到天邊去!

  「可惡的北條政子,我絕對和妳拚到最……」

  正當蘇雪櫻再次聚集精神打算振袖御風時,另一抹身影突然騎著快馬出現在道路上,心急激動的高聲大喊──

  「等等,你們想對我的弟弟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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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三】冷戰

  「等等,你們想對我的弟弟做什麼!」

  源賴朝的出現,讓情況頓時之間出現大逆轉,北條政子詫異的轉過身,不明白他這個時候出現幹什麼?

  「賴朝?」

  源賴朝拉緊韁繩,在北條政子面前停了下來,他趕緊跳下馬,即刻命令:「政子,放開九郎,是誰准妳動用私刑的?」

  「三哥?」

  源義經抑鬱已久的心情像是出現一道曙光一樣,他盼望了這麼久,終於是見到源賴朝,見到他最敬愛的三哥了!

  「我為什麼不能對他用刑,他差點殺死你了,不是嗎?」

  源賴朝瞧了源義經一眼,同樣發現他左臂上沒有該出現的那道傷痕,又看到北條政子暗暗對他使眼色,馬上頗有默契的大概了解真正狀況。

  剛才刺殺他的不是源義經,而是齊藤直人,也只有齊藤直人有辦法讓所有人誤認,而且連一點破綻也沒有!

  源賴朝腦袋迅速思考轉動,馬上想到一個計畫,因此便開口:「那人行刺時燈光昏暗,根本就看不清模樣,妳怎麼能憑背影相像就這樣將九郎給定罪?」

  「可是……」

  「夠了,沒有可是!」源賴朝不容質疑的命令:「所有的人馬都給我退回鎌倉去,馬上離開!」

  侍衛們看到鮮少動怒的源賴朝開始生氣起來,馬上忌憚的放開源義經,紛紛照他的指示撤退,這讓北條政子氣得都快跳腳了,「賴朝,你這到底是在做什麼?」

  「妳給我住口!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就是兇手前,誰都不能動他!」

  「賴朝,你……」

  北條政子氣惱的重哼一聲,隨即上馬負氣離開,看起來非常不甘心。

  好不容易才見到源賴朝,源義經當然要趕緊替自己辯解:「三哥,真的不是我做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九郎,你也回京去吧。」

  「三哥?」

  「離京這麼久,你也不能一直放著那邊的事不管吧。」源賴朝無奈一笑,「別留在這,你會繼續被政子刁難的,何苦將自己弄得這樣狼狽?」

  沒想到源賴朝雖然出現了,卻依舊是趕他離開,這讓源義經非常的失落,「三哥……」

  「聽我的話,回去吧,沒有命令就不要有任何動作,也不要隨意離京回來,造成不必要的衝突與困擾。」

  該說的話一說完,源賴朝就轉身上馬,接在北條政子之後離開了,然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源義經心中的滋味是百感交雜,難過痛心不已。

  他不懂,原本好好的兄弟為什麼彼此之間的距離會越來越遠,就連他想做什麼事來挽回,卻連一點用也沒有?

  這讓他好不甘心,強大的無力感開始侵蝕他,讓他痛不欲生,但他卻只能任由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完全的束手無策。

  等源義經落莫沮喪的回到屋內後,蘇雪櫻才敢現身,心疼的由後輕輕抱住他,「義經,別難過,我們回去吧。」

  「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蘇雪櫻說不出口,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源賴朝其實是雙面人的事實,更無法告訴他,其實他會被認為是刺殺源賴朝的兇手,這都是齊藤直人的錯。

  「義經,算了,不要再想了,就這樣回去吧……」

  別再見這種陰險的人也好,要不然也只是被一直利用下去而已,她不知道該如何扭轉源義經對源賴朝既定的信任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想辦法不讓他繼續被惡劣的源賴朝給利用。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扭轉,這讓他的立場越來越艱難的劣勢……

  另一方面,在回鎌倉的路途上,源賴朝駕馬來到北條政子身旁,刻意和她並肩而行,打算討論一些事情。

  北條政子先冷睨了他一眼,之後才淡淡開口:「剛才演了那齣戲,你的目的是什麼,齊藤直人和他是一伙的,你難道還要繼續放任他,管也不管?」

  他們不知道齊藤直人早已投靠到後白河法皇那邊的事情,所以認為齊藤直人之所以會行刺源賴朝,源義經一定脫離不了關係,這對他們來說是大大的威脅!

  「我當然不會放任他不管,但妳的行事方法會讓其他人反感,說不定到最後還會引發反效果,讓大家同情他,反而怪起我和妳來。」

  就因為懷疑源義經是刺殺的嫌犯而就地處決他,這是無法讓所有人信服的,與其這麼做,倒不如讓源賴朝扮演一個不忍心傷害弟弟的角色,這樣反倒能得到眾人對他的好感。

  「那難道就這樣放任他回平安京,什麼動作都不做?原本他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大威脅,現在他又出現反意,那就更是讓人忌憚,不能不除呀。」

  「是誰說我什麼都不做的?」源賴朝冷笑一聲,早已盤算好接下來的行動了,「要除掉他,除非萬不得已,最好是先暗著來。」

  「哦,怎麼暗著來?」

  「叫在京裡的鄉準備準備,一有機會……就換我們動手了。」

  源賴朝不會放任威脅他的任何東西存在,就算是他的親弟弟,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除掉,沒有第二句話。

  反正現在國家的大勢底定,他已經大權在握,源義經可利用的價值也已差不多結束,留不留都已經沒有任何差別了。

  所以為了自己的安危與地位著想,源義經不得不除,他得永除後患!

  ※                    ※                    ※

  自從回到平安京後,源義經的心情就一直非常鬱悶。

  這讓蘇雪櫻非常苦惱,不知道該如何緩和他的心情,每次想做些什麼事讓他開心一點,結果得到的都是反效果,她不只吃力不討好,反倒還惹了一身腥。

  叫他放寬心,不要把鎌倉的事放在心上,他就說她根本不懂他的感受,這種事哪能說不在乎就不在乎?

  但在乎了又有什麼用,源賴朝根本不把他這個弟弟放在心上,只可惜她狠不下心殘忍的告訴他事實,讓他面對另一個強大打擊。

  他不開心,她也跟著不開心起來,氣氛凝重得讓人無法忍受,結果兩人僵持到最後,蘇雪櫻乾脆離家出走,好讓彼此都有冷靜下來的空間。

  但她還是很氣,因為她都離開堀川館好幾天了,沒想到源義經還真的就不來找她,就這樣放她一個人在外面,一點都不擔心她的安危?

  「啊……氣死人,真是氣死人了啦!」

  「嗯……第一百零三遍……」

  日爺的宅邸內,就聽見蘇雪櫻在屋內氣不過的努力咆哮,日爺無奈的輕揉太陽穴,小黑及小白倒是非常無聊的開始算起她抱怨的次數。

  「日爺,如果是你,你會放著自己心愛的人好幾天理也不理,一點都不管她的死活嗎?」

  日爺無奈的大皺起眉,心想他們小倆口吵架,又關他什麼事,他為什麼得提供蘇雪櫻避難所,還得聽她吐苦水呢?

  怎麼覺得……這裡像是變成她的娘家一樣……

  「日爺,你別光皺眉不說話呀,快點回答我。」

  「我不知道。」

  「嘎?」

  他指指身旁的兩個小鬼,「我的身邊只有麻煩鬼,沒有心愛的人,所以非常抱歉,妳的問題我真的回答不出來。」

  在紙上記下第一百零三筆紀錄,小黑終於忍不住開口:「雪櫻小姐,既然妳這麼生氣他不來找妳,那妳就主動回去找他嘛。」

  小白拚命點頭,「是呀,省得妳繼續在這邊碎……」

  蘇雪櫻怨恨的眼神突然掃向不知好歹的小白,害他大大的嚇了一跳,趕緊將沒說完的話全部吞回肚子裡去,省得自找罪受。

  「我才不要回去。」蘇雪櫻繼續賭氣的開口:「反正回去了也只是讓彼此都難過,他只要一天不放開對源賴朝的親情執念,不只他不好過,我也不好過。」

  日爺淡淡的勾起笑容,「這還不簡單,妳只要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就好,有了讓他更關注的事情存在,久而久之,他對鎌倉那邊的執念也會漸漸變淡的。」

  「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蘇雪櫻不解的大皺起眉,「我該怎麼做,又要怎麼轉?」

  「這當然有很多種方法,然而最容易成功轉移他注意力的方法就是……」

  日爺他們三個人不約而同都將視線放到蘇雪櫻的肚子上,像是想瞧出些什麼端倪,然而他們古怪的表情反倒讓蘇雪櫻摀住肚子,對他們的行徑感到非常奇怪。

  「你們在幹嘛,看我的肚子做什麼,我又沒有發胖。」

  「雪櫻小姐,這不是發不發胖的問題呀。」小白突然賊賊的笑著,「妳和義經哥哥都在一起一段時間了,應該……」

  「該做的事情都做不下好多遍了吧。」小黑那曖昧不已的笑容,真是讓人感到有些……欠扁,「有沒有興趣生個像我們倆這麼可愛的小寶寶呀?」

  「……」兩個可怕的小惡魔還差不多吧?

  只見日爺非常不同意的搖搖頭,「說實話,我覺得女娃比較好,可愛安靜又聽話。」

  小黑他們倆突然不平的瞪向日爺,「爺,那你是指我們倆很吵囉?」

  日爺馬上冷眼回瞪過去,「你們有異議嗎?」

  「有!當然有……」

  沒想到為了男娃女娃的問題,兩個小鬼就開始和日爺吵了起來,還撲到他身上去大抓特抓,像是野猴子一樣,這讓日爺一時之間招架不住,也完全將蘇雪櫻給晾在一旁。

  「夠了小鬼,給我停手!」

  「不要,今天一定要讓你嚐嚐我們倆聯手起來的厲害!」

  「該死的你們……喂,住手……」

  蘇雪櫻傻愣愣的瞧著他們三個胡鬧在一起,心想又來了……他們主僕真的是永遠沒個樣,讓人看了是哭笑不得。

  她的手還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開始若有所思起來,他們不提她還真的沒想到,如果她懷上他們倆的孩子,源義經一定會很開心吧,這樣就能夠徹底轉移他的注意力,然後……

  「孩子呀……」

  蘇雪櫻不由自主的漾起笑容,表情是異常的甜美,不知道他們倆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應該會非常可愛吧。

  沒想到自己已經邁入組織家庭的人生歷程,是個全新的不同階段,然而她的心情似乎還沒調適過來,總覺得有些不真實,就像是在作夢一樣。

  就在這時,屋外的長廊上突然出現急促的腳步聲,步步逼近,原本打鬧在一起的主僕三人頓時停下動作,都勾起了看好戲的笑容。

  日爺趁機將兩個小鬼給甩下,笑得開心,只因他終於要從蘇雪櫻對他的荼毒中解脫了,「真是好不容易呀,終於按捺不住寂寞追過來了。」

  「他來了?」蘇雪櫻錯愕的一愣,不是很甘心,「他怎麼找到這來的?」

  「妳以為他真的就放任妳一個人在外面,完全不管妳流落到哪裡去?」日爺輕嗤了一聲,「早在妳第一天回到這裡時,他就已經知道妳跑到這來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反撲行動失敗,小黑只好無奈的搔搔頭,「那個大塊頭弁慶每天都會來詢問情況,只是怕妳生氣,不敢讓妳發現而已。」

  「而且一天還來好幾趟,就怕妳跑了一樣。」小白也是一臉無奈的模樣,他們總有一天一定要反抗暴政成功呀!

  沒想到原來她的一舉一動一直都在源義經的掌握之中,這倒是讓蘇雪櫻感到非常喪氣與不甘,因為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笨蛋一樣。

  源義經雖然不請自來,但還是逕自推開門走了進去,如入無人之地一樣,「雪櫻……」

  蘇雪櫻馬上大皺起眉,輕哼一聲便轉過頭不再看他,存心給他臉色瞧。

  「唷唷唷,我說大人哪,你的小麻煩在我這叨擾了這麼多日,你終於肯來領回去了?」

  面對日爺的刻意嘲諷,源義經根本無心理會,也就由著他不多加辯駁,「可以讓我和她單獨談談嗎?」

  蘇雪櫻賭氣的開口:「我不想聽。」

  「那可不行。」日爺馬上站起身,順便拎起還想看熱鬧的兩個小鬼一起撤退,「講完就快把她給帶回去吧,省得給我找麻煩。」

  沒想到他還真把她給當成一個大麻煩,這倒是讓蘇雪櫻感到有些受傷呀,「日爺……」

  只可惜日爺是理也不理,「你們小倆口慢吵,別太大聲就是了。」

  「喂,你這個傢伙……」

  蘇雪櫻只能眼睜睜看著日爺非常沒有同情心的退出戰場,徒留她一個人面對源義經,她根本就不敢轉過身,就怕看到他盛怒的模樣。

  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她更不想面對他,省得讓自己不好受。

  直到屋內只剩他們兩人,源義經才無奈的輕嘆一聲,柔聲開口:「雪櫻,跟我回去吧。」

  他承認沒有一開始就把她給找回去,的確是和她賭氣,順便讓彼此冷靜冷靜,好沉澱下混亂的情緒。

  然而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心情非但冷靜不下來,反倒越來越焦慮,只因蘇雪櫻不在他的身邊,他便寢食難安,煩躁得可以。

  明明知道她的人就在日爺這,不會有事的,但他還是忍不住擔心,完全失去了該有的自制力。

  這場冷戰他先認輸了,所以他來帶回她,無論如何都要將她給帶走,不讓她再離開他身邊!

  「我不想回去。」蘇雪櫻已經狠下心要賭氣下去,「反正我回去只會再度說出讓你討厭的話,與其讓兩人的關係因此鬧得更僵,我寧願留在這裡。」

  「我知道妳是為我好,但也得給我一段時間調適的,不是嗎?」

  「我給你時間調適心情,那誰給我時間調適心情?每天看著你愁眉不展,我的心像就是被人給狠狠揪住一樣,完全沒辦法解脫。」

  說著說著,蘇雪櫻倒開始委屈的哽咽起來,卻還是倔強的不肯落下眼淚,「這種感覺好難受,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來,所以我只好從你身邊逃開了,就希望能來個眼不見為淨。」

  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的人雖然在日爺這,但心還是遺留在堀川館裡,每天殷殷期盼他的出現,卻又矛盾的不想見到他。

  「雪櫻,對不起……」源義經突然從後緊緊抱住她,心疼她的感受,「我不知道妳也承受著痛苦,是我疏忽了,真的很對不起……」

  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在煎熬著,沒有人能理解他的感受,沒想到他的行為反倒變成煎熬她的來源,讓她陪著他一起受苦。

  他不該這樣折磨她的,他知道自己應該看開才是,就像蘇雪櫻說的一樣,但他卻是彆扭的不想去面對,只想折磨自己,看自己的心能不能因此而麻痺,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但他錯了,痛苦的感覺依然清晰,這份痛苦卻也間接傷害到蘇雪櫻,這讓他好後悔,早知道就不要這樣折磨彼此,讓兩人都陷入低潮的旋渦當中。

  源義經在她耳邊輕聲低喃,已經有醒悟的跡象,「雪櫻,我不會再這樣傷害妳了,跟我回去,好嗎?」

  「你說的話……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別人可以傷害我,傷得多深多重都沒關係,但就是妳不能受到傷害,包括我在內,不管是誰傷害妳都不行。」

  他不會再犯這種錯誤的,只要蘇雪櫻肯給他彌補的機會,他一定改,沒有第二句話!

  知道源義經是真的有所醒悟,蘇雪櫻才欣慰的漾起笑容,淚水還要掉不掉的,「要我跟你回去可以,但你得找八人大轎將我給抬回去。」

  「妳這是在刁難我?」

  源義經不由得微皺起眉,只因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了,這時的他該到哪裡去找八人大轎?

  「沒錯,我就是在刁難你。」

  蘇雪櫻就是故意要看他苦惱的模樣,不這樣捉弄他一下,她這幾日來的煩惱就一點補償也沒有,所以一定也要讓他吃點苦頭才行。

  瞧她那表情笑得可得意了,源義經不由得微抿起唇,真拿她的任性沒辦法,下一瞬間他倒是伸手將她給打橫抱起,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她趕緊抓住他,以免自己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啊……你幹什麼?」

  源義經笑著在她耳邊輕喃:「很可惜,八人大轎沒有,妳只好將就一下乘坐一人小轎吧。」

  蘇雪櫻故意瞋怒著,雖是抱怨,卻像在撒嬌一樣,「你還真的是一點誠意都沒有。」

  「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會一路將妳這樣給抱回堀川館,完全不假手他人,怎樣?」

  「不要,這樣多丟臉呀。」

  「放心,天色已暗,不會有人看到的,我們走吧。」

  「你……喂,我已經答應說要和你走了嗎?你這個無賴的傢伙……」

  聽著他們倆打情罵俏,一路甜蜜的鬧出這座宅邸,躲在房外偷聽的好事三人組才偷偷的鬆一口氣,心想問題終於解決了。

  小黑忍不住碎唸著:「呼……希望雪櫻小姐下次來的時候,不要又是因為和義經哥哥吵架的這種原因。」

  「是呀是呀,再一連好幾天都聽她這樣抱怨下去,我想我真的會睡著吧。」小白頗有同感的連連點頭。

  瞧著他們倆離去的背影,日爺突然黯下眼眸,若有所思,「他們……大概已經不會有這種機會了……」

  「為什麼?」兩個小鬼同聲詢問,非常不能理解為什麼日爺要說出這種不好的話。

  「為什麼?之後你們就會知道的……」

  這是命運,由不得人們說不,只能被動的接受與面對,然後……無法反抗。

  只因反抗的最後,依然會踏上相同的命運路程,終點只有一個,不會因為做了任何努力,而產生另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未來只有一種,是永遠無法改變的……

  ※                    ※                    ※

  明月高高掛起,堀川館內今夜是顯得異常的寧靜。

  鄉悄悄來到蘇雪櫻的寢居前,發現房內的燈火依舊沒亮,表示人還沒回來,就算蘇雪櫻負氣離家,源義經每晚還是會來到這,沒有一天間斷。

  她冷哼了一聲,眼神中的森冷比以往更加濃重,像是恨不得將他們給碎屍萬段一樣。

  「看著吧,你們絕對會不得好死的。」

  突然之間,鄉見到一抹身影從外跳上牆,即將落了下來,她趕緊將自己的行蹤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

  「等等,義經,你到底在幹嘛呀?」被源義經給一路抱在懷中,蘇雪櫻死抓住他的衣領不放,簡直害怕死了,「好好的大門你不走,偏要翻牆幹什麼,又不是在當小偷。」

  「我出來找妳時原本就沒從正門出去,為了別驚擾其他人,回來時只好再同樣翻牆了。」

  「怎麼,去找我是這麼丟臉的事呀,還翻牆不想讓人知道?」

  源義經笑著和她耳鬢廝磨,「如果妳不跟我回來,讓我撲了個空,的確就是蠻丟臉的事了。」

  「夠了,別這麼不正經的。」蘇雪櫻羞赧的表情浮上一抹紅潮,要不是天色早已暗下,這種親密的舉動讓其他人看到,她會感到更丟臉,「快點下去,站在牆上好顯眼。」

  「是,這就遵命。」

  輕輕鬆鬆跳下牆,源義經繼續將蘇雪櫻抱回她的寢居內,然而才一推開房門,他就感到有種奇怪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讓人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義經,怎麼了嗎?」

  「總覺得……似乎有哪裡怪怪的。」

  「真的?哪裡怪了?」

  蘇雪櫻逕自從他懷中跳下,走進漆黑的屋內,並沒有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勁,「這裡還是像以前一樣啊,一點都沒……」

  「雪櫻,小心!」

  「呃?」

  一抹暗黑的身影突然從樑柱上頭跳下來,還揮刀朝蘇雪櫻砍了過去,她嚇得趕緊蹲下身,千驚萬險的好不容易才躲過一劫!

  「雪櫻!」

  源義經趕緊衝進去,再也顧不得什麼了,他一進去之後又有好幾個黑色身影從樑上跳下,紛紛將他們倆給圍在中心,舉起刀就朝他們揮了過去!

  「啊──義經!」

  源義經抱住蘇雪櫻,帶著她左躲右閃,但房內視線實在是太過黑暗不清,讓他的反應無法非常靈敏!

  這些人顯然是衝著他和蘇雪櫻來的,而且下手毫不留情,打算置他們於死地,看著四面八方的銀刀對他們揮來,源義經暗暗咬牙,只怕自己應付不過來!

  他身上根本沒有任何武器,又得顧及到蘇雪櫻的安全,行動完全受到限制,只能被動的閃躲,而且屈於劣勢,隨時都有可能被他們給一舉打敗!

  「該死!」到底是誰想害他們?

  「義經殿下!」

  就在這時,弁慶突然破窗而入,還將手中的太刀往源義經的方向丟去,他接到之後馬上甩開刀鞘開始反擊,一時之間鏗鏘聲不絕於耳,打得激烈!

  在弁慶破窗而入之後,陸續又有好幾個人衝入房內,和襲擊源義經他們的人打了起來!

  弁慶馬上來到源義經身邊,「義經殿下,你們還是趕緊先出去吧!」

  「弁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言難盡,總而言之,鄉夫人造反了!」

  「什麼?」

  「詳細情形之後再說,您趕緊先帶雪櫻小姐離開堀川館吧!」

  情況緊急,源義經只好先帶著蘇雪櫻逃離房間,離開堀川館再說,然而他們倆才一來到房外,就見一群士兵團團圍住蘇雪櫻的寢居,看來是早已籌劃多時了。

  站在士兵中間的鄉冷笑一聲,語氣是異常的冷淡:「源義經,今天的你哪裡也別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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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33:11 |只看該作者
卷六 【四】吉野山

  「源義經,今天的你哪裡也別想逃!」

  火光四起,瞬間就團團圍住源義經和蘇雪櫻,讓他們倆完全沒處逃,源義經憤怒的開口:「鄉,妳這是在做什麼?」

  「我只是在執行鎌倉給我的命令而已,暗的刺殺你不成,我就只好明著來,總而言之,我絕對不會讓你活到明天的!」

  他不敢置信的吶喊:「鎌倉命令妳把我給殺掉?這是為什麼?」

  「只能說你功高震主,鎌倉已經容不下你這個威脅存在了。」

  「這不可能,一定是妳在騙我!」

  「義經。」蘇雪櫻輕拉住他,要他冷靜,表情是無比的慘淡,「她說的沒錯,功高震主不得不除,這種事情……屢見不鮮。」

  在中國的朝代中,每朝的開國功臣,多的是不得好死的例子,就算皇帝在未登基之前和他的好兄弟們是如何推心置腹,只要一登上帝位,就會全然變質,以往的同袍之情會蕩然無存。

  聰明一點的人,趕緊放下權力歸隱山林,以免慘遭殺身之禍,比較遲鈍一點的人,一直要到抄家滅門時,才會醒悟過來,從前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已經變得高高在上,容不得其他人的勢力威脅到他,就算是義結金蘭的兄弟也不行。

  而現在,源義經也遇到同樣的問題,就連他們是親兄弟,也避免不了這種猜忌的情況發生!

  「看來你的愛妾比你要看得清事實。」鄉繼續冷笑,「你倒好,還有一幫誓死不肯背叛你的人,任我怎樣威脅利誘都沒用。」

  她早在私底下偷偷收買源義經的兵馬,要他們反叛,剩下那些對他特別忠心的人,她才在今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們給關在牢內,不讓他們壞事,可她沒想到,他們竟然有辦法從牢內闖出來,依然拚死保護他!

  瞧著四周的士兵慢慢逼近源義經他們倆,將圍住他們的圈子越縮越緊,源義經沒有其他的路可走,只好奮力反擊,再也顧不得什麼了!

  「該死,要殺就來吧!」

  吆喝嘶叫聲一起,眾人就向源義經他們了衝過去,源義經帶著蘇雪櫻衝鋒陷陣毫不猶豫,下手完全不留情!

  兩刀相交的碰撞聲、慘叫哀號聲、廝殺怒吼聲,種種可怕的聲音迴盪在蘇雪櫻耳邊,讓她不想聽也沒辦法。

  血花四濺,濺得她身上、臉上都是,那溫熱的感覺殘留在臉上,血腥的味道瀰漫在四周,讓她感到陣陣作嘔,難過到了極點!

  好可怕……看到眼前的橫屍遍野,而且越積越多,源義經身上的殺氣還越顯暴戾,蘇雪櫻不得不害怕起來,就怕他到最後殺紅了眼,任誰也阻止不了他!

  「義經殿下!」

  好不容易才解決掉蘇雪櫻房內的刺客,弁慶他們馬上來到源義經身邊,加入戰局,他依舊對源義經說道:「殿下,你們快走,這裡有我們擋著!」

  「不行,要走我們一起走!」

  「您得先帶著雪櫻小姐走,她承受不了這種互相殺戮的慘況的!」

  源義經回頭看著蘇雪櫻,雖然燈光昏暗看不出她慘白的臉色,但看到她緊皺雙眉的表情,他也知道現在的她非常難受。

  「殿下,我們之後會去追上您的,您別再顧慮我們,快帶雪櫻小姐先走!」

  為了顧及蘇雪櫻的情況,源義經不得不妥協,準備帶她先衝出堀川館,「答應我,你們一定要安全出來!」

  「嗯!」

  緊緊將蘇雪櫻給護在懷中,源義經和弁慶他們馬上合力殺出一條血路,讓他順利的帶著她脫逃出去,一衝出館外,源義經想到的第一個地方便是日爺的宅邸,因此便和蘇雪櫻一起跑了過去!

  只要他們躲入日爺的宅中,請他放開結界不讓其他人找到宅邸,那他們就可以暫時躲過一劫,然後好好計劃該如何扭轉情勢!

  然而奇怪的是,當他們來到宅子所在的馬路上時,卻怎樣都找不到他的宅邸,那間大屋子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

  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源義經忍不住大罵:「該死,怎麼會這樣?」

  蘇雪櫻也錯愕的四處尋找,不敢相信日爺居然會提早放下結界,不讓他們找到他!

  這到底是為什麼?他從以前就是一直幫著他們的,為什麼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才來個眼不見為淨呢?

  原本寧靜的街道上卻出現一陣陣騷動,像是有另外一組人馬在尋找他們一樣,源義經只好放棄日爺這個避難所,趕緊再往其他的地方逃。

  「雪櫻,我們走!」

  蘇雪櫻跟著源義經邁開奔跑的步伐,卻還是一直回頭尋找,一時之間對日爺的信任蕩然無存,簡直不敢相信!

  但她又能如何呢?只能跟著源義經一直跑,不敢預測自己的未來……

  兩人一同逃出平安京,過沒多久弁慶他們也趕了過來,現在鄉已經控制住所有人馬,所以他們暫時回不了京裡,只能先找一個地方安頓下來,日後再做打算。

  過沒多久,鎌倉居然傳出消息,說源義經意圖謀反,證據確鑿,鎌倉將派兵追擊他,消滅這個叛徒。

  源賴朝這次是發了狠心,非要將源義經給除去不可!這逼得他不得不繼續往外逃亡,連累跟著他的其他人也得一同顛沛流離。

  沒想到事情還是走到這一步了,蘇雪櫻一路上都是惶惶不安,擔心到了極點,她想到了她讀過的歷史,源義經先是一路逃亡,然後……

  然後被逼到退無可退,最後……在陸奧的衣川自殺,年紀輕輕就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一想到最後的結局有可能是這樣,蘇雪櫻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內心陷入深深的恐懼當中。

  「雪櫻,妳會冷嗎?」

  現在他們一行人正走在山路上,要往吉野山前進,看到蘇雪櫻打了一個寒顫,源義經馬上擔心的輕撫她臉蛋,就怕她有了寒意。

  山裡的氣溫原本就低,蘇雪櫻穿的衣服又有點單薄,在一連串的趕路之下,她的臉色也略顯蒼白,身體情況有些虛弱,在在都讓源義經擔心她的狀況,就怕她的體力已經透支了。

  蘇雪櫻馬上漾起一抹笑容,接著搖頭,「我沒事,我們繼續走吧。」

  「妳這個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沒事的模樣。」源義經馬上在她前頭蹲下身,「我揹妳走,快點上來。」

  「不,這樣不好,會讓你累著……」

  「雪櫻小姐,妳就不需要再強迫自己硬撐了。」跟在後頭的弁慶忍不住開口:「還是讓殿下揹著妳吧,妳並不需要感到不好意思或是愧疚。」

  這一路上,他們都看得很清楚,蘇雪櫻努力不要成為他們的負擔,熬夜趕路也沒有任何一句怨言,但她畢竟是女人,天生就比男人要柔弱許多,他們有辦法承受的磨難對她來說,會讓她比他們還要辛苦不知道多少倍。

  她有辦法撐到現在,他們已經很佩服了,所以他們不會怪她拖慢他們的腳步,反倒希望她能放自己一馬,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既然屬下都幫自己說話,源義經更是不容蘇雪櫻拒絕,「所以說,上來吧。」

  蘇雪櫻又猶豫踟躕了一會,才在眾人的慫恿下靠在源義經背上,讓他揹著她走山路。

  一靠在他寬厚溫暖的背脊上,蘇雪櫻就感到有一陣睡意不斷向她襲來,或許她是真的累了,才會感到有些力不從心,連想振作精神都沒辦法。

  這樣一個溫柔的人,她怎麼捨得讓他走向最終悲慘的結局?蘇雪櫻非常不忍的緊抓住他,努力壓下心中的傷感,不想讓他發現。

  她一定得做些什麼事來扭轉源義經的命運,到了這種時刻,她已經顧不得什麼了,就算逆天是多麼罪大惡極的事,她也要不惜代價的拚命!

  這已經是最後關頭了,再無法改變情勢發展,或許就要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蜿蜒的山路下突然出現鎌倉的兵馬,沒想到他們已經快追上來了,源義經他們更是趕緊加快腳步,不讓鎌倉的人有機會逮到他們!

  「站住,別想跑!」

  前頭一批騎馬的武士迅速向他們逼近,而且還對著他們頻頻放箭,這讓他們的處境立刻危險起來,源義經又揹著蘇雪櫻,速度加快不了多少,這更讓他們是越來越緊張!

  眼看著一支支飛箭驚險的從身旁飛過,差點就要射到他們,蘇雪櫻馬上從源義經背上掙扎跳下,不再增加他的負擔!

  「雪櫻?」

  一落到地,蘇雪櫻的身旁馬上出現一陣不尋常的風環繞著她,她的手一揮起,馬上有一道強烈的風勢將所有飛來的箭都給吹偏,直接插入兩旁的地上!

  蘇雪櫻來到一行人的最後頭,大有豁出去的打算,「你們趕緊先走,走得越遠越好!」

  「雪櫻,別做傻事!」

  源義經說著就要回頭帶她走,蘇雪櫻卻對著弁慶大喊:「弁慶,不要讓他靠過來,快點帶他走呀!」

  弁慶馬上伸手架住源義經,不讓他走回頭路,這讓他是又急又氣,忍不住破口大罵:「弁慶,你這是在做什麼?」

  弁慶雖然也非常不忍心,卻還是只能硬著心腸開口:「殿下,您不要讓雪櫻小姐的苦心白費,我們快走吧!」

  蘇雪櫻馬上集中精神,讓散亂的狂風凝聚成好幾道高聳入天的小龍捲風,就朝著下方的兵馬吹了過去,一時之間驚叫咒罵聲四起,全都亂成一團!

  源義經掙扎著想要脫離弁慶的箝制,才不讓蘇雪櫻做這麼危險的事,「不行,我不能放雪櫻獨自一人在這裡,絕對不行!」

  「弁慶,快帶他走!」蘇雪櫻微轉過身,對著源義經淡淡一笑,「你放心,等解決掉他們後我就會去找你們的,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不──」

  「弁慶,快呀!」

  弁慶狠狠一咬牙,硬是和其他同伴合力將源義經給架走,繼續往吉野山上逃,直到確定他們已經走遠後,蘇雪櫻才又回過頭,眼神冷厲的瞪著鎌倉兵馬。

  她雖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麼程度,但說什麼都要試一試,一定得讓源義經順利離開!

  雖然她的御風術還不夠成熟,但日爺曾經說過,只要使得好的話,單純的風也是可以傷人的,而且殺傷力驚人。

  「不試試看又怎麼知道我不行呢?為了義經,我絕對要拚了!」

  她要將這一隊人馬全部消滅,一個都不留,就算全身沾滿血腥她也不在乎,反正她已經決定豁出去了!

  「你們這群傢伙,受死吧!」

  蘇雪櫻一集中注意力,利用強大意念操控著龍捲風,頓時龍捲風四周突然出現像刀子一樣的風刺,隨著狂風旋轉,開始在靠近的士兵身上劃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這是什麼……嗚哇!」

  「痛……救命呀!」

  更慘烈的哀號聲開始在此時迴盪在山中,讓人聽了不寒而慄,然而蘇雪櫻像是聞所未聞一樣,眼神越轉越冷,想要叫出更多龍捲風一起襲擊他們!

  雖然她的體力及精神已經接近極限了,但強力的執念讓她越戰越勇,氣勢也越來越驚人!

  「你們這些該死的傢伙,一個都別想活──」

  蘇雪櫻再次提氣,頓時四周的強風更是吹得異常狂亂,沒過多久又出現好幾個殺傷力強的龍捲風向他們襲了過去,鎌倉的人馬完全亂成一團,死傷大半,眼見就真的快完全覆滅了!

  就在這時,另一道不尋常的強風突然介入,打亂了蘇雪櫻的龍捲風陣勢,她看著帶有微微銀光的迴風在鎌倉兵馬內穿越,它每經過一個龍捲風,就讓它在那一瞬間徹底消散,變成完全無害的輕風散然消逝。

  蘇雪櫻不敢相信的看著她的龍捲風一個個消失,內心氣憤到了極點,「怎……怎麼會這樣?」

  那迴風中的銀色微光是代表日爺呀,只有他操控的東西才會有這種特殊記號,她真的不懂,他為什麼突然開始和她作對起來!

  「該死,我不會就這樣認輸的!」

  蘇雪櫻再度提起氣,卻突然換不上氣,痛苦的嗆咳出聲,連帶的全身力氣像是一瞬間散掉一樣,讓她疲累的跪坐在地,忍不住拚命喘氣。

  她的全身突然泛出陣陣濕汗,而且寒冷不已,就算她努力想振作精神,眼皮卻越來越沉重,逼得她不得不趕緊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點!

  「快,快將她給圍住!」

  好不容易脫離危險的鎌倉士兵趕緊將她團團圍住,無數把太刀壓在她的脖子上制住她,就怕她又使出什麼怪招術來,然而此刻的蘇雪櫻卻只能無力的束手就擒,連反抗的剩餘力氣都沒有。

  她很清楚,她的體力與精神已經徹底透支,短時間都不可能再恢復,也無法對他們造成任何威脅了。

  她無奈的哼笑一聲,接著就只能倒在地上,無力的昏死過去……

  ※                    ※                    ※

  在吉野山上,鎌倉的兵馬原本有機會追到源義經的,但就因為蘇雪櫻的擾亂,他們死傷慘重,不得不暫時撤退回去。

  蘇雪櫻被綁住雙手,成為他們的俘虜,一路上她都是昏睡的狀態,久久才醒來一次,顯得虛弱無比。

  兵馬一回到鎌倉之後,就馬上將蘇雪櫻給關進監牢之中,那監牢陰暗又潮濕,讓她感到全身都不對勁,簡直難受極了。

  這一路上,她一直試著想靈魂出竅到源義經身邊去,看他逃到哪裡、現在的情況好嗎?可是每每無法集中精神,總是以失敗作結,讓她懊惱不已。

  這和她目前的身體狀況非常差也有關係,所以她不能心急,趕緊想辦法讓自己恢復體力及精神,再去找他也不遲。

  蘇雪櫻被關起來之後,一連好幾天除了送飯的人之外,都沒有其他人出現,又過了幾天,鄉才一個人出現在監牢裡,存心來看蘇雪櫻的笑話。

  推開牢門走進去,鄉瞧著一身狼狽坐在角落的蘇雪櫻,不由得冷聲哼笑,「妳一定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淒慘的時候吧,靜夫人。」

  她最後那一句靜夫人說得刻意,擺明了是在嘲諷蘇雪櫻,蘇雪櫻也不想搭理,只是淡淡的回道:「鄉夫人,如果好戲已經看夠了,就請回吧,恕我沒有多餘的心力應付妳了。」

  「如果不是妳還有利用價值,我早就想辦法弄死妳了。」鄉憤恨的開口:「只要想起妳之前得意的模樣,我就心裡有氣,現在可好,妳的靠山沒了,看妳再如何囂張呀!」

  鎌倉暫時留蘇雪櫻一命,就是在賭源義經會不會為了她回到鎌倉來,畢竟外頭盛傳他非常寵愛她,依照他的個性,他是不會狠心放下自己所愛的人,不顧死活。

  如果源義經真的為了她回到鎌倉來,那就最好不過了,他如果甘心自投羅網,那也怪不得別人!

  蘇雪櫻微皺起眉,無法認同她的說法,「我並沒有得意,是妳從一開始就敵視我,我也沒辦法。」

  「我才不管你這麼多,在我眼中看來,妳就是得意、就是囂張、就是目中無人到了極點!」

  蘇雪櫻無奈的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再多說些什麼也沒用的,乾脆就默不作聲算了,省得再激起鄉的怒火,搞得兩人之間的戰火沒完沒了。

  鄉繼續叫囂:「哈,怎麼不說話了,妳是默認了是不是,啊?」

  「鄉,妳何需對她這種人動怒呢,只是浪費自己的力氣而已,別做這種划不來的事情。」

  另一個嘲諷的女音在這時迴響在監牢內,讓蘇雪櫻頓了一下,她趕緊默不作聲的將自己移往陰暗處,別讓自己的樣貌清楚顯現出來。

  她認得這個聲音,是北條政子,北條政子向來就非常討厭她,要不是她是以靜的身份被抓來鎌倉,她也不會在牢中平安度過那麼多日,而不是第一天就被北條政子刻意折磨刁難。

  北條政子慢慢走入牢內,和鄉並肩而立,「只是個低賤的『白拍子』而已,不值得妳這樣為她傷身體,懂嗎?」

  白拍子原本是一種獻祭舞的巫女,但因為舞姿美妙,後來漸漸的被邀請到貴族宅邸內跳舞,因而集神秘的巫女、美麗的舞女兩種不同面貌於一身。

  之前她的身體曾經被後白河法皇身邊的一個傀儡「小靜」的靈魂所侵佔,她便以白拍子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才會造成現在這種結果。

  只要一聽到「靜」,大家會聯想到的都是「白拍子」,根本不會想到就是蘇雪櫻本人,因此鎌倉的人一直不知道蘇雪櫻依然在源義經身邊的事,就連北條政子也一樣。

  雖然還是很不想放過蘇雪櫻,但礙於北條政子所說的話,鄉只好忍下內心的怒火,「知道了,政子夫人。」

  北條政子用非常輕蔑的眼神瞧向蘇雪櫻的方向,「妳就是靜?我還真好奇妳會是怎樣一個絕色美人,才會讓九郎寵愛不已呢?」

  蘇雪櫻刻意微微壓低嗓音,好和原來的聲音有所區別,「外界的傳言或多或少都會被加油添醋,我只是個樣貌平凡的人而已,並不值得政子夫人如此關注。」

  「真的?雖說是傳言,卻也不會是空穴來風,一定有某些依據的。」北條政子暗挑起眉,「為什麼要隱身在黑暗的角落,難道我就沒有資格見妳一面?」

  「我只是區區一名低賤的白拍子,沒資格入政子夫人的眼,所以還是算了吧,省得污了夫人您的雙眼。」

  「唷,妳這種說話調調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北條政子狐疑的步步逼近,「之前也有個女人膽子夠大,那張嘴巴可厲害得很,敢對著我冷嘲熱諷,一點都不把我給看在眼裡。」

  蘇雪櫻的心臟忍不住拚命狂跳,當初要不是北條政子處處找她麻煩,她又怎會刻意頂撞回去,才惹得彼此不快呢?

  「這樣想起來……妳的身形還蠻像那一個女人的,該不會連臉蛋也有幾分相似吧?」

  「夫人您多慮了,我……」

  「妳給我起來!」

  北條政子突然揪住蘇雪櫻的衣領,硬是將她從地上給拉了起來,還把她給拉到陽光照射得到的地方,頓時蘇雪櫻的樣貌清楚可見,再也騙不了人了!

  「蘇雪櫻,真的是妳?」北條政子哼笑了幾聲,「我還在想,九郎怎麼可能會捨棄妳愛上其他的女人,原來這只是你們的障眼法,想說這麼做就能瞞過我,好逍遙自在的過日子?」

  既然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經被識破,那蘇雪櫻也沒什麼好顧忌了,「政子夫人,要不是妳的苦苦相逼,我需要這麼做嗎?」

  「是,我就是看妳不順眼,妳又能怎樣?」北條政子得意的大笑出聲:「既然妳落到我的手中,就別想會有好日子過,等著看我怎麼整治妳吧。」

  「哈,我也不奢望妳會大發善心讓我有好日子過。」蘇雪櫻毫不畏懼的回以一笑,「妳的刁蠻及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誰不知道?要妳良心發現改頭換面,除非是天下紅雨,要不然絕不可能。」

  「好呀妳,嘴巴依舊利得不饒人,看來妳在這牢中還沒吃足苦頭啊!」

  「我講話也是會看人的,也只有妳這種人夠資格讓我用這種話來對待妳!」

  「蘇雪櫻,妳──」北條政子氣得直接掐上她脖子,「該死的女人,我就要妳馬上不得好死!」

  「唔……」

  蘇雪櫻被掐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她雖然抓住北條政子的手,卻使不上任何力氣,只能任憑自己所能吸到的空氣越來越少,就快要窒息昏厥了!

  「政子夫人,請冷靜一點!」鄉驚慌的趕緊制止北條政子,從沒想過她們倆居然會有這麼大的恩怨,「我們還得靠她引誘源義經出現呀,不能現在就馬上將她給弄死!」

  北條政子狠狠咬牙,非常不甘心的將蘇雪櫻給使力甩開,她馬上強力撞上身後的堅硬牆壁,之後才緩緩的滑下身,嗆咳著趴倒在地上。

  北條政子狠厲著眼,居高臨下瞪著蘇雪櫻,「哼,我就暫時先饒妳一命,不過我絕對會讓妳生不如死的!」

  「咳……咳咳咳……」蘇雪櫻根本無力回話,整個人難受到了極點,如果剛才能夠暈過去,或許還會好過一點吧。

  再留在這只會讓自己感到心煩而已,北條政子馬上轉身準備離去,「鄉,我們走吧,別再留在這沾穢氣。」

  「是的夫人。」

  然而北條政子前腳才剛踏了一步,蘇雪櫻馬上死命抓住她的衣下襬,不讓她離開,這讓她憤怒的又轉過身來,「蘇雪櫻,妳這是在做什麼?」

  蘇雪櫻痛苦的低喘著氣,好不容易才掙扎出一些聲音:「痛……好痛……」

  「哼,這是妳自找罪受,要不是妳惹惱了我,哪裡需要受這些不必要的罪?」

  她輕搖著頭,表情看起來是痛苦不已,「肚子……好痛……」

  腹部一陣突如其來的絞痛讓蘇雪櫻冷汗直流,顧不得趕緊抓住北條政子,那疼痛感讓她心驚,就像是即將失去什麼寶貴的東西一樣。

  「政……政子夫人,妳看……」

  鄉害怕的指著蘇雪櫻,只見她大腿附近的衣服上突然滲出一灘血跡來,而且有越變越大的趨勢,這讓北條政子忍不住也嚇了一跳,臉色頓時之間刷白一片。

  「妳……懷孕了?」

  腹中的絞痛一陣大過一陣,那疼痛感逼得蘇雪櫻就要發狂了,她死抓住北條政子的衣服,氣虛的哀求:「救……救我……」

  鄉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簡直是害怕到手足無措,「政子夫人,這……該怎麼辦才好?」

  「快,快去找大夫,她要流產了啦!」

  流產?她有孩子了?這一個念頭突然之間在蘇雪櫻腦海中閃過,讓她更是懼怕不已,她不要失去她和源義經的孩子,說什麼她也要保下這一個孩子!

  「救我……求求妳……救救這一個孩子……」

  蘇雪櫻不知道自己哀求了多久,只知道當她徹底失去意識前,整個牢內是亂成一團,大家都陷入一陣恐慌當中。

  她不想失去這個孩子,但是……她卻有不好的預感……隨著一陣強過一陣的疼痛,逐漸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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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33:28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五】八幡宮之舞

  結果到了最後,情勢還是無法挽回,蘇雪櫻流產了,雖然撿回一條性命,但流產時引起的大量出血,卻讓她的身體無比虛弱,整個人憔悴不已。

  北條政子暫時將她從牢內轉而安置在一間小別院中,讓她能有較好的環境休息調養,只叫侍衛在院外看住她。

  雖然換了一個新環境,但蘇雪櫻的心就像是死了一樣,雙眼無神,臉色慘白無比,失去孩子的打擊對她來說太過強大,讓她完全無法振作起來。

  她不是處於昏睡當中,就是獨自一人坐在榻上,透過窗戶望向不知名的遠方,像是失去靈魂的一尊娃娃一樣,就連北條政子偶爾出現來嘲諷她,她也恍若未聞,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了源義經,沒有了孩子,那她還剩下些什麼?她什麼都沒有,就只有孤獨心碎的自己,度過一個個痛苦難熬的日子。

  她的腦筋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只能無助的等待,面對著自己無法預知的未來……

  「妳看起來怎麼還是這麼沒精神?」北條政子難得來看她一眼,就又是見她獨自發愣的無神模樣,這讓北條政子非常的受不了,「蘇雪櫻,振作一點,這根本就不是我所認識的那一個妳。」

  北條政子生過孩子,所以可以體會蘇雪櫻失去孩子的那種痛苦,才會暫時放下兩人之間的仇怨,不再刻意刁難她。

  但是看到她這萎靡不振的模樣,北條政子倒是有另一股氣被提了上來,她想見到的是那一個敢回她嘴、和她對罵的堅強蘇雪櫻,而不是現在這一個完全沒有任何生氣的消極女人。

  「我這個樣子,不是正好讓妳稱心如意嗎?」蘇雪櫻氣虛無力的開口:「現在妳也不怕我逃跑,或是反抗妳了,因為我根本無力做這些事情。」

  「妳就是這樣死氣沉沉的表情,讓我看了非常不高興。」北條政子不得不撂下重話,「妳以為放任自己繼續消沉下去,能對自己有什麼幫助?妳這只是在害妳自己而已,而且還會將好好的一個身子給搞壞。」

  流產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好好調養身子,才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而蘇雪櫻卻放任自己一直虛弱下去,完全不把自己的身體狀況當一回事。

  這等於是在折磨自己呀,在北條政子看來,蘇雪櫻這麼做簡直愚蠢至極,笨得徹底!

  「妳什麼時候也開始關心起我了?」蘇雪櫻勉強扯了扯嘴角,笑得慘淡,「如果不是我聽錯,那或許天真的要下紅雨了,是嗎?」

  「我不屑和一個虛弱得不成樣的女人起爭執。」北條政子馬上起身走出房間,毫不猶豫,「妳好自為之吧,十天之後,賴朝要妳在八幡宮前獻舞祭神,妳要是再這樣病奄奄下去,到時候怎麼有辦法跳舞呢?」

  這個突然出現的消息終於讓蘇雪櫻微皺起眉,稍微有了點生氣,「為什麼要叫我獻舞?」

  「可別忘了,現在的妳可是京內有名的白拍子呀。」北條政子冷笑一聲,「所以獻個舞來說,對妳應該不算難事,是吧?」

  其實他們最主要的目的,是要讓蘇雪櫻在鎌倉八幡宮獻舞的事傳出去,好讓源義經知道,他最愛的人現在在鎌倉,如果他還想奪回蘇雪櫻,那就最好主動回來。

  蘇雪櫻斷然拒絕:「我是不會跳舞的。」

  「這可由不得妳,到時候就算要用強的,我們也會讓妳出現在眾人面前,逼得妳不得不跳。」

  直到北條政子離開之後,蘇雪櫻才無奈的輕笑出聲,只覺得可笑到了極點,她根本就不會跳舞,真正會跳舞的人是附在她身上的小靜,才不是她。

  沒有小靜附在身上,她就只是原本的那個蘇雪櫻,是個舞蹈白癡,北條政子他們這麼做,只是將她給推到眾人面前,讓她出糗而已。

  「呵……算了,出糗就出糗吧,反正我也不在乎了……」

  什麼都沒有的她,就算再出一個糗那又怎麼樣?這對她來說已經不算什麼,她也懶得去顧慮那麼多了。

  反正獻舞只是一個幌子而已,蘇雪櫻清楚得很,但她希望,源義經永遠不要聽到這個消息,不要為了她回到這大開的陷阱之中,逃得越遠越好。

  她無法為他做些什麼,只希望不要成為他的負累而已,這樣就足夠了……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終於到了蘇雪櫻要在八幡宮前獻舞的日子,她被迫穿上白衣紅褲裙,打扮成白拍子的模樣,半推半就的被帶到八幡宮前的廣場。

  在她到來之前,廣場四周早已擠滿看熱鬧的群眾,宮前搭起了一座棚子,那是讓源賴朝和北條政子觀看的地方,場面是熱鬧無比。

  好長一段時間沒踏出房門,瞧著天空耀眼的太陽,蘇雪櫻馬上出現一陣昏眩,她的身體一直沒有好好調養過,所以臉色始終蒼白,再穿上白色的衣服,就更顯她憔悴的神色。

  侍衛將她帶到源賴朝他們面前之後就退下,蘇雪櫻雖然依舊虛弱無力,卻還是站得直挺挺,不肯在他們面前示弱。

  源賴朝冷淡的擺擺手,「去吧,就讓我瞧瞧妳這位有名的『靜』能跳出什麼美妙舞步。」

  北條政子刻意嘲諷著:「她可厲害得很,聽說之前京裡好一段時間沒下雨,她才一跳祈雨舞,就天降甘霖了呢。」

  「哦,真有這麼神奇的事?那我就更不能錯過了。」源賴朝冷笑一聲,就不相信蘇雪櫻會這麼厲害,一定只是穿鑿附會的無稽之談。

  蘇雪櫻淡笑著,「真希望我不會丟你們的臉才好,畢竟八幡宮內祭祀的是你們源氏非常尊崇的神靈,如果找來一個獻舞連連出錯的白拍子,這不只對神靈不敬,也會讓你們的名譽受損的。」

  源賴朝馬上拉下臉,眼神狠厲的瞪著她,「妳如果敢這麼做,我絕對會讓妳生不如死的。」

  蘇雪櫻根本不受他的威脅,笑容更是悽涼,「是生是死,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差別了……」

  不待任何人催促,蘇雪櫻倒是自動自發的慢慢走向廣場中央,早已豁了出去,她出現沒多久後,圍觀的有些人倒開始議論紛紛,似乎有人認出她就是之前曾經待在鎌倉過的蘇雪櫻。

  然而他們到底在議論些什麼,蘇雪櫻也不想理會,她站在廣場中央,打開純白的蝙蝠扇,迷惘的不知道該如何跳出第一步才好。

  這讓她想起好久以前的記憶,她剛回到平安朝時,為了要假扮平維盛,被侍女朝顏硬逼著學跳舞,然而她真的太笨手笨腳了,怎麼學都學不好,最後還是真正的平維盛及時出現,才免去她在眾人面前跳舞的難關,順利逃過一劫。

  在平家的那段日子,雖然有苦有樂,但多數時候她是開心的,有許多人守護、關心她,將她給捧在掌心裡,讓她感受到許多幸福與溫暖。

  然後……平家垮了、平維盛死了,所有美好的事情都隨著平家的覆亡而灰飛湮滅,齊藤直人離她而去,源義經不知所蹤,腹中未成形的胎兒保不住,她原本擁有的東西一個個失去,任憑她如何挽留都沒有辦法。

  「呵……好慘,真的好慘……」

  無聲的淚水一滴滴落在潔白的扇面上,頓時染花了一片,蘇雪櫻的身旁開始有輕風揚起,以她為中心點,開始向外吹拂起來。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

  「好奇怪的風,像是從白拍子那吹來的……」

  這些風像是反應她內心的哀傷一樣,隨著她的嗚咽聲越來越強,四處亂颳,嚇壞了一大票看熱鬧的人!

  「嗚……義經,你到底在哪裡──」

  她找不到他,試了無數次都沒用,她虛弱的身體承載不住靈魂出竅時的精神壓力,她根本感應不到他的氣息,就連他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飛沙走石,草葉亂飛,廣場之上狂風暴起,讓所有人都陷入可怕的狂亂風勢當中,驚叫聲不絕於耳,大家都害怕極了,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義經……回答我,你現在到底在哪裡呀──」

  不可能會有回音的,但就算如此,蘇雪櫻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痛心嗚咽,如果不把這些傷痛喊出來,她的心會無法承受,就此完全崩潰!

  煙塵四起,狂風夾帶著碎石,刮得眾人是疼痛不已,源賴朝他們所在的棚子也被吹翻,如果風勢再繼續增強下去,他們就連腳步都快站不穩了!

  「快,快去制止她!」源賴朝對著身旁的侍衛暴喝出聲:「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讓她停止再使這種怪招術,快去!」

  「是!」

  好幾名侍衛咬牙衝入狂風當中,忍著被強風颳傷的疼痛,硬是來到廣場中心,將蘇雪櫻給壓制在地,讓她完全無法動彈!

  她根本無力反抗,只能憤恨的大喊:「源賴朝,等著瞧吧,你一定會受到應有的報應,不得好死,就像你如何對待自己的親弟弟一樣!」

  她的詛咒伴隨著狂風往四面八方飄散,讓大家都聽得心驚膽顫,就連源賴朝自己聽了也一陣毛骨悚然,又恨又懼,真想馬上將她給碎屍萬段!

  但他不行,他得耐下性子不能妄動,一定要等源義經出現之後才能解決掉她,小不忍則亂大謀,這種道理他清楚得很,要不然他的勢力也不可能壯大到今天這種地步。

  八幡宮的這一場風波,的確順利將蘇雪櫻在鎌倉的消息給傳了出去,迅速蔓延到各地,然而到底有沒有傳到源義經耳中,這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過……這消息倒是引起另外一個人的注意,讓他不顧一切的離開平安京,直朝著鎌倉前進……

  ※                    ※                    ※

  寂寞的日子,依舊一天天的過去。

  自從八幡宮獻舞的那天之後,蘇雪櫻依然被關禁在小屋內,當著引誘源義經前來的誘餌。

  她的身形一天天消瘦下去,侍女端來的食物鮮少動過,這讓人不得不擔心,不知道她還能撐過多少日子?

  夕陽西下,負責照顧她的侍女將晚餐給送入房中,她看到榻旁動都沒動過的早餐,忍不住輕皺起眉,感到非常無可奈何。

  將新的飯菜放在蘇雪櫻榻旁,侍女收回舊的飯菜,臨走前忍不住勸了她一句:「多多少少也吃一些吧,要不然我真怕妳撐不下去。」

  蘇雪櫻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瞧著窗外斜陽,獨自一個人想事情想得出神。

  看到她這個樣子,侍女又無奈的輕嘆一聲,還是只能慢慢退出房,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直到夕陽即將完全隱沒,就連房裡的視線也暗了下來,蘇雪櫻才回過頭,瞧著放在一旁的飯菜,有種反胃的感覺。

  絕食久了,現在再聞到飯菜香,反而不覺得飢腸轆轆,倒是陣陣作嘔,但那侍女說的沒錯,她多少也得吃一點,就算完全吃不下,也得硬塞下一些食物。

  輕嘆了口氣,蘇雪櫻終於伸出手,想要捧起飯碗,沒想到這時卻突然出現了制止的聲音:「雪櫻,不要吃!」

  伸在半空中的手頓時僵住,只因這制止她的聲音熟悉得讓她心驚,她不敢回過頭,就怕這只是她自己的幻覺而已,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任何人在這附近。

  一抹身影趁著日夜交替的昏暗之際偷偷從窗外跳入,來到蘇雪櫻面前,他輕輕撫上她臉頰,感覺到她的消瘦,不由得心疼開口:「雪櫻,妳一定受了不少的苦,是不是?」

  「你……是誰?」

  陰暗的房內,蘇雪櫻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這聲音、這形影,都好像她所思念的人……

  「雪櫻,我……是直人呀。」

  「直人?」

  兩行清淚在此刻無聲的滑落,沾濕了齊藤直人的手,她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落淚,眼淚就這樣不爭氣的直流而下,停都停不了。

  原本空洞的心泛起複雜難解的感受,連她自己都理不清,她不知道見到了齊藤直人,她的心是喜、是悲,還是兩者相雜,交織成心裡那微微揪心的感受。

  是直人,不是義經,這樣也好的……不是嗎?

  「雪櫻,別哭了。」齊藤直人痛心的緊緊抱住她,才發現她連身體都是無比的瘦弱,像是一掐就要碎掉一樣,「我來帶妳走,別再留在這個地方了。」

  他簡直自責不已,明知道她和源義經一起逃亡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卻還是放任他們離開,不想理會,直到聽到蘇雪櫻在鎌倉的種種消息,他才好後悔,怪自己當初沒有阻止她,就算想盡辦法也要將她給留在平安京才是!

  她現在這憔悴虛弱的模樣,就像是把刀狠狠插入他的心口一樣,不只痛,還不斷的淌著血呀!

  「直人……」

  蘇雪櫻無力的倒在他懷中,繼續淚流不止,在承受了一連串的打擊之後,她已經累了、倦了,只想找個可以依靠的東西而已。

  齊藤直人立刻打橫抱起她,「我馬上帶妳走,絕對不讓他們再折磨妳。」

  「想帶她走,可沒這麼容易!」

  房門頓時之間唰的一聲被推開,下一刻就衝入許多持刀侍衛,將齊藤直人他們給圍在一個角落,不讓他們逃走。

  源賴朝接著從門外現身,冷淡的笑著,「沒想到抓不到源義經,倒是先抓到你了,這也不要緊,你同樣是我要解決的目標之一。」

  面對著這龐大的陣仗,齊藤直人一點都不畏懼,他也隨著源賴朝冷笑,「你以為我會沒有任何準備就跑來這裡,任由你隨意處置?」

  「我不管你有什麼準備,總而言之,我今天是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源賴朝一聲令下,身旁的侍衛馬上衝向齊藤直人,刀棍並出,抱著蘇雪櫻的他沒有任何餘力反擊,只能暫時以閃躲應對,逮到機會就以飛踢反擊!

  源賴朝憤恨的開口:「不要讓他有機會帶人離開,就算殺了他也沒關係,盡量動手!」

  「想殺我,沒那麼容易!」

  侍衛的攻擊瞬間凌厲起來,而齊藤直人的迴身躲避也毫不遜色,他一一踢倒房內的屏風、几帳,阻止侍衛們靠近他,再趁機將預備好的幾個油袋砸到地上,害他們來不及停下腳步,馬上就四腳朝天的跌成一團,狼狽不已!

  源賴朝輕蔑的低笑出聲:「呵呵呵……這就是你的準備?你以為使出這點小技倆就能逃過我的手掌心嗎?」

  「的確是不能,所以我這麼做……目的只在拖延時間而已。」

  「你……嗯?」

  源賴朝原本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反倒變得有些猙獰,他摀住肚子,眉頭皺得死緊,就像是在強忍住什麼痛苦一樣。

  在源賴朝之後,其他的侍衛也都出現痛苦的表情,連連抱住肚子不斷呻吟,有些甚至乾脆急急忙忙跑出房,不知道在緊張些什麼。

  源賴朝狠狠咬牙,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勉強開口:「你……你到底對我們做了些……什麼?」

  齊藤直人淡笑一聲,「我只是趁機在你們今天晚餐所用的水源裡,偷偷加了點料而已。」

  「什麼?你……」

  「不過不要緊,我還沒狠心到直接下毒的程度,只是放了些可以幫助你們清腸胃的藥,頂多就是不斷的拉肚子而已,死不了人的。」

  齊藤直人環視一眼在房內的所有人,看來藥效已經順利發作了,這下他就不相信整座宅邸內還有誰有辦法攔下他!

  將蘇雪櫻給安穩護在懷中,齊藤直人馬上轉身往窗外跳,身手俐落無比,「早該讓你這種表裡不一的傢伙受點教訓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眼睜睜瞧著齊藤直人將蘇雪櫻給順利救走,源賴朝是憤怒不已,然而他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惱火的怒吼出聲:「你……你給我站住,該死的齊藤直人──」

  ※                      ※                    ※

  將蘇雪櫻給帶離鎌倉後,齊藤直人暫時和她隱居在不知名的山中,並不打算回平安京去。

  反正他也不喜歡待在後白河法皇那邊,乾脆就趁這個機會離開吧,只要能帶著蘇雪櫻走,去哪裡都沒關係。

  只不過他現在首要的工作是調養好蘇雪櫻的身體,現在的她太過虛弱,身心都有著難以痊癒的傷害,讓他擔心不已。

  身體的虛弱好解決,那心中的空虛失落呢?只要一想到這,齊藤直人就忍不住無奈的輕嘆出聲,人家說心病難醫,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是他連想要先照顧好她的身體,卻也困難重重,她每每吃不下幾口飯,就會反胃的完全吐出來,反倒更顯消瘦下去。

  齊藤直人很擔心,怕她這種情況是厭食症,他一定要想辦法引起她的食慾,讓她吃下東西,要不然……就糟糕了。

  來到山腰一間小宅子前,住在宅內的老婆婆正把一堆吃食往齊藤直人懷中塞,還不忘關心的唸道:「記住呀,要叫你那妻子多吃一些,我上次見到她啊,瘦得像是風吹一下就會倒一樣,不行,太瘦了……」

  聽著老婆婆碎碎唸,齊藤直人只是苦笑著默默聆聽,她一直將他們倆當成是一對夫妻,礙於情勢,他們也就沒有否認,讓這老婆婆繼續錯認下去。

  翻了一下老婆婆塞給他的東西,裡面有用長葉包起來的梅子飯糰,齊藤直人馬上開心的露出笑容,直對著老婆婆道謝:「婆婆,真是謝謝你,我笨手笨腳的一直做不好飯糰,還麻煩到妳了。」

  「哎呀,這有什麼好道謝的。」老婆婆笑得像彌勒佛一樣,非常的和藹可親,「你說這樣東西或許能引起你妻子的食慾,我們家剛好自己有釀一些梅子,順手做做而已,沒什麼的。」

  「但還是真的非常感謝妳……」

  「好啦好啦,別說那麼多廢話,快回去吧,她一定正在屋內等著你呢。」

  齊藤直人又感激的連道好幾聲謝之後,才滿心歡喜的趕緊上山回小屋,然而他才一來到小屋門前,就聽到裡頭出現了東西碎裂一地的聲音,這讓他擔心的趕緊推開門,就怕蘇雪櫻發生了什麼事!

  「雪櫻,怎麼了?」

  只見蘇雪櫻扶著小桌,有些氣弱的咳了幾聲,她看到齊藤直人擔心的表情,馬上漾起一抹淡笑,雖然那笑容依然是沒有任何生氣。

  「你瞧瞧我,只是想喝個水而已,卻也這樣笨手笨腳,都把杯子給打翻了。」

  「妳坐著就好,我來幫妳倒水。」

  齊藤直人趕緊將手上的東西甩放到桌上,扶著蘇雪櫻坐回榻上,之後再倒杯水給她,對她是呵護到了極點。

  「妳慢慢喝,別急,要是不夠我再替妳倒。」

  蘇雪櫻慢慢將水給喝下,才感到喉嚨終於舒服些,直到現在,她也只剩下水可以毫無困難的吞下肚,而不會沒過多久又吐了出來。

  接過她手中的空杯子,齊藤直人柔聲詢問:「還要嗎?」

  蘇雪櫻微微搖頭,同樣是一抹淡笑掛在臉上,「謝謝。」

  「真是的,妳我什麼交情了,還這麼生疏的向我道謝?」

  「該道謝的就要謝,這和生不生疏是沒有關係的。」

  「算了,我說不過妳。」

  輕輕將蘇雪櫻落在頰邊的髮絲給勾到耳後,齊藤直人看到她的臉色一直缺少紅潤色澤,甚至越來越蒼白,這讓他眉心微微蹙起,心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一直在強顏歡笑,就只為了不想讓他擔心,但她又怎麼知道,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裡,她的情況到底如何,根本就瞞不過他。

  「對了,我今天帶回一樣東西,妳一定會有興趣的。」

  「什麼東西,瞧你這麼神秘的。」

  「妳等等,我拿來給妳。」

  齊藤直人回到桌前,將老婆婆給他的三個飯糰一起拿過來,他在她面前打開包住的長葉,笑容中帶有一絲期待。

  「我記得妳小時候很愛吃我奶奶做的梅子飯糰,只可惜我不會做,多虧了住在山腰的那位婆婆,雖然可能和我奶奶做的味道差距頗大,只好請妳將就一下,多少吃一點,好嗎?」

  蘇雪櫻拿起其中一顆飯糰,一股淡淡的梅子味便飄到她的鼻間,讓她感到熟悉不已,那酸中帶甜的味道很容易引發人們的食慾,但在這個時候,卻只讓蘇雪櫻感到鼻酸不已。

  淚水不知不覺間又模糊了眼前視線,就連梅子的香味也因為鼻塞而聞不到了,她好感動,卻也好難過,只因她一直在折磨著齊藤直人,用她最大的武器,就是自己。

  她不能再害齊藤直人擔心煩惱了,她一定要堅強振作起來,不能讓自己繼續頹喪下去!

  和著淚水,蘇雪櫻咬了一小口飯糰吞入嘴裡,有些緩慢的咀嚼著,沒想到咀嚼到一半還是忍不住嘔吐的衝動,趕緊摀住嘴巴就開始嗆咳了起來。

  「雪櫻?既然吃不下就不要勉強了!」

  齊藤直人難過的趕緊輕拍她背脊,想要將她手中的飯糰給拿過,卻遭到她的拒絕,依舊把飯糰往嘴裡送。

  「雪櫻,不要……」

  蘇雪櫻勉強吞下第一口,雖然淚水就像雨滴般落不停,還是努力對齊藤直人漾起一抹笑容,「我會吃,只不過……會慢了點,我會吃完的。」

  「算了,別再這樣強迫自……」

  「我真的會吃完,真的……」

  齊藤直人痛心的緊抱住她,忍不住也哽咽了起來,「那妳……就慢慢吃,我會陪著妳的,不急。」

  「……嗯。」

  「吃不下一定要告訴我,絕對不要勉強,知道嗎?」

  「……嗯。」

  「雪櫻,答應我,妳要好起來,絕對要好起來……」

  靠在齊藤直人溫暖的懷中,蘇雪櫻感到自己的心就和嘴裡和著淚水的飯糰一樣酸澀,並有一種愧疚感源源不絕的出現,讓她非常慚愧。

  齊藤直人對她的好她無以回報,所以她不能再讓自己成為他的包袱,讓他陪著她痛苦不已。

  為了他,她要努力讓自己恢復正常,變回從前那一個蘇雪櫻,開朗、樂天,經常燦爛微笑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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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33:44 |只看該作者
卷六 【六】盤龍咒

  隱居在山中的日子,雖然有些無聊,心情卻是感到無比的輕鬆。

  在齊藤直人的細心照料下,蘇雪櫻的情況終於有了起色,能夠吃下去的東西也慢慢增加,也不再像一開始一樣那麼痛苦了。

  這樣的轉變讓齊藤直人開心不已,只要她能吃下東西,大概就沒什麼大礙,目前就只差把她重新養回之前那一個穠纖合度的蘇雪櫻而已,這對他來說,已經不算什麼困難的事了。

  最困難的階段她都已經捱過,他相信她一定可以的,只要再給他們倆一段時間的話……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齊藤直人的好,蘇雪櫻一一都看在心裡,她不知道該如何回報,只能每天以笑容來面對他,和他一同努力下去。

  這種感覺……就像回到從前一樣,兩人沒有任何芥蒂的在一起,不需要顧慮到任何事情。

  好不容易精神終於好了許多,體力也恢復好大半,雖然蘇雪櫻的身體依舊是稍嫌瘦弱了些,但已經不會妨礙到她的行動。

  輕輕一推開門,蘇雪櫻就見到齊藤直人揹著一個空竹簍不知道要幹什麼,她好奇的來到他身邊,輕身詢問:「直人,你在做什麼?」

  「雪櫻,妳怎麼出來了?」雖然她現在的臉色已經有些許的紅潤,但還是不夠健康,所以他還無法完全放下心來,「妳才大病初癒,趕快回屋裡待著。」

  「你並不需要這樣反應過度,我的身體已經好非常多了,才出來走走而已,不礙事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要是我再不出來動動的話,絕對會變成廢人一個。」

  瞧她那刻意嘟嘴裝哀怨的表情,齊藤直人就忍不住失笑一聲,「才不會這麼誇張,好嗎?」

  「不誇張一點,怎麼有辦法搏得你的同情呢?」她拉拉他背上的竹簍,「你還沒說你打算要去幹嘛呀?」

  「去撿柴。」

  「為什麼?」

  「已經秋天了,如果我們真的要在這山上過冬,從現在開始就得每天撿柴好做準備。」

  在蘇雪櫻的身體完全恢復正常之前,齊藤直人並不打算離開這座山,況且他也沒想好下山之後該去哪裡生活,所以只能開始為了過冬打算。

  他不會讓蘇雪櫻冷著、餓著的,所以該做的事前準備他會早早就開始處理,才不會遇到什麼突發狀況來不及完成。

  「這樣啊……那好,我陪你一起去撿柴。」

  「什麼?雪……」

  不等齊藤直人反駁她,蘇雪櫻率先走在前頭,那久違的輕快腳步搭配著銀鈴般笑聲,在這山間顯得特別的清脆悅耳。

  「雪櫻!等等我,雪櫻……」

  齊藤直人趕緊邁步追上她,真擔心她會不會不支暈倒呀?「累了就要跟我說,不舒服也得跟我說,還有……」

  「停停停,你真的很像老媽子耶。」蘇雪櫻受不了的停在他面前,笑得非常無奈,「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沒事的,我可以向你保證。」

  「沒辦法,妳的前科累累,真的是讓人輕忽不得,想要我不這麼囉嗦,除非妳能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完全痊癒。」

  她馬上不依的大皺起眉,「這種事情哪裡是想辦到就能辦到的,你根本是在刁難人。」

  「是,我是在刁難妳,但就怕妳不受刁難呀。」

  蘇雪櫻一恢復活力,就開始不安份了起來,齊藤直人雖然感到很欣慰,卻還是無法不時時刻刻擔心她的情況,就怕她又有什麼萬一。

  他好不容易才保下她寶貴的生命,所以絕對無法容忍她再出什麼意外,這是他心甘情願扛下的責任,只希望能看到她再恢復成以往那樣,健康活潑又美麗。

  蘇雪櫻有點於心不忍的微鼓起嘴,看到他又在為她擔心,她也感到非常的過意不去,「那……好嘛,我會收歛些,但你還是不能趕我回去,就當我是跟著你在山裡散步吧。」

  「那妳得答應我,絕對不能勉強。」

  「絕……對不勉強,不過我要真走不下去,我會直接坐在原地不走,等著你揹我回去。」

  沒想到她居然來耍賴這一招,這讓齊藤直人再度失笑出聲,無所謂的聳聳肩,「反正妳現在這麼輕,我也不怕妳。」

  「什麼?我明明就已經變重很多了……」

  一路上就聽他們倆笑笑鬧鬧,氣氛歡樂得不得了,柴枝倒是沒撿幾根,直到都已經日正當中了,他們才發現自己荒廢了一整個上午,連點過冬的進度都沒有。

  好不容易齊藤直人終於認真的撿起柴枝,蘇雪櫻也不好意思再吵他,就靜靜的跟在他身旁,陪著他一同走走停停,在廣大的山林裡來回穿梭。

  吵鬧的時候也好,無聲的時候也罷,她就喜歡齊藤直人帶給她的一種穩重安全感,像是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只要有他在,她就不必擔心無法解決,而可以全心的信任依賴他。

  簍中的柴枝越堆越多,齊藤直人額上也冒出一滴滴的濕汗,蘇雪櫻馬上拉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往前行走,就怕她還沒累,他倒先累著了。

  「雪櫻,怎麼……」

  齊藤直人才剛困惑的轉回身,就見到蘇雪櫻拉起袖子,輕柔的幫他擦去臉上汗珠,那神情是非常的認真。

  鼻間傳來她衣袖上淡淡的香氣,讓他感到醉心不已,這讓他差點就要以為他們倆真的是一對夫妻,兩人時時刻刻形影相依,相愛又親密。

  就讓他這樣霸佔住她吧,說他卑鄙、乘人之危都沒有關係,他只想將蘇雪櫻給留在自己身邊,看著她的笑容、聽著她的笑語,用盡自己所有的辦法好好愛她。

  他對她的愛絕對不輸源義經,只要她肯接受他的感情,肯給他機會的話,他相信她一定會……

  「這樣就好啦。」幫齊藤直人擦完汗後,蘇雪櫻就馬上收回手,刻意嘲弄他,「我自己就是個病人,可沒有辦法再照顧另一個病人,所以你可不能就這樣病了,知道嗎?」

  「其實……我的心早就病了。」

  「啊?」

  齊藤直人突然伸手將蘇雪櫻攬入懷中,讓她猝不及防,她雖然不至於會厭惡的推開他,卻還是對他這種行為感到有些納悶。

  「直人,你……怎麼了?」

  他貪戀著她依偎在他懷中的那種幸福感,捨不得放手,反倒是越抓越緊,「雪櫻,如果我說……」

  如果他說他愛她,要她永遠和他一起生活,她會答應嗎?他會用盡自己的全力好好照顧她、愛她,不讓她受到任何一點委屈,這樣……足夠嗎?

  但他知道,她從來就沒忘過源義經,就連在山上養病的這段日子也是,雖然她從不曾說出口,但只要看她落莫的凝望著窗景發呆,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這讓齊藤直人很猶豫,吞吞吐吐說不出口,他有自信自己會毫無保留的將所有愛都給她,但卻不敢肯定,他有沒有辦法讓她忘掉源義經,然後完完全全接受他的愛意。

  他好痛苦,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他已經錯失了好多機會,如果不趁這種時候挽回,那或許他們倆之間就永遠沒有那種可能了。

  蘇雪櫻知道他很難過,卻猜不出他在難過些什麼,只好輕輕的回抱住他,柔聲詢問:「如果你說……什麼?」

  「我……」

  「如果我說你們的好日子已經過完了,你們作何感想呀?」

  一個突兀的小女娃嗓音突然插入齊藤直人他們的對話當中,讓兩人都嚇了一大跳,他們趕緊轉頭一瞧,果然見到幾步路之外的距離憑空多出了一個小女娃,她的出現無聲無息,就像是鬼魅一樣!

  看到小女娃那熟悉的樣貌,蘇雪櫻和齊藤直人是同聲訝異道:「小靜?」

  是後白河法皇的傀儡,沒想到他的魔爪已經伸向這裡來了!

  對於小靜的出現,齊藤直人是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小靜,妳怎麼會找到這裡的?」

  只見小靜冷笑了一聲,「你們可別忘了,主人在雪櫻小姐身上所下的咒,可是從來就沒消失過哦。」

  經她這麼一提,蘇雪櫻才趕緊看向自己的左手,果然見到手背上紫色的盤龍印記浮現出來,清楚得嚇人!

  「好啦,現在主人命令我將你們倆都給帶回去,你們是要自己乖乖的跟我走,還是必須要我動手才行?」

  蘇雪櫻擔心的瞧向齊藤直人,「直人,怎麼辦?」

  「我們快走!」

  「想走,沒這麼容易!」

  齊藤直人拉住蘇雪櫻,馬上就往反方向跑,然而小靜的話語剛出,他們倆的身體卻瞬間僵硬不得動彈,就像是突然被人下了定身咒一樣!

  「該死!這……」

  「啊……早就知道你們絕對不會乖乖聽話的。」小靜哈哈大笑出聲,那聲音雖然甜美,傳入他們耳中卻顯得異常的詭異可怕,「幸好我早就有所防範,讓你們哪裡也別想逃!」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要是再不能有所突破,那後白河法皇就會輸得非常悽慘,再也抬不起頭來。

  所以這兩個人一定要抓住,死也不能再放過了!

  ※                    ※                    ※

  齊藤直人和蘇雪櫻一被小靜抓住,就被迅速的送回平安京,落到後白河法皇的手上。

  來到法住寺,他們倆被推入大殿內,狼狽的跌倒在地上,直到進入殿內之後,他們倆身上的禁咒才被解除,四肢終於又可以順利活動。

  「雪櫻?」齊藤直人一重獲自由,馬上關心的扶起蘇雪櫻,就怕她承受不住這一路上日夜不停的趕路,「妳還好嗎?有沒有那裡不舒服?」

  「我……沒事。」蘇雪櫻笑著搖搖頭,但顯然臉色又變得有些蒼白,看起來又比之前虛弱了些。

  「你們兩個……可終於又落回我的手中了。」

  後白河法皇從陰暗的殿後現身,表情有些猙獰,那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逼急了一樣,開始不擇手段。

  法皇對蘇雪櫻勾勾手,她就馬上被一股拉力往前拖拉,直往法皇的方向拖去,齊藤直人心急的要向前抓住她,卻被一旁的小靜給穩穩拉著,完全動彈不得,「雪櫻!」

  「呃……」

  蘇雪櫻一來到法皇面前,就被他給狠狠掐住脖子,痛苦不已,這讓法皇得意的大笑,「怎麼,心疼她了是不是?」

  「你快放開她,快住手!」

  「這是給你的一點小懲罰,讓你知道,不聽從我的下場,不是你自己遭殃,而是會連累到你最在乎的人受害。」

  「夠了,別再這樣折磨她,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不……直人,不要……」蘇雪櫻艱困的搖頭,「別管我,不要……再受到他的擺……唔!」

  後白河法皇此刻更是加重掐住蘇雪櫻的力道,讓她更加痛苦的說不出話來,這讓齊藤直人痛心到了極點,恨不得自己能直接代替她受苦,「雪櫻──」

  法皇在這時冷聲威脅:「怎麼樣,你是打算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我聽你的,全都聽你的,所以求求你,別再這樣折磨她了!」

  「哼,你如果早點乖乖聽話,她也不需要多受這些折磨。」

  法皇終於甩手放掉蘇雪櫻,讓她趴倒在自己的腳邊嗆咳不已,這時他才又獰起可怕的笑臉,看起來像是要逐漸瘋狂一樣。

  「齊藤直人,我要你當劊子手,徹底消滅源家,讓他們也像平家一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要讓源平皆滅,天下大權回歸皇室手上,他要一人獨大,成為像是天神一樣崇高的存在!

  齊藤直人失笑一聲,對後白河法皇這瘋狂的執念已經沒有任何辦法,「難道你還感覺不出來,源家是滅不掉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利用我想對鎌倉造成威脅,不都以失敗作結,從來就沒成功過。」

  「你住口!」法皇對著齊藤直人怒罵出聲:「我就不信我做不到,我就算使盡一切手段也要扭轉這一切!」

  「為什麼,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難道源家和平家真的和你有那麼可怕的深仇大恨,讓你無論如何也要他們徹底覆亡?」

  「你懂什麼?他們兩家和我之間的仇怨的確沒深到這種地步,但是他們還是得死,要不然……」

  「要不然就贏不過我,是吧?」就在此時,日爺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殿門外,那沒有喜怒哀樂的表情,在此刻顯得特別凝重,「說到了底,你最大的仇人不是源平兩家,而是我。」

  「日爺?」

  齊藤直人和蘇雪櫻都訝異於日爺的出現,不明白這一切和他有什麼關係,然而蘇雪櫻更是不懂,他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偶爾幫忙偶爾卻對他們的磨難視若無睹,這種態度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你果然還是來了。」後白河法皇冷笑出聲,「不管你再從中破壞多少遍,我都不會放棄的!」

  「那我也只好不厭其煩的一再打擾了。」

  日爺前一腳才剛踏入殿內,裡頭的空間卻突然扭曲起來,一道紫色迷霧馬上充斥在四周,讓原本就扭曲的空間看起來更是詭異!

  小靜馬上拉著齊藤直人隱身在霧裡,後白河法皇也拉住蘇雪櫻消失在這空間之內,日爺眼神凌厲的左右觀望,他已經分不清方向感,放眼望去全是一片暗紫。

  「哼,以為耍這種招術就能夠困住我嗎?」

  他輕輕一甩袖,便有兩道一黑一白的東西突然竄入迷霧之中,瞬間失去身影,他又獨自一人慢慢深入詭異空間中,每走一步都警戒十足。

  日爺刻意哼笑一聲,「看來你的能力退步了不少,不敢和我一對一,反倒拚命玩這種捉迷藏的無聊遊戲。」

  「你少囉嗦!」

  紫色的迷霧之內突然颳起了強大風暴,完全擾亂日爺的視線,成千成百的銳利尖刺就隱藏在風暴之中,開始朝著日爺疾刺過去!

  「該死!」

  日爺趕緊打開扇子,打掉向他迎面狂掃而來的陰險東西,但尖刺和暴風風向一樣完全沒個準則,他顧了前面就顧不了後面,身上頓時出現無數道被疾劃而過的明顯傷口,米白的直衣上處處見得到裂痕!

  風聲唰唰而過,颳得他臉皮微微刺痛著,被這些尖刺給困住,日爺根本無法再往前走任何一步,光是應付這些難纏的東西就夠讓他分身乏術,在原地不停的迴旋閃避,卻依然是傷痕累累!

  他故意在狂風中大喊:「果然你的個性一點都沒有變,還是喜歡玩這種陰險的東西!」

  後白河法皇的聲音馬上迴盪在詭異空間當中,忽大忽小,「你的個性也一樣沒變,還是讓人看了非常不順眼!」

  「那還真是抱歉,又污了你的眼睛了。」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耍嘴皮子,受死吧!」

  暴風在那一瞬間突然加大,將日爺的衣袖都給吹得狂亂大飛起來,尖刺襲來的密度也頓時增高不少,他手上的蝙蝠扇早已破得快不成扇形,只剩半斷不斷的骨架而已!

  然而日爺還是只被動的防守阻擋,密切注意四周變化,突然之間,一個微弱的白色光芒在紫霧濃密的角落閃爍不停,他的眼神一黯,不顧一切衝破包圍住他的強烈風暴,就朝白光閃爍的方向一個箭步飛躍過去!

  「在這裡是吧,看招!」

  日爺伸長了手,勢如破竹的突破迷霧,準確無誤抓到後白河法皇的脖子,並將他給瞬間壓倒在地!

  法皇錯愕的狠瞪著日爺,不敢相信他居然能找到正確的方向,「為什麼你找得到我,這不可能!」

  「其實不是我找到你的。」日爺將眼神轉到被法皇箝制在一旁的蘇雪櫻身上,「是他。」

  只見蘇雪櫻後頭躲著一個小鬼頭,正對著法皇得意的笑著,蘇雪櫻納悶的轉過身,才驚覺自己後面原來還有其他人,「小白?」

  日爺剛才就是在等小鬼頭找到後白河法皇的正確位置,所以只守不攻,等待一舉擒下他的最佳時機出現!

  「主人!」

  一知道法皇有難,小靜也顧不得緊緊看住齊藤直人的任務,抓著他就從迷霧中現身,準備往日爺身上撲了過去!

  「等等,不准妳搗蛋!」

  「哎呀!」

  小黑突然現身在小靜背後,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她給壓在地上無法動彈,這下日爺更可以專心對付後白河法皇,不再有後顧之憂!

  日爺冷下眼眸,不帶感情的對法皇說道:「真是抱歉,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次機會,結果你依舊是冥頑不靈,就別怪我不再留情了。」

  「哈,你又能拿我怎樣,想殺我嗎,那就來呀!」

  「我不會殺你,不過這麼做對你來說……似乎和殺了你也沒什麼兩樣了。」

  「什……嗚哇──」

  日爺一掌箝住後白河法皇的喉嚨,另一掌卻覆在他的額頭上,引起他痛苦的嗚咽掙扎,隨後法皇身上便出現四處環繞的紫色電流,而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不──該死的你快住手──」

  日爺屏氣凝神,對後白河法皇的暴怒完全不為所動,那紫色電流最後都流往法皇額心,就像是受到日爺掌力的吸引,慢慢凝聚成一個紫色的光球了!

  光球越來越大,逐漸形成一條屈盤著身體的紫龍,並帶有強大力量,這讓後白河法皇害怕不已,他的力量來源一旦被抽走,那他就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了!

  「你住手,別奪走我的力量,我不服──」

  日爺不為所動的回應:「這一輩子的你,並不需要這種異於常人的力量,所以還是讓我收走吧。」

  「不──」

  日爺手一向上拉起,那紫龍就整個抽離後白河法皇,將他所有的力量給帶出,頓時之間四周的紫霧以飛快速度消逝無蹤,原本扭曲的空間也馬上恢復正常,回復一室明亮。

  被壓倒在地的小靜也在這時全身散發出紫色光芒,然後突然散成無數個光點,緩緩飄上天際,小黑好奇的瞧著光點穿透頂上橫樑逐漸消逝,不懂這到底代表著什麼意思。

  「她……徹底魂飛魄散了嗎?」

  日爺淡然開口:「她已經脫離法皇控制,重新回到輪迴之中了。」

  小靜原本只是個夭折的小靈魂,被後白河法皇控制之後才擁有力量,並且脫離輪迴,在力量解放之後她的靈魂也就脫離禁錮,自動回到正軌,進入應有的輪迴當中。

  本以為事情到這邊就差不多結束了,然而卻發生大家意想不到的事,蘇雪櫻手上的盤龍咒印在此時突然出現強烈的異常反應,那又熱又麻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即將衝破表皮跑了出來!

  「雪櫻,小心後面!」

  她錯愕的瞧向齊藤直人,不明白他怎麼出現了非常擔心的表情,接著下一秒她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往後拉扯,整個人騰空,就像是掉入了一個無底洞一樣!

  「啊──」

  「雪櫻!」

  她發現自己被吸入一個黑洞中,並且迅速往下掉,就像是當初來到平安朝時一樣,她一落入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將她吸入的缺口就迅速縮小,速度快到齊藤直人根本來不及接近,那洞口就要關閉消失了!

  「直人──」

  蘇雪櫻眼睜睜瞧著洞口瞬間緊閉,將她一個人給丟入這黑暗無際的空間當中,左手背上的紫色小盤龍在這時掙扎而出,蜿蜒的向上飛升,與往下掉的她距離越來越遠。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不知道,只能任由無邊無際的黑暗將她徹底吞噬,就像是要掉入……永無止境的地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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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34:00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七】日爺

  她聞到了……一種刺鼻不舒服的味道……

  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蘇雪櫻先是受不了強烈燈光的刺激又緊闔下眼瞼,接著錯愕的突然瞪大眼坐起身,簡直是不敢相信!

  現代化建築、藥水味、醫院,她……回到二十一世紀了?

  「天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蘇雪櫻搖搖有些暈眩的腦袋,開始分不清到底什麼是現實,平安朝的一切就像是夢境一樣,好不真實,而且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

  環顧四周,她現在的確在醫院裡,而自己則躺在病床上,左手還插著點滴,遙望窗外是林立的鋼筋水泥建築,一切都是那樣的尋常,但她卻感到很不習慣,像是早已遺忘生活在現代化世界裡的感覺一樣。

  她困惑了,該不會這裡才是在夢中,現在的她其實正昏睡在某一處,然後做著這奇怪的夢?

  「哎呀,妳醒來了?」

  白衣護士在這時推開房門,本想準備幫蘇雪櫻換點滴,沒想到卻看到她醒來,護士興奮的來到病床邊,開始幫她做初步的檢查。

  「妳身體有哪裡不舒服的嗎?還是口渴?讓我量一下妳的脈搏,等會我再叫主治醫生過來看看妳。」

  「我……到底怎麼了?」

  「妳被遊客發現昏倒在鞍馬山的木之根道上,他們打電話報警,才把妳給送到醫院來的。」

  「鞍馬山?木之根道?」

  她腦海裡有一段記憶,是她和齊藤直人到鞍馬山去玩,然後在木之根道上被奇怪的力量給抓回平安朝的,這……是真還是夢,她居然不敢肯定。

  突然覺得自己的世界與記憶開始混亂起來,連帶的她的精神也有些恍惚,更多的是手足無措。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到底怎麼了?

  「對了對了,還得趕緊通知警察,說妳已經醒了,這樣他們才好處理事情。」

  蘇雪櫻困惑的瞧著護士,「為什麼要通知警察?」

  「因為妳是失蹤人口呀,聽警察說,妳是在三年前登記報案失蹤的,昨天才意外被人發現,警察正想辦法通知妳在台灣的家人趕過來,想確認妳的身份。」

  聽說蘇雪櫻被找到時身上還穿著奇怪的古代衣服,讓大家納悶不已,然而她身上缺少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只靠形貌是不準確的,只好等待家人前來指認。

  「我消失了……三年?」

  這讓蘇雪櫻更是陷入困惑當中,她總覺得,自己待在平安京的時間不只三年,到底是哪裡有問題,這也太奇怪了。

  「對了……直人?」她突然抓住護士的手,激動詢問:「直人呢,他在哪裡,警察有找到他嗎?」

  「啊?直人?」

  「他和我一起去鞍馬山的,你們沒發現到他嗎?」

  「當初警察只有將妳給送過來而已,似乎沒有其他的人。」

  「真的……」

  蘇雪櫻低聲輕喃,像是又陷入一陣恍惚當中,護士看她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在替她換完點滴之後就趕緊走出病房。

  「妳等等,別想太多,我馬上叫醫生來看看妳。」

  直到護士離開之後,蘇雪櫻的腦袋還是一團混亂,無法明確的思考,她從平安朝回到二十一世紀,而和她一起回到過去的齊藤直人卻沒有跟著回來,反而繼續被留在那裡?

  這是真的嗎?那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她還找得到他嗎?

  「不行,不能就這樣算了……」

  蘇雪櫻的手狠狠一拉,馬上將點滴的針頭從手上拔下,沒有半點遲疑,就算現在的她依舊虛弱無力,還是無法阻止她尋找齊藤直人的念頭!

  腦海中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夢,她已經不想再去多管,但她還是要回去鞍馬山一趟,將所有事情都弄明白才行!

  或許回到那裡,會有什麼線索……也不一定……

  ※                    ※                    ※

  和從前記憶同樣熟悉的城市、街道,此刻的蘇雪櫻卻感到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平安京、京都,同樣的地方,只是經過時代的變遷,面貌早已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走走停停,蘇雪櫻不知道自己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好不容易終於來到鞍馬山,再次踏入這個神秘莊嚴之地。

  走上陳年老樹盤根錯結的木之根道,一股陰涼之氣瀰漫在光線不足的山道上,讓她感到有些寒冷,熟悉的景象、熟悉的記憶一幕幕在腦海中顯現,那並不像是在作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

  「哪裡……到底是在哪裡……」

  既然她有辦法穿越時空來回,那就應該有方法再回到過去吧?蘇雪櫻不死心的在木之根道上尋找蛛絲馬跡,希望奇蹟能再次出現。

  「可惡,一定就在這附近,我就不信找不到……」

  「呵呵……妳這樣沒頭沒腦的在木之根道上穿梭,到底想要找些什麼?」

  一道低沉男音伴隨笑聲突然從蘇雪櫻背後響起,害她嚇了一大跳,她趕緊轉過身來,驚見原本只有她一人的山道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出了一個人!

  那米白繡銀紋的直衣、純白無瑕的蝙蝠扇,還有像是在取笑人般的可惡笑容,在在都讓蘇雪櫻熟悉不已,而且根本不可能錯認!

  「日爺,你真的……存在,而且還來到這個世界來了?」

  既然日爺都真的出現了,那她腦海中有關平安朝的記憶就不是一場幻夢,全都是真的!

  那齊藤直人、源義經呢?他們到底怎樣了,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回來而已?

  只見日爺好整以暇的坐在道旁大石上,悠閒搧風,「我當然存在,妳不也親眼看到了?」

  「我為什麼會突然回來了?」

  「很簡單,因為後白河法皇的咒力已解,妳是怎麼到達過去的,現在就怎麼回來而已。」

  「那直人應該和我一起回來的,不是嗎?」

  「他不一樣,他並不是因為詛咒回到過去,而是受到妳的牽連被硬拉過去的,所以咒術消失所產生的時空轉換並不會影響到他,只會影響到被下咒的妳而已。」

  「怎麼……怎麼會這樣?」

  這樣是說……齊藤直人無法回到現代,得永遠被留在過去的時空嗎?

  既然如此,那日爺又為什麼有辦法穿越時空來到這裡,這可不是件簡單就能辦到的事呀!

  蘇雪櫻狐疑的瞪著他,「你到底是什麼身份,你怎麼有能力來到這個世界?」

  「唉,妳問這種問題,還真是好傷我的心呀。」日爺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說老實話,打從一開始我就跟在妳身邊了,而妳卻一點都沒有發覺。」

  「打從一開始?」

  「沒錯,從妳在這裡被後白河法皇的詛咒給拉進黑洞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這讓蘇雪櫻突然想到,她被拉進黑洞的當時也有一隻銀白狐狸從外跳入,和她一同落入黑暗深淵當中,之後那隻白狐又將她給引到晴明神社前,她才會被陰陽師的小徒弟青月撿到,開始了她在平安京的生活。

  在那之後,白狐不定時的出現,都是在她有難的關頭救了她一把,要不然她根本不可能還活得到現在。

  「你……就是那白狐?」

  「是呀,不過那只是我其中一個分身而已。」

  就在日爺背後,此刻卻突然蹦出一個有著可愛虎牙的小男孩,對著蘇雪櫻燦爛一笑,「雪櫻小姐,好久不見了。」

  「青月?」蘇雪櫻錯愕的瞧著日爺,「這也是你?」

  青月在她跟隨源義經到鎌倉去的時候就失去蹤影,完全下落不明,而在青月消失之後,就換日爺不定時的出現在她身邊,現在想起來,這個時間點上似乎是銜接得剛剛好!

  日爺得意的回道:「我小時候就長這個樣子,怎麼樣,不錯吧?」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一直在蘇雪櫻身旁,只不過是以不同的形貌出現而已,但這就讓她更不懂,他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你真正的名字到底叫什麼?青月?日爺?這應該都不正確吧?」

  「只能算一半一半,我只不過將自己的名字拆開使用而已,免得一說出口就嚇到妳了。」

  「會嚇到我?為什麼?」

  只見日爺揚起一抹興味十足的笑容,「妳猜猜看呀,我已經給妳這麼多線索,憑妳的能耐,應該猜得出來的。」

  「啊?」

  這到底是在打什麼啞謎?她怎麼有可能輕易猜出完全不知道、沒聽過的名字,除非他的名字她早就聽說過,只是不知道就是他而已。

  白狐、日爺、青月,這三者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從表面上看來根本就是……

  「日爺……日……青月……晴明?」

  突然之間,蘇雪櫻腦中有個靈光一閃而過,跑出這樣的聯想,青月兩個字在旁邊加上日字旁的話不就變成晴明了?剛才日爺也說他的名字是在玩拆字遊戲,難道真的是這個答案?

  況且傳說中平安朝有名的陰陽師安倍晴明是白狐之子,就因為他半人半妖的身份,讓他的法力不同於一般陰陽師,威力強大驚人,更是因此流傳了許多有關他的神奇故事,讓後世的人對他好奇不已!

  蘇雪櫻不敢置信的瞧著他,「你……是傳說中的陰陽師安倍晴明?」

  「看吧看吧,我就說會嚇到妳的。」安倍晴明的笑容此刻倒是顯得有些黯然,「真是抱歉,把妳捲進我和他的紛爭當中。」

  「你和法皇到底有什麼恩怨,而他做的這一切事情最終的目的又是什麼?」

  「簡單的說來,他就是想改變歷史。」

  「為什麼?」

  「因為他以為,只要他有辦法做到這一件事,就能徹底贏過我。」

  「那你和法皇又是什麼關係?」

  一提到他和後白河法皇之間的關係,安倍晴明半闔起雙眼,像是在回憶一段非常遙遠的過往,「他是我師父的兒子,另一位陰陽師『賀茂保憲』轉世而來的。」

  安倍晴明小的時候,是跟在當時有名的陰陽師「賀茂忠行」底下學習,當時賀茂保憲也和自己的父親一同學習陰陽術,就和安倍晴明成了師兄弟的關係。

  安倍晴明天資高又聰穎,學什麼東西都快,這讓大他沒幾歲的賀茂保憲備感壓力,將他當成學習對手看待。

  兩人就這樣從小互相比劃陰陽術到大,誰也不讓誰,賀茂忠行將他們倆的資質與能力都看在眼裡,最後將自己所有能力傾囊相授給安倍晴明,而不是他自己所生的兒子。

  這讓賀茂保憲非常不滿,發誓絕對要打敗安倍晴明,證明自己的能力才是最強的,但在他死亡之前,這個誓言卻始終都沒成功實現過。

  這日積月累的不滿與憤恨讓他徹底邪化,在他將死之前向安倍晴明下了最後一張戰帖,也就引發後面這一連串的事情出來──

  如果連你都做不到的事,我卻做到了,那就表示我真正贏過你,我才是這世界上最強的陰陽師!

  所以我要改變未來的歷史,讓天下一片混亂,如果你有辦法就來阻止我呀,哇哈哈哈……

  想起賀茂保憲臨死前那瘋狂的言語,安倍晴明不由得輕嘆一聲,「我無法阻止他,只好接下挑戰,試圖將歷史導回正軌。」

  賀茂保憲將決戰舞台選在平安朝末期的源平合戰,目的要讓源平兩家皆滅,由皇室重掌政權,如果真讓他成功,原本接下來的動盪戰國時代將不會出現,往後的歷史也不知道會偏往哪個方向發展。

  所以當異變開始發生時,安倍晴明就從百年沉睡中醒來,並改變形態偷偷待在蘇雪櫻身邊,一方面以防有任何突發狀況發生,另一方面則暗中尋找賀茂保憲的行蹤,想查出他到底轉世到什麼人身上。

  「他一直以為他有辦法改變歷史,以此來贏過我,但他失算了,上天的旨意是無法違逆,就算他硬是從中破壞,還是會有意外產生,繼續將歷史進程導回正軌,邁向同樣的結局。」

  「就算真如你所說的這樣,我還是不懂,他為什麼要把我抓過去?」

  安倍晴明突然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如果我說……妳上輩子就是平維盛,妳信不信?」

  「呃?」

  「而齊藤直人其實就是源義經,妳信不信?」

  「嘎?」

  蘇雪櫻的腦子突然空白一片,完全聽不懂安倍晴明到底在講什麼,說她上輩子是平維盛,這怎麼可能?

  「上輩子針鋒相對的兩人,因此結下未了的因緣,結果這輩子來彼此還債了,卻被牽扯入上一輩子的事件當中,讓情況變得一團混亂。」

  「你說的……是真的?」

  「雖是這麼說,但妳和平維盛其實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個體,只不過是『曾經相同』而已。」

  「這是什麼意思?」

  「換個說法,妳覺得現在的妳和平維盛相同嗎?」

  「當然不同。」

  他們倆之間,只有外表相像而已,其他的思想、感情等等方面,雖然依舊有類似的地方,但差別已經非常的大。

  就連源義經和齊藤直人也是,她可以分辨出他們倆靈魂內涵的不同,如果要她說,他們倆充其量只是像雙胞胎而已,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這就對了,你們只是靈魂出生那一刻最原始的本質一樣而已,但在經過後天教育及環境影響下,兩個原始本質早已分別往不同方向發展,各自形成不同內涵的存在,所以是完全不同的兩人,當然了,源義經和齊藤直人的情況也是一樣。」

  「那這又和後白河法皇把我給抓回去有什麼關係?」

  「因為他認為,想要改變歷史,一定要有『外來勢力』介入,來增加不確定因子,而最好的不確定因子,就是類似妳這樣轉世之後的存在。」

  在歷史的當下,每個人的命運都有一定走向,難以更改控制,但是如果是從另一個不同時間點突然插進來的人呢?他並不屬於當下的那個歷史時空,所以他身上所包含的不確定因子就多了起來,讓人難以掌控。

  後白河法皇連他自己都受控在當時的歷史氛圍當中,跳脫不出屬於後白河法皇這個身份該有的行動及命運,所以他才會有這種想法,到未來抓個和源平合戰相關的轉世身份,操控這個轉世身份搗亂歷史,好達到他的目標。

  就因為如此,他挑上蘇雪櫻,以為她是個女人會比較容易控制些,可沒想到會連帶牽扯出齊藤直人,再加上安倍晴明從一開始就在搞破壞,讓他的計畫產生更大的變數。

  雖然蘇雪櫻和齊藤直人在回到平安朝後,的確產生極大的影響,歷史走向開始有所變化,但在安倍晴明從旁適時介入之後,歷史變化依然存在,但影響已經慢慢變小,依舊往既定的結局在走。

  聽安倍晴明解釋到這裡,蘇雪櫻就算還有疑惑,也漸漸了解到一件事,「所以後白河法皇這麼做根本一點用也沒有,他以為可以靠我這種不確定因子改變歷史,卻依然敵不過歷史既定運行軌道的強大力量,只是將我一同拉入歷史旋渦而已。」

  安倍晴明點點頭,「雖然妳不是那個時代的人,卻也已經脫離不了關係了,不是妳改變歷史,反倒是妳被歷史吞沒,徹底被融入那個時代當中。」

  蘇雪櫻在不知不覺間又重新回到平家,成為平家的人,甚至又轉而變成靜的身份,這一切就像是有隻無形的手在掌握她的命運,將她給融入那個時代當中,再也脫逃不開。

  「照你這樣的說法,那義經他……永遠也躲不開死於非命的悽慘下場?」

  「我只能說,他的命運從來就沒改變過,也沒人改變得了。」

  「為什麼……」

  蘇雪櫻頹喪的跪坐在地,感到失望不已,這樣的結果她無法接受,她受不了這樣的折磨!

  為什麼要讓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最終的下場呢?如果她什麼都不清楚,那現在的她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唉,我說妳呀……別這麼快就開始以淚洗面,等搞清楚所有狀況之後再來哭也不遲呀。」

  「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想到安倍晴明倒是反問一句:「妳真的認為,從古到今,妳所讀到的歷史就真的是歷史?」

  「呃?」

  「妳覺得現在所保留下的史書,可信度有多少?」

  「為什麼這樣問我?歷史不就是記載著曾經發生過的事嗎?」

  「既然史書是由人所記載的,妳確定記載的人不會因為各種理由而改掉歷史最原本的樣貌?」

  史書是由後代的人書寫前代的事,當然可能因為各種政治、社會、外在因素而影響史書的內容,刻意將對自己不利的事給避開不寫,要不然就是不動聲色的改成對自己有利的模樣,只要是人為,就有不客觀因素存在,也就會出現偏差。

  蘇雪櫻被安倍晴明的說法給震懾住,只因她從來沒質疑過史書內容的真實性,前人怎麼寫,她就照本全收,完全沒有任何懷疑。

  「妳有沒有聽過民間另一個傳說,其實源義經並沒有死,反倒渡海到了中國,還成為橫掃亞洲大陸的戰神成吉思汗?」

  「這不是無稽之談嗎?」

  「成吉思汗這個部分或許真的是其他人加油添醋的無稽之談,那……源義經並沒有死的這個部分呢?」

  「呃?」

  安倍晴明的連番話語完全顛覆蘇雪櫻對歷史該有的既定印象,卻也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如果照他這麼說的話,源義經的結局是生是死,除非親眼見到,要不然根本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

  「自古以來,有正史就有野史,妳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有野史這種東西出現?然而正史和野史之間,到底誰真誰假,哪個是無稽之談,哪個是被人刻意修改過後的,除了歷史事件的本人或是參與其中的關係者,沒有人可以真正斷定。」

  這就是歷史有趣的地方,似真似假,玄機可多了,只要仔細推敲,就可以發現史書中許多被人刻意隱瞞的事實。

  這讓蘇雪櫻的心中突然出現一絲希望曙光,對源義經的結局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想法,「那你的意思是,在真正的歷史裡,義經他根本就沒有死?」

  沒想到安倍晴明的回答卻是模稜兩可到了極點:「或許是,或許不是。」

  「為什麼?可你剛才不是說……」

  「源義經在衣川自殺,和渡海到了中國,哪個才是真的,或者有沒有可能……兩者其實都是真的?」

  「這……不可能呀。」

  安倍晴明突然揚起一抹怪異的笑容,「為什麼不可能?畢竟……現在的平安朝裡,可是有兩個源義經哦。」

  這讓蘇雪櫻錯愕的一愣,「直人?」

  「我忘了告訴妳,在妳回到二十一世紀後,齊藤直人和源義經就一起被捲入源賴朝的追殺令中了,所以如果出現兩種不同的歷史記載,非常有可能都是真的,不是嗎?」

  「天哪,怎麼會這樣?」蘇雪櫻擔心的衝到安倍晴明面前,緊緊抓住他,「快帶我回到過去,我不能就這樣放著他們倆不管!」

  「妳真的確定要回去?」安倍晴明不得不慎重提醒她:「這次回去之後,妳就沒有機會回來,無法再從那個歷史旋渦中逃脫,這樣也沒關係?」

  「我從來就沒奢望過能夠回來,早已打定主意自己會老死在平安朝的,現在一回到這個世界,我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離開這裡,就等於捨棄掉所有和『蘇雪櫻』有關的羈絆,妳只能以靜的身份活在過去的歷史當中,這樣也沒關係?」

  「我不在乎自己只能以什麼身份活下去,我在乎的是他們倆的命運,所以我一定得回去,要不然留在這我會永遠不安的!」

  她說什麼都要搞清楚源義經和齊藤直人真正的命運,她不能捨下他們不管,自己一個人回到二十一世紀這個避風港,這太卑鄙了!

  所以她一定得回去,她和他們倆的牽絆還沒完,他們也一定還在等著她回去!

  蘇雪櫻並不是對現在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絲留戀,但她最重要的東西還遺落在平安朝,所以她沒得選擇。

  回去……是她現在唯一的盼望,而且心中沒有任何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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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34:15 |只看該作者
卷六 【八】最後的襲擊

  文治五年(西元1189年),陸奧。

  自從源義經不得不在吉野山和蘇雪櫻分別後,轉眼之間,已經是三年之後。

  這段時間,為了避開源賴朝的追襲,源義經和剩下的隨從一直在變更所在,隱藏行蹤,好確保自己的安全。

  他其實很想回去找蘇雪櫻,但他不能,只能咬牙繼續往前走,沒有任何回頭的機會。

  直到最後,他回到陸奧,投靠小時候收留過他的藤原秀衡,暫時在衣川落腳,等待替自己平反的機會。

  一剛開始,還有蘇雪櫻在鎌倉的消息傳開,但之後她就像是突然消失一樣,沒人知道她到哪裡去,這讓源義經非常擔心,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

  她到底是生、是死?這三年來,他一直等著她出現在他面前,可是得到的卻是接連不斷的失望,以及永無止境的痛苦。

  站在院子裡,瞧著院中一棵獨自綻放的櫻花樹,源義經輕握住掛在胸前的護身符,感到惆悵不已。

  給我的護身符?為什麼?

  這樣不管你走到哪裡,我都能跟到你身邊去。

  這是她曾經親口說的,不是嗎?但這三年之中,為什麼她從沒出現過,徹底和他斷了音訊?

  她到底出了什麼事?如果她還活得好好的,絕對不會這樣折磨他,除非……

  「不,不會的。」

  將腦中那不好的想法趕緊捨去,源義經還是不死心的繼續等待,除非蘇雪櫻的死訊被傳開,除非他親眼見到她的屍體,要不然他絕對會一直等下去!

  她一定是有什麼苦衷的,他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伸手接住片片落下的櫻瓣,源義經感傷的低聲輕喃著:「雪櫻,告訴我,妳到底在哪裡……」

  「你可以死心了,因為你是等不到她回來的。」

  齊藤直人的聲音突然插入源義經的話語當中,讓他錯愕的愣了一下,他趕緊偏過頭,就見消失已久的齊藤直人一躍而入,從院外跳了進來。

  「齊藤直人?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陸奧?」

  齊藤直人哼笑了一聲,「其實這個時代的大事,我幾乎都知道,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齊藤直人和蘇雪櫻一樣,都消失了三年沒有任何消息,沒想到再出現時倒是給了源義經一個他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你剛剛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我等不到雪櫻回來?」

  「因為……她早就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什麼?」源義經的心狠狠一縮,拒絕相信他所說的話,「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騙我!」

  「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因為是我親眼看著雪櫻離開的。」

  齊藤直人知道這麼說會讓源義經以為蘇雪櫻已經死了,但他無法對源義經說出真正的原因,只能讓他就這樣誤解,然後從此死了這條心。

  蘇雪櫻回到原來的世界,其實和在這裡死亡的意思是差不多的,因為他們都再也見不到她,就像生離死別一樣。

  齊藤直人無奈的苦笑一聲,沒想到最後的結局會是這樣,不過蘇雪櫻回去了也好,至少不需要再在這裡受到任何折磨,煎熬著她的身心,讓她生不如死。

  源義經突然揪住齊藤直人,大聲咆哮:「我不相信,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她已經死了,你說呀!」

  「總而言之,你已經看不到她了,我勸你趁早接受這個事實,別再執迷不悟下去。」

  「你憑什麼?簡單一句話就想要我死心,這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她還在這裡,你以為我會放任她一個人,而不是將她給護在身邊嗎?」齊藤直人反揪住源義經,語氣忍不住也衝了起來:「她不在了也好,要不然總是因為你而受到連累,搞得自己傷痕累累,還笨到不會醒悟過來!」

  「你住口!」

  「我為什麼要住口,我就偏要說!她的災難都是因你而起,一次又一次,我也好不到哪裡去,成為你的影子,變成你的替身,到現在也被源賴朝給盯住,要將我給一同消滅!」

  他就是氣不過,自己一路躲躲藏藏,而源義經卻安穩的待在陸奧,受到這裡的勢力所保護,所以他要將源賴朝的兵馬給引到這裡來,要死兩人一起死!

  反正歷史上源義經最後的下場也是慘死,他只不過是從旁再推一把而已,結果都是一樣!

  「齊藤直人,你……」

  「殿下,不好了!」弁慶突然急急忙忙的衝到院子裡,看到他們倆互相揪住彼此衣領,忍不住愣了一下,「齊藤直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然而他們倆根本就沒有理會弁慶,依然互相對峙著,弁慶在這時出其不意的衝到齊藤直人身旁,使出手刀在他肩上重重一擊,馬上就打昏了他的意識!

  「該……該死……」

  齊藤直人手一鬆,就往後一仰昏了過去,弁慶接著伸手接住他,將他給扛在自己肩上,似乎有什麼意圖。

  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出乎意料之外的舉動,源義經不解的開口:「弁慶,你到底在做什麼?」

  「殿下,您先聽我說,鎌倉發現我們的行蹤了,藤原泰衡向鎌倉屈服,已經帶兵準備來襲擊我們了!」

  「你說什麼?」

  藤原泰衡是藤原秀衡的兒子,在藤原秀衡老死之後就由他管理著陸奧,原本他們是擁護源義經的,現在卻畏懼鎌倉的力量,聽到源賴朝準備派兵來襲,藤原泰衡馬上改變主意,準備先一步殺掉源義經,獻上他的首級,好宣示效忠之心。

  「真是可惡的傢伙!」源義經胸中的憤怒越積越多,只想直接衝去找藤原泰衡算帳,「想要暗算我,沒那麼容易!」

  「殿下,請冷靜一點!」弁慶趕緊抓住源義經,不讓他莽撞行事,「那些襲擊的人馬就快接近了,您還是趁這最後的機會快點離開吧!」

  「什麼?你要我離開?」

  「我們已經問到一艘商船即將啟程到宋國去,殿下您只要坐船到宋國,我就不信源賴朝還能對您怎麼樣。」

  這是弁慶已經計畫好久的事情,遲遲沒有開口就是怕說服不了源義經離開,但現在已經沒時間了,一定要逼著源義經走才行!

  「不,我才不離開這,大不了就是戰死而已!」

  「殿下,只要活著就還有一絲希望,死了就什麼都沒有,您絕對不能夠意氣用事呀!」

  「我不管你怎麼說,總而言之,我是絕對不會走的!」

  「既然如此,就請恕我冒犯了!」

  「什──」

  弁慶瞬間一掌用力劈下,對準的就是源義經的肩頸,他還來不及將話說完,頸上的痛麻感就讓他昏倒在地,再也無法做出任何掙扎。

  此刻其他從屬才陸續進到院內,團團圍住弁慶他們,「弁慶,現在我們到底該怎麼做?」

  「一定要將殿下送上船離開,不管他願不願意。」弁慶眼神凝重的瞧向他們,「我們分兩邊行動,一邊跟著我,另一邊連夜帶殿下離開,了解嗎?」

  「了解!」

  「不過跟著我的人要有心理準備,因為……或許這就是我們最後的一戰了。」

  弁慶早已抱著必死決心,就算源義經醒來之後會恨他也沒關係,反正一切的責任都由他擔下!

  就算他們都死了,源義經也得活下去才行,他要讓源賴朝活在戒慎恐懼當中,永遠都擔心源義經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回過頭來向他報仇!

  至於齊藤直人……他不得不利用他,好來誤導藤原泰衡的兵馬了……

  ※                    ※                    ※

  「你們說什麼,現在是文治五年,而不是文治二年?」

  在騎馬趕去陸奧的休息途中,蘇雪櫻才從小黑及小白口中得知這項驚人消息,她本以為安倍晴明將她從二十一世紀帶回來之後,應該會從她消失的文治二年開始接續下去才對。

  怎麼知道原來她已經來到三年後,還是源義經身陷最後危機的關鍵時刻!

  小黑很無可奈何的開口:「據爺的說法,是說……這樣比較乾脆。」

  小白接著當應聲蟲:「而且可以直接進入重點。」

  這次回來,安倍晴明並沒有一起隨行,只派了小黑、小白幫蘇雪櫻引路,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反正他平常行事就是這樣讓人摸不著,她也就沒心思顧慮這麼多。

  然而聽到這兩個小鬼轉述安倍晴明的說法,蘇雪櫻簡直想要直接抓狂,「可以直接進入重點?那中間這空白的三年怎麼辦,這不是會讓義經他們擔心死嗎?」

  她真不敢想像這三年來源義經和齊藤直人是怎麼度過的,齊藤直人或許還知道她是回到二十一世紀,那源義經呢?

  這一定會害他承受無止境的煎熬,她了解他的想法,他不會輕易認為她已經死亡,反而是會永不放棄的繼續等著她!

  「真是該死,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才休息沒多久,蘇雪櫻又馬上跳上馬,準備繼續往陸奧的方向狂奔,兩個小鬼看到趕緊也騎馬跟上,可不敢讓蘇雪櫻一個人盲目的亂闖。

  「小黑,還有多久我們才能到達目的地?」

  「如果日夜趕路的話,大概還需要一天的時間。」

  「一天……似乎還是太慢了。」

  蘇雪櫻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有什麼事情已經開始發生了,她的心臟越跳越快,不是因為騎馬,而是因為害怕。

  她怕自己再慢一點,就無法挽回許多事情,這樣她回來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拜託,一定要讓我趕上,上天我求求你了……」

  日落月升,蘇雪櫻一行人繼續在山道上趕路,幾乎不敢再多浪費時間在休息上頭,而陸奧那裡的情況,其實早就已經亂成一團。

  源義經被打昏強行帶走,弁慶則拿齊藤直人混淆藤原泰衡的兵馬,誤導他們追擊,源義經順利的被送走,不可避免的,弁慶他們就變成了犧牲品。

  弁慶他們一行誘餌邊打邊跑,情況完全處於對他們不利的狀態,他們只有幾個人,卻得面對幾百大軍,怎麼算都沒有任何勝算!

  但就算沒有勝算,他們還是拚死和大軍打了起來,能殺幾個是幾個,能拖延多久時間就盡量拖延!

  天空泛起了燦爛驕陽,戰況依舊激烈,他們一路退到森林裡,殺伐聲不絕,齊藤直人被弁慶強逼著一起逃亡,他根本敵不過弁慶那強大的力氣,只能被他給硬拖著走而已。

  「哈,我還真是服了你了。」齊藤直人憤恨的開口:「居然拿我當誘餌,你的心機還真是深呀。」

  「這對我來說,倒是種讚美。」弁慶冷笑了一聲,「你現在已經沒得選擇了,他們已經認定你是義經殿下,除非你配合我一起想辦法殺出重圍,要不然絕對沒有活下去的機會的。」

  「呵,真是笑話,你早就把我當成犧牲的替代品,不是嗎?就連你自己也知道活下去的機會微乎其微,就別再說這種話想欺騙我了。」

  齊藤直人真覺得可笑到了極點,結果到了最後,該死的人是他,是不是?他還是擺脫不了成為源義經替身的事情!

  他不甘心,他痛恨這一切,痛恨自己的命運!

  「小心,敵人又襲來了,你再這樣消極我也救不了你!」

  一波波朝他們襲來的攻勢越來越猛烈,單手回擊的弁慶已經漸漸無法招架,他只好放開箝制住齊藤直人的手,專心揮舞長刀迎擊敵人,橫掃萬千,架勢驚人!

  齊藤直人為了自保,也只好開始拔起太刀回擊,和弁慶並肩合作,他可不想白白就這樣被犧牲掉,所以說什麼都得拚上一回!

  只不過向他們衝過來的人始終沒減少,殺不勝殺,齊藤直人一個不注意,就有一名士兵繞到他後頭,舉起太刀就朝他的脖子揮了下去!

  「快住手!」

  三匹快馬突然在這時突破包圍衝進來,讓大家都嚇了一大跳,蘇雪櫻隨即棄馬撲向齊藤直人,抱住他一起滾落一旁,有驚無險的躲過生死關頭!

  兩人在落滿枯葉的地上滾了好長一段距離,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齊藤直人輕喘著氣,急促的心跳聲清楚可聞,有種難以置信的緊張。

  剛剛撲倒他,在他懷中的人,為什麼那麼像……

  「直人,你沒事吧?」蘇雪櫻趕緊撐起身子,關心齊藤直人的情況,「有沒有被傷到了?好險……幸好還來得及……」

  齊藤直人輕撫上她的臉蛋,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暖體溫,這才敢相信在他面前的人是真的,而不是他突然產生的幻覺。

  「雪櫻,真的……是妳?」

  她雙眉輕皺,卻還是漾起了一抹笑容,「是呀,我回來了,回來找你們。」

  「妳這個笨蛋,回來做什麼?」他緊緊抱住她,嘴上雖然罵,但內心其實感動欣慰不已,「回來了只是自找罪受而已,難道妳還不懂嗎?」

  「我不懂,我只知道你們都還在這邊而已,我無法放下你們,所以我一定要回來。」

  她真的是為他們而回來的?不管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齊藤直人已經感到非常滿足,了無遺憾了,「戰場這麼危險妳還衝進來,妳這麼做是會害死自己的!」

  「我不管,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你陷入危險當中,卻什麼事都不做,這種事情我絕對辦不到!」

  「雪櫻,妳……」

  就在這時,另一名士兵突然襲擊過來,垂直握住太刀就要朝他們倆刺了下去,齊藤直人趕緊一個翻身帶蘇雪櫻一起躲過,然後馬上拉起她重新站穩,開始揮刀反擊,將所有追過來的士兵都打得落花流水!

  既然連蘇雪櫻都牽扯進來,那齊藤直人就更是不能死,他一定要想盡辦法帶她離開這危險的處境,就算得賠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雪櫻小姐!」

  小黑他們倆想趕緊衝到蘇雪櫻身旁,卻遇到其他士兵將他們給團團圍住,他們只好用馬蹄一一將他們給踢開,和他們對峙了起來!

  現在每一方都有難,每一方都自顧不暇,情況越演越烈,早已一發不可收拾,除非有一邊徹底覆亡,要不然是絕不可能停下來的!

  蘇雪櫻心驚膽顫的瞧著血腥殺戮,一股熟悉的反胃感覺又湧了上來,但她不能在這時再替齊藤直人添任何麻煩,所以她只能努力忍著,死咬住牙撐下去!

  眼見戰況逐漸呈現膠著狀態,一時半刻還無法分出勝負,領兵者感到不耐煩,乾脆大喊:「弓兵呢?快點聚集過來,直接放箭射死源義經他們!」

  弓兵迅速聚集,紛紛拉弓瞄準齊藤直人,只待領兵者一聲令下就可放箭,當蘇雪櫻發現不遠處那可怕的弓兵隊時,已經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了!

  「放箭!」

  「雪櫻小心!」

  飛箭劃破長空的聲音響徹雲霄,聽了讓人害怕不已,蘇雪櫻只來得及看到弓兵放箭的那一瞬間,下一刻就被齊藤直人壓在他的身下,被他密密的護在懷中!

  「不,直人──」

  箭雨急遽落下,唰唰聲不絕於耳,蘇雪櫻害怕的掙扎,卻無法動他一分一毫,他已經打定主意當她的擋箭牌了,說什麼都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數不盡的飛箭一一插入四周土地裡,讓人看了觸目驚心,不知道過了多久,箭雨終於停止落下,四周瞬間轉為寂靜,只剩蘇雪櫻的低聲啜泣,幽幽控訴著他們這趕盡殺絕的可恨行徑。

  「嗚……直人……」

  她不要他為了她而慘死呀,這會讓她永遠愧疚懊惱一輩子的,她要的不是這種結果!

  然而從剛才就一直沒有任何動作的齊藤直人,此刻卻微微鬆開手,膽戰心驚的低聲喘氣,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他們倆錯愕的面面相覷,不敢相信彼此都能夠逃過一劫。

  這不可能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齊藤直人轉過身一瞧,才發現原來是弁慶擋在他背後,替他承擔下所有射來的飛箭,只見他臉色慘白,緊咬雙唇,就算背部被插上無數的箭,還是站得直挺挺,寧死也不肯屈服!

  「弁慶?」

  弁慶只剩下殘餘的幾口氣而已,他已經快撐不住了,「快……帶雪櫻小姐……走……」

  蘇雪櫻驚呼了一聲,不由得雙淚縱橫,「弁慶,你……」

  「別……廢話,快點走!」

  齊藤直人狠下心腸,趕緊拉住蘇雪櫻繼續往前跑,小黑他們也在這時突破煩人的圍剿,牽著蘇雪櫻的馬匹來到他們身旁。

  「快點騎上馬,爺給我們的馬匹上下有結界,只要騎在馬上,他們的任何襲擊都無法傷到我們的!」

  「雪櫻,妳先上去!」

  蘇雪櫻聽從齊藤直人的話,自己先跨上馬,之後齊藤直人便接著跨上,然而他才一坐穩在馬背上,卻突然悶哼了一聲,像是在忍耐些什麼一樣。

  坐在前頭的蘇雪櫻趕緊轉回身,擔心的瞧著他,「直人,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鏖戰了這麼久,有點累而已。」齊藤直人馬上拉緊韁繩,準備策馬狂奔,「我們趕緊離開,不能辜負掉弁慶的犧牲。」

  馬匹鳴叫一聲之後就迅速往前奔跑,沒有任何遲疑,蘇雪櫻瞧著弁慶僵直的身影離他們越來越遠,內心不由得感傷不已,真恨自己沒有任何改變歷史的能力。

  最後弁慶還是像歷史記載的那樣,壯烈犧牲了,全身插滿著箭,就算是死也站著,讓士兵害怕不已!

  小黑小白接著控馬跟上,在後頭緊跟著,他們瞧著齊藤直人的背影,紛紛忍不住緊皺起眉頭,像是在擔心些什麼。

  「小黑,怎麼辦?」

  「不管了,先靜觀其變,到時候再說。」

  現在最要緊的是想辦法趕緊順利脫逃,確保大家的安全,其他的事情……只能暫時不去多想了。

  但他們依然希望……齊藤直人能繼續撐下去,別再讓蘇雪櫻傷心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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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7 11:34:31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九】遙遠彼方

  三匹快馬不斷的往北方奔跑,徹底擺脫藤原泰衡兵馬的追擊。

  但他們還是不敢大意,完全沒有任何休息,就這樣一路狂奔下去,直到確定他們再也不會受到襲擊為止。

  這一路的顛簸讓蘇雪櫻感到有些疲累,但她更在意的一件事是,齊藤直人的情況。

  他在流冷汗,為什麼?

  她坐在前頭,所以無法清楚察覺到所有事情,但光發現到他在流冷汗這件事,就夠讓她擔心不已了。

  他到底怎麼了?開口問他,也只是得到他淡淡一笑,說了一句沒什麼,叫她不用擔心,不過看到他那沒什麼力氣的笑容,只是讓她更加在意,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一路狂奔到海岸邊,終於在這裡停了下來,齊藤直人很清楚,除非他們渡海離開,要不然是離不開陸奧,終究會被藤原泰衡給找到。

  但現在的問題就在於,他們該怎麼離開這裡,該怎樣找到一艘船離開了。

  「直人,你在想什麼?」

  「雪櫻,我們去中國好不好?」

  「中國?」

  「沒錯,這裡不能再待下去了,所以我們只能想辦法趕緊離開,到中國去重新開始生活。」

  遙望著無邊無際的海域,蘇雪櫻不由得輕皺起眉,「但我們該怎麼離開,這裡什麼東西都沒有。」

  這種感覺很不好受,他們像是被逼到懸崖前的人一樣,雖然後面的追兵還沒到達,但他們除了跳下,還是難逃被抓的命運。

  齊藤直人無奈的苦笑,「是呀,的確什麼東西都沒有,看來我們得想辦法自力救濟了。」

  蘇雪櫻也只好跟著苦中作樂,「怎麼自力救濟,看來我們得先搬一大堆木頭過來才行了。」

  「你們要渡海,我們可以幫忙。」

  小白突然從馬上跳下,從袖中拿出一截銀白的狐狸毛,他將狐狸毛往海上一吹而落,銀毛在碰到海面時馬上變成一艘不小的中型船,看起來非常穩固,應該有辦法承受遠渡重洋的驚濤駭浪。

  「這是爺預備給我們的,說是不到最後關頭千萬不能使用,但我想……現在應當是該用的時候了。」

  「這真是太好了。」蘇雪櫻開心的漾起笑容,「直人,天無絕人之路,我們還是有救的。」

  「是呀,能有這樣的結果,的確是再好不過了。」

  小黑小白先跳上船,才拉著蘇雪櫻一起上船來,她回過頭伸手要拉齊藤直人一把,卻見他佇立在海岸邊,似乎並沒有上船的意思。

  「直人,你怎麼了,快上船來呀。」

  沒想到齊藤直人反倒後退一步,苦笑著搖頭,「妳上船就好,只要妳能平安離開,我也就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

  「直人,你到底在說什麼,快點上來,我們要一起離開!」

  齊藤直人不理蘇雪櫻的吶喊,反倒對小黑他們開口:「你們可以開船了,趁他們還沒追來之前趕緊走吧。」

  「不!直人,你為什麼要拋下我!」

  蘇雪櫻不顧阻攔的又跳下船,死抓住齊藤直人不放,「我們要一起到中國去,不是嗎?」

  他微微揚起嘴角,略顯無奈,「我……已經到不了了。」

  「這到底是為什麼,你告訴我呀!」

  直到此刻,蘇雪櫻才發現他的臉色好蒼白,就連嘴唇也泛紫了,她驚慌害怕的捧著他的臉,雙手還微微發抖著,「直人,你怎麼了?」

  他臉上的溫度好低,就連笑容也缺少生氣,讓人有種奄奄一息的不好預感。

  「我沒事,只是累了而已。」

  齊藤直人拉下她的手,換他輕撫她的臉頰,好將她的樣貌最後一次深印在腦海中。

  「雪櫻,我想看看妳的笑容,笑一個給我看,好嗎?」

  她涕淚縱橫的拚命搖頭,只因齊藤直人這反常的舉動讓她好害怕,「直人,你不要這樣嚇我……」

  「拜託,再笑一次給我看,好嗎?」

  禁不住齊藤直人再三的輕哄,蘇雪櫻還是努力揚起了一抹笑容,雖然那笑容帶著淚花,哀傷不已,齊藤直人還是感到心滿意足,了卻了最後的心願。

  輕輕低下頭,齊藤直人在她唇上落下深深一吻,這讓她錯愕得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就連呼吸也一併給遺忘掉。

  時間像是突然暫停一樣,外界的所有感覺都在這一刻消失了,她只感受得到齊藤直人這蘊含著無限深情的一個吻,一直到他離開她的唇,放開捧住她的手,她還無法從強大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只見齊藤直人揚起了溫柔無比的笑容,輕聲開口:「雪櫻,我愛妳。」

  話一說完,他馬上把她往後一推,讓在船上的小黑小白抓住她的手,趕緊將她給拉上去,「快點帶她走!」

  「不!直人,不要──」

  蘇雪櫻拚了命的尖叫掙扎,還是被硬生生給拉上船,和齊藤直人徹底分開,她一上船之後,船馬上迅速飄離海岸,將彼此的距離給越拉越遠。

  蘇雪櫻攀附在船邊,淚水完全模糊掉視線,瞧著齊藤直人的身影越來越小,她的心好痛,就像被撕裂了一個大洞一樣,「直人,為什麼……齊藤直人──」

  她不要這樣的分別,她離開了,那他怎麼辦?他就要孤獨一人了呀!

  「嗚……直人……直人……」

  船已遠離,所以她的痛心嗚咽已經傳不到齊藤直人耳裡了,但他還是知道,自己這麼做會徹底傷了她的心,讓她痛苦不已。

  但他已經沒辦法了,不這麼做,蘇雪櫻會被他傷得更嚴重,比現在還要痛苦好幾倍。

  直到已經看不到船上的人兒,齊藤直人才無力的頹坐在海岸邊,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氣。

  「嗚……咳咳……」

  他痛苦的低喘著氣,臉色看起來比剛才更蒼白了,伸手摸摸自己的腰後,斑斑血跡全染在手上,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其實弁慶並沒有擋下所有射過來的飛箭,還是有一支插到他的腰上,為了不讓蘇雪櫻擔心,他偷偷折掉箭桿,但箭頭還是插在身體裡。

  幸好是傷在後頭,他掩飾得好,所以一路上都沒讓蘇雪櫻發覺,雖然這一箭沒有傷到要害,但他想……一路上流了這麼多血,他也該完了。

  齊藤直人無奈的苦笑一聲,已經認命了,「這和我所知道的歷史……完全不一樣呀……」

  「這就是你最後的抉擇?」

  原本一直隱藏起來的安倍晴明此刻卻現身在齊藤直人身旁,與他一同瞧著遠去的船隻,「你這麼做,她會一輩子不好過的。」

  「與其讓她眼睜睜看著我死,倒不如留給她最後一絲希望,讓她認為我或許還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

  這就是他把她逼上船的目的,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受傷了,如果他死在船上,她會更痛苦,永遠都無法從這個夢魘中擺脫。

  齊藤直人虛弱的抬起頭,瞧著安倍晴明,「你會保護她,讓她一路平安的到達中國嗎?」

  「這是你最後的心願?」

  「是。」

  「那好,我會如你所願,讓她平平安安到達另一個國度。」

  「謝謝,這樣……就夠了……」

  瞧著海平面遠方幾乎快看不見的小黑點,齊藤直人揚起了笑容,突然覺得心情輕鬆不已,希望她在另一個國度能夠重拾笑顏,繼續堅強的走下去。

  而他,不管最後是生是死,都會祝福著她,誠心盼望她能擺脫一切危難,生命中不再有大風大浪,單純平淡的過完接下來的日子。

  「再見了,我最愛……的人呀……」

  兩個月之後,陸奧突然派人送了一個用酒浸泡著的頭顱到鎌倉,說是源義經的首級,雖是這麼說,但聽說首級送到鎌倉時早已腐爛,容貌模糊不清,感覺雖然很像,但真的是不是,或許……還不一定……

  鎌倉雖然收下首級,卻還是派兵攻打陸奧,消滅藤原氏一族,他們出賣了源義經,以為這樣就能夠逃過一劫,最後還是以滅亡作結。

  後白河法皇雖然失去所有的法力,但他還是努力耍弄權謀,想要將源賴朝的勢力給拉下,但大勢已去,鎌倉的勢力依然日漸茁壯,這已經成為一個無法阻擋的趨勢了。

  十年之後,源賴朝突然意外墜馬而死,他的死因眾說紛紜,有人認為其實他是被殺死,也有人說他被怨靈纏身而死,各種傳聞都掩蓋不了一個事實,他是死於非命,而且其中……似乎有不小的陰謀存在……

  但這些都是以後的事,現在的他大權在握,將皇室給壓下,成為國家真正的主宰,沒人敢違抗他。

  將近四百年繁華的平安朝時代在此落幕,接著下來的,就是紛亂不已的幕府時期,還有之後更加混亂的殺伐戰國時代。

  不過這些已經不關蘇雪櫻的事了,她將永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重新開始一個全新的生活……

  ※                    ※                    ※

  此時的中國,是南宋光宗在位,北方是被外族所佔領,他們建立了金國,和南宋互相抗衡著,也算是一個紛亂時代。

  在海上航行好幾個月,蘇雪櫻他們的船終於來到南宋的領土,見到久違的寬廣陸地。

  蘇雪櫻他們三人一走下船,船的法力便馬上失效,成了海浪上浮浮沉沉的普通狐毛,沒過多久就沉沒不見蹤影。

  這一路上,蘇雪櫻總是一臉悵然若失的模樣,精神恍恍惚惚,直到踩到宋朝的土地,她才有些回過神來,終於意識到自己來到了另一個國度。

  「我……真的來到中國了?」

  這一切都像場不切實際的夢一樣,但現實不容她錯認,就算她不想接受這樣的結局,她還是得面對,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雪櫻小姐,我們只能送妳到這裡了。」

  小黑他們倆對蘇雪櫻微微鞠躬,感到非常的依依不捨,「往後的路我們無法再陪妳走下去,我們只被允許送妳到這,必須回到爺的身邊去了。」

  蘇雪櫻淡淡一笑,也對他們微微躬身,「謝謝你們,你們做的事已經夠多了,我這輩子都無以回報。」

  「請妳別這麼說,只要妳能好好的繼續活下去,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他們在向蘇雪櫻說最後一句保重之後,便雙雙飛上天際,幻化成一黑一白的小狐狸,朝著遙遠的日本翩然歸去。

  直到再也見不到他們倆的身影,蘇雪櫻才離開海岸,獨自一人慢慢朝內陸走過去。

  來到一個全新的陌生環境,她感到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所以只是盲目的直走向前,走到哪裡算哪裡。

  從海岸邊走進一個小漁村,耳邊傳來熟悉的語言,是中文,雖然口音聽起來有些奇怪,但她聽得懂,他們正在談論陌生的她,看她衣服穿著從沒見過,正好奇著不知道她是從哪裡來的。

  那些談論她的話語,左耳進、右耳出,她完全都不放在心上,反正她已經沒有什麼好在乎的了,讓人當成談論的焦點,她也不痛不癢。

  內心出現前所未有的強大空虛感,讓她就像一尊沒有靈魂的娃娃一樣,就連走路也是飄忽不定,沒有任何生氣。

  「好奇怪的女人,看起來失魂落魄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只有她一個人?該不會是逃家的丫環之類的吧?」

  「看起來怪可憐的……」

  「對了,這樣說來,前不久不是也有一個穿得奇奇怪怪的男人出現,就像她一樣?」

  原本慢慢行走的腳步突然頓了下來,蘇雪櫻黯淡的眼神也閃過一絲光亮,不確定自己剛才到底聽到了些什麼?

  「聽你這麼說,我才想到,的確有那個人耶。」

  「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的,不過看起來似乎有些滄桑,像是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一樣。」

  「哦,我有聽說,他似乎是跟著商船渡海過來的,並不是我們國的人。」

  「渡海過來的?」蘇雪櫻訝異的抬眼瞧著他們,但他們談得正起勁,所以根本沒發現她的轉變。

  她原本空白的腦袋慢慢找回一些自覺,開始喃喃自語:「對了,這樣說來……義經呢?」

  這段時間,蘇雪櫻只想得到齊藤直人的事情,根本沒有心情想到其他事,一路上都渾渾噩噩的,就像個行屍走肉一樣。

  她突然想起安倍晴明所說的話,還有一個傳說是源義經渡海來到中國的,不是嗎?那會不會……真正的源義經其實也來到中國,和她正站在同一個土地上?

  「這……有可能嗎?」

  聽這些村民的談話,他們也不清楚那個渡海過來的男人之後到哪去了,想來問他們也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無法確定那個人會不會是源義經。

  所以……現在的她,到底該怎麼辦?

  蘇雪櫻趕緊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再恍惚失神,只要有機會,她就要去確認,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就不會放棄。

  「……對了,護身符?」

  他的護身符還帶在身上嗎?已經過了三年的時間,蘇雪櫻也不敢肯定情況是怎樣,或許護身符壞了、掉了,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真遇到這糟糕的情況,那她想確認他的所在,就更加困難了。

  「不管了,先試試看再說。」

  蘇雪櫻閉起雙眼,試著讓自己靜下心,開始感受身旁的所有氣息,她已經好久沒使用感應的力量,根本不敢確定這次有沒有辦法成功。

  四周的氣息非常混亂,讓她完全理不出一絲頭緒來,眾人吵雜的聲音更是影響她專心下來,所以想尋找出那細微的線索就更是困難了。

  蘇雪櫻有些煩躁的搖搖頭,「不行,我不能被外界所干擾,我一定要沉得住氣才行。」

  深深吸了口氣,蘇雪櫻再次讓自己的心情沉澱下來,閉眼凝思的世界依然混雜著許多色彩,她試著壓下這些色彩,慢慢讓世界淨空,成為純粹的黑色,寧靜,無邊無際。

  外界的嘈雜似乎開始遠離她,而且聲音越來越小,她像是一個人獨自站立在寬闊無際的黑暗領域,四面八方不見任何東西,就連細微的聲響也不復存在。

  不知道過了多久,寧靜的世界突然出現一種水滴滴落的清亮聲音,聽起來格外引人注目,她趕緊轉過身,只見原本黑暗的世界似乎出現一個微弱小光點,然後慢慢增強、變大。

  從那個小光點慢慢延伸出一條銀白線段,就朝著蘇雪櫻的方向而來,她慢慢往前走去,抓住銀線,然後朝著遙遠的光點一步步逼近。

  「咦?你們看,她在做什麼?」

  討論的眾人在此刻終於發現到蘇雪櫻奇怪的舉動,她閉著眼慢慢向前摸索,都不怕會撞到什麼東西,反倒讓大家看了是忍不住替她捏一把冷汗。

  黑暗中的銀線就像是一種指引,蜿蜒不斷,蘇雪櫻就照著這個指引堅定毫不遲疑的慢慢走過去,追尋她心中最後一絲的希望。

  原本黑暗的世界似乎開始有了轉變,從什麼都看不到開始變灰、變淡,外界景物的輪廓若隱若現,她就像是蒙了一層黑色的面罩在走路一樣,景物雖然模糊,卻已經夠讓她避開該避的路障,繼續順利往前走。

  越過村莊,銀線繼續朝附近的山林裡蔓延,蘇雪櫻也就不顧艱難的闖了進去,踩著碎石,撥開枝葉,不時雜草堆裡還有不明的生物逃竄而過,然而這些都無法動搖她的信念,只要銀線依舊往林中深處延伸,她就會繼續前進。

  然而就在這時,原本清楚可見的銀線卻突然黯淡起來,就像是要消失了一樣,蘇雪櫻的心一急,趕緊加快腳步往前跑,就怕這僅有的一個小線索一斷,她就沒有機會找到源義經了!

  「等等,我……哎呀!」

  腳下一個大石塊突然絆了她一跤,讓她跌在碎石密佈的林子裡,蘇雪櫻睜開雙眼,卻發現那銀線已經消失無蹤,連個影子都沒有,就算她再閉起眼睛也感應不到任何東西了!

  「該死,我不會就這麼認輸的!」

  她咬牙從地上爬起身,繼續在林中穿梭,突然之間她穿出了林子,來到綿延不盡的長形海崖邊,海風呼呼吹拂而過,伴隨著海浪拍擊聲,吵雜卻又帶有一種莫名的孤寂感。

  就在不遠前的崖上,一個男子神色黯淡的遙望大海盡頭,沉默的不發一語,海風吹起他的髮、他的衣袖,那獨自佇立的背影帶有深深的哀傷,內心的孤獨無人可以化解,緊緊糾纏著他,讓他連活著都感到痛苦。

  望著那熟悉的背影,蘇雪櫻不自覺的默默流下淚,想靠近,卻又感到害怕,怕這一切都只是個幻覺而已,「……義經?」

  前頭的背影突然僵了一下,隨即馬上回過頭,表情也是不敢置信,「雪櫻?」

  「義經!」

  蘇雪櫻馬上衝向他,直接撲進他的懷中,死抓住他不肯放手,「嗚……義經,我終於找到你了,沒想到你真的渡海來到中國了。」

  「天哪,真的是妳?」源義經激動的緊緊回抱住她,就怕她又會突然在他生命中消失一樣,「雪櫻,妳到哪裡去了,這三年來我等妳等得好痛苦,心都像是快要枯萎一樣。」

  其實他原本已經心死不抱任何希望了,因為在日本等不到蘇雪櫻回來,現在他身在異國,就更不可能會有和她重逢的機會。

  然後他在離開前又從齊藤直人那裡聽到蘇雪櫻已死的消息,這讓他的心更是消沉,整個人萎靡不振,就連活著,也不知道自己繼續活下去的意義到底在哪裡。

  可沒想到在他落入絕望深淵的谷底時,蘇雪櫻卻出現了,這讓他將死的心又有復活的力量,心酸交織著重逢的喜悅,讓他忍不住也落下淚來。

  「雪櫻,我對不起妳,說什麼我都不該拋下妳的,讓妳一個人承受著許多的痛苦。」

  「不……這不是你的錯,天意要這樣捉弄我們,我們也反抗不了……」

  他們都是身不由己,被命運給牽著走而已,現在上天好不容易放過他們,他們更該緊緊抓住這個機會,好好的活下去才對。

  源義經心酸的哽咽,那一聲聲讓人聽了心疼不已,「雪櫻,別走……別再離開我了……」

  「我不會離開的,我們一起在這重新生活,好嗎?」她淚中帶笑,輕輕抹去他眼角的淚痕,「我們以前曾經說過,要找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隱居,你還記得嗎?」

  他也伸手替她擦去淚水,一遍又一遍,「當然記得。」

  「所以現在是我們實現願望的時候了,不是嗎?」

  這裡絕對不會有人認識他們,所以他們再也不會被因權力慾望而產生的恩怨所束縛,他們可以平凡的生活著,而且只為彼此而活。

  「那好,我們就拋開過去的一切,重新在這裡過生活,再也不回去了。」

  「嗯,再也不回去了。」

  這就是上天安排給他們最終的命運吧?永遠離開那紛紛擾擾的世界,在異鄉異地從頭開始,或許生活會過得非常辛苦,但他們相信,他們會有辦法克服一切的。

  只要兩人能相守在一起,互相扶持,他們就能跨過一個個難關,堅強的繼續往前走。

  他們得活下去,不只是為了自己,還有為了……那些無法繼續活下去,英年早逝的人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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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終章】希望

  「哎呀,雪櫻,妳走慢一點,大娘有東西給妳。」

  走在寧靜安祥的小漁村中,才短短的一小段路而已,蘇雪櫻卻已經第三次被人給半路攔截,叫她先別走,說有東西給她。

  蘇雪櫻無奈的漾起笑容,只好乖乖聽話的停下腳步,「李大娘,別麻煩了,老是拿妳的東西,我會不好意思的。」

  「哎呀,哪裡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李大娘從屋中拿出好幾串醃菜,交給蘇雪櫻,「這讓妳帶回去煮吧,吃完了再跟我說。」

  「李大娘,這怎麼好……」

  「別再跟我說妳會不好意思了。」李大娘受不了的連連搖頭,「反正我家裡醃了一大堆酸菜,吃也吃不完,妳就給我老老實實的收下,別再跟我討價還價了。」

  蘇雪櫻知道自己說不過她,雖然真的感到很過意不去,卻還是收下李大娘的心意,笑著答謝:「李大娘,謝謝妳。」

  「哎呀,這一點謝就不用了,妳怎麼總是這麼客氣呀,呵呵呵呵……」

  蘇雪櫻瞧瞧自己的兩手,除了李大娘給的醃菜之外,還有剛才張大嫂給的自釀酒,劉老太太給的好幾條鮮魚,再加上自己從市集買回來的菜,亂七八糟一堆,她都不知道等會回去該怎麼處理才好了。

  她和源義經最後決定就在這附近居住下來,重新開始全新的生活,幸好這村內的人非常熱情,幫了他們不少忙,讓他們感激不已。

  「雪櫻呀,久久沒見到妳,肚子倒開始大起來了,幾個月啦?」

  她瞧了眼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笑得幸福,「差不多五個月了。」

  「真快,那妳接下來可得小心照顧自己,別動了胎氣,知道嗎?」

  「我會小心的。」

  蘇雪櫻輕撫著肚子,笑得更加和藹柔美,上一個孩子流掉了,這一個孩子她會更加小心的保護好,讓他可以平平安安生長,然後順利的呱呱落地,開始一個全新的生命。

  「真是的,叫你們搬到村內就不要,偏偏自己一戶住在山腳下,左右都沒個可以互相幫忙的鄰居,這樣我們可是會很擔心的。」

  「不好意思讓大娘妳擔心了,不過我們覺得住在那也蠻好的,況且村裡的人如果經過,都會稍微探望一下,不會有事的。」

  「唉唉唉,我什麼事都能說動妳,就這件事一直說不過你們夫妻倆,記得如果有任何問題,一定要想辦法讓我們知道,我們才好幫你們。」

  「我會的,謝謝大娘,真的很謝謝你們。」

  他們很慶幸能認識這樣熱心助人的村民們,讓他們在山窮水盡、一無所有的情況下能夠慢慢重建全新的生活,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她和源義經會走得很辛苦,無法如此順利的融入這個新世界。

  李大娘又對她叨唸了一陣子,好不容易才甘心放人,蘇雪櫻便慢慢離開村子,朝村外的山腳走去,打算回到家裡準備晚飯。

  雖然只是很簡單的一間小屋子,對他們來說卻已經足夠了,他們的心願很小,能讓兩人順利的生活在一起,這已是最大的恩惠。

  推開竹籬笆,蘇雪櫻才往前踏了一步,肚子卻在這時突然莫名的疼痛起來,她趕緊撫住肚子,手上的東西都掉了一地,停在門前不敢再妄動分毫,就怕這個孩子又有什麼萬一!

  「雪櫻,妳怎麼了?」

  剛從外打獵回來的源義經趕緊丟下手中獵物,急急忙忙跑回家門前,擔心的扶住她,「快,快回房內躺著休息。」

  好不容易進到房裡,坐到床上,蘇雪櫻才稍微鬆了口氣,源義經馬上用袖子擦掉她臉上的汗珠,既緊張又害怕。

  「雪櫻,妳再忍著點,我馬上去請大夫來看看,答應我,妳絕對不能有事。」

  「義經,等等……」蘇雪櫻趕緊抓住他,不讓他出門去,「我……沒事。」

  「妳都痛成這樣了,怎麼可能沒事?」

  她拚命的搖頭,突然開始哽咽了起來,「是……是孩子……他在踢我。」

  「什麼?」

  她開心的笑著,欣喜感動的淚水也跟著一併滑落,「他開始動了,還調皮的一直踢我,讓我好痛。」

  「孩子動了?」他先是愣了一下,之後才開心的笑出聲來,欣喜若狂的抱住蘇雪櫻,「沒事就好,原來是孩子開始動了,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你來摸摸看,他還在踢我。」蘇雪櫻趕緊拉過他的手,放在肚子上,「還在肚子裡就這樣折磨我,我看八九不離十,一定是個調皮的男孩子。」

  手心感受到像是心跳一樣的微微震動,這讓源義經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動,他們的孩子正一天天的茁壯,等著即將出世的那天來臨。

  這讓源義經更是柔情的抱住她,感激的開口:「雪櫻,辛苦妳了。」

  蘇雪櫻笑著搖搖頭,「只要能順利將孩子生下來,再辛苦我也會咬牙忍住。」

  好不容易胎動終於慢慢停止,腹內的胎兒似乎活動夠了,又開始沉沉睡去,蘇雪櫻繼續輕撫著肚子,臉上的笑容是非常的幸福與滿足。

  「義經,如果這個孩子生下來是男的,我想幫他取一個名字。」

  「什麼名字?」

  「就叫……維盛。」

  她想讓這個孩子繼承平維盛的意志,代替他在這個世界繼續活下去,他沒機會度過的漫長人生,就讓這個孩子幫他,一步步慢慢走完。

  「如果未來還有第二個男孩子,我想……讓他叫直人。」

  雖然她不知道齊藤直人是生是死,但她還是會讓孩子繼承這個名字,這可以讓她永遠記住兩人之間永遠的情誼,不因生死相離,不因兩地相隔。

  其實……她還是希望,齊藤直人能好好活著,這樣……他們或許還會有相見的機會……

  想著想著,感傷的淚倒是無聲滑落,沖掉了剛才的喜悅,她多麼希望自己在乎的那些人都不要死,大家可以快快樂樂的聚在一起,共同迎接無止境的未來。

  不過……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知道蘇雪櫻又想起那些哀傷過往,源義經慢慢替她擦掉淚水,柔聲安撫:「別哭,看到妳這個樣子,他們可是會傷心難過的。」

  「他們……還看得到我嗎?」

  「當然看得到,就算他們的身體已經不在了,但他們的靈魂、他們的意志還一直跟隨著妳,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他像是在輕哄著孩子一樣,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所以妳要堅強,要讓他們放心,這樣他們才能拋下心中最後一個難以割捨的掛念,然後重新投胎輪迴,迎向一個嶄新的人生。」

  他不知道自己這麼說到底對不對,但他相信,他們也不會希望看到她總是以淚洗面,就這樣帶著遺憾度過一生。

  蘇雪櫻努力的止住淚水,再度漾起笑容,「嗯,我會堅強的。」

  「這樣才對,相信我,孩子也不希望老是看到妳這樣哭哭啼啼的。」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胡說,孩子還在肚子裡,哪裡會知道這麼多?」

  「我不是一直聽妳唸什麼胎教胎教的,說孩子在肚子裡時就要開始教育他,跟他說話他也會聽得到的,那妳在哭泣時,不也會讓他聽到?」

  「這……算了,我說不過你。」

  「既然說不過我,就要好好聽話,知道嗎?」

  緊緊依偎在源義經溫暖的懷中,蘇雪櫻終於放鬆心情,慢慢閉上雙眼,聽話的回應:「嗯。」

  她會好好護著這一個孩子的,而她知道,源義經會護著她,給她堅強的力量,陪著她和孩子,迎向完全不一樣的熱鬧生活。

  她似乎看到了,好多小蘿蔔頭圍在他們倆身邊,又吵又鬧的情景,那熱鬧的家庭正是他們期盼的,而且是非常的嚮往。

  但願這個期盼在不久的將來就能夠成真,讓這個家熱熱鬧鬧的,永遠充滿了活力及……

  希望,永無止境的希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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