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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梨花白]綺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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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3 10:24: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6
本帖最後由 為了一口餓 於 2017-7-5 18:09 編輯

綺羅 作者:梨花白

內容簡介】:

  甫入京城,便被繼母安排嫁給那個據說兇惡丑陋還克妻的殺人狂魔。

  既是人心涼薄,就別怪她要掙個魚死網破。

  等等,那位引得京城千金們兩眼冒紅心的英雄你是哪個?

  風雲際會中,殺人狂魔轉眼炙手可熱。

  惡毒女配暗自咬牙:那個走狗屎運的女人怎麼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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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3 10:25: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入京

深秋的天空碧藍如洗,幾朵白雲悠悠而過,隨著秋風凜冽而緩緩變幻著形狀。

寂靜的佛堂中,慈眉善目的老婦人看著身旁剛過十六歲生日的女孩兒,輕聲道:“去給你娘上柱香吧,然後把牌位仔細收拾好,咱們今天看來是必要走了。”

顧綺羅輕聲答應,老婦人嘆了口氣,拍拍女孩兒的肩膀,轉身走了出去。

門外兩個穿著樸素的婦人正等在那裡,看見她出來,忙上前陪笑道:“老太太,這天氣漸漸轉涼了,您老和大姑娘也該啟程了,老爺太太日夜盼著呢,若是再晚些日子,天兒越發冷,道上也不好走了。”

周太夫人看了這兩個僕婦一眼,淡淡道:“知道了,今兒就走,東西我和丫頭已經都收拾好了,你們去預備馬車吧。”

“哎喲,這敢情好,車馬都是已經預備好了的,奴婢們這就去安排。”兩個僕婦眉開眼笑的說著,其中一個便往屋裡看了看,狀似恭敬的道:“老太太和大姑娘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不曾有遺漏嗎?要不要奴婢再進去幫著看看?”

“不必了。我一個窮老婆子,能有多少東西?你們不是說京城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聽著周太夫人聲音有些冷,於是兩個僕婦忙陪笑道:“這個自然,老爺如今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官兒,就算不能像人家公侯府第那樣錦衣玉食,也萬萬不會虧了老太太和大姑娘。”

“那就行了。”周太夫人說完便揮揮手,於是兩個僕婦轉身離開,去安排車馬。她則站在屋外,看著院子裡兩棵桂樹,許久,方輕輕嘆了口氣。

“這一去京城,也不知是吉是兇。明陽性子寬和,如今雖做了官,卻也不會不顧惜綺羅,怕就怕那個女人會鬧出什麼麼蛾子,怎麼想都覺著她沒什麼好心。只是又能怎麼辦?丫頭漸漸大了,我一個孤老婆子,還能帶她多久?前些日子那一場大病,就差點兒要了她的命去。再說她也到了婚配的年紀,去了京城,有她爹那個五品官,說不定能嫁一個官宦子弟,一生衣食無憂。唉!素娥啊,你可得保佑綺羅,這孩子命苦啊……”

周太夫人絮叨著自言自語,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忽聽身後“吱呀”一聲,她回頭看去,就見顧綺羅手裡捧了一個小包袱,知道裡面裝的是女孩兒母親的牌位,於是老太太點點頭,輕聲道:“馬車過會兒就來了,去把咱們這幾天收拾好的包袱都拿出來吧,那裡面還有我幾件體己,你都是知道的,千萬看著些,莫要讓那兩個媳婦沾手。”

“知道了。”顧綺羅柔聲答應著,心裡有些好笑:那幾件祖母的體己據說是前朝古董,不過她看著不像什麼值錢的樣子,可老太太心心念念的就怕被人算計了去。

顧綺羅,我就要替你去京城了,此一去不知吉兇,你那個繼母好像不是個省油燈,幾個姐妹也不知性情如何?但不管怎樣,我會替你好好兒活著,會替你好好護著祖母,孝順她,絕不會讓她在那府裡受氣吃虧。

收拾了東西出來,看著周太夫人慈祥的眼神,顧綺羅心裡嘆了口氣:老人家還不知道她真正的孫女兒早在三個月前那場大病中香消玉殞,如今這身體裡,只是一縷來自不同時空的幽魂。好在她繼承了原本那個顧綺羅的記憶,老太太年紀也大了,許多事情也不去分辨,不然在這朝夕相處的祖母面前,還真是容易露餡兒。

馬車慢慢駛進院子,顧綺羅拎起裝著周太夫人那幾件體己的包袱,在兩個僕婦的扶持下和祖母上了馬車。她在這裡只生活了三個月,卻仍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院子,然後鉆進車內,挨著周太夫人輕輕坐下。

********

京城顧府

正廳裡,呂夫人慢慢撥著茶杯蓋兒,一面頭也不抬的問面前站著的中年婦人:“西跨院的房間都收拾好了嗎?我算著老太太和大姑娘這幾日就該到了。”

“回太太的話,已經都收拾好了,照著您的吩咐,被褥都是全新的,用的最上等的料子,擺設也是從庫房裡取出的精品……”

恭敬稟報的婦人是呂夫人的陪嫁,因為嫁給了府裡的管事周宏,所以人稱周大娘,乃是呂夫人的心腹,就是這府裡的兩個姨娘,也要讓她三分。

但她此刻在呂夫人面前卻是無比恭敬,因為她深知這位主子的性格,是最喜歡人家敬畏她的。

“好了,不用說這麼多,你辦事我放心。”

呂夫人慢慢放下茶杯,對周宏家的表現表示滿意。她正要再說些什麼,就聽左手旁的韓姨娘笑道:“太太真是孝順,只這也太精心了,老太太和大姑娘在杭州鄉下住了十幾年,想來都過慣了樸素日子,如今您這樣替她們打算著,只怕她們不識您的好心,反而要說您太過奢華了。”

呂夫人笑道:“胡說,老爺不過是個五品官,奢華又能奢華到哪裡去?只是老太太和大姑娘既然來了,我總得盡一份心。別忘了,大姑娘可是這府裡的嫡女千金。”

另一個莊姨娘也連忙陪笑道:“看太太這話說的,咱們三姑娘也是千金嫡女,那還是太太親生的,怎麼也不見您這樣精心?”

呂夫人笑容更深了,搖頭道:“錦繡是我生的,我待她好待她差她還能挑我這親娘的不是麼?就算委屈點,她不受著誰受著?大姑娘就不一樣了,唉!那孩子也是命苦,剛生下來娘就沒了,跟著老太太長到這麼大。老太太又念舊,這麼些年了,我和老爺不知說過多少回,去接她們祖孫倆過來,偏老太太不肯挪地方,若只把大姑娘接過來,難道剩下老太太一個人在鄉下住著?所以到底拖到現在,謝天謝地,如今老太太可總算是轉過了這個彎兒。等她們到了,把給大姑娘定的親事和她一說,明年打發大姑娘出了閣,老太太就能安心享清福了。”

韓姨娘忙陪笑道:“可不是?真真太太是最孝順的。大姑娘從小兒孤苦,如今卻能有這樣一樁親事,不是太太菩薩心腸,真心為她考慮著,她能有這個運氣?說起來,這一回那位蕭二公子也該從邊關回來了吧?”

莊姨娘悄悄看了韓姨娘一眼,心裡豎起大拇指,暗道:還是你厲害,這樣話都能說出口,我到底還是不如你。這門親事那就是太太拿著大姑娘的命去巴結蕭家,倒讓你說成了金玉良緣,顛倒黑白也不是這麼個顛倒法的。

就連呂夫人,面上笑容都微微滯澀了一下,但她旋即就笑道:“也不是什麼菩薩心腸,只是我想著大姑娘是個沒娘的孩子,我不替她操心,誰還來管她?老爺一心撲在公事上,對兒女嫁娶渾不在意的,我不出頭怎麼辦?”

莊姨娘雖然不屑韓姨娘為了拍馬屁連良心都不要了,然而這種時候也不得不違心贊揚幾句,免得風頭都被韓姨娘搶了去。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說得熱鬧,就見門簾一挑,走進來一個丫頭,對著呂夫人恭敬道:“太太,老太太和大姑娘的馬車已經到了府外。”

這就是顧府?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

扶著周太夫人一路往後宅而來,顧綺羅暗中打量著這座京城五品官的府邸,發現和紅樓夢黛玉進的賈府一比,自己好像要寒酸得多。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是正常的,賈府是什麼勢力?顧府怕是連人家一根指頭都比不上,更何況現在並不是什麼太平盛世:邊關連年打仗,國庫空虛,百姓們雖不至於民不聊生,卻也生計艱難,顧府能在京城裡有這樣一座三進的大宅子,已經算是不錯了。

呂夫人和韓姨娘莊姨娘等早已候在臺階下,此時見她祖孫倆進了大門,忙都上前來迎接,頓時把顧綺羅的活兒給搶了去,看著被眾人簇擁著的周太夫人,她嘴角邊不由泛起一絲嘲弄笑容,暗道此時個個擺出這樣親熱孝順的模樣,希望你們是真有一顆孝心才好。

進了大廳,眾人讓周太夫人坐在首位上,呂夫人率領姬妾子女們給周太夫人行了禮,這才站起身,拉著身旁三個女孩兒滿面春風道:“老太太,這是二姑娘蘭綃,今年十五歲。這是三姑娘錦繡,剛剛過了十四歲的生日。四姑娘素紈,過年就十三了。”

說完又牽過女孩兒們身畔一個小男孩的手,微笑道:“這是您老的小孫子,叫清風。清雲在國子監上學,不到休沐日子不能回家,等他回來,再讓他來拜見您。這些年您老一直住在杭州,也不肯進京,除了大姑娘,孩子們都不能在您膝下承歡盡孝,如今好容易把您盼來了,往後可還得您多疼疼她們。”

這呂夫人果然是個角色,一番話說得讓人心裡十分熨帖。顧綺羅眼角余光在周太夫人面上一瞥,卻見老太太只是微微露出些笑容,淡然道:“你這話說的,讓我這老婆子都有些慚愧了。哪裡是我不肯進京疼他們?是我知道你們的境況,明陽不過是個五品官,你們在京裡日子也不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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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3 10:25: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親事

“是,您老人家的苦心,老爺和兒媳都明白。”呂夫人一笑,看著幾個女孩兒拉了顧綺羅姐姐妹妹的叫起來,她就笑道:“好了,知道你們在這裡怕拘束,都出去玩吧,帶著你們大姐姐在府裡走一走,你們大姐姐初來乍到,你們這些做妹妹的,該好好盡心才是。”

女孩兒們笑著答應了,便拉著顧綺羅出門。這裡呂夫人親自捧了茶遞給周太夫人,這才在下首坐了,笑著道:“老爺大概傍晚才能從衙門裡回來,原本他該在家中等候您的,實在是衙門這些日子因為各地稅賦進京而忙得不堪,所以不敢誤了公事,還請您老見諒。”

“應該的,公事為重。”

周太夫人眼皮子一搭,淡淡說了一句。她瞭解自家兒子,忙於公事大概不假,但也未必就至於忙到這個地步,想來是這女人不知說了什麼巧話,哄得兒子勤於政事,她正好借機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一個連兒子都不是很放在心上的老太太,還能在府裡翻得起什麼風浪?趁早兒識趣些,萬事莫管,好好兒養老就罷了。

呂夫人從周太夫人的態度中便明白她是清楚感受到這個下馬威了,心裡十分滿意:多了個婆婆在府中,晨昏定省也都罷了,但若是想利用婆婆威嚴來壓服自己,甚至是把這府裡的權力奪一部分給她孫女兒,那就想都不要想。希望這個下馬威能讓老太太認清處境,如此婆媳方能和睦相處。

“老太太連著走了這些天,一定是累了,太太不如把那個好消息說給老太太聽,或許還能解解乏,讓老人家精神振奮一些。”

見無人說話,廳中氣氛有些冷場,韓姨娘連忙笑著開口。果然,呂夫人抬頭看了她一眼,目中多有贊賞之意,然後轉身向周太夫人道:“老爺前些日子把大姑娘的親事給定了,是一門極好的親事,對象便是蕭將軍府的二公子。”

周太夫人的臉“啪”一下就沉了下來,她並不相信呂夫人的話,真要是極好的親事,顧錦繡也十四了,是議親的年紀,怎麼不給她女兒?雖說長幼有序,可這種事情,怎麼也能找到理由應付過去的。

只此時到底不瞭解情況,卻不能輕易發火,於是沉聲問道:“哦?是什麼樣的好親事?讓你們竟然連千里之外的綺羅都想起來了?”

“看老太太這話說的,大姑娘替我們在您老膝下盡孝,老爺每每說起,都十分疼惜欣慰的,有好人家,自然就想著她了,何況大姑娘又是嫡女,雖然咱們家不是什麼公侯權貴,也算是官宦之家,這樣的嫡女千金,也到了定親的年紀,老爺和我怎麼敢因為她不在眼前便忘了?”

呂夫人知道周太夫人心中不滿,她卻也不以為意,啜了一口茶後笑道:“蕭府雖然沒有爵位,卻是武將世家,到了蕭將軍這一代,更了不得。如今蕭將軍是皇上欽封的二品輕車將軍,管著十二團營中的神機營,在京城武將中也算是位高權重。蕭家的二公子也是十分了不起,聽說從小在邊關長大,如今年方十八,在邊關三軍中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據說勇猛無儔,韃子聽見他的名字便要望風而逃,只可惜年歲太小,不能承擔大任,所以如今不過是個正五品的千戶。不過老太太想一想,他今年才十八歲啊,就做到了五品官,老爺少年得第,在京城熬了十幾年,也只是個五品官罷了,那蕭家子的前途,當真是不可限量。”

“你們老爺給綺羅定的親事,就是這個蕭家二公子?”周太夫人微微蹙眉,暗道若真是照這女人所說,倒的確是門好親事,綺羅是高攀了的,只是她怎會有這樣好心?

呂夫人優雅笑容中的那絲得意掩飾的很好,外人只能體會到她臉上親切如春風般的笑容,聽了周太夫人的話,她面上笑容更深,輕笑道:“正是呢。那二公子從小兒跟著父親在邊關長大,後來蕭將軍受傷,回京述職,他卻沒跟著回來,在邊關一住就是十五年。不過如今既定了親,是怎也要回來完婚的,想必過年前應該回來,到時候說不定會來拜見老爺,老太太應該就可以看到了。”

“在邊關長大,讓韃子都膽戰心驚的人物?那不就是一個赳赳武夫麼?”

不同于周太夫人的疑惑,顧綺羅在聽到幾位姐妹于高傲話語中透露出的這個消息後,立刻便抓住了其中重點,她眉頭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如同開屏孔雀般高傲得意的三姑娘一眼,淡淡說道。

“什麼武夫?那……那可是年少有為的正五品千戶,和爹爹一樣大的官兒。”

顧錦繡一愣,她沒料到被眾人瞧不起的這位土包子姐姐竟會有如此犀利的眼光,竟一下就看穿了這事情光鮮外表下的那一層齷齪,微微的羞惱之下,竟是連那絲假笑也不屑裝了,大聲辯解道。

“正五品的千戶啊,好像是挺了不起的。”顧綺羅微微垂下眼睛,淡淡道:“不過本朝向來重文輕武,這正五品的千戶,好像不能和爹爹這個正五品的戶部給事中相提並論吧?”

幾個女孩兒全都愣住,有些震驚的看著這位她們根本沒瞧在眼裡的大姑娘,卻聽顧綺羅又淡然道:“武將世家,若是封了爵位,或許還會有些份量,只是一個二品將軍的話……”她忽然抬起眼看向顧錦繡,輕聲笑道:“老爺太太至於拿我去巴結這麼一戶人家嗎?能有什麼利益?”

“你……你胡說什麼?”

顧錦繡這下是真的惱羞成怒了,豁然站起身,冷冷道:“大姐姐真是在鄉下呆的久了,如今進了府裡,竟也是這樣的沒規矩,這話你去老爺太太面前問吧,哼!不識好人心,我懶得和你說。”

話音落,她便陰沉著面孔轉身離去,顧蘭綃和顧素紈彼此看了一眼,顧素紈便也隨後離去,於是這後花園內便只剩下了顧蘭綃和顧清風,陪著顧綺羅坐在小亭子裡。

顧清風到底是個小男孩兒,見兩個姐姐都走了,便不安分的挪著屁股,顧蘭綃便明白小傢伙是坐不住了,微微笑道:“好了,你去玩吧,不許走遠了,就在這附近,也不許爬高爬低的,知道嗎?”

顧清風興奮答應一聲,爬起身迅速遠去,於是顧蘭綃忙對身旁丫頭道:“去看著二少爺,別讓他摔了。”

那小丫頭行了禮後退下,這亭子中只剩下姐妹二人,顧蘭綃這才強笑道:“三妹妹就是那個性子,姐姐初來乍到,想必還不瞭解,總之,您別和她計較。”

顧綺羅微微苦笑,搖頭道:“我在鄉下住了十幾年,如今來到這府裡,說是大姑娘,其實和無根浮萍何異?不然怎麼會剛入府中,就聽到這樣消息?我也知道,老太太即便疼我,可我的事也終究是要老爺太太做主。我現在只是不明白,蕭家到底有什麼好處?讓老爺太太這樣下力氣巴結?分明也只是個尋常的武將世家罷了,這樣人家,能幫的上老爺什麼?”

顧蘭綃的面容一僵,她也沒想到這鄉下來的女孩兒初入府中,竟是半點情面都不給爹娘留的,開口閉口都是諷刺老爺太太賣女求榮,因心下不由嘆息,暗道小胳膊扭不過大腿,就算這事兒確實是爹爹考慮不周,太太有意為之,你就和軟些又如何?這樣的強硬,對你能有什麼好處?

顧綺羅看著顧蘭綃的目光,似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得一笑道:“便是我態度溫柔和氣,老爺太太就會取消這門婚事麼?我看怕是不能吧?既如此,我很快都要是別人家的人了,還低聲下氣做什麼?想著太太能多給我些嫁妝嗎?”

顧蘭綃心中一凜,看著顧綺羅的目光立刻就有些不同。暗道:沒想到這位大姐姐竟有這樣心胸,看得如此透徹。是啊,我也是蠢了,她就是再溫柔和氣,這門婚事便能作罷麼?既如此,與其低頭也改變不了什麼,還不如挺胸抬頭,反正無論怎樣,太太也不會對她有一絲疼惜,哪怕是在這府裡鬧一場子又如何?太太鐵定不敢得罪蕭家的,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從中另有收獲。

一念及此,心中那點同情立刻化作了敬佩和另外一份心思,打定主意暗地裡要和這大姐姐多親近學習。因左右望望,見四下無人,方才小聲道:“那蕭家的大女兒幾年前被指給榮親王做了側妃,如今朝野都說皇上有意立太子,而那女人運氣好,榮親王唯一的兩個兒子都是她生的,榮親王妃又是個體弱多病的,榮親王十分愛寵她,這若是將來榮親王好運,能做太子,登基做皇帝,你想想……那蕭家可是一朝之間就要飛黃騰達了。”

“原來如此。”顧綺羅微微點頭,忽地又笑道:“照這樣說,這倒的確是門好親事,只是京城這些官兒最是耳聰目明的,這樣大好機會,還不爭破頭?咱們家又沒什麼根基,怎麼竟把這樣好事兒爭過來了?老爺太太又怎麼會把這好事兒安排給我?那蕭二公子莫不是有什麼隱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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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憤怒

顧蘭綃有些猶豫,然而想到那蕭二郎的事在京城早已人盡皆知,即便這會兒自己不說,只要稍後顧綺羅向下人們打聽打聽,應該也就能明白。

想到此處,便把心一橫,沉聲道:“實話說,我今日和姐姐乃是初見,心中原本也有些瞧您不起,誰知一番話說下來,我才知道姐姐看的通透,心中不由十分佩服。這話我告訴了您,姐姐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不然三妹妹和太太都饒不了我。”

“二妹妹放心,我這人向來恩怨分明,今日你告訴我這番話,我只有感激你的份兒,怎麼會去害你?”顧綺羅一面說,心裡便微微點頭,暗道這位二妹妹不管是否奸詐,能說出這番話,心思倒比那三姑娘四姑娘強上幾分,唔,這位好像是莊姨娘的女兒?

正想著,就聽顧蘭綃沉聲開口道:“那蕭二郎自從三歲隨父離京,之後就常年在邊關,後來隨著三軍征戰各方,名聲漸響,卻是從未回過京城。但因為他武藝高強,下手狠辣,所以人人都說他是殺神下凡,據說有一次大戰,他一人就殺了三百多個韃子,連刀都卷了刃,且他身高兩丈面目兇惡猙獰,出了戰陣,就連三軍將士都讓他嚇得失魂落魄,所以從那以後,他就有個殺人狂魔的綽號……”

顧綺羅倒吸一口冷氣,再也沒辦法繼續端莊下去了,伸手制止顧蘭綃,她咳了一聲:“那個……二妹妹,你……你等一下,殺人狂魔就罷了,戰場上都是不得已,你……你說他身高丈二面目兇惡猙獰是怎麼回事?那……那還是人類嗎?”

“所以才叫他狂魔啊。”顧蘭綃看著這位大姐姐,臉上全是同情,幽幽道:“究竟他長什麼樣,咱們也沒親見,只是這京城中也有幾位世家子弟去過邊關,回來都是這麼說的,許是以訛傳訛也說不定。”

“再訛能訛到哪兒去?”顧綺羅心裡把那笑裡藏刀的呂夫人罵了個狗血噴頭,暗道你這歹毒的惡婦,把我當棋子嫁人也就罷了,你好歹找個能看的是吧?哪怕風流花心,到時候我和他各過各的就是。現在你弄這麼個身高兩丈的,兩丈那是多長?泥馬洞房花燭夜,我就是不讓他嚇死也得讓他壓死吧?

“還有一樁事……”既然話都說開了,顧蘭綃就準備“好人做到底”。卻見顧綺羅的目光中都帶了驚恐,喃喃道:“還……還有?這一條還不夠要命的?還有什麼?”

“哦,聽說這蕭二公子是個克妻命,去年他們家原本給他定了一門親事,可還不等二公子從邊關回來,姑娘便得急病死了。他們家緊接著又說了一門親事,結果那姑娘十五看花燈的時候丟了,到現在也沒找著。”

顧蘭綃看著顧綺羅目中的驚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寒,她心裡雖然也滿是同情,卻也忍不住暗中生出些快意,暗道太太最是歹毒,慣會笑裡藏刀,只不過這一次她也做的太過分了,連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都做不出來這種事,她倒攛掇著爹爹答應了親事,只不過如今看這大姐姐,可不像是什麼善茬兒,呵呵,這府裡只怕日後就要熱鬧了,好,當真好得很。

顧綺羅怎會不明白顧蘭綃心中藏著的那點小心思?不過這妹妹比起另兩個,總算還有些敦厚之心,值得交往。但她此時心中怒極,也沒心思和對方培養感情,只是在心中暗自發狠道:好一對無情無義沒臉沒皮的夫妻,老太太還說我那爹爹是個好的,哼!既然那蕭二郎的名聲無人不知,他自然也很清楚,卻照樣做出這種決定,可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真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沒想到啊,姑娘我剛穿越,就深刻的體會上了。

顧綺羅是一肚子氣,卻也明白自己初來乍到,現在還不是出頭的好時機,兵法雲: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她最起碼也得把這府裡上上下下都做個大致瞭解,才能視情況開展宅鬥大業,鬥倒惡毒繼母改變自身命運。

入鄉隨俗,她來到這個架空時代,原本是該低調做人,奈何人性涼薄,那就別怪她要掙個魚死網破,大不了就是一條命唄,反正這條命也是撿來的。若是要她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到任人欺壓的地步,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大姐姐也不必煩惱,兩家剛剛換了婚書,蕭家還沒下聘,這事兒也不是板上釘釘的。”顧蘭綃看到姐姐眼中的火光,忙又添了一把火,心想大姐姐怎麼說也是千金嫡女,太太又是最講究面子光鮮的人,若真是逼得大姐姐豁了出去鬧一場子,即便不能成事,也能把太太鬧個灰頭土臉的。

顧綺羅點點頭,沒再說什麼。站起身道:“今兒我第一天到府裡,兩眼一抹黑,多謝妹妹和我說了這麼多,這會兒老太太和太太大概也說完話了,一路車馬勞頓,只怕老太太這會兒有些乏,我先送她老人家去休息,回頭再找妹妹說話。”

顧蘭綃也連忙起身笑道:“姐姐太客氣了,咱們如今是一家人,說話的機會有的是。倒是這會兒你和老太太累了,歇息要緊。等養足了精神,怕是太太就該把服侍的人派過去了,姐姐還有得費心呢。”

“我知道了。”

顧綺羅沒把顧蘭綃這點小挑撥放在心上,用頭發絲想都明白:呂夫人能派什麼好人來服侍自己?不過還是那句話,她現在身單力孤初到貴地,只能按兵不動,這服侍的人,先湊合著用,若不是什麼省事的,將來再收拾就是,說不定到時還是個突破口呢。

顧蘭綃果然說的沒錯,呂夫人很快就把服侍她們的人派了過來。兩個粗使婆子,一個管著各項雜事的中年僕婦叫做春大娘的,然後周太夫人身旁是兩個大丫頭,一個叫做琥珀,一個叫做珍珠。顧綺羅身邊也是一大一小兩個丫頭,大丫頭叫做春杏,今年十五歲;小丫頭叫春喜,今年只有十三。

“咱們家比不得那些權貴人家,幾位姑娘身旁都是一個丫頭,只有大姑娘,太太慮著您剛到京城,又孤苦,所以派了兩個丫頭過來,這兩個丫頭都是伶俐的,姑娘盡管放心用她們,有什麼事就直接和奴婢說,但凡奴婢能辦到的,必定為姑娘辦的妥妥當當,就是奴婢沒辦法,那不是還有太太呢嗎?”

春大娘站在地中央,狀似恭敬地向周太夫人和顧綺羅介紹著幾個丫頭,眉梢眼角盡是得意之情。

“多謝大娘,麻煩您回去告訴太太一聲,就說綺羅感激她的關懷。”

顧綺羅淡淡和春大娘敷衍著,直到她告退出去,這才親自扶了周太夫人進裡屋,柔聲道:“祖母想必乏得很了,不如好好歇歇,離晌午還有一會兒呢。”

周太夫人坐在床上,看著那簇新被褥,久久沒有言語,耳聽得顧綺羅要告退離開,她這才猶豫著道:“先前你們太太和我說,她和你爹已經給你定了門親事,單看門第還是不錯的,只是我總不能放心……”

“祖母,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縱然太太不把孫女兒放在心上,不是還有爹爹嗎?祖母不必為這個煩惱,您先歇著吧。具體的,等我打聽打聽,到時候再和祖母說。”

聽了顧綺羅的話,周太夫人便點點頭,然後嘆氣道:“果然老了就是不中用,不過在廳裡和她們說了會兒話,這會子頭都昏沉了,好了,丫頭你也去歇一歇,晌午時候再來叫我。”

顧綺羅答應了,輕手輕腳退下,回到自己房間,春杏春喜兩個丫頭也跟著她進門。兩人見顧綺羅並沒有進裡屋的意思,而是坐在椅子中,春杏便忙倒了茶捧過來,輕聲道:“姑娘累了,先喝口茶潤潤喉嚨吧。”

“嗯。”

顧綺羅接過茶,目光在兩個丫頭臉上掠過,忽地笑道:“你叫春杏?她叫春喜?這名兒是誰起的?”

“是太太給起的,奴婢和春喜是上個月才被買進府裡,太太說就是為了服侍大姑娘才買我們的。”

春杏垂首恭敬回答,她的話倒是讓顧綺羅心中一動,暗道上個月才買進來的,這丫頭是在委婉的澄清身份,說她進府日子淺,還沒被太太收服,所以來伺候我並非是要做太太的耳報神麼?

因忍不住便多看了春杏兩眼,然後笑道:“既跟了我,那便是我的人,這兩個名兒不好,我不喜歡,太俗氣了,從今後你就叫杏花,她就叫春雨。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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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顧老爺

春杏一愣,沒想到這位從鄉下來的大姑娘剛剛入府,竟然就要挑戰太太的權威,這是……擺明瞭車馬要和太太對立嗎?都不帶隱忍一下的?也是,剛進府就知道自己被定給了那樣一個人家,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更何況這可是關系到自己的終身。如今這大姑娘還能端端正正坐在這裡,已經算是沉得住氣了吧?若真不懂事,早鬧到太太跟前去了,哪裡只會通過改名這種事來表達對太太的不滿?

只是名字而已,何況這名字還是進府後呂夫人給起的,並沒有絲毫不舍之情,春杏自然不會因為這種事而違逆現在的主子,於是恭敬道:“多謝姑娘賜名,奴婢以後就叫杏花,她就叫春雨。”

春雨年歲雖小,卻也機靈,知道杏花是個心思玲瓏的,因也忙跟著行禮道:“是,奴婢也多謝姑娘賜名。”

“行了,你們下去吧,我也要歇歇,看著快晌午了,進來叫我。”

顧綺羅站起身,看著兩個丫頭退出去,她輕輕伸了個懶腰,眼睛微微瞇起:呵呵,甫入京城,火坑陷阱就都給自己準備好了,這個家,還真的是給了她一個大大的驚喜啊。

“老太太太太,老爺回來了。”

隨著簾外小丫頭的聲音響起,門簾被挑開,一名四十開外的中年男人緩步走了進來,這便是顧家老爺,時任戶部給事中的顧家老爺顧明陽了。

顧綺羅微微抬頭,仔細打量了進來的男人幾眼:還算是個英俊的中年人,神態從容沉穩,滿面春風般的笑意,不同于呂夫人那虛偽的親熱笑容,這顧明陽行動舉止,的確是給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柔感覺。

進屋看見正中坐著的周太夫人,顧明陽臉上便露出十分激動之色,緊走幾步來到老太太身前跪了下去,哽咽道:“不孝子拜見母親,這些年讓母親在老家受苦了。”

“又不怪你,是我自己怕住不慣京城,不肯來。好了,起來吧,都是當爹的人了,別嚇壞孩子們。”周太夫人看見兒子,也是激動喜悅,旁邊琥珀忙用帕子替老太太擦去淚水。

顧明陽站起身,扭頭看向一旁站著的女孩兒們。呂夫人連忙上前,拉著顧綺羅的手送到他面前,含笑道:“老爺在家裡,就總念著老太太和大姑娘,如今可總算是一家團圓了,妾身也替老爺高興。老爺看,這便是我們大姑娘,長得多好?舉止也從容,到底是老太太調教出來的,不比她這些姐妹們,整日裡只會淘氣。”

“女兒見過爹爹。”

顧綺羅這才又鄭重其事的行了禮,眼角餘光暗自打量著顧老爺的神色,發現這爹爹眼中確實有激動關切之色,只是面上強自平靜,微笑道:“不用多禮,為父忙於政務,也有三年未見你了,這會兒比三年前又高了些,果然長成了一個大姑娘,也越來越像你母親了……”

說到最後一句,語中現出一絲哽咽,顧明陽忙打住話頭,坐在周太夫人下首問起她們進京的經過。

這個父親,還真不像是為了仕途就賣女求榮的。可若不是賣女求榮,這門親事怎麼解釋?還是說,這廝演技太高,所以竟連我這閱人無數的白骨精都給騙過去了?

顧綺羅心中更傾向於後者:在官場混的,不鍛煉出一點臉皮和演技怎麼能行?因此上對這個父親便有些冷淡,顧明陽問了她幾句話,也被她不鹹不淡的應付過去了。

顧明陽做了這麼多年官兒,豈能連女兒對自己的疏遠都看不出來?因心下奇怪,暗道這不是久未見面的陌生疏離,也不是女兒大了回避父親的生疏,怪哉,這孩子從前見我分明十分親熱的,怎麼如今進京來,一家人以後都可以團聚,盡享天倫之樂,她倒和我生分了?轉念一想,便有些明白了。

因此晚飯後,他仔細想了想,便對顧綺羅道:“綺羅,你和我到書房,為父有話和你說。”

顧綺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能有什麼話和我說?若是為那門親事,你那好繼室下午已經和我說過了,這種事情,本來也不該你做爹爹的來告訴我吧?

於是忍不住便看了周太夫人一眼,卻見老太太欣慰笑著,柔聲道“你爹既叫你過去,自有他的道理,你就過去吧。”

顧明陽伸手撫了撫額頭,暗道我這個當爹的真是失敗啊,連自家女兒都不信我,得先看著她奶奶,閨女啊,爹我又不是老虎,你怕我把你給吃了不成?

一面想著,卻也知道京中傳言的厲害,難怪女兒心中對自己不滿。於是來到書房後,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道:“綺羅已經知道為父給你定的親事了?”

這樣的直接,看起來很是光明磊落無愧於心啊。

顧綺羅看著一臉坦然的男人,心中有些吃驚,暗道:納尼?演技高到這樣逆天的地步?臉皮也厚到這樣令人發指?不對啊,如此人才,怎麼可能到現在才混成一個五品官兒,這不符合官場定律啊。

心中驚疑不定,面上卻波瀾不興,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輕聲道:“是,女兒已經知道了,下午時太太親自和女兒說的,祖母也知道了。”

顧明陽欣慰地點點頭,捋著胡須道:“唔,我就說,你和爹爹久別重逢,怎麼這樣不冷不熱的,果然是知道了這件事,這麼說,京城裡的流言你也都知道了?”

顧綺羅現在已經有些相信顧明陽不是自己想像中那種賣女求榮的陰險無情父親了,只是她仍有些好奇,暗道您老人家給我安排了這樣一樁婚事,倒要聽聽你現在怎麼解釋。

因此也就不吭聲,等同於默認了顧明陽的說法,這倒讓顧明陽有些稀奇,又認真看了女兒幾眼,方搖頭笑嘆道:“你這孩子的性子倒是倔強強硬,唉!當初你母親也是這樣的性格,縣城之中,誰不知姚家姑娘最是膽大妄為,以至於蹉跎老大……咳咳,我原先還說你不像她,看來那會兒你是還沒長大。不過孩子,你聽爹的話,凡事要和軟些,怎麼說你如今也是官宦小姐,不能像在鄉下那樣胡來了。”

顧綺羅眼睛微亮,心想這可是歪打正著了,先給我爹打個預防針,讓他知道我是什麼樣性子,從此後我做些出格的事,他也有了防備。哼!有這樣的繼母,還想讓我委屈做小白兔?別扯淡了,姑娘我是那種忍氣吞聲的人麼?

顧明陽見女兒不說話,越發瞭解她的強硬,只是他心裡想著這大女兒在母親面前盡孝,從小就不在自己身旁教導撫養,因此心中有愧,再者想起發妻,也自唏噓,他又不是那種古板嚴厲之輩,所以對著強硬的顧綺羅,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沉吟了一下,就把話題轉到了那樁婚事上。

“人人都說那蕭家二郎是殺人狂魔,其實這都是無稽之談,堂堂七尺男兒,保家衛國殺韃虜,怎麼能叫殺人狂魔?不過是大家聽信流言,說他高大醜陋,渾身浴血後便如地獄修羅一般。這其實卻是誤傳了,爹爹聽人說,那蕭江北雖不是什麼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卻也是高大威猛,斷不是京城流言所說的醜陋之輩。”

這番解釋倒是有些出乎顧綺羅的預料,但她很快就發現了這番話中的重點,因輕聲道:“爹爹,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京城所有人都這樣說,這些流言又是從幾位世家公子口中傳出來的,可信度並不低。您說您是聽了別人的話,說那蕭家公子是被人誤傳,但不知您口裡那位別人是誰?他說話靠譜嗎?他可曾親眼見過對方?”

“你這孩子啊,就這幾句話,便知道你性子有多野。”顧老爺頻頻搖頭嘆氣:“哪有大家子小姐能問出這樣話的?”

“爹爹說過,我是從鄉下來的嘛,性子難免野一些,就算要收斂,也得慢慢來,更何況,這關系到我的終身,女兒豈能不問個清楚明白?”

短短時間內,顧綺羅就有些瞭解了顧明陽的性格,因此也不畏懼這番話,反而走上前,輕輕搖著父親的袖子,咬著嘴唇小聲道:“爹爹就不看在女兒的份兒上,也看在女兒這些年照顧祖母,看在女兒早逝的娘親份兒上……”

“唉!你這孩子。”

顧老爺見女兒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立刻心軟了,因想了一會兒道:“那個人自然是可信的,他是你們太太的堂弟,一向在各地做生意,經常去邊關,從前遠遠見過那蕭江北幾回。好孩子,你放心,爹爹把你許配給蕭家,或許仕途上的確能得一點便宜,但爹不是那種為了前程就賣女求榮的人,也是那蕭家為人不錯,你嫁過去不會受氣,再者那蕭二郎雖不是什麼驚才絕艷之輩,但他年紀輕輕就有這些戰功,前途還是不錯的。至於克妻,那是誤傳,蕭將軍和我說過,他兒子的八字好得很,並不孤獨剛硬,只是他生氣這些流言,只說日後自可水落石出,所以不肯解釋,要不是和爹爹好,也不會和我說。因著這些,爹才會替你結這門親,不然你雖也是千金嫡女,但此前在鄉下十幾年,要找個好的,卻也不是很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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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禮物

“原來是太太的堂弟。”

顧綺羅冷笑一聲,卻見父親板起臉道:“我知道,你心裡大概對太太有些意見。這卻是不該。這麼多年,她為這個家也是付出良多,為父若沒有她幫襯扶持,也到不了這個地步。你大概是想,太太的堂弟,自然幫著她撒謊,只是你也不想想,這麼大的事,她們敢明目張膽的騙我嗎?日後就不怕戳穿了騙局我生他們的氣?”

顧綺羅心想:戳穿騙局又如何?到時隨便就說看錯了,沒看清,你便是生氣又能怎的?還能殺人嗎?或許會疏遠太太,但只看你剛剛這番話,便知她早已經將你捏在手心裡,到那時打疊起千百樣柔腸深情哄一哄,你也就回心轉意了,呵呵,最後除了我被犧牲,其他的都是如意順遂,真真是皆大歡喜。

不過這番話她沒有說出來。眼看顧明陽已經板起了臉,大姑娘便知道這是父親的容忍底線,更清楚呂夫人在對方心中的地位。若只是一味頂撞,只怕反而壞了自己在父親心中的印象,讓他以為自己只知胡鬧,那自己在這個家裡就真是沒有一點兒地位可言了,大姑娘不會為了一時意氣就把自己陷入這種不利的境地。

因此便微微一笑道:“爹爹怎麼這樣說?女兒也沒說什麼,只是有些驚訝罷了。婚姻大事,自然是憑爹爹和太太做主,女兒知道,雖然相隔遙遠,但爹爹心中一直是關心著女兒的。”

果然,顧明陽的臉色便好看了些,點頭道:“雖然我兒性子大膽,總算還不至於到胡鬧的地步。你能這樣想,爹爹也覺欣慰。如何?京城天氣不比江南,可覺著不適應?有沒有什麼缺少的?盡管和你們太太說。”

“女兒倒覺著京城天氣比杭州好,杭州雖暖和些,但是太潮濕,祖母的腿腳受不得潮,如今來了京城,這屋裡有地龍火炕,還有炭盆,竟比江南還要暖和幾分,也不潮濕,在這裡住了不到一天,祖母和女兒已經喜歡上這氣候了。”

“這是剛入冬,若是再過陣子,那天氣當真嚴寒,只怕你們會有些不適應,不過只要少出門就好。”顧明陽呵呵笑著,對大女兒的表現十分滿意。

接下來父女兩個又說了一會兒閑話,顧綺羅暗暗品評著這父親心性,心中松了口氣,暗道我這爹爹倒也算是坦蕩君子。他敢承認和蕭家結親於他的仕途也有好處,但凡能做到這一點,人品就不會差到哪裡去。且聽他言談,也不古板嚴厲,倒是個寬和的好父親,這當真是不錯,適合我在這府中展展拳腳。就是有一條,他對太太太信任了,看來要讓那個惡毒女人付出代價,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面想著,見顧明陽臉上露出淡淡倦容,她就站起身道:“爹爹白日裡在衙門處理公事,竟不能在家等著見祖母,足可見繁忙到什麼地步,既如此,女兒就告退了,還請爹爹早些歇息,公事雖忙,也該愛惜身體才是。”

“好好好。”顧明陽笑著站起身來,點頭欣慰道:“我的好女兒如今也能關心爹爹了。也罷,你和你祖母一路車馬勞頓,想必也乏了,這就回去歇息吧。對了,先等一下。”

顧明陽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得,起身從抽屜裡取出一個錦盒,走上前遞給顧綺羅,笑道:“前陣子在街上偶然看見這瓔珞,倒是十分精美,爹爹便買下來,想著你在鄉下樸素,縱有太太幫著準備衣服首飾,總也要時間不是?所以這瓔珞就給你戴吧。”

“多謝爹爹。”

顧綺羅接過那個錦盒,又聽顧明陽誠懇道:“你不必為婚事煩惱,也不必有疑心,爹爹和蕭將軍同朝為官,十分瞭解他的人品秉性,蕭家雖是武將世家,家風卻並不粗魯莽撞,是京城中難得的和樂寬厚人家。至於蕭江北的相貌,你也不用擔心,蕭大人英俊瀟灑,聽說他的發妻也曾是江南有名的美人,你想,他們的兒子就算不是俊美無儔,又怎可能生成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呢?”

“好,爹爹放心,女兒不會多想。”

不管如何,顧明陽對自己還是誠懇的,他只是太容易相信繼室呂夫人,又或許那個蕭將軍也的確和他投緣,所以才會有這門親事。雖然不如意,但這個父親,倒還是不錯的。

顧綺羅心中嘆息,轉身離開顧老爺的書房。回到自己房間後,杏花和春雨已經把熱水準備好了,洗了個熱水澡,便已經到了戌時末。

“姑娘是要安寢嗎?還是想吃點夜宵?”杏花跟在她身旁輕聲問著,然後笑道:“廚房晚上的夜宵有湯圓,小餛飩……”
“不吃了。”

顧綺羅打斷杏花的話,鉆進已經被暖好的被窩,笑著道:“這一路風塵的,如今終於洗了個熱水澡,再換上這寬松的家居衣裳,真是太舒服了,我只想睡覺,不想吃什麼夜宵。”

“那好,奴婢便不打攪姑娘了。奴婢和春雨就在外面,姑娘夜裡有事,只管喚一聲就好。”杏花微笑著,正要替顧綺羅把簾子放下,就聽她忽然道:“對了,把桌上那個錦盒拿過來,那是爹爹給我的瓔珞,我還沒看呢。說起來,爹爹倒也細心,公務這樣繁忙,竟也慮到我剛到京城,太太準備首飾衣服要時間,所以在街上看見這瓔珞精美,就買了給我。”

杏花將錦盒拿了遞給顧綺羅,心中卻是一凜,暗道老爺對大姑娘一片慈父之心,而這位大姑娘鋒芒內斂秀外慧中,看來太太要拿捏住她,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呢。

顧綺羅看著杏花的表情,便知道自己這幾句話對這精明丫頭已經起了作用。

她才不信呂夫人會派兩個清清白白的丫頭過來,只不過這杏花看起來也不簡單,竟在自己面前隱隱露出了做墻頭草的打算,畢竟來府裡才一個月,這倒很正常。但她最喜歡對方聰明沉穩的那份氣度,算計中還透著股坦然大氣,若能收服,說不定倒是一個好幫手。當然,現在的自己在府裡沒有根基,貿然許什麼承諾,只怕這丫頭表面恭順,心裡卻要把自己當成笑話來看。唯有於日常點滴中慢慢加重砝碼,才能讓這丫頭重新站隊選擇。

呂夫人為了表現出賢惠大度,加上那一門親事她終究心虛,所以並不敢明目張膽派自己的得力心腹來顧綺羅身邊,只不過她畢竟是當家主母,自覺著肯定能拿捏住這兩個丫頭做她的耳報神,卻不料這恰恰給了自己可乘之機。

顧綺羅一面想著,便將那首飾盒子打開,果然,裡面放著一隻光華燦爛的金瓔珞,當中鑲著一塊翠綠欲滴的翡翠,一看便是價值不菲。她心裡十分滿意,看了一會兒後將錦盒蓋上,遞給杏花道:“好生收著吧。”

杏花笑道:“老爺對姑娘當真是疼愛的緊,這樣好的物件兒,在別的姑娘身上可沒看到過呢。”

顧綺羅淡淡笑道:“也不能這麼說,爹爹不過是念著我這麼些年在杭州鄉下服侍祖母,所以如今想補償我一些罷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好了,你去睡吧,今兒收拾這屋子也累了。”

“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太太都弄好了,奴婢們不過是按照姑娘吩咐稍微做了點改動而已,這麼點活兒,還累不著。”杏花笑著說完,這才告退出去,一邊就在心裡有了計算。

第二日早起,顧綺羅先去看了下周太夫人,打聽她昨晚兒睡得怎樣,然後便道:“祖母,如今不同往日,我要往太太那裡去請安,等一下再和太太一起過來看您,那時候咱們說多少話都行。”

周太夫人點頭微笑道:“原該如此,你去吧。”

顧綺羅轉身出門,杏花陪著她往呂夫人這裡來,到了一看,只見顧蘭綃顧錦繡顧素紈姐妹三個都在座,呂夫人正和韓姨娘說著什麼,見她來了,女孩兒們都起身笑道:“我們還說大姐姐什麼時候過來,可巧你就來了。”

顧綺羅笑道:“妹妹們起得倒早。我原該早些到的,去看了眼祖母,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呂夫人忙道:“老太太怎麼樣?昨晚上睡得如何?我這也正要帶著丫頭們去給她請安呢,以後你就不必往我這裡來,直接在老太太那裡就是,咱們家不比那些官宦貴族,沒有那麼多規矩。”

顧綺羅微微垂眼笑道:“雖說不是官宦貴族,但這晨昏定省是每一家的規矩,我哪敢不遵守?還在老太太那裡等著,越發顯得我眼裡沒人似得,太太體恤我心領了,但萬萬不敢遵從。”

呂夫人身子微微一僵,旋即就笑道:“好好好,你這樣說,可知是懂事的好孩子,剛才竟是我說錯了話。既如此,咱們坐一會兒,便一起去給老太太請安吧。”

顧綺羅便在顧蘭綃身旁坐下,往屋裡看了一眼,然後扭頭小聲道:“老爺上朝去了?”

顧蘭綃輕輕點頭道:“是啊,每天五更就得上朝。如今還好,等過些日子天冷了,更遭罪呢,老爺的年紀也不算小了,唉!前幾日還聽他念叨腿疼,這都是為了咱們一大家子。”

顧綺羅默默點頭,將這情況記在心裡。接著就見呂夫人站起身道:“走吧,咱們去給老太太請安,再過一會兒就該用早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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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生日宴

轉眼間過了三天,這三日裡,顧綺羅表現的很是低調沉默,和姐妹們往來的也不多。於是一些以為能看到好戲的下人們慢慢就歇了心思。

想想也正常,大姑娘憑什麼和太太鬥?就憑太太給她安排了一樁差勁到極點的婚事?她不過是從鄉下來的女孩兒罷了,老爺對太太又信任的很,真要是為這點子事情鬧個不可開交,太太兩巴掌就把她拍死了,到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什麼叫孤立無援呢。

這些下人們心裡都清楚,之所以還會有隔岸觀火的心思,一是因為呂夫人素日裡嚴苛,她們不得偷懶,月銀也不豐厚,所以背地裡除了那幾個忠心耿耿有油水的,其餘人心裡都恨她;二則,大姑娘不管怎麼說,還有老太太給撐腰呢。但是看如今這個情況,老太太明顯是要靠著兒子兒媳婦養老,府裡萬事不管,這也難怪大姑娘興不起風浪了。

“我原本以為,她不知要怎麼鬧呢。誰知如今一看,也不過如此嘛,到底是從鄉下出來的,什麼事兒都不懂,自然要夾著尾巴做人。”

因這一日,三姑娘顧錦繡閑著無事,便往母親房裡去說閑話,聽母親問起顧綺羅每日裡都做什麼,她便嗤笑一聲說了一句。

呂夫人面色淡然,過了會兒才沉聲道:“你也莫要小瞧她。這門婚事除了你爹因為素日裡對我深信不疑,又和蕭將軍投契,所以不曾懷疑我,別人大概沒有一個不是心知肚明的。你那大姐姐能隱忍著心中怒恨,不動聲色過了這幾日,要麼她便是個窩囊到極點的,要麼便是一個城府深沉的人,這會兒不動聲色,暗地裡卻在瞭解這府裡一切,只等著抓到機會,要給我來一下狠的。”

“母親也太瞧得起她了吧?她是個什麼東西?敢給你來狠的?”顧錦繡冷笑一聲,對母親的話並不在意。卻聽呂夫人沉聲道:“她不敢?她若真是這樣窩囊,怎麼第一天就把我給她的兩個丫頭改了名兒?這固然可以說她莽撞沒規矩,但若細想一想,也未必不是存著向我表達不滿的意思。你啊,被我慣壞了,渾不知人心險惡,反正我告訴你,千萬莫要小瞧了她,最起碼這幾日要小心謹慎,將來若真的證明她就是個窩囊廢,那會兒隨你怎麼揉圓搓扁我也不管。”

顧錦繡聽母親這樣一說,也鄭重起來,坐直身子想了想,便搖頭道:“這幾天她大多數都在屋裡,也很少出門,我和二姐姐四妹妹過去了幾次,也不過是說說閑話而已,我看她繡花兒不是很好,想必在鄉下也沒有時間練習。娘,你說她長得也不是特別漂亮,女紅也不行,性子又沉默,這要是將來嫁過去,蕭家不會怨咱們看輕他們家吧?”

“呵呵,就蕭二郎那名聲,如今能有正經女孩兒肯嫁,他們蕭家就該偷笑了。”呂夫人不屑一顧的冷笑一聲:“別的都好說,就說他那個兇狠性子和模樣,這若是妻子一個不如意,他是不是就要殺妻?在邊關和那些韃子殺慣了,性子起來哪還會想著什麼規矩情分?因為這個,好門第家的女孩兒誰敢進門?除非是那不顧女兒死活的,便是這樣人,也得顧及下名聲。蕭二郎如今臭名遠揚,除了老爺這種坦蕩君子,誰肯沾邊兒?不如此,你以為就憑你大姐姐一個從鄉下進京的毛丫頭,能進蕭家的門?做什麼美夢呢。”

顧錦繡點點頭,想想又笑道:“對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娘,再過兩日是王祭酒家孫女兒的生辰,過年時候我們幾家的女孩子湊在一塊兒,她說過今年生日要去望月樓過,還邀請我們參加,不如那天我邀了大姐姐一起去,再慢慢看她品行,如何?”

“去酒樓過生日?這可是胡鬧。”呂夫人皺了皺眉,卻聽顧錦繡笑道:“王玥兒可不就是喜歡胡鬧呢?偏偏她祖父祖母疼她,家裡人拿她也沒辦法。不過娘你放心,王家是什麼樣人家?再胡鬧也有個限度,那酒樓是她舅舅的產業,那天會整個兒包下來,一個閑人也不讓進,如此既清凈,我們這些平日裡出不了門的女孩子也樂得輕松,又給了她面子,何樂而不為?”

呂夫人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她爺爺畢竟是三朝老臣了,在皇上面前也說得上話。老實說,若不是那女孩兒愛胡鬧,你要和她相交都難呢,如今不過是那些公侯千金不願與她往來罷了,你自己也要掌握個分寸,和她交好可以,千萬莫要讓她連累了你的名聲。”

“娘放心,這個我心裡有數。”顧錦繡見母親同意了自己的建議,十分高興,於是立刻迫不及待就跑出去尋顧綺羅了。

“去酒樓過生日?京城女孩子們竟這樣自由嗎?”

恰好顧錦繡來的時候顧綺羅不在,等她回來,杏花才告訴了她這消息。聽見她問起,杏花便笑道:“這個奴婢倒是聽說過一些,那王家姑娘性子最是活潑好動的,有祖父祖母疼愛,她家人也不怎麼管她,所以才能生出這樣奇巧心思,若是別的千金小姐,怕是不能這樣自由的。”

春雨在旁邊笑道:“其實這是很好的機會,姑娘可以出門走一走看一看,平日裡想出門,哪有這樣容易?”

“王家姑娘若要出門,也是很困難嗎?”顧綺羅心思微動,忙又問了一句,卻聽杏花笑道:“王家姑娘要出門自然不難,聽說她還經常扮成小子的模樣出去玩呢,那王祭酒年輕時就以性格疏狂聞名,如今自然也不肯禁管這寶貝孫女兒,只要不是太過格,他們家都由著那王小姐的性子來。”

顧綺羅點點頭,心想這倒是不錯,有這麼一個“榜樣”在,日後我也可以效仿下,出幾趟門。呵呵,名聲?我都這樣了,還要名聲幹什麼?若是能讓那蕭家退親,倒是意外之喜呢。只要出去的次數多了,說不定還可以找到什麼賺錢的門路,只要有銀錢傍身,我還怕什麼?

“姑娘到底去不去?若是去的話,奴婢好讓春雨去和三姑娘說一聲,後日早上車馬齊備了,也好讓她來通知您。”杏花溫溫婉婉的問,只見顧綺羅笑容滿面道:“去,怎麼不去?你說的沒錯,我自從進京,除了在馬車裡看過這京城的大街小巷外,還沒怎麼逛過呢,正好趁這機會出去透透氣,也看看京城風光。”

於是兩日後的早上,顧錦繡和顧綺羅打扮停當,便坐了馬車來到京城望月樓。

下了馬車,只見諾大一座酒樓,門前竟是冷冷清清的。顧錦繡正奇怪,就見從樓裡走出兩個僕婦,看見她們便笑道:“原來是顧府三姑娘來了,這位想必就是大姑娘吧?我們家姑娘已經在二樓等著了,請隨我們上樓去。”

姐妹兩個於是跟著那僕婦走進酒樓,只見一樓大廳竟是空空蕩蕩,半個人都沒有。顧錦繡便笑道:“今天玥兒把這酒樓包了下來,真是清凈的很,若是往日,這大廳裡不知該有多熱鬧。”

“是啊,舅老爺家這座酒樓的生意很好呢,在京城這樣繁華的地角,能有這麼大一座酒樓可不容易,所以那些王孫公子平日裡呼朋喚友,都喜歡來這裡,大家都要一個面子嘛。”

兩個僕婦和顧錦繡說著話,便將她引到二樓上,只見座中已經坐了五六個女孩兒,看見她們,紛紛上前笑著打招呼。顧綺羅注意到當中有一個叫做程秋嬋的,當真是花容月貌明艷照人。另有一個叫焦芬芳的女孩兒,氣度從容沉穩,也比別個不同。王玥兒特意介紹說她父親就是今年剛升了吏部右侍郎的焦大人,頓時引起了顧錦繡一番贊嘆。

接著又有幾個女孩兒陸續前來,到晌午時分,這二樓兩張桌子已經坐滿了。王玥兒便命人上菜,也不囉嗦,只喝了大家一起敬的生日酒後,便命開席。

顧綺羅早上沒胃口,只吃了兩口粥,這會兒早就餓了,因此對王玥兒這爽利的行事風格大加贊賞。女孩兒們邊吃邊說,倒也是其樂融融。

這些女孩子平日裡都是相熟的,此時沒有了家人禁管,自然要放肆些,一時間,二樓全是嘰嘰咯咯的說笑聲。

顧綺羅和這些女孩兒都不熟悉,她又是個謀定而後動的,此時只是一面吃飯一面用心聽著女孩兒們說話,女孩兒們和她不熟,顧錦繡自也不會在乎她感受,因此時她這裡竟有些冷落。她也不在意,反而覺得這樣也挺自得其樂的,而且這望月樓的酒菜味道著實不錯。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雖然女孩兒們沒和她說話,可她總覺得身上粘著些目光,終於忍不住抬頭望去,就能看見一些人很不自然的扭頭裝著和身旁人說話。

這下顧綺羅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只是有些奇怪:自己怎麼會引起這些女孩兒的注意呢?難道因為她是從鄉下來的?不過那些目光中倒也不像是帶著輕視啊。

轉念再一想,她明白了:大概這些女孩兒之所以關注她,就因為她是即將嫁給那個有名的克妻醜陋殺人狂魔的可憐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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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不速之客

果然,用完飯後,女孩兒們自覺和顧綺羅有些熟悉了,便都聚集到她的身邊,先是說了一些閑話,接著話題便引到了那遠在邊關,身負“殺人狂魔”之名的蕭二郎蕭江北身上。

“姐姐也真是可憐。”程秋嬋嘆息著:“京城中人誰不知道那殺人狂魔的惡名?這也罷了,偏偏還是個克妻的天煞孤星命,有女孩兒的人家誰敢沾邊兒?偏偏那蕭將軍仗著和顧大人交好,竟然騙了顧大人把你許配給他那兇名遠楊的二兒子,這也太不地道了。”

顧綺羅微微一皺眉,以她的聰慧,自然早已看出來:這些女孩子當中或許有同情她的,但大多數是懷著獵奇心理甚至一些惡意。例如這程秋嬋,剛才就和顧錦繡十分親熱,這會兒說出此話,完全看不出她是真心為顧綺羅嘆息,話裡話外倒充滿了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這令她很不舒服。

“程姐姐別這麼說,怎麼叫騙?其實我們家和蕭家也算是門當戶對。”顧錦繡微笑著開口。蕭家只是武將世家,大夏向來重文輕武,武將的地位低於文官許多,所以程秋嬋才敢這樣放肆。

“這倒也是。”程秋嬋微微一笑:“蕭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只是那蕭二郎……嘖嘖嘖,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樓下傳來“咣當”一聲,王玥兒忙向樓下喊道:“什麼事?”

“哦……沒……沒什麼。”下面傳來夥計略顯驚慌的叫聲,眾女卻都沒有在意,對程秋嬋笑道:“不知是哪個毛腳夥計,大概東西掉地上了,咱們繼續說。”

而被她們稱為毛腳夥計的那個跑堂,此時正驚疑不定看著門口站著的俊逸無比的少年,壓低了聲音結結巴巴道:“這位……客官,今兒小店被王祭酒家的千金包了,不待客,您……您請別處去。”

少年面無表情的抬頭向二樓看了一眼,上面女孩兒們對那殺人狂魔的議論聲鉆進耳朵,他滿不在乎的一笑,沉聲道:“我不上樓,就在下面吃一碗面。”連日趕路,早上也只喝了一碗稀粥,蕭江北這會兒早已餓得前心貼後樑了,並沒有耐心和夥計廢話。

“客官,小店真的……”

此時掌櫃的也已經被先前報信的夥計請了出來,只是剛剛說出六個字,便見這少年的眉頭輕輕一挑,薄唇一抿,轉眼間,原本就挺得筆直,身上有些煞氣的少年便猛然多出了一股讓人腿肚子打哆嗦的殺意,他好看的桃花眼輕輕一翻,沉聲一字一字道:“我只吃一碗面就走。”

“好……好吧。”

掌櫃的原本要接著拒絕的,可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話出口竟然就變了。他目光從少年手中掠過,少年手裡提著的大概是一柄寶刀,刀身以層層粗布縛住,饒如此,那寶光寒氣卻仍是絲絲縷縷透布而出。

兩個夥計引著少年到了角落裡一張桌子,一邊擔憂地看了樓上一眼,暗道小姐們啊,你們可小點聲吧,這……這都被人家聽去了。

樓上女孩兒們哪裡知道樓下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此時討論的正熱烈,而旁邊顧綺羅卻有些聽不下去了:蕭江北不管他是兇神惡煞也好還是殺人狂魔也好,他總是在邊關保家衛國殺韃子吧?怎麼就讓女孩兒們說的這樣不堪呢?

顧綺羅在現代便是出身於軍人世家,只不過母族那邊是大富之家,所以她長大後才會隨著母親投身商場,然而對於軍政方面她也很有興趣,平生最敬佩崇拜的,便是那些捨身為國的軍人。因此即便蕭江北是自己即將跳進去的一個火坑,但聽這些女孩兒們把他說的好像比那殺人越貨的匪徒還罪大惡極,她心裡也不禁有些不平。

恰好此時程秋嬋正得意說道:“真是不明白,為什麼邊關將軍們可以容忍這樣一個滿手血腥的殺人狂魔?萬一哪天他狂性大發,說不定連軍營和城鎮百姓都要遭殃……”

“程姑娘,請留些口德。蕭二公子在邊關十餘年,為的是保家衛國,即便他殺的韃子多了些,那也是他身為軍人的光榮,你這種不負責任的猜測,是對他最嚴重的污蔑和侮辱。”

顧綺羅終於是忍不下去了,冷冷打斷程秋嬋的狂妄言語,雖未拍案而起,面色卻是陰沉似水。

程秋嬋一愣,沒想到一直沉默著的顧綺羅竟會突然發難,怔愣過後,一張絕美面孔便猛然漲紅,冷哼分辯道:“我說的難道不對嗎?他本來就嗜殺如命,人人都這樣說的。”

顧綺羅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從身旁幾個女孩兒或輕蔑或冷笑的面孔上掠過,方沉聲道:“說他嗜殺如命,我且問你,他可曾殘殺同袍?可曾殘殺百姓?漫天流言,說他是殺人狂魔,也無非就是因為他殺的韃子多了些,可身為大夏軍人,殺韃子難道不是天經地義?朝廷尚且有梟首之功,怎麼這赫赫戰功,到你們嘴裡竟成了嗜殺如命?各位姑娘,你們這是想和朝廷唱對臺戲麼?”

這樣罪名誰承擔得起?女孩兒們紛紛變色,程秋嬋更是面色鐵青,咬牙尖聲道:“顧姐姐莫要往我們頭上扣大帽子,梟首之功,那是獎勵在戰陣中英勇殺敵的將士,可沒說殺無反抗之力的俘虜也算。”

顧綺羅微微一笑,拿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然後抬眼看著程秋嬋,悠悠道:“我很奇怪,大家都知道韃子兇殘成性,他們搶我大夏百姓的糧食燒我大夏百姓的房子,掠奪我邊關百姓去給他們做奴隸,多少百姓就被活活累死打死在異鄉,屍骨都不能歸回故里。這樣的虎狼之輩,程姑娘憑什麼說他們做了俘虜就沒有反抗之力?虎狼就是虎狼,又變不成綿羊。何況你經歷過什麼?你可曾見過戰友慘死在那些韃子的刀下?你可曾見過安寧太平的城鎮被韃子鐵蹄蹂躪,滿目瘡痍屍橫遍地的慘象?你什麼都沒有見過,又怎能瞭解邊關將士心中對韃子的滔天怒恨?一群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禽獸,憑什麼做了俘虜便可以逃過性命?還要給他們吃的喝的?怎麼沒聽說韃子對待我大夏俘虜也是這樣優容的?”

程秋嬋沒料到顧綺羅的口齒竟如此厲害,一時間不禁又氣又急,大聲分辯道:“你……你……我大夏是禮儀之邦,自然不會和那些蠻夷野人一般見識。我們泱泱上邦天國,自該心懷仁義以德服人,總有一天,那些蠻夷感受到我大夏胸懷,自會臣服,畢竟他們是人,又不是野獸。”

“無知,愚蠢。”

顧綺羅冷笑一聲,暗道自己真是無聊,這些閨閣中的嬌花小姐連抗日電視劇都沒看過,又怎能瞭解那些天性兇悍的劊子手到了平民之中就會化身為禽獸不如的殘暴機器?我和她們說個什麼勁兒?她們知道什麼啊?

“哼!你辯不過人家,自然也只會這麼說。”程秋嬋長長吐出一口氣,就好像自己贏了一個大勝仗般洋洋得意昂首說道。

“呵呵,禮儀之邦以德服人?我中原大地延續至今,上下五千年,一直都是禮儀之邦,你可曾看見韃子被感化馴服過?北方草原多礦產牧業,韃子不會耕種不事生產,只能靠著征服周邊小國,搶掠我大夏邊境才能生存。你不能給他們糧食茶葉鹽巴,就說自己是禮儀之邦,便想感化他們?做什麼白日夢?你若是給了糧食茶葉鹽巴,他們便會認為我們示弱求和,從此後更加貪得無厭,歷史上這樣的事還少嗎?況且我們憑什麼要給他們糧食茶葉鹽巴?把他們養肥了,回頭再來咬我們嗎?所以大夏和韃子之間,只有血海深仇,沒有什麼仁義感化。除非將來兩國可以平等合作互通有無,這卻要先把韃子打怕了打服了,他們才會老老實實的與你言和……罷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明知道你聽不懂……”

“誰說我聽不懂?”程秋嬋一跺腳:“你不過是個從鄉下來的野丫頭……”

“程姑娘,姐妹們好容易聚在一起,大家討論辯駁都可盡情盡興,不過莫要因此便口出惡言,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耳聽得程秋嬋連這樣話都說出口來,座中終於有人看不下去。顧綺羅循聲看去,只見開口的是那個焦侍郎家的千金,焦侍郎是這裡女孩兒們父輩中最大的官兒,想來她既然開了口,其他人說什麼也要給幾分面子的。

果然,程秋嬋便不言語了。一旁顧錦繡卻有些忍不住,看了顧綺羅一眼,咯咯笑道:“程姐姐也別不服氣,今日之爭都要怪你,你明知道那殺人……那蕭二郎是我大姐姐的未婚夫,竟然還說他的壞話,怎麼能怪得我大姐姐據理力爭,你說,是不是你的錯?該不該罰?”

顧綺羅冷冷看了這妹妹一眼,卻是沒說什麼,但不悅之意顯露無疑。不過既然顧錦繡打了圓場,女孩子們自然不會去在乎一個鄉下丫頭的感受,紛紛嘻嘻哈哈笑起來,輕輕將這個話題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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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3 10:26: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回府

而樓下那名少年此時也已經吃完了兩大碗面條。然後起身沉默的在桌上放下了一小塊碎銀。

“客官,這一碗大排面是十五個銅錢,兩碗就是三十個,這銀子怎麼著也有二兩重了,用不了這麼些。”

一直在遠處看著這邊的夥計看見桌上那一小塊銀子,不由得眼睛一亮,連忙湊過來陪笑說道。卻見那少年沉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賞你了。”

“哎喲,謝謝……謝謝客官。”夥計掩不住滿面喜色,低聲道謝,卻見那少年大踏步走到門口,忽然停下來輕聲道:“望月樓的大排面,果然不錯。”

“多謝客官誇獎,客官若喜歡,以後盡可過來,小店的招牌菜還有許多呢。”夥計被那二兩銀子晃花了眼,說話都流利了許多,完全忘了就在之前,他還被這殺氣凜然的少年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蕭江北卻再沒有說話,只是回身抬頭順著樓梯向二樓看了一眼,然而歡聲笑語雖陣陣傳來,卻見不到一個人影。

顧家大姑娘,是叫顧綺羅對吧?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一個凜冽聰慧女子。蕭江北心裡想著,大步出門,暖洋洋的冬日陽光照在他身上,他忽然覺得心情很不錯。

跟隨他征戰多年的大黑馬靜靜站在望江樓的大門前,蕭江北翻身上馬,摸了摸大黑馬的鬃毛,輕聲道:“回家。”接著輕輕一夾馬腹,大黑馬長嘶一聲,正要飛奔,卻被主人拉了一把韁繩,它哀怨地看了一眼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無奈地邁起碎步緩緩往東而去。

“二少爺回來了。老太太,姨娘,二少爺回來了。”

總管興奮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接著門簾一掀,只見一個中年美婦人快步走了出來,欣喜問道:“二少爺回來了?在哪裡?到家了嗎?”

“已經在前院了,因為老爺在衙門裡,所以二少爺這會兒正往這裡來,要給老太太和姨娘請安呢。”那總管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兒,話音未落,就聽身後腳步聲響,他連忙回頭,果然便見自家如芝蘭玉樹般的二少爺大踏步走進來,見過香姨娘後便進了老太太屋裡。

這總管只激動的老臉發紅,挺直了胸膛走出二門,見不遠處有個僕人經過,他連忙叫道:“李長貴,快,把家下僕人們都叫過來,二少爺回來了,這以後府裡多了個主子,大夥兒可不能再像從前那麼憊懶了。”

李長貴疑惑地看著總管,陪笑問道:“梁總管,這……大傢伙兒也沒憊懶啊。再說,二少爺就算回來,也不會管咱們的閑事吧?那可是在戰場上殺進殺出的主兒。”說到這裡,他便湊過去,小聲道:“梁總管您看見少爺了?真是傳聞中那般高大兇……威……威猛嗎?”

“屁。”

梁總管的胸膛又挺直了幾分,滿臉興奮驕傲的激動道:“我和你說,咱們家少爺,那真是俊美無儔風姿瀟灑豐神如玉玉樹臨風,我就和你說,這麼多年,我見了多少所謂風采照人的公子哥兒,可和咱們二少爺一比,那就都是螢火蟲,咱們二少爺是皓月。嘿嘿!這些年讓那些王八羔子把咱們二少爺傳的跟地獄修羅似得,因為老爺不計較,二少爺不回來,我是滿肚子氣沒法兒分辯,這下好了,二少爺回來了,那些造謠的混蛋們等著把眼珠子摳出來吧。我就說嘛,老爺和太太的兒子,怎麼可能像他們說的那麼醜,哈哈哈哈……”

李長貴愣愣看著手舞足蹈唾沫星子亂飛的梁總管,心想真不愧是總管,瞧瞧這才學,平時都不知道梁總管竟然是深藏不露的。唔!不知道我們二少爺到底生的有多好看,竟把梁總管都給整瘋魔了。唉!也別說梁總管,這些年誰不是憋了一肚子的氣呢。

十五年未回京城的二少爺終於回來了。只不過是片刻間,這消息就傳遍了府裡每一個角落,而被下人們翹首期盼的主角此時正坐在許太君的房中,認真聽著老太太和香姨娘邊擦眼淚便敘述別後之情,時不時笨拙的安慰兩句。

“是了,過些日子是顧家老爺的壽辰,你如今既回了京城,也該去一趟。老實說,這門親我是有些不同意的,那顧家大小姐前幾天聽說才從鄉下接過來……”

“此事全憑父親做主。”

蕭江北打斷了香姨娘的話,讓她不自禁便是一愣,暗道怎麼回事?二少爺好像對這門親事很滿意?只那是因為京城傳言不堪,不然就憑大姑娘如今在榮親王府的地位,憑他在邊關立下的大小軍功,怎麼也不至於娶一個五品官家的鄉下丫頭,雖然那是嫡女。

從看見蕭江北後,香姨娘就在心裡把蕭老爺給埋怨了一通,只說他給兒子定的親事太急了些。就憑這孩子的人才家世,只要他回京城,那些謠言豈不是不攻自破?到時候便是一品大員的女兒,怕也要擠破頭的求嫁,如今卻因為老爺著急,就定了那麼一門尋常親事,這實在是太委屈少爺了。

香姨娘是蕭江北母親的陪嫁丫頭,小姐去世後,蕭東海也沒有另娶繼室,就把幾個生了兒女的通房丫頭給提了做姨娘,讓香姨娘總管家裡事務。香姨娘只有一個親生女兒,對蕭江北簡直是當做眼珠子一般,既有母子親情,又有對主子的恭敬,卻不料蕭江北三歲時跟著他那大大咧咧隨心所欲的父親去邊關,竟從此再沒回京。即使蕭東海在四年前回京述職,他也沒跟著回來。香姨娘黯然神傷之時,也曾懷疑過是不是有人在二少爺面前說了自己壞話,所以對方才十幾年不肯回府。

不過現在追究這些都沒有意義了,讓香姨娘在意的,是蕭江北對這門親事的態度。她原本都生出了一絲退親的念頭,可是看蕭江北絲毫沒有這個意思,只好打消了這想法,在那裡盤算起來,一面沉吟道:“顧老爺的壽辰是在十日後,到時候你去顧府,這禮不能輕了,恰好中秋節的時候,大姑娘賞了些東西下來……”

大姑娘就是蕭江北的親姐姐,如今榮親王府的側妃,她很得榮親王寵愛,賞下來的東西自然也都不是尋常之物,香姨娘料著蕭江北以此做壽禮,算是給足了顧家面子。卻不料不等說完,就聽對方斷然道:“不必,我從邊關帶的東西傍晚到家。”

於是香姨娘便明白了,她就說這小主子怎麼會兩手空空回家,原來還是置辦了些東西的,大概讓親兵之類的人護送著回來,他卻著急回家,所以提前進京。

一念及此,心中大是欣慰,拿帕子擦了擦眼睛道:“少爺在邊關一住就是十五年,期間連家都不曾回,我心裡只道你是對我生了氣,如今看你還知道急著回家,我……我……我當真高興的很。”

“姨娘多心。”

蕭江北硬邦邦安慰了一句。香姨娘倒也不覺得難受,知道這小少爺從小就是不茍言笑的。只是蕭江北離家多年,許太君和香姨娘實在是有太多話想問,因此拉著蕭江北說個不停。

蕭江北一直便是那副面癱模樣,卻也沒什麼不耐煩,只不過面對長輩們的詢問,仍是那副惜字如金的風格。如此說了大概一刻鐘,忽然就聽外面有丫頭報說:“三少爺大奶奶和姑娘們來了。”

蕭江北站起身,就聽香姨娘笑道:“也不知道你今日會突然回來,如今江南在衙門裡,江中倒是在家,只他如今還沒定性呢,只愛在姐妹群裡廝混,你這做哥哥的如今既回來了,該好好說說他。”

蕭江北的面上終於露出了一點表情,無辜的看著香姨娘,雖未說話,但那意思很明顯:有爹爹和哥哥在,為什麼要讓我管弟弟?

香姨娘哭笑不得,就在這時,門口一位少婦和三個女孩兒以及蕭江中已經走進來了,眾人都是好奇看著蕭江北,上前見禮後,蕭江中便瞪著眼睛道:“當日是哪個混蛋造謠,說哥哥生的高大兇惡,如地獄惡魔來的?我要去打掉他的牙……”

“江中”

香姨娘連忙叫了一聲,蕭江中是容姨娘的兒子,她自然不會像對待蕭江北那樣恭敬。果然,蕭江中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了。

幾個女孩兒也都好奇的看著這二哥哥,心裡都想著謠言真是害死人啊,雖然也知道被造謠者都是被潑了黑水,可潑在二哥哥身上這盆水也未免太黑了一些,到底是哪個喪心病狂的?竟然造出這樣的謠言?到時候二哥哥只要在京城轉幾圈,那造謠的傢伙會被眾多官宦千金給揍成豬頭吧?

蕭家姑娘們情不自禁還都為那造謠者擔心上了。不過和蕭江北說了一會兒話後,便感覺到造謠者有一點說的不假:二哥哥那一身經歷百戰的氣勢確實是十分驚人。

不過也恰是如此,才越發讓人目眩神迷,少女們那有不仰慕真正英雄的?蕭江北這樣的容貌氣質,在京城那些富貴門裡長大的世家公子哥們面前一站,那殺傷力簡直是毀滅級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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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3 10:27: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壽禮

冬月初一是顧明陽的四十五歲壽辰。顧府並沒有太多的下人,所以從兩天前就忙活起來,為壽辰做準備,呂夫人不管心腸如何歹毒,管家倒的確是一把好手,到前一天晚上,府中各處便都預備妥當了。

因這一日大清早,顧綺羅起床梳洗穿戴整齊,便戴了顧老爺給的瓔珞,前往上房給父親祝壽,順便送上自己準備的賀禮。

恰好在門口遇見了顧錦繡,姐妹倆雖然心裡彼此看不順眼,面上仍是和和氣氣打了招呼,然後相攜一起進門。

進門便看到父親下首坐著一個大概十二三歲的少年,顧綺羅正疑惑這少年是誰?便見顧錦繡跑上前去親熱叫了一聲“哥哥”,她這才想起,顧府中大少爺在國子監學習,自己還一直沒見到呢。

於是連忙上前彼此見過,顧清雲眉清目秀,說話也十分溫潤動聽,行了禮後便歉然道:“論理早該回來見祖母和姐姐,只是因為國子監規矩嚴格,之前休沐日,又因為出了一些事沒回來,所以今日父親壽辰,我才特意請了假趕回來,這才見到姐姐,姐姐和祖母在這府裡可住得慣?”

顧綺羅笑道:“住的很好,弟弟既在國子監,就該用心向學,姐弟們日後見面有的是,倒不急於一時。”

顧明陽在座上笑道:“雲兒是昨天傍晚才到家的,我想著老太太這兩日不大舒服,連晨昏定省都免了,所以就沒叫他過去打擾,等下再讓他和你們一起去給老太太請安。”

接著莊姨娘帶著顧蘭綃姐弟倆也到了,見兒女們都到齊,顧老爺便端坐首位,看著六個子女行了禮,又送上各色禮物,他不由大為欣慰,因對呂夫人感嘆道:“天倫之樂天倫之樂,想我在外勞碌,你在家中操持,所為何來?還不就是為了眼前情景?”

呂夫人笑道:“老爺說的是。不如看看孩子們給的賀禮?也不知她們姐妹花了多少心思,我聽說三丫頭四丫頭為了這個,連著好幾天忙到深夜呢。”

顧蘭綃心中微微一動,看了顧綺羅一眼,她知道太太只提起兩位妹妹,是對自己和顧綺羅走得近有所不滿,只是這二姑娘也頗有心氣,並不像母親那般懦弱,因此雖然知道呂夫人的敲打之意,卻也並不放在心上。俗語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二姑娘不過是和顧綺羅說了幾回話,一直被死死壓抑著的反骨就有些嶄露頭角了。

顧清雲是寫了一幅字送給父親祝壽,顧綺羅在一旁點頭,顧明陽也是得意不已,連誇兒子有進步。接著顧清風卻是送了一幅畫,畫上是一個壽星翁托著壽桃,不過五六歲的孩子,能畫出什麼像樣的?顧錦繡看了一眼,便“噗嗤”一聲笑出來,搖頭道:“這畫的什麼啊?那壽星老頭怎麼畫的跟個白饅頭似得?”

莊姨娘和顧蘭綃臉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忽聽顧綺羅笑道:“清風這麼大點的孩子,能畫成這樣就不錯了。壽星公的腦門又光又亮,可不就像個饅頭呢?難道一個五歲孩子的畫兒,倒要去看他什麼佈局筆法,要求他形神兼備不成?不過是看個意趣,收下他這一片孝心,爹爹說是不是?”

“沒錯,綺羅說的太對了。”

顧老爺贊許的看了大女兒一眼,伸手摸著顧清風的小腦袋,柔聲道:“我兒既喜歡畫畫兒,改日爹爹送你幾枝好畫筆,再替你請一個會畫畫的先生,你跟著好好學一學,即便將來不靠它傍身,這有自己的愛好興趣,也可調劑身心。”

顧清風小臉上的不安羞愧一下子就沒了,興奮答應下來。這裡顧綺羅忍不住就看了一眼顧明陽,眼中難掩震驚之色。忽聽呂夫人笑吟吟道:“老爺也是的,畫畫不過是末技,看你這樣鄭重其事,連綺羅都看不過去呢。”

“嗯?綺羅認為為父太驕縱你小弟了嗎?”顧明陽哈哈一笑,轉過身看著大女兒打趣問道。

這個歹毒的女人。顧綺羅心裡暗暗罵了一句,面上卻綻開春風般的笑容,搖頭道:“太太說錯了,女兒是有些震驚,卻絕不是不認同父親。自來父母望子成龍者多,女兒在杭州時,不止一次聽說過誰家的兒子被父母逼著學習,最後幾乎成了癡呆。女兒著實沒想到父親竟如此豁達,所謂因材施教,不過如此。畫畫雖是末技,也未必不能出息,先帝時的名臣范大人,當日不也是因畫而和先帝結緣,從此後才平步青雲的麼?因此女兒有些感嘆,似父親這樣,對兒女們才是真正的關懷和愛護,我能生為您的女兒,何其有幸?”

“哈哈哈,你這孩子,為父向來以為你性格有些沉默寡言,這還發愁呢,沒想到你說起好話來,連花都能讓你給說開了。”顧明陽捋著胡須哈哈大笑,一旁呂夫人看了顧綺羅一眼,眉頭微不可覺的皺了一下。

被呂夫人誇獎說連續熬了幾個深夜的顧錦繡和顧素紈的禮物是一個荷包並一幅繡品,倒能看出是用了心思的,也十分精美,卻也是尋常之物。顧明陽也誇贊了幾句。倒是二女兒顧蘭綃的生日賀禮是親手繡的一條腰帶,顧明陽十分喜歡,交給呂夫人道:“幫我收著,明兒出門就用它了。”

最後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顧綺羅身上,這還是顧綺羅第一次為父親賀壽,眾人都有些好奇她會獻上什麼賀禮,不過轉念一想,左右不過是那些東西,就出奇又能出奇到哪裡去?

正想著,就見顧明陽已經打開盒子,拿出兩個長方形的墊子,疑惑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向顧綺羅道:“綺羅,這……這個是什麼?若說是椅子墊,好像又不夠大,總不會是墊馬紮的吧?”

自家老爹還挺有幽默感的。顧綺羅暗暗在心裡吐了句槽,然後笑道:“前些天聽二妹妹說起父親天天不到五更就出門,每到入冬後,就犯腿疼病。女兒想著父親上朝要三跪九叩,將這個綁在膝蓋上,可以護一護膝蓋。”

這護膝在各種穿越小說裡已經被用爛了,然而對顧明陽這種人確實是十分有用,當下顧老爺的眼睛就不由得一亮,在那護膝上輕輕撫摸了兩下,抬起頭對呂夫人笑道:“真難為她怎麼想得出來?這孩子真是細心,她妹妹一句話,她竟然就放在心上了。”

呂夫人和丈夫做了十幾年夫妻,只看他的目光,便知顧綺羅這件禮物當真是送到了丈夫的心坎上,自己女兒費盡力氣準備的賀禮,在這樣禮物面前,立刻便黯然失色了。她心中暗恨,面上卻笑道:“是啊,大姑娘真是心思玲瓏,竟能想出這樣東西,只是有一條,這可行嗎?別被人知道了,說老爺不恭敬。”

“這有什麼不恭敬的?”顧明陽搖搖頭笑道:“你是沒看見那些老大人,恨不能套好幾條棉褲子在身上,有時候官服都撐的變了形,皇上也知道老大人們上朝辛苦,從不理論的。我如今只不過綁個護著膝蓋的,這東西也不是很厚,有官服一遮,萬萬看不出來,比那些老大人強多了,又能護著膝蓋,看來我今年這兩條腿總算不用遭大罪了。”

呂夫人聽見丈夫這樣說,卻也無奈,只好順著說了幾句誇贊的好話,然後眾人一起去見過了周太夫人,一家人就在老太太這裡用了早飯,看著天色還早,顧明陽便對兒女們道:“你們都回房去吧,客人們上門還早著呢。”

於是顧清雲顧清風兄弟倆和女孩兒們一起告退離開,這裡呂夫人便笑道:“我再去廚房看看預備的食材,寧可叫富裕些,也別短缺了,不然豈不讓客人們笑話。”

“好,辛苦夫人了。”

顧明陽目送著妻子出門,這才回身和母親說些家常閑話,聽老太太問起顧綺羅的婚事,他便笑道:“母親放心,我怎能害自己女兒?京城那些謠傳不必理會。對了,我聽蕭將軍說,江北已經從邊關回來,想必今日應該會上門,到時我親自看過他,回來告訴母親,您老便可放心了。”

周太夫人點點頭,瞪了兒子一眼,冷聲道:“若那蕭家子真像傳言中說的不堪,我不管你那老臉上過不過得去,說什麼也得把這門親事給我退了。”

顧明陽一愣,下意識便要反駁,但看母親一臉嚴厲怒氣,他便把話咽下了,應付著點頭答應下來。

且說顧綺羅等出了門,顧蘭綃便笑道:“反正左右無事,我去大姐姐那裡坐一坐,大姐姐不會嫌我煩吧?”

“怎麼會?我也正盼著有個人說話呢。”顧綺羅微微一笑,卻聽旁邊顧錦繡也笑道:“既如此,那我和四妹妹也過去坐一會兒,清風你來不來?”

顧清風剛要答應,就聽身旁顧清雲道:“不必了,我帶清風去書房,看看他寫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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