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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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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9 22:23:38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18
本帖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17-6-16 22:31 編輯

佞妝 作者:玖拾陸

內容簡介】:

  一張張精緻妝容背後,也許是一顆顆奸佞的心。

  穿越而來的楚維琳被古代禮教壓得喘不過氣,在婆家舉步維艱。

  絕望邊緣,楚維琳不得不與虎謀皮,

  使得婆家分家、抄家,而自己也淪為棄子,紅顏薄命。

  一睜眼重回幼年,她只願平順一生。

  只是,曾害了她的人,為何還不肯放過她?

  前世抗爭,她又是做了誰的槍?

  這一次,她要親手撕開那些優雅妝容,露出她們巧言偽善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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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6 22:30:59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二 秋意濃

  李德安家的站在廊下,仔細叮囑:「過幾日,老爺、太太便要抵京了,該準備的、該收綴的,千萬馬虎不得,雖是回京小住,也斷不能怠慢。尤其是奶奶正是要緊時候,千萬不能生出些事兒來讓奶奶操心。」

  幾位管事的婆子、娘子具是點頭稱是。

  李德安家的吩咐完了,轉身又往正屋裡去。

  正屋裡已經燒起來地火龍,李德安家的站了片刻,便覺渾身暖暖的。

  寶槿打了簾子請她進去。

  李德安家的一面走,一面低聲與寶槿說話:「奶奶可醒了?」

  寶槿頷首:「剛醒。」

  李德安家的繞過插屏入了內室,見楚維琳靠坐在床上,笑盈盈請安。

  楚維琳蓋著鳳穿牡丹的錦被,腹部高高隆起,人有些發胖,精神頭卻是不錯:「媽媽快坐,這些日子辛苦媽媽了。」

  「奶奶這話可就折煞奴婢了,」李德安家的趕忙道,推了兩推,依言落座,稟道,「奶奶,今兒個剛剛收到的信,老爺、太太已經到了渡口了,這兩日便能到了。」

  「趕在臘月前,正好過年。」楚維琳淺笑道。

  自打去年常郁昀調任回京,楚維琳便隨著他又回到了京城。

  照理說一家人過日子,能在一處便在一處,可兩廂思量後,常恒淼和塗氏還是留在了江南。

  他們久居江南,偏愛江南,而京城,雖是故土,但卻不適合他們如今長住了。

  常恒淼數年心血在江南,當初幾乎全交到了常郁昀手中,現今也不好開口討要,但他知道長子心性,不是那等只出不進的人,倒也並不心急。

  塗氏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留戀江南, 常郁晚又嫁在江南,為了女兒,她也不會撒手回京去, 當初聽聞楚維琇的事情,對塗氏觸動極大。滿心都要讓女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怕常郁晚那等嬌嬌的性子在婆家吃虧又無人撐腰。

  況且,在明州府,他們不缺宅子,常郁昀夫婦住府衙後宅,他們住外頭。一來不驚擾府衙清淨,二來府衙後院也住不開,可若回了京城,再與他們夫妻分府住,就難免會有閒話。

  平白惹是非,塗氏不願意,楚維琳更不願意。

  可若是住一塊,越發是彼此不自在了。這些年,塗氏與常郁昀不至於劍拔弩張,可到底心裡都有刺,面子上過得去比什麼都重要。

  再往深的說,塗氏知道常郁昀夫婦不是苛待手足的人,若不然,老祖宗當年能把壓箱底的都交到楚維琳手上?

  那些東西,楚維琳往外分出來的時候,連塗氏都心驚肉跳的,心說只要楚維琳不開口,天知道老祖宗給了她什麼。便是常恒翰幾兄弟曉得田契地契不見了,也只能彼此猜忌,無他法了。

  往後,常郁曜科考出仕,少不得兄嫂撫照,塗氏又不是被豬油糊了心,要去給他們夫妻尋不痛快。

  楚維琳知道塗氏的想法,也樂得自在些,便這般處著了。

  這一回,是嵐姐兒要出閣了,常恒淼夫婦趕回京里來吃個喜酒。

  嵐姐兒的婚期是二月底,這些年,徐氏沒少替嵐姐兒操心,事無鉅細地安排著,連常郁曉都不止一回說過,徐氏少了剛成親那幾年的浮躁之後,讓人挑不出一點不好來。

  嵐姐兒自己也爭氣,雖然是父母都靠不住了,可依著叔父嬸娘過日子,她不嬌縱,也不會疏離得把寄人籬下的心態表露出來,與常郁曉夫妻關係極好。

  徐氏為了嵐姐兒的親事,把京城裡的舊宅子也修繕了一番。當年離京,這裡就缺了人氣,後來長房回京來,才又好些。

  常郁曉不是唸書的料,乾脆靜下心來打理祖宗產業,倒也有所成。

  「姐兒的婚事,可還順暢?」楚維琳問。

  「奴婢遣人去舊宅問了,說是有條不紊的,奶奶放心。」李德安家的道。

  「這便好,嵐姐兒不容易,能幫襯的地方還是要幫襯的。」

  嵐姐兒的夫婿李鈺和溢哥兒是同一個書院的,為人踏實,學問上算不得天賦卓越,但勝在用功刻苦,剛剛中了秀才。

  李鈺家境殷實,書香傳家,但真要論起來,是攀不上常府的。只是常恒晨愛才,見李鈺與溢哥兒關係不錯,又是實在人,便從中促成了這親事。

  莫欺少年窮,是常恒晨掛在嘴邊的,況且,常府如今不同往日,嵐姐兒又無父母照顧,真的去拼門第,往後吃虧的是嵐姐兒。

  「嵐姐兒貼心,奶奶們寵著她,也是應當的。」李德安家的笑著道。

  楚維琳聞言,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姑娘家都貼心。」

  李德安家的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奶奶這一回啊,定也是個貼心的姑娘。」

  楚維琳莞爾。

  這是她的第四胎了。

  之前連生了三個兒子,饒是常恒淼高興,她都忍不住和常郁昀抱怨,三個光頭小子,往後吵得腦門兒都痛,不比姑娘。

  常郁昀哭笑不得,生兒生女又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別人家怕香火不夠旺,他這兒,倒相反了,這要是說出去訴苦,都要叫那些哭著求著要生兒子的同僚給酸死。

  可其實說到底,他的心裡,也盼著能有一個女兒,能捧在手心裡疼著寵著,和琳琳一樣可愛的女兒。

  這一胎,從顯懷起,有經驗的婆子都判斷是個姑娘,這叫他們夫妻盼著期待著,眼瞅著臨盆近了,更是小心翼翼起來。

  常恒淼和塗氏帶著常郁曜抵京的那日,李德安家的帶著一眾婆子丫鬟去二門上迎了。

  塗氏下車,一眼沒瞧見楚維琳,詫異道:「郁昀媳婦身子不舒坦?」

  話一出口,突然想通透了,忍不住搖了搖頭:「看我,這兩年一天比一天沒記性了。這日子差不多了吧?穩婆請好了嗎?」

  李德安家的忙道:「都安排了。」

  塗氏略休整後,便去探望楚維琳。

  小兩年沒見,說幾句家常倒也不難捱,尤其是奶娘帶了三個哥兒來,屋裡一下子就熱鬧了。

  雖然不是塗氏嫡嫡親的孫兒,可看到粉雕玉琢的孩子,塗氏還是滿心歡喜。

  霖哥兒很懂事,作為長子。他如今的規矩讓人挑不出錯來。琰哥兒半大不小,依著母親,見弟弟符哥兒留著哈喇子結結巴巴與母親說話,他掏出帕子靠過去給弟弟擦嘴。

  兄弟親近的模樣讓人瞧著就心暖。

  剛入了臘月,楚維琳半夜裡發作, 痛到天亮,生下來的果真是個姑娘,這叫楚維琳喜笑顏開,顧不得生產疲憊,讓穩婆把女兒抱過來仔細看了看。

  孩子太小,瞧不出具體模樣,可楚維琳就是歡喜。

  洗三那日,府中也是熱熱鬧鬧的,楚倫煜來瞧她,亦是精神爽利。

  新年如約而至。

  寶蓮、流玉、娉依幾個外放出去的入府裡來磕頭,叫寶槿幾個拉著飲了幾杯酒,笑聲不斷。

  很快,就是二月裡。

  嵐姐兒從舊宅出嫁,這讓好些年沒有辦過喜事的舊宅熱鬧不少。

  楚維琳帶著孩子們去觀禮,見徐氏抹淚模樣,笑話道:「不曉得的,還當是嫁女兒呢。」

  徐氏笑著拍了楚維琳一下:「可不就是嫁女兒,嵐姐兒與我女兒也差不多。」

  婚禮辦得喜慶,嵐姐兒回門時的模樣又叫人放心不已。

  塗氏和常恒淼便決定啟程回明州去,只是常郁曜,因著要在京里唸書,留在京中。

  對於這個弟弟,常郁昀還算是喜歡,常郁曜就是實心眼的“書呆子”。對兄嫂從不失禮,讓人有些好感,得空時也會指導弟弟功課。

  陽春三月,送了常恒淼和塗氏,楚維琳整個人都空閒下來,日日帶著幾個孩子逗趣。

  常郁昀回來時,見她坐在窗邊榻子上哄女兒玩兒,心就不由暖了幾分,放輕了步子進去。

  楚維琳抬眸見他回來,笑了。

  夜裡落賬,低聲細語。

  「二哥怕是要外放了。」常郁昀順著妻子光潔的脊背,低聲道。

  常郁昭這些年在大理寺做得不錯,自己努力之餘,常恒晨從前本分低調的根基也給了他不少幫助。

  聖上似是不希望常家太過碌碌無為,調了常郁昀進京後,又把目光投到了常郁昭的身上。

  「也是好事。」楚維琳道。

  如今這般,也算是順了老祖宗的心意,二房三房出仕,長房四房低伏。

  長房很低調,常恒翰每日里喫茶逗鳥,不參合朝政,看起來閒散,只是這幾年大起大落,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常恒淼問過他是否有續弦的打算,常恒翰也只是搖頭,只說後院有徐氏打理,他不想再找個人回來徒惹麻煩。

  常恒翰如此說了,做弟弟的自然閉嘴了。

  常郁曄還是留在了舊都,常郁暉也本分許多,他如今的身份與從前大不相同,紈絝也有紈絝的圈子等級,他如今是插不進去了,只好老實做人。

  徐氏背後說過一句,天曉得是真本分還是假本分。

  楚維琳深以為然,可就算是假本分,只要能太平不惹事,就比什麼都強。

  四房那裡,柳氏隻手遮天。

  常恒逸討不到半點好處,便是心中不忿,也不能把柳氏怎麼樣。

  柳氏拿捏著,就只剩下沒有徹底撕破臉了,可對常恒逸來說,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撕破臉乾脆,每每看到柳氏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他就心裡發麻。

  這些,對分了家的楚維琳來說,是“別家”事情了。

  她依著常郁昀,眼皮子沉沉,她想,她自己家裡的事情,總算是樣樣順心的。

  迷迷糊糊的,似乎聽見姐兒哭聲,奶媽哄了哄,又不哭了,楚維琳往常郁昀懷裡又靠過去些,沉沉睡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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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6 22:30:41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 朱皇后

  景德二十六年的臘月將至。

  這幾日,天色暗得越來越早了,才剛剛過了申時,外頭就不得不點了燈籠。

  空曠的宮室裡,靜謐得落針可聞,精緻的千工床,幔帳落著,卻是青灰色的。

  床上的女子瞪大著眼睛,目光空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唇角微微啟著,長長嘆了一口氣。

  宮女宛若聞聲而來,垂手道:「娘娘,奴婢伺候您起身吧。」

  「我再躺一躺。」

  宛若不再勸了,轉身又出去了。

  寢殿裡只有一人,她是朱皇后。

  青絲之中藏了白髮,眉角難掩細紋,不用照鏡子,朱皇后就知道自己老了。

  宮裡的女人就是如此,看著一張張新鮮的臉,看著一張張老去的臉。

  閉上眼睛,她看到的是老邁的太后,是一身華服的皇貴妃。

  胸口發脹,嗓子乾澀,身子不舒適得彷彿兩年前的那個冬夜。

  黃粱一夢。

  她夢見了自己死在了皇貴妃的手中,夢見皇貴妃和三皇子謀了聖上的命,夢見三皇子登基,夢見不久後便“病故”的她的親兒。

  夢中與現實又有些不同,崇王妃的兒媳並不姓楚,楊家的女兒沒有遠嫁西桂,常家老祖宗的五孫兒沒有入過官場……

  可這個夢又是那樣的真實。

  不止一次,這樣的夢她做了無數次,每一次瀕死的痛苦和絕望都是那般清晰,慢慢的,她想,這大概不是夢吧,是另一個自己的經歷吧。

  若熬不過這場病,夢境也就成真了。

  那之後,連太后娘娘都說,皇后病了一場後, 連性子都變了。

  朱皇后只是笑著卻不說話,無論是誰,在鬼門關前徘徊了那麼久,都會變的。

  她不會讓自己, 讓五皇子如此悲慘,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才是她該做的。

  苦心積慮,甚至是和一向有些嫌隙的太后娘娘合作,朱皇后的心中只有與皇貴妃你死我活的念頭。

  上元佳節, 一場算計,她們把皇貴妃逼上了絕路。

  那日,她去看被軟禁的皇貴妃。

  也許知道已經到了末路,皇貴妃華服加身,妝容艷麗,那雙鳳眼裡全是恨意和不甘。

  「我沒有害你,你為何要趕盡殺絕?」

  不是什麼姐姐妹妹,不是什麼臣妾娘娘,到了最後,不過就是你我二字。

  朱皇后背光站在偏殿中。因過分消瘦而顯得骨節偏大的手撫上了皇貴妃的面龐,拇指指腹擦過紅唇,胭脂花了,染紅了唇角的白色肌膚。

  朱皇后笑了,笑得幾分無奈幾分悲哀:「你說,我們進宮多少年了?」

  皇貴妃一怔,而後譏諷一笑。

  朱皇后的手突然用力,捏緊了皇貴妃的下顎:「你若沒有害我,我為何要趕盡殺絕?」

  皇貴妃眸子倏然一緊。

  「你做了,只是沒有做成而已。在你的心中,我是個早該死的人,不是嗎?」朱皇后放開了皇貴妃,轉身往外走,「你是真的存了要我死的心思的。我又怎麼會留你。」

  皇貴妃病故,一如夢境裡的她。

  朱皇后望著素衣的宮女們,她想,她的噩夢總算過去了。

  這之後,她要為五皇子的大業和太后娘娘周旋了。

  可她卻看著太后一日比一日沈默、蒼老,慈惠宮裡濃郁的檀香味道讓朱皇后作嘔, 漸漸的,她有些倦了。

  榮登鳳位二十年,無論是在潛府後院,還是母儀天下,朱皇后從不是聖上的愛寵。

  太后喜歡的周皇后薨逝,聖上在冊立她的時候,不惜與群臣爭辯,也要追立愛妃姜氏為后。

  她捧著金印的時候,只覺如芒在背,她不是什麼勝利者,她自己清楚。

  就像是太后娘娘一般……

  這樣的認知讓朱皇后如墜冰窖,她彷彿就是沿著太后的路在一步步前行。

  太后從十四歲起伺候先帝,從未寵冠六宮,經曆三位皇后,幾任四妃,最終入主慈惠宮。

  人人都說太后是贏家,可這一刻,朱皇后想,太后也不是贏家,與她一樣。

  她還要如此嗎? 沿著這條看得見車轍子印的路走下去嗎?

  整日打理后宮,要為了五皇子的將來苦心算計謀劃,便是他真的登基了,在往後的歲月裡,也要替他周旋,替他的后宮操心。

  然後,日復一日,在這座如籠子一般的宮室裡老去,死去?

  眼不見為淨,不過就是說說罷了, 若不然,太后又為何會出手?

  太后無數次說過,她羨慕昌榮太妃能夠含飴弄孫,也許旁人會覺得這番話裡帶著些炫耀,可朱皇后此刻明了,那是太后的真實想法。

  在這后宮裡幾十年沈浮,才換來的大徹大悟。

  她想,她看夠了后宮裡頭各種的算計和手段,看夠了那一雙雙或深沉或靈動或狂傲的眼睛,看夠了那些窺視算計彼此傾軋,她是真的累了。

  也許不久之後,她的夢中再不是死去的皇貴妃,而是她自己,一日比一日老去,寂寞得只能與佛像為伴的自己。

  她,是不願那樣的。

  朱皇后咳嗽了幾聲,宛若進來點了燈。

  更衣時,朱皇后問:「殿下明日來嗎?」

  宛若緩緩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朱皇后淺淺笑了笑,心中那點情緒翻滾,是失望,這種失望比年輕時久候等不到聖駕時的失望更濃。

  她知道,大寶之位,有人視作生命,有人卻不屑一顧。

  她的皇兒,並無登基為帝的覺悟,再逼下去,母子越發疏遠。

  「四殿下今日可是在太后那兒?」

  宛若的頭垂得更低了:「四殿下陪太后娘娘用了午膳後,就離開了。」

  午膳啊……

  朱皇后想,她的皇兒,有多久沒有陪她用一頓飯了。

  倦了,累了……

  景德二十六年隆冬,朱皇后薨逝,舉國大喪。

  消瘦的婦人帶著一個姿容出眾的丫鬟坐馬車出了京城,眉宇之中,全是解脫。

  「我啊,有太多太多的地方想去,這一走,就不回來了吧。」婦人淡淡道。

  一走兩年,沿著水道一路往南,走走停停。

  消息傳來時,宛若沖進了客居的小院,淚眼婆娑:「娘娘,聖上、聖上駕崩了……」

  鏡前畫眉的人手上一顫,細細的柳葉眉延到了鬢角,她怔了很久,指腹輕輕抹過太陽穴,澀澀道:「你又叫錯了,這裡沒有娘娘。」

  宛若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睜大著朦朧的雙眸望著婦人,分明瞧見她眼角滑落了淚水。

  良久,婦人道:「四殿下,會是一個好皇帝。吾兒,性命無憂。這便夠了。」

  依舊是走走停停,文元二年的春天,她們到來明州。

  「若是沒有海寇,我想去普陀看看,太后心心念念了一輩子,卻是一次都沒有踏足。」

  宛若看著香火鼎盛的天寧寺,道:「這裡也是不錯的。」

  陽春三月,綠意盎然,西塔之前,繞著塔身一圈一圈祈求的香客們衣著不同,容貌不同,虔誠的神情讓人動容。

  婦人笑著點了點頭,與宛若一道轉身離開。

  宛若走了兩步,不由頓足,她似是瞧見了有些熟悉的身影,卻終是沒有回頭去確認,而是追隨著婦人的腳步,越行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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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6 22:3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二章 終章

  一夜之間,舊都百姓都換上了素服,將要過年的喜悅散了,便是裝模作樣,也是一副悲慼模樣。

  塗氏亦不敢馬虎,只不過府中本就在服喪,倒也不會有越矩的情況出現。

  楚維琳望著窗前臘梅,良久沒有回過神來。

  本該在兩年前的這個季節裡薨逝的朱皇后多活了兩年,楚維琳還記得,最後一次入宮時她在宮中見到的神色匆匆的朱皇后。

  前世死於皇貴妃手中,這一世親手了斷了皇貴妃,也算是因果輪迴,誰也不欠誰了。

  楚維琬說過,從鬼門關前爬回來的朱皇后性情與從前不一樣了,楚維琳以為,這樣的朱皇后要為了五皇子的大寶之位和太后娘娘暗鬥一番,卻沒料到,不足一年,朱皇后歿了。

  就好像是一場夢,又好像是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地。

  只是這一次,楚維琳心中有了答案了。

  沒有朱皇后的助力,五皇子想要榮登大寶不是易事,反而有太后支持的四皇子恐怕是會成為最終的贏家了。

  如此一來,倒是有些慶幸,在江南時,曾與四皇子有些往來。

  如今丁憂在舊都,想謀個從龍之功可能是機會有所欠缺,但好歹,在四皇子繼位之後,看在江南相助的份上,看在老祖宗為太后謀劃而以命相輔的份上,對常家總會手下留情,甚至會讓他們東山再起。

  常恆淼也是這樣想的,便是國喪裡頭,他亦覺得這是如今的一個好消息了。

  景德二十七年的元月,因著國喪,並沒有大肆慶祝。

  楚維琳收到了京城裡來的信。

  楚維琬的字跡乾淨漂亮,信上說,太后因著朱皇后的事情情緒並不好,後宮無主,全靠柳皇貴妃暫理,偏偏小皇子半癡半呆的,這等權利交到柳皇貴妃手中,她也高興不起來了。

  而最讓人擔憂的,是聖上的身體。

  大年初一,外命婦入宮請安時,楚維琬聽太后提了幾句,言語裡滿滿都是擔憂。

  楚維琳把信交給了常郁昀。

  常郁昀細細看完,抬頭與楚維琳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怕四皇子也會和三皇子一般,行大逆不道之事。我和四皇子有過接觸,他不似那種人。雖說我也沒有一眼看透一個人的本事,四皇子本也就是城府極深的人,可琳琳,你莫忘了,太后還在,四皇子絕不敢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那等事情來。四皇子要想做最後的贏家,必須依靠太后,對於太后來說,四皇子是她最最喜愛的孫兒,但聖上,卻是太后如今唯一的親兒了。」

  楚維琳怔了怔,緩緩點了點頭。

  四皇子不敢對聖上下手,那麼朱皇后的死呢,可是太后和四皇子的手筆?

  楚維琳不能斷言。

  老祖宗的忌日,依著規矩,本可以在祖宅裡操辦,尤其是舊都這些人的小心之人,更讓人恨不得能叫他們繼續提心吊膽去。

  常恆翰本是抱著這樣的心思的,可反覆琢磨了,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老祖宗雖愛熱鬧,卻不喜看那等熱鬧。

  當年老祖宗離開舊都時,就沒想過要在祖宅裡做祭祀了。

  長房的小院裡,一切有條不紊地安排著。

  分了家之後,當家媳婦的事情不像從前在京城大宅裡那般忙碌,徐氏本就是機靈人,這些日子以來,事情早就上手了,安排得妥妥當當。

  魏氏與常郁暉的感情算不上好,她不是那等心中滿懷期冀的人,也早就明白常郁暉的性子,自己想得開,日子倒也能過下去,現今幫徐氏打打下手,妯娌兩個一道,也有個伴兒。

  祖宅那裡,最講究一個面子,前回閉起門來吵鬧也就罷了,這回是人人都瞧著,自然少不得讓晚輩過府來給老祖宗上香磕頭。

  八老爺從頭到尾板著一張臉,常恆翰懶得與他計較,恨不能他上了香就趕緊回去。

  雲氏訕訕笑著,低聲與楚維琳道:「長輩們各有各的想法,倒是讓我們晚輩都疏遠了。」

  楚維琳淺淺笑了笑:「做晚輩的,也是各有各的難處。」

  雲氏還想說什麼,見八太太冷不丁涼涼掃了她一眼,只好趕緊閉嘴,垂頭不語了。

  楚維琳看在眼中,她知道內奼女眷多是非,雲氏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只不過,不僅僅是對雲氏,於她自己也是,若和祖宅那裡有些不尋常的往來,總會有些閒話的。

  丁憂的日子過得極快,一轉眼又是大半年。

  常郁昀不喜與舊都子弟們結交往來,把時間都給了妻兒,尤其是霖哥兒,早早就開了蒙,跟著父親念些三字經。

  起初時,楚維琳心疼霖哥兒還小,就要開始唸書了,可見常郁昀並不像學堂裡的先生一般壓著霖哥兒唸書,三字經只念音而不求知意,更多的是磨一磨霖哥兒有些大咧的性子,也就放心不少。

  常郁昀笑話她道:「都說慈母多敗兒,等他正經唸書時,可千萬別捨不得。」

  楚維琳嗔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我又不是那等一味只會護著他,不辨是非的母親,他要走仕途,要考功名,自是要刻苦唸書的。這科考一路多艱難,又不是去街口取個東西,一來一回就得了的。我記得維琮唸書時,當真是用功的。」

  常郁昀聞言,笑了:「我想起我小時候了。」

  文采譽滿京城的常家五郎,靠得絕不僅僅是出身、天賦,更多的是努力。

  這一點上,常郁曜倒是和常郁昀相像。

  以常郁曜如今的年紀和能力,倒也能下場比試一番了,只是因著常恆淼如今是丁憂之身,離京又有隱情,便不想讓常郁曜在此刻參考。

  更要緊的是,常恆淼不止一次說過,常郁曜在做文章上是不輸人的,但為人處世上,太過刻板,規矩是懂了,卻不知變通圓滑,便是入了官場。也要吃大虧的。

  塗氏起先聽了這等話,還一肚子的不高興,多聽幾次,自己也慢慢琢磨過來了。

  畢竟是她親生的兒子,到底是個什麼脾性,塗氏這個當娘的最是清楚。

  塗氏也不想常郁曜空有一肚子墨水卻無處發力,想起楚維琳曾提過,楚維琮當時與好友一道遊學,不僅是開了眼界,也能更通人情世故,便存在了心中,找了機會與常恆淼提了。

  常恆淼倒不反對,只是時機還不合適,只能暫時擱著。

  三年孝期,其實也不過就是眨眼間。

  誰也沒想過要急於出仕,他們都沒有忘記一家人離開京城的真正原因。

  景德二十八年末,聖上駕崩,四皇子承繼大統,定下改新年年號為文元。

  塵埃落定,常府上下長長鬆了一口氣,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好結果了。

  至於京城裡,因著大統之爭,為了新舊交替,生出的事端和波濤,常郁昀多少聽說了些,也不由興慶,這些都與常府無關。

  新帝繼位,不說是不把常府牽連進去,他似是忘了京中曾有如此聖寵人家,一晃又是一年,連常恆翰都有些著急了。

  祖宅那兒,見了此等狀況,少不得說些閒話。

  楚維琳琢磨著給楚維琬寫了一份信,言語裡雖然隱晦,但她想,楚維琬看得懂。

  臘月裡,楚維琬的回信到了。

  信中絮絮說了京中的事情,楚家大小瑣事,太后娘娘的身子,以及李慕渝的狀況。

  等開了春,李慕渝又要去江南了,這一回是常駐,為的是打擊海寇。

  江南沿海一帶的海防衛所操練鬆懈,前幾年新帝在江南時曾經狠狠抓過操練,如今海寇眼瞧著要惹事生非,新帝不放心,讓李慕渝仔細去督促。

  而讓楚維琳眼前一亮的,是楚維琬看似無意的一句話。

  年節裡,新帝和太后娘娘說過,前些年在江南打貪,換了不少官員,新到江南赴任的官員對那兒的情況並不瞭解,這對打擊海寇是不利的,偏偏在江南耕耘了些時日的官員裡頭,也挑不出幾個能放心交託大任的來。

  新帝對江南沿海是上了心的。

  楚維琳與常郁昀細細說了說,常郁昀又把事情轉告了常恆淼。

  江南海防,明州是重中之重,常恆淼在明州的積攢,足夠讓他毛遂自薦了。

  明州那裡的生活,塗氏他們也很習慣,若有機會回明州去,常恆淼求之不得。

  可看著常郁昀,他想起前幾日與常恆翰的對話,心中又有些惴惴。

  如今的常氏便是要復起,也絕不是大張旗鼓的,新帝登基一年,不少年輕有為的後輩如雨後春筍,即便現在的他們還不能擔當大任,但在不久的將來,他們都將是國之棟樑。

  常恆翰他們兄弟幾個都是老骨頭了,若是還削尖了腦袋要往朝中擠,絕不利於家中其他子弟的發展,為了幾個孩子,他們也要歇了那些追名逐利的心思。

  在仕途上,長房算是後繼無人了,常郁曄什麼心思都歇了,常郁曉從小就不是唸書的料子,常郁暉愈發不用說了,在此情況下,常恆翰會選擇退讓,並不是一味的好心。他一來要顧忌太后和新帝的心思,二來,長房的舊事太多了,一旦再惹風波,怕是再尋不到全身而退的機會,不如做些場面事情,雖是分家了,但作為長兄,拋開常恆逸不說,其他兩個兄弟待他還是能有商有量的,如今知趣些,將來也能讓子弟多依靠二房、三房。

  常恆晨本就不喜歡追逐官大官小,要不然,也不會在大理寺寺正的位置上,一待就是這麼多年了,比起自個兒,他更想讓常郁昭謀個缺。

  常恆淼來回想過,但凡有機會,還是該落到常郁昀頭上去,依了新帝和太后的心思。

  沒有毛遂自薦,他們還是等來了詔書。

  常郁昀任明州知府,開春前到任。

  詔書一到,所有人懸著的心都落下了。

  新帝會給常氏機會,這次只常郁昀一人,可不用很久,相信,常郁昭也一樣有機會的。

  明知知府,又是在這等情況下去明州,常郁昀絕少不了常恆淼的幫助和指點,此番去明州,自是整個二房都一併過去了。

  楚維琳原本以為塗氏會不喜「跟著」他們夫妻去明州,塗氏卻是歡天喜地的,她實在是過夠了在舊都的生活,祖宅那些姻親的言語和嘲諷讓她一肚子火氣都無處發散。與其逢年過節要和那些人打照面,塗氏恨不能立刻就去了明州,畢竟,她在明州生活了數年,而與常郁昀夫婦相處,面子上的和氣平順讓塗氏覺得舒心多了。

  過了新年,收拾好了東西,楚維琳與楚倫歆告了別,又去拜別了灝七太太,一家人登船往南去。

  南方是個暖冬,柳樹上隱約有了新芽,叫人看了便心曠神怡。

  明州府衙後院,常郁晚拉著楚維琳與她介紹這個她長大的地方。

  等安頓妥了,常郁昀跟著常恆淼少不得四處奔走,陽春三月裡,李慕渝到了明州。

  塗氏一路勞累,休養了半個月才算緩過勁來,與楚維琳道:「我當日離開時就去天寧寺里許過願,若我還能回到明州,定要去還願。」

  天寧寺就在城中,百年古寺,香火旺盛,離府衙也不遠。

  趁著常郁昀休沐的時候,舉家一道去了。

  西塔之前,有香客繞著塔身一圈一圈地走,常郁晚告訴楚維琳,這是在祈求圓滿平安。

  楚維琳覺得有趣,便也學著去繞了兩圈。

  從塔後繞過來時,她抬頭瞧見不遠處一個娉婷女子對身邊的婢女展顏而笑。

  春日午後的陽光灑下,映得那女子眉宇如畫,楚維琳卻覺得有些熟悉,她瞪大眼睛去看,那女子已經轉身離開。

  匆匆而行的背影恍惚間與幾年前的場景重疊,楚維琳心中一顫,一瞬間她覺得,她看到的是已經逝去的朱皇后。

  站在原地,楚維琳良久沒有動。

  常郁昀走過來,含笑問她:「琳琳,怎麼了?」

  楚維琳動了動唇,把那似是而非的一眼拋在腦後,道:「我想去大殿裡拜一拜。」

  常郁昀握住了她的手:「好。」

  大雄寶殿裡,楚維琳跪在佛前誦經,雙手合十,久久不起。

  常郁昀站在殿外,看著楚維琳的身影。

  陽光溫暖撒入,只照亮了佛前一隅,她的影子斜斜,寧靜安怡,一如當年法雨寺中模樣。

  十年晃眼一過,常郁昀聽著楚維琳誦經的聲音,緩緩揚起了唇角。

  這一次,他聽到的聲音再不是低沉平緩,毫無起伏波瀾,不再是無所念,無所求,無所依托。

  雖沒有豆蔻少女的輕快,卻是生活如意的婦人的踏實和溫柔。

  等楚維琳誦完經,常郁昀入內扶她起來。

  楚維琳理了理衣擺,偏過頭笑盈盈道:「我們回去吧,見不得我們兩個,霖哥兒和琰哥兒該著急了。」

  常郁昀把楚維琳的手包在手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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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舊都(五)

  席面上鬧得不歡而散,塗氏又是被指著鼻子罵的那個,心中越發是不快的,聽了常郁晚幾句抱怨話,也只是隨口應付了幾句。

  常郁晚看著眼裡,心中清楚狀況,朝楚維琳眨了眨眼睛,不多言了。

  楚維琳抿唇淺淺笑了笑。

  等回了宅子下了馬車,楚維琳一眼瞧見常恆淼背手與兩個兒子說話,語氣不忿。

  等說完了轉身而去,塗氏只好急急跟上。

  楚維琳走到常郁昀身邊,低聲道:「怎麼了?」

  常郁昀搖了搖頭:「回去再說。」

  等關上了門,才好仔細說今日事體。

  楚維琳猜的不錯,外頭男丁那幾桌,的確是掀了桌子的。

  本就是彼此有隔閡,白日裡見了,問聲安的表面功夫還是能做的,可今夜吃了些酒,脾氣就有些收不住了。

  馬老太太的麼子,舊都這裡的八老爺冷嘲熱諷了幾句,甚至是冒出了對老祖宗不敬的話,常恆淼幾個原不想和他計較,聽他越說越過了,這才回應了幾句。

  常恆翰幾兄弟都是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最厲害的就是一張嘴,能挑事能和泥,八老爺一個半熏之人哪裡會是對手?

  嘴上功夫不行了,仗著酒勁撒起瘋來,甚至是面子裡子全不顧了,一把掀了席面。

  當時場面不僅混亂,而且尷尬,常恆翰想著這總歸是祖宅裡頭,又是中元這樣的日子,裡頭還有幾位老太太,便提議進花廳裡賠個禮。

  哪知道一到花廳外頭,就聽見馬老太太對著塗氏一頓訓罵。

  便是只罵塗氏,因著親疏關係,常恆翰都要掛不住臉了,更何況馬老太太話裡話外全是在說老祖宗的不是,常恆翰又怎麼能忍?

  不說長了,往後總要在舊都生活三五年,若是隨著祖宅這裡的親戚隨意指桑罵槐,他們會以為京城來的好欺負,越發變本加厲。

  可也不能把臉皮子徹底撕破了,他們算是「外來客」,名聲要是壞了,總歸要多些事端。畢竟,舊都多世家,也有不少在朝中為官的,三人成虎。誰知道會被抹黑成什麼樣子。

  「父親的意思,今日能指著太太罵,明日也不曉得會說道誰,往後該有的禮數不缺,旁的往來就算了,平白多是非。」常郁昀道。

  楚維琳頷首。這是應當的,誰讓他們都是晚輩呢。

  日子慢慢平穩下來,楚維琳除了偶爾去長房那裡說會子話,也就只與灝七太太那兒走動。

  到了中秋,按理是該在祖宅用晚飯的,這會兒彼此都歇了心思,免得席面上再鬧起來,各自擺各自的。

  九月十九拜觀音,徐氏來與楚維琳商量,是不是去一趟玉素庵,一來拜佛,二來看一看盧氏,也讓嵐姐兒見一見母親。

  楚維琳捧著熱茶,思忖道:「我倒不反對去玉素庵,上香嘛,玉素庵也是很好的,我們去看看大嫂,也就圖個安心,只是嵐姐兒那裡,不如聽聽她自個兒的意思,嵐姐兒現今說小也不小了,這些日子,我瞧著她長大許多,讓她自己選,要不要見大嫂。」

  徐氏聞言一怔,木然道:「總歸是嵐姐兒的母親,嵐姐兒她……」

  話說到一半,徐氏自個兒都搖頭歎氣:「罷了,大嫂扔下嵐姐兒就走了,也沒顧忌母女情分。嵐姐兒若恨她,也是正常的。」

  「倒也不能讓她恨,大嫂再不是,也不該去恨,只是要不要見而已。」楚維琳苦苦笑了笑,道,「婉言姑娘的事情,你是曉得的吧?」

  徐氏點點頭。

  婉言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從金州回來的僕從們都很喜歡婉言,便是說起事情時都是言語裡多有偏向,徐氏也聽過,當時既厭惡杜徽笙的不孝不義不仁,也佩服婉言的果決。

  「婉言只是想和過去了斷,並非恨杜徽笙。」楚維琳道。

  徐氏張了張嘴,想說母女感情與那並無恩情的夫妻是不同的,話到嘴邊還是嚥下去了,同與不同,該是嵐姐兒自己琢磨的事情了。

  最終,嵐姐兒還是想去見一見盧氏。

  馬車上,徐氏不無擔憂地看著嵐姐兒。

  楚維琳瞧著眼裡,柔聲與嵐姐兒道:「見了你母親,姐兒有想過與她說什麼嗎?」

  嵐姐兒嘟了嘟嘴,低著頭,良久道:「她給我做的衣服,我很喜歡,我會穿的。嬸娘,我今兒個這件裙子,就是母親做的。」

  楚維琳和徐氏都沒有料到嵐姐兒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徐氏偏過頭抹了抹眼淚,楚維琳擁了擁嵐姐兒,輕輕拍著她的背。

  玉素庵裡,香火極旺。

  她們對舊都各府女眷們並不熟悉,只彼此點頭算做招呼,亦有有心攀談的,留了名姓。

  大殿後頭,楚維琳尋到了盧氏。

  盧氏去了一頭青絲,著了尼姑袍子,手中一把掃帚清掃落葉。

  楚維琳想,盧氏在出家之前,怕是從來沒做過這些活。

  「大嫂。」楚維琳喚她。

  盧氏聞聲抬頭,轉過身來,見了來人,她淺淺笑了:「你來上香呀?」

  平和安寧的模樣讓楚維琳一愣,她有好些年沒在盧氏面上瞧見過這樣的神情了,似是那些舊事煩惱隨著她的青絲一併落去,再不存在心頭。

  盧氏笑容溫和,楚維琳注意到,她的手不在是從前一般白皙,變得發紅粗糙。

  楚維琳啞聲道:「大嫂,我和三嫂一道來上香,嵐姐兒也來了,她有話與你說。」

  盧氏微怔,可她沒有說什麼前塵往事已經過去,從前的盧氏死了,貧尼法號如何如何的話,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又笑了:「好,我去看看姐兒。」

  盧氏與楚維琳往廂房去,知道盧氏不想說府中事情,楚維琳只問盧氏在玉素庵的生活。

  盧氏仔細說了她每日飲食起居,道:「聽起來清苦,實則安心,我想,我過得比原來好的多。」

  嵐姐兒見了盧氏,一時語塞,站在那兒良久,才緩緩道:「母親,我來看你,我在府裡很好,您莫要擔心。那些衣裳我很喜歡,我會穿的,您看這裙子,我穿得好看嗎?」

  盧氏靜靜看著女兒,笑容裡帶著幾分放心:「好看,真的好看。」

  曉得她們母女兩人定有話要講,楚維琳和徐氏也就暫且避開了。

  徐氏低聲囑咐了衛媽媽,千萬要仔細伺候留意著,衛媽媽忙應下了。

  楚維琳與徐氏道:「我瞧她們兩個都是通透了的,便是抱著掉幾滴眼淚,也斷不會出什麼大事體,三嫂你放心。」

  徐氏幽幽歎了一口氣:「這樣便好。今日看嵐姐兒這狀況,我安心不少,我就怕她表面上接受了,心裡還存著念頭,不想大嫂出家。現在看來,就像你說的,嵐姐兒是長大了。」

  「我們也就盼著她們好。」楚維琳附和道,「大嫂如今的精神,比在府中是強多了,不說她這般是不是對得起嵐姐兒,好歹,比讓她拘在府中整日痛苦要強。」

  徐氏緩緩點了頭。

  也不知道那兩母女單獨說了些什麼,等楚維琳和徐氏回去時,衛媽媽正伺候嵐姐兒淨面。

  嵐姐兒仰頭與她們道:「母親先走了,謝謝嬸娘今日帶我來玉素庵。」

  徐氏從衛媽媽手中接過帕子,替嵐姐兒擦了擦:「嵐姐兒記著,大嫂還是記掛你的,我們也會疼你。」

  嵐姐兒重重頷首。

  入了秋,這天氣就有些時冷時熱了。

  九月末時,京城裡來了信,章老太太過世了。

  楚維琳捏著信紙,許久說不出話來,分明是離京之時就曉得遲早會有這一日的,而章老太太實則已經拖了很久了,照大夫們之前預估的,她連夏天都挨不過。

  京城和舊都算不上遙遠,只是孝期在身,又是出京前就和楚府裡商量好的,就沒有回京,只使人往舊都楚氏那裡報了喪。

  這一年不比往年,竟是折騰到了臘月裡,才真的冷了起來。

  楚維琳已經安排好了要送去各處的年禮,臘月裡忙碌,有些腳不沾地了。

  可出乎意外的是,京城裡又來了信,聞老太太也過世了。

  楚維琳詫異不已,之前分明是說聞老太太還能堅持個兩三年的,怎麼突然就……

  按說如今京城裡的紛爭牽連不到楚家,一切都還平順,聞老太太只是下不了床,並非病重,楚家裡頭也沒有你爭我奪些什麼,聞老太太不至於突然離世。

  可事實就是如此,流玉捧著信來回看了兩遍,回去屋裡哭了一宿。

  常府本就沒有出孝期,這年臘月也過得簡單,只是祭祖時少不得回去祖宅。

  楚維琳看著祖宅裡佔地極廣,修繕精美的祠堂,裡頭一層一層依著輩分排列的靈位如排山倒海一般,讓人感受到了這個家族的百年底蘊。

  祭祖有規矩,常恆翰幾兄弟作為嫡長,自是身份不同些,祖宅這兒的便是心中不忿,除了嘴巴上咕噥幾句,也無他法,尤其是在祖宗牌位跟前,哪個還敢隨意放肆。

  待過了臘八,年味一點點濃了起來。

  正當百姓們沉浸在要過年的歡喜之中時,國喪的詔書傳到了舊都。

  朱皇后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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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6 22:2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章 舊都(四)

  徐氏曉得雲氏來了,便知道對方來意,她苦笑道:「分了家了,這府裡也就剩下我和六弟妹,六弟妹不管這些事情,這各處往來的都要我應付著。罷了,雲奶奶總不會吃了我,去請她進來。」

  雲氏面帶笑容,卻是訕訕的,她自個兒都是硬著頭皮的,講話也沒幾分硬氣。

  徐氏看在眼中,道:「反倒是叫你為難了。」

  雲氏搖了搖頭,想解釋幾句,可一張嘴,覺得又不是個味道,也就沒有說。

  「我不瞞你,這事兒也瞞不了。大嫂去玉素庵,是鐵了心要出家,闔府上下,不是沒有勸過她,只是她心意已決。強扭的瓜不甜了,既然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她要走,我們也不可能攔著阻著。」徐氏歎息道。

  雲氏聽了,心中多少有些疑惑,可見這屋子裡丫鬟婆子列著,她與徐氏也不是那等能推心置腹的關係,便嘴上應了幾句,起身告辭。

  徐氏不留她,使人送了她出去。

  雲氏出了這宅子,轉身往二房的宅子去了。

  楚維琳正帶著兩個孩子耍玩,琰哥兒這個月份的,最是表達意願強烈卻又說不清楚的時候,急起來就依依呀呀地要哭要鬧,特別費心思。

  好在帶過霖哥兒,楚維琳曉得怎麼對付他。

  正笑鬧著,李德安家的進來道:「祖宅那兒的雲奶奶來了,聽說,剛從長房過來的。」

  楚維琳一聽,心中瞭然,先讓兩個奶娘帶了孩子下去,自個兒等著雲氏。

  雲氏進來,與楚維琳寒暄了幾句,這才提了正事:「為何都勸不住盧大嫂?這嫁了人的女人,哪裡能說出家就出家的,她娘家那兒難道也能點頭?」

  楚維琳抿了一口茶,歎道:「我曉得你的意思。可是真留不住她。」

  「那也……」雲氏話說了半截,清了清嗓子。

  舊都這裡,世家不少,宅院深深的。什麼事情沒見識過?別說是夫妻不和,大打出手的都有所耳聞,但即便是關係再差,也沒有出家去的道理,要是鬧得不可開交了。娘家那兒都不會由著她隨心所欲的,至於婆家,下狠手的也是有的,畢竟,出家這種消息傳出去,實在太丟人了。

  「你的意思是,關起來?還是乾脆弄傻弄死了?」楚維琳心知肚明,卻還是反問了一句。

  雲氏合掌念了聲阿彌陀佛:「這等事情,能不想還是不想的,可若都失心瘋了要出家,不關起來又要如何?」

  楚維琳面不改色,心中卻有些忿忿了。

  她知道這個時代規矩重,她知道在後宅生活有很多的不如意,可這並不意味著能草菅人命,盧氏是有不是,那也是常郁曄、常恆翰造的孽,難道就因為盧氏要反抗,她是個女人,就活該背了罪孽?

  楚維琳無法贊同,想來盧氏娘家那兒也不會贊同的。當初是為了面子上的和氣,盧氏未與娘家人說實話,若不然,這會兒可不是出家而是早早和離了。

  「家醜不可外揚,這裡頭的條條道道的,我實在不曉得怎麼與你解釋了,說不明白,也沒臉說,大嫂已經決定出家了,我作為女人,將心比心,有埋怨她的地方,同情她的地方,也有理解她的地方。回了舊都就出家,也不是想給祖宅這兒添堵來的。」楚維琳道。

  雲氏垂眸:「我又何嘗不知,若不是走投無路了,哪個願意躲去廟裡圖清淨?罷了,既如此,我回去與長輩們說一聲,我一個小輩,很多話,其實也插不上的。」

  楚維琳點頭道了謝。

  隔了幾日,便有消息來,常恆翰幾兄弟往祖宅去了一回,言語裡多少有些紛爭。

  楚維琳問了常郁昀幾句,常郁昀苦笑道:「不過是導火索而已,積怨太深,一點就著。」

  楚維琳了然了,只是一族兩支的積怨到底從何而來,他們至今沒有弄明白。

  舊都入了夏,雷雨陣陣。

  常郁曄到底還是叫常恆翰勸住了,沒有真的去山上守靈,只是日日在家供奉的小祠堂裡持齋。

  楚維琳去看徐氏,徐氏這會兒也不置氣了,心平氣和道:「從前總想著,要離了大伯六叔他們,我和我們爺單獨過日子,免得操心這一堆氣不順的事情,如今呢,也算是差不多。大嫂出家了,大伯持齋,六叔和六弟妹說不上好,起碼沒有再鬧出什麼麼蛾子來。這長房後院,就我一個人說話了。

  可你是知道的,我哪裡想要這話語權了?我恨不能只管自己院子裡。可這會兒,我若也當個甩手掌櫃,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等事情,除了寬慰幾句,也無其他辦法,畢竟,對於徐氏來說,她就是心裡有些怨氣,想有人陪著說說話,宣解一番,也不是真的要鬧個什麼勁兒。

  中元節,上香祭祖,因著同在舊都,少不得回一次祖宅。

  因著前一回的事,依舊是一股隔閡味道,長輩們渾然不在乎,倒顯得小輩們格外惴惴了。

  夜裡置了酒席,女眷們在花廳裡,男丁們擺在了外頭花園裡。

  舊都這裡,還有老太太一輩的在座,說話多少有些夾棍帶棒的,因著是長輩,沒有人與她爭論什麼,只是背著人時,徐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酒過三巡,突然聽見外頭辟里啪啦一陣響,驚得人人都瞪大了眼睛,沒一會兒,便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外頭、外頭幾位老爺吃多了酒,不小心打碎了酒盞。」

  輩分最長的馬老太太啪的一聲摔了筷子:「什麼不小心打碎了酒盞!這是要造反不成?」

  身邊的太太奶奶們趕忙一陣勸,馬老太太指著塗氏幾妯娌道:「真是反了天了!當年可是抬頭挺胸去了京城的,如今灰溜溜的回來了,帶回來多少事端?這也就罷了,如今在這祖宗宅院裡,竟然連規矩道理都不講了!」

  塗氏心中本就有火氣,叫馬老太太劈頭蓋腦罵了一頓,也顧不上講究了,道:「嬸娘這話說的。當年老祖宗爺與老祖宗離開舊都的時候,我們幾個妯娌可都沒進門呢。如今回來了,也是替老祖宗落葉歸根,怎麼能說是灰溜溜的?至於事端,誰家沒點兒窩裡事?至於這祖宗宅院,嬸娘,侄媳婦若沒記錯,當初老祖宗爺與老祖宗進京時,是沒有分家的吧?」

  馬老太太臉上一白,喘著氣瞪著塗氏。

  楚維琳聽到了這裡,一下子通透了,祖宅這裡與他們京城常氏如此疏遠的關係,不僅僅因為那兩個過繼出去的庶子,更因為這佔地極廣的祖宅,以及還留在公中的田產鋪面,以常氏的根基,這可不是什麼小數目。

  老祖宗爺是長房嫡長,在分家時本就是優勢。

  馬老太太順了順氣,冷笑道:「一個個都是好算計。什麼落葉歸根,公爹婆母去世時,怎麼沒想過要歸根?大伯去世時,你們不一樣留在京城?到了這個當口上,就捨得回來了?當年說要進京,那就去啊,竟然還蠱惑了公爹婆母一道去,這是絕了我們伺候他們的機會!這是什麼居心!」

  塗氏還未回答,楚維琳抬眼就見常恆翰幾兄弟黑著臉站在花廳門口。

  外頭似是鬧得有些過了,幾個人衣衫都有些狼狽不堪,楚維琳琢磨著,這並非是砸了酒盞,怕是連桌面都抬了的。

  常恆翰冷冰冰看著馬老太太,沉聲道:「嬸娘,這話未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父親是嫡長子,舉家進京謀前程,接了祖父、祖母過去贍養,有什麼不對?不給你們其他人伺候的機會?祖父、祖母健在時,舊都這裡可有幾個人進京來探望,逢年過節來磕個頭的?父親答應過你們,去了京城,這祖宅不與你們爭什麼,田產鋪子,也不與你們爭,可到頭來呢?是你們防我們像防賊一般,就怕我們回來分宅子。嬸娘,一句話,我們要分,是依著祖宗規矩,合情合理要給我們的,我們不來分,是記著父親母親的話,這是我們本分實誠,卻絕不是什麼好欺負!」

  馬老太太顫著身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其餘幾個要開口的恆字輩的兄弟都叫常恆翰瞪了回去。

  常恆翰甩了袖子,道:「先行回府了。」

  常恆翰一走,其餘人也不好再坐著,不管京城那兒四房之間有多少不愉快,對著舊都這裡,總歸是一家人,不能彼此拆台。

  二房是徑直回去了的。

  楚維琳與塗氏、常郁晚坐了一輛車。

  常郁晚依著塗氏,小聲道:「我說他們為何見了我們和有仇似的,原來是因著這宅子。老祖宗爺當年說了不分,自然就不想要了的,咱們在京中的宅子又不比此處差,哪個會心心唸唸惦記。」

  楚維琳笑了笑,你不在乎的東西,在在乎的人眼中,便是天一般的大,他會覺得你隨時都會來討要。

  就如同常恆翰說的,若他們要分,祖宅這裡只能分,畢竟,老祖宗爺是佔了長房嫡長,是盡了贍養父母的義務。

  可回憶起老祖宗,楚維琳想,老祖宗是決然沒有回舊都分產的心思的,她當初帶著公爹婆母走,只因著孝心和責任,絕不是所謂的不讓其他人有機會,況且,如常郁晚說的,老祖宗和老祖宗爺私底下存了這麼多資產,又不是斤斤計較那些錢財的人,是絕對不會毀諾的。

  舊都這裡對他們的防備,實在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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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6 00:4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九章 舊都(三)

  衛媽媽勸解了幾次,嵐姐兒都和沒聽見一般,自顧自出神。

  衛媽媽扭不過她,見嵐姐兒只是發呆,並沒有哭鬧,只好作罷,搬了把杌子在碧紗櫥外頭坐下,一面聽著裡頭的動靜,一面尋思著這事體。

  作為奶娘,衛媽媽總歸是偏心嵐姐兒的,尤其是這幾年,眼看著盧氏與常郁曄的關係越來越疏遠,衛媽媽自不好挑剔盧氏什麼,但見嵐姐兒一日比一日低落,心中多少有些埋怨。

  盧氏留下來的心腹丫鬟萃棕躡手躡腳進來,見衛媽媽抬頭看她,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等走到近前,萃棕悄悄往碧紗櫥裡看了一眼,裡頭情景讓她眸子一暗,抿了抿唇,蹲下身來,貼著衛媽媽小聲道:「姐兒一直如此?」

  衛媽媽緩緩點了點頭:「看著可真心疼!」

  「誰說不是。」萃棕歎息。

  衛媽媽的眼眶紅了紅:「這娘倆啊,都是不聽人勸的。大奶奶那兒,聽不進去分毫,一心一意要出家,姐兒也是,事已至此了,還能如何?她卻偏偏就坐在這兒,看這幾個箱籠還能看出花來不成?」

  萃棕到底是盧氏的丫鬟,道:「大奶奶心裡也苦,多少次啊,奴婢都見她半夜裡哭醒。」

  「再苦,這日子又不是過不下去了!」衛媽媽忿忿道,「便是對大爺死了心,也該想想姐兒不是?十月懷胎落下來的肉,大奶奶怎麼捨得讓姐兒一個人長大?姐兒年紀不上不下的,過幾年說親,沒有親娘在跟前,這親還怎麼說?人人都說不娶喪婦長女。姐兒如今這樣,和喪婦長女有什麼區別?」

  萃棕連連擺手,急道:「媽媽可千萬別這麼說,咱們府裡,三奶奶與五奶奶,可不都是小小年紀沒了親娘的,這話叫她們聽去了,指不定就誤會了。姐兒往後還要靠著她們呢,可不能生了嫌隙。」

  衛媽媽是悲從中來,嘴裡沒把握住,衝口而出了,此刻也曉得這話說得不妙,捂了捂嘴皮子,連連點頭:「是了是了,這話說不得的。我們姐兒以後要依著嬸娘過日子了,不能亂說話。可是。萃棕啊,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大奶奶不喜大爺,大爺心裡也清楚,這些年也沒來大奶奶屋裡過夜。這既然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除了逢年過節團圓飯上碰個面,平日裡根本瞧不見。奶奶為何就不能忍一忍,好歹等姐兒長大出閣再做打算。這樣子,我們姐兒可……」

  萃棕苦著一張臉,悄悄往碧紗櫥裡打量了兩眼,道:「媽媽,奶奶的心思,誰也想不透徹,可奴婢知道,她太苦了,日日睡不好吃不好,她心裡有坎兒,她過不去了。若是去了玉素庵,能讓奶奶放下過往,一日比一日踏實些,奴婢也是高興的。至於不管姐兒了,這話,媽媽……」

  衛媽媽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萃棕的手,道:「我知道,這些話我是不該在姐兒跟前說的,大奶奶行事是亦或是不是,她都是姐兒的親娘,我們做下人的,不該說不敬的話,姐兒聽了也會難過的。可這些心思我憋在心裡,實在是難受。」

  「哪個不難受?」萃棕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這院子裡留下來的各個都難受,尤其是李媽媽,她是看著奶奶嫁進來,看她和大爺從前和和美美,又看著嵐姐兒出生,十年了,這會兒都哭成淚人了。」

  衛媽媽簌簌落了兩滴眼淚,不由自主探頭往裡頭看,卻見嵐姐兒的目光沒有落在箱籠上,還是直直望著她,她趕忙縮了回來,手忙腳亂擦乾淨了臉,起身往裡頭走:「姐兒可餓了沒有?都過了晌午了,聽說三奶奶那兒今日做了不少新點心,姐兒要不要去嘗嘗?」

  嵐姐兒看著衛媽媽,依舊不說話。

  萃棕也跟了進來,柔聲細語與嵐姐兒說話,卻沒有得到半點兒反應,為難地看向衛媽媽。

  衛媽媽是徹底沒轍了,又怕姐兒從上午坐到下午,又會一直坐到晚上,拉了萃棕出來,低聲吩咐道:「去三奶奶那兒稟一聲吧,這麼下去不是個辦法。」

  萃棕咬牙點了點頭。

  徐氏與送了盧氏出門的楚維琳一道坐著說話,聽了萃棕的話,長長歎了一口氣,吩咐道:「與我裝些點心,我去看看嵐姐兒。」

  楚維琳與徐氏一塊去了。

  正午的日頭,曬在身上暖暖的,走了幾步,就出了薄汗。

  碧紗櫥裡光線還不錯,可楚維琳抱起嵐姐兒的時候,就察覺到她的雙手冰冷冰冷的。

  楚維琳趕忙用手掌包覆住,替嵐姐兒暖手:「怎麼這般涼了?可是衣服穿少了?」

  衛媽媽心中一驚,上來摸了摸嵐姐兒的額頭:「還好還好,腦門上不冷不熱,倒是正常的。五奶奶,姐兒今日穿得不算少了,春捂秋凍,這五月的天氣雖然暖和了,奴婢也沒敢給姐兒減衣服。」

  楚維琳看了一眼嵐姐兒的穿著,的確算不得上,大抵是因為這孩子心中恐懼,才會如此吧。

  徐氏取了點心出來,道:「都是今日新得的,姐兒嘗嘗。」

  嵐姐兒沒啟唇。

  徐氏也不惱,笑盈盈道:「姐兒不是說,想給嬸娘當姑娘嗎?姐兒可是真的喜歡嬸娘?」

  嵐姐兒一怔,心裡似是有些怕徐氏也不理她了,趕忙張開嘴,身子往前探,去接那點心。

  如此急切又惶恐的樣子讓衛媽媽越發難受,背過身去擦了擦眼淚。

  楚維琳瞧在眼裡,亦是心疼她,等和徐氏哄了嵐姐兒用飯休息,這才悄悄道:「不能如此下去,大嫂既然走了,該有人照顧嵐姐兒。」

  衛媽媽正巧聽見了,一張臉慘白,也不顧規矩不規矩的,道:「五奶奶是說給姐兒添個繼母?可使不得!」

  「媽媽誤會了,」楚維琳搖了搖頭,「老祖宗的孝期未過,便是要添繼母,也是不成的。再說了,添了繼母,指不定還是嵐姐兒吃悶虧,我們怎麼捨得?我的意思是,既然大嫂不能照顧了,就該讓大伯多看顧著一些。」

  衛媽媽鬆了一口氣:「讓大爺來,倒是好的,可……」

  楚維琳曉得衛媽媽要說什麼,衛媽媽是覺得,男人們教育兒子還行,照顧姑娘,天知道會成什麼樣子,再說了,後宅那麼多事情,常郁曄的一個男子也不好處置。

  「我記得我母親過世的時候,讓我和弟弟振作起來的就是我的父親,這些年,父親對我們極其關心和寵愛,雖然說父親的照顧不能取代母親,但好歹,讓我們心裡有個依靠。」說起從前,楚維琳神色之中依舊有哀傷。

  衛媽媽見此,結結巴巴道:「五奶奶莫要難受,是奴婢不會說話。」

  楚維琳勾了唇角淺淺笑了笑:「是我以身說法,與其難過大嫂的離開,不如讓大伯多來陪陪嵐姐兒吧。」

  衛媽媽點頭記下了。

  晚飯前,楚維琳便回到了二房置辦的宅子裡。

  常郁昀在書房看書,曉得她才從長房來,便順口問了幾句。

  楚維琳仔細說了一番:「你也勸一勸大伯。」

  常郁昀放下手中書卷,起身走到楚維琳身邊:「不是不勸著他,而是大哥也像大嫂一樣擰著了,此刻心心唸唸是去替老祖宗守靈。」

  這個想法,常郁曄似是早就有了,提過幾回,人人都不順著他的話往下講,想打消他的念頭,可不想,常郁曄嘴上雖然回應了幾句,心裡頭全是守靈的事情,盧氏一走,他的決心愈發堅定了。

  楚維琳深吸了兩口氣,道:「這倒好了,兩夫妻都做了甩手掌櫃,一個出家一個守靈,這是徹底避之紅塵外了,這要讓嵐姐兒怎麼辦?為了心中的那點兒平和,連嵐姐兒都不顧了,我真不明白,這要怎麼才能平和?」

  「你莫急莫氣,琳琳,你也是知道的,這世間,逃避比什麼都簡單。」常郁昀安撫道。

  楚維琳垂下了頭,是的,逃避是最簡單的,把心靈寄托在菩薩上,在列祖列宗上,也就不會在顧及年幼的女兒了。

  「攤上這樣的父母,嵐姐兒當真太委曲了。」楚維琳喃喃道。

  再是委曲,嵐姐兒還是慢慢接受了。

  沒有母親了,不用日日都晨昏定省,也不會在餓著肚子時跑去母親跟前撒嬌討點心,更不會有母親陪著歇午覺看書作女紅了,嵐姐兒變得越發沉默寡言,每日大把大把的時間都留在碧紗櫥裡,衛媽媽心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而外頭,那些舊都世家裡,不乏有觀察著這從京城回來的常家的人,他們終於弄明白了,盧氏去玉素庵絕不是簡單的持齋祈福,而是出家。

  長房長媳出家,常府裡還沒有攔著,這事兒可不一般,一時之間,少不得議論幾句。

  祖宅那兒,往來的人家多,也就得了些風聲。

  常氏在舊都多年,講求一個臉面,叫人議論了一番,自然覺得失了面子,只是兩家來往極少,他們不好直截了當地質問,思前想後,還是讓雲氏過府來歎一歎口風。

  這等苦差事,雲氏是不樂意的,可又不好違背了長輩的意思,到底是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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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6 00:40: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八章 舊都(二)

  「我曉得大嫂有她的委屈,可嵐姐兒……」徐氏撇了撇嘴,「這樣的不是當母親的樣子。」

  楚維琳知道,徐氏這已經是口下留情了。

  可盧氏那裡,這段日子以來,這麼多人勸了多少次了,都沒什麼進展,便是她們再去說一說,也是無用的。

  可即便如此,楚維琳還是去看了看盧氏。

  盧氏未施粉黛,衣著素淨,她在用這些小細節宣告著她的決心。

  楚維琳看在眼裡,心一點點往下沉,可想到可憐兮兮的嵐姐兒,道:「前幾日,嵐姐兒在園子裡哭,叫三嫂瞧見了,嵐姐兒說,是大嫂不要她了,她要沒娘了。」

  盧氏抬眸看了楚維琳一眼,不言不語。

  「大嫂,我知你心中苦心中恨,你恨不能這輩子就沒嫁過大伯,可嵐姐兒呢?嵐姐兒到底是你親生的,我還記得,你從前寵她縱她,大伯娘挑剔幾句,你都替她不平。」說起前事,楚維琳頗多感慨。

  當年她還未生養,看盧氏和嵐姐兒的相處,也就沒有那麼深的體會,等她做了母親,回過頭去看,盧氏和嵐姐兒的相處,細節處滿滿都是一個母親待掌上明珠的關愛。

  楚維琳不能理解,因為和常郁曄走到了盡頭,盧氏竟然能拋下嵐姐兒不顧。

  盧氏的眸子暗了暗,偏轉過頭,眉宇之間全是痛楚。

  楚維琳看在眼裡,歎息道:「大嫂,我是過來人,我母親去得早,我還有父親護著,這日子才不算艱苦。你想想三嫂,她在娘家的那些事情你也是有所耳聞的,若三嫂親娘還在,又怎麼會折騰到那邊田地?你走了,留下嵐姐兒,三嫂她們是不會苛責嵐姐兒。可往後的日子裡,嵐姐兒說親嫁人,又要怎麼辦?你真的捨得?」

  盧氏的眼睛紅了紅,站起身來走向了內室。楚維琳看著她消失在珠簾後頭,本以為她是避而不談,可聽到裡頭有動靜,她還是耐著性子等了等。

  沒一會兒。盧氏和她的丫鬟從裡頭費力拖出了一個樟木箱籠。

  箱籠打開,楚維琳湊過了看了一眼。裡頭裝滿了各式料子做成的裙子襖子,一件件收得整整齊齊。

  「我替嵐姐兒備下的,我聽說了,舊都這裡的喜好。長久都不會變的,這些款式過上五年十年也不會穿不出去。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也沒讓她有個好父親。我能給她的就是這些了。」盧氏說完,讓丫鬟合上了箱籠。「這樣的箱籠,整整五個,還有府裡四季要新做的衣服,夠嵐姐兒穿的了。

  我去玉素庵,是去修行的,要贖罪,也就不用帶什麼人手了,我身邊這幾個丫鬟婆子都是靠得住的,到時候留給嵐姐兒,有她們提點,嵐姐兒會懂事的。」

  盧氏說完,勾了勾唇角,露出若有似無的笑容,纖瘦手指輕輕拂過箱籠裡的一件錦緞襖子,胭脂色的料子將她的手映襯得越發病態一般的白。

  楚維琳的目光黏在那些衣物上,良久,終是歎氣。

  對嵐姐兒來說,她想要的絕不是這些衣物,也不是母親身邊舊人的陪伴,再好的衣食住行,都比不過盧氏在身邊,能是不是地開解她照顧她與她說話。

  盧氏並不懂這一點,亦或是,她明明是懂的,卻避重就輕。

  對於一個不想醒來的人,無論吵鬧得多大聲,也是無用的,楚維琳深深明白,也就不繞圈子,直截了當地說:「我曉得,你心意已決,大伯也不會攔你了,你早晚都要去玉素庵,我原本不該來多什麼嘴,畢竟摻合這等事,吃力不討好。可我呢,還是想勸一勸你,聽得進去,自是最好的,聽不進去,我這個做妯娌的也是盡了心了。大伯走錯了一步,你是大心眼裡不能接受,這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我不會開口說你該大度該原諒,那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痛,可我呢,是希望你好,嵐姐兒好。你此刻為了贖罪為了內心的平靜離開了,嵐姐兒又怎麼能平靜?」

  盧氏緩緩搖頭:「我曉得你是為了我好。這兩年,我見多了各種人,有真的關心我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常郁曄與紅箋那事情,知道的人是不多,甚至不少嘴巴多的還在背後議論,說我為何不理常郁曄,可說實在話,我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他了,看到他,我滿腦子都是紅箋,都是紅箋沒了的那個孩子,我……生出如此禍端來,終是我的過錯。我只想贖罪,真的。」

  話說道了這麼份上,楚維琳還能勸什麼。

  從盧氏的院子裡出來的時候,楚維琳遙遙看見了常郁曄,他站在東跨院裡頭,與衛媽媽說著話。

  只一眼看去,楚維琳覺得常郁曄的神色很是壓抑和頹然,她猛得就想起了從前,當時正是大趙氏與常恆翰關係最緊張的時候,她每每遇見常郁曄的時候,對方就是這樣的狀況。

  一瞬間,她有些明白為何常郁曄會中了紅箋的圈套。

  在常郁曄迷茫的時候,盧氏除了照顧他的衣食住行,再幫不了什麼,尤其是她作為大趙氏的兒媳,很多話更加難以開口,別說是她本就不是解語花的性子,即便她是,她也不能說。

  就好像對嵐姐兒,盧氏最後給她的也就是這幾個箱籠,而非精神上的支持。

  柳氏和紅箋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能抓著常郁曄的軟肋趁虛而入。

  從性格上來說,盧氏和常郁曄兩人都不是能在問題發生後就著手解決的人,便慢慢成了今日這般局面。

  寶槿低低與楚維琳嘀咕:「大奶奶苦,難道嵐姐兒不苦?大奶奶只圖自己清淨,根本不管嵐姐兒了。這,這真不能算一個好母親。」

  「大嫂自己也清楚,」楚維琳一面走,一面道,「她過不去心中的那個坎。」

  說起來都有一番道理,可真的細究下去,連與紅箋有了首尾的常郁曄也能尋到開脫的理由,但有理由,並不意味著,他做的就是對的。

  徐氏這兒,聽楚維琳講了那五個大箱籠,瞪大眼睛,一個氣憋在胸口,半晌順不了。

  「她有心思做五個箱籠的新衣裳,就沒工夫多陪陪嵐姐兒?便是要出家去,這一路來,多陪陪嵐姐兒也是天經地義的,偏偏就是她,蒙頭在那針線裡,連最後的這麼點時間都沒給嵐姐兒,」徐氏越說越生氣,見楚維琳有些想打斷她,她揮了揮手,「莫與我說什麼越是相處,越捨不得離開嵐姐兒,不過都是說辭。真會因著這幾個月就離不開,她養了嵐姐兒數年,怎麼就捨得了?哎,不說她的事情了,只說嵐姐兒。」

  徐氏說得有道理,楚維琳也只能苦笑熱痛。

  徐氏說起了那日她讓底下人去查的事情,那些不該說的話,到底是哪個在嵐姐兒耳邊嚼舌根。

  這事情並不難查,這會兒已經有了結論,是嵐姐兒院子裡伺候的一個小丫鬟麝月說的,衛媽媽和那個貼身伺候丫鬟也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便會讓麝月陪著嵐姐兒,便是在這過程裡,讓嵐姐兒記住了些不該記住的東西。

  現今長房獨住一個院子,盧氏不管事,魏氏還年輕,官家大權便落在了徐氏手上。

  徐氏也不是什麼吃素的性子,既然有了證據,便讓人打了麝月幾十個板子,讓她自己想想明白,該怎麼照顧嵐姐兒。

  麝月被帶來的時候,本以為不死也要退層皮,卻如此簡單的過關了,雖是挨了幾十個板子,可她這種胡言亂語的行為,本來便是打發出去都是尋常的,因此心中感激不已。

  倒也不是徐氏網開一面,而是搬來了舊都,人手變本就帶得不多,此刻若換了麝月,嵐姐兒對院子裡熟悉的人更少了,定然會更加不安心的,因而徐氏才不想把事情做絕了,先將就著用著,若真不合適,再換人也不遲。

  盧氏選了個好天氣去了一趟玉素庵,心腹媽媽勸她,不如等到六月十九,觀音大士成道日。

  盧氏堅決不肯,她實在不願意繼續住在常家了,便當即給庵主添了香油錢,約定好了出家的日子。

  等到了那一日,盧氏一個人手也沒有帶,登車出了舊都,在山腳下停下,三步一拜五步一叩地往山門去。

  常郁曄送她到了山腳,看她虔誠模樣,便沒有再出身,見她的身影越來越小,這才轉身。

  玉素庵是舊都聞名的庵堂,每日裡香火旺盛,盧氏這一路上去,雖是素淨打扮,但人人都瞧得出她出身不凡,不由微微減慢腳下速度想一看究竟。

  盧氏是內院女眷,在舊都裡本就沒有什麼熟悉人,路人瞧了她幾眼,也就略過了,可就有眼尖的,看出了盧氏的身份。

  不少人以為,盧氏吃齋念佛,這一去怕是要住上幾日,卻是誰也沒有想到,盧氏這一去,是不打算回府了的。

  嵐姐兒沒有送盧氏,她一個人坐在碧紗櫥裡,看著眼前那高高大大的箱籠,撅著嘴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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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6 00:39: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七章 舊都(一)

  楚維琳前一回到舊都,還是春寒料峭時,這一次,卻是陽春天裡。

  舊都多水道,岸邊楊柳依依,水面落滿了柳絮、花瓣,空氣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魏氏是頭一回來舊都,如此景致落在眼中,著實叫人歡喜。

  只是,這番歸故里,是以老祖宗落葉歸根的名義,人人臉上都不能露出喜悅笑意。

  舊都常氏那兒,倒也還是有些空院落,只不過兩家疏遠了,常恆翰亦不想回去久住。

  常家在舊都還有資產,院子雖小,但已經使人收拾整理了,倒也能將就。

  塗氏仔細與常恆淼商量了,如今畢竟是分家了,斷不能再和長房在一處湊合的道理,一時半會沒找好宅子也就罷了,等收綴出個合心意的地方,搬了就是了。

  不僅僅是二房,三房那裡也是這等心思。

  至於四房,楚維琳隱約品出些味道來,柳氏和常恆逸的關係變得格外緊張了。

  自打柳氏存了為柳思璐復仇的心思開始,她和常恆逸就不可能做什麼恩愛夫妻,不過是帶著面具虛以委蛇,柳氏定然是打心眼裡厭惡常恆逸的。

  便是柳氏和老祖宗達成了交易,她對常恆逸的心態也不會改變,只不過常恆逸從沒有仔細去想過而已。

  事到如今,很多事情擺在面前,常恆逸再後知後覺,也一定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他心中怕是曉得,他和柳思璐的那些事情已經叫柳氏知道了,可他不敢去和柳氏求證,只能面和心不合地過著。

  柳氏成了尷尬人了,進不得退不得,看塗氏和楚倫歆各做各的打算,她一肚子悶氣無處散,這一路坐船來,日日都板著一張臉。

  一行人搬入了事先收拾好了的院子裡,常恆翰給祖宅那兒遞了帖子。

  既然到了舊都,就沒有不去拜訪的道理。

  行船到了祖宅,船埠上早有人等著迎接。

  楚維琳來過一回,與七奶奶雲氏也算相識,兩人湊在一起說了幾句。

  前一回在這裡,楚維琳和常郁昀就已經感受過了兩地常氏的關係疏遠。這一次,浩浩蕩蕩地來了,這種感覺越發明顯,幾乎是各處請了安磕了頭之後,便打道回府了,連洗塵宴都沒有備下。

  徐氏滿腹不解,低聲問楚維琳道:「便是遠親,也不至於如此吧?咱們這哪裡像是回故里,倒像是上趕著巴結人家,人家還瞧不上似的。」

  楚維琳笑容裡有幾分尷尬。道:「雲氏與我說,是因著咱們還在孝期裡,不好熱鬧。」

  徐氏翻了個白眼。

  楚維琳眨了眨眼睛。她自個兒也知道,這就是句推脫話。

  可再是推脫,再是不願意走動,該守的禮儀規矩還是守的。

  新院子裡擺了老祖宗的靈牌,祖宅那兒也讓晚輩們過府來磕頭上香,卻也僅僅只是如此罷了。

  塗氏不是拖泥帶水的人,二房手上也不乏銀子,很快便看中了一處宅子,利索地買下來開始收拾。

  楚維琳清楚,這幾年是不可能單獨開府過日子了,定是要和公爹婆母一道的,不過,她和塗氏的相處模式擺在那裡,只要彼此不牽扯利益,這日子也不算堵心。

  趁著日頭好,楚維琳夫婦帶著兩個兒子去了楚府。

  依舊是楚維衍夫婦在船埠等著他們,兩年未見,彼此都有些感慨。

  灝七太太擁著楚維琳,紅著眼睛道:「回來了也好,得了空就多來看看我。」

  楚維琳含笑應了,又說了些楚維琬的事情,灝七太太長吁短歎了一番。

  楚家待他們親切,離開時,楚維琳與常郁昀道:「真是和在常府祖宅全然不同的。」

  常郁昀應了一聲:「這一點兒,前回我們就曉得了。」

  「那時我們僅僅是過路,沒想過去細究其中緣故,如今是要長住了,是不是要弄弄明白?」楚維琳低聲問道。

  常郁昀蹙眉,沉吟道:「無需刻意吧。雖是同城住著,但伯父、父親他們都不走動,我們又怎麼會和祖宅那兒的扯上什麼干連?」

  話是如此不假,楚維琳點了點頭,也就不多提了。

  三房、四房陸續找好了宅子,紛紛搬了出去。

  長房裡一切都上了正軌,盧氏舊事重提,想去玉素庵裡看一看。

  人人都曉得勸不住,也就不想再多費什麼口舌了,只有一隻蒙在鼓裡的嵐姐兒,不知從哪兒聽來了母親的心思,躲在園子裡大哭了一場。

  徐氏正巧經過,聽見哭聲,不由順著尋了尋,卻見嵐姐兒一人躲在樹後大哭,她趕忙上前抱起,道:「奶娘呢?」

  嵐姐兒咬著唇不說話。

  徐氏見嵐姐兒不肯說,便讓底下人四處去尋。

  也沒尋多久,就見奶娘衛媽媽急急來了。

  徐氏瞪了她一眼:「怎麼讓姐兒一個人在這裡?」

  衛媽媽垂下頭道:「姐兒說渴了,奴婢就回去取水了。」

  徐氏張了張嘴,剛要問那幾個伺候姐兒的丫鬟的下落,當即想轉過來,這次回舊都,遣散了不少人手,嵐姐兒身邊的兩個丫鬟已經打發了,留了一個,這幾日被盧氏調去收拾庫房了。

  「便是姐兒渴了,也不該留她一人在園子裡。」徐氏沉聲道。

  衛媽媽自知理虧,垂首稱是。

  徐氏見此,也就不盯著衛媽媽了,低聲哄著嵐姐兒道:「姐兒不哭,姑娘家,眼淚都是金豆豆,可千萬落不得的。」

  嵐姐兒把小腦袋埋首在徐氏的脖頸裡,嘟囔道:「才不是金豆豆,母親常常哭的,最不稀罕的就是眼淚了。」

  徐氏輕輕拍著嵐姐兒脊背的手不由一頓。

  年幼的經歷,對孩子的衝擊實在很大。

  徐氏知道,這一年多,盧氏已經不哭了,她徹底死了心,又怎麼還會有悲喜?嵐姐兒說的常常,定然是指剛剛出事那會兒,當時的嵐姐兒也就是半大不小的,很多事情應該根本記不清楚,可現在,嵐姐兒沒有忘懷。

  徐氏澀澀道:「嵐姐兒,你母親現在總是不哭了的。」

  嵐姐兒悶聲應了,半響,突然道:「嬸娘,你當我娘好嗎?」

  徐氏一怔,衛媽媽亦是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嵐姐兒不覺有異,繼續道:「我知道的,母親不要我了,她要離開家了,以後我就是沒娘的孩子了。人人都說,嬸娘心善疼姑娘,聆妹妹不是嬸娘生的,嬸娘一樣寵著她捧著她,我也不是嬸娘生的,嬸娘當了我的娘,也能寵著我捧著我了。」

  幼童稚氣的聲音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徐氏良久沒有應聲,等回過神來時,她才發現,她淚流滿面。

  衛媽媽背過身去,捂著臉無聲哭泣。

  徐氏摟緊了嵐姐兒,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啞聲道:「你娘她有她的苦衷,她絕不是不要你了。嵐姐兒不怕,有嬸娘在,嬸娘疼著你。」

  勸解的話,徐氏說不出來,她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才能讓嵐姐兒明白,一來,嵐姐兒還小,小到根本不能理解常郁曄和盧氏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二來,徐氏自己也說不清,盧氏執意出家,算不算拋棄了嵐姐兒。

  徐氏哄了嵐姐兒好一會兒,抱著她回自個兒屋裡,擦了臉,又陪著她說了好久的話,這才讓衛媽媽帶著嵐姐兒回去。

  嵐姐兒看了看聆姐兒,依依不捨,才走出幾步,又從衛媽媽手中抽出小手來,跑回到徐氏跟前:「嬸娘,我能常常來嗎?」

  徐氏捧著嵐姐兒的臉蛋,望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道:「什麼時候想來就讓衛媽媽帶你來,便是半夜裡也無妨。」

  「真的?」嵐姐兒追問了一句,見徐氏頷首,這才鬆了一口氣。

  徐氏看在眼裡,又仔細叮囑衛媽媽道:「姐兒若想來,你就讓她來,不用顧忌什麼規矩不規矩的。」

  衛媽媽千恩萬謝,領著嵐姐兒走了。

  徐氏身邊的媽媽送了她們出去,回來後與徐氏道:「嵐姐兒內斂,卻肯與奶奶親近。」

  徐氏思忖了會兒,道:「下去弄明白,哪個在嵐姐兒跟前說大嫂不要她了,胡亂嚼嘴皮子!嵐姐兒可不懂那些,定是有人嚼舌根。衛媽媽不是那等人,弄明白了來回我。」

  那媽媽見徐氏一臉嚴肅,曉得她絕不是嘴上說說罷了,趕忙應了下來。

  徐氏抬手揉了揉額頭,她喜歡孩子,晟哥兒自不用說,對聆姐兒,她也是付出了真感情的,如今看到嵐姐兒這個模樣,越發心疼得厲害,心中不由就埋怨起了盧氏。

  等楚維琳過府來,徐氏關起門來與她好一通抱怨:「不是我要在背後講大嫂是非,真的是心疼嵐姐兒。哪家的姑娘不是被捧在掌心裡的?嵐姐兒卻……自打出事起,我就沒見她笑過。」

  徐氏說起那日嵐姐兒與她的對話,說著說著又要落淚,楚維琳聽得心酸不已,不住搖頭。

  她想起了從前,江氏死的時候,她也就是嵐姐兒現在這般的年紀,失了了母親,生活一夜之間就不一樣了,即便有父親寵愛,可她還是會經常回憶起江氏,最初的那一兩年,閉上眼睛都是江氏的音容笑貌。

  可她和嵐姐兒又不一樣,江氏的離開是無可奈何,而盧氏卻是自己執意要走,這對嵐姐兒來說,打擊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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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求仁(七)

  常恆翰背手站著,書房裡落針可聞。

  常郁曄在想些什麼,常恆翰無心去猜度,他只是靜靜的想著自己的事情。

  不要再提老祖宗了。

  常郁曄的這句話如一把鈍刀割開了他的心,鮮血淋淋不說,還沒一個痛快,只覺得胸口一陣一陣的發悶,半晌都喘不過氣來。

  常恆翰知道,對不起老祖宗的事情,絕不僅僅是這麼一條兩條。

  這些年,他做錯了很多事情。

  風流債,京中官宦人家不少男人都有這個毛病,他不過是其中的一員,從前,常恆翰真的不認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直到事情一點點發酵,到最後落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常恆翰閉上眼睛,面前是邢柱喜家的從金州被送回來的那一日,跪在老祖宗跟前的邢柱喜家的結結巴巴說完了翠玉的事情,常恆翰面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老祖宗是氣得險險背過氣去。

  當時,除了跪下喊著「兒子不孝」之外,他無能為力。

  可若不是他和翠玉那些舊事,又怎麼會讓晨安心存疑惑和恨意,最終算計到常郁映身上去?

  若沒有柳思璐的事情,又怎麼會成了後頭這個樣子?

  常郁曄說得對,究其根源,其實都在他們這一輩身上,子女便有不是,也是在替父母還債。

  他不孝,跪在老祖宗靈前時,常恆翰就明白這一點,可他放不下架子,老祖宗走了,即便是分了家,常家裡頭,他是嫡長,弟弟們也要聽他的,這樣的地位讓他越發難開口去承認一句錯誤。

  再說了,都是舊事了,這會兒便是承認了,又有什麼用處!

  常恆翰緩緩轉過身來,看了一眼繃緊了身子的常郁曄。沉聲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手段。不能讓你媳婦留在京城。她還有娘家,盧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那大嫂若是要鬧,傳到皇上那兒去。我們常家還能討到好?便是要出家,等去了舊都,她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我給寺廟裡添香油。」

  盧氏的大嫂是夏淑人的女兒。夏淑人的丈夫雖不任官,卻依舊和聖上往來甚密。這讓常恆翰不得不顧忌。

  常郁曄蹙眉,他心中有千句萬句話,對著父親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半晌。只能垂下了肩膀,歎道:「我知道了。」

  夫妻緣分盡了,常郁曄不想去強求什麼。可他姓常,他不可能置常家的利益於不顧。

  總歸是出家。去哪裡,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常郁曄慢慢往回走,回了院子,入了正屋,打簾子進去時,就見盧氏坐在榻子上,繡著一朵白蓮。

  盧氏頭都沒有抬,仿若是不曉得常郁曄回來了一般。

  常郁曄清了清嗓子,知道盧氏厭惡,只搬了椅子在不遠處坐下,輕聲道:「我知道你想出家了。若你覺得出家是一種解脫,我不攔著,況且,我攔著你,你也不會聽我的了。」

  盧氏仿若未聞,手上的針線都沒有緩了速度。

  常郁曄見她如此,苦苦笑了笑:「定了出家的庵堂了嗎?我聽說舊都那裡,有幾處庵堂都很不錯。這一次回了舊都,要替老祖宗做佛事,要多去幾處庵堂寺廟裡添香油,不如到時候你隨著你,看看喜歡哪一處。」

  盧氏聽到這裡,這才停了手上動作,面上不喜不怒,沒有半點兒情緒:「我曉得你的意思,這是怕我在京城裡出家,平白添事端吧?放心,我不是那等愛惹事的,我聽人提過,舊都的玉素庵不錯,我就去那裡吧。」

  常郁曄一怔,他以為要費些口舌,卻不想盧氏直接答應了,他來回品了品盧氏的話,訕訕道:「是啊,你從不是愛惹事的人,我是知道的。」

  不僅僅不愛惹事,盧氏總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憋在心裡,連與妯娌訴苦都是極少的,更不用說旁人了。

  紅箋的事情,那日忍受不住發作起來,其實也是在自個兒屋裡,只是不湊巧,正巧讓送嵐姐兒回來的徐氏和楚維琳聽見了,盧家來人時,盧氏也沒有吐露過一丁半點,若不然,這事兒傳揚開去,常家豈是顏面掃地這般簡單的。

  盧氏一直都憋著忍著,直到一顆心慢慢涼透了,才想到要出家去。

  她不想給任何人添事端。

  常郁曄心中瞭解,甚至是心疼盧氏的性子的,可事到如今,挽回都是不可能的了,再是糾纏著,就是彼此折磨而已。

  見盧氏答應了,常郁曄起身往外走。

  盧氏瞄了他一眼,又垂下頭去繡那蓮花。

  直到掌燈時,盧氏看了一眼那繡繃,才驚覺她許久都沒有落針了,可她的腦袋就是空白一片,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想了些什麼。

  她幽幽歎了一口氣,出神總比胡思亂想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也不會胡思亂想了。

  霽錦苑裡,啟程的準備做得很平順,楚維琳是回京小住的,東西並不多,常郁昀又是匆忙趕回來崩喪,好些物什都留在金州,楚維琳已經去信,讓留在金州的人收拾妥當了,一併送往舊都去。

  出發的前一日,是秦大人一家行刑的日子。

  原不該如此快的,可聖上大怒,死死壓著辦了,底下人哪裡還敢慢吞吞地講究按部就班?當即是加快速度解決了。

  囚車過市的時候,婉言去看了。

  她穿得很簡單,與在金州無意,衣服的款式也是金州那兒的喜好,她往那裡一站,就和尋常的京城百姓截然不同。

  遠遠的,她看見了杜徽笙。

  她有些認不出來他了。

  許是因著多年未見,也許是因著牢中日夜的折磨。

  在他的身上,尋不到當年苦讀的書生杜徽笙的模樣了。

  婉言抿唇,她聽不到邊上來湊熱鬧的百姓在說什麼,她只靜默看著囚車從面前經過,杜徽笙死氣沉沉的眼睛落在了她身上,而後就被囚車帶遠了。

  這一眼,是不是能認出婉言的身份來,婉言並不在意,對她而言,杜徽笙是昨日,是她該報的恩情,卻不是一輩子的良人。

  認出來了,於事無補,認不出來,婉言也不會難過亦或是怨言,自打她決心離開杜家開始,她和杜徽笙就已經沒有關係了。

  今日會來,不過是要替過去做一個了結罷了。

  行刑的地方並不遠,百姓圍過去看,婉言走得很慢,遠遠落在後頭,她聽到行刑官的問話,也見到了那刺目的刀刃的反光。

  刀起刀落,婉言艱難扯出一個笑容來,這邊乾淨了吧……

  婉言回了常府,楚維琳沒有問她一句話,這等事情,還是要讓婉言一個人去想明白,旁人出什麼主意都是不合實際的。

  第二日啟程,常府關上了厚厚的紅漆木門,只留了幾個下人看守,便浩浩蕩蕩地離開了京城。

  回舊都替老祖宗守靈,這個理由當真是再直白再好不過了的。

  這一路去,因著人多,女眷們也不少,速度總歸是慢一些。

  路程中,時不時的,過往的商客帶來了一些京裡的消息。

  三皇子沒有求到名醫,英年早逝,柳貴妃的小皇子還沒有醒來,因而這天下求醫的皇榜也沒有撤下,興許有能人可以讓小皇子醒過來。

  五皇子妃的娘家出了些狀況,五皇子想替妻子解決,便是虧些也不妨,只要能平穩度過去便好,可偏偏不曉得怎麼讓有心人知道了,聖上聽聞,大怒,連朱皇后都跟著受了幾句訓斥。

  而在江南有些時日的四皇子在知道皇貴妃死後,從江南起身,趕回宮中。

  現在的京城裡,不好說是波濤洶湧,但其中的暗潮絕不會少,幾個皇子和他們的幕僚忙著傾軋,算計。

  皇家無親情,這句話真的是沒有錯的。

  商客們的消息有限,多也是從別處聽來的,常郁昀和楚維琳不敢盡信,只知道往後這些日子,京城裡不會太平了。

  曾經以為,這皇位之爭,常家要被牽連在裡頭,他們夫妻這些年甚至不停煩惱,在這個時候,要如何做才能保住常家,可真正到了這一刻,他們突然醒悟,那些爭鬥,與他們無關了。

  神仙打架,常人無能為力,也就是隨波逐流罷了。

  這樣的認知讓人無奈,卻也是不得不接受現狀。

  常郁昀輕輕理了理楚維琳的額發,道:「如此看來,老祖宗是睿智的,讓我們避去舊都,比什麼都有用。」

  楚維琳低低應了一聲,她還記得,老祖宗曾經說過,想讓常家再拼一個從龍之功,可現在遠遠避開了,要賺這功績就不容易了。

  老祖宗不希望常府平庸下去,卻也捨不得急功近利。

  「我還有旁的擔憂,」楚維琳靠著常郁昀,道,「我和五叔母前幾日回楚家去看過祖母,祖母的身子骨是真的不行了的,如今是過一日算一日,大夫說,大抵就是這半個月了。到時候咱們剛剛到舊都,連回來上柱香怕也是不成了的。」

  「祖母會諒解的。」常郁昀安慰道。

  京城去舊都,行舟最方便。

  到渡口換了船,一行人南下,在四月上旬回到了舊都。

  在小輩們眼中陌生的舊都,卻是常恆翰兄弟們出生長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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