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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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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靜沐暖陽】假如系統欺騙了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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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19:15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失儀
  第十章失儀
  
  晨光微熹,朝陽的玫瑰色飄灑進沒有絲毫暖意的新房內,在滿屋的嫣紅上撲朔開來,映出淡淡的金輝。
  紅燭燒殘,襯得那案幾之上的囍字尤顯蒼白。
  曳地的床幔在地面上撲撒出渺渺雲煙,卻隱隱約約瀲灩出一對男女相擁的影子,為寒意森森的新房平添了唯一一絲香艷的溫度……
  床帳內,和衣而眠的女子側臥在男子懷裡,如墨的青絲在錦被上四散開來,透著些勾人的曖昧。也有兩三縷長髮自鬢邊散落,沿著那玉白的頰邊,自修長的脖頸上蜿蜒進衣領之中,襯得女子的睡顏格外安靜柔軟。
  顏綰做了一個不算好也而不算差的夢。
  最初的時候,她被關在一處陰寒的黑屋中,冷的渾身哆嗦,不過後來關押的人也不知怎麼想的,竟扔了一個溫度剛剛好的大型暖爐給她……
  於是她心滿意足抱著源源不斷散發熱量的暖爐取暖。
  唔,雖然中途還有人來搶,不過她死活不肯撒手,那些人便也作罷了。
  又是一陣寒氣侵來,顏綰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裡的暖爐,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因著剛睡醒的緣故,她的眼前還是霧濛濛的,只能隱約看清面前是一片紅色上,似乎還印著龍鳳呈祥的紋路……
  這是個什麼東西?
  她一邊艱難的睜開半隻眼,一邊微微仰頭。
  稜角分明的下顎弧線,削薄的面頰,緊抿著的薄唇似乎正在壓抑著什麼……
  男人的臉!!!
  顏綰驀地瞪大了眼,視線一下撞進了那雙烏黑冰涼的幽邃眸子裡,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唔……」
  猝不及防便要叫出口的聲音被一修長的手掌全部堵了回去。
  「噤聲。」棠觀眉宇微凝,面色幾乎黑成了鍋底,低啞而清冷的磁性嗓音裡破天荒帶了些咬牙切齒。
  「……唔。」顏綰立刻將還未出口的尖叫通通嚥了回去,有些回不過神的盯著那近在咫尺的俊臉看了看,這才反應遲鈍的意識到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昨天她嫁給了棠觀,原本想用迷藥放倒這位肅王殿下找回玉戒,結果被揭穿了;迫不得已下,她瞎編了一套「意中人」的說辭,瞞過了耿直boy棠觀;再然後……
  房內沒有多餘的床鋪和臥榻,更何況房外還有宮裡派下來的喜娘和丫鬟,若是被人察覺出什麼,回宮稟上一句「肅王不滿陛下賜婚」……
  自然,指出這一層的是她自己,一根筋的肅王殿下絲毫沒有顧慮過這些。
  所以,最後的最後,兩人便和衣同床而眠,在中間橫了一繡花枕頭……
  事實證明,繡花枕頭就是繡花枕頭,毫無戰鬥力可言。
  顏綰躺在某位殿下的懷裡,渾身僵硬,那充當「三八線」的繡花枕頭早就被踹到了腳邊。
  見她似乎終於冷靜了下來,棠觀陰沉著臉撤回了自己的手。
  唇上的手掌終於移開,顏綰的面頰驟然氤氳開一層朦朧的粉色,說話都開始結巴起來,「殿,殿下……」
  棠觀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王妃可睡醒了?本王的手,酥麻難忍。」
  「……」what?
  顏綰愣住,垂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竟是雙手死死扒拉在棠觀的胸前,整個人像是投懷送抱似的緊緊縮在他懷裡,頸下是一隻結實有力的臂膀……
  ……暖爐?她把肅王殿下當成了暖爐?qaq
  她連忙一個翻身滾進了床內,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妾身,妾身失儀了。」
  棠觀半坐起身,動了動僵硬的胳膊,劍眉緊蹙,眉眼間對顏綰的嫌棄一覽無餘,「王妃的睡相還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顏綰笑容僵住。
  肅王殿下臉上的表情是嫌棄吧?是赤果果的嫌棄沒錯吧?
  「既然你已有意中人,那便要自重。對本王如此投懷送抱,雖是睡夢中,但也不成體統。」耿直的肅王殿下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沉聲教育了自家王妃幾句。
  「……」顏綰被噎的無話可說,下意識的乖乖點頭,「殿下說的是,妾身錯了……」
  好像總有哪裡不對勁,詭異的很啊。
  就在顏綰還在沉思究竟有哪裡不對勁時,棠觀卻已經理了理衣襟,吩咐道,「今日離京前要向父皇辭行,一炷香後,本王在府外等你。」
  說完,他便推開門疾步朝外走了出去。
  「殿下。」豆蔻和無暇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棠觀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下一刻,顏綰面前的嫣紅床幔便被兩隻手掀了開來。
  「小姐,你沒事吧……」
  豆蔻一掀開床幔,便十分驚恐的對著顏綰「上下其手」,細細的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無暇冷著臉,壓低了聲音,「樓主……屬下昨晚並未聽到摔杯之聲……」
  「是啊,小姐!肅王他對您做什麼了?!還是……您對他做了什麼??」豆蔻面露驚恐。
  顏綰眨了眨眼,終於回過神,拂開了豆蔻的手爬下床,搖頭道,「沒事……什麼都沒發生。」
  恩,什麼都沒發生。
  除了……她像個八爪魚似的扒在肅王殿下身上扒了一整晚。
  什麼都沒發生?
  瞧了一眼自家樓主面上詭異的紅暈,豆蔻和無暇面面相覷,將信將疑的轉移了話題,「那麼,樓主您拿回玉戒了?」
  玉戒……
  顏綰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是啊,她差點忘了,嫁給棠觀的最終目標是為了拿回玉戒啊。
  ===
  連續一整個冬日都冰封在風雪中的京城,終於在正月初九這一日迎來了許久未曾見過的晴空。
  陽光微涼,但卻也在屋頂的琉璃瓦上泛出瀲灩的金輝,驅散了空中氤氳數日的晦暗之色。
  別院外,一輛馬車已經候在了門口,馬蹄在淺淺的雪地上踏出了一個個蹄印。
  棠觀已經換下了昨日的喜服,穿著一身玄青蟒紋長袍,腰間繫著金絲祥雲紋帶,披著一件墨色大氅。黑髮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頎長的身體挺得筆直,冷峻疏朗中透著與生俱來的威儀。
  因著今日進宮後便要離京,顏綰便留了豆蔻在府中幫忙收拾行裝,只將無暇帶在了身邊。
  顏綰帶著無暇出門時,便看見棠觀背對著她們,正在對一年輕將士吩咐些什麼。她眼尖記性也不錯,一眼便瞧出了那將士便是除夕當晚,她和無暇在屋頂瞧見的那個。
  那年輕將士原本還對自家殿下娶了一位庶女做正妃而忿忿不平,但乍一抬眼,卻見顏綰從府中款款走來。那不平之氣在他看清顏綰容貌後登時減去了大半分……
  愣了愣,他連忙收回視線,拱手行禮,「末將顧平,參見王妃。」
  顏綰收斂了心神,唇邊掛著淡淡的笑意,「顧將軍不必多禮。」
  見棠觀也轉過了身,她垂下頭俯身行禮,輕聲喚道,「殿下。」
  棠觀正色看了看顏綰的打扮,一襲織錦宮裝,外面披著茜紅色滾花狸毛長襖,挽了個望仙髻,鬢邊只插著支赤金鳳釵,沒有那種輕狂明媚的美艷,但卻別有一番雍容之姿。
  素來不喜驕奢的肅王殿下滿意的點頭,唇角也沒有再緊抿著,只淡淡的應了一聲,「上車吧。」
  --
  坐在狹小而硬邦邦的馬車內,顏綰只能感慨……
  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想當初,自己對面的這位肅王殿下也是東宮之主,貴不可言。如今想要進宮,乘坐的馬車竟是這般簡陋,連帶著自己也要受這顛簸之苦。
  顏綰苦著臉,卻也不敢抬頭去看閉眼小憩的棠觀,只悄悄動了動不舒服的坐姿。
  不知為何,盯著棠觀那玄青色的衣擺,她突然就有了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總覺得當初利用系統作的孽,接下來好像……
  通通都要報應在自己頭上了。
  「什麼人?」
  「肅王攜王妃進宮向皇上辭行。」
  馬車外,傳來宮城守衛的詢問聲。
  顏綰不由微微側頭,有些好奇的將那車簾悄悄掀開了一角,看向馬車外的紫禁城,眸底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這巍峨宮城,看上去凜然不可侵犯。但……或許沒有人能比顏綰更清楚,森嚴而莊重的宮牆之內,實則卻是險象環生、污穢不堪。
  父與子,兄與弟,夫與妻……沒有什麼關係,是「皇權」不可瓦解的。
  謗言、謊言、謠言,再加上一些猜忌,日積月累,便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若說從前顏綰只是在歷史書中接觸些六親不認的奪嫡之爭,但到大晉之後……
  她為了完成任務,成了淵王背後的勢力,甚至親手離間了皇上與太子間的父子情誼。
  如此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學習,讓她對皇室親情的涼薄與不堪一擊便有了「最深層次」的認識。
  不過,那卻也只是她所認定的「最深層次」。
  「皇上有令,肅王殿下不必入宮,且即刻前往并州,不得有誤。」
  馬車外,傳來守衛近乎冷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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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20:07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離京
  第十一章離京
  
  聞言,顏綰愣了愣,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對面已然睜開眼的棠觀,卻見他蹙著眉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沒想到,晉帝竟然絕情至此。不僅不允許其他人為肅王送行,更連這離京前的最後一面也不願見肅王……
  「怎麼了?」
  突然,一有些溫潤的男聲在馬車外響起,但卻帶著些顏綰熟悉的刺耳。
  「回淵王,肅王殿下攜王妃入宮辭行,可皇上有令……」
  「原來是四哥的馬車。」男子笑道,下一刻,聲音便越發靠近,「四哥昨日大婚,我因父皇之命不能到府恭賀,倒是還未見過四嫂。」
  從前棠觀是太子時,背地裡淵王再怎麼劍拔弩張,當面也不得不畢恭畢敬的自稱一聲臣弟,而如今卻只剩一個略帶些趾高氣昂的「我」。
  顏綰正如此想著,一直沉默的棠觀卻是揚手掀開車簾,下了車。
  生怕棠觀下車會與淵王起什麼衝突,臨走前再被擺一道,她連忙也起身跟了下去。如今她和棠觀畢竟是一根籐上的螞蚱,再說棠觀能有今天,也都是拜「她」所賜……
  馬車外,淵王穿了一身紫色蟒紋長袍,腰間繫著白玉腰帶,外披白色大氅,風帽上柔軟的狐狸毛宛若一片雪色。再加上他本就生的丰神俊秀,如此長身玉立,就像是從畫卷中走出的文人雅士,溫潤如玉。
  難怪百姓們都說,若在諸皇子中,評一個與當今聖上最為相像的,那必然非這位淵王殿下莫屬。
  無暇已經候在馬車邊,見顏綰也掀了簾,便連忙上前將人扶了下來。
  「四哥。」淵王唇邊牽著儒儒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視線錯開棠觀,輕飄飄的落在了顏綰身上,「這位……便是四嫂吧。」
  「淵王殿下。」顏綰伏了伏身,淡淡的開口。
  想當初,這臭小子拜見自己時,都得遠遠的站在屏風外,恨不得俯首帖耳。現在倒好,她反倒得向他行禮。
  不開心??
  一聽見顏綰那清冽的嗓音,淵王倒是難得的愣了愣,目光在顏綰的面上多停留了片刻。
  這聲音……怎麼倒有些似曾相識?
  顏綰倒是不擔心淵王能聽出自己的聲音,畢竟她以陸無悠的身份在危樓中出現時,說話的口吻和腔調都刻意改變過。即便淵王能察覺出些熟悉感,也不會將陸無悠和顏綰這兩者聯繫到一起。
  見淵王突然沒了動作也沒了聲音,只看著顏綰出了神,棠觀微微蹙眉,不動聲色的側了側身,將自家王妃擋在了身後,冷冷不語。
  視線驟然被阻隔,淵王這才回過神,面上的溫和笑容恢復如初,「四哥竟如此緊張?我又不會對四嫂做些什麼……」
  顏綰被擋在身後,看不見棠觀的表情,只能聽到他冷淡而直接的聲音。
  「你同陸無悠狼狽為奸,做的那些齷齪勾當難道還少麼?」
  「……」
  「……」
  被「點名批評」的一狼一狽皆是有些傻眼。
  被棠觀護在身後的顏綰默默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暗自反省起自己做下的那些「齷齪勾當」。
  而淵王眸中卻是掠過一絲驚疑,棠觀怎麼會知道陸無悠這個名字?
  「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棠觀的聲音雖冷硬,但卻自成風骨。
  淵王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唇畔的笑容多了一絲牽強,「之前我還聽說四哥對四嫂庶女的出身多有不滿,今日一看……竟都是些不實的傳言,四哥四嫂分明是伉儷情深,天生一對。」
  那刻意強調的「庶出」二字,讓顏綰有些不舒服的皺了皺眉。
  諷刺她是庶出?諷刺棠觀如今只能與她這個「庶女」相配?
  無暇輕輕一瞥,便瞧見自家樓主緩慢的勾起了唇角,眼皮一跳,趕緊進入了備戰狀態。
  眼角餘光不住的在四周掃了掃。
  守衛六名,武力值低等。淵王,武力值中等。肅王,武力值高等。
  鑒於目前的情勢,如果樓主要發飆,她能放倒在場所有人,帶樓主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一半一半。
  就在無暇費心思考退路時,顏綰卻已經掙開她的手走到了棠觀的身邊,笑容溫婉,「淵王說笑了,肅王殿下乃故皇后所出,是陛下的嫡長子,而妾身不過是侯府庶女,如何能與殿下相配?」
  嫡長子……
  淵王的面色驟然一沉,看向顏綰的眼神登時變得有些陰冷,唇畔的笑容也涼了下來。
  棠觀一怔,也側頭看向顏綰,目光有些複雜。
  顏綰微笑,一雙桃花眸在眼角嬌艷的妝容下尤顯瀲灩。
  晉帝癡情,對故皇后念念不忘,這麼多年再未動過立後的念頭。淵王再如何得寵,也改變不了生母是貴妃的事實。諸皇子中,若論嫡庶,棠觀才是唯一的嫡子,其他人通通都是庶出。
  所以他棠珩,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庶子,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和她論嫡庶尊卑?
  「四嫂不必妄自菲薄……」在顏綰這裡吃了癟,淵王果斷又將槍口轉向了素來寡言少語的棠觀,「父皇召我進宮鑒賞名畫,怕是不得空見四哥了。此番前去并州,蜀道難行,四哥還是早些動身的好。」
  顏綰生氣了,唇角的弧度越發擴大。
  從前怎麼沒覺著這「冤枉」如此辣雞?在這裡有一句沒一句的刺戳棠觀,是欺負他身邊沒有個牙尖嘴利的人了是吧?
  ……她個暴脾氣。
  心念一動,顏綰剛要提步上前繼續槓幾句,手腕卻是驀地被扣住了。
  「……」腕上一緊,帶著有些熟悉的溫度。
  被如此一打岔,顏綰便硬生生將所有反擊的話都嚥了回去,只眼睜睜的看著淵王心情大好的拂袖而去,進了宮門……
  見狀,顏綰心裡窩著的火不僅沒被澆滅,反倒愈發燃得旺盛,不由偏頭看向正面無表情拉住她的棠觀,忿忿的挑眉。
  「殿下!」
  「算了。」棠觀瞥了她一眼,沉沉的磁性嗓音彷彿有著安撫人心的奇效。「不必逞口舌之快。他若多說一句,還要多礙一刻眼。」
  「……」
  原來她家殿下只是不願說話,要是真槓起來……
  這話可比她的綿裡藏針霸氣多了qaq
  察覺到顏綰已然平復了心緒,棠觀鬆開手,又朝宮門口走去,墨色大氅隨著寒風瑟瑟吹起,微涼的日光撲撒在那冷峻的面容之上,印著宮牆下的陰影,晦暗不明。
  「肅王殿下……」
  見狀,守衛面露難色。
  正要上前攔截,卻見這位肅王殿下竟是拂開衣擺,在那淺淺的雪地裡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朝著乾清宮的方向,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在那高大的宮牆下,竟是氣勢相當、絲毫未顯勢弱。
  「兒臣拜別父皇。」嗓音低沉,但在這巍峨宮城下的茫茫雪地裡,竟是擲地有聲。
  --
  紫禁城,御書房內。
  鎏金香爐裡照例點著龍涎香,但卻沒有墨香的混雜,像是少了些什麼。
  書案之上,未批閱的奏折還摞在一旁,但中央卻空空蕩蕩,既沒有宣紙也沒有什麼名畫字帖。
  徐承德自御書房外進來時,便看見晉帝負著手站在敞開的窗口,遙遙望著宮門的方向,斑白的鬢髮在一陣寒風中微微有些凌亂,彷彿只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這位無心政事的大晉皇帝便蒼老了不少。
  「陛下……」徐承德心頭一酸,連忙疾步上前,伸手便要將那大開的窗戶關上,「這麼冷的天您怎麼能站在窗口吹風吶?若是被寒氣侵著了,龍體有恙,老奴可怎麼向太醫們交代啊?」
  話一出口,晉帝便輕輕的咳了幾聲,但卻仍是固執的以手撐著窗稜,略有些渾濁的眸子裡映著遠遠的宮殿一角,「咳……來了?」
  徐承德應聲道,「是,肅王殿下正帶著王妃在宮門外向陛下您辭行。」
  「……」晉帝偏頭,又輕飄飄的瞥了一眼徐承德。
  徐承德跟了晉帝幾十年,被如此一瞥,立刻心領神會,「肅王妃瞧著是個懂事的,雖是庶出,但老奴以為,卻是不比榮國侯的那位嫡小姐遜色半分。可見之前得到的消息並不假……陛下且放寬心。」
  「陛下,淵王求見。」一小太監進了書房,垂頭通傳。
  「……」
  晉帝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張了張唇卻還是作罷了。
  微微搖頭,他親手掩上了窗戶,負手朝書案邊走去,「讓珩兒進來吧。」
  徐承德揮了揮拂塵,抽出一精緻的卷軸,不必晉帝多言,便自作主張的在書案上鋪展開來……
  --
  宮門外。
  看著棠觀朝乾清宮的方向拜了又拜,顏綰微微一愣,只覺得他週身似乎生出些爍爍的光彩,彷彿將那宮牆下的陰影逼退了兩三尺開外,一派清朗……
  心頭掠過一絲異樣,她緊緊抿著唇,雖覺得棠觀如此行為是「愚蠢」而「毫無意義」,但腳下卻是已經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
  「……小姐?」無暇看著顏綰緩緩走到肅王身邊,也鄭重的朝乾清宮的方向跪拜,詫異的喚了一聲。
  樓主不是……最怕冷了嗎?
  膝下傳來徹骨的寒意,顏綰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一衝動做了什麼……
  然而都已經跪下了,戲便要做足。她咬了咬牙,也學著棠觀的樣子,朝乾清宮的方向拜了拜,「兒臣拜別父皇。」
  再起身時,膝上已經被薄雪微微浸濕,僵硬而冰冷。
  顏綰苦著臉,心疼的摸了摸膝蓋,剛想要轉頭召喚無暇過來攙一下自己,眼前卻是突然伸來了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掌……
  「……謝殿下。」顏綰愣愣的抬頭,看了一眼英氣逼人的棠觀,將手放進了那手掌上。
  馬車緩緩朝背離紫禁城的方向駛去,顛簸中,緩緩放下車簾的顏綰突然有些不安……
  從古至今,歷史上的廢太子大多不得善終。若不是為人忌憚被暗殺,便是被京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道聖旨賜死……更有甚者,還有在封地終日戰戰兢兢,最終抑鬱而死。
  車輪聲在不堪重負的雪地裡碾壓出輕脆的響聲,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第一卷成王敗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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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20:34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子顯

  
  京城外的官道兩邊,原本是極佳的風景,一邊是密林鬱鬱蔥蔥,一邊是潺潺溪水繞山而流,但在正月的寒冬裡,便完全沒了那賞心悅目的美感。
  春日的蔥鬱密林此刻只剩下縱橫交錯的枯木枝椏,而青山綠水,也被凝固在冰冷的空氣中,失去了鮮亮的光色,泛著獨屬於冬日的慘淡。
  「駕——駕——」
  駕馬聲自官道那頭漸行漸近,隨之而來的還有參差不齊的馬蹄聲,聽上去便是一支並不十分龐大的隊伍。
  最先出現在視野中的,便是領頭的一個中年人,面容冷酷,一身並不富貴的騎裝,卻仍是掩不住那股曾在沙場上征戰四方的肅殺之氣。
  而後面隨行的一眾人等也都作尋常打扮,只是細細一看便能發現皆是習武之輩。
  隊伍中間,是一輛藏藍色釉頂馬車,後面跟著一輛稍顯簡陋的小馬車,馬車邊還有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駕馬隨行。車隊末尾,押運著些看上去並不貴重的箱子。整支隊伍就像是尋常的富貴人家。
  稍大的馬車內,相對而坐的一男一女已經換下了宮裝朝服,作普通富商的裝扮。
  女子身著竹青色繡花半袖,月白中衣,下面配了一襲艾綠湘水裙,長髮挽作最普通的婦人髮髻,只簪了一支步搖,素淨雅致。面上雖未施脂粉,但一雙瀲灩的桃花眼卻讓整張臉透著清絕的容光。
  而男子則是一身青色直綴緞絲袍,披著大氅,玉冠束髮,輪廓分明的英俊臉龐在陽關下映襯的越發磊落。
  顏綰羨慕的看著對面棠觀身上的暖和大氅,腸子都快悔青了。
  他們如今出行是喬裝成了普通富商,而自己今日為了進宮,只留了一件最貴重的茜紅色長襖,其餘衣物都已被豆蔻通通打點好裝進了箱子裡。
  不像棠觀的大氅那麼低調,她的長襖卻是明晃晃的展示著「有錢」,若是披上身,或許會引來些不必要的麻煩。
  因此,在他們如今的「保鏢」——慕容斐的橫眉冷對下,顏綰只好忍痛將那長襖脫了下來。
  慕容斐是京城神機營的一員大將,是皇上派來護送他們前往并州的。
  這位慕容將軍面相很凶,性子也躁,除了對棠觀稍稍尊重些,對著其他人通通都是不屑一顧的模樣,對於趕路的行程也是半分不上心。
  ……不過想想也是,一個被厭棄的廢太子,還能指望晉帝派來什麼盡職盡責的護衛不成?
  一陣冷風突然自車簾外竄了進來,顏綰渾身一顫,止不住的四肢發涼起來,不由咬緊牙關,悄悄往角落裡縮了縮。
  「冷?」一直沉默的肅王殿下突然開了口。
  顏綰的小動作僵了僵,「嗯,有一點……噫?」
  話還未說完,懷中卻是驟然一暖。
  顏綰詫異的垂眼,只見自己覬覦了一路的墨色大氅竟是終於落進了自己懷裡,帶著某位殿下的體溫,讓人不自覺的便能安心下來。
  「殿下……」雖然非常捨不得懷裡的大氅,但想著對面坐著的棠觀畢竟和自己不太熟,顏綰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將大氅捧了回去,推辭道,「這大氅您還是自己披著吧……妾身只要等到下一個歇腳處,從箱子裡另拿一件便好了。」
  棠觀蹙眉,又看了顏綰幾眼,便二話不說接回了自己的大氅。
  「……」顏綰嘴角微微抽搐,她不過推辭一小下,不是真的讓他拿走啊喂qaq她果然是冷的腦子都不清醒了,和棠觀這個耿直boy客套些什麼啊!!他壓根不吃這一套嗷!
  就在顏綰追悔莫及、得到深刻教訓後,素來耿直的肅王殿下卻是冷著臉抖開了手中的大氅,朝她的方向欠了欠身,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揚起手。
  顏綰一愣,還未反應過來,身上便驀地被披上了墨色大氅,暖意登時沁入肌膚,將寒風的凜冽通通隔絕在外……
  「你身子嬌弱,若是受了風寒,會更加耽擱行程。」嗓音低沉而鄭重。
  「……」
  ……如此殘酷的原因其實可以不用講,他再這麼直白會很容易失去她的qaq見顏綰的唇角微微向下撇,似乎有些不開心的樣子,棠觀輕飄飄的瞥了她一眼,「若是不耽擱行程,到了并州後,你也可早日離開與意中人相聚。」
  「……」又是意中人。
  顏綰被噎的欲哭無淚,別開眼透過被風掀起一角的車簾朝外看去,無奈的點頭,「殿下說的是。」
  拿不到玉戒她才不走!怎麼攆也不走!!
  「殿下?」棠觀挑眉,抿唇重複。
  顏綰頓了頓,這才想起出發前慕容斐的囑咐,說是既已喬裝成民間的富貴人家,就不便以「王爺」「王妃」稱呼,要通通改成「主子」「夫人」。那麼……
  「夫,夫君?」全當這是在過家家,顏綰心一橫,十分彆扭的叫了一聲。
  「若覺得不妥,便叫子顯,」棠觀的視線在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上停留了片刻,移開了目光,「我的字。」
  「子顯……」好像比夫君要正常多了。
  馬車內又陷入了一片尷尬的寂靜。
  顏綰裹緊了身上的大氅,將臉埋進了領口那一圈柔軟的紫狐毛,舒服的輕輕歎了口氣,鼻端卻是縈繞著大氅主人陌生而冷冽的氣息。
  ——「你同陸無悠狼狽為奸,做的那些齷齪勾當難道還少麼?」
  耳畔迴響起棠觀在宮門外質問淵王的話。
  狼狽為奸……
  齷齪勾當……
  顏綰眼皮微跳。
  果然不出她所料,面前這位肅王殿下對她好像真的是深惡痛絕啊。
  想來她也的確不「愧對」齷齪這個貶義詞……
  晉帝壽誕那次,是她派危樓的人在東宮壽禮上動手腳。黃河水患那次,也是她出的主意,欽天監正史又是淵王的人,這才給東宮掛上了個「不祥」的名頭。
  至於微服私巡中的種種,也是她精心佈置。途中偶遇的那位與故皇后極為相像的馮萋萋,也是危樓中人。再之後的「杖殺宮人」「重傷禁衛軍」也都是她的傑……作……
  想起從前種種,再想起此刻自己對面坐著的是誰,顏綰的一顆心拔涼拔涼的,腦袋都恨不得縮進大氅內。
  ……從前怎麼沒覺得自己作了這麼多孽呢_(:3∠)_
  「棠珩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正當她想著怎麼做鴕鳥時,一直面無表情旁觀的肅王殿下卻是冷不丁開口了。
  顏綰縮脖子的動作一頓,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對她說的,連忙抬起了頭,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什……麼?」
  棠觀眉宇微凝,雙眸幽如深潭,但說出口的話卻不似嗓音那般凜冽,「我從未對你的出身有何偏見。」
  「……」
  聞言,顏綰怔了怔,下一刻卻是想起了自己在宮門外與淵王的對話。
  ——「之前我還聽說四哥對四嫂庶女的出身多有不滿,今日一看……竟都是些不實的傳言,四哥四嫂分明是伉儷情深,天生一對。」
  ——「淵王說笑了,肅王殿下乃故皇后所出,是陛下的嫡長子,而妾身不過是侯府庶女,如何能與殿下相配?」
  棠觀以為,淵王是在嘲笑她的庶出身份?
  剛剛還有些抑鬱的顏綰登時樂了。
  敢情這位肅王殿下壓根沒聽出淵王針對的是他啊,還害得她巴巴的衝在前面為他出頭……
  不過她也早該想到了,棠觀這麼一個直腸子的人,要想懂她和淵王那廝話裡的彎彎繞,也真是難為他了。
  唇角微微翹起,顏綰忍不住笑道,「我知道,子顯襟懷磊落,和其他人自然不一樣。」
  見棠觀也不再自稱本王,她便也將那麻煩的妾身二字給去了。
  女子展顏,玉白的面頰襯在深色裘領之上,眼角眉梢染上了一抹瀲灩的笑意,越發顯得容姿殊麗。
  棠觀眸色微微滯了滯,面上有一抹異色掠過,然而下一刻,他便淡淡的別開了眼,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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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草寇
  第十三章草寇
  
  「主子。」顧平的聲音自簾外傳來,乾淨而清亮的。
  「何事?」棠觀偏過頭,揚手掀開了車窗上的布簾一角,稜角分明的側臉在涼薄的落日餘暉下英氣逼人。
  「管家說,再過半個時辰便能到江夏郡,問今夜能否在江夏郡歇一宿,明日再趕路。」
  顧平垂頭問道,不得不說,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下屬。這位年輕的中郎將怎麼看,那週身氣度都和棠觀是一脈相承的。
  棠觀點了點頭,「一切都由他做主。」
  「是。」
  管家便是那不怎麼靠譜還凶巴巴的神機營大將慕容斐。
  一切……都由他做主?
  顏綰心下覺著不妥,便猶豫著問出了口,「子顯……我看那個慕容斐有些古怪,若是將所有行程都交由他做主,萬一……」
  「你多慮了。」出乎意料的,棠觀竟是想都沒想便否定了她的猜疑,「慕容斐雖看上去豪放不羈,但從前領兵打仗也是神機營中數一數二的厲害角色。」
  「……」顏綰悻悻的撇了撇嘴,摸著自己身上的的大氅垂下頭。
  若是真有那麼厲害又怎麼會被打發來,護送廢太子去封地呢?
  「吱嘎——」
  就在顏綰暗自在心裡嘀咕的時候,馬車卻突然毫無預兆的停了下來。
  因為慣性的緣故,她一個沒坐穩朝旁邊栽去,幸好棠觀伸手撈了一把,這才避免了她栽下車的悲劇。
  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像是前方有什麼人擋住了去路。
  棠觀蹙眉,將懷裡的顏綰扶穩後,才轉身掀開車簾朝外看去,嗓音低沉,在寒風的呼嘯聲中威儀半分未減,「出了什麼事?」
  顧平翻身下馬,疾步走到了車邊,「主子,好像是遇到了這一帶山林的……草寇。」
  「草寇?」
  草寇?
  顏綰眼皮跳了跳,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此山是我開……」遠遠的,那草寇頭子便扯著嗓子叫了起來,然而卻不過是虛張聲勢,雖然嗓門大但聲音卻輕飄飄的,直讓後幾句散在了寒風裡。
  棠觀和顧平都是從小在皇城長大的人,就算是有見識,見識的也是沙場上的大場面,這種寒磣而小家子氣的土匪喊話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顧平撓了撓腦袋,面上滿是好奇,「他在叫什麼?」
  顏綰也湊到了棠觀身邊,朝掀開的車簾外看去,忍不住小聲回答,「他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
  「……」
  察覺到一丟丟冷場的尷尬,顏綰輕咳了幾聲,牽出一抹笑,迎上身邊主僕兩人的審視,「怎麼了?」
  顧平從最初的驚訝中回過神,連忙應聲道,「夫人好耳力!!」
  「……」棠觀冷冷的瞪了顧平一眼,「你去前面看一眼。」
  「是!」
  待顧平離開後,面無表情的肅王殿下才轉向顏綰,「這寇匪間的黑話,你是如何得知的?」
  連他都未聽清的話,顏綰又怎麼可能是因為耳力好聽的清清楚楚?
  顏綰笑容僵了僵。
  這……所有電視劇都這樣演啊qaq
  「也,也是聽旁人說的。」
  聞言,素來習慣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肅王殿下依舊沒放過她,「什麼人?」
  榮國侯府怎麼會有人對這等江湖規矩瞭如指掌?
  顏綰的眉心隱隱作痛,對肅王殿下這種耿直的性子簡直是又愛又恨,乾脆胡亂把自己子虛烏有的意中人又拎了出來,「是,是我的意中人。他,他是江湖中人,對這些草寇的套路略知一二,這黑話也算是趣聞之一。」
  混跡江湖的意中人?
  棠觀眉宇微凝,剛想繼續問些什麼的時候,顧平卻是已經從前面跑了回來,稟告道,「主子,前面不過是一幫不入流的草寇。人雖然多,但看著也都只會些三腳貓工夫。管家準備拿些銀子打發他們,若是還不肯罷休……」
  「若是還不肯罷休要怎樣?」顏綰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
  顧平垂下頭,微微憋著笑學慕容斐說話,「若是還不肯罷休,那就……胖揍一頓!扒了衣裳捆作堆等官府來收拾!」
  胖揍一頓,扒了衣裳……
  顏綰噎了噎,眼前又浮現出慕容斐那張遍佈皺紋卻凶巴巴的臉,開始為那些運氣不怎麼好的草寇肉疼起來。
  聽了顧平的話,棠觀便知道前面那群草寇不過是些跳樑小丑,且慕容斐完全可以應付。
  鬆開手中的車簾,他揮了揮手,緩緩靠回了車壁,掃了一眼還想探身出去一看究竟的顏綰。
  被那凜冽的眼神不輕不重的瞥了瞥,顏綰垂下頭,不由乖乖的坐直了身子,一顆心卻是已經飛到了車外……
  他們已經如此低調謹慎,竟然還會被草寇盯上?
  更何況,這裡還是官道。在官道上攔截過路的車隊,究竟是這裡的草寇太過猖狂,還是有人暗中指使、想要……斬草除根?
  但瞧著領頭的那人,又的確是個草包。
  官道上來來往往有不少行人,偏偏他們這一支隊伍被攔下的時候,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如此好的時機,竟只是些跳樑小丑衝下來叫幾聲「此山是我開」。
  可能是這三年做的壞事多了、陰險慣了,顏綰此刻竟有些可惜的想,若是她想在這裡借用草寇的勢力……
  那便在草寇中提前安插生門之人,誘使草寇攔截隊伍。而其餘的死門殺手便埋伏在山林中,只待場面一混亂,便趁勢刺殺馬車中的棠觀。
  有這樣一個如假包換的真草寇在前面打頭陣,既能隱藏實力也能讓慕容斐等人掉以輕心,最後不僅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也能乾淨而不留痕跡的收尾。
  多完美的行動。
  若是她想對棠觀下手……
  像是想到了什麼,顏綰眸色一驚,驀地抬起頭,一把拉住了棠觀的衣袖,「有詐!」
  話音剛落,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陣騷亂聲,隱隱還夾雜著刀劍相撞時的鏘鏘聲。
  棠觀眸光急縮,眼底閃過一絲凌厲。
  最前方的慕容斐正準備揚刀好好教訓這幫不識好歹的賊匪,卻見又是一撥同樣身著草寇衣裳的人自坡上俯衝而下,身形步法竟比自己面前的小嘍囉要高出上百倍,明顯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不好!!竟是輕敵了!
  慕容斐神色一慌,忙揚聲讓手下的人去攔那一撥殺手。然而真正的賊匪雖不堪一擊但卻仗著人多勢眾,團團圍住了他們,讓他們不能即刻攔住那些真正危險的殺手……
  顧平也被幾個草寇纏住,刀光劍影間,他眼睜睜看著四個武功上乘的「草寇」直直朝棠觀的馬車撲了過去,登時目眥欲裂。
  「殿下小心!!」
  從殺手出現,到衝向馬車,一切發生的太快太快,不過都在眨眼間的工夫。
  又是眨眼間,四名殺手在距離馬車幾尺處驟然抬手,齊刷刷的射出幾枚暗器,「嗖嗖嗖」幾聲,猛地刺進車簾內……
  儘管在顏綰的提醒下,棠觀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鑒於馬車的狹小空間,再加上還要顧忌顏綰,他的動作也不得不放緩了許多。
  暗器自簾外「嗖」的射了進來,棠觀眸色一厲,揚手將顏綰拉進懷裡,猛地躍出馬車,躲開了齊齊連發的十數枚暗器。
  耳畔傳來暗器擦過的破空之聲,顏綰還未來得及反應什麼,渾身一涼,那披在身上的大氅已經被刮下,釘在了車壁之上。
  下一刻,腳下突然著了地,卻是棠觀已經帶著她落在了馬車之外。
  「殿下!」
  顧平咬牙,在幾個草寇的包圍間將長劍扔向棠觀,自己赤手空拳對付起了草寇。
  「刷——」
  明晃晃的刀光迎面而來,棠觀一手摟著顏綰,一手接過顧平扔來的長劍,揚手就迎上了四人的圍攻。
  「小姐!」見顏綰有危險,始終在觀望的無暇也趕緊下了車,在棠觀被圍攻的不遠處,有些擔憂的喚了一聲。
  旁人聽來,不過是一個丫鬟憂主心切。但顏綰卻知道,那是無暇在請示……
  又是一鋒利的刀尖自眼前劃過,逕直襲向棠觀的心口,被他撤劍後躍躲過。
  顏綰看得心驚肉跳,攥著的手微微收緊,垂眼咬牙。
  無暇究竟……要不要出手?
  若是無暇出手,自然能化解棠觀此刻的險境。但如果真出了手……又該如何解釋自己身邊的丫鬟身懷絕技、武藝高強?若是暴露了她們在危樓的身份……
  不過是一瞬間的猶豫,混戰的局面便有了些新變化。
  棠觀終於意識到這些人是衝自己而來,為了不拖累顏綰,他一個縱身將她帶到了尚處於安全位置的無暇身邊,面色凝重,冷峻的眉眼間帶了些肅殺之氣,「待著,別動。」
  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那磁性的嗓音依舊沉穩無比,讓人無法不安心。
  而就在他將後背暴露在敵人視野中時,又有幾枚暗器乘風而來,直直瞄準了他的心口,那四個殺手也緊跟在暗器之後舉刀來襲。
  儘管顏綰並不懂什麼招式,但卻從那凜凜的冷光中看出了些暗色,暗器和刀刃上都隱隱泛黑……
  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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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奇毒
  第十四章奇毒
  
  顏綰面色一變,再顧不上什麼危樓什麼陸無悠,也顧不上棠觀是否能躲開這些沾著毒液的鋒刃,只是憑著近乎本能的反應,用盡全身力氣將棠觀推向一邊。
  眼見著暗器和刀鋒都紛紛避無可避的對上了顏綰,無暇雙眼微瞇,身形一動,下一刻,便以肉眼幾乎看不清的速度帶著人躲過了最為危險的一波攻擊,退回了馬車邊。
  被用力推開的肅王殿下愣了愣,最初是詫異,而後表情變得極為複雜起來,隱隱有一絲異樣轉瞬即逝,剩下的便是疑惑。
  「啊!」
  有幾枚暗器落了空,而剩下的卻是傷到了後方幾名正要衝上來的護衛,中了暗器的護衛雙唇立刻變成了可怖的紫色,只來得及慘叫一聲,便死死捂著脖頸,盡皆倒了下去。
  被無暇護著退到一邊、卻還驚魂未定的顏綰一眼便瞥見了那幾個護衛的死狀,眸底掠過一絲震驚。
  千絲繞?!
  另一邊,四個殺手似乎還在對無暇的速度有些難以置信,招式中難得的出現了破綻。
  而被顏綰大力推向一邊的肅王殿下卻知道此刻不宜思考太多,眸底閃過一絲寒光,他驀地逼近,長劍揮出,壓上了其中一招式略有滯塞的刀刃,橫削向執刀之人……
  潔白的雪地上驟然落下一片血色,污穢而刺眼。
  由於不知無暇的底細,剩下三名殺手的進攻便變得極為保守,而棠觀沒了顏綰這個「累贅」,越發找回了主動權,將他們逼得節節敗退。
  「殿下!」「肅王殿下!」
  顧平和慕容斐也終於解決了那些草寇,一起趕到了棠觀身邊……
  留下了最後一個活口,棠觀沉著臉,將劍橫在了他的脖頸間,冷聲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眼見著那人沒有說話,頰邊卻是動了動。
  顏綰正被無暇扶著緩緩走了回來,見狀,不由眉心一蹙,嗓音中帶了些清冽,「他想服毒。」
  顧平一愣,連忙伸手去掐那人的下顎,但卻已經晚了。唇邊突然溢出了幾絲黑血,下一刻,那唯一留下的活口便雙眼一番,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
  服毒自盡。
  白茫茫的雪地裡,已是死傷一片,滿目狼藉。
  一陣刺骨的寒風刮過,吹得衣擺發出瑟瑟聲響。
  危險警報已然解除,顏綰掌心被冷汗浸濕,鬢髮也微微凌亂,發間的步搖搖搖晃晃的快要墜下,一雙桃花眼生生褪了艷色,雙頰略顯蒼白。
  想起方纔那齊發的暗器和刀鋒已經逼至了眼前,她額上又沁出了些冷汗,腿軟了軟,幸好還有無暇撐著。
  「小姐……」
  無暇手下突然傳來一片黏黏的濡濕感,她心口一緊,連忙低下頭,卻見顏綰的皓腕上竟是出現了一條細微的血痕。
  「小姐你的手!」她低呼了一聲。
  「?」顏綰不明所以的垂頭,還未來得及看清自己腕上的傷痕,一道青色的頎長身影突然出現在了身前,一把拉過了她的手……
  棠觀緊緊蹙著眉,往日疏朗的眼角眉梢竟是帶了些怒意,盯著那血痕的眸子也晦暗不明,卻是遲遲未說話。
  被肅王殿下那冷到可怖的臉色嚇到了,顏綰艱難的縮回手,小聲道,「這,這不是暗器劃傷的……是剛剛,不小心在馬車邊蹭到的……」
  她原本也驚了驚,後來看了看傷口並未呈紫黑色,這才想起方才無暇帶著她退至馬車邊時,她似乎用手撐了一下車輪,腕上的傷口約莫就是在那時不小心劃傷的吧……
  棠觀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冷著臉,翻來覆去的檢查著那並不嚴重的傷口。
  慕容斐狠狠的將刀往地上一插,有些暴躁的在原地轉了轉,「竟是輕敵了!!」
  他好歹也是神機營的大將,征戰無數,今日竟是在一群賊寇上栽了跟頭!萬萬沒想到,這些山林間的草莽強盜背後竟有人動了手腳,想要置肅王於死地。
  「小姐!」不遠處,豆蔻著急忙慌的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直奔顏綰而來,而一見到面色不善的棠觀,卻是連忙改了口,「夫,夫人你沒事吧?!」
  棠觀眉眼間的怒意漸涼,像是終於恢復了過來,驟然放開顏綰的手,後退幾步給豆蔻騰出了位置。
  「殿下,」慕容斐走上前來,「我們還要在入夜前趕到江夏郡,此地不宜久留。」
  棠觀眸色沉沉,又看了一眼四周,微微頷首。
  「夫人……你手腕怎麼受傷了?有沒有事啊?趕緊上車奴婢幫您包紮一下……」
  豆蔻還在一旁捧著顏綰的手,絮絮叨叨的念著,而顏綰卻是抬眼看向了棠觀轉身的背影,不由又想起了那暗器上的毒……
  千絲繞。
  ===
  夜色已經深了,天寒地凍,大街小巷少有人走動,客棧內也顯得頗為冷清。
  棠觀一行人住下時,空房綽綽有餘。新婚燕爾,肅王殿下本應與王妃住同一間。但剛正不阿的肅王殿下卻特意囑咐顧平,單獨為王妃準備一間與他相鄰的客房。
  顧平也不敢多問,只照著吩咐做事,心裡卻是暗暗嘀咕。
  難道王爺王妃不睦?可今日遇上草寇時王妃不過是手上劃破了一道小口子,王爺的模樣分明是緊張的很啊?
  跟了棠觀這麼多年,顧平頭一次有些摸不清自家主子的想法。
  顏綰倒是很清楚棠觀為什麼要這樣做,於是一邊欣然的帶著豆蔻無暇進了屋,一邊打量起了屋內的擺設。
  屋內,右邊臨窗靠著兩把椅子,配著黑漆高幾,左邊的妝台上擺著一古樸的銅鏡,鏡框上雕著並不精緻的荷葉紋理。不遠處還豎著一架絹繡的百蝶圖屏風,隔斷了內外兩間,整個房間佈置的十分簡樸。
  「小姐,肅王殿下竟然不與您住一間啊?」豆蔻拎著行李進了屋,有些狐疑的小聲問出了口,「您這是……不受寵的表現嗎?」
  「……閉嘴。」顏綰噎了噎,揚起自己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手腕,想要敲豆蔻的腦袋,「強扭的瓜不甜……肅王是君子,君子成人之美,你懂什麼!」
  豆蔻連忙摀住腦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然而腦袋裡盤旋了好一會兒「強扭的瓜不甜」「君子成人之美」,豆蔻才突然在無暇冷冷掃來的一個眼神下清醒過來,小心翼翼將顏綰揚起的手拉下,「……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什麼?」顏綰眨了眨眼。
  「您不是要真的要嫁給肅王,咱們是來拿回玉戒的啊!!」豆蔻欲哭無淚,「肅王殿下這麼耿直不近女色,您怎麼接近他找到玉戒啊??」
  「……」
  --
  「殿下,若屬下沒有看錯。那被暗器所害的幾位兄弟中的毒……便是千絲繞。」
  微微搖曳的燭火,顧平扶著腰間所佩的劍,面色有些難看的向棠觀稟告。
  「千絲繞……」
  窗邊,棠觀負手而立,身姿頎長,束髮的玉冠已然摘下,墨黑長髮在袖口的回字符上飄搖開來,瀲灩的燭光撲撒在磊落的五官之上,雖然眉宇間依舊冷峻,但卻透著些曠野之氣。
  顧平俊朗的面容微微有些陰沉,忍不住咬牙道,「殿下!他們竟還是不肯放過您,想要斬草除根!!」
  棠觀負在身後的雙手漸漸攥緊,眸底掠過一絲異色。
  千絲繞,中毒者只會感到有千根銀絲死死纏住脖頸,最終窒息而死,而死前還能感受到脖頸被緩慢勒斷的痛苦。
  如此狠絕而殘忍的奇毒,傳聞中只有一處擁有。
  「篤篤篤——」
  敲門聲突然響起。
  顧平走上前打開了門,看清來人時微微一怔,面上的陰沉之色滯了滯,「……夫人?」
  屋外,顏綰小心的端著碗,一身淡雅的青色,髮髻已然放了下來,散在身後的長髮只用一根白緞鬆鬆的束著,和那素淨的妝容相稱,格外顯得氣韻婉約。
  一見到顧平,她也同樣愣了愣,隨即卻反應了過來,「你們在說正事?那……我過會兒再來。」
  說著便要轉身離開。
  「進來。」棠觀的聲音依舊冷。
  顏綰腳下一頓,端著碗熱氣騰騰的湯圓轉過身,硬著頭皮屋內走去。
  若不是豆蔻和無暇提醒,她差點都糊塗了……
  她不是為了做肅王妃而來啊,是為了玉戒啊玉戒!
  棠觀不碰她固然是好,但若是連讓她近身的機會都不給,她還哪有機會找到玉戒?
  於是在豆蔻的慫恿下,她便把自己收拾好來「色|誘」某位殿下了_(:3∠)_
  顧平這個時候倒是非常機靈,比他家主子要稍微圓融些,一見顏綰進門,便趕緊轉身向棠觀拱手,「殿下,末將就先告退了。」
  說著,便後退一步出去了,還細緻貼心的伸手將門緊緊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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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無悠
  第十五章無悠
  
  顏綰將手裡捧著的碗在桌上放下,盡量放柔了聲音,「子顯,今日趕路辛苦,你要不要吃一些夜宵再休息?」
  棠觀轉頭看她,下顎硬朗的弧線被燭光中和,沾染了些溫和的光華,眉宇間也沒有白日裡那麼冷冽。
  淡淡的掃了一眼桌上的瓷碗,他只頓了片刻,便走至桌邊坐下,「你已經端上來了。」
  言下之意就是……
  都已經端上來了,還問他要不要吃?
  虛偽,叉出去。
  當然,最後一句是顏綰自己腦補的。
  能不要這麼耿直嗎殿下?
  「手怎麼樣了?」棠觀一邊舀了勺湯圓,一邊瞥了眼顏綰的手腕。神情是慣常的冷漠,但卻又帶著些不一樣的東西。
  顏綰正有些「放肆」的盯著棠觀從頭到腳看,希望能從他身上找到可以藏玉戒的地方……
  半晌沒有聽到回答聲,棠觀不解的抬眼,卻見女子眸色灼灼,一直有些異樣的盯著他,「咳。」
  輕咳了一聲,耿直的肅王殿下微微蹙眉,面上掠過一絲不虞。
  分明已經有意中人,竟還用……還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被肅王殿下面上那明晃晃的嫌棄閃了眼,顏綰連忙轉了轉手腕應聲道,「沒事……只是一點小擦傷,不礙事。」
  棠觀沒有說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放下了手中的那碗湯圓,從袖口拿出了一小巧剔透的玉缽,「坐下。」
  坐下?
  顏綰不解的拉開圓凳,愣愣的坐下。
  棠觀低頭,拉起她垂在身側的手,面無表情的開始拆那垂在她腕上的紗布。
  「這是要……做什麼?」眼見著自己腕上的紗布已經被盡皆解開,那淺淺的一道傷口露了出來,顏綰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了一邊的玉缽上。
  肅王殿下……不是要為她上藥吧?
  棠觀打開玉缽,正準備從裡面挖一些藥膏為顏綰的傷口抹上,卻是突然停了手。
  ……他似乎還是下意識的覺得面前這女人是他的王妃,但卻忘了他的王妃早已心有所屬,他也已經答應放她離開。
  所以……男女授受不親。
  正當顏綰有些受寵若驚時,冷漠的肅王殿下卻又滿臉「嫌棄」的將那玉缽推向了她,「抹在傷處,有利於傷口癒合。」
  「……哦。」
  撇了撇嘴,顏綰果斷將注意力轉向了那精緻小巧的玉缽上,好奇的從裡面挖了些乳白色藥膏,輕輕抹在了自己的傷處,只感到一陣清涼,潤潤的卻沒有什麼膩感。
  而下一刻,那一抹白色便沁入了傷口處,原本淺淺的一道痕跡漸漸隱去,最終竟是消失了,彷彿從未受過傷似的。
  促進癒合的效果竟然如此強?
  眸色微亮,顏綰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
  以後有機會也讓莫雲祁給她弄些備在身邊,她雖然不易受傷,但無暇身上卻是新傷舊傷積了不少。女孩子身上留些疤總歸不好,若是這藥膏能祛除些痕跡……
  棠觀將那玉缽收回了袖中,抬眼看了一眼似乎心懷覬覦的顏綰,「皇室秘藥玉肌膏,抹了不會留下疤痕。」
  皇家秘藥……就收在衣袖裡?
  顏綰嘴角抽了抽,腦子裡卻突然有一抹靈光閃過。
  她的玉戒,會不會也被在那衣袖裡?
  「我可以躲開那些暗器,下次不必這樣做。」
  就在她想的出神時,肅王殿下卻是突然開口將她的心神拉了回來。
  「……」顏綰愣了愣。
  似乎察覺出自己的口吻有些冷硬、甚至是不近人情,某位不善言辭的殿下有些拙劣的想緩和一下氛圍,「那暗器上浸著劇毒,只要沾上半分便是必死無疑。」
  見他似乎十分篤定,顏綰更是怔住,一雙桃花眼心虛的瞇了起來,試探性的問道,「子顯識得那毒?那麼……可知道是誰想要置我們於死地了?」
  聞言,棠觀的面色稍沉,眼前又浮現出那幾名護衛捂著脖頸慘死的一幕,嗓音冰涼,「那是傳說中的千絲繞,世間僅有一處有這奇毒。」
  顏綰心頭一緊,有些艱難的張了張唇,聲音都不由自主的放低了些,「什麼……地方?」
  棠觀的面上覆了一層寒霜。
  「危樓。」
  --
  淵王府。
  一身著白色蟒紋錦袍的男人微微抬眼,面若冠玉,眉宇俊美溫潤,然而此刻臉色卻是透著些鐵青,「讓他僥倖逃過了?」
  書桌前,一黑衣人單膝跪著,垂頭拱手,「是。」
  「就連千絲繞都沒能取他性命?!」
  白衣男子正是淵王棠珩。
  「殿下……肅王武藝高強,屬下派出去的殺手根本沒有傷到他。更何況……他手下還藏龍臥虎,就連一個普通侍女實力也是莫測的很……」
  「辟里啪啦——」
  淵王驟然揚手,將桌上的茶盞猛地掃了下來,眸底透著些陰戾,「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殿下息怒。」
  「你可知道千絲繞有多難得?!千絲繞這種奇毒只有危樓有,本王費盡心機才討得那一星半點,如今竟是全廢在了你們的手裡!」淵王負著手從書桌後繞了出來,溫潤的面上陰雲密佈。
  陸無悠為了助他一臂之力,曾有一次命人用了這種奇毒,但後來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許他再提及這千絲繞,也不曾再用過。
  他手裡僅有的那些千絲繞還是從當年中此毒身亡的屍體中提煉而來……
  「若是危樓還肯助本王……哪裡還用的著你們這群廢物!」
  淵王攥緊手砸向了桌面,眸底掠過一絲陰鷙。
  棠觀被廢後,他又去了一次往日約見陸無悠的別院,而那別院卻是人去樓空,只留下了一張言簡意賅的字條。
  ——大事已成,無須危樓。
  「殿下,那接下來……」
  微微抬頭瞥了一眼淵王難看的臉色,黑衣人小聲開口。
  「自然是繼續!」
  難不成沒有危樓,就除不掉棠觀了嗎?!沒有危樓……他也一定可以做到。
  棠觀從前所擁有的一切都將會是他的,不僅僅是儲君之位,還有……
  似是想到了什麼,淵王眉眼間的陰鷙漸漸散去,竟是恢復了一抹溫和之色。
  沉默半晌,他微微側頭,睨了一眼仍跪在那裡的黑衣人,「上元節那天的花燈宴可都準備妥當了?」
  「……是,都按照殿下的吩咐準備好了。」
  「那就好。」頓了頓,淵王負手朝書房外走去,皎月清輝在面上撲朔開來,卻是未沾上絲毫光華,眸色爍爍,「上元節之事……只要不出紕漏,榮國侯府便將會是本王繼位的最大助力。」
  而顏嫵……
  他也勢在必得。
  --
  客棧。
  一聽到從棠觀口中吐出的「危樓」二字,顏綰的心跳驟然漏了半拍,下一刻就開始不由自主的加快。
  悄悄別開了視線,她一邊做足了戲,一邊卻有些心虛的垂眼,「……危樓?傳說中的那個危樓?可危樓……為什麼要對我們出手?」
  唔,這語調裡恰到好處的「驚訝」,她要給自己一個滿分_(:3∠)_
  棠觀眉宇微凝,下顎的弧線又一次微微繃緊,「危樓已成了棠珩的爪牙。」
  「……」
  為什麼要用「爪牙」這種詞來形容她的危樓qaq
  雖然危樓的確有點……變態,但她們也是獨立自主有個性的變態,不是什麼爪牙啊喂!
  顏綰複雜莫測的表情,自然不是向來直來直去的肅王殿下可以參透的。
  於是,耿直的肅王殿下堅持用自己那個最直截了當的方式。
  「你在不滿?」
  ——猜不透就問。
  「沒,沒有……」顏綰連忙收斂了一下面上的哀怨,扯了扯嘴角悻悻的解釋道,「我只是在想……這危樓若真如傳聞中那樣手可摘星辰,又怎麼會……淪為淵王的爪牙?」
  棠觀冷冷的開口,「那陸無悠與棠珩原本就是沆瀣一氣,心甘情願為他所用也不足為奇。」
  沆瀣一氣……
  顏綰心口彷彿又中了一箭,僵硬著嘴角,她強顏歡笑,「陸無悠……這便是那危樓樓主的名姓?無悠,無憂,還挺好聽的……定是個女子吧?真是沒想到,那神秘的危樓樓主竟是個女子?」
  當世界都厭棄你,你還可以親口誇誇自己。嗯,有點心酸又有點寒磣,(┬?┬)
  聽出了顏綰口吻裡莫名的誇獎,棠觀忍不住蹙起眉,沉聲開始了「肅王殿下小課堂」。
  「危樓的存在便像是一顆毒瘤。生門可攪得京城人心惶惶,死門更是罔顧法紀。且陸無悠雖是個女子,但卻心狠手辣、陰險狡詐,深諳朝堂污穢、鑽營陰詭之術……」
  一顆毒瘤……
  心狠手辣……
  陰險狡詐……
  深諳朝堂污穢,鑽營陰詭之術……
  顏綰的一顆玻璃心被這番「點名批評」轟得屍骨無存,幾近落淚。
  雖然知道肅王殿下對她一定是仇視的,但……能不能別當著她面說出來啊tat。
  太直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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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拒絕
  第十六章拒絕
  
  顏綰懨懨的撇了撇嘴,「倒是沒想到子顯對一個女子有如此多的微詞……」
  噫?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眸色亮了亮,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瞇起,竟難得的透著些風流輕佻,話鋒驟然一轉,「子顯莫不是……和危樓的這位陸樓主有些別的糾葛?比如……情傷之類的?」
  畢竟,能被凜然一身正氣的肅王殿下如此不留情面的評判,這世間的女子,除了她陸無悠,怕是也沒有旁人了吧tat恨得如此深沉,要知道,愛恨可是向來就沒有界限吶。
  棠觀緊蹙的眉心添了些訝異,「你竟會這樣想?我怎麼會喜歡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子?」
  沒有怒意,沒有躁意,依舊是坦蕩磊落、一眼便可望到底的表情。
  蛇蠍心腸……
  顏綰再次默默嚥了一口老血。
  老實說,她現在覺著,比起看不透男人的表情,能一眼看穿才是更可怕的事情。
  因為此時此刻,只要那麼輕輕瞥一眼,她就能確認了,肅王殿下對陸無悠的確沒有因恨生愛。她如此調戲他,很明顯是自作孽_(:3∠)_
  玻璃心又一次碎了嚶。
  「……可能是我的角度立場和殿下您不一樣吧。」
  生氣,不想叫子顯了。
  棠觀沉吟片刻,還是不解,「你們女子的心思我果然是不明白。」
  說著,他卻是想起了傍晚遇刺時顏綰將他推開的一幕,這才記起還有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情,「你的貼身侍婢似乎有些來歷。」
  當顏綰將他推開後,他看得明明白白,那侍女的速度和輕功甚至比他還要更敏捷些。顏綰不過一個侯府庶女,身邊怎麼會有這等高手?
  侍女?
  顏綰心裡一咯登,也才想起還有這麼一個Bug沒有提前編好。
  無暇的身份,無暇的身份……
  無暇是死門門主,武功高強,走的卻是略有些陰詭的偏門,若說是一般江湖幫派的人,棠觀怕是也不會相信。
  又想了想,她終於支吾著開了口,「無暇的身份……我若是說了,還望殿下不要介懷……」
  棠觀點頭,「你先說說看。」
  「不知殿下可知道……花眠宮?」
  「略知一二,江湖中人所謂的魔教。」棠觀挑了挑眉,「她是花眠宮的人?」
  「是。只是……無暇早已離開了花眠宮,其中原委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三年前初遇時,她滿身傷痕奄奄一息,我一時心軟將她帶回了榮國侯府,從那以後,她便成了我的貼身丫鬟。」
  說完,顏綰悄悄瞥了肅王殿下一眼,想看看他是否相信了這套說辭。
  棠觀半信半疑,「果真如此?」
  顏綰抿唇,誠懇的點頭,「嗯,果真如此。」
  從前看的那些小說裡都這麼寫。
  回想起無暇那一瞬間的詭異步法,棠觀還是選擇了相信顏綰。畢竟,江湖上除了花眠宮,怕是也找不出第二個幫派會走這種邪肆的偏門了。
  「殿下……你不會因為無暇曾是花眠宮的人,就要逐她離開吧?」顏綰有些忐忑,花眠宮雖然能掩飾無暇的真正身份,但名聲在江湖中卻是一直不好聽。
  淡淡的看了一眼顏綰,棠觀啟唇,「江湖與朝堂素來互不干涉,交集甚少。更何況,她既然已經離開花眠宮,那便是有心改變,如今她只是你的侍女,我自然不會逐她離開。」
  聞言,顏綰鬆了口氣。
  不然怎麼說,她對肅王殿下的耿直是又愛又恨呢?
  儘管總是被他不委婉的一句話打趴下,但他……比較好騙啊。
  「夜色已深,明日一早還要趕路,你該回房休息了。」
  一吃完湯圓,肅王殿下就開始了不委婉的逐「妻」行為。
  「……」回房休息?
  顏綰眼角微挑。
  不不不,她光顧著嘮嗑,正事還沒做呢!
  微微理了理鬢邊散落的幾縷長髮,她綻開了一個溫婉的笑容,「殿下,你是要歇息了嗎?我……伺候您更衣?」
  雖然說出口還是有點羞恥,但是她要拿回玉戒啊啊啊tat正起身走向屏風後的棠觀頓住步子,轉頭看向跟上來的顏綰,眼神有些複雜,「不必,男女授受不親。」
  「……」顏綰的笑僵在唇邊。授受不親還怎麼拿玉戒!「殿下,我只是幫你更衣,而。已。」
  她緩緩走上前,特意咬牙強調了更衣兩個字。只是更衣,不是暖床啊殿下,「畢竟,我也擔著肅王妃的名號。此次前去并州,殿下身邊沒有什麼人伺候,我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不必。」棠觀依舊面無表情的拒絕,「我說過,你既已有意中人,到了并州後我便會放你離開。所以,你大可不必履行王妃的義務。」
  「……」
  顏綰噎住,看來豆蔻說得也沒錯,自己好像確實淪為失寵狀態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嫌棄,她預估,若是在這位潔身自好的肅王殿下身邊繼續待下去,她的玻璃心即將會蛻變為金剛石。
  「我並不習慣有人貼身服侍,你早些回房去。」棠觀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徑直自顏綰身邊擦過,伸手拉開了房門,冷冷的看著她。
  顏綰依依不捨的盯著棠觀的衣袖又看了一眼,苦著臉朝門外走去。
  「殿……」剛一走出門,她轉身正要說話,門卻是砰的一聲在面前關上了,毫不留情。
  --
  顏綰回到自己房內時,無暇正在一旁擦拭著自己藏在袖中的匕首,而豆蔻坐在桌邊打著盹兒。
  一見她推門而入,兩人皆起身迎了過來。
  「小姐,得手了沒?有沒有找到玉戒?」
  豆蔻有些急切的問道。
  顏綰的桃花眼耷拉下來。「沒有,棠觀不讓我近身,說不習慣有人貼身服侍。」
  無暇微微蹙眉,「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皇子,不習慣有人貼身服侍?」
  「嗯,」顏綰點頭,鄭重其事的詆毀報復,「他可能有病。」
  豆蔻有些崩潰,「那可怎麼辦??這不能近身,還怎麼拿回玉戒?!」
  顏綰本來也還有些心焦,被豆蔻這麼一哀嚎,反倒平和了些。瞇著眼看向豆蔻,她挑了挑眉,「急什麼,你不是一直想出京嗎?現在咱們不是就在京城之外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豆蔻噎了噎,隨即便是欲哭無淚,「可是,若不早些拿到玉戒,難道我們還真的跟著肅王去并州嗎?今日的事奴婢可不想經歷第二回了……」
  顏綰抿唇,有些好笑的瞥了豆蔻一眼,又揚手指了指無暇,「有無暇在,難道會讓你受傷不成?」
  說著,她轉向無暇,「我已和肅王澄清了你的身份,只說你從前是花眠宮的人,所以接下來若是再有什麼危險,你就不必再隱藏實力了。」
  花眠宮?
  無暇愣了愣,點頭應聲,「是。對了,還有一事……」
  顏綰在桌邊坐下,支著頭轉起了手中的瓷杯,桃花眸裡儘是瞭然,「千絲繞。」
  「是。」無暇冰冷的面上掠過一絲狐疑,「危樓的千絲繞……怎麼會出現在那群草寇的手裡……」
  豆蔻也拍了拍腦袋,一下想起了那幾個護衛中毒身亡的場景,「原來是千絲繞!奴婢就說……怎麼覺著那毒發的模樣有些熟悉……可是,可是他們怎麼會有千絲繞?小姐你不是早就命令禁止危樓中人再用千絲繞了麼?」
  千絲繞,毒如其名,如同萬千銀絲纏繞在脖頸之上,一點點嵌入肌膚,直至窒息,有斷頸之痛。
  當年顏綰剛到大晉時,並不知道千絲繞是一種什麼樣的奇毒,只知道這毒是危樓獨有。因此當年曾用這毒為淵王除過幾個人,卻不曾想毒發時竟是那等慘狀。
  知道這毒為何名叫「千絲繞」後,顏綰便嚴禁危樓中人再用這奇毒了……
  她雖然並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但也覺得這千絲繞太過陰狠。更何況,她若是想除掉什麼人,還有其他很多種方式,也沒必要一定用毒。
  所以,這三年裡她也僅僅只用了一次。
  「難道是危樓中有人生了異心?將此毒傳了出去?」
  無暇蹙眉,眸色冰涼。
  顏綰搖了搖頭,「自那次之後,我已將千絲繞交由莫雲祁收著,就算底下有什麼人生了異心,也很難從他那裡盜出來。至於莫雲祁……」
  「他絕不會背叛樓主。」這一次,無暇倒是回答的極快。
  顏綰挑了挑眉,唇畔浮起些笑意,「我知道。」
  「那這千絲繞究竟是什麼情況?」豆蔻有些摸不著頭腦。
  想到白日裡遇刺的一幕幕,顏綰的笑容漸漸涼了下來,「讓莫雲祁去查一查,尤其是淵王那裡。這群草寇十有八、九是他動的手腳。那千絲繞,也只有他見過。」
  豆蔻收起了面上的茫然,「是,奴婢這就和京中聯繫。」
  「還有……」顏綰頓了頓,再次轉向無暇,「死門帶了多少人出京?」
  「二十四人。」
  「暗中佈置一下。這刺殺行動既然有了第一次,便不會善罷甘休。宮中怕是傳不回消息,單憑一個不靠譜的慕容斐,肅王能不能活到并州都是一個未知數。」
  頓了頓,顏綰放下了手中的瓷杯,視線落在不遠處那搖曳的燭火上,「傳令下去,若是能提前發現異樣,便趕在他們之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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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上元
  第十七章上元
  
  正月十五,上元節。
  襄陵城。
  襄陵城地處漢水中游,四面環山。比起京城的冰天雪地,正月裡的襄陵城便溫和的如初春一般。
  沒有白雪皚皚,沒有刺骨的寒風,只有鐘聲自山林間的寺廟悠悠傳來,隱隱迴盪在城中,久久不絕。
  儘管那金碧輝煌的琉璃瓦、朱紅色的牆被鬱鬱蔥蔥的樹林掩映其中,但卻也難掩莊嚴肅穆。
  不過,山間的巍峨廟宇卻也並未影響山腳下的俗世繁華。
  大街小巷的店舖已然熱鬧開張,因著上元節的緣故,長街上都已掛好了各色各樣的花燈,偶爾一陣風吹過,將那綴在燈尾的流蘇撩起,在空中飄搖。
  讓人眼花繚亂的花燈下,是行街遊走的各類小攤。不少閨閣女子也難得的結伴出門賞花燈,新奇的在小攤前駐足停留。
  棠觀一行人到襄陵城時天色還未暗,但見這襄陵城熱鬧繁華,今日又是正月十五,慕容斐頭一次沒有催促著趕路,早早的便找了家客棧安頓了下來,但卻叮囑所有人,晚間不可離開客棧。說是因為正月十五城中的人既多又雜,為保肅王與肅王妃安全,還是不湊這個熱鬧為好。
  儘管慕容斐說的客氣,但那張冷酷無情的凶臉卻是明晃晃的寫著「誰要出去我就廢了誰」。棠觀本就對這等事不甚在意,自然是令眾人要遵從慕容將軍的囑咐。
  如此一來,顏綰本還有些蠢蠢欲動的心思頓時就被澆滅了。
  不過連著起早摸黑趕了幾日的路,她也的確累的不行,一住下便在床上倒頭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是夜色微闌。
  「小姐~」豆蔻一邊諂媚的笑,一邊湊到了床邊,「您醒了?」
  顏綰瞇著一雙剛睡醒的桃花眼,揉了揉散在腦後的長髮,唇角微勾,「想出去玩?」
  豆蔻忙不迭的點頭,期盼的看向顏綰,「恩恩恩。」
  顏綰挑了挑眉,起身下床,散著發走到窗邊,伸手推開了窗。
  「吱呀——」
  窗外,街巷中交錯著掛滿了無數盞宮燈、走馬燈、花卉燈,燈光在一陣柔風中搖曳,煞是好看。
  「小姐,這些花燈是不是很好看?」豆蔻忙不迭的湊了過來。
  顏綰細細的看了幾眼,點頭,「還可以,只是不如京城的花燈精巧。」
  這裡的花燈怎麼能和京城比?豆蔻的笑容一僵,果斷隨手指向街上的行人,轉移話題,「小姐你看!那些來來往往的人怎麼都帶著面具?!」
  顏綰一愣,也透過半掩著的窗朝熱鬧的街上看去。
  果然,無論男女,無論老少,所有人竟都帶著不同的面具,而路邊也有不少叫賣面具的攤販。
  這倒有些新奇了……
  顏綰的眸色亮了亮。她從前倒是在書中看過,說上元節曾有這麼個習俗,「正月望夜,人戴獸面,男為女服」,後來不知為何,這習俗漸漸消失了,才有了後來的猜燈謎和射花燈。
  來大晉三年在京城沒見過,沒想到今日在這襄陵城竟是瞧見了。
  見顏綰動了心,豆蔻面色一喜,趁熱打鐵的慫恿道,「小姐~咱們也出去買個面具吧!您和無暇一個射花燈,一個猜燈謎,從前都能贏一大堆好看的花燈吶。」
  無暇冷冷的掃了豆蔻一眼,看向顏綰,「屬下覺得,與其出去觀燈不如想一想玉戒究竟在哪裡。」
  玉戒……
  一提到玉戒,顏綰的太陽穴就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這幾日她想盡辦法,對著棠觀各種動手動腳,也沒從他身上找到什麼玉戒,反倒是被用一種極為「鄙夷」而「複雜」的目光傷害了一次又一次。
  「哎呀!玉戒明天還能再找,上元節一年可就一次!」豆蔻著急了,跺了跺腳昂著脖子和無暇槓上,結果被冷眼一掃,就默默的縮了回去。
  算了,死門的怪物都惹不起……
  顏綰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拍了拍手邊的窗稜,咬牙將腦子裡的玉戒和慕容斐的凶臉強行忘了,「梳妝!」
  ===
  夜色闌珊,長街上的一盞盞花燈全都亮了起來,將整個襄陵城籠罩在暖色光暈中,與月輝交相輝映,映得一片光彩離合。
  交錯的花燈下,人群熙熙攘攘,叫賣聲、嬉笑聲、歌舞聲交織在一起,空中時不時還有煙火綻開,無比熱鬧。
  舞龍的隊伍在長街中央辟出了一條路,戴著面具的百姓們都紛紛散到了街道兩邊,喜氣洋洋的邊看邊議論著。
  街邊,顏綰帶著無暇豆蔻站在人群中,朝越來越近的舞龍看去,每人都戴著一個剛剛從攤販那兒買來的面具。
  顏綰穿著一襲藕荷色雲雁錦衣,月白長裙。半垂著流蘇的面具遮住了上半邊臉,露出一雙微挑的桃花眼,眸光瀲灩。三千青絲未綰,只別了幾朵珠花,作未出閣的少女妝扮。襯著那五光十色的花燈,溫婉中便更透著些嫵媚嬌艷。
  揚手順了順垂至胸前的長髮,顏綰莫名有些心虛。
  照理說,她已經嫁為人婦,出門在外就應該綰著髮髻,更何況這上元佳節……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上元節一直都是男女定情幽會的最好時機,她竟在這個時候「披頭散髮」的就出來了……總有種不守婦道的感覺啊。
  「小姐!你別擔心了。」見顏綰又苦著臉摸頭髮,豆蔻走上前小聲安撫道,「這上元節您要是綰著髮髻,沒有肅王殿下在身邊反而不妥。再說這戴著面具別人又認不出來,您怕什麼?」
  顏綰垂頭想了想,覺得豆蔻說得倒也有道理,便也就不再多想了。
  「小姐~咱們去那裡看花燈吧!」豆蔻一眼瞧見了長街那頭空懸著的一片花燈,興沖沖拉了拉顏綰的衣袖。
  「嗯。」
  主僕三人剛離開,賣面具的攤販邊就緩緩走來了兩個男人。
  其中身姿更為頎長的那個穿著一襲玄色錦緞長袍,腰間束著祥雲寬邊錦帶,玉冠束髮。雖是尋常富貴人家的穿著,但那俊朗疏闊的眉眼和週身凜冽的氣勢卻依舊讓他在人群中顯得有些出挑。而後面跟著的男子也是英俊清朗,但比之玄衣男子卻差了不少氣度。
  「主子……這裡的人都帶著面具,要怎麼找夫人?」顧平看了看周圍擦身而過戴著面具的人,頭有點疼。
  慕容將軍都再三強調了不要出門,夫人竟還敢悄悄溜出來……
  棠觀沉默不語,垂下眼,修長的手指在那一排排面具上撫過,最終落在一薄薄的黑色繁複面具上。
  「主子?」顧平有些詫異的挑眉,「您也要戴面具?」
  棠觀抿唇,也扔了一個給顧平,冷冷的開口,「入鄉隨俗。」
  兩人也都戴上了面具,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朝長街那遍空的花燈走去。
  顧平從小在東宮長大,一直跟著棠觀,也從沒在宮外見識過民間的上元節,見著那蜂擁在花燈下的一群人倒也覺得新奇,「主子,那些人也在……猜燈謎?」
  宮中雖每年正月十五也有花燈宴,但無論是賞花燈還是射花燈,氛圍卻從未有過其樂融融,都透著些說不出的詭異。
  「這裡的花燈倒是簡陋的很。」棠觀遙遙的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那片燈海,聲音在嘈雜聲中低沉卻清晰。
  顧平嘴角抽了抽。
  這不是廢話嗎?這個小山城的花燈哪裡能和宮中每年的比……要知道,宮中每年擺出來的花燈可都是名工巧匠精心做出來,各州州牧挑最好的進貢上來,才能入宮中那些娘娘們的眼。
  正當顧平腹誹時,棠觀卻淡淡的接了下一句,「雖簡陋,但不知為何卻看著很乾淨。」
  顧平愣了愣。
  乾淨?
  果然沒錯。宮中的花燈宴總摻著嬪妃皇子們的爭寵,還有京中貴女的爭風吃醋,表面上雖是以和為貴,內裡卻總是風波暗湧。
  他跟著殿下這麼久了,其實秉性也隨了殿下。對於宮中那些盤根節錯的門道,他們都不甚瞭解,也不屑瞭解。只知其污穢不堪,卻不知究竟是如何污穢如何不堪,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還是被那些最厭惡的人、最厭惡的權術逼到了如今的境地。
  暗自在心中歎了口氣,顧平又看向那些花燈,「主子要是喜歡,便也去贏一盞花燈如何?」
  棠觀繃著的下顎微鬆,正要說什麼時,卻是突然被人前的一陣喧嘩聲打斷了。
  「好!」
  「好好!」
  叫好聲和鼓掌聲從人前傳來,讓棠觀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了那花燈下的圓台上,眉宇卻是驀地凝住了。
  見棠觀蹙起了眉,顧平只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提議,連忙補充道,「主子也可贏一盞花燈給夫人,夫人一定會很高興。」
  「看來是不必了。」
  棠觀冰著臉,啟唇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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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花燈(上)
  第十八章花燈(上)
  
  顧平順著棠觀的目光看了過去。
  方纔在遠處看不太清楚,這一走近才發現前面的人都圍著一並不十分高的圓台。圓台上空懸掛著一排排不一樣的花燈,比長街上的要精緻玲瓏些,隱隱約約還能看見紗絹上的謎語。
  而錯落的花燈下,站著三個戴著面具的女子。
  有兩個梳著雙丫髻,作侍女的打扮,一個戴著深紫色的面具,唇角微抿,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些英氣。另一個戴著粉色面具的,則是沒心沒肺的揚著唇,頰邊還有兩個小酒窩。
  而站在正中間的女子,一襲藕荷色雲雁錦衣,瀲灩的燈光在那月白色長裙上鋪散開來。臉上的妃色面具在頰邊半垂下兩縷流蘇,尤襯得膚白如玉。長髮未綰,只別了幾朵珠花。
  一眼看上去,便是位高門大戶的閨閣千金,只是……
  那雙瀲灩的桃花眼怎麼越看越熟悉??
  「嗖——」
  那戴著深紫色面具的侍女手執做工粗糙的小弓箭,輕輕鬆鬆便射下了第一排最右邊的白雀燈。
  底下接燈的中年男子立刻將白雀燈捧了過來,揚聲道,「姑娘已成功射下這白雀燈,現在只需猜中燈上的謎語,這燈便歸姑娘了。」
  手執弓箭的侍女向後退了退,那戴著妃色面具的女子緩緩走上前來,接過白雀燈,看向那燈上的謎語,輕輕念出了聲。
  「話到嘴邊又嚥下……打一食物。」
  女子的聲音溫婉悅耳,聽著便很讓人舒服,而人群後的顧平卻是一下瞪大了眼,詫異的轉向棠觀,「那,那是夫人?」
  棠觀略薄的唇瓣微微抿著,面具下的一雙眸子幽邃爍亮,「嗯。」
  對於不近女色的肅王殿下來說,女子換了件衣裳可能都是極難發現的事,然而這一次,他卻是瞧出了顏綰的變化。
  ……散開了髮髻。
  不是說有意中人麼?那又何必特意在這上元佳節散開髮髻「招蜂引蝶」?
  肅王殿下微微蹙眉。
  當顏綰垂眼將那燈上的謎語念出後,圓台下圍著的人群都竊竊私語起來。
  而顏綰只是頓了頓,便瞇起了那雙桃花眼,唇角勾起,揚聲回答,「雲吞。」
  「啊,是雲吞。」
  「對對對,就是雲吞。」
  有幾個也猜中謎底的人在圓台下叫出了聲。
  那接燈的男子笑著點頭,「的確是雲吞,這白雀燈便歸姑娘了……」頓了頓,他又抬頭看向半空中的花燈,「姑娘可還要繼續?」
  這裡的賞燈規則便是如此。
  先射花燈,再猜燈謎,猜中便可拿走花燈,還可繼續射下一盞,直到沒射中或是沒猜出謎底,才須下台換旁人。
  顏綰還未出聲,豆蔻便已經拉著她的衣袖叫了起來,「小姐!繼續繼續!您一定可以將這裡的所有花燈都贏回去!」
  見她如此相信自己,顏綰哭笑不得,想著這猜燈謎也是一年一次,便側頭看向無暇,微微頷首,「繼續。」
  「嗖——」
  無暇往前邁了一步,只隨意的一揚手,便輕輕鬆鬆的射下了另一隻花燈。
  顏綰將已經贏得的白雀燈遞給了豆蔻,伸手接過那兔子燈,看了看燈謎,仍是念了出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打一花名。」
  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一道燈謎明顯比上一道要難些,圓台下的交談聲少了不少。
  顏綰也思忖了片刻,這才轉向接燈人,「水仙。」
  人群後的顧平仍有些摸不著頭腦,悄悄轉向棠觀,小聲問道,「主子,為何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謎底是……水仙?」
  棠觀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嗓音沉穩,「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顧平細細一想,還在手裡比劃了一下,有些遲鈍的反應過來,不由驚喜的感慨,「還真是!人在山水之間,即為水仙……夫人好厲害!」
  高冷的肅王殿下不動聲色,視線又落回了顏綰身上,話卻是對顧平說的,「讓你平日多讀些書,也不知讀到哪裡去了,如今竟成了個文墨不通的武夫。」
  「……」顧平委屈的閉上了嘴。他不過就是反應慢了些,怎麼就文墨不通了??
  這一會兒的工夫,台上的顏綰已經又得了一圓燈籠型花燈,台下又是一片唏噓聲。
  顏綰越發得了趣,在豆蔻的慫恿下,便讓無暇繼續。
  無暇的功夫自是不必說,只是隨便揚了揚手,那一盞盞花燈便落了下來。
  而顏綰也連著答對了所有花燈上的謎題,豆蔻手中已經提了各式各樣的花燈,腳邊也堆了不少。
  人群後,顧平已是目瞪口呆,彷彿只是一眨眼,半空中那些花燈便已全部落下,只留下交錯的幾根細線。
  「夫人……」憋了半天,他也還是只憋出了最蒼白的誇讚,「真厲害。」
  棠觀靜靜的看著台上唇畔笑意淺淺的顏綰,冰著的臉依舊冰著,沒有說話。
  眼見著顏綰又拿走一盞花燈後,半空中只剩下最高處的一盞蓮花燈,顧平忍不住有些激動起來,「主子,原來夫人壓根不用您送花燈吶!她只差一個就能把所有花燈贏回去了!」
  「……」棠觀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正色開口了,面具下看不清表情,但一雙黑眸卻是爍爍,「這上元佳節猜燈謎原本就是助興,獨樂不如眾樂。她將這所有的燈謎全解了,這襄陵城的其他百姓還有何樂趣?」
  頓了頓,耿直的肅王殿下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不懂事。」
  「……」顧平被這番正氣凜然的說辭噎得幾乎說不出話,不由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殿下不愧是殿下,就連個射花燈猜燈謎,都心繫百姓……
  於是他轉頭,正準備誠懇的反省,卻見肅王殿下竟是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角,儘管下一刻唇角的弧度就驀地平了下來,但這微不可察的一個小表情仍舊被他捕捉到了!
  ??
  這笑容……是在為夫人驕傲自豪吧?啊?
  顧平登時有些崩潰。說好的心繫百姓呢?說好的不懂事呢?
  ……他高貴偉大的殿下變了。
  台上,顏綰抬眼看向最後那盞蓮花燈。
  蓮花燈的做工很明顯比其餘花燈要精巧多了,一層層蓮花花瓣軟而薄,白中透紅,紅中透紫,隨著一陣陣微風搖曳在空中,綽約絢麗。
  她瞧著非常喜歡,只待無暇將那一盞射下後,便看向了蓮花燈上的燈謎。
  「武,打一字?」
  一字燈謎……
  顏綰微微蹙眉,這就有些頭疼了。越是簡單的字越難,單單看著這一個字,她便是毫無思緒。
  圓台下圍觀的百姓眼睜睜的看著顏綰將空中所有的花燈一盞盞射下猜中,最初還有些騷動,只埋怨她將他們看中的花燈拿走了。但越到後面,他們卻是已經沒了最初的不甘,只乖乖的看看顏綰一一解開那些他們解不出的燈謎,恍然大悟然後再懊惱自己怎麼沒猜出。
  如今只剩下最後一盞蓮花燈,這些圍觀的普通百姓甚至還有些期待顏綰能贏得這最後一盞,完美圓滿的收場。
  只是這「武」字……究竟又是個什麼謎?
  台下一時靜了下來,只等著顏綰開口。
  「小姐?」豆蔻手裡提著幾盞花燈,懷裡還抱著最喜歡的白雀燈,艱難的挪過來戳了戳顏綰,「小姐?怎麼了?」
  顏綰撇了撇嘴,有些惋惜的將那蓮花燈遞還給了接燈人,「此謎……卻是猜不出。」
  「小姐!」豆蔻有些詫異的瞪大了眼。
  台下的人也交頭接耳起來,不少人也為顏綰感到可惜,只差一點便能將這所有的花燈都拿走,竟是卡在了這最後一盞燈上?
  「姑娘?你要不要再想想?」那接燈人也小聲問了句。老實說在襄陵城這麼些年,他倒也很少見有人能一口氣猜對這麼多燈謎,拿走這麼多燈,所以總覺得顏綰若是能將這最後一盞贏走,說起來也算今年上元的一個佳話。
  顏綰垂眼,又細細的盯著那個「武」字盯了許久,也不知是腦袋短路了還是轉不過彎,竟是如何也想不出謎底來,便只好在萬眾期待下尷尬的搖了搖頭,「的確是猜不出。」
  接燈人接過那蓮花燈,飛身將它掛回了原位,然後敏捷的落地拍了拍手,「這位姑娘未能拿走蓮花燈,接下來……可還有要試一試的麼?」
  顏綰略有些走神的帶著豆蔻無暇走下了圓台,腦子裡卻還是在想那「武」字。
  如何能用另一個字代替「武」字呢?
  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被花燈包圍的主僕三人終於擠出了人群。
  一出人群,顏綰便吩咐豆蔻和顏綰各挑一個喜歡的花燈,自己留了一個普通的兔子燈,然後便轉身,招呼那些還盯著她們手上花燈看的少女和女孩過來。
  「這些便送給你們了。」顏綰笑瞇瞇的將剩下那些花燈通通送了出去,一雙桃花眼在燈下格外勾人,不少女孩接過花燈時甚至還微微紅了臉。
  「小姐,這送花燈一般都是男子贈予心儀的姑娘。您弄這麼一出……不好吧?」豆蔻提著自己的白雀燈,有些擔憂的朝後看了一眼。
  顏綰挑了挑眉,「我只是見她們喜歡便送了……沒有多想。更何況,不是你讓我全贏回來的嗎?這麼多花燈,全帶回客棧得多招搖?!」
  想了想,她也有些後悔起來。
  今日猜謎猜的興起,竟是將所有花燈都射下來了。如此一來,後面的人可不是沒得玩了……
  如此一想,顏綰不由又有些愧疚的望了一眼空中那形單影隻的蓮花燈。
  豆蔻悻悻的閉了嘴,只垂眼盯著手中的白雀燈,心滿意足。無暇則是一直默不作聲的跟在顏綰身後,提著一盞灰不溜秋的圓燈籠。
  不遠處的人群後,顧平有些著急的張望著,「主子!夫人她們快要走遠了……咱們不追上去??」
  棠觀沒有應聲,只是淡淡的抬眼又望了望那盞剩下的蓮花燈,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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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24:00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花燈(下)
  第十九章花燈(下)
  
  皇宮。
  正月十五,上元節。
  一盞盞宮燈已經點亮,和月輝一起映照在緩緩波動的水面之上,隨風搖曳。
  遠遠看去,就像是籠罩著整個筵席的燈光在風中流動,明明暗暗起伏不定,宛若漾開的一圈圈水波。
  宮中的花燈宴每年都在臨水的鳳鳴軒,不僅半空中掛著琳琅的花燈,水中也精心佈置了,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蓮花燈飄在水面上,微微暈開的光芒柔和而嬌嫩。
  鳳鳴軒內,分兩間。一間坐著晉帝和王侯貴族。另一間則是女席,蕭貴妃坐在上位,餘下依次是端妃、容嬪等妃嬪,再下位便是幾位公主郡主和侯府嫡女。
  九公主棠茵乃傅昭容之女,在公主中地位最低也最不受寵,因此席位落在了後面,卻恰恰與容妤郡主挨在了一起。
  容妤郡主是安王之女,名為清歡,容妤是晉帝賜予她的封號。
  安王與晉帝是同胞兄弟,晉帝一直十分倚重自己這位弟弟,對棠清歡的百般寵愛甚至也超過了任何一位公主。
  「阿茵,咱們對面坐著的可是榮國侯府的顏嫵?」
  筵席過半,容妤郡主微微側頭,朝身邊的九公主問道。
  九公主抬眼看向對面那一襲粉色織錦宮裝、但面色卻不是很好的顏嫵,點了點頭,「是她。」
  「呵——」容妤郡主冷笑了一聲,眸底掠過一絲不喜,「我還當是個什麼傾城佳人,所以榮國侯府才寶貝的不行,如今一看,也不過是個病怏怏的普通姑娘罷了。」
  聽她這麼一說,九公主連忙扭頭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注意到她們這才放下心來,轉頭卻是忍不住提醒容妤郡主,「清歡你小點聲!如今四哥的婚事已成定局,就連端妃娘娘也插不上話,你可千萬別魯莽……若是動了顏嫵,榮國侯府告到父皇那兒,怕是還要連累四哥!」
  容妤郡主撇了撇嘴,「知道了。」
  九公主仍是有些不放心,囑咐道,「父皇雖寵你,但你也不能胡來……」
  「知道了知道了。」容妤郡主點頭,招呼九公主身後的侍女道,「快給你家主子夾菜……省得她再多囉嗦。」
  安王的一兒一女和棠觀關係都非常好,安王世子棠清平是棠觀除了璟王棠遇外最好的兄弟,容妤郡主也自小就崇拜棠觀。
  而九公主的生母傅昭容一直安安分分的依附於端妃,所以棠觀對九公主格外照顧,也連帶著容妤郡主與九公主關係親近,成了好姐妹。
  因為與棠觀的感情深厚,這對好姐妹看顏嫵便尤其不順眼。
  只是九公主謹慎小心,不將此表現在面上,而容妤郡主卻是被晉帝和安王寵慣了,又事關棠觀,就更加任性了些。
  晉帝今夜的狀態似乎不太對勁,過了花燈宴後,都沒再繼續看小輩們射花燈猜燈謎,便回宮休息了。
  他一離開,一干妃嬪便也呼啦啦走了個乾淨。奇怪的是,蕭貴妃向來喜歡黏著晉帝,但這次卻是留在了鳳鳴閣繼續主持花燈宴。
  鳳鳴軒外的花燈依舊是各地進貢上來的精品,但最受貴女們青睞的,卻還是臨川郡秦大師的花燈。
  容妤郡主和九公主攜手出了鳳鳴軒,仰頭看那遍空的花燈。
  「阿茵,你喜歡哪個?待會兒讓我哥哥射一個給你~」
  「我若說喜歡秦大師做的那盞,你肯讓嗎?」九公主挑了挑眉。
  「那……自然是不肯的。」容妤郡主訕訕的笑了。
  然而,容妤郡主和九公主卻都沒拿到秦大師那盞花燈。
  淵王在安王世子前面上了台,一箭射斷了懸掛花燈的繩,所有花燈紛紛落下,而裡面就有秦大師做的那一盞。
  眼見著那一盞盞花燈盡皆落下,容妤郡主驀地瞪大了眼,有些氣急的跺了跺腳,「他,他怎麼能如此霸道?!」
  九公主連忙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小點聲!」
  淵王飛身接住了所有公主郡主都想得到的花燈,旋身落在水畔的廊簷下。提著那精巧的花燈款款而來,眉目清俊,氣質溫潤。
  太子已廢,如今朝中最得聖心、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便是淵王。
  因此幾個侯府千金都不由自主將目光鎖在了淵王身上,只盼著能得這位殿下的青眼,拿到花燈……
  顏嫵帶著丫鬟站在水邊靜靜看著水中的蓮燈,倒並未和其他人一樣關注淵王究竟會將花燈贈予誰。只是她正盯著蓮燈出神時,身後的丫鬟卻是驀地伏身行禮了,「淵王殿下!」
  顏嫵有些詫異的轉過身,卻見淵王提著花燈已經走到了她面前,瀲灩的水光在他溫潤的眉眼間層層漾開。
  「淵王殿下……咳……」趕緊伏了伏身,顏嫵急得輕咳出聲。她的身子一向不怎麼好,雖沒有什麼大病,但卻嬌弱的很。如今在這水邊吹了會兒風,竟是已經受不住了。
  「顏小姐,你沒事吧?」淵王眸底滿是殷殷關切。
  「無妨,多謝殿下關心。」顏嫵以手帕掩住了唇,微微朝扶著她的侍女那裡靠了靠。
  淵王溫和的勾唇,將手中的花燈遞了過來,「顏小姐,這花燈便贈予你了。」
  「……多謝殿下。」顏嫵接過花燈,垂眼道謝。
  淵王也沒再多說些什麼,轉身便又離開了,只是離開前卻淡淡的瞥了一眼容妤郡主與九公主的方向。
  那一邊,容妤郡主本就為淵王的霸道不滿,再瞧見他將花燈贈給了顏嫵,更是氣的頭頂冒煙。
  「郡主,這榮國侯府的小姐竟又和淵王走到一起去了?奴婢可真是為肅王抱屈……」
  她身後的侍女蓁兒小聲嘀咕。
  容妤郡主咬牙,「我定不會放過她!」
  蓁兒眸色閃了閃,像是想到了什麼壞主意,微微朝自家郡主那裡湊了湊,「郡主,聽說榮國侯府這位嫡小姐身子嬌弱……」
  說著,她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泛著粼粼波光的水面上,試探性的開口,「寒冬臘月,那池水定是冰涼徹骨,若是不小心失足落了水……也不知要纏綿病榻多久呢……」
  「大膽!」聞言,九公主面色微變,立刻叱責出聲。
  蓁兒連忙垂下頭,朝容妤郡主身後退了退。
  容妤郡主的眸光已經冷了下來,眉眼間掠過一絲忿然。
  見狀,九公主伸手拉住了她,「清歡,萬萬不可……」
  然而,容妤郡主卻是已經打定了主意,不顧阻攔便冷著臉走向顏嫵。
  「容妤郡主。」見容妤郡主來者不善,顏嫵微微蹙起了眉。
  從前她身子不好,不常參加這樣的宮宴,因此和這位郡主並不十分熟悉……
  「顏小姐當真是好福氣,」容妤郡主冷笑,一步步朝顏嫵逼近,「前面才離了肅王,現在就收到了淵王的花燈。榮國侯府拜高踩低,還真是費盡心思想要讓女兒當上太子妃!」
  話鋒尖銳,毫不掩飾話裡的刻薄。
  肅王,太子妃……
  顏嫵面色一白。
  一旁的侍女見狀,連忙出聲解圍,「小姐,這裡風大,我們迴廊下吧。」
  九公主從後面趕了上來,拉了拉容妤郡主,示意她別再胡鬧,但容妤郡主卻是瞪了她一眼,掙開她的手,伸腳絆向已經走近的顏嫵。
  顏嫵被驟然一絆,整個人都向前傾去。容妤郡主揚手扶住了她,另一隻手狀似輕輕一拂,那扶著顏嫵的侍女便痛得即刻鬆開了手。
  趁著這個空當,容妤郡主挑了挑眉,將顏嫵一把朝後推開……
  「噗通——」
  落水聲傳來。
  水邊登時響起一片驚呼。
  「有人落水了!!」
  「是榮國侯府的千金!」
  「小姐!!」
  「來人啊來人啊~」
  一切發生的太快,九公主甚至還未反應過來,便眼睜睜的見著顏嫵落了水,「清歡你瘋了!」
  「噗通——」
  正當鳳鳴閣外亂成一鍋粥時,又有一人跳進了水裡。
  「殿下!殿下!!」
  「淵王殿下入水救顏小姐了!」
  「淵王殿下!」
  鳳鳴閣內,蕭貴妃聞訊而來,一雙美目微微瞪大,揚聲向內侍確認,「是珩兒去救榮國侯府的千金了?!兩人一起落水?這麼大的事,還不快差人通稟榮國侯!」
  一旁,端妃眉心蹙起,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
  襄陵城。
  顏綰主僕三人提著花燈又在街上逛了逛,買了些襄陵城的小吃,在花燈下開開心心的吃著,這樣的逍遙日子,其實顏綰倒也好久沒有享受過了。
  自打來大晉之後,她就總是為了123言情系統佈置下的任務操心傷神,儘管那破系統給了她危樓這個金手指、還給了她道具神器,但不少事情卻還是需要她親自琢磨才能真正做到滴水不漏……
  也幸虧她從前是個專門研究歷史的,深諳權謀,否則就算有危樓,卻也無法助淵王扳倒太子。
  所以那三年裡,顏綰也算得上是嘔心瀝血。因此今夜,雖沒有風煙醉,沒有京城裡的繁華夜市,但卻是她過得最輕鬆自在的一個上元節。
  三人吃飽喝足後便朝回客棧的方向走了,拐了幾個彎兒便進了一條小巷。
  也不知是因為太過偏僻,還是時間尚早,人都在街上賞花燈,這小巷裡竟是空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瞧不見。
  「誰?!」
  走著走著,落在最後的無暇突然眸色一冷,揚袖一揮,袖中便立刻朝身後射出了幾枚暗器。
  兩抹黑影閃過,那暗器直直釘在了拐角處的牆壁之上,泛著冰冷的銀光。
  顏綰被無暇的動作嚇了一跳,「怎麼了?」
  無暇抿唇,警惕的護在了顏綰身前,示意豆蔻也站到了自己身後,這才壓低聲音,「拐角處有人跟著我們。」
  話音剛落,那拐角的陰影處便有人緩緩走了出來。
  「夫人。」英俊的臉,卻帶著些佩服的笑,正是已經摘下面具的顧平。
  而顧平身後,棠觀一襲玄色錦緞長袍,腰間束著祥雲寬邊錦帶,身姿頎長,束著發的玉冠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一步步走來,沒有意態悠閒,卻也並非大步流星,每一步都邁得極穩,帶著獨有的貴氣與坦蕩。只是手裡卻提著……
  一盞蓮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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