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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柏衣 -【竹馬的心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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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4 02:08:40 |倒序瀏覽 | x 1
竹馬的心事》作者:柏衣

她發誓一定會將裴杉宇這條臭鹹魚大卸八塊!
好不容易心儀的學長約會她,
她歡天喜地直奔而去,
眼看就能惡狼撲羊般撲進學長的懷裡,
誰知這條臭鹹魚一出現,
情況頓時陡轉直下,
親愛的高跟鞋“飛吻”上學長的頭頂不說,
她還意氣風發地騎在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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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4 02:08:56
楔子

    這是真的嗎?簡直像在做夢!

    “學長……”像少女漫畫中的主角,她兩眼直冒紅心,邊喊邊朝陽光下高大的背影用力揮舞著雙手。

    那人轉過身來,陽光映出他俊朗的五官,她的眼前一片金光四射……太、太耀眼了!

    “學長。”她跑到他面前,伸手支在膝蓋上,呼呼喘氣。“等、等我一下。”

    “急什麼?我又不會拋下你不管。”

    “學長,你知不知道。我、我、我……”

    不知是奔跑過於用力,還是她本身心跳如雷,她覺得自己喘得跟一頭牛沒甚麼兩樣。

    “我……喜喜……喜歡……”

    “傻丫頭!”學長笑著輕斥了她一句,輕輕牽起她的手……

    呀!她拼命忍住失聲尖叫的欲望,牽手、牽手耶……喔,她太幸福了,幸福得都快暈倒了,誰來扶她一把?

    “你沒事吧?”

    就像電視上演的一樣,學長一轉身,把搖搖欲墜的她一把扶住,雙腿發軟的她則正好倒在他的臂彎裡。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他的臉與她的視線怡好形成完美的四十五度斜角……在陽光的折射下,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五官和神情……

    哇……鼻血快噴出來了。

    “喂,別犯花癡了!快點擦掉你的口水,你這樣子跟一隻哈巴狗有甚麼區別?還有,拜託以後都不要在白天發大夢,你本來就長得很抱歉,現在看起來更是又蠢又呆,跟豬有得一拼……”

    平地而起的毒言辣舌,像一道寒風刮過……

    “爛魚臭魚!要你多管閒事!”原本還沉浸在幸福中的她臉色一變,像被人狠狠踩到尾巴的小貓,一下子跳起來,朝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怒吼……

    “呵呵,果然還是這副沒神經的樣子比較適合你。”

    出來攪局的俊美男生絲毫不為她的怒氣所動,反而懶洋洋地叉起雙手,享受著她發怒的神情。

    “裴、杉、宇!閉上你的臭嘴,立刻從我眼前消失!”一腳把那條可惡的死魚踢到月球上,好,整個世界清靜了,她拍拍手,撣掉灰塵,心滿意足地轉過身……

    哇咧?學長呢?學長到哪裡去了,怎麼突然不見了?

    “學長!”

    “學長……你不要丟下我……我還有話要跟你說呢……”

    “學長……”

    夢囈聲發自臥室柔軟的大床上,床上緊緊蜷成蝦米狀的女子,從這頭滾到那頭,再從那頭滾到這頭,終於,“咚”的一聲,掉到地上。幸虧鋪的是地毯,雖然被摔得七葷八素,但還不是很痛。

    揉揉小屁屁,許諾努力睜開酸澀的眼皮,窗外,天際已泛出一線魚肚白,昭示著黎明的來臨。

    唉,剛才的一切,果然只是黃梁一夢!好可惜,好想跟學長再多說一會兒話,多牽一下他的手……

    全怪那條大爛魚不好,又跑來攪局,無情地粉碎了她的美夢,可惡的傢伙,連做夢都要來破壞她的好事!

    下次他要是再出現,非把他挫骨揚灰不可!

    許諾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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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4 02:09:19
第一章

    清晨九點的陽光,生機勃勃地照耀在玻璃帷幕上,折射出斑斑光點,同時,也照耀在正紛紛湧入商業大樓的上班族身上……

    踩著俐落的步伐,許諾朝公司所在的綜合辦公樓走去。晨光照在她白皙的臉頰上,俏麗的短髮襯著清秀的五官,給人以分外精神的感覺。雖然是薄薄的單眼皮,眼睛卻並不顯小,眸色清亮似水,透著蓬勃的生氣。

    “早上好!”

    剛刷完卡,就聽見公司同事兼好友——總經理的私人助理董依潔氣喘吁吁地跑進辦公室。

    “咦?今天好難得喔,居然沒遲到,你這個超級助理兼萬能保姆,難道今天不用照顧你家的大熊寶寶?”許諾調侃自己的好友。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大熊寶寶居然準時起床了。”董依潔朝她眨眨眼,長髮及肩的她看起來溫婉可人。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董依潔外柔內剛,工作上她和許諾一樣拼命,精明幹練,是老闆不可或缺的左右臂。

    “喔?真的?那就意味著,今天早上我終於可以看到我們公司的老闆——魏偉先生準時出現,哇,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

    正說著,辦公室門口走入一位虎背熊腰的魁梧男子,明明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卻沒有這個身材應有的氣勢,眉宇間反而透著些軟弱。

    “老闆,早上好。”

    許諾立即止口,笑眯眯地朝董依潔口中的大熊寶寶打招呼,他不僅是自己好友的親密男友,還是自己所在的公司——PALLET的總經理。

    PALLET設計公司,是一個以住家設計為主,其它設計為輔的小型設計公司。包括設計部、行政部、銷售部和工程部四個主要部門,除去隸屬工程部的下游建築裝潢工程隊,總公司人員不過三十名左右。PALLET規模不大,設計作品也不是特別出色,但一向在品質範圍內,穩紮穩打,因此公司雖小,在業界也有不錯的口碑。

    自從魏偉的父親把一手創建的事業立給他後,倒也經營得穩穩當當,然而,就在前幾月,PALLET因為首席外籍設計師David被人挖角,而陷入不小的困境中。

    “總是這樣不整理好就跑出來。”看到男友尚未整理好的領帶,董依潔歎口氣,上前一步替他理好,不無埋怨地說,“你好歹也是PALLET的老總,雖然PALLET只是個小小的設計公司,但你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萬一客戶突然上門,見到你這個樣子,不轉身就跑才怪。”

    “喔,我知道了。不過反正還有你嘛,你是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對不對?老婆大人。”魏偉憨憨笑著。

    “你啊……”董依潔瞪他一眼。“說過多少次了?公司裡不要這樣叫我。”

    “對不起,叫順口了。”魏偉憨憨地抓抓頭髮,全無半點老闆的架勢,倒是板著臉的董依潔比他更像總經理。

    事實上,名義上是總經理特助的她,在公司中卻承擔著處理絕大部分實務的職責,而生性軟弱散漫的魏偉,更樂得把所有事情都丟給任勞任怨的女友,自己安於閒逸的現狀。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董依潔不覺得累嗎?

    雖然表面對魏偉維持著應有的恭敬,但許諾內心並不怎麼看得起這樣的男人。

    男人嘛,一定要強,能給女方撐起一片天擋風遮雨,這才是她心中理想的男生。而魏偉完全相反,事事都依賴董依潔,連早上起床這樣的小事都得她每天清晨倒三趟車,趕到他寓所親自叫才行,否則必遲到無疑,更不用提工作上的事情了。

    許諾經常懷疑,要不是董依潔三年如一日地拼命,PALLET是否能維持到現在?愛情,難道就是要這麼犧牲、這麼任勞任怨?而這樣的犧牲,是否真有價值?

    “謝謝老婆。”

    趁沒有‘外人’,魏偉飛快地在董依潔頰上印了一個吻,同時換來她一記白眼。看著屢教不改的男友,董依潔放棄似地歎了口氣。

    “中午我們到星光餐廳吃牛排吧,聽說那裡有一款新出的法式檸檬牛排不錯,我們去嘗嘗?”

    “中午有空再說,現在,總經理,你該去幹活了。”

    “Yes,Madam!”魏偉朝她畢恭畢敬地一揚手,滑稽的樣子把董依潔給逗笑了。

    看到這一幕,許諾又推翻了自己剛才的想法。也許是她想得太多了。感情嘛,本來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一個圈外人,幹嘛瞎操心?就算她替自己的好友累,董依潔想必也是樂在其中吧。

    “怎麼了?”

    “沒什麼。”許諾笑。“不過,下次兩位要濃情蜜意,考慮一下我這個孤家寡人先。”

    “哼,追你的人不在少數,還不是一個個被你斬得灰頭土臉。”

    “那有什麼辦法,我實在是不喜歡啊。”

    “是,除了你的那位學長,你一個都不喜歡。”

    一提到學長,許諾就沒了聲音。

    昨晚荒唐的夢境,現在仍歷歷在目……夢裡她又見到了學長,向她展現閃閃奪目的笑容……

    學長是她在高中時暗戀的物件,不過,那時的學長早就有了女友。畢業後又各奔東西,所以這段暗戀也無疾而終。

    “安啦,你這麼漂亮能幹,又是我們公司不可或缺的設計師,還怕不將對方手到擒來?”董依潔朝她擠眼,

    許諾是設計部的設計師之一。設計部的設計小組共有成員七人,核心是David和他的兩名得力助手,但是David跳槽後,連同他的助手一起帶走,對設計部而言,幾乎是釜底抽薪。群龍無首,又沒有足以挑大樑的人選,作為設計師之一的許諾,雖然資歷尚淺。也無可奈何地臨危受命,當上了代理組長,暫時應付一下局面。

    “不開玩笑,說正事。拜託你們快點找到合適的首席設計師,再這樣下去,小心我壓力過大胃出血。”想到這幾個星期面臨的壓力,許諾愁眉苦臉地哀求好友。

    “別著急,公司一直在物色呢,招聘告示也不知登了多少次,但總是找不到符合條件的人選。”

    董依潔頓了頓。“不過,最近魏偉似乎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元設計師,據說是很厲害的天才,今天中午他正好約到那人見面,如果幸運的話,說不定能馬上簽下他喔。”

    “真的?”許諾的眼睛瞬間一亮。

    “嗯。”董依潔點點頭。“聽說他剛從義大利佛羅倫斯學成回來,是當地藝術學院頂級的高材生,未畢業就以獨特的個人風格嶄露頭角,不過,我只怕我們的廟太小,供不起這尊大佛。”

    “不會啦,我們公司雖小,卻在業界很有口碑,老闆為人又好,只要他夠眼光,應該不會拒絕我們的OFFER。”

    “但願如此。”董依潔朝她笑。“不過,你好歹也對自己多一點信心啊,不管怎麼說,你也是T大建築藝術系畢業的高材生,當年不僅是一等獎學金的不二人選,還入圍過亞洲地區傑出設計獎呢,自從你來公司,也設計出不少頗受客戶好評的Project。”

    “只是入圍而己啊,連獎盃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一想起當初,年少輕狂的她自信滿滿參賽卻遭慘敗的情景,許諾不禁苦笑。自己果然是沒有天分的人。如果沒有意識到也就算了,可正是因為有這份自覺,才令人感覺格外苦悶。

    “入圍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這可是千里挑一的選拔喔。”

    “你這樣安慰我也沒有用,我知道平庸與天才的區別。”

    “會這樣說,就證明你已經離天才不遠了!”董依潔笑笑,給她打氣。“明明沒有半點能力,卻偏以為自己才華蓋世的人,我見多了。”

    “哈,我該為此而感到榮幸嗎?”

    “你說呢?”

    坐在設計部的辦公椅上,許諾打開淡綠色的Apple電腦,攤開毫無進展的設計圖,長長舒了一口氣。

    原本足以容納七個人的辦公室,因少了三人而顯得空空蕩蕩。

    David在業界頗有聲譽,不少建築公司肯把Project丟給PALLET這樣的小公司,也是托了David這塊金字招牌的福。現在David一走,許多生意自然也被他帶走了,雖然公司還不至於馬上癱瘓,但目前這種清冷的局面,恐怕難作長久之計。公司必須趕快請到能獨當一面的首席設計師才行!

    “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她循聲看去,是設計組的另外兩位成員:年輕時髦的伊娃和雖然是男生卻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小柯。兩人都是PALLET今年新吸納的社會新鮮人,頭腦靈活,點子也不錯,獨缺歷練與經驗。

    “客戶說,這個溫泉社區的設計太軟了,溫溫的,沒有甚麼感覺,最好讓人看上去第一眼就血脈賁張,非它莫屬。”伊娃苦著臉說。

    “哇咧?甚麼叫‘血脈賁張’?他以為這是設計三流色情酒廊嗎?我們這可是住家設計,當然要以溫馨為主,要不然我把可變空間的色彩構圖全部換成紫紅色系,看他受不受得了。”小柯咋舌道。

    “就是嘛,我也覺得他超沒品的。”伊娃小聲抱怨。

    “咳……”許諾打斷兩人的對話。“別忘了,他是我們的客戶。”

    設計是Idea和Clients之間的橋樑,是服務於大眾的關於“美”的體現,如果這份美感得不到Clients的認同,即使格調再高雅,設計再完美都是白搭。

    “喔。”兩人相對偷偷咋舌,低下頭工作。

    血脈賁張,非它莫屬?

    雖然形容得有些不倫不類,卻一針見血地點出了設計後所帶給客戶的直接感官衝擊。只有能吸引人的作品,才是真正成功的好作品。現代住家設計重回到強烈而簡潔的主流風格,完全不像以前般注重細節,恐怕是生活節奏加快的原因,促使人們的眼光亦發生相應的變化。強烈、簡潔,看似簡單的字眼,但是,愈簡單的東西,反而愈難做到。

    用手托住下頜,下意識以筆敲打著設計圖,許諾完全陷入思考中,直到鈴聲將她拉回現實。

    “PALLET設計部許諾,請問您是誰?”

    “許諾,我是郝崇文。”話筒中,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郝、郝、郝……郝學長?!”許諾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會打電話給我?你從哪裡知道我的電話號碼?”

    “許諾,你忘了?上周我們在國貿設計展中心碰到,是你自己給我名片的啊。”

    “哦,是、是這樣。”

    該死的手幹嘛抖個不停啊,連聲音也是!鎮定、鎮定……在學長面前,絕不能出醜!

    沒錯,就在上個星期五,她在國貿室內設計展上與闊別多年的學長——郝崇文偶遇,看到從高中時就暗戀到現在的物件居然站在自己面前,她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好了。自那以後,她就持續不斷夢到學長的身影,昨天晚上也是。

    但是她一直以為,這次偶遇只是上天賜予的一份幸運小禮物,做夢也沒有想到,對方會主動打電話跟她聯絡。

    “很意外嗎?”

    “是啊……咦?不是不是,學長你千萬別誤會喔,我很高興你打電話給我。”她急急解釋。

    “嗯……既然這樣,那現在快到午休時間了,你有空嗎?我請你喝午茶。”

    “哎?”

    “不願意?”

    “啊,不、不是……”突如其來的邀約,令許諾瞠目結舌。

    “那就這樣說定了,十二點整,我在你們公司所在的辦公樓大廳等你,不見不散。”

    “啊?”

    “再見。”

    “……再……見……”

    直到短促的鈴聲在耳邊響了許久,許諾才傻傻的擱下電話。

    “組長?組長,回神啦……”伊娃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我聽到了喔,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嘿嘿,組長,是不是有約會啊?”小柯也來湊趣。

    “不用工作了?都幹活去!”許諾黑著臉咆哮。

    “喔。”兩人又乖乖縮回去。

    約會?喝午茶?聽起來的確有點像……不會吧,難道這真的是約會?

    開什麼玩笑!

    天下皆知,學長在高中時就已經有了親密女友,叫安熏子,是全校公認的一對。念書時,許諾也曾無數次親眼目睹兩人在一起,還為此流下過大缸大缸傷心的眼淚。

    學長的女友聽說是他青梅竹馬的物件,兩人感情好得不得了,一直如膠似漆,而且聽說學長在大學時就和他的女友訂婚了!

    唉,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一定是自己多心,這不過是普通的學長和學妹的聚會罷了。

    用力甩甩頭,許諾揮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等、等一下!”

    叫得再響也沒用,正值午時,載滿了下樓就餐員工的電梯毫不留情地合攏了,她恰好晚了一步。

    “可惡。”

    悻悻地罵了一聲,許諾不耐煩地看著手錶,指針停留在十二點十五分的位置。

    都怪剛才那位元女客戶,嘮嘮叨叨,一大堆要求沒完沒了,更要命的是,她的聲音又尖又細又高亢,聽得人腦袋陣陣發痛。要不是本著“客戶至上”的原則,她真想把設計文案砸到她頭上拔腿就跑。好不容易把她搞定,卻早過了約定的時間。

    學長,你一定要等我!

    無聲地在內心哭泣著,許諾一咬牙,毅然轉身朝樓梯衝了下去,反正公司在六樓,區區六層樓梯,就當是午休運動好了。

    學長,我來了!

    輕飄飄的腳步,一如插上翅膀的小愛神,興奮地拍打著朝夢中人飛過去……飛呀飛,飛呀飛……

    五樓、四樓、三樓……一樓,親愛的學長,我來了!

    “小貓!”

    哇咧?是誰的聲音?

    “我的小貓……”誇張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耳畔引爆。“好久不見了,我很想你,你有沒有想我啊?”

    突然,一張超大號臉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頂著一臉懶洋洋的笑意,以一雙連女性都自愧弗如的電眼朝她,猛放電波,同時張開修長的雙臂,以惡狼撲羊之姿沖過來。

    “呀……”仿佛見了鬼,許諾失聲尖叫,腳下一滑,高跟鞋一腳踩空,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往地面摔去。

    同時,由於去勢過猛,一隻高跟鞋倏然飛了出去,自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砰”地砸到正站在樓梯旁的無辜男子頭上。

    完了!

    許諾閉目等死,等候著身體從樓梯摔到地面的劇痛。然而,迎接她的並不是冷硬的地面,而是男子結實的身軀。原來有人英雄救美,甘當肉墊,一把抱住來勢洶洶的她,兩人一起重重摔在地面上。

    “好痛……”

    呻吟聲入耳,許諾睜開眼睛,她一向自詡為淑女的她,舉止優雅、談吐禮貌的她,此刻,竟然……騎在一名男子的身上!

    沒錯,她全身都壓在他身上,套裙翻到了大腿根部,修長的雙腿怡好左右分開,夾在男人的腰間,兩人親密貼合在一起,這個姿勢,要多曖昧就有多暖昧,要多令人遐想就有多令人遐想。

    不過,此刻瀕臨崩潰狀態的許諾,完全顧不上這副狼狽模樣,她臉色鐵青的瞪著身下的男人,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好痛……”

    被她壓著的男人渾然沒有意識到她那惡靈般猙獰的氣勢,眨眨無辜的桃花眼,可憐兮兮地對她說:“小貓,六年不見,你比以前胖多了。”

    “裴、杉、宇!”

    河東獅吼,顧不得這是大庭廣眾之下,更不及整理自己的禮儀,許諾化身為母夜叉,一把揪住男子的衣領,朝他噴火咆哮。

    “你這條死魚!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還以為你早就上西天了,怎麼還會突然冒出來?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萬一我被摔成白癡你賠得起嗎?!你這條臭魚爛魚殺千刀的大笨魚!”

    “呃……那個……”有人試圖打斷正在唾沫橫飛的她。

    “少囉嗦,沒看見我正在教訓人嗎?”許諾頭也不抬地怒吼回去。

    “那個……”

    “少……”

    乍一抬頭,看見剛才發聲的那人,許諾的表情就像是吞了一隻青蛙。她渾身發抖,俏麗的臉頰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最後變成滿頭密集的黑線。

    被從天而降的高跟鞋砸到的男人,似乎有點僵硬地笑著……

    他抬起手臂,緩緩地把掛在自己頭上的高跟鞋拿下來……

    然後,他走到許諾面前,就像一位王子走向童話中的灰姑娘,雖然這個灰姑娘此刻正騎在另一個男人身上,而且還把水晶鞋砸到他頭上。

    欠下身子,他把高跟鞋送到她腳下,眼角似乎還在微微抽搐……

    “許諾,你好,希望你沒有忘記我們今天中午的約會。”

    “郝……學……長……”顫聲擠出這三個字,許諾覺得自己就快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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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4 02:09:40
第二章

    PALLET公司休息室

    “嗚嗚嗚……”哭聲開始如小溪,潺潺而下。

    “好了,好了,別哭了。”

    “嗚哇嗚哇……”哭聲繼而如大江,洶湧澎湃。

    “好了,都是我的錯,不該貿然出現,攪了你和郝學長的約會。”裴杉宇抽出面紙,熟稔地替許諾用力揩著鼻涕。“如果學長誤會我和你的關係,我會親自向他解釋。”

    “現在說有什麼用?我敢打賭,學長再也不會理我了。”許諾紅腫著眼睛,抽抽答答地說。

    想到剛才那一幕,她心裡就有世界末日來臨的感覺。

    今天是她的倒楣日嗎?好不容易才得到和心上人約會的機會,卻讓郝崇文親眼目睹她如此不雅地騎在一個男人身上並對他破口大駡,更要命的是,她的高跟鞋還不偏不倚地狠狠砸到了他的頭上。

    一想起學長頭上掛著高跟鞋的模樣,許諾就不禁悲從中來。

    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辛苦維持的淑女形象在瞬間全部化為烏有!雖然當時郝崇文甚麼都沒說,但他一定被她野蠻的樣子嚇壞了吧,一定討厭她了,今後也許再也不想接近她了。

    還沒戀愛就已經失戀,愛情就這麼輕易破滅,人生一片黑暗,她還有甚麼可指望的?還上什麼班,賺什麼錢?不如早點回家買塊豆腐把自己撞死算了。

    “小貓,這只是意外,如果他因為這點就不理你,那他也不值得你再為他浪費時間。”

    而一切不幸的肇事者,居然還敢在她面前大言不慚。

    “什麼意外,全都是你害的!裴杉宇,我警告你,離我遠一點,不准你靠近我身邊三米以內,否則我就買通黑社會,把你先奸後殺,沉屍大海!”全都要怪他!她命中的魔星!只要一碰到他就絕對沒好事,往往還倒楣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居然這麼有精神,那我就放心了。”裴杉宇松了一口氣,又露出那股懶洋洋的神情,對她的毒言辣語絲毫不在意。

    這個陰魂不散的男人,即使六年不見,也仍是跟以前一模一樣,不修邊幅,吊兒郎當,十足一個痞子男。當然,這只是她個人的想法,當年在學校裡,這痞子男可是迷倒了大片女生。她至今也無法理解,這副讓人看了就火大的半死不活的樣子,居然也能被那幫女生解讀為——性感的慵懶,所到之處,不是尖叫陣陣就是怪笑連連,當年在學校的風頭居然還強過郝學長。

    哼,性感?還慵懶?她呸,她怎麼看他怎麼像磕藥磕多了病入膏盲的小混混。

    “小貓,我們有六年沒見了吧,沒想到,你還是和當年差不多,幾乎沒變樣。”

    此刻,“小混混”就坐在她面前,整個人窩在休息室柔軟的沙發中,朝她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隨意的長髮閃著茶色的光澤,十分適合他俊美的臉頰,懶懶的語調,頹廢的樣子和微微下垂的眼角,令他看起來有點像漫畫中的男主角,渾身上下充滿了灰色的慵懶。

    可惡,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傢伙有時看起來的確很吸引人。

    “最好一輩子都見不到你。”許諾惡狠狠地看著他。“還有,不許叫我小貓小貓的,別人聽了,還以為我們有多好的關係。”

    “可是,你不覺得小貓這個稱呼很適合你嗎?尤其是你生氣時,就像一隻渾身豎起毛的小貓咪。”裴杉宇懶洋洋地說。

    “裴、杉、宇!”

    “好,好,我以後會注意的。”

    跟他相處總是覺得特別累,許諾揉著額頭,長長籲了一口氣。

    這傢伙……也難怪她看他不順眼,他簡直就是上天派來終結她幸福生活的魔星。兩人的孽緣,源于高一那年,成為同班同學起。

    從國小時,許諾就一直是班上的優等生,每次小考輕鬆拿第一,年年穩居寶座,躊躇滿志地升入高中後,原以為可以大有作為,沒想到第一次年級段考就敗下陣來。罪魁禍首就是他——以滿分取得年級第一的裴杉宇,第一天入學就引起轟動的天才少年。

    從此只要有他在,許諾就再也沒有拿過第一名,無論她怎樣費盡心血、廢寢忘食地念書,也只能屈居第二。生平第一次,處處爭先的許諾,遇上了一座似乎無法逾越的高山,無論怎樣努力都不行,爭強好勝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折和屈辱。

    在這種陰影及壓力下,他幾乎成為她高中三年最大的噩夢,她甚至還有不少因夢到裴杉宇那張得意洋洋的臭臉而半夜驚醒的不快經歷。

    最令她嘔的是,會在意會生氣的似乎只有她自己。裴杉宇那傢伙反而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對她的冷言惡語不但不介意,反而嬉皮笑臉,一天到晚打哈哈。讓她氣也不是,罵也不是,即使一腳把他踩扁跺爛,他照樣拍拍灰爬起來,然後小貓小貓地圍在她身邊叫個不停。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死黨,甚至還一度傳出兩人的緋聞,後來因為許諾暗戀郝崇文的行為太明顯,謠言才不攻自破。

    就這樣,三年原本輕鬆愉快的高中生活,就因為有他的介入,才變成此生最令她痛恨的無聊回憶之一。

    高中畢業後,許諾以優異的成績和扎實的美工基礎,考入一流的T大建築藝術系。而原本保送入學的裴杉宇,則令人大跌眼鏡地拒絕了校方的邀約,無視眾人痛惜不已的目光,一句“念書好無聊”,就毅然背起簡易的行李,連大學也不上,周遊各地去了。

    第一站直奔西藏,然後便消聲匿跡。

    不過,許諾的世界倒是從此清淨起來,她為此不知暗自祈禱過多少回,求上帝保佑,一輩子都不要再讓她見到那個魔星。

    然而,四年後,正值大學畢業的許諾突然收到一封發自法國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面只有簡單一行字——小貓,我還活著。下麵是龍飛風舞的簽名——裴杉宇。

    去死吧!

    許諾惡狠狠地把明信片丟進抽屜,好長一段時間,連走路都像做賊般東張西望,一步三回頭,生怕那傢伙又陰魂不散地跳出來干擾自己的生活。然而,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他不但沒消失,看上去還活得頗風流快活的樣子。

    更可惡的是,他出現的第一天,就把她有生以來最珍貴的初戀約會破壞殆盡!

    新仇舊恨一併湧上心頭,看著這個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男人,許諾恨不得拿把刀把他剁成一百零八塊,扔到海裡喂鯊魚。

    “死魚,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沒好氣地瞪著他。

    “許諾,不要對我們公司的首席設計師這麼沒禮貌,喔。”突然,門口處董依潔和魏偉相擁而入。

    “首、首席設計師?”

    許諾從椅子上跳起來,手指發顫地指著裴杉宇,後者則朝著她露出篤定的懶笑。

    “是這個痞子男?”

    “千真萬確。”

    上帝顯然沒有站在她這邊,這句斬釘截鐵的論斷,將她瞬間打入地獄。

    “開什麼玩笑!”

    平地而起的咆哮聲,令整個大樓都抖了三抖。

    “我要辭職!”

    “不准!”

    “我要翹班!”

    “那就扣你獎金喔。”

    “扣就扣!”許諾怒髮衝冠,把桌子捶得咚咚作響。

    “一山難容二虎,有我沒他,有他沒我。總之,如果不想今後看到PALLET血流成河,你就在那條臭魚和我之間選一個。”

    “許諾,有話好話嘛。”扶住東倒西歪的辦公桌,董依潔不慌不忙地安撫她。

    “裴杉宇有什麼不好?他留學意、法,閱歷豐富,不僅是佛羅倫斯建築學院的高材生,還拿過像艾菲爾青年傑出設計獎等十幾項具國際知名度的設計獎,未畢業就已聲名在外,年輕一輩設計師中,他是個中翹楚。”

    “就算是這樣,他在我眼裡,還是一條死魚。”許諾板著臉。

    可惡,她不是不知道這小子是個天才,正是因為太清楚他的厲害,所以才更加氣悶。別人花多少心血,才能贏得了半點成績,他倒好,做什麼都遊刃有餘,不費吹灰之力。偏偏他又不懂珍惜,把別人求之不得的大好機遇隨地丟棄,說退學就退學,說流浪就流浪,拍拍屁股幾年不知所蹤……

    任性妄為到這種地步,只怕天下少有,至少,她就從未見過做事比他更散漫更出格的傢伙。她最痛恨的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盡得上天眷寵,卻又根本不知珍惜的臭屁傢伙。

    “可是他真的很厲害喔……”董依潔無視她的‘死穴’,還在喋喋不休。“他專長廣泛,不僅擅長室內設計,也精通大型商業建築設計,同時還涉獵平面設計時裝、壁畫及廣告等,像他這種全方面型天才,正是我們公司所迫切需要的。”

    “換句話說,只要跟他掛上鉤,公司就不愁沒有項目進來,而且還能拓展業務範圍,解救我們目前的困境。沒想到你卻這麼針對他,讓我很為難耶……”對方一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許諾就沒聲音了。

    她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人。

    “我也不是故意針對他……”她嘟囔著。

    “那不就行了?”董依潔立刻換上一張柔美的笑臉,“我知道你只是鬧小孩子脾氣,對不對?”

    “明知故問,你早知道他是我最討厭的高中同學。”許諾瞪著好友。

    “好啦好啦,看在我的面子上,跟他和平共處,好不好?”

    許諾沉默半晌,咬牙道:“要我跟他一起工作也行,不過,你得把他塞到最裡面的那個辦公室,不要讓他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不要讓我跟他合作同一個項目。否則這個項目還沒結束,你就會看到辦公室裡多了一條死魚。不要讓他跟我講話,如果非說不可,就通過第三人轉達,不要讓他靠近我三尺內,否則……”

    “OK,我有數。總之,不要把你們兩個天敵放在一起,否則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你知道就好。”

    “不過,你這麼排斥他,他卻好像很重視你耶。”董依潔笑眯眯地說。

    “重視我?”

    “是啊。你知道嗎?裴杉宇在業界一向以獨立作業出名,鮮少跟某個固定的設計公司合作。自他回國後,多少公司開出天價請他,都被他不客氣地回絕了,我們本來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沒想到他這麼爽快就答應了,難道不是看你的面子?”

    “少來了,怎麼可能。”許諾斷然否認。

    裴杉宇大概是從高中同學那裡知道她在PALLET就職,但這絕不會是他同意與PALLET合作的理由。

    “那你說他為甚麼會答應呢?”

    “我怎麼知道?他這個人做事一向出人意表,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從高中三年到現在,許諾從不敢說,她“瞭解”裴杉宇這個人,也許,連“知道”這個形容都誇大也不一定。

    “真的嗎?”董依潔只是微微一笑。

    “算了,我做事去了。”

    抗議無效,許諾只能氣悶地離去。畢竟公司由董依潔和魏偉說了算,她再不情願,也不得不屈服于上司的“淫威”之下。

    “裴先生,您要的咖啡來了。”

    一杯散發著濃郁香氣的咖啡,熱騰騰地端到裴杉宇的辦公桌上。年輕時髦的伊娃邊眨眼,邊朝桌後慵懶的俊美男子狂送電波。

    “裴先生,檔我已經幫您複印好了,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嗎?”可惜她的POSE沒擺多久,就被另一位女孩猛地擠掉。

    “裴老師,幫人家看一下這個平面設計草圖,好不好?”生恐被他人捷足先登,更多的美女蜂擁而上……

    設計部辦公室內,一片鶯聲燕語,被眾美女團團圍住的,不是別人,正是許諾的眼中釘、肉中刺——裴大設計師。

    切!平時懶惰成性的伊娃,沒見她給誰泡過一杯咖啡,可是一看到裴杉宇,立刻三百六十度大變身,又泡咖啡又端茶,殷勤到讓人大跌眼鏡。

    還有那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女員工,這個臉蛋圓圓的小琳,不是行政處的文員嗎,擠到設計部來做甚麼?

    還有那個菲菲,不是銷售部的嗎,也趁午休來湊熱鬧?!

    還有……

    許諾的眼角抽搐,她難以置信地用力揉了又揉眼,那個已經有兩個上高中的兒子的方阿姨,她不是只在他們下班後才出現做清潔工作的嗎,怎麼也擠在裴杉宇身邊?

    不像話,實在太不像話了!她們到底當設計部是菜市場,還是泡帥哥的地方?

    “開玩笑的,大家不要當真喔。”

    不知裴杉宇講了個什麼笑話,辦公室裡飄蕩起一陣“淫笑”,方阿姨笑得最凶,眼角每條皺紋都在抖動。

    “你好壞喔,這樣騙人家……”

    “是呀,壞透了。”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聽到裴杉宇堂而皇之地說出這句被人講爛了的臺詞,許諾差點沒把嘴裡的咖啡給噴出來。

    這傢伙,幾年沒見,死德性還是一點都沒變,四處拈花惹草,來者不拒,還笑得這麼淫蕩,這麼花枝招展,他以為自己是紅牌午夜牛郎啊!

    邊工作邊偷瞥他們,許諾的臉上黑雲密佈。

    “喔,休息時間到了,我要去用餐。”裴杉宇看了看時間。

    “那我跟你一起去。”伊娃忙不迭地站起來。

    “我也要去。”

    “還有我……”

    “等一下。”

    推開眾美女,裴杉宇笑眯眯地朝許諾的辦公桌走過來。“小貓,我們一起去……”

    話還未完,許諾置若罔聞,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他,頭也不回,一溜煙自他身邊擦過。

    沒看見,她什麼都沒看見,也什麼都沒聽到,當他是一條魚、一隻蟲、一個屁……她在心裡為自己不斷催眠。

    “小貓,等一下。”裴杉宇鍥而不捨地追上去。

    “小貓……”整個辦公室走廊,都充斥著那誇張至極的聲音。

    “我說過了不准再叫我小貓。”忍無可忍,進入電梯後,眼見沒有別人,許諾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警告。

    “唔……”裴杉字好不容易掙脫她的魔爪。“好,好,那我叫你小諾總可以吧。”

    “也不准!”

    “為什麼?”裴杉宇性感的薄唇微微一扁,哀怨地看著她。“我們不僅曾是同班同學,而且我還當你是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心靈永恆的支柱!在國外那麼多年飄泊流浪的日子裡,我飽一頓、餓一頓,過得淒風苦雨,唯一支持我走下去的動力就是你……啊!”

    後面一聲慘叫,是因為許諾毫不留情地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

    “痛……”

    裴杉宇倒吸一口涼氣,站立不穩,往前一倒,恰好將她抱個滿懷,與此同時,電梯正好到達一樓的員工餐廳,門突然打開了。

    “呃……”門外站著用完餐的董依潔和魏偉,眾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空氣靜得可怕。

    “喔,我明白了。原來你以前那麼激烈地反對,都只是在放煙霧彈啊。你們的感情已經這麼好了,呵呵呵,那就太好了,害我們白擔心一場。”

    魏偉對眼前“親密相擁”的兩人乾笑著。“不打擾你們,我們先走一步。”

    “等、等一下!”許諾終於醒悟過來,一腳把裴杉宇踹到一邊,慘叫道:“你們誤會了,不是這樣的……”

    “好好相處吧。”董依潔笑得像天使一樣。

    “不、是、這、樣、的!”

    許諾真想拿頭去撞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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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4 02:10:03
第三章

    KFC速食店,窗明几淨,周圍充斥著炸雞和奶油的獨特香味。

    “你笑什麼?”

    許諾表情猙獰地瞪著眼前低著頭,肩膀卻一直在抖動的男人,這傢伙真是萬惡之源。

    “太有趣了,看來,我回來的決定是對的。”

    裴杉宇抬起笑意盎然的眼眸,深黑的雙瞳和細長的眼角,洋溢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性感。雖然彼此是惡友,但許諾對他散發的若有若無的強力電波,有時也深感吃不消,她避開他的視線。

    “哼,你所謂的有趣,是指一天到晚欺負我、捉弄我,把我逗得團團轉,然後像現在這樣,一個人樂不可支吧。”

    “賓果!知我者,非你莫屬。”裴杉宇厚顏無恥地笑,許諾給他一記衛生眼。

    裴杉宇站起來。“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魚肉漢堡。”

    哼,吃死他!

    “在KFC要魚肉漢堡?”裴杉宇笑了。“真這麼想吃我,等會兒晚上下班我請你去海鮮餐廳吃鮮魚大餐,好不好?”

    “你自己說要請客的喔。”

    “當然。我去買東西,你等一下。”

    修長的身影在人群中,顯得鶴立雞群,他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哪怕萬千人流,仍熠熠生輝。

    “哇,看到了嗎?”兩位打扮入時的年輕美眉,擦肩而過後仍戀戀不捨地盯著他的背影。

    “看到了,看到了,好帥好高喔,你說他是不是時裝模特兒,要麼就是明星?”

    “說不定喔,你看到他的眼睛沒有?他的眼角有點下垂,就像漫畫中的人物一樣呢。”

    “真的,好頹廢好性感耶……”

    細碎的低語漸漸遠去,許諾無聊地看著她們的背影,像這樣在公眾場合隨便為他發花癡的女人,她見得多了。真是搞不懂,那傢伙到底哪裡好?就算是有別人讚不絕口的俊美外表,那也只是皮囊而已啊,一時半刻是很賞心悅目,那一輩子呢?光從外表就評定一個人,就這點而言,人類真是膚淺的動物。

    想到這裡,許諾忍不住暗暗嘲笑肩己,五十步笑百步!她有什麼資格這樣憤世嫉俗?她之所以會暗戀學長這麼久,還不是因為學長就像白馬王子一樣?如果學長五短身材,長得像豬頭,她還會對他念念不忘?

    “怎麼了?深沉的表情一點也不像你。”裴杉宇拿著兩份香辣雞翅套餐回來。

    “沒什麼。”

    “在想你的學長?”

    “你怎麼知道?”

    話出口,許諾就後悔了,這下被他揪到小辮子,不知他又會怎樣冷嘲熱諷。記得高中時,對於她毫不掩飾自己暗戀對方的行為,裴杉宇不知在私下裡笑了她多少回。每次當她彷徨無助,想要尋求慰藉和幫助時,得到的,不外乎是他的玩笑和捉弄。

    她為學長辛辛苦苦準備的午餐便當,被他說是浪費;她為學長精心修飾自己,被他說發花癡;她在學長面前害羞得連話都說不好,他卻諷刺她是假淑女……

    想到這些許諾心裡就有氣,當初她那麼認真地暗戀一個人,這種心情他怎麼能瞭解?!

    “安啦,你不是又和他見面了嗎?這就說明你們還有緣分,慢慢來,我相信他會注意到你的。”

    咦?他說什麼?許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居然在鼓勵她!天下紅雨了?

    “幹嘛這個樣子看我?”

    “你這幾年怎麼了?轉性了?”

    “轉性?我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裴杉宇故意曲解她的話。“不過,我看你的品味一點也沒變,還是喜歡吃KFC、麥當勞這種垃圾食品,只要有薯條,不吃飯也行……慢點慢點……”看她差點噎住,他連忙把可樂遞給她。

    “喂,在批評別人品味差的時候,是不是該反省一下你自己?”許諾好不容易緩過氣來。

    “我的品味再怎麼說都比你強那麼一點點,至少,我不是非薯條炸雞大魚大肉不可,比起你這個兇猛的肉食性動物,我最多只能算溫和的雜食性動物。”

    裴杉宇皺眉看她又塞入一根薯條。“多吃點蔬菜水果,小心變成肥婆。”

    “少來,我每星期都有去健身,體重一直維持在標準線。”

    “健身?”裴杉宇看著她。“去哪裡健身?”

    “家附近的健身中心。”

    話出口,許諾覺得眼皮直跳,心裡暗叫不妙,果然……

    “健身中心?一聽就是你們這些沒有半點創造力的大小姐們會去的地方。”裴杉宇嗤笑道:“明明很懶,一動都不想動,卻又為了可笑的虛榮心,不得不鞭策自己爬起來,到那種既狹窄又氣悶的地方,跟一群不知所謂的人瞎折騰,真不知你們是真心想鍛煉,還是純粹為了尋求心理上的平衡。更何況,我看這效果……”

    他緩緩掃視了一下許諾的全身線條,唇角揚起欠扁的弧度,從鼻子裡噴出兩股氣。“哼哼,不過如此吧。”

    “……”許諾的眼角不斷抽搐。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才覺得他比以前似乎收斂了一點,下一秒就故態復萌,毒言辣語的功力猶勝往昔。看來,即使去意法這種以優雅著稱的國家,也沒能把他的毒牙磨平半分。

    裴杉宇頓了一下,喝口飲料,繼續指責,這次說到重點——

    “到那種地方完全是浪費時間和金錢,有空不如早起到公園或河邊鍛煉,放著那麼自然而清新的環境不利用,反而花錢去那種一進門就讓人覺得累的地方。不過,這些都治標不治本,最重要的還是平時多運動,注意睡眠和飲食,少吃薯條和炸雞,絕對抵得上你去健身房幾百次。”

    其實靜下心來想一想,裴杉宇的建議並無惡意,但最令許諾受不了的,是他那副說話的調調,好像這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就再也沒有比他更明智更正確的人。

    “怎麼了,是不是覺得我的忠告太英明而感動不已?”他還是她所見過的臉皮最厚的男人。

    “我只是在想,像你這種壞心腸,碎碎念,嘴又毒的男人,怎麼還會有女孩子喜歡?”

    “這就不勞你費心。”裴杉宇懶懶一笑。

    就是知道不必她費心,才更讓她嘔氣。

    “真的生氣了?我跟你開玩笑的,其實你身材正好,纖細合度,雖然你的臉有點偏長,不過短髮正好彌補這個缺陷,雖然你是單眼皮,不過眼睛很清亮,嗯,我承認,你看上去,的確,好像,真的比以前漂亮那麼一點點……”

    見她面色不善,他立即聰明地轉換策略,用小拇指比出吝嗇的那麼“一丁點”,哄她開心。

    “少來,你哄誰啊。”

    到現在,他總算說了句像樣的“人話”。罵歸罵,許諾的內心卻油然湧上一股熟悉的親切感。這樣嬉笑打鬧的情景,真的久違了。

    在高中沉重的聯考壓力下,正因為有他的陪伴,才令她過得開心而有趣,而當他忽然消失後,許諾也無法忽略內心湧現的強烈失落感。畢竟,裴杉宇是她最好的異性朋友,也是最瞭解她的人,在他面前,她想笑就笑,想生氣就生氣,想吐槽就吐槽,無須任何掩飾,自然得就像面對一面鏡子。

    “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啊?”他這句突如其來的話,令許諾一怔。

    抬頭對上他微微下垂的狹長雙眸,玻璃窗外光線璀璨,恰好打入他的眸心,綻放無數光點,宛若煙花爆灑的美麗夜空。她的心臟突然漏跳一拍。

    “因為啊……我怕這幾年你會思念我而夜不成眠,形銷骨立。”異樣只在一秒,裴杉宇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調調。

    “你想得美!”

    許諾啐他,同時為自己莫名的心跳而慚愧。這傢伙,又在有意無意地放電,而她居然還會中彈。唉,果然,皮相對女人太重要,只要一見到帥哥,馬上心跳加速、兩眼發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更不用說是會放電的帥哥。雖然這個痞子男可惡又可恨,但一看到那張臉,她的心臟有時就會如基因突變般擁有自我意識,違背大腦的指示,產生像現在這樣的“變節”狀況。

    所以,不僅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也照樣難過英雄關。男性和女性,從好“色”的本質來看,並無太大區別。

    “嗚……幹嘛說得這麼絕情,人家很傷心的。”裴杉宇誇張地捂住胸口。

    “說真的,你為什麼會來PALLET?比PALLET條件好的設計公司多得是,個個隨你挑。”許諾正色問他,這個疑慮在心裡很久了。

    “因為有你啊。”

    “咦?”他在說什麼?她沒有聽錯吧。

    “好吧,因為我懶,PALLET離我新租的公寓最近,走路只要五分鐘,雖然也可以開車,但太麻煩了。”裴杉宇攤開手,笑道。

    切!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理由,害她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啃光最後一塊雞翅,戀戀不捨地地將手上殘留的碎屑舔光,許諾才拿餐巾紙擦淨雙手。

    裴杉宇看著她,搖搖頭。“給你一個忠告。”

    “什麼?”

    “千萬不要和你的心上人一起吃雞肉套餐。”

    “為什麼?”

    “因為你毗著牙把雞翅啃得咯咯作響,吃完還拼命舔手指的樣子,萬一讓對方看見,十個有九個都會逃跑,剩下一個口吐白沫。”

    “你也大可以逃啊,我還巴不得呢。”許諾嘴角抽搐。

    “我早就對你免疫了。你忘了,以前學校午休的時候,你不是經常掏出小鏡子,叫我幫你拿著,然後對著它修眉毛,甚至還對著它用力擠青春痘……”裴杉宇繼續以一臉欠扁的表情對她說:“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幻想,就算知道你也刮腿毛,都不會對我造成多大衝擊。”

    “噗……”許諾噴出一口可樂。

    喂,喂,就算真的這樣,也沒必要說得這麼毒吧。正待發作,突然,手機響了。

    “喂,哪位?”

    “許諾?”

    “學長?!”許諾睜大眼睛。

    哇,又聽到學長的聲音了,這一刻,她真想跪下來感謝上蒼:老天,原來你沒有拋棄我!

    “許諾,你今天下班後有空嗎?”

    “有啊,你有什麼事?”

    “嗯,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你共進晚餐?”

    “共進晚餐?”許諾的腦子停止轉動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下班後我來接你。”

    “喔。”直到手機掛斷,許諾還沒有從震憾中恢復過來。

    “喂,回神,回神。”裴杉宇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學長約我一起晚餐。”

    好想跳起來,好想大聲尖叫,許諾不禁熱淚盈眶,喔,上帝,這一刻她真是死而無憾!

    “這不是好事嗎?說明學長並不在意你把高跟鞋砸到他頭上,也沒有因為你騎在別的男人身上而且罵粗口就落荒而逃。”裴杉宇鼓起掌來。

    “我不是在做夢吧?”許諾傻笑,雖然咧大嘴巴的樣子很花癡,但花癡得就像天使一樣可愛。

    裴杉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喂,臉上有麵包屑。”

    “哪裡?”她抬起頭,拼命摸臉。

    “這裡。”

    他突然收斂起嬉皮笑臉,欺身過來,離她僅咫尺之距,俊美的五官一再放大,無孔不入的慵懶氣息步步侵襲……

    許諾全身繃緊,暗道不妙,卻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動彈不得。

    修長的手指掠過她的左頰,蜻蜒點水般輕輕一觸……

    “好了。”

    許諾暗松一口氣,左頰被他手指點到的地方如電擊般灼熱,熱到她整個臉頰都蒸騰發燒……

    生怕自己的窘態被察覺,她暗暗祈禱他離開,誰知他不僅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反而在大庭廣眾之下抬起她的下頜……

    兩人大眼瞪小眼。

    她清澄的雙眸,倒映著他幽暝深黑的瞳孔,慵懶下垂的性感眼角,帶著一抹肅穆的悒鬱。肅穆和悒鬱,這是與他本人極不相符的氣息,卻在此刻意外的和諧,充滿矛盾的魅力。

    氣氛不妙!她的背脊開始冒汗,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

    “別高興太早,你知道怎麼跟男人約會?”他的表情認真而凝重。

    “要你管!”

    “喔?你確定真的不需要我幫忙?我猜你的戀愛經驗根本是零,若不好好演練一下,說不定到時候會洋相百出。”裴杉宇朝她愈靠愈近。

    “你、你怎麼知道我的戀愛經驗……是零……”她結巴起來。

    “我當然知道,更何況,”裴杉宇的視線落到她柔軟的唇瓣上。“你的初吻還是我的……”

    “閉嘴!”許諾瞬間爆發,小綿羊化身為母夜叉,揪住裴杉宇的衣領大吼:“你敢告訴別人我就宰了你!”

    “安啦,安啦,”裴杉宇變色比蜥蜴還快,咧著嘴。“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你還敢再提?!我早就警告過你,這輩子都不要再讓我聽到。”

    這是她人生的最大污點!本來已經忘得差不多,誰知又被這條死魚拿出來講,可惡!

    “下不為例。”

    看他低頭告饒的模樣,雖然心中仍是半信半疑,但許諾還是緩緩鬆開了手。

    “不過……”裴杉宇涎著臉湊近她。“你確定自己真的可以應付?我不介意像以前那樣再教你一次……”

    話音未落,一堆吃剩的雞骨頭朝那張痞子臉飛去……

    閃!人身安全顯然比耍嘴皮更重要,裴杉宇腳底抹油,頓時溜得不見人影。

    死魚!許諾羞憤交加地咬緊下唇。

    窗外陽光燦爛,明亮的光束中灰塵微微飄浮,心裡最羞恥的記憶,在如此強烈的光線下,根本無所遁形。一如那件深藏多年,難以啟齒的糗事。

    雖然,許諾不知虔誠地祈禱過多少次,讓這件事就此灰飛煙滅,永遠沉到大西洋底。可是,它總是陰魂不散地糾纏著她,令她又羞又惱,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可作為另一當事人的他,卻若無其事到讓她咬牙切齒的地步。

    可是,再不甘這也是事實,他說得沒錯——

    她的初吻,的確被他奪走了。那正是他們高一時,許諾對郝祟文迷戀到無以復加卻又不幸聽到他已有女友的那一天。那天,對她而言,無疑是世界末日。

    “嗚哇嗚哇嗚哇…”

    雖說不上震耳欲聾,但絕對是音量可觀的哭聲,自操場後面綠蔭濃密的花圃中傳來。

    “原來學長已經有女朋友,我失戀了,我不想活了,我要跳樓,我要上吊,我要買塊豆腐把自己給撞死。”許諾邊哭邊抽抽答答地說。

    “提醒你,豆腐是撞不死人的。”

    她身旁,俊美的男孩仰躺在柔軟的草坪中,微眯起性感的下垂眼,享受著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我都要去死了,你也不安慰我一下。”

    “放心,你不會死的。”裴杉宇懶懶地笑。“你這個人超級怕痛又超級怕死,再說,有一個像我這麼帥的帥哥一天到晚陪在你身邊,你又怎麼可能會輕易尋死呢?”

    “你就只會說這些廢話刺激我,嗚哇……”許諾放大哭的音量。

    “好了好了,”裴杉宇受不了,只好投降。“那我來給你一些實質性的安慰好了。”

    “什麼實質性的安慰?”她淚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坐起來,把手環到她肩膀上,抬起她的下巴,一掃懶洋洋的神情,凝重的神情前所未見。

    許諾咽了一口口水,背脊開始冒冷汗,覺得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我們來接吻吧。”他單刀直入。

    “啊……”她兩眼發傻。

    “接吻就是最好的安慰。”他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在正式找到男朋友之前,把我當成備用胎吧。至少,我可以教你高明的吻技,現在可沒幾個男生對什麼都不懂的青澀小蘋果感興趣。”

    “你、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沒等她結巴完,她的嘴唇就被一個柔軟溫熱的東西給猛然堵住,大腦停擺了數秒,許諾才清醒意識到,她、被、吻、了!

    她居然被那條死魚給吻了!這還是她的初吻!她本來要留給學長的!

    啊啊啊……這一定是一場噩夢!

    後來她才知道,這並不是深吻,僅止於唇瓣表面的接觸而已,但對當時的她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無法形容她此刻的震驚,更無法描繪這種感覺——

    他的手指撫著她的左頰穿越髮絲,他的氣息將她全身圍擁,他柔軟而不失強硬的唇瓣覆蓋在她的唇上,一股淡淡的芳香傳來,摻雜著令人眩目的介於成熟男子與青澀男生間的氣息……

    不,這不是她在言情小說中看到的令人天旋地轉的感覺,也不是影視劇所演繹的令人陶醉無比的感覺,更不是她所能料想的任何一種初吻的滋味,那是……那是……

    許諾就像條誤竄上岸又找不到回程的魚兒,她的唇發幹,喉嚨發痛,胸腔脹裂,全身僵直……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甚至無法發出一絲聲音!

    “為什麼一定要他?難道,我不行嗎?我不夠格陪你嗎?”未等她發作,他率先發問。

    總是那麼慵懶的眼眸,此刻分外銳利深沉,仿佛能穿透人心。她心突然掠過一絲莫名的揪痛。她有點手足無措,這麼認真的他,她前所未見,更不知如何應對。誰能接受櫻桃小丸子突然變成白堊紀恐龍,還朝她張嘴噴出熾狂火焰?

    幸而,一秒後,恐龍變回小丸子,他咧著嘴,指著她笑得打跌……

    “哇哈哈哈……跟你開玩笑的,我的演技這麼好嗎?看你一臉嚇傻的樣子,笑死我也……”

    “殺千刀的死魚!我要剁了你!”

    綠蔭深處,傳來裴杉宇的慘叫。

    “醒醒……醒一醒,許諾!”

    “啊?”她驀地回神,眼前是董依潔柔和的臉龐。

    “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叫了你好幾遍都沒聽見。下班時間到了,就算你想為公司多作貢獻,也不會加工資喔。”

    “沒什麼。”她堆起笑,掩飾自己的失態,收拾好桌上的檔。“我們走吧。”

    “咦?今天不跟裴杉宇一起走了?以前你不都跟他一起下班嗎?”

    “讓他去死!”

    現在誰跟她提“裴杉宇”這三個字,無疑是在她心頭點一把火。

    “你們又吵架了?真像一對小冤家。”董依潔笑了。

    “才不是呢,他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一點也沒有!”她用力強調著。

    “是,是,你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互相說笑著,她們走出公司大廈。呼吸到外面的清新空氣,許諾長長籲了一口氣。

    又想起來了,原本該忘得一乾二淨的記憶。那麼久遠的事,為什麼到現在還歷歷在目?她一直以為,自己早就把它忘了。畢竟,那樣夢幻的往事,本來就只應該出現在夢中。至於那個吻,呵,那只是風中揚起的一顆塵砂吧,風一過。塵飛砂滅,不留絲毫痕跡。

    他從未在意,她又在意什麼呢。不,她從不願意承認,她只是很偶然、很偶然地想起了這件事而已。

    等一會兒,她還要去赴學長的約呢,趕快回家洗個澡,好好打扮一下,以最亮麗的姿態去見他!

    心裡這樣想著,她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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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二天到公司上班,許諾就遭到眾人的圍攻。

    “怎麼樣?怎麼樣?”伊娃撲上來問。

    “什麼怎麼樣?”

    “當然是組長你和夢中情人的第一次約會囉!”年輕的伊娃交握雙手,兩眼淚光閃閃。“好期待喔,一定很浪漫。組長,你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暗戀終於看到了一絲曙光耶。”

    奇怪,她自己都沒感動,她感動什麼?還有,她的暗戀什麼時候變得驚天地泣鬼神了?

    “你們去哪裡吃飯?看了什麼電影?他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董依潔也來湊熱鬧。

    小柯搶著說:“還用問嗎?我猜,組長的夢中情人一定帶她去那種羅曼蒂克的法國餐廳吃燭光晚餐。哇,光想想就好SWEET……然後再帶組長去看愛情文藝片,在漆黑一片的影院裡面,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去摸組長的手……”

    “STOP!”許諾忍不住了。“不要胡說八道,學長根本不是這種人,他很紳士的。我們只是去吃了壽司,然後喝了點茶,他就送我回家了。”

    “什麼?去吃壽司?”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小柯先叫起來。“不會吧,你們是第一次約會耶,怎麼會去日本壽司料理那種冷冰冰的地方呢?”

    “是啊,超沒情調的,那種地方只適合商談。又貴又不好吃,而且人又會很緊張,怎麼會有氣氛談情說愛呢?”伊娃也覺得奇怪。

    “這……這說明學長他品味獨特啊。”許諾擠出這一句。

    其實,昨晚是令人失望的一晚。學長對她很客氣,彬彬有禮,甚至在禮貌中帶著一種疏離。他一整晚似乎都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吃完飯又接到公司的電話,於是把她送回家後就立即走了。什麼都沒發生,跟預期充滿粉紅色夢幻的約會完全不一樣。

    “不是品味獨特,是超沒品味吧,要麼就是沒把你放在心上。”董依潔的話往往一針見血。

    “什麼嘛,好令人失望喔。”

    “就是,我要是那個學長,才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呢,組長條件這麼好,長得漂亮,對他又癡心,我看他頭殼壞掉才是真的。”

    許諾苦笑。

    “唉,沒八卦可聽了,我要下樓買速食。”伊娃一臉無趣地叫起來。

    “我也要,幫我帶一份。”

    “哼,做夢,自己有腿自己去買。”

    一時間,眾人紛紛作鳥獸散,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許諾一個人。

    這、這幫傢伙!許諾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真是世態炎涼,人心不古。不過,她們一走,她也長長籲了一口氣,感覺輕鬆好多。想起昨晚的一切,不禁心情低落。

    “怎麼了,臉色臭臭的。”

    憑空出現的人,不是裴杉宇是誰?

    “給,你最喜歡的雞腿飯。”他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她的辦公桌上。

    “謝了。”許諾不客氣地打開飯盒,才吃了一口,卻覺得胃部有些隱隱作痛。

    “不合口味?”這可是他特意去她最喜歡的茶餐廳買的。

    “不是。”

    許諾按住胃部,大概是昨天硬塞的一堆壽司令她消化不良,她原本就有點小胃炎,會不適也很正常。學長似乎超愛吃日本料理,她則對那種東東完全沒好感,聞到芥末更是頭皮發麻,不過,在學長面前,她當然不會流露出半點不願意的樣子。

    唉,其實,女人也蠻累的。

    “胃炎嗎?要不要我去買藥?”裴杉宇關心地看著她,她略有些蒼白的臉色令他眉心輕皺。

    “你怎麼知道我有胃炎?”許諾有點奇怪。

    “有一次看到你在吃胃藥,不過好像不是很嚴重的樣子。既然有胃病,就少吃些大魚大肉。”

    “你的口氣很像老頭子耶。”

    他認真的關心,還真令她有點不習慣。

    “狗咬呂洞賓。”裴杉宇拉把椅子坐到她身邊,微笑地看著她。“怎麼,有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什麼啊?”她裝傻。

    “和你夢中情人的約會……”

    “你怎麼跟她們一樣八卦。”

    “我可不是八卦,是基於好友的關心。”

    “哼,免了。”

    許諾用力啃著雞腿,吃了一會兒,忍不住問他:“喂,你知道最近有甚麼品味比較高尚的關於古典音樂之類的雜誌?”

    在昨晚寥寥無多的談話中,她瞭解到,原來學長對古典音樂頗有興趣。

    裴杉宇詫異地抬起慵懶的雙眸。“喔?你會在意古典音樂?不簡單啊不簡單。”

    “可是,我明明記得,有一次學校組織我們去聽入門的古典音樂,別人都聽得津津有味,某人卻在中途呼呼大睡,睡著睡著把頭歪到我肩膀,流了一地口水,氣得音樂老師頭頂都快冒煙了。”

    “那是陳年舊事了,好不好?人是會改變的。”許諾眼角抽搐。

    裴杉宇嗤笑。“你啊,如果電影開場五分鐘都還沒有爆炸或是殺人鏡頭,你就會昏昏欲睡,音樂如果不是歐美日本的那種HEAVYMENTAL或是ROCK,你就根本沒興趣,你看雜誌只挑那些明星人卦美容護膚、商場優惠促銷,國家大事一律不管。現在你跑來告訴我要修身養性,喂,我問你,你知道什麼是古典音樂?”

    “少損我一句你會死啊。”

    許諾雖然惱羞成怒,但她不得不承認,他每一句話都正中紅心,裴杉宇該是這個世上最瞭解她的人吧。

    “我看,喜歡古典音樂的就只有你那位英明神武的學長大人。所以你才想要惡補,至少等下次約會時有話題可講,順便,在他面前表現一下你的音樂素養。嗯,如果你還有音樂素養可言的話。”

    “何必打腫臉充胖子呢?這樣太累了。”他歎息,歎息她的逞強,歎息她竟會為了別的男人而改變自己。心,在隱隱痛著……

    “就算我打腫臉充胖子,那又怎麼樣?”許諾嘴硬。“在喜歡的人面前,誰不會假惺惺?誰又會一開始就把自己的惡習表露出來?肯定是循規蹈矩,裝君子的裝君子,裝淑女的裝淑女,這樣才能吸引對方啊。”

    “沒錯,也許能吸引一時,可是一世呢?”裴杉宇反詰。

    “一世?誰管那麼多啊……”她眨了眨眼睛。“你想得太遠了,人生苦短,能把握住一時的戀愛就不錯了。”

    別看她歪理連連,可是,她的歪理也有道理,更何況,她身上有一股勇往直前的毅力,那恰恰是他最欣賞的東西。

    看著她充滿生機的俏麗臉龐,裴杉宇淡淡笑了。“好吧,那我就祝你施展渾身解數,把學長迷得神魂顛倒。”

    她是他生命中,最美麗、最可愛的一朵花兒。他懷念她、珍惜她、精心呵護著她。可是,他卻無法令她幸福。既然如此,那他希望還有別人,能讓她展露笑靨。

    悄無聲息地藏起那份無法明狀的痛楚,他用戲謔無謂的面具把自己牢牢鎖住。而她,永遠不會知道。

    “這還差不多。”許諾笑了。

    她燦爛的笑臉令他突然有抽煙的欲望,於是摸摸口袋,他掏出一支煙,將它點燃。

    “你抽煙?”許諾很驚奇,這是她第一次見裴杉宇抽煙。

    “在法國留學時,一個人經常畫設計圖到深更半夜,為了提神,就偶爾抽一根,現在已經上癮了。”

    “可是這對身體很不好,還是把它戒了吧。”

    “我若為你戒煙,你會給我什麼獎勵?”他看了她一眼,將煙掐滅。

    “你想要什麼獎勵?”

    “什麼樣的獎勵你都會給?”他問得很曖昧。

    “那……也要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她警覺地看著他。

    “絕對在你能力範圍之內。”

    “是什麼?”

    他靠過來,忽地將她拉近,雙手撐在她的椅子上,用修長雙臂將她圈住,她一下子汗毛直豎,活像一隻受驚的小貓。

    “給你一個忠告……不要輕易對男人許下承諾……否則,他會得寸進尺,對你要得愈來愈多……”

    他的臉緩緩俯下來,一股淡淡的煙味嗆入她的鼻間,完了完了,這下是真的完了……許諾膽顫心驚地閉緊眼睛,雖然她並不明白自己為甚麼要閉上眼睛……

    “哈哈哈……”耳邊又傳來肆無忌憚的狂笑。“沒想到,你不一腳踢開我,反而閉上眼睛……哈哈哈……該不會是在等我吻你吧!難道是因為我的魅力太強,強到令你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我?”

    “閉嘴,吵死了!臭魚,你少自作多情!”許諾羞憤交加,心頭一把無名火起,對他一頓暴打,恨不得把眼前的家夥打成一隻豬頭。

    “救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開這樣的玩笑了……”辦公室中,傳來裴杉宇的陣陣慘叫。.

    然而,這真的只是玩笑嗎?誰知道呢。

    LOSTLOVE失戀酒吧

    這是傷心人的聚集地,因為酒吧經營有道,有一位出了名會招攬生意的美豔老闆娘,帥到不像話的調酒師和文雅有禮的侍者,再加上獨特的氛圍,高超的調酒技巧,媲美國外高級餐廳的糕點甜品,連熱戀中的情侶們都紛紛慕名而來,絲毫不避諱這獨特的店名。

    人頭攢動的酒吧中,觥籌交錯,酒酣耳熱,很難分辨誰是失戀者,誰是愛戀者,誰是傷心人,誰春風得意馬蹄疾。

    唉,又是一個搞砸的約會之夜!許諾啜著手中的果汁,鬱卒地看著坐在對面的約會對象——郝崇文把烈酒一杯杯往喉嚨裡倒。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次機會,郝崇文約她去聽音樂會,她精心裝扮後欣然赴約。然而,就在音樂廳門口,郝崇文遇到了他的前女友——安熏子,他高中時的初戀情人。雖然不知道兩人為什麼分手,但顯然郝崇文對她根本無法忘情,那一臉天塌下來的悲傷表情,就像他剛被人拋棄一樣。

    為了讓他開心一點,許諾提議到旁邊的酒吧坐一坐,就闖到了這個“LOSTLOVE”酒吧,誰知坐下後,郝崇文也不和她說話,自顧自地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她到底算什麼?是他被人拋棄後的代替品嗎?

    難怪郝崇文會約她,帶她去吃壽司,看來是為了懷念自己的前女友。他來追她,大概也是純粹想藉她忘掉前女友吧。如果他們感情還好,他恐怕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吧,

    許諾愈想愈不是滋味,看著郝崇文難過的樣子,她的心也跟著沉重起來。

    “唷,小貓。”

    突然,一個人分開人流,朝她走過來。

    琥珀色的燈光打入他的慵懶眼眸,反射出琥珀色的迷離光點。他的唇角總是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蘊含著令人心跳加速的頹廢性感。他的右手拿著一杯酒吧最出名的黑色LOSTLOVE,修長的手指搭在透明的杯腳上,骨節分明,動作從容。淡淡燈光下,他看起來就像一幅既雍容又頹靡的畫卷,一首歷劫歸來的流浪者詩篇。

    當他分開人群時,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女人是著迷的眼神,男人則是想殺人的眼神。

    不少年輕女孩瞪著他兩眼發直,心裡暗暗盤算,一定要抓住機會向他搭訕,即使不能和他共度銷魂的一夜,最起碼也要問到他的手機號碼。

    許諾也在瞪他,不過她是全酒吧中,唯一一個用殺人般眼光瞪他的女人。

    真是衰啊!今天倒楣透了,連到酒吧坐坐都會碰到他!

    “小貓,真巧啊,我覺得背影很像,但沒想到真的是你。”裴杉宇不客氣地擠入兩人角落的座位,看到郝崇文,輕抬下巴向他打了個招呼。“嗨,白馬王子。”

    “你是……”郝崇文喝得有點兩眼發直。

    “我們以前見過面,在你第一次約許諾的時候。你忘了?就是那天,你站在大廳裡,許諾卻不慎從樓梯上摔下來,騎在我身上……唔……”裴杉宇痛得臉色發白,許諾掐住他大腿的手比老虎鉗還厲害。

    “喔,我想起來了。”郝崇文點頭。“幸會、幸會。”

    “久仰、久仰。我經常聽許諾提到你……”

    “廢話少說。”許諾一把揪過他,壓低嗓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句話該我問才對吧,其實從高中起,我就在這家酒吧打工,現在則是這裡的常客,偶爾也充當調酒師一職。想喝什麼,我會盡力為你們服務。”

    裴杉宇笑著打了一個響指,侍者立即會意地再送上一打啤酒。“我請客。”

    “不必了。”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許諾垮下臉,真是冤家路窄,早知道會遇到他,她肯定不會自投羅網!

    為什麼她最尷尬最糗的樣子,總會被他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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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十點過後,酒吧又增一批人流,其中好幾個打扮入時的年輕美眉看到裴杉宇又是驚呼又是尖叫——

    “哇,YULE在那邊耶,好帥喔。”

    “YULE,給我們一人一杯LOSTLOVE,好不好?”

    “YULE,不要老是呆在那裡,也過來陪我們一下嘛。”

    “好,好,稍等,我馬上就來。”

    裴杉宇朝她們一一還以性感的淺笑,又招來尖叫連連。看來他儼然是酒吧中的“黃金招牌”,威力無窮,橫掃千軍。

    真是的……許諾把吸管咬得喀喀作響。

    “大家好,還喜歡這裡嗎?”

    一個湊熱鬧不夠,又來一位。這次來的不是別人,是一位性感女郎。她身穿緊身低胸針織衫,勾勒出性感乳溝,下蹬高級尖頭羊皮靴,唇色暗紅,眼神迷離,挑染成酒紅色的秀髮蓬鬆如雲,是位身材惹火,令人驚豔的超級美女。

    “小魚兒,是你的朋友?怎麼也不介紹一下?”女郎大咧咧地一手夾煙,秀眉微揚,向每人拋了一個媚眼,右臂親昵地環上裴杉宇的頸部。

    許諾眼皮直跳,來者不善……等等,她叫他什麼?小魚兒?嘔,她還是花無缺呢!

    “許諾,我的高中同學。郝崇文,許諾和我的學長,也是許諾目前的夢……”話未說出,他的腳背又被許諾狠狠踩了一下。

    “喔?你就是許諾?”女郎眼中精光一閃,似笑非笑地盯著許諾。“久仰久仰。”

    “久仰?”許諾有點奇怪,她與她素昧平生,何來久仰?

    “呵呵……”女郎親昵地擰了一下裴杉宇的耳朵。“這小子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嘮叨你的事,聽得我耳朵都快生繭了。”

    死魚,肯定在講她的壞話。

    “好了,不要再拿我打趣。這位是LOSTLOVE酒吧的老闆娘,琳達。”裴杉宇苦笑道。

    “老闆娘?”許諾好震驚。“這麼年輕!”

    “多謝你的誇獎。”琳達笑得花枝招展。

    許諾禁不住打量琳達,眼前的女子雖長著一張天使臉龐,眼神卻歷盡滄桑,促狹的神情又帶一絲惡魔本質,絕非池中之物。她和裴杉宇是什麼關係?看兩人的親密程度,絕不像裴杉宇說的這麼簡單。只是在這裡打工是這裡的常客?依她看,說不定裴杉宇是她包養的小白臉!這個大色狼!想到這裡,她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後者則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這一瞪何來。

    “這位是你的男朋友?”琳達一屁股坐在郝崇文身邊,纖手搭上他的肩頭,紅唇湊到對方耳畔。

    “唷,帥哥,這樣可不太好喔。放著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不理,只顧自己拼命喝悶酒,你的女朋友太可憐了。”

    她說話的腔調和裴杉宇很相似。

    “學長不是我的男朋友。”許諾連忙說。雖然很想肯定,但這是事實。

    “不是嗎?那你幹嘛這麼緊張,放心,我又不會把你的心上人給吃了。”琳達吃吃地笑,繼續攻擊看來最弱的郝崇文。

    “帥哥,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不要悶在心裡,說出來比較好。”

    “你不會懂的。”郝崇文不停搖著頭,那種完全失去支點的動作看得許諾又是一陣冷汗。

    “我怎麼不懂,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琳達豪氣干雲地拍著他的肩膀。

    “年輕人,不就是LOSTlOVE了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再找一個更好的!不過,既然今天大家有緣相識,我作東,隨你喝個夠,可是到了第二天,你就得好好振作!”

    琳達是健身CLUB的高級會員,外表嬌媚,手勁卻很強,郝崇文被她捶得渾身作痛,又不敢叫,只好苦著一張臉。

    “失戀又怎樣?每個人都會失戀,不失戀就學不會如何好好去愛。只有失過戀的男人,才能成為一個好男人。”

    “所以,小子,這是人生的必經過程,你只要好好享受它就行了!”

    本來已經按捺不住站起來,想從“魔女”爪下解救出受苦受難的郝崇文的許諾,聽她這麼一番話,又緩緩坐了回去。

    是啊,誰不曾傷心過,誰沒有失戀過,誰不會痛得死去活來?可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大家不都好好活著?

    “享受失戀嗎?”郝崇文抬起發青的臉,捂住嘴。

    “沒錯,你總算開竅了。”見孺子可教,琳達一興奮,又是一陣亂捶亂搖。“別怪我沒提醒你,要珍惜身邊的人……”

    “我……是……很……想……珍……惜……不……過……”

    郝崇文被搖得七葷八素,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終於忍不住,猛地張嘴,嘔……

    暫態猶如黃河決提,滾滾直下——

    呀!尖叫聲中,眾人一致跳開三尺外。

    “喂,他還活著吧。”

    “難說,看起來奄奄一息,氣只進不出。”

    “不會喝就不要猛灌,看看現在這個樣子!”

    “來來,讓一讓,讓他透口氣。”

    眾人七手八腳,將剛從洗手間出來的郝崇文扶到酒吧旁的軟椅上,許諾心疼地拿著濕毛巾擦試著他的嘴角。

    “學長,你沒事吧。”

    “放心,死不了。”見慣不怪的琳達徐徐吐出一口煙圈,叫吧臺上的調酒師。“阿保,弄杯醒酒茶來。”

    “我來。”

    裴杉宇裡住郝崇文的鼻子,打開他的下顎,將散發著強烈薑味的特製醒酒茶倒入他的喉嚨。

    “咳咳咳……”後者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慢一點啦。”許諾埋怨裴杉宇,不住拍著郝崇文的後背。

    “好,好,我不碰他,總可以了吧。”裴杉宇苦笑著舉起雙手。

    醒酒茶似乎很有效,郝祟文緩緩睜開混濁的雙眼,“熏子,你不要離開我。”他用力抓住許諾的手。

    “我不是熏子學姐。”

    “你是許諾。”郝崇文凝視著她,破碎的記憶片片組合。

    是了,剛才醉酒大吐特吐時,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唯有她,一直陪在他身邊,他不由內心悸動。

    裴杉宇看著眼前這一對,內心百感交集,表面卻鎮定如常。倒是琳達,像看戲般瞄瞄這個,再瞥瞥那個,唇角掛著一抹詭異的笑意。

    “學長,來,把醒酒茶喝了,喝了後就不會這麼難過了。”許諾把茶杯遞到郝崇文唇邊。

    “許諾,你對我真好。”郝崇文感動地看著她。

    “你是我的學長嘛。”許諾微笑。

    “可就算是自己的學妹,我也不會對她這麼好,何況我們以前只是泛泛之交而已。許諾,為什麼我以前一直都沒有注意到你?”

    許諾心臟一跳,難道他已經察覺到她在單戀他了?

    “學長……”

    “我很累了,許諾。”

    “我知道。”

    “愛人與被愛,我想我還是比較適合後者。”

    “咦?”

    他到底想說什麼?許諾不解地眨著眼睛。

    終了,在酒吧內回蕩的重金屬樂戛然而止,空間瞬間沈默,天地清澄似水。

    郝崇文突然大聲說:“許諾,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這句話仿若天外之音,破水而來,又似重石擊地,火光四濺,許諾只覺得耳朵一陣嗡嗡作響。

    “許諾,做我的女朋友吧。”這次是肯定句。

    “學長,你喝醉了。”

    郝崇文整個人歪在她身上,緊緊抓住她的手,許諾想甩卻甩不脫。亂了,一切都亂了,這簡直像黃金檔煽情電視劇,劇情千奇百怪、荒誕不稽。

    “我剛才是喝醉了,不過現在沒有。”郝崇文好像是認真的,雙目灼灼地盯著她,似要將她燙出一個大洞來。

    許諾倉皇四顧,一眼看到裴杉宇。救命啊,死魚,她以眼神拼命朝他發出求救信號。裴杉宇卻只是懶懶地倚在吧臺上,朝她懶懶地笑。

    “你竟敢見死不救?”許諾以眼神這樣說。

    “不好意思,這可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決定。”後者這樣回擊。

    一番眼神廝殺,許諾敗下陣來。她硬著頭皮轉過臉——

    “許諾……”

    許諾差點失聲尖叫,郝崇文將她整個人抱住,陌生的男性氣息令她渾身僵直,臉色發青。

    “答應我吧,我會好好珍惜你,讓你幸福的!”終於能偎在心上人胸前,卻沒有半點自己期待的幸福和甜蜜,反而被異樣的僵化和怪異取代。

    奇怪,她不是喜歡他嗎?為什麼現在他向她表白,她卻沒有半點興奮的感覺?不過,學長一直是她憧憬的物件,如果錯過這個機會,今後恐怕就再不會有了。一想到這裡,許諾停止了掙扎。

    裴杉宇隱在吧台黑暗的一角,看著被柔和光線環擁的兩人,掛在唇角的慵懶笑意漸漸僵凝。胸前愈來愈深重的痛楚,開始一點點撕裂他的胸膛。握住玻璃杯的指節已然泛白,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把許諾從那個男人懷中搶過來。

    “喂,這樣好嗎?再不去阻止他們,你最重要的東西就要成為別人的了。”琳達遞給他一杯LOSTLOVE。

    “她不是東西,而且,她也從來不是我的。”裴杉宇深深吸了一口氣。

    黑色LOSTlOVE,緩緩流入口中,亦劃過內心那道陰鬱的傷痕。

    “好難喝。”

    這麼難喝的東西,居然是酒吧裡最受歡迎的飲品,現在人的品味真奇怪。

    “不要因為剛剛失戀,就怪我這裡的東西難喝。”

    “我沒有失戀。”

    “每個失戀的人,都不會承認自己失戀。”

    裴杉宇一下子閉上嘴。

    “真的沒關係嗎?她真的會成為別人的喔!萬一失去她,你可不要後悔。”琳達凝視著他,有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

    “我啊,的確是喜歡一朵花很久了……”

    裴杉宇癡癡看著被郝崇文擁在懷裡的許諾,慵懶的眼眸溢滿黑色的痛楚。

    “可是,只要那朵花自己覺得快樂,我就願意守著她。如果硬是把它占為已有,花兒會很快枯萎的,我不想做這樣的事。”

    “真可憐……”琳達伸手撫上他的臉頰。“別看你表面是個花花公子,其實比誰都癡情,那朵花真沒眼光啊。”

    “喂喂,大庭廣眾之下,請不要對我性騷擾。”

    “什麼嘛,你以前可是愛我愛得要死,一天到晚巴著我不放,還吵著長大後要娶我呢。”

    “那是我六歲時候的事情吧。”裴杉宇斜睨著她。

    “真是,”琳達不禁咋舌。“長大了就這麼不可愛。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叫老媽生個小妹妹給我。”

    抒情舞曲如流水般傾瀉而出,樂聲蓋住他倆之間的打趣。

    溫柔曖昧的曲調令人有想戀愛的衝動,情侶們紛紛離座走到舞池中,手牽手翩翩起舞。許諾和郝崇文也在其中,她被他擁入懷中,兩人緊緊貼著,輕移慢步……

    纖細的她偎在他懷中,清秀的臉頰有一抹動人的嬌羞,她的眼眸神采飛揚,全身上下洋溢著幸福的光輝。

    忍住胸口一波更凶似一波的尖銳疼痛,裴杉宇無聲地笑了,原來,這才是最終的結局。

    ——祝你幸福。

    無聲地說出這句話,他仰脖把酒一口飲盡。

    “我走了。”

    再不走,他懷疑自己是否還能維持理性,雖然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去碰她,但親眼看到她依偎在別的男人懷中,他才發現自己並不如想像中冷靜理性。

    “你要走?喂,你就這樣不管她了?”

    話音未落,裴杉宇已到門口,頭也不回地往後一揚手,如風般遁去。只剩下寂寞的玻璃杯,靜靜佇立於吧臺上。

    透明的杯緣倒映著七彩燈光,舞池中,許諾悵然若失地抬頭,巡視四周,卻沒找到想找的人。那條死魚到底去哪裡了?可惡,竟敢一聲不吭地把她撇下不管。他知不知道,這個時候,她多希望他能在她身邊。

    即使現在已經得到想要的東西,心裡仍是空空蕩蕩,似乎缺了一塊,可到底缺了些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

    “死魚……”

    “下垂眼……”

    “裴杉宇……”

    樓頂微風,吹散了髮絲,亦吹亂了她的心。下意識地追尋慰藉,追尋他可能去的地方,她來到公司大廈的頂樓,四周掠過空曠的風聲,遠方是層層疊疊的都市水泥叢林。正午的陽光自雲層間隙穿梭而過,明亮而不張狂的光線,令人感覺十分舒服。

    走幾步,被天臺巨型水塔擋住的視線豁然開朗,許諾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靠著柵欄,伸展雙臂,仰首朝天。

    “裴杉宇!”

    她心慌地叫,突然有一種錯覺,似乎他即將翱翔九天,永遠從她身邊消失。

    “唷,小貓。”男子回過頭,並不意外是她。

    風瞬間吹起他的休閒外套,熨貼于修長身軀,懶懶遊走,有一種頹廢的華美。淩亂髮絲間的俊美輪廓,令微風都停止了呼吸。

    “午休時到處找不到你,怎麼跑到樓頂來了?”

    “只是想來吹吹風而已。”裴杉宇一手揀起亂髮,微笑道:“找我有事嗎?”面對她,他總是微笑。

    因為他想讓她永遠記住他微笑的樣子,他最好的一面。

    “也沒有什麼啦……”許諾嘟囔著,欲言又止。

    如果把自己心裡的煩惱告訴他,肯定會像以前一樣,除了一頓冷嘲熱諷外,什麼安慰都得不到,可如果不說,心裡又堵得發慌。

    “是不是關於你那位學長的事?”

    “你怎麼知道?”

    “你的哪件事情我不知道?”

    真是個傻女孩啊,可他就是喜歡她的這份遲鈍和純真,一如陽光下的花朵。燦爛、熱烈而奔放,沒有一絲陰霾。甚至只要跟她在一起,內心就會莫名其妙地明亮起來。她是他的光明,他的太陽。

    “昨晚你幹嘛跑得那麼快,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你也看到了……那你……會不會覺得我答應郝崇文答應得太輕率?會不會覺得我的感情太廉價、太……”許諾求救似地看著他,清澄的眼眸黑白分明。

    “你喜歡他嗎?”裴杉宇打斷她。

    “嗯。可是……”

    “那不就行了,又何必管別人怎麼想。”裴杉宇淡淡地看著她。“相信我,昨晚郝崇文是這世上最幸運的男人。”

    他的話給了她莫大的鼓舞,雖然篤信“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但這次許諾也不禁產生了“原來這條臭魚也會冒出一句人話”的感動。

    “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的夢中情人似乎還對前女友念念不忘。憑你的扁平身材加黴女長相,要讓他徹底臣服在你的石榴裙下,恐怕還有些困難。”

    感動了沒一秒,他又故態復萌,似笑非笑的模樣欠扁極了。

    “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知道!”

    這條死魚,專愛戳別人的死穴。雖然他說得沒錯,但每個人都有過去,而且初戀總是最難忘的,否則她也不會單戀郝崇文那麼久。只要對方真心想和她好好交往,她就有信心,長此以往,郝崇文總有一天會愛上她。

    不是說,真愛能跨越一切障礙嗎,這點小小的“初戀情結”,又算得了什麼?

    “既然你都知道,那還煩惱些什麼?”

    “可是,剛才上班時,董依潔教訓了我一頓,說我並不是真的喜歡郝崇文,只是偶像崇拜而已。”

    就是剛才她被董依潔訓得太厲害,說她是被眼屎蒙住了看不清,她對郝崇文的感情,其實跟追星沒什麼兩樣。她根本不瞭解他,而他也不瞭解她,她記憶中的他,根本就是高中時的模樣。她一直活在對他光環的崇拜中,沒有半點實質基礎作支撐。遲早有一天,她會徹底醒悟。

    許諾想反駁,卻偏偏找不出理由。可惡,董依潔的口才一向比她好。

    偶像崇拜?裴杉宇笑了,董依潔還真是一針見血。

    “雖然我也覺得自己有時很遲鈍,但還不至於遲鈍到連是不是喜歡一個人都分不清吧。”

    一陣狂風,吹亂了許諾的髮絲。

    “每個人喜歡別人的方式都不一樣,有像烈火般熾熱的感情,有溫柔似水的感情,也有沉默堅忍的感情……愛一個人,有時候也許並不如別人所說的,一定要刻骨銘心,只要你相信自己,那麼這份感情應該就不會錯。”

    很意外的回答。

    “那……你有喜歡過別人嗎?”許諾忍不住抬頭問他。

    這是她第一次問他類似的個人問題。她知道,從小到大,他身邊的女孩都沒有少過,卻從未見他跟誰認真過。

    “你猜。”裴杉宇丟給她一個促狹的笑容。

    “哼,你這個花心大蘿蔔,肯定像天上的星星,多如牛毛,不勝枚舉。”

    “只有一個。”

    “騙人!”這是她的第一個反應。

    “不相信就算了。”裴杉宇一反常態,不跟她爭辯,只是淡淡一笑。

    “她是誰?”

    許諾腦海中首先浮現出酒吧美豔老闆娘——琳達的身影。

    “不告訴你。”

    “為什麼?!”許諾不服氣地叫。

    “因為這是秘密。”

    “什麼秘密!我看你肯定又在耍我,我怎麼從來沒見你和哪位女孩定下來過。”

    “她根本不知道,我又怎麼可能跟她在一起?”裴杉宇苦笑。

    啥?對方不知道?

    許諾大為震驚。“該……該不會……你……是在暗戀對方?”哈,如果真的是,那可是她聽過的最重量級的八卦新聞!

    “隨你怎麼想,反正她不知道。”

    看裴杉宇的樣子,不像說大話。真的假的?像他這樣的男人,居然也會暗戀某人,要不是他親口承認,許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什麼不告訴對方?”

    她好奇極了,憑他的條件,她想像不出,世上還有哪個女人會拒絕他的追求。

    “你養過花嗎?”裴杉宇反問她。

    “有啊,養過一次,沒活多久,後來就再也沒興趣了。”許諾向來是急性子,最不擅長養花草。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就像是護養一朵花。”裴杉宇靜靜眺望遠處,視線不知停留在何處。

    “有的養花人,喜歡把花連根拔起,放到自家的盆栽中,卻忘了花自身的習性是否能適應新環境;有的養花人,因太愛那朵花,而整天給它施肥澆水,最終導致花兒因澆灌太過而夭折;有的養花人,明知自己根本養不好花,哪怕他再喜歡那朵花,到頭來也只會令它枯竭而死,所以他會放棄自己的獨佔欲,僅在一邊靜靜看著那朵花生長,對他而言,只要那樣就夠了……”

    “可這樣的話,那位養花人豈不是太寂寞了?”

    裴杉宇轉過臉,沉默地看著她。“那是他的選擇,他決定要走的路。”

    沒由來的,許諾的心臟突然揪痛。裴杉宇口中說的養花人,似乎就是他自己,但她不敢肯定,畢竟這跟他一向給她的感覺相差太遠。永遠是那麼吊兒郎當的、張狂的、懶洋洋的,什麼都無所謂的裴杉宇,怎麼可能對一個人這麼認真,認真到連她看了都會心痛的地步?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難過起來,這種難過比知道郝崇文其實還一直想著前女友要嚴重上百倍千倍。

    “你……真的就這麼喜歡琳達?”

    裴杉宇怔了一秒,突然大笑起來。“你以為我喜歡的是琳達?”

    “難道不是嗎?”

    裴杉宇繼續大笑,肆無忌憚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頂樓,許諾覺得自己仿佛傻瓜一樣。肯定又被這條死魚給嘲弄了,雖然還不知道到底為甚麼。

    “許諾,你真可愛,”裴杉宇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真是傻得可愛。”

    許諾臉冒黑線,這是什麼評語?!

    裴杉宇看了看時間。“我得回設計部了,要不然今天又完不成任務,先走一步喔。”

    “等一下……”他還什麼都沒說清楚呢!

    她跑過去,腳步一急,被凹凸不平的路面一絆,差點跌倒,眼看清麗的臉龐就要和水泥地面“親吻”之際,被他一把抱住。

    “小心一點。”

    他眼中的急切惶恐震住了她,她所見到的裴杉宇,從來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這是第一次,他暴露出不掩飾的真情。

    一陣如潮水般洶湧的情緒揪住了她的心,許諾深深凝視著他的眼眸……心裡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卻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

    “就算這樣一直賴在我胸前,也挖不到什麼寶喔。”

    “裴杉宇,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她仰起臉,看著他,想從那張似乎總是戴著面具的臉上挖出些什麼。

    “我怎麼可能會有事情瞞著你?”他還在笑,若無其事的笑。

    “一定有,雖然……我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但是……你絕對有事瞞我!”

    “你想太多了。”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緩緩推開……

    他似乎總在推開她,總是這樣。

    “臭魚……”未完的話,哽咽在她的喉口。許諾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泫然欲泣的感覺。

    對方卻只是瀟灑地一揚手,將她的叫聲拋諸耳後。

    走下臺階,裴杉宇深吸了一口氣。

    剛才那一幕差點令他的心臟虛脫,不,不會的!她這麼遲鈍,怎麼可能察覺自己的秘密?那是他終其一生,都絕不說出口的秘密!

    可是……

    ——那位養花人豈不是太寂寞了?

    怎麼不會寂寞?有多少次他幾乎克制不住想伸手擁住她,一遍遍以自己的唇舌向她吐露這世上最令人臉紅心跳的愛語,只要她不拒絕,他願意把她捧在掌心,寶貝她一輩子。但他不能這麼做!哪怕忍得再辛苦,渴望再強烈,心再痛,他也一次又一次告誡自己絕對不可以去碰她,哪怕她就在咫尺之距。

    這就是他的選擇,他要走的路。s哪怕這一條路會通向與她的分離,那也比今後任性地禁錮她,令她痛苦窒息要好得多。

    所以……就這樣吧……

    ……只要這樣就好……

    裴杉宇微閉起眼睛,感受著陽光留在眼皮上的余溫,感受那一瞬間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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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費盡千辛萬苦,原以為從此能一帆風順,然而,和郝崇文交往數星期後,許諾才發現,這份來之不易的戀愛並不如自己所想般順利,甚至,充滿了說不出的奇怪和不安。

    雖已和郝祟文確立戀愛關係,也對外宣稱彼此是男女朋友,但許諾內心卻並沒有多少安全感,甚至連戀愛的感覺都淡之又淡。他們交往的模式千篇一律,一周見一次面,週末一起吃飯,十有八九是令她消化不良的壽司,看電影,十有八九是令她昏昏欲睡的艱澀影片,音樂會必定是令她昏昏欲睡的古典音樂。

    她和郝崇文的個性太格格不入。

    她個性開朗大方,興趣廣泛,而郝崇文趣味單一,行為模式;她鍾愛“低級趣味”,喜歡好萊塢式商業電影,聽歐美流行音樂,看武俠,言情小說;而郝崇文則只看艱澀電影,聽名家交響曲,看現代深刻文學作品,全部是令她唯恐避之不及的“高級趣味”……

    若看政治新聞,十分鐘內還沒有議員們開罵開打的場面,許諾就立刻轉到別的台看武俠片,而郝崇文則會正襟危坐、一字不漏地聽完並嚴肅地跟她探討當今局勢,搞得像在開國際政治講座。她吃東西只喜歡大魚大肉。熱騰騰香辣辣的雞翅是她的最愛,而郝崇文只吃素食,崇拜健康食品,拒絕高熱高脂……

    許諾甚至還驚奇地發現,郝崇文居然沒有看過周星馳的影片,沒聽過周傑倫的CD!連一部都沒有!

    如果被裴杉宇知道,絕對會捧著肚子笑得滿地打滾……

    哈哈哈……居然還有這種LKK存在,許諾,你真是撿到史前生物了!不用想,她就知道他那張臭嘴會說些什麼。

    所以,當他們在一起時,經常會出現奇怪的沉默,兩人大眼瞪小眼,拚命尋找不讓氣氛冷場的話題。

    “看,李XX與張XX要離婚了。”許諾翻著桌上的明星八卦週刊。

    “李XX是誰?”郝崇文問。

    “他是流行樂界的大牌製作人,捧紅了一堆歌手,像辛XX、主XX等……”

    “喔,我對流行樂不熟。”

    許諾一下子閉了嘴。她差點忘了,郝崇文只聽巴赫與海德,一坐到他的車裡,這兩個已經作古的老頭就開始以氣勢宏偉的交響樂不斷折磨她的耳朵和神經,害得她痛苦不堪。

    “今天我們設計部好忙,又接了一樁公寓設計CASE。”許諾努力展開另一個話題。

    “是嗎?大概要忙多久。”

    “一個月左右吧。”

    “喔。”郝崇文對她的工作似乎興致缺缺。

    兩人繼續大眼睛瞪小眼。

    “菜還可口嗎?”

    這次是郝崇文開口,十次中的第十次,他終於提議來一家新開的法式餐廳。

    “很好吃。”

    許諾微笑,這是郝崇文選定的餐廳,她只有微笑。實際上,這家餐廳的法國菜一點也不地道,洋蔥湯熬得太濃,直嗆她的鼻子,魚子醬似乎不怎麼新鮮,烤蝸牛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上菜慢,侍應生態度又差,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下次再也不來這裡,許諾暗暗決定。

    “那就好,我們下次再來吧。”

    “啊?”郝崇文似乎很喜歡這裡?

    許諾立即附合:“好啊。”

    自從跟他在一起後,她就學會了克制自己,順從對方。但即使這樣,最近還是發生了更大的問題,“禍源”是郝祟文心中的另一個她——安熏子。

    本來許諾不會懷疑他,但最近一次的約會中,她無意玩他的手機,才發現郝崇文還保存著以前他和安熏子一起拍攝的照片,而且,從他經常帶她去SAKURA壽司店來看,他還對她餘情未了。

    想到這裡,許諾輕輕歎了口氣,看一眼時間,已到下班時分,工作室內三三兩兩,同事們已走得差不多了。

    她拎起電話撥號碼,幾秒後,郝祟文的聲音傳來——

    “喂,是誰?”

    “是我,許諾。”

    “有事嗎?”

    冷淡的口吻,許諾深吸了一口氣,約會到現在,她不記得郝崇文有主動給她來過電話,每次都是她主動打過去。

    “晚上有空嗎?我想跟你一起吃飯。”她努力令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開朗活潑。

    “今晚?”郝崇文的聲音很是猶豫。“今天工作比較忙,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班。”

    “那你大概什麼時候能忙完?”

    若是平時,許諾最多叮囑一句“早點休息”就作罷了,但今天不同,今天她想和他一起渡過。

    “嗯……不大確定,八點左右吧。”

    “那這樣吧,八點後,我到你公司來找你,好不好?”她柔聲問,覺得自己有點低聲下氣。

    “我怕你會等得很晚。”

    “沒關係,今天我想跟你一起吃飯。”

    “是嗎?”郝崇文猶豫了一下。“那好,八點後你來找我吧。”

    “嗯,再見。”

    擱下電話,許諾長長籲了一口氣。

    若不是週末,見郝崇文一面,幾乎難如登天。知道他一向以事業為重,許諾平時也不會任性打擾他。但是,今天不同,她想跟他一起慶祝這難得的節日。

    “怎麼還不回家?”

    她抬頭,是裴杉宇。“你不是也沒回去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在忙最新的設計圖。”裴杉宇仔細地看了看她的臉色。“最近沒有休息好?”

    “怎麼了?”

    “臉色很差,還是說……”裴杉宇促狹地一笑。“為愛消得人憔悴?”

    “才沒有呢!”

    “等白馬王子來接你?”

    “他很忙,我等會兒過去找他。”

    “喔?以前那個任性脫線的許諾去哪裡了?看來,愛情的確能今一個人改變。”

    他的調笑令她臉紅。“才沒有呢。”

    “那我先走了。”裴杉宇走到門口,欲言又止。“那個……”

    “還有事嗎?”

    裴杉宇淡淡一笑。“沒什麼。”

    她不明世事的清亮眼眸令他內心一陣退縮,到唇邊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

    很明顯,她的生日自有護花使者替她慶祝,他就不要湊熱鬧了吧。

    晶瑩剔透的水晶鬧鐘,就著室內的燈光,閃出一道道絢麗的光澤。

    給她準備好的生日禮物,卻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送。裴杉宇苦笑著把鬧鐘擱下,走到冰箱邊,拿出一瓶冰啤酒。現在的她,想必正和郝崇文甜甜蜜蜜地在一起慶生吧。心臟深處傳來深深淺淺的痛楚,他長歎一口氣,用力灌了一口酒。

    突然,客廳傳來別致而歡快的鈴聲,是許諾?

    裴杉宇一個箭步竄過去。“許諾?”

    另一端沉默著,久久沒有聲音,背景傳來某種細微而濕潤的聲音,裴杉字微皺眉心,一把拉開窗簾——果然,窗外下著傾盆大雨。

    “許諾,你在哪裡?是不是在淋雨?你說話啊……”他著急了。

    “下垂眼……”

    終於聽到她的聲音,他長長籲了一口氣,卻又為她聲音裡的脆弱而揪緊了心。

    “你到底在哪裡?”

    “西南區……平安路……”她斷斷續續,報出了街名。

    “你等著,我十分鐘內趕到。”

    擱下電話,裴杉宇拔腿就往外跑。

    原來,最後還是只有他啊……

    許諾呆呆收回手機,冰冷的手指泡在密集的雨水裡,幾乎泛白。渾身都濕透了,雨水成串成串往下滴……眼睛都快睜不開,她粗魯地抹去臉上的雨水。

    漆黑的夜幕,街邊的燈光黯然無色。抬起頭,漫天雨絲傾盆而下,燈光下,似一片白霜綿延而來,夜深後的雨,帶著入骨的寒意。不知在步行道花圃旁的長凳上坐了多久,空無一人的長街,只有一閃即逝的汽車,偶爾對這個在雨中一動不動的奇怪女子投過一束燈光。

    他說十分鐘內就趕到,現在時間已經快到了。

    “死魚,你要是敢不來的話,我可真的會哭喔。”許諾恨恨地跺了跺腳,低低的嘟囔聲,在雨中傳來,有著洗不去的憂鬱。

    雨,愈發大了。

    正好十分鐘,裴杉宇出現在她面前。

    明明把油門踩得震天響,下車時,他的樣子卻依舊懶洋洋提不起勁,只是,從他稍顯淩亂的髮絲和迫切的腳步,隱約可察覺他內心的焦急。

    似乎總被他瞧見自己最糗的模樣,可惡……許諾抬起頭,故作瀟灑地擦了撩濕透的頭髮,抹一把滿是雨水的臉,朝向她走來的男人露出牽強的笑容。

    “下垂眼,你太慢了。”

    “切……”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撇了撇嘴。“我肯來搭救你這只落湯貓,你就該謝天謝地了。我可是連闖了三個紅燈,差點被交警追殺,你少不知足。”

    “我又沒叫你來,死魚。”

    一看到他,許諾發現自己原本凍僵的心,竟在刹那間奇跡般有了活力。

    “哈,是啊,我該任你一個人在這裡淋雨到死算了。”

    嘴裡說著刻薄話,手上的動作卻不相稱的溫柔——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披在她濕透了的冰冷身軀上。

    “你是要做被騎士搭救的公主呢,還是要繼續在這裡觀賞雨景?”

    許諾深深看著他,此刻的裴杉宇,仿佛是來搭救她的王子,其實他一直像守護天使般陪在她身邊,這一點,她明明在很久前就心知肚明,然而,表面上卻總要把他當成惡魔。

    人的心真是奇怪啊,總要故意推開身邊對自己好的人,故意拿刺人的話傷害自己最重要的人,仿佛不這樣做,就體現不出自己的價值。胸口萌動著莫名的暗濤,許諾覺得自己似乎終於明白了些什麼。

    她把手給他。“好,就給你一次當騎士的機會吧。”

    “是,尊敬的公主殿下,您請。”裴杉宇搞笑地把左手按在胸前,右手接過她的手。

    相疊的掌心,溫暖得令許諾想哭。

    雨絲,漸漸停了。

    “閉上眼睛。”突然,裴杉宇停下腳步。他看到了腕表上的指針,離十二點整還有一分鐘都不到。

    “幹嘛?”

    “你管這麼多幹什麼,叫你閉上就閉上。”

    “喔。”真不知他到底在搞甚麼鬼,許諾心不甘情不願地合攏眼臉。

    “祝你生日快樂……”

    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就像一把午夜回蕩的小捉琴,在她耳邊彈奏著,許諾緩緩睜開眼睛,街燈的照映下,一隻既精巧又可愛的水晶鬧鐘在她眼前熠熠生輝。

    “給你的生日禮物。”

    “好可愛……”許諾忍不住驚喜地叫:“你怎麼知道我缺一隻鬧鐘?”

    “上次你不是抱怨過,按鬧鈴的時候把鬧鐘給弄壞了,所以我就想買一個新的送你。”裴杉宇微笑地看著她。

    “謝謝!我很喜歡,它真的好漂亮。”她感動地看著他。“喂,下垂眼,你還記得我的生日啊。”

    “你是我的死對頭,我當然要牢牢記住,好有一天紮草人給你下咒,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是說真的?這個男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從來看不透。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

    他的溫柔體貼,跟郝崇文的冷漠無情相比,有太大差別。想起剛才郝崇文因接到前女友一通電話,就棄她而去那一幕,原本含笑的嘴唇一下子垮下……

    “怎麼了?”

    “沒事……”她搖頭,淚水卻如斷線的珍珠般,紛紛墜落,現在雨已經停了,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掩飾她的傷心。

    “我沒事……”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也許就只有逞強了。

    “傻瓜,在我面前還裝什麼呢?”

    裴杉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輕一摟,她忍不住撲入他寬厚的胸膛,冰冷濕透的肌膚接觸到他溫暖的衣衫,淚水掉得更凶了……

    “郝崇文根本就忘不了他以前的女朋友,沒有半點把我放在心上,我本來已經做好一個晚上的計畫,想跟他一起慶祝生日的,沒想到,安熏子學姐一個電話,他就把我丟下不管了。”

    原來是這樣!假如這一刻,那個陰陽怪氣的白馬王子在他面前,裴杉宇鐵定會給他一拳。

    “我好累,我要跟他分手。”

    “你確定嗎?你不是很喜歡他嗎?”裴杉宇想伸手摸她的頭髮,手伸到一半,卻還是縮了回來。

    “到現在我自己都有點糊塗了,到底是真的喜歡他,還是偶像崇拜。跟他在一起真的很無趣,跟想像中完全不一樣。我難過並不完全是因為他丟下我不管,我更生自己的氣,笨到連自己的心情到底怎樣都搞不清楚。下垂眼,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傻瓜?”

    她抬起頭,深深地看著他。

    她的手指揪住他的衣襟,清秀的臉頰有一抹蒼白的憔悴,看他的眼神如孩童般無助。他的胸口猛地掠過一陣尖銳的痛楚,可不管這痛楚有多強烈,他也要控制住自己微顫的指尖。

    “是啊,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全世界最笨的小傻瓜。”他竭力忍耐,只是微微笑了笑。

    許諾把嘴一扁……

    “拜託拜託,可不要再哭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我們快回家吧,再這樣下去,非得感冒不可。”裴杉宇連忙求饒。

    偷偷看著用力牽住自己手的男人的側臉,許諾沒有意識到,自己露出了滿滿的,既安心又幸福的表情。

    “呵呵呵……”

    睡夢中的許諾,傻傻地笑了起來,她撿到一百萬,從天而降的財富,不偏不倚,正好砸到她的腦門上。她興沖沖地拎著錢袋去銀行存錢,誰知,滿大街都找不到一個銀行,然後走著走著,她居然來到了一個一半是冰川一半是沙漠的地方。如果是這種鬼地方,她要這麼多錢有什麼用啊。

    心裡一急,她就睜開眼睛,不偏不倚地和恰巧同時醒來的裴杉宇對上。

    兩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倒映出對方的身影。

    一秒後——

    “鬼啊……”她失聲尖叫。

    “鬼啊……”裴杉宇叫得比她還響。

    許諾立即檢視自己全身上下,還好還好,衣服穿得嚴嚴密密。

    “你、你、你……怎麼會在我床上!哈,我明白了,你肯定早就對我不懷好意,想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先奸後殺……”

    “停,你肯定又做愚蠢的發財夢了。每次都這樣,醒後就胡言亂語。”裴杉宇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不慌不忙地從床上爬起來,套上牛仔褲和外套。

    “……你不要只穿內褲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一瞥之下,許諾早就看到他修長的雙腿和強健的胸膛。

    他的身材還真不是蓋的,但是,難道她就這樣和僅穿一條內褲的他“睡”了整整一夜?許諾不禁兩眼發黑。

    “幹嘛這種表情,我又不是意的。誰叫你昨晚突然又不想回家,硬要去酒吧喝酒跳舞,喝太多吐我一身,害我不得不把衣服脫掉。”

    “是這樣嗎?”許諾傻傻地問,因喝酒過多到現在仍眩暈的腦袋終於有了些模糊的印象。

    沒錯,因為不想浪費自己美好的二十三歲生日,她硬拉著裴杉宇去酒吧唱歌跳舞,兩人玩了通宵,回到她的公寓,就累得再也走不動,倒在床上東倒西歪。然後,就這樣一覺到了現在,幸好今天是休息日,不用上班,否則,這個樣子……

    “來,喝咖啡提提神。”

    一屁股坐到餐廳裡,許諾疑惑地看著大咧咧煮起咖啡的裴杉宇,這是她家耶,那傢伙卻好像在自己家裡一樣。不過,他泡的咖啡還蠻香的,忙碌起來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位模範老公。

    “哇……好燙!”才輕啜一口,許諾就哇哇大叫。

    “你是貓舌頭嗎?慢一點。”裴杉宇歎口氣。也端著一杯咖啡坐下,同時拿過她的,往杯裡緩緩吹氣。

    許諾用手支起下頜,靜靜看著他。他的側臉看起來格外帥氣,他朝咖啡杯吹氣的動作更是溫柔得令人心碎,她的心開始震動,一聲聲,愈來愈急,愈來愈快……

    “幹什麼這樣看著我?”察覺到她的視線,裴杉宇有些詫異。

    “沒有啦。”

    許諾偏過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臉紅了。天呐,她竟然會看那條臭魚看到臉紅,雖然他長得是很帥沒錯,可是,也不至於到臉紅心跳的地步啊!然而,滾燙的雙頰,硬是透露出甚麼訊息。

    內心有些東西,在悄悄萌動、發芽,一天天茁壯成長……她實在不敢去確認,那到底是什麼。

    “阿嚏……阿嚏……”毫無微兆地,許諾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是不是感冒了?”裴杉宇朝她傾過身,溫熱的手掌貼上她的額頭……

    許諾一陣頭暈目眩,他的手好涼,他的氣息撲面而來,還有身上淡雅的清香……好舒服的感覺,再多待一會兒吧……

    可惜,沒幾秒,裴杉宇就無情地把手收回。

    “白擔心一場,淋了雨,又瘋狂了一個晚上,還是什麼事都沒有。你根本壯得像頭牛嘛。”

    “有這樣形容美女的嗎?”

    這個男人,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又愛又恨?許諾嚇了一跳,自己怎麼會這麼想。天,最近她真的好反常,是跟他走得太近了嗎?

    “好了,既然你沒事,我也該走了。”裴杉宇站起來。

    意識到他是擔心了她整整一個晚上,一股暖流劃過內心,許諾忍不住低聲說:“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什麼?”裴杉宇似乎沒聽到。

    “你不要對我太好喔,要是你一直這麼溫柔,我怕我會愛上你。”

    她垂下眼臉,到底是無心的低喃,還是刻意的問題?

    裴杉宇的心臟一陣狂跳……

    “開玩笑的啦,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呢,你嘴巴壞,喜歡欺負人,一天到晚亂放電,我……我會喜歡你才怪……”

    生怕他誤會些什麼,許諾急急解釋。

    “是嗎?那就好,你可千萬不要喜歡上我。”裴杉宇扯起唇角。他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許諾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走了。”

    “喂……”她追到門口。“你和你喜歡的那個女孩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我和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裴杉宇輕輕聳了聳肩。

    “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她嗎?”許諾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醋意。

    “喜歡不一定在一起啊。”

    “你這個人好怪……”

    “那是因為你是個傻瓜,不折不扣的小傻瓜。”裴杉宇揚揚手,灑脫地大步離開。

    ——你是個傻瓜,不折不扣的小傻瓜

    多少年後,許諾一遍又一遍地回憶,回憶這句摻雜著苦澀的話,當時愚鈍的自己,為什麼沒能聽到他內心深處的歎息。如果,她有認真看他的表情,認真看他的眼眸,是否就能看透他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傷口和對自己深深的愛意?可是,她還是沒看出來。唉,她真是個傻瓜啊!

    原來他一直雲裡霧裡地兜來繞去,就是不讓她看清真實的自己。是他千方百計,不讓她察覺自己對他的感情,同時也不讓她察覺他對她的感情。所以,遲鈍如她,就一直蒙在鼓裡,一直一直……像個十足的傻瓜一樣!

    為什麼,她會這麼傻?!

    為什麼,他會允許她這麼傻?!

    難道,這就是真愛?她苦苦尋覓答案,卻一次次迷惑於他似笑非笑、似真還幻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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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4 02:11:34
第七章

    許諾徹底和郝崇文分手了。

    雖然郝崇文到這時才意識到許諾的好,向她苦苦哀求,但那張昔日她覺得帥極了的臉,現在看來,卻根本沒有半點魅力。果然像董依潔所說的,她對他的感情是偶像崇拜。她一味沉浸在對自己一手製造出來的光環與幻象的迷戀中,從未真正瞭解過他本人。其實兩人個性截然不同,而郝崇文又有一腳踏兩船的傾向,這些,都令許諾盲目的感情清醒過來。

    分手,不但不如預期般難過,反而,今她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內心亦漸漸清朗開來。真的再見了,她的夢幻初戀,她的偶像崇拜情結,她的白馬王子花癡症,她的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戀愛,如果,這場荒唐的相處真的稱得上戀愛的話。

    “你在這裡?一起到外面吃午飯吧,我知道附近有一間港式茶餐廳剛開張,我們去嘗嘗味道。”

    午休時分,董依潔來找許諾。

    “好啊。”許諾笑眯眯地和她一起往外走。

    “你吃錯藥了?跟男朋友分手了,居然還一臉春風得意。”電梯裡,董依潔打趣她。

    “還是你說的對,我現在才發現,自己對郝崇文的感情,根本不是男女戀人間應有的感情。沒錯,我曾經是很喜歡他,但那跟我喜歡明星真的沒什麼兩樣,長這麼大,再笨也該明白了。”

    “我早就說過了嘛,你能想通就太好了。”董依潔笑道。“咦,最近怎麼沒見裴杉宇圍在你身邊打轉,你小心喔,他的條件這麼好,遲早會被別的女人搶走。”兩人踏出電梯,朝公司大廈外走去。

    “我和他又沒什麼關係,他喜歡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許諾心頭一跳,卻還在死鴨子嘴硬。

    “呵呵,還嘴硬,看你硬到什麼時候。告訴你,這幾天我經常看到一個身材超好的大美女在等裴杉宇下班,而且他們看起來態度十分親密。如果裴杉宇真被別的女人搶走,可別怪我這個死黨沒有事先提醒你。”

    “真的嗎?”許諾停住腳步。

    “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不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難道裴杉宇真的有了女友?不可能吧!想到他會和別的女人相依相偎,她的心就痛到幾乎無法忍受。

    然而,事實彷佛是在驗證董依潔的話,她倆才踏出大廈就看到一道修長慵懶的身影……

    “裴……”叫聲還沒有出喉,就已然僵住。

    一輛紅色跑車,疾駛而來,停在裴杉宇面前。

    “今天怎麼這麼好,請我喝午茶?”車窗打下,露出一張嫵媚俏麗的臉龐。

    “你這是什麼話,要知道,你可是我最親愛的寶貝,我不來陪你喝午茶,誰陪你?”

    琳達嬌笑著擰了擰裴杉宇的耳朵,然後頭一偏。“上車。”

    “遵命。”

    他敏捷地跳入助手席,琳達立即湊過來,他親昵地擁過她的肩膀,在她頰上落下響亮的一吻。

    跑車的油門被一踩到底,發出震天巨響,呼嘯而去,張狂得令路人紛紛側目。

    自始至終,他都沒看到就在不遠處的許諾和董依潔。

    “許諾,你還好吧,你的臉色好白……”事已至此,大家都看在心裡,董依潔輕輕在心裡歎息好友又失戀了。

    “沒什麼……”許諾勉強收回視線。

    胸口有什麼東西在不斷折騰撞擊,仿佛白鳥折翅而墜,椎心般的劇痛襲中了她!

    為什麼會痛得這麼厲害?她不是一直討厭他,一直看他不順眼的嗎?為什麼看到他和琳達在一起,竟會這麼難過?這種難過,比得知郝崇文仍愛著前女友的難過要強烈上千萬倍不止!

    直到這個時候,許諾才終於明白了……

    “原來……原來我真的喜歡上了那條臭魚啊……”喃喃地,她歎息低語,發出自嘲的笑聲,但在董依潔眼裡,那笑卻比哭更難看。

    “說不定是我們誤會了……我的視力一向不好……”董依潔不忍地說。

    “不必再找藉口,我都看到了。”許諾苦笑,“是我太傻,一直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心情,是我太傻了……”

    她真的好笨啊,為什麼就沒有發現原來自己喜歡他呢。人,難道真的非要到失去以後,才知道珍惜?

    生平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愛情,卻又在下一秒陷入失戀的境地。

    許諾呆立原地,良久良久地看著裴杉宇消失的方向,禁不住……淚眼模糊……

    一切……難道真的太晚了嗎?

    高速飛馳,享受狂風刮過臉頰的強勁……

    琳達將車內重金屬搖滾的音響調低,自墨鏡下瞥了一眼坐在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

    “剛才在大廈門口,我好像看到許諾和董依潔。你剛才對我這麼親熱,也是故意演戲給她看吧。”

    “許諾和郝崇文分手了。”裴杉宇不答,突然說。

    “分手了?這不是好事嗎?值得慶祝啊,你幹嘛要故意讓她誤會?”路口是紅燈,琳達減緩車速。

    “最近,她偷看我的頻率愈來愈高,而且似乎愈來愈在意我,我懷疑,她是喜歡上了我。”裴杉宇淡淡地說。

    “那還不好,反正你也一直這麼喜歡她,你們兩個人可以說是兩情相悅。”

    裴杉宇慵懶的眼神突然掠過一抹滄桑。“老姐,別人不瞭解我也就算了,難道你還不瞭解嗎?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哈,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只有你一天到晚說不可能不可能。”

    琳達仰頭打了一個哈哈,轉過頭,銳利地盯著他。“臭屁小子,你確定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老弟的份上,我早就一掌把你打到天外,好敲醒你那不知在想什麼的腦袋。許諾明明是那麼好的女孩,你喜歡她,她現在也喜歡上了你,可你為什麼偏偏就一直瞞著她,不讓她發現你對她的心意?”

    琳達摘下墨鏡,盯著自己親弟弟的臉。“要是媽媽還在的話,看到你這樣,她會很心痛喔。”

    裴杉宇不語,蹙起眉心。

    琳達歎口氣。“老媽的忌日快到了,算起來她也離開我們十多年了,可是,我仍覺得她一直陪在我們身邊。對了,前天我收到李叔叔從瑞士寄來的信……”

    裴杉宇一震,轉過臉。“李叔叔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過得很好,瑞士是個非常祥和寧靜的國家,他在一家教會做義工,那裡所有的人都很照顧他,叫我們不要擔心。”

    “他身邊……有人陪他嗎?”

    “他沒提,不過,我想他應該還是單身吧,看來,李叔叔還是忘不了媽媽。他還特別問起你,他並沒有怪你……”

    裴杉宇垂下眼臉,痛楚一陣陣擠壓著他的胸口,令他哽咽難言。

    “不關你的事,別太自責。”

    琳達撫著他冰涼的臉。“小魚兒,一切都過去了,沒有任何人怪你,為什麼你卻偏要折磨自己?”

    “我沒有。”

    “你有!你根本是在強顏歡笑!我可是你老姐,難道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嗎?”

    “對不起……”

    事到如今,還能再說些什麼呢,反反覆覆,他所能掙扎出口的,也只有這三個字而已。

    當年,年少無知的他,自以為是為母親好,不料卻殘忍地把母親唯一的幸福扼殺殆盡,令她抱憾而終,也令深愛母親的李叔叔孤獨一生。他罪孽深重!如果有人肯狠狠打他罵他唾棄他,或許他還能好過一點。可是,為什麼大家都對他這麼寬容?沒有人懲罰他,所以,他不得不折磨自己。

    “小子,別露出這種表情。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許諾跟媽媽不一樣,你可以折磨自己,沒人能阻止你這麼做,但是,別再愚弄她,別再讓她像個傻瓜一樣……”

    “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琳達歎了口氣,用力踩下油門。跑車如利箭般,劃過熙攘街道,也擾亂了各懷心事的人。

    LOSTLOVE,在情人節居然熱鬧更勝往昔。

    分開人流,許諾朝吧臺上豔光四射的琳達走去。

    “這不是許諾嗎?今天刮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琳達一眼看到她,親熱地挽住她的手,探頭看了看四周。“聽說你和上次把這裡吐得滿地都是的白馬王子分手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其實我並不喜歡他,而他,也並不喜歡我。”許諾坦然地說。

    “這不就好了?”琳達笑著用力拍了一下手掌。“其實上次,我就覺得你和他一點也不相配。好,為了慶祝你分手,今晚我請客,想喝什麼儘管點。”

    “那個……裴杉宇呢?”

    這幾天,裴杉宇一直在躲著她,上班時藉口忙設計和開會,一下班就腳底抹油,溜得不見人影。她真的根想跟他談一談,無奈之下,她只好來這裡找他。

    “小魚兒啊,他在經理室幫我數錢。”

    “數錢?”許諾瞪大眼睛。

    “是啊,今天會計生病了,我對數字最不感冒了,但是酒吧的帳目不每天清算又不行,所以就拉他給我做苦工。”

    “喔。”許諾覺得心頭澀澀的,聽琳達的口氣,兩人關係匪淺,恐怕還在男女朋友之上。

    “臉色變得這麼難看,吃醋了?”

    “才沒有呢。”

    “哼哼,死鴨子嘴硬。好了,老實告訴你吧,”琳達像趕蒼蠅般揮揮手。“我和裴杉宇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種關係。”

    “咦?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嗎?”

    “雖然那臭小子一張臉長得還不賴,不過,就算他再帥再拽,我也不可能跟自己的親弟弟搞亂倫啊。”

    “什麼?你們是姐弟?!”許諾頓時僵化。

    “SHOCK了吧,哈哈哈……我想那小子肯定死也不會告訴你。琳達是我的英文名,我的中文名是裴杉琳,千真萬確。”

    “可、可是……他從來沒有提過……”許諾頓時想起他們在公司頂樓的對話。

    “他甚至還故意讓我誤會,他為甚麼要這麼做?”

    “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嗎?”琳達,不,裴杉琳盯著她。

    “什麼?”

    “你可真遲鈍,唉,算了,指望你自己領悟是IMPOSSEBLE啦,我發善心告訴你吧,這可是他天大的秘密喔,千萬別說是我洩露給你的,否則他會殺了我。”裴杉琳朝她勾勾手,後者乖乖湊上來。

    “別看那小子平時又臭屁又拽,實際上,人家是開天闢地古往今來第一純情男!他在念書時就對你一見鍾情,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但他又沒有勇氣向你表白,所以只能像現在這樣裝瘋賣傻在你身邊陰魂不散。明白了嗎?”狠狠喝了一大口水後,裴杉琳滿足地抹了抹唾沫橫飛的嘴巴,拍拍許諾僵化的肩膀。

    “喂,你還好吧?”

    許諾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然後,牙齒間發出猶如身處冰天雪地時的劇烈打顫,喀喀作響。

    “你、在、開、玩、笑?”

    他喜歡她?哈,就算天上掉下一百萬,正好掉到她腦門上也沒有這麼荒謬。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相信。如果你覺得當它是個玩笑會開心些,那就當它是個玩笑好了。”

    裴杉琳一臉平靜地喝著水,許諾狐疑地盯著她。“你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在騙我?”

    “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也對。

    “可是……我真的沒辦法相信……”

    那個一天到晚只會嘲笑她的死魚,居然喜歡她?開什麼玩笑!但凡一個男生喜歡一個女生,哪個不會把女生當成寶般捧在掌心,只有他,拿她當泥般踩在腳底,踩完不夠,還會指著她的糗樣哈哈大笑,並在日後有事沒事就拿出來刺激她。如果這是裴杉宇喜歡一個人的表達方式,那也未免恐怖了點。

    “反正我已經告訴了你這個天大的秘密,作為那小子的姐姐,我已經仁至義盡。信不信在你。你也可以當面向他證實,不過我打賭,他絕對不會承認。我只是不想你們後悔,更不想讓有情人錯過彼此。”末了,裴杉琳以超認真的表情冒出這麼一句。

    許諾去經理室找裴杉宇。打開門,看見是她,裴杉宇明顯地一怔。

    “我來找你。”許諾直視著他。

    “進來吧。”

    裴杉宇的表情跟平時截然不同,沒有半點嬉皮笑臉,反而有著說不出的凝重和滄桑。他淡淡地看她一眼,打開門。經理室裡堆著厚厚的帳本,裴杉宇似乎無視她的存在,一屁股陷進沙發裡,點燃一支煙。

    “找我有什麼事?”

    經理室的隔音效果極好,一關門,整個世界立即安靜下來,仿佛只剩下他和她。

    許諾一步步走近他,走近那個曾經令她覺得討厭無比,現在卻一看到他就喜歡到連胸口都疼痛欲裂的男人。原來討厭和喜歡只有一線之隔,他們一路走來的情景歷歷在目!許諾不禁百感交集。一起相處這麼久,相識這麼長,到現在才發覺生命裡的真命天子是他,上天是不是太會捉弄人了?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那年聯考後,你明明可以跟我進同一所大學,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跑掉?”

    第一句話,她就開門見山。

    “我厭倦了那種枯燥乏味的制式課程,想出去走一走。”

    “真的?不是為了逃避我?”

    “琳達跟你說了些什麼?”他的神情凝重起來。

    “到現在你還叫她琳達?是不是故意要讓我誤會,為甚麼不告訴我你們是姐弟?!”

    就知道這個老姐靠不住,果然把他出賣了。看她一臉非要問個究竟的神情,裴杉宇暗暗下定了決心。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她放下自尊來找他,他卻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許諾感到一陣心酸,忍不住說:“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這個問題,她早該問他啊,多少往事,在此刻一齊湧上心頭……

    ——在正式找到男朋友之前,把我當成備用胎吧。

    ——有的養花人,明知自己根本養不好花,哪怕他再喜歡那朵花,到頭來也只會令它枯竭而死,所以他會放棄自己的獨佔欲,僅在一邊靜靜看著那朵花生長,對他而言,只要那樣就夠了……

    過往一切歷歷在目,沒錯,他是喜歡欺負她,氣得她跳腳,可是背後卻藏著沉默的關懷和溫柔。他雖然表面上看她什麼都不順眼,卻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只要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在他面前,她從來都是那麼自然,根本不需掩飾自己。

    她出糗難過時,總有他陪在身邊。她還記得校園綠蔭下的初吻,他兩夜飛奔而來的焦慮,除了他,今後還有誰肯為她風裡來雨裡去?

    在這一刻,許諾的內心愈發清朗了,原來裴杉琳並沒有騙她,更不是在開玩笑。

    他喜歡她,他的確喜歡她!卻一直不肯讓她知道,為什麼?

    一陣無形的颶風吹亂了她的內心。

    裴杉宇皺眉,一臉前所未見的既疲倦又無奈的表情,長久的沉默把她的心深深揪緊了。

    “為什麼不回答我?如果你不回答,我就替你回答。你喜歡我!其實你是喜歡我的!難道不是嗎?一直以來……你都很關心我,是我自己太傻……”說著說著,她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不,真正傻的不是我,是你!是你一直處處隱瞞,所以我才會蒙在鼓裡。為什麼,你要讓我變成這樣一個傻瓜?”許諾抓住他的手指,對方指尖傳來的熱度,令她心臟一陣炙痛。

    她那麼激動,愈顯出他的冷漠,這令她悲哀。那橫直在他倆間的障礙是什麼?

    “你說話啊,看著我的眼睛!承認喜歡一個人,就這麼難嗎?好,你不說,我說。其實,我也喜歡你……”

    “夠了!”裴杉宇皺著眉,厲聲打斷她。“夠了,許諾,不要再說了。”

    裴杉宇銳利的眼眸猶如暗夜之焰,深深炙痛她的心魂。一股莫名的悲傷倏地湧上心頭。

    都到了這個地步,他還在保持沉默,為什麼,僅是吐露喜歡這幾個字,竟會如此困難?顫抖著嘴唇,她凝視著他,淚眼模糊。

    “不要再問我了,這裡……並不如你所想的,其實它什麼都沒有……”裴杉宇深深按住自己的胸口。“如果你想從我心裡挖掘出什麼,很遺憾,你最終挖到的,將只是一具腐臭不堪的白骨!”

    “忘了剛才的一切,我也可以當作什麼都沒聽到,否則,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為什麼……”她真的不懂啊。

    他不答,兀自站起來。無視她朦朧的淚眼,拂袖而去。就像一匹受傷的野獸,快得連她都阻攔不及。

    所以,她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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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14 02:11:56
第八章

    心慌意亂的許諾。找到唯一能解救這段感情的救星——裴杉琳。

    “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要急,坐下來喘一口氣,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等許諾冷靜下來,裴杉琳輕歎了一口氣。

    “其實……這是一個關於仇恨與寬恕的故事。”

    “仇恨與寬恕?”好沉重的話題。

    “這是一個充滿了悲傷的獨佔欲故事……”

    故事,就這樣述說著——

    “從前,有很親密的一家人,小男孩,姐姐和媽媽,三個人一起相濡以沫地生活著。沒有爸爸,他很早就因病過世了。

    薪資微薄的媽媽獨力撫養他和姐姐長大,日夜操勞,含辛茹苦,小男孩看在眼裡,發誓要好好念書。長大後賺多多的錢,好讓最愛的母親可以不再這麼辛苦。

    小男孩非常孝順他的母親,也很乖很懂事,小小年紀,就像一家之主,媽媽和姐姐都非常欣慰。那時候,生活雖然艱苦,但一家人和樂融融,過得很幸福。直到一天,有一位叫李衛康的男人,走入他們的家裡。

    李叔叔是媽媽公司的同事,身材高大,笑容親切,他常來幫媽媽做一些粗重的家事。他有時在家裡一呆就是一天,而平常溫柔恬靜的媽媽,臉上也有了愈來愈多的笑容。

    姐姐不覺得什麼,可是,已經讀國中的小男生卻一天比一天討厭那位李叔叔,因為他霸佔了媽媽原本屬於他的時間,瓜分了媽媽原本只給他的愛,他更怕李叔叔有一天會把媽媽給搶走。

    然而,那一天還是來了。當聽到媽媽和他們商量要和李叔叔結婚的時候,小男孩大發脾氣,跑出家門,一夜未歸。大家以為他只是暫時不能調適,過幾天就好,但是沒想到,情況愈來愈糟。

    一直很聽話的他,開始以無比激烈的手段反對媽媽和李叔叔在一起,起先只是蹺課,然後漸漸開始蹺家,再到後來,他變本加厲,不但眼學校中的小混混們玩在一起,還到社會上四處遊蕩打架。原來一直是資優生的他。不久就上了學校黑名單的首位。

    媽媽和姐姐當然很痛心,然而他卻怎麼勸也不聽,在他又一次聚眾鬥毆被帶到警察局後,媽媽流著淚告訴他,她已經和那位李叔叔分手了,而李叔叔也即將移民瑞士,兩人應該不會再見面。”

    “後來呢?”

    “後來……後來大家的生活又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媽媽還是好媽媽,自從跟李叔叔分手後,她就對他隻字未提,所以大家都以為媽媽真的把李叔叔給忘了。當然。小男孩也變回以前那個乖巧懂事的他。可是……半年後,媽媽突然病倒了。等送到醫院,診斷出是肝癌末期,時日無多。

    小男孩和姐姐都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可是不管用什麼方法,還是無法阻止死神的腳步,於是,最後一天來臨了——

    小男孩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當他含淚凝視著奄奄一息的母親,問她最後的願望是什麼時,媽媽笑了,艱難地告訴他,她好想再見李叔叔一面。原來她一直深深愛著李衛康,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但為了小男孩,為了維持全家的幸福,毅然割斷了自己的戀情。

    小男孩到那時才明白自己鑄成大錯,但為時已晚,母親抱憾而終。在母親的房間,小男孩找到厚厚一書桌的信,全部都是母親寫給李衛康的,工工整整地封好口、貼好郵票,卻一封也沒有發出去過。小男孩悲痛萬分,一連幾天不吃不喝,到最後小男孩的姐姐不得不把他送入醫院,強行給他輸營養液。

    然而,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無法挽回。他的獨佔欲拆散了一對相愛至深的人,害得母親鬱鬱而終,害李叔叔孤獨一身,害這個家支離破碎,他把一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完全變了。”

    嵌在沙發陰影處的裴杉琳,緩緩抬起凝重的臉龐。

    “他變得玩世不恭,變得漫不經心,變得會隱藏自己,變得什麼都不輕易說出口,他明明喜歡某樣東西喜歡得不得了,卻連觸摸她都做不到,因為他太害怕會重蹈覆轍。他無法真實,無法快樂,他用層層的枷鎖把內心封起來,如果,不打破它的話,他將一生無法幸福!”

    “現在你明白了吧,為什麼他明明那麼喜歡你,卻只是一味逃避,為什麼他說自己的內心只是一具腐骨!”

    許諾說不出話來。

    這個故事今她震驚、悲傷而心痛,原來,他慵懶笑容的背後,竟有這麼深的陰影和傷口。

    “這就是全部的真相。”

    “我好傻啊……”許諾不禁捂住自己淚濕的臉。“為什麼我沒有早點意識到他的心情?”

    和他相處的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她不禁心如刀割,悔恨交加。

    “與執著相對,愛同時也是脆弱的、陰晦的,如果,一個人刻意瞞你,而你又那麼遲鈍,無法察覺是自然的事。你不必責怪自己,一切都是那小子咎由自取。”裴杉琳真是有點恨鐵不成鋼。

    “你別這樣說他,他只是不想我受到傷害。難怪他曾經告訴我,縱然再喜歡一朵花,可是明知自己沒有養護好那朵花的能力,他就會一直遠遠站在花兒的身邊,看著它就夠了。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他指的是我。”

    “所以,當那朵花知道的時候,他就逃了,又一次。逃得比誰都快。沒用的臭小子。”裴杉琳達把牙磨得喀喀響。

    “剛才我一直試著打他電話,也去過他家,可是他都不在,你能幫我找到他嗎?我好想告訴他,我喜歡的是他,也請他不要再逃避了。”

    她要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不管是怎樣的傷口,總有某些人、某些事,能讓它痊癒吧。沒有治不愈的傷,沒有堅持不下去的愛,只要它是真愛。

    “他可是我最寶貝的弟弟,如果,你不能令他康復,就不要再去招惹他。”裴杉琳盯著許諾。

    “相信我,我一定會令他康復!我不能沒有他。”

    “好,那我就把他交給你。”

    那麼堅定而勇敢的女孩,應該能讓那小子好起來吧。

    夠了,往事已成煙灰,何必再執著不放,於噩夢中苦苦糾纏?放下重負,輕鬆上路吧,一切都過去了,小魚兒,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大家都會好起來。

    她長長籲口氣,天,就快要亮了。

    “靜園”,墓碑森立,重重疊疊,每一塊石碑下,都深埋著一個生命,一段故事或一則傳說。

    風吹起來,松濤聲聲,東方泛起一絲魚肚白。

    冰冷的指尖四處摸索,卻找不到想要的煙盒,裴杉宇苦笑了一下,緩緩靠在水泥欄杆上。母親的遺像朝著他恬然而笑,一如既往的溫靜笑容,卻令他胸口的痛楚愈來愈深。

    腳步聲漸漸驅近……

    誰?在此天方未明時分,是閻王還是小鬼,來向他索命?這具罪孽深重的軀體,他無可眷戀,都拿去吧!

    然而,轉過臉,卻是此刻最不想見的人。實在沒力氣繼續偽裝玩世不恭的笑容,裴杉宇毫無表情地盯著朝自己接近的許諾。

    她怎麼來了?肯定又是老姐把他出賣了。

    “裴杉宇……”

    她在叫他的名字?稀奇,以前她不是罵他“死魚”,就是叫他“下垂眼”。

    “我來接你,我們回家吧。”

    許諾心痛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整晚都呆在這裡?難怪她找不到他。不過才一夜,他就顯得憔悴多了。

    “我不想見到你。”他竭力避開她的視線。

    “可是我想見你!”她步步逼近。

    “你不要靠近我。”他寸寸後退。

    “可是我想靠近你!”

    後背抵到墓碑,他退無可退。她伸手,將他僵冷的身軀緊緊抱住,用力環緊他的腰,臉頰深埋入他的胸膛,試圖以自己的溫暖融化他的冰冷,淚水漸漸氾濫。

    “喂,你幹嘛哭啊,我又沒有凶你。”他一臉狼狽地看著她的淚水。

    “因為你都不哭,所以我只有代替你哭啊。”

    看來老姐不僅出賣他,還把陳年舊事給悉數抖了出來。裴杉宇長長吐出一口氣,覺得一陣輕鬆。

    “你都知道了……為什麼不罵我,不唾棄我?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罪人,註定這一生都不可能幸福。”

    “別這樣詛咒自己,這不是你的錯,只不過你那時候還太小……”

    “你們都對我太寬容了。”裴杉宇歎息,僵硬的身軀松緩下來。

    哭是要減小深重的悲傷,可是為什麼,他胸口的悲傷明明已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卻偏偏一滴眼淚都沒有呢?

    抬起手,撫過她的眼角,晶瑩的淚珠沾到他的指尖,透明美麗的液體令他看得入迷……

    原來這就是眼淚……

    “真美麗啊……這眼淚……”他喃喃低語,深深凝視懷中的她。

    “就跟你一樣,美麗得獨一無二,可是,在我的生命中,愈美麗的東西,就愈不可觸摸。”

    “你可以的!我不就在這裡嗎?”

    “我做不到……”

    他無聲凝視著她,搖搖頭,緩緩地,卻又堅定地將她推開。

    他灰暗而悲傷的眼神令她害怕,她見過各式各樣的他,頹廢的、慵懶的、迷人的、戲謔的,從來都是嬉戲灑脫的裴杉宇,眼前卻是她從未見過的他,某種恐懼的預感襲上心頭,她不由自主地顫慄起來……

    這一次,她懷著滿腔熱愛而來,但恐怕,還是阻止不了失去他的命運!

    “我想你現在應該明白,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從高中時就開始了。”

    呵……這是告白嗎?是告白吧!她等了好久好久的告白。

    “可是,那時候你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裡,整天對郝崇文發花癡。所以,我就只能在一邊遠遠看著你,可是我又實在太喜歡你,完全離開你我根本做不到,就只能像個小丑一樣纏在你身邊,逗你欺負你,好讓你能對我留下印象。”

    告白的人仍是沒有什麼表情,而聽告白的人卻已淚流滿面。

    ……她真是傻瓜啊,徹頭徹尾的傻瓜!

    “不過,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會這麼喜歡你呢?也許正是因為你那時心裡根本沒有我!你的視線,永遠只看著別人,所以我才會被你深深吸引。”

    “人真是既自私又獨佔欲強的動物,拼命追求得不到的,卻又隨意丟棄得到的,就像任性的孩子一樣,我也不例外。”

    “不是的,你不是這樣的……”她拼命搖頭。

    “聽我把話說完。我更懷疑,如果,有一天,你也喜歡上我,會怎樣?像童話般,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嗎?”他自嘲地苦笑。

    “不!人生不是童話,不可能這麼浪漫。也許,你吸引我的,正是你從未在意過我這一點,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愛上我的話,說不定我會對你立即厭倦……”

    這到底是什麼愛的邏輯?她的內心一片混亂。他卻殘忍地對愛判下死刑!

    “所以,不要告訴我,永遠也不要說,就算你喜歡我,也不要學那些電視劇裡要死要活的煽情表白,千萬不要!”

    這的確是她等待好久的告白,卻也是她聽到過的最殘忍的告白,許諾不由心如刀割。

    “你好殘忍,你喜歡我,卻不允許我喜歡你。”

    奇怪的愛情,奇怪的邏輯,可是至少有一點她明白,就是——他正在推開她,他總在推開她!

    “是啊……我就是這麼不可理喻地任性……”

    “可是,即使這樣,我還是很喜……”

    他立即伸手按住她的唇瓣。“別說。”

    “不,我做不到!”

    她打掉他的手,愛一個人,怎麼可能不讓他知道?怎麼可能不告訴全世界,她愛他!

    “那我就離開你。”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他是認真的!

    “不要,我不要……”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襟,生怕他從眼前消失。

    “為什麼不可以?我們明明相愛啊,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別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我一點也不明白。我繞了這麼大的圈子,好不容易才明白自己真正愛的是誰!所以,求你了,別丟下我,別厭倦我,請繼續留在我身邊,我不能沒有你啊!”

    她狼狽哭泣的淚顏,令他想起狂風中紛飛四散的花瓣!儘管珍惜她的心再強烈,他終於還是……令她哭了啊……

    愛是一把雙刃劍,愛有多深,痛楚就有多強烈,想擁抱她有多深,推開她的欲望就有多暴烈。那麼美麗的她,近在咫尺,只要自己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擁抱就可以,可是,為什麼偏偏就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啊!

    僵冷的手指,愧疚深重的內心,母親臨終前奄奄一息的模樣,最後那個淒然的笑容……

    是他毀了這一切,到今天,他怎麼可以獨自幸福?

    愈美麗,愈無法觸摸!

    “對不起,我無意讓你哭。”然而她的淚水,終究令他心痛。

    “不想讓我哭,你就永遠不要離開我啊,也不要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我需要你!”她像個孩子般緊緊揪住他的衣袖。

    “你需要?你真的需要我?說不定,你對我的感情,也只是偶像崇拜而已。”

    “怎麼可能是偶像崇拜?!現在的我,難道還會被你矇騙誤導嗎?”眼前這個男人,似乎想要再次逃離,她真的不捨得放手啊,體驗著內心驚濤駭浪般的衝擊,許諾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好了,好了……”裴杉宇拍著她的背。

    “不!不要!你不要離開我!”許諾連哭帶喊,情緒激動,她知道,只要自己一鬆手,他就會離她而去,他是認真的。

    “你拉得我這麼緊,我怎麼可能離得開?”裴杉宇苦笑。

    “答應我,你真的不走?”許諾抽抽答答,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好,我答應你不走。別哭了,像只醜醜的小花貓。”他輕撫著她濕濕的臉頰。

    “你親口說的喔,一定要說到做到,不許……”未出口的聲音消失在他隨之覆上的唇中,她閉上眼睛,渾身顫抖,體驗著生命中如火如荼的和他的第二次接觸。

    唇齒相依的滋味令她刻骨銘心!深深糾纏的舌尖傳遞著不可思議的熱度,整個靈魂彷佛都在顫慄燃燒……

    猶如世紀末的最後一吻,焚盡所有激情與火焰,她迷失在他的溫柔與親密之中,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鬆開她……

    “現在該放心了吧。”

    “嗯。”她紅了臉,用力點了點頭。

    “回家吧。”

    他擁著她往回走,她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就算他就在身邊,她仍是無法安心。

    他內心的傷痕恐怕也沒有那麼快痊癒,而他淡漠的表情又令她心慌,她會抓不住他嗎?

    許諾的公寓

    柔美的燈光,映在沙發上緊緊相偎的兩個人身上,將他們的全身罩上一層美麗的光圈。

    “去床上睡吧。”裴杉宇抱起睫毛都快打架的她。

    “不要……我要你陪在我身邊。”

    輕輕將她放到床上,裴杉宇發現自己的衣襟被她緊緊揪住。許諾就像一個得不到糖而要性子的小孩,任性地拉住他不放。

    “好,我留在這裡陪你。”裴杉宇笑了,坐到床沿,許諾立即像只小寵物般偎過來,靠在他的胸膛。

    或許是剛才那一幕驚心動魄的剖析太強烈,此刻的兩人,都沒有什麼欲望,只想好好珍惜和對方相處的每分每秒。

    許諾把耳朵貼在上面,聆聽他堅實有力的心跳,幸福的感覺溢滿全身。

    “你啊,好糗喔,如果你真的不想花枯萎,為什麼不先問問那朵花的意見,看它是否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

    “是嗎?”裴杉宇用手指撥弄著她的秀髮。

    “我好想就這樣一宜跟你在一起,一輩子,也許你會覺得我說大話,但是,我真的是這麼想的……”許諾笑了,眼皮有些沉重。

    裴杉宇沉默地看著她的笑靨,它就像冬季躍升在冰層上的一縷陽光,他冰封的心裂開了一個愈來愈大的口子。

    “我怎麼會笑你,只是……一輩子實在太長了……”他歎息,輕撫著她的臉頰,溫柔的手指傳遞著深深的眷戀。

    “不會啊……”

    她眨著眼瞼,頻率愈來愈慢,終於……慢慢合攏……

    拆騰了整整一天,她也實在累了。但是,本著一份女性天生的猜疑,她的手仍是牢牢揪著他胸口的衣服。

    裴杉宇凝視著她沈睡的臉龐,良久良久……

    這一刻,他面前的她,不可思議地美麗。而這份美麗,他卻無法擁有。至少,在目前無法擁有。

    每次看到她,就會令他想到自己母親慘澹的容顏,想到李叔叔傷心欲絕的表情,想到自己過去的任性和罪孽。整個世界因此而一片黑暗,這樣的他,有資格留在她身邊,帶給她幸福嗎?

    溢滿胸腔的苦澀已無法自持,他輕撫著她臉頰的手指微微顫抖……仿佛有一把鈍刀,在一點一點切割著身上的肌理……

    好痛啊!為什麼,愛一個人竟會這麼痛?!

    熟睡的許諾並不知道,裴杉宇就這樣一動不動地任她枕著,一直坐到天亮。

    他是那麼深沉那麼癡迷地看著她熟睡的模樣,似乎要把她臉上的每寸線條都深深刻入自己腦海,在臨走的那一刻,他又是怎樣眷戀不舍地在她的唇瓣留下了無數個小心翼翼的吻……

    然後,他徹底下了決心,收回留戀的視線,毅然離開。

    許諾一覺醒來,猛地探向身邊,果然,那個男人不見了,僅在客廳的茶几上。留了兩個字SOLONG。

    是不再相見的意思嗎?

    昨天是她不顧尊嚴的淚水和任性,才留住了他一整晚,但事實上,跟她在一起時,裴杉宇痛苦的表情,無時無刻不在牽扯著她的心。如果和她在一起,真的令他這麼痛苦的話,她寧願放棄,靜靜等待他傷癒的那一天,再出現在他面前。

    他愛她這麼深這麼久,難道,她連這一點點分離都承受不起,連這一點點等待都不願意花費?

    不!你看錯我了,裴杉宇!

    許諾把SOlONG的字條撕個粉碎,深深吸氣,臉上已沒了任何幼稚之色,這場刻骨銘心的戀愛,令她在一夜之間就成熟了。

    往事無法忘懷嗎?傷口太深嗎?沒關係,她有的是時間,可以跟他慢慢耗,看誰耗得過誰。

    你等著吧,臭魚兒!我非要跟你耗一輩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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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5 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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