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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艾琳 -【你怎能不愛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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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18 01:47:03 |倒序瀏覽
你怎能不愛我》作者:陳愛琳

唉!為什麼每次一碰到齊彥的身體,
她就覺得舒服,全身充滿活力,
難道這就是阿媚說的“性吸引力”?!
管他什麼吸引力,
她愛的人只有豫東大哥一個。
雖然豫東大哥始終拿她當小孩看,也有了要好的女友牧蓉姊,
但這些都無法阻止她愛豫東大哥的心。
她發誓非要豫東大哥愛她不可……
香瑩這小妮子的腦袋瓜不知裝了些什麼?
竟然這樣“露骨”地魅惑他,
要他打開她的“情欲大門”!
他知道她會這麼“大膽香豔”,
是為了變成一個成熟有魅力的女人,
好去“誘惑”他的師父──豫東大哥。
他雖是個君子,但可不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他不知道這種“香豔剌激”的誘惑,他還能抗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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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18 01:47:26
第一章

    天空很藍,晴朗、明亮。

    一望無際的藍天,澄澈透明如鏡,無限延伸著,沒有夾雜半朵雲,天際線似乎永無止境。

    就在這片廣闊浩翰的天空,一架銀白色巨無霸客機飛掠而過,機身塗著紅藍相間的線條,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終於消失在天際。

    地面上,一片翠綠的向陽山坡,碧草如織,遍地開著不知名的小花,十二歲的謝香瑩站在那兒,剛剪的齊耳短髮任風吹拂,她舉起雙手,瘋狂地朝劃過天際的飛機揮動,清秀的小臉佈滿淚痕,她一直在傷心哭泣著……那是莊豫東搭機赴美深造的情景。

    “不要走,大哥,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香瑩發出痛徹心肺的呼喊,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呼吸紊亂而沉重,身體被汗水浸濕,臉頰還殘留著滾燙的淚水,她環顧四周,臥室裡安靜祥和,方才從惡夢的恐懼中恢復,明白只是一場夢。

    床頭的貓頭鷹鬧鐘,指標指向淩晨三點鐘,滴答聲一如往常,牆上半月形壁燈放出暈黃微弱的的亮光,房間裡女性特有的淡淡幽香,沒有藍天,沒有草地,沒有飛機,更沒有別離,一切顯得寧謐美好,就是初春的深夜該有模樣。

    香瑩抹去額上的汗水,拭幹臉頰的淚珠,翻身下床,信步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打開玻璃窗,初春的月已西沉,天色暝暗,幾顆頑皮的星星眨著眼睛,她不在乎夜風寒涼,任風拂動濃密綿長的髮絲,一聲歎息自她心底深處發出。

    為什麼呢?最近老是作同樣的惡夢,十年前豫東大哥出國的那一幕,再三於睡夢中重演,當年她只有十二歲,剛要進國中,第一次剪掉蓄留多年的長髮……香瑩還記得豫東大哥安慰她的溫柔神態,剪掉頭發雖然不舍,但若要跟失去豫東大哥的傷痛經驗一比,任何痛苦都有微不足道了。

    如果夢境是現實生活的反映,那麼,近來這些椎心刺骨的離別惡夢,會不會是一種徵兆?香瑩突然打了個寒顫,難道豫東大哥計畫要離七她身邊她又要經歷失去他的痛苦,不!不能讓這件事發生。絕對不可以……香瑩狂亂地搖頭,顧不得已是深夜時分,轉身奔回床頭,抓起電話,火速按下最熟悉的七個數位,焦急的在心裡催促著,快快一點!求你快接電話吧!

    “喂?”話筒裡的男性嗓音低沉而模糊,聽得出濃濃的睡意,莊豫東顯然被電話吵醒了。“哪位?”

    “大哥,是我。”

    “喂?香香。”豫東嗓音變得清晰,“你還沒睡呀?怎麼了?”

    “我──”香瑩說不出原委,方才夢中的離別場面浮現心間,讓她餘悸猶存,一時情急,喉嚨哽咽著,淚水又湧上眼眶。

    “你哭了?老天已經三點多,你不要緊吧?”豫東的睡意完全消失了,緊張地說:“發生什麼事了?你人在哪?不要怕,大哥馬上趕到,先別哭,快告訴大哥你在什麼地方?”

    香瑩按著胸口,甜蜜溫柔的感覺立刻撫慰了她,大哥終究是在乎她的,跟以前沒有兩樣,她放下心中那塊大石頭了。

    “我沒事,大哥,我……我現在就在房間裡,剛剛我作了一個好可怕的惡夢,嚇醒了,也嚇呆了。”

    “噢,可憐的香香!”豫東鬆口氣,非但不責怪她半夜亂打電話擾人清夢。還用疼愛縱容的語氣問:“到底是什麼樣的夢,居然把你嚇呆了?”

    “我夢見你搭飛機出國,好像再也不回來。”香瑩嗓音微顫,那是她最害怕的事,“你要永遠離開我嗎?大哥,你會不會不理我?”

    “傻女孩,大哥不正跟你講電話嗎?出國進修是十年前的事了!我早就回來了,一直在你身邊看你長大,哪有不理你的時候?再說,我絕對不會離開臺灣而移民到別處,這裡是我們生根立足的土地,誰也不該輕言放棄,到現在你還不瞭解大哥的想法嗎?”

    “可是……”香瑩不放心,像個被寵壞的小女孩,唐突又直接地問:“如果你無意往美國發展,李牧蓉幹嘛跑到臺灣來找你呢?她圖的是什麼?”

    “李牧蓉是你叫的嗎?她年紀比你大,無論如何你也該稱呼她牧蓉姊,這是基本的禮貌。”豫東糾正道。

    “是她自己要我喊她Sanddy,那跟直稱姓名有什麼兩樣?”香瑩不太服氣的辯白。“她所有的家人都在西雅圖,就她一個人千里迢迢追著你跑,我想她八成愛上你了。這麼用心良苦,一定想鼓吹你陪她回美國。”

    “沒有這回事!牧蓉從小在美國長大,對中華文化的認識很有限。她是為了尋根探源而來,不是為了我。”豫東捺著性子向香瑩解釋。“聽我說,香香,牧蓉是我研究所的同學,獨自來到臺灣,人生地不熟的,我總得盡一下地主之誼,你想想看,有多少臺灣人急著往美國跑,牧蓉為了學好中文,不惜放棄美國的穩定生活和待遇優厚的好工作,這種精神難能可貴。你應該對她友善一點,何況她從小受西式教育,很多地方跟我們格格不入,在適應上有許多困難,你就多體諒她,幫幫她吧!”

    香瑩悶不吭聲,聽到豫東讚美別的女孩,她打心底不是滋味。

    “怎麼不出聲?”豫東深知她的脾氣,故意逼她,“該不是聽見大哥這一席話,對牧蓉姊產生無限崇拜的心理,正在暗暗發誓,下次見面,你就要親親熱熱地陪她逛街、請她吃飯吧?”

    “大哥!”香瑩抗議著,“我不請她吃驚!好嘛!就看你的面子,以後我喊她一聲牧蓉姊,可是你千萬別誤會,我一點也不崇拜她,別指望我成為她的朋友。”

    “你看看你,都已經二十二歲,是大人了!講話還像長不大的孩子。我記得你以前很慷慨大方的,對每個人都一樣熱忱有禮,怎麼現在遇到牧蓉,變得這麼小氣又苛薄?大哥不喜歡你這個樣子。”

    “誰叫她老愛纏著你,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不重要,她眼裡只容得下你一人。”香瑩不悅的嘟著嘴,乾脆發出警告,豫大哥,我看你真的要小心點,李——呃,牧蓉姊,她對你有不尋常的感情。我是女生,對這種事,比你敏感多了。”

    “哎!你又開始胡思亂想,為我捏造不存在的羅曼史了!豫東輕笑兩聲,“老實告訴你,大哥的魅力很有限,根本不是你想像中的劍俠唐璜。無法吸引所有女人的眼光,將來她結交更多的朋友,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只能找我聊天談心,其實她人很開朗,對每個人都同樣親切。”

    “只要她不整天纏著你,別說是牧容姊,就是喊她牧蓉阿姨,我也願意。”

    豫東被她稚氣的說話方式逗笑,忍不住罵了一句:“小丫頭!滿腦子鬼主意!你這麼愛吃醋,大哥跟別的女孩多講兩句話都不行,是不是真想看我一輩子打光棍到底?”

    “你有我就夠了!”

    “是嗎?將來我老得走不動,你會讓我住在你家裡,讓你的老公和小孩幫忙照顧我嗎?”

    “我不會嫁人的。我要永遠和大哥在一起。”香瑩重複著從小到大常常講的這句話。

    “又來了!說這種傻話,萬一被別人聽見,說不定以為大哥對你有不良企圖呢!”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外婆,大哥是我最親的人,外婆已經走了,我不能再失去大哥,求求你,大哥,千萬別娶牧蓉姊,別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丟給全世界——”香瑩說著,眼眶又紅了。

    “香臨時,你想太遠,”豫東歎口氣,溫柔地安慰著:“我知道你還不能接受外婆逝世的事實,慢慢來,只要想成外婆是支更好的世界,從此沒有病痛、沒有煩惱,總比她老人家終年纏綿病榻強得多,不是嗎?”

    “我懂,只是……”

    “這需要時間,愛別離苦,因為有愛,更難忍受生離死別,旁人怎麼安慰,其實作用有限,還是得靠你自己想辦法克服。答應大哥,你一定要堅強,早日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大哥一生一世都會在你身旁支援你,不要再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懂不懂?”

    “我明白,謝謝大哥。”

    “好了!夜已深,我明天一早有會要開,還得跑工地,你第一堂有課,我們都需要養足精神,早點睡吧!”

    “嗯!大哥晚安。”香瑩柔順地回答。

    “香香餐安,希望你有個美夢。”

    香瑩心滿意足地放下電話,順手抓起柔軟的心形抱枕,緊緊將它擁在胸前,想起豫東大哥端正溫和的臉龐,嘴角不由得浮起幸福的笑意。大哥答應一生一世在身旁支持她,只要有大哥,三個月前外婆去世的傷痛,就不那麼難以忍受,只要看見大哥堅毅的眼神,世上所有的風雨,都會被陋隔在厚厚的牆壁之外。

    香瑩暗自祈禱,求諸佛菩薩、天上神明,賜福給大哥和她自己,她只想一輩子享受豫東大哥最周全的呵護。

    ******

    “喂!你也太混了!剛上第一堂音標,老巫婆才上五分鐘,你就開始打瞌睡,這也算尊師重道嗎?小心老巫婆使出絕招拿書本砸破你的頭。”

    坐在教室裡,香瑩低下頭假裝看書,卻忍不住濃濃睡意,閉上眼睛打瞌睡,鄰座的生死之交——汪昭媚替她擔心,立刻提出警告,因為臺上的教授出了名的嚴格,絕對不容許學生摸魚打混。

    “別吵我,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作惡夢,三點鐘就嚇醒了。”香瑩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回答。

    “誰管你幾點起床,老巫婆那雙銳利的眼睛可不會放過你,趁她還轉身,你快打起精神來。”昭媚說著,輕推香瑩一把。

    “哎!我真的好呆,你幫我掩護一下,只要十分鐘就夠了!”

    “開什麼玩笑?連一分鐘都很危險。”昭媚伸出手,狠狠捏了一下香瑩的腿,“喏!這下夠你清醒了吧?”

    香瑩痛得差點叫出聲,幸好動作夠快,趕緊用手按住嘴巴,另一隻手揉著大腿,熱辣辣的疼痛,果然把睡意一掃而空。

    “你瘋了?用這麼大的力氣捏我!老巫婆派你當特務是不是?我還沒有被子她抓到,倒先遭你的毒手——很痛也!我的腿一定烏青了啦!”

    昭媚得意極了,正想發表使壞宣言,忽然發覺教授注意到她的方向,連忙收斂笑意,正襟危坐,裝出專心聽講的神情。

    香瑩也是一樣,裝得十分好學不倦,但是教授眼光一調,她馬上伸手想報仇,可是昭媚早已小心提防,半路攔截住這一波攻擊行動。

    “上課啦!香香公主。”昭媚滿臉小人得志的笑容,居然得了便宜還賣乖,“用功一點。”

    “少得意,我一定會找機會報仇。”香瑩牙癢癢的。

    “那就中午吧!蘇夷士找你一理髮吃飯。”

    “昭媚本想說得詳細些,可是教授又把注意力集中過來,她只得閉嘴。”

    香瑩無所謂的聳聳肩,不再與昭媚玩鬧,既然如此困意已消,她乾脆攤開筆記本,專心聽課做筆記,就像平日上課一樣專注認真。

    一個上午很快就過去,香瑩和昭媚故意把課全排在早上,兩人都有輕鬆空閒的午後時光。

    她們是畢業班的學生,現在又是最後一學期,再赤不久就要畢業,早就沒有課業上的壓力,香瑩在豫東大哥的建議下,多少還考慮再上研究所,昭媚根本不打算升學,一畢業就要工作,受她影響,香瑩也對就業這件事有點動心,經濟獨立是很大的誘因。

    不過,她們學的是企管,只要放下身段,找工作並不難,所以一點也不著急,尤其香瑩功課極好,英文、日文都有基礎,儘管景氣低迷,她還是氣定神閑,不像其他同學擔憂“畢業即失業”的問題。

    “蘇夷士這傢伙,完全沒有時間觀念!”昭媚煩躁地在走廊踱步,頻頻看表,一邊嘀咕著:“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說好中午十二點見面,居然敢遲到。看我不把他的耳朵扯得像劉備一樣才怪。”

    “你沒搞錯吧?劉備可是兩耳齊肩,蘇夷士的耳朵又不是橡皮,哪裡能拉那麼長。”香瑩說著,放聲大笑。

    “淑女一點好不好?我只不過打個比方,真有這麼可笑嗎?”

    “凶我也沒用,我不叫蘇夷士。根本不會怕你。”香瑩還是笑,但已換上較正經的態度,“說真的,阿媚,我覺得你對蘇夷士太凶了,好歹他一直是你個人的專屬運河,隨便你在他身上怎麼航行,從來沒有半句怨言,這種聽話的男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你該知足了!”

    “哎呀!我幾時在他身上航行過?你當我是船嗎?昭媚很快反駁道,忽然感到不對勁,臉上浮現兩朵紅雲,又羞又急地罵道:“噢!得得,你真壞,想不到期你也會說這麼曖昧又下流的話來。”

    香瑩怔了怔,立刻會意,才剛停止的笑聲又響起,難得她隨口說的一個比喻,能讓昭媚害羞臉紅。在言語上,向來是尖牙利嘴的昭媚占上風。

    “喂!阿媚!”

    說人人到,蘇夷士一手抓著籃球,出現在長廊的另一端,大才能遠就開始叫嚷。他個子瘦高,髮型有點滑稽,像是倒立的掃把。據億自己說,這髮型是他家巷口的理髮歐巴桑所謂的帥哥平頭,雖然很離譜,害他每天頂著一支掃把在頭上,可是礙於從小到大就接受歐巴桑”修理“的感情,只好將就忍耐。由此可見,他是個多爽朗、不拘小節的大男孩。

    ”這個蠢東西,一打起籃球就沒完沒了,難怪會遲到十四分鐘。”昭媚嘴裡罵著,臉上卻沒露出半點生氣的表情,反而笑眯眯地迎上前去,開開心心地說:“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餓過頭,把我們約定碰面的地方忘光光。”

    “哪有可能嘛!媚娘娘交代的事,小蘇子我哪一次不是銘記在心,盡力配合?”蘇夷士笑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笑容燦爛如初升的朝陽。

    咦?昭媚幾時學會從善如流的?香瑩心裡一陣困惑,她應該劈頭臭駡蘇夷士一頓,怎麼變得如此溫柔體貼?

    “哈羅!好久不見。”昭媚朝蘇夷士身後的人說。

    答案揭曉!原來蘇夷士身後還有別人。昭媚的客氣有禮全是演給外人看的。香瑩忍不住露出微笑。

    “好久不見,運河嫂。”

    “要命!別這麼叫我啦!好難聽。”昭媚不改快人快語的本色,“你走快點,我幫你介紹一下。”

    香瑩忽然感到一股熟悉的陰謀氣氛,不會錯的,昭媚又在玩扮紅娘的把戲,真煩人!打從高一認識、深交互吐心曲之後,她對香瑩暗戀豫東大哥的事嗤之以鼻,認定那是小女孩沉溺扮家家酒,完全不值得認同,所以昭媚從來沒放棄為香瑩牽紅線的計畫,似乎不扭轉整個局面就不甘休。

    “大方一點吧!香香。”昭媚露出促狹的笑容,她十分清楚香瑩的反應,但卻一點也不在乎。“這位帥哥叫做齊彥。建築系的高材生。雖然他跟蘇夷士是童年玩伴,好哥們,可是人家非常正經,很少和蘇夷士這種沒大腦的人廝混。我到最近才跟他熟一點,所以到今天才介紹給你認識。齊彥,她就是謝香瑩,聞名不如見面參考消息對?我沒騙你吧?她本人比照片漂亮千百倍。哎!別站那兒發呆,過來握個手。”

    被她這麼一說,香瑩只好主動伸出右手,雖然不至於心不甘情不願,卻多少有點彆扭。

    齊彥往前一步,微傾身,坦率直接的,毫不拖泥帶水,與香瑩握一下手,很快就放開。

    “久仰大名,謝香瑩。”他說。

    “哪裡,很高興認識你。”香瑩抬起頭,仔細看了他一眼。

    噢!沒想到齊彥會有這麼出色的儀錶,那張臉絕對男性化,漂亮得像漫畫裡的中古劍客,俊美英挺的五官,冷靜莫測的眼神,看著他就會讓人心慌意亂。香瑩連忙收回眼光,剛才握手時恰到好處的力道,殘留在她指尖,隱隱約約使人不安。

    “看到沒有!香香究竟是個正常的女生,一見到齊彥這種百分百的帥哥,照樣目瞪口呆,差點口水都流出來了。”昭媚顯得十分得意,狠狠推一把蘇夷士。

    “你少胡說!”香瑩臉紅了。

    “別理她,香香,流口水沒什麼了不起。”蘇夷士一臉正經八百的表情。“當初阿媚見到我的時候,根本是尺驚天動地,鬼哭神號……她兩個鼻孔都流血,像掛曆了兩條紅蚯蚓一樣。”

    “去你的!我又不是花癡。”昭媚笑駡道貌岸然,“連看見你這等貨色都流鼻血,那我不早就貧血住院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我現在的樣子是經過易容,如果不稍微隱藏我那無可比擬的美貌,世上不知會增添多少傷心少女。”蘇夷士還在耍寶,誇張的搔首弄姿,“唉!每天花那麼多時間把自己弄醜,真是煩死了!難道男人美麗也是一種錯誤?”

    大家都被他逗笑,尤其昭媚笑得最大聲。

    “少噁心了!埋頭吧,我們吃飯去。”

    蘇夷士轉個身,用力把籃球丟給齊彥,並且眨了下眼睛,“對不住,兄弟,我的手接到新任務,沒空抱籃球,剛剛鬥牛被你僥倖取勝,你就繼續玩吧!”

    說著,他伸手擁住昭媚,領先走在前方。

    齊彥和香瑩被拋下,只好並肩一起走。兩人相距兩步遠,都有點尷尬。香瑩微低頭,正午的陽光使每個人都中秋著自己的影子,走一步,影子就動一下……“你和我想的樣子不同,謝香瑩。”齊彥忽然說。

    “哦?怎麼個不同法?”

    “運河和昭媚告訴我,你很小就失去父母親,被外婆撫養長大,前陣子外婆又去世了,我本來以為你會顯得悲傷,或者堅強卻悲傷,可是你——”

    “既不悲傷,也不堅強?”香瑩反問他,心裡有一點被冒犯的感覺。

    “我出生的時候,父親已經五十五歲,在我四歲那年,母親因為車禍去世,父親中風,不得不把我送到育幼院,兩年後父親也去世了,他是隻身在台的老兵,所以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齊彥避開她的問題,談起自己的身世,語調平淡,仿佛秋日午後被風吹落的枯葉,自然翻飛而下,完全不涉及感情。

    即使素昧平生,聽見這一席話,都會產生憐惜和不忍,何況香瑩遭遇過類似的不幸,內心的波動更強烈了!她不禁抬起頭,情緒複雜的看他。

    齊彥似笑非笑的眼神正等著她,那副洞悉人心的樣子,讓香瑩慌得手足無措,他實在太深沉、太漂亮了!又完全掌握她下一步的反應,使人無力招架。

    “我原本以為你是我的同類。”齊彥微微一笑,似乎很滿意香瑩的反應,“不過見到你之後,我已經確定,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共通點,你從來就沒嘗過孤獨的滋味。”

    “是我外表太柔弱了嗎?”香瑩不服氣的問。

    “不,你只是很正常,唯有幸福安穩的環境,才養得出這麼正常的小孩。”

    “你所謂的正常,到底算優點還是缺點?”

    齊彥不答話,拿著籃球,豎在指尖上打轉。

    “講話呀!我跟你沒有共通點,這樣是好還是不好?”香瑩有點不耐煩。

    “我羡慕你。”齊彥簡單地說,“在失去父母親之後,能找到替代的關懷與愛護,正常的長大,幾乎是我童年時代的全部渴望。”

    “噢!”香瑩萬分懊惱,認為自己失言,“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千萬別道歉,我只不過羡慕你的童年,對於目前的你—恕我直說,你依賴著某個人,某種關懷,不管那個人是誰,他阻礙著你真正成熟,使你看起來像長不大的十六歲小女孩,為你自己好,我認為你該早點離開他。”香瑩差點踩不穩腳步,驚訝和憤怒的情緒同時翻湧上來。他以為他是誰?上帝嗎?竟敢在初次見面的時候,狂妄的批評她不夠成熟,甚至越權要求她離開豫東大哥,他憑什麼?

    “我說話一向坦白,可能很不中聽。”齊彥露出不在乎的笑容,唇角微微向上彎曲,那弧度既瀟灑又漂亮,“如果沒猜錯,你已經生氣了,而且心裡正在罵我多管閒事。”

    “你的確管得太多了!”香瑩乾脆坦承內心的不悅。“這是一種習慣嗎?在初次會見的女孩面前,故意講一些莫名其妙、自大又做作的話題,以便讓人對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齊彥發出爽朗的笑聲,面對香瑩即將冒火的表情,他居然顯得幸災樂禍,甚至像在欣賞一個有趣好玩的洋娃娃。那副高人一等的態度,令香瑩倍增氣惱。

    “喂!”蘇夷士聽見笑聲,;回過頭來,大驚小怪的,“收斂一點,兄弟,你笑得這麼放蕩,哪個良家婦女吃得消?不過……看不出來你的功力深厚喲!香香,齊彥可是出了名的酷哥,不輕易發笑的,你比我還會搞笑,真是深藏不露。”

    昭媚也回頭看他們,一眼發現香瑩不對勁,立刻賞給蘇夷士一記拐子,懲罰他胡說,罵道:“閉上你的嘴,臭男生。”

    “哎喲!很痛呢!”蘇夷士按住被撞的腰側,完全不知禍從何來,只是皺眉,“你又吃錯藥了?”

    昭媚推開他,朝香瑩說:“香香,你跟我一道貌岸然埋頭,我們別理這兩個男生。”

    齊彥略一揚眉,看著香瑩,眼裡有種取笑的意味,低聲問她:“只要遇到無法應付的場面,總是阿媚出面幫你解決嗎?”

    他真是可惡!可惡到極點!香瑩幾乎要氣炸了。明知他用激將法,但她不在乎上當,因為她自認有本事將計就計,甚有機會報復還擊。於是她大聲說:“不用了!阿媚,你跟蘇夷士保持摟摟抱抱的姿勢吧!我才不當打散鴛鴦的那支棒子,”她回頭瞪一眼齊彥,眼神淩厲,“我和齊彥非常談得來,別擔心我們。”

    “談得來”那三個字,香瑩說得咬牙切齒,晶瑩明亮的大眼睛裡燃燒著怒火,生氣使她更搶眼迷人。

    齊彥靜靜凝視她憤怒的模樣,出人意料之外,他竟然調開視線,不再面對她,只看著前方的路,並換上一開始那張冷靜莫測、近乎漠然的臉。他壓抑著情緒,聲調平板地說:“我太失態了!對不起,如果剛才說話冒犯到你,請原諒,平時我並不喜歡多管閒事。”

    “你怕什麼?”香瑩不肯放過他,挑戰的揚著眉,“我才剛開始準備反擊,你就趕著跪地求饒,對一名武士來說,你的行為很可恥。”

    “我不是武士,不過,我認為只有不入流的武士,才會把道歉和求饒混為一談。”齊彥眼裡有絲不同尋常的熱情,微傾身靠向香瑩,近得聞得出她髮絲飄散的綠野草香,他唇邊的笑意既嘲諷又具誘惑力。“這是你要的嗎?謝香瑩,跟我玩,我可不讓手,你確定自己有足夠的成熟度來面對我了?”

    香瑩高高地昂起頭,傲氣十足。

    “狂妄自大的傢伙,往往落得兵敗如山倒的下場,我看該害怕的人是你才對。”

    齊彥直視她的雙眼,就這麼對峙數秒,他終於說:“很好,我喜歡有志氣的對手,希望你不要後悔,這是我們兩人一競賽,你的一生即將改變,我可能是你午夜最恐怖的惡夢,因為我會盡全力逼你面對你自己。”

    “你贏不了的,齊彥。”香瑩也鄭重回答,“我的惡夢只有一種,那絕對與你無關,而且我很快就會以行動證明,其實我比你更堅強、更成熟。”

    這麼抽像的競賽,到底爭些什麼?

    齊彥心思雪亮,他可以預見往後要面臨的難題,也清楚自己惹上多大的麻煩:但香瑩呢?看她滿臉好勝驕傲的神色,唉!賭注下得太早了!齊彥多少有點後悔,她哪一點打動他呢?這個美麗卻長不大的謝香瑩,真值得他下大注嗎?她要到何時才能真正成長?

    一切都是未知數,卻更使人沉迷嚮往,來不及了!齊彥心底有個細微的聲音,似惋惜似警告,來不及擺脫動心的陷阱,他已被香瑩的美麗抓住,很難脫身了。

    美麗的,任性的,長不大的謝香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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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18 01:48:07
第二章

    “漢唐御苑”是一幢二十三層樓高、雙塔式的住家辦公混合型大廈,由知名的漢唐建設公司投資興建,並委託初露鋒芒的建築師莊豫東負責設計規劃。這是豫東自立門戶,開了事務所之後,接下的第一個案子,所以備受建築界人士的矚目。“漢唐御苑”落成啟用、正式推廣的當天,特別舉辦慶祝晚會,幾乎各大行業的名人人都到齊了,顯示出漢唐建築深厚的實力,也展現了莊豫東個人的魅力。

    這樣的一場風光盛會,香瑩怎能缺席呢?她很早就準備一襲粉玫瑰色的小禮服,連吵了豫東好幾天,總算讓他點頭同意帶她出席酒會。

    那件禮服設計簡潔素雅,穿在香瑩身上更是清新可人,不但花掉香瑩多年辛苦積蓄的零用錢,還特地請昭媚擔任空姐的大姊由巴黎帶回來,這麼大費周章,其實目的只有一個,因為“漢唐御苑”的開放空間由李牧蓉負責景觀設計,她必定會出現在酒會上,香瑩必須在外貌穿著各方面勝過牧蓉,才算一次成功的出擊。

    “恭喜你了!莊大建築師,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年輕有為,一鳴驚人……咦?這位可愛的小姐是你的女伴嗎?不介意為我介紹一下吧……”

    幾乎每一位向豫東道賀的賓客,在稱許豫東成就卓著的同時,也注意到他身旁笑臉迎人、清新脫俗的香瑩,這正在她的計畫中,只不過,豫東向別人介紹的時候,一律用“我的小妹妹”來稱呼她,神態寵愛有加,完全是長輩口吻。

    由於這場酒會由建設公司主辦,漢唐建設的董事長李漢唐先生是主人,豫東算半個主人,他們都要忙著招呼來賓。剛開始香瑩還能勉強陪在豫東左右,漸漸的,貴賓一一現身,李董就拉走豫東,周旋在整個“漢唐御苑”美輪美奐的氣派大門廳裡,就像豫東事先警告香瑩的,他商有太多空暇照顧她,她會很無聊。

    香瑩只記得少數幾個人,但是他們都談論與建築有關的商業話題,她對那些不感興趣,獨自一人端著色調鮮麗的水果雞尾酒,乾脆流連在數量驚人的花籃前,逐一辨認贈送花籃的各大公司。各種頭銜的負責人。

    “香香嗎?”李牧蓉正和幾位豫東的朋友閒聊,發現了香瑩立刻出聲招呼她:“怎麼一個人呢?豫東告訴我你會出席,我以為他在開玩笑,這是很無趣的商業酒會,他居然捨得帶你來忍受商人的銅臭味。”

    “牧蓉姊,你好。”香瑩不太熱中地微笑,她答應過豫東,對牧蓉保持禮貌,現在不得不照做,“是我自己吵著要來見識大場面,大哥很忙,我不想讓他分心,所以一個人到處閒逛。”

    “真是個甜蜜的女孩!”牧蓉露出親切的笑容,她的國語字正腔圓,但是思考方式仍然是英文,講話有時不太符合中文語法。“而且你今天漂亮極了!香香,這件小禮服的顏色非常適合你,頭髮挽起來也很好,我想豫東一定以你為榮。”

    “謝謝牧蓉姊。”香瑩看著她,其實牧蓉相貌也不差,眉眼英氣而秀麗,鼻樑很直,唇型尤其美,線條分明,整個人有種開朗大方的坦率魅力。“你也很迷人,我一直很喜歡象牙白。”

    牧蓉穿的是象牙白連身長洋裝,下擺有特殊的刺繡花樣,同色的腰帶,胸前是一串三層的珊瑚項煉,還有珊瑚耳環,香瑩沒忘記那些珊瑚飾品都是豫東帶牧蓉到花蓮觀光時買給她的,當然香瑩也有,只是式樣不同罷了。

    “你知道我買了一戶這裡的房子嗎?”牧蓉向路過的一位元服務生要了一杯水果酒,悠閒自在的宣佈。

    “真的?恭喜你,以後你就不必租房子往了。”

    “最棒的是李董事長特別給我折扣,我認為這筆交易很划算,當然了,我只負責景觀設計,折扣的數目不像豫東獲得的那麼多。”

    “你是說……”香瑩大吃一驚,以眼睜得又圓又大,“大哥他也買了這幢大樓的房子?”

    “他沒告訴你嗎?”牧蓉有點意外,“起初李董事長建議他把事務所搬到這兒,可是豫東擔心員工會搬到這裡居住。

    ”那你們就成為同一層樓的對門鄰居了!“香瑩說著,語氣酸溜溜的。

    “噢!不,我不像他需要那麼寬闊的空間。”牧蓉似乎聽不出香瑩的醋意,“我的房子比較小,在十七樓,豫東買二十一樓,我們甚至搭不同的電梯。”

    那有什麼差別?香瑩一顆心仿佛被千萬支針紮著,真想不到豫東哥會決定搬出來自己住,不再陪莊伯父、莊伯母守著老家,更可怕的是,他要和李牧蓉住同一幢大樓,他們白天就有見面的機會,到了晚上還會互相拜訪、彼此照應……這怎麼可以?

    “你怎麼了?香香,生病了嗎?為什麼你的臉色那麼蒼白?”

    “我沒事。”香瑩輕輕推開牧蓉扶著她的手,“對不起,我失陪一下。”

    她步履有些蹣跚,好不容易走到化粧室,偏偏那兒聚集幾個珠光寶氣的女人,正熱烈的說長道短,內容湊巧繞著莊豫東和李牧蓉打轉。她們一致認定莊、李兩人關係匪淺,應該是情侶無誤,甚至有人臆測他們兩人在美國就是同居的男女朋友,也許早已秘密結婚……話題越扯越遠越離譜,香瑩胸口燃起一把無名火。狠狠瞪著這群三姑六婆,不客氣地罵道:“你們說了這麼多沒有營養的閒話,不覺得太虐待你們的舌頭嗎?”

    幾位女士面面相覷,神色不免有些倉皇,很快就一哄而散,離開了化粧室。

    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豫東大哥跟李牧蓉來往呢?用什麼理由才能逼使李牧蓉從大哥身旁消失?

    香瑩盯著鏡子裡的身影,不停自問同樣的問題。

    鏡裡的她美麗脫俗,粉玫瑰色的小禮服露出了頸部和肩膀,她的肌膚細緻滑嫩,色澤有如點了燈的大理石,她的唇小巧而豐潤,像玫瑰花瓣一樣引人遐思……可是她滿臉焦慮不安,眼睛裡閃著妨火,與她美麗的外表完全不搭調。

    為什麼?

    當所有男人都看見她美麗的一面,為她的光彩所迷,為何只有豫東大哥無動於衷?他不但看不見她長大的事實,甚至把眼光放在外表並不比她出色的牧蓉身上。

    到底為什麼?

    豫東大哥始終拿她當小孩看,永遠不承認她已經是身心都成熟的女人,她要如何證明自己呢?應該採取什麼行動,才能扭轉大哥那副縱容寵愛的模樣,讓他低像其他男人一樣為她著迷?

    再不採取行動,真的來不及了……香瑩突然轉身,步伐堅定又迅速地走出化粧室,挺直了背脊,臉上有種為愛奮戰的壯烈神色,她直直往豫東大哥所在的位置走去,不計一切代價,徹底放棄所有自尊,她決心表白深藏在內心深處的全部秘密。

    豫東不在偌大的門廳,牧蓉也不見了,事實上,幾乎沒有幾個客人待在室內,所有人都到門廳外的中庭去了!那兒傳來陣陣掌聲,似乎正表揚什麼人。

    香瑩走到人群週邊,隱隱約約聽見豫東大哥和李董事長說話的聲音,他們兩人一搭一唱,全都是讚美牧蓉的話。尤其是豫東,再三強調開放空間與環境相融合的重要性,他稱讚牧蓉是非常出色的景觀設計師,慧心獨具、膽大心細,用同樣的中國式涼亭、假山、流水,加上濃蔭蓊鬱的熱帶植物,營造出與中國風味完全不同的視覺效果。他盛讚那是“潛藏在清風明月、小橋流水之中的原始中國野性”,而牧蓉開創了前所未有的特殊風格,所以他必須不厭其煩地向大家推薦、解說……牧蓉在掌聲中向大家道謝,當掌聲稍歇,香瑩聽見她感謝豫東于公於私的諸多照顧,她說她還不能完全瞭解中國人“天人合一”的境界,一切還得學習,請大家多指導、多包容,並且給她機會,多鼓勵她。

    噁心!虛偽!矯柔造作、故作姿態……香瑩心裡狂喊著幾千幾百種負面的形容詞,她再也按捺不住,激動地撥開人群,往豫東身邊擠去。

    當她費力地擠至最前排,眾人正開始起哄,大家想知道豫東和牧蓉到底是不是一對戀人,眼看情況越來越難控制,豫東只得站出來宣佈:“我和李牧蓉小姐是好朋友,非常親密的好朋友,但僅限於朋友情誼而已,請大家別再胡亂猜測了。”

    沒有人對這種感到滿意,喧鬧持續著,大家都要聽女主角怎麼說。

    牧蓉被逼得無處可躲,只好站到豫東身邊,謙遜又客氣地笑著,還來不及開口說話,香瑩已經走上前去,當著所有人面前,毫不遲疑地主動投入豫東懷裡,雙臂纏繞著他的頸部,熱情地向他獻出香吻。

    事出突然,豫東也愣住了!直到圍觀人群發出口哨、掌聲和叫好聲,才使他回過神來。

    “淘氣的小東西!”他仍不改寵愛的態度,臉上帶著笑,沒有拒絕香瑩,吻完以後,傾斜依偎的身軀,他的手很自然地環住她的腰。

    李董事長連忙上前一步,及時挽住明顯落單的牧蓉,然後向四周捧場圍觀的人群道謝,做了完美的總結。

    人群漸漸散了!牧蓉載無異議地與李董一道走開。

    香瑩還是賴在豫東身邊,黏他黏得緊緊的。

    “香香乖!大哥還要陪幾個重要的客戶商量正事,你自己去玩,好不好?”豫東語氣溫和,像在哄十歲的小女孩一樣。

    “不好!”香瑩撒嬌地說:“一個人很無聊的。”

    “我早就警告過你,這種酒會沒什麼意思,我會很忙,不能撥出時間陪你,現在你受不了,該怎麼辦才好呢?”豫東正在煩惱,忽然瞥見站在假山那頭的一個人影,他露出笑容,如釋重負地說:“真是太完美了!這時就有個最好的人選可以陪你聊天解悶。”

    說著,他朝假山方向招手,略提高音量,喊著:“小齊!快過來,小齊。”

    那個人穿著一套靛藍西裝,身形高非凡修長,即使穿得如此正式,依然顯露瀟灑不羈的年輕氣息。他聽見豫東的呼喚聲,動作敏捷地轉過身——竟然是齊彥!

    香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呆呆地看他大步靠近眼前,齊彥比記憶中更英俊了,他的領帶色澤鮮麗,襯著那張俊秀的臉龐,更增添年輕不凡的神采,而且他一點也不驚訝會見到香瑩,表情維持一貫的淡漠冷靜,只在眼神透出一絲笑意。香瑩雖然不願意,卻又不得不在心中低聲讚歎,這個齊彥恐怕真是今天在場的男性之中,外表最出眾的,他實在漂亮得教人無法否認。

    “師父!”齊彥對豫東恭敬又有禮,站姿抖擻,顯然與豫東關係十分密切,“找我有事嗎?”

    “我真怕你不來,既然如此來了,派個差事給你。”豫東十分愉快地向他展示身邊的香瑩,“這位小美人就是你的責任,你得負責陪她說話,伺候她吃東西,如有必要,替我將她安安全全地送回家。”

    齊彥的樣子很有趣,似乎有點為難,又有點莫名其妙,但最多的仍是想笑,他直截了當對香瑩說:“你真是我師父的麻煩,謝香瑩。”

    “怎麼?你們倆認識?”豫東很意外,但更放心,“那更好,你們年輕人多聊聊吧!我還有事,下次有機會,別忘了把你們見面認識的經過告訴我。對了,小齊,我看我就把香香交給你照顧,待會兒記得送她回家。”

    “大哥,你真的不能陪我嗎?”香瑩抗議著。

    “乖一點!大哥要是能夠陪你,哪有故意冷落你的道理呢?”豫東安撫地摸摸她的頭,“反正你認識小齊,他很的內涵,你可以地他身上挖到很多寶藏,大哥保證小齊一定比我更懂得逗你開心。就這樣了!BYE!”

    他把該交代的話都說守,不顧香瑩反對,轉身快步走進門廳裡,甚至沒有加減看一眼。

    齊彥兩手插在口袋裡,強忍笑意,故作無辜狀的望著大樓高層,因為他知道香瑩會找他出氣。

    “都是你啦!沒事跑來攪局!”她果然責怪他,“你為什麼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要趁我和豫東大哥單獨相處的時候現身呢?”

    “你自己也不高明呀!”齊彥嘲笑地說,“當牧蓉姊就要承認她和我師父交情匪淺的時候,只見你不顧一切現身攪局,那招獻吻的手段還真有效,現在一定沒有人把牧蓉姊和我師父聯想成一對了。”

    “你少管我的閒事。”香瑩臉色一沉。

    “這麼快就惱羞成怒了?我還沒使出真正的攪局本事哩!”他還在笑,傾身靠近她的臉龐。“嘖嘖,沒榻到這樣一位貌似天仙的小美人,心裡藏了那麼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警告你,要是你膽敢向豫東大哥透露半個字——”

    “嘿!這世上只有女人愛告密,我才不屑做這種沒品的事。”齊彥看著她好一會兒,依然不改冷嘲熱諷的口吻:“很辛苦吧?謝香瑩,幼稚園的小女生,怎麼能跟成熟圓融又獨立的新女性相提並論?你想把師父對你的寵愛變成愛情,還得加把勁才行。”

    “如果你閉上嘴,我相信諾貝爾和平獎非你莫屬。”

    “誰希罕那種無聊的獎項?”齊彥微微一笑,“今天一定是你運氣最背的一天,竟然被我看穿你深藏心底的那點可笑秘密,唉!我實在不是個好人,以後你的日子可難過了!我想……”

    香瑩昂起頭,怒目迎視他,毫不退讓地問:“你想怎樣?”

    “嘩!這麼凶!難不成你想釘人滅口?”齊彥不在乎地發出可惡的笑聲,“我看你別掙扎了!還是老實點,把伸出來的爪子收回去,我們就假裝相處得很融洽,不但你樂得輕鬆,我也能對師父有所交代,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

    “少作白日夢!我一見到你的臉就有氣,要我假裝跟你相處融洽,對不起,辦不到!”

    “不輕型?你不願意讓我陪你聊天解悶,享受熱鬧愉快的酒會氣氛,那一定想求我帶你去‘你的豫東大哥“面前,由我替你吐露心聲羅?”

    “你不是說不屑做告密者嗎?”

    “搞清楚,告密和當面告白是兩回事。”齊彥眼裡閃著狡黠的光芒,“自從我進入莊豫東建築師事務所工作,我的老闆莊大建築師就對我特別關愛,甚至收我做門下弟子,師父的感情諸事,徒弟怎能袖手旁觀?再說,你一個人孤軍奮鬥實在太可憐了,我應該幫你一把。”

    “不必。”香瑩斷然回絕。“你省省力氣吧!有你在,最簡單的事也會變複雜。”

    “既然如此,我看你只剩下一種選擇。”

    香瑩瞪著他,眼光仿佛兩支利劍,許久許久,終於忿恨的妥協了!

    “好,我說勉強答應你陪在我身邊,由你送我回家。不過我鄭重警告你,別想乘機佔便宜,要是你敢把你的髒物碰到我身體任何一個部位,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拜託!你把自己的魅力估得未免太高了!只不過小露香肩,你以為男人看民你都要發狂?”齊彥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我可沒有興趣碰你。倒是你,別對我太親熱,我是今天出場的男士之中最漂亮的一個,所有未婚小姐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你的存在只會破壞我的行情,麻煩你把狀況認清楚一點。”

    他那種自負的樣子、揶揄戲謔的語調,簡直可以引爆香瑩滿腔的怒火。奇怪的是,她雖然很想拉長臉,完全不理會他,卻又忍不住被他吸引,甚至不爭氣地快被他逗笑了。

    “走吧!香香。”他故意親熱地叫她小名,“我剛剛看見點心台有一大盤草莓,草莓是面救災點綴著美麗可口的鮮奶油,趁鮮奶油還沒溶化,我帶你去吃個過癮。”

    “香香是你叫的嗎?而且我根本不愛吃草莓。”香瑩消極地抗拒著,其實她已不想再作口舌之爭。

    “噢!我真大意,你臉蛋長得夠甜,又已經在心裡放了一個大醋缸,的確不需要再補充又酸又甜的草莓了。”

    香瑩終於忍俊不住,被齊彥逗笑了。

    “你實在很煩人,齊先生。”

    “彼此彼此,謝小姐。”齊彥也露出笑容,顯然很滿意香瑩的表現。“老實說,你笑起來比生氣的樣子好看多了,以後最好常常保持笑容,少發作小姐脾氣,說不定我師父有一天睡覺醒來,突然發現他一個人很寂寞,而你笑得讓他感覺你已經不小,也許你心裡那點可憐的願望,會有美夢成真的機會。”

    “去你的。”香瑩舉起右手輕打他一下,然後就把手留在他的臂彎處,主動挽著。“你敢嘲笑我對豫東大哥的仰慕,我無以為報,只好對你親熱點,讓你失去認識其他女孩的資格。”

    “現在是你碰我,我可沒碰你,大家把話說清楚,我吃虧也有個底限。”齊彥看一眼被挽住的手臂,故意誇大自己的超然立場,“如果你把向師父獻吻那一招,施展在我身上,我就——”

    “你就怎樣?洗臉一百次嗎?”

    “開什麼玩笑?我是個正常的血性漢子,哪有在接受美女獻吻之後,不給對方回禮的?”他說著笑了兩聲,半挑釁地看她,“你千萬別以身試法,一旦超越我能忍受的底限,後果不堪設想。”

    “少臭美了!想用激將法騙我吻你,下輩子吧!”香瑩不上當,只是靠他更近,並且微抬頭,凝視齊彥修得乾淨整齊的耳鬢髮絲,露出女學生癡迷偶像的表情。

    “喂!你那是什麼態度?”齊彥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皺著眉,盡可能將身體遠離她。“不准用那種色迷迷的眼光看我。師父只交代要陪你聊天解悶,沒說我得犧牲色相,你別把戲演得過火了,萬一引起誤會,我可不想那麼命苦,平白無故跑出你這個女朋友。”

    “你什麼意思?我是毒蛇猛獸嗎?擁有我這個女朋友,為什麼命苦?”香瑩非常不服氣。

    “你比毒蛇猛獸還麻煩,不但難伺候,又有一大堆禁忌話題不能在你面前提起,跟你相處,簡直是受罪。”

    “你少誹謗我,在我面前,哪有什麼禁忌話題不能說的?”香瑩自信滿滿的反駁。

    “沒見過比你更莫名其妙的女人。”齊彥帶領她進入門廳,一邊跟她說話,一邊和迎面而來相識的人微笑點頭。“你的忌諱可多了,不能批評你幼稚、不能取笑你對豫東大哥的暗戀情結:尤其重要的,不能在你面前讚美牧蓉姊,因為你怕她搶走你的心上人,怕得要死。”

    “既然你可以三下就看透別人的忌諱,觀察力那麼好,幹嘛浪費時間學建築設計?乾脆去當私家偵探算了。”香瑩心裡火得要命,但為了與他互別苗頭,臉上始終保持著甜美的笑容,親熱地挽住齊彥,一副愉悅歡欣的樣子。

    “真可惜,認識你有點晚嫌,我已經報考建築研究所碩士班,早知道你能激發我當偵探的潛能,也許我就故意考壞,把機會讓給別人。”

    “你太自大了吧?怎麼能確定你一定考得上研究所?”香瑩瞪他一眼。

    “只要下定決心,沒有任何事能難得倒我。”

    “是嗎?考試也得憑三分運氣。”

    “運氣是那些缺乏實力有人才用的藉口,我從來不相信那一套。”齊彥眼裡滿是笑意,“你很不滿是嗎?要不要打賭?如果我考上研究所的成績排在上榜名次的三名之外,我就請你吃飯。”

    “怎麼?你沒打氣能考到榜首嗎?”

    “如果我拿到榜首,換你請我吃飯,敢不敢跟我賭?看起來似乎是你的勝算大一些。”

    “賭就賭,我不相信你真的那麼神,別人考研究所得拼上老命,能夠榜上有名就偷笑了,只有你這種癡心妄想的傢伙,居然想拿榜首、當狀元,簡直自大到極點。”

    “我一點也不自大,事實正好相反,我比誰都謙虛。”齊彥振振有詞的反駁,“為了避免佔據別人的名額,我只報考一間研究所,全臺灣找不出幾個像我這麼充滿道德良心的考生了。”

    “噢!你……”香瑩直直盯著他那張漂亮卻正邪兼備的臉,分不清該討厭他,還是佩服他,最後只好丟下一句評語:“你根本就是個怪胎。”

    “謝謝你的讚美,我是特別有能耐的怪胎。如果你對我師父,也就是你的豫東大哥,不再抱持小女生無謂的迷戀和崇拜,或許有可能看清我到底有多優秀,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你是無藥可救了,我也懶得向你多費唇舌,橫豎你都不懂。”

    香瑩正想找幾句尖刻的話頂回去,正巧牧蓉陪著幾名打扮光鮮的女士自側邊方向走來。牧蓉看見齊彥,立刻露出驚喜交加的笑容,暫時拋下女伴,跟他寒暄:“嗨!小齊!真高興見到你,豫東說你可能來,也可能不來,我以為你應該不想來的。”牧蓉笑得真摯又開心,顯然平日和齊彥相處甚歡。

    “不來多可惜呀!牧蓉姊為我精心挑選的西裝,這麼漂亮,不穿出來亮亮相,怎麼對得起牧蓉姊呢?”

    “別這麼說,是你長得漂亮,不管穿什麼都一樣好看。嘿!你是個幸運的男生,小齊,今天最美麗的女孩正陪在你身邊。”

    齊彥看一眼香瑩,不在乎的笑了,“為什麼不說她夠幸運呢?像我這樣出色又體貼的男伴,不是隨隨便就找得到。”

    “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誰稀罕你啊?”香瑩馬上澆了他一盆冷水。

    牧蓉朝他們兩人微笑,由衷地說:“你們這樣並肩站在一起,完美得教人不敢相信,就像芭比肯尼活生生的出現,中文該怎麼形容呢?讓我想想……哦!對了!你們是金童玉女。”

    “牧蓉姊!”香瑩抗議著。“我跟齊彥只是暫時湊數,哪裡稱得上金童玉女?太嚴重了吧。”

    “小家子氣就是小家子氣,牧蓉姊稱讚你,你還不開心。”齊彥故意找麻煩,“你仔細衡量一下,我被說成金童是理所當然,因為我德容兼備、才貌雙全,你呢?只不過是一副漂亮的空殼子,當玉女實在有點勉強,既然占盡便宜,就別再囉嗦了。”

    “噢!你實在——”香瑩張大眼睛,打算吵架了。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為了我說的話起爭執。”牧蓉連忙打圓場。“都是我的錯,中文程度太差,偏偏又喜歡賣弄,你們千萬別吵嘴。尤其是小齊,你要記得,香香是豫東心愛的珍珠,應該加倍小心照顧她才是。”

    “我會盡全力的,牧蓉姊。”齊彥嘲弄地看著香瑩,“一定把師父的小香香呵護得妥妥當當。”

    “你放心吧!牧蓉姊,他要是對我不夠好,我就一狀告到大哥那兒,可能明天他就會被炒魷魚了。”香瑩不現會齊彥的嘲弄眼光。

    “哈!你太不瞭解師父的為人,他才不人為這種芝麻小事隨便處罰員工,你早點死了這條心吧!告狀是威脅不了我的。”

    “牧蓉姊!你看他啦!”香瑩乾脆向牧蓉求助,“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都在欺負我。”

    牧蓉自歎能力不足,無法排解他們的糾紛,只好露出十分抱歉的苦笑,擺擺手,招架不住地說:“你們說的話,我有一半聽不懂,誰對誰錯更分辨不出來,真是對不起,我無法作任何評斷。那邊有朋友在等我,先失陪了。”她轉身將走,卻又放心不下,回頭叮嚀一句:“盡可能和平相處吧!香香,小齊,看在豫東的面子上。”

    “別擔心,沒事。”齊彥向她保證,“我們只是鬥鬥嘴,不會真的吵架。”

    “是啊!今天對豫東大哥意義非凡,哪有人敢在酒會現場鬧事呢?”香瑩說著,露出一臉別有用心的笑,同時使勁捏住齊彥的手肘內側一小塊皮肉。

    儘管隔著衣服,齊彥還是痛得倒抽一口氣,但為了讓牧蓉安心,他不便發作,忍著疼痛,臉上維持著笑容,只用非常淩厲的眼神警告香瑩:“你給我記住!”

    當然,香瑩不甘示弱,立刻還給他一個“有膽子放馬過來”的眼神,淩厲的程度並不稍遜於他。

    遠遠地,在大門廳另一頭。正與客人、友人說笑的豫東,無意間瞥見齊彥和香瑩用眼神過招的這一幕,因為距離相隔,加上他們兩人刻意保有的笑容,豫東把他們的明爭暗鬥當作情感交流了。

    在豫燕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欣慰與驕傲,他看到亭亭玉立的香瑩挽住風采出眾的齊彥,那麼年輕、漂亮又登對,簡直快樂的合不攏嘴。這個小齊不但聰明優秀、勤奮謙和,對女孩子也很有一套,居然連古靈精怪的小香香都收服了!

    太完美了!豫東暗暗下定決心,以後有機會,應該想辦法多幫他們撮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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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18 01:48:55
第三章

    四月中旬的週末,香瑩在舅舅家吃過晚飯,天色已暗,她獨自走路回家。幾近半圓的上弦月,靜靜掛在正中央的天空,繁星點點,而她心事重重。

    因為前陣子股票大漲,舅舅把大筆資金投入股市,沒想到才進場就大跌,一下子全被套牢,現在弄得捉襟見肘、經濟拮据,舅媽氣得帶著表弟、表妹回娘家去,已經整個星期不跟他說話……香瑩明白那是早晚都會發生的事,畢竟外婆去世之後,她一個人住在外公外婆留下的花園洋房,在空間上,確實是種奢侈的浪費。

    舅舅計畫要賣掉這幢兩層樓的老房子,保留他自己結婚時才買的公寓住處,原因是老房子交通不便,但經濟價值極高,他告訴香瑩,賣了房子之後,會遵照外婆的遺囑,為她保留一份可辦置豐厚嫁妝的金錢,而且希望她搬來與他們一家同住。

    香瑩走在人潮喧嚷的大街,走著走著,轉進街燈黯淡的巷道,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就像一部只為她個人放映的電影,她清晰地看見五歲的自己,紮了兩條小辮子,跟在媽媽左後方,怯生生地回到外婆家定居。

    那一年,她剛上幼稚園大班,開學沒幾天,她的父親謝適謙,一個優秀的刑事警官,在追捕槍擊要犯的時候,被持槍拒捕的歹徒射傷頭部,因公殉職。

    她的母親白雅馨,原本是個內向溫柔、嫺靜文雅的小女人,突然遭此變故,還來不及整理喪夫之痛,家裡已經湧入各級長官、媒體記者,以及許許多多關懷同情的人潮。她極力表現堅強的一面,支撐到丈夫隆重的喪事辦完,攜著唯一的幼女回娘家投靠親人,壓抑到極限的悲慟在一夕之間決堤,終於造成精神崩潰。

    香瑩的外婆不得不將女兒送進療養院作治療,可是出院之後,雅馨的病情時好時壞,有一天外婆送香瑩上幼稚園的時候,雅馨悄悄離開家,三天后,她的屍體被人發現。在一家老舊的旅館裡,沒有任何遺言,只有一張色彩依然鮮豔的結婚照,掉落在床邊的地面上……五歲的謝香瑩就這樣永遠失去了父母親。

    有好幾個月,香瑩拒絕開口說話,她去幼稚園上學、畫畫、寫字、玩遊戲,可是完全不發一語。回到外婆家,她自己會吃飯、洗澡、換衣服、梳頭發,從來沒有表示過要找爸爸或媽媽,她的乖巧讓每個大人心碎,她的無聲就像對命運的抗議,沒有人知道,她想抗議多久。

    直到翌年春天,青年節和週末的連續假日,十七歲、上高中二年級的莊豫東,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徹底改變了香瑩。

    那是陽光燦爛的大晴天,香瑩起了個大早,用過早飯,獨自抱著洋娃娃到後院的花架下面玩,像平日一樣安靜而乖巧。就在這時候,住在右鄰的豫東,因為要替小花圃鬆土,想找香瑩的外婆借鋤頭。他以非常矯健的身子翻越兩家之間的圍牆,“砰!”地一聲,準確地落在小香瑩面前,引起她又驚訝又佩服的情緒震動。

    當時的豫東精瘦結實,頂著乾淨清爽的小平頭,五官端正討喜,臉上總帶著一抹愉快有禮的笑意,他的嗓音才剛成大人聲,說起話來仍有幾許青澀。在看見香瑩幼小孤單的身影時,他禁不住內心的好奇和疼惜,蹲在她面前,很親切地問了一句:“你叫做香香,對不對?”

    香瑩只是望著他,晶瑩圓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她一點也不驚慌,沉著的態度幾乎不像小孩子。

    “聽說你不會講話了,對不對?”豫東又問。

    沒有人明白,為什麼香瑩忽然決定回答他。即使是香瑩自己,在事隔多年之後,一樣無法解釋當時的情形,她只知道,五歲又十個月大的時候,因為失去雙親,拒絕說話幾近半年之後,她告訴豫東一個非常肯定的答案:“我會說話。”

    也許是她稚嫩的童音裡充滿了楚楚動人的韻味,也許是她可愛又惹人憐的小臉,也許……也許只為她選擇了豫東開口對話,不管是哪一個原因,反正就從那一刻起,十七歲的莊豫東下定決心,把她當成自己的責任。他開始無怨無悔、竭盡所能地照顧她、保護她,用他一個大男孩特有的關愛,填補了香瑩外婆照應不到的所有空缺。

    香瑩的功課都由豫東負責督導。

    香瑩學習彈鋼琴,最好的聽眾永遠是豫東。

    香瑩做不好的美勞作業,自然交給豫東代為完成。

    她喊他”豫東大哥“,事實上,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遠遠超越大哥該做的,他有時候像爸爸、有時候像媽媽,更多時候像老師,他是她童年後半段全部的光與熱,陪伴她度過最慘澹的那些年。

    夜風迎面輕拂,香瑩拉了一下單薄的短上衣,回憶使她脆弱卻快樂,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一切重來,她相信事情應該不會有任何改變,香瑩還是會依賴豫東,把他當成生命的全部,不管齊彥那傢伙如何嘲弄諷刺,她寧可永遠背負不成熟、長不大的罪名,也不願放棄豫東大哥施給的關愛……咦?齊彥!香瑩忍不住暗罵自己,沒事想起他做什麼?那個自大又討人厭人傢伙,根本不關他的事。

    一部深藍色轎車從香瑩身邊緩緩滑過,速度減得更慢,終於完全停住,那是豫東的座車,他正好下班回家。

    “香香!怎麼你一個人走在巷子裡呢?”豫東從車窗探出頭,關切的語氣一如往常,“快上車來。”

    香瑩露出柔順的微笑,快步上前,坐進車裡,豫東車上熟悉的皮椅氣味,使她感到安心又舒適。

    “你上哪兒去了?怎麼不搭車回家?”

    “我到舅舅家吃晚飯。”香瑩看一眼豫東專注開車的側臉,略有遲疑,還是把舅舅的決定說給他聽,“大哥,舅舅打算把房子賣掉,叫我搬去和他們住。”

    豫東似乎並不驚訝,只是稍微皺眉。“白叔要賣房子,我略有耳聞,最近他似乎有經濟上的壓力。不過,就算不考慮經濟因素,你一個年輕女孩,獨自住那幢房子,確實也不太妥當。”

    “我不想跟舅舅一家人擠在一起,他們家房間剛好夠住,我要是搬去了,元姿和元恒就得睡同一個房間,他們馬上就是青少年,一定不喜歡這種安排。”

    “如果把住房的格局稍微調整一下,讓你的表弟、表妹能擁有各自的房間,也許你該考慮住到舅舅家去,畢竟那是你感受真正的家庭溫暖唯一的方法。”豫東試著勸她,但語氣漫不經心,他也清楚這種勸告作用有限。

    香瑩沉默了一會兒,歎口氣,很誠實地招認:“我想我做不到,大哥,你知道我的脾氣,從小到大,舅舅和我一點都不親,有了舅媽之後,我總覺得他們兩人都不怎麼喜歡看見我。現在我已經二十幾歲,早就是大人,更沒有道理寄住到舅舅家,妨礙他們原本單純正常的家庭生活。我可以自己租房子住,或者,找阿媚跟我一起住,應該不成問題。”

    “昭媚家就在市區,哪有可能陪你另外租房子住?”豫東微微一笑,“我看,你一個人住的可能性很大。”

    “目前我不就是一個人住?”

    “那不一樣,我和我爸媽就住隔壁,你並不是孤零零一個人。”豫東故意嚇她,“老實告訴你,孤獨是很可怕的,當你想找個人說說話,可是四周全都沒人,只有牆壁、傢俱、天花板……那種空洞的感覺,有時候甚至會把人逼得發狂,我在美國就嘗過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我不怕。”香瑩很堅定地回答:“我會申請一支電話,寂寞的時候,就打電話找人聊天,我想既然齊彥那種人能夠獨立自主,我應該也可以。”

    豫東聽她主動提起齊彥,心裡不禁欣喜又好奇,笑意悄悄爬上嘴角,試探地問:“你和小齊很熟嗎?認識多久了?”

    “認識沒多久,雖然不太熟,可是我已看透他的為人。”香瑩回答得極乾脆。

    “哦?是因為他對你特別好嗎?”

    “好個頭!”香瑩孩子氣的撇著嘴,“你不知道他有多討人厭。第一次見面,他就指著我的鼻子笑我幼稚、長不大,嬌生慣養,還逼我跟他比賽誰比較成熟、堅強。上回在酒會遇到他,你猜他找我賭什麼?真是喪心病狂了,他居然敢賭他考研究所會不會拿榜首,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自大的傢伙。”

    豫東忍不住笑出聲,替齊彥辯解著:“小齊應該不會這麼做吧?他一向工作認真,在學校表現也很優秀。我看他待人很有禮貌,做起事來俐落又乾脆,態度永遠那麼謙虛,沒聽過有人批評他自大。”

    “那是他演技好,偽裝成模範青年的樣子,齊彥那些伎倆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香瑩說到後來竟有一絲沾沾自喜,“我是拆穿他所有妖術的照妖鏡。”

    “哇!原來我們香香不簡單,任何想追求你的男生,在你面前無所遁形,耍什麼花樣都不會起作用的,是不是啊?”

    “大哥!你怎麼老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齊彥才不想追求我,上次你硬派他陪我聊天,送我回家,你就沒看見他的嘴臉,好像我是個大麻煩,只會拖累他。甚至他還親口告訴我,都是我害他的,酒會那天他原本可以泡到不少靚女或辣妹,偏偏我一直跟著他,壞了所有好事。”

    豫東再也無法忍耐,爆出開懷的笑聲,差點連方向盤都抓不穩。

    “有這麼好笑嗎?我說的全是實話。”香瑩有點惱,因為豫東的笑聲就像看了兒童演出的笑鬧劇一樣,她生氣他總是把她敘述的一切當成小孩無理取鬧。

    “對不起,香香,大哥不是笑你誇大事實,我只是無法想像平日那個謙虛有禮、處世態度圓融的小齊,居然會對你說出那麼離譜的話來。”他邊笑著,笑聲又忍不住揚起,“你一定在他面前表現得特別……呃,怎麼說才對呢?特別天真,所以他才會那樣對待你。”

    “大哥連你也嫌我不懂事、不夠成熟,只會給你們這些‘大人’添麻煩,是不是?”香瑩不悅地嘟著嘴。

    豫東連忙收起笑容,勸慰安撫她:“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就算你是天大的麻煩,那又怎樣呢?大哥永遠樂意為了你奔波勞苦,你自己說好了,從小到大,你可見我為你的事皺一下眉頭?”

    “我不喜歡齊彥,你能不能叫他別在你的事務所打工?”香瑩任性地說。

    “嘿!別得寸進尺了!”豫東輕快地化解危機,“你不喜歡小齊,大不了以後看見他都別跟他講話,我那座小廟香火不盛,小齊是最有潛力的准菩薩,你怎能叫我把他趕走?我可不想失去心愛的好徒弟。”

    “大哥,你說說看,齊彥到底哪一點比我強?”

    唔!這真是個高難度的問題,豫東偷眼望一下香瑩。她的表情既認真又固執,真要命!看她的樣子,如果實話實說,一定會引起反作用,還是隨便敷衍兩句吧!

    “嗯——”豫東假裝沉吟良久,終於開口說:“小齊跟你其實差不多,只是他沒有你幸運,生活一直不成問題,小齊比較可憐,很小就背負金錢壓力,他能夠一面工作一面上學,而且還保持著頂尖的課業成績,這一點,你不能因為討厭他,就一筆抹殺他努力的事實。”

    “我聽阿媚說,他每個學期所領到的獎學金,幾乎比打工所得還多。其實他可以不工作。”香瑩不解地問,“他幹嘛讓自己的生活過得那麼辛苦?”

    “你不是已經看透他的為人,”豫東故意提醒她,“他辛辛苦苦工作,為的是什麼,難道你不清楚?”

    “大哥!”

    “好吧好吧!不逼你。據我所知,小齊工作賺來的錢,除了保留一小部分,打算當完兵之後出國深造,絕大部分的收入,他都捐給養育他成長的育幼園了。”

    “噢!”香瑩一時說不出話來,“沒想到……”

    “他並不是只有一張英俊的臉而已。”豫東饒富深意地告訴她。“香香,無論你跟他之間存在多大的歧見,我覺得你應該試著多瞭解他。當然,我並不是稱讚小齊比你成熟懂事,也不是鼓勵你對他付出男女間的感情。只不過,我真的感覺他是個難得一見的優秀青年,即使當普通朋友,你仍然可以從他身上得到很多助益。相信大哥的眼光,小齊的確是座寶山,千萬別輕易放棄尋寶的機會,好嗎?”

    香瑩完全提不出抗議辯駁的理由,只得帶著七分的不情願,勉強點頭同意。

    “我試著跟他和平相處就是了,不過,他要是故意找碴,整天以惹我生氣為樂,我可不能保證一定能跟他做朋友。”

    “放心吧!你這麼可愛,小齊討好你都來不及,哪有可能惹你生氣?”豫東露出輕鬆的笑容,再自然不過的說出令人震驚的決定,“以後你搬來跟我一起住,跟小齊見面次數會更頻繁,你們相處久了,感情自然變濃厚,就不容易為瑣碎小事吵嘴,一定會成為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香瑩只覺得腦中轟隆巨響,從豫東宣佈讓她搬去跟他住開始,驚訝和狂喜就塞滿她全部的聽覺本能,他說的其餘細節,根本聽不真確了。

    看她目瞪口呆,一臉狂喜作夢般的表情,豫東忍不住搖頭苦笑,小香香!終究是個長不大的小女孩。

    他何嘗不期望看見她脫胎換骨,蛻變成長為獨立成熟的小女人,也許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從日常生活中漸漸開導她,可以幫她早日擺脫夢幻青澀的少女情懷。豫東做出這個決定,心裡抱的正是這種正面的想法,他太寵她,太習慣照顧她,完全不以為香瑩是棘手的問題人物。

    ***

    三個星期之後,香瑩收拾從小到大最珍貴的寶貝,裝成滿滿四大箱,春風得意的搬進豫東在“漢唐御苑”大廈報所辦置的住宅。

    一切都安頓妥當,香瑩簡直迫不及待,邀了昭媚來參觀她的新房間,她只想向知心好友展示,豫東大哥是如何寵遇她。

    昭媚帶來一大束製作極精巧的天然乾燥花,讓香瑩插在浪漫床頭燈旁的雕花玻璃瓶裡。可是,昭媚對這整件事,似乎並不怎麼熱衷。

    “我大哥的眼光很不錯吧?所有裝潢、佈置、傢俱,全都是他親自挑選的,他為我準備的房間又漂亮又舒適,比我以前住的不知道強過多少倍……”香瑩興沖沖的領著昭媚穿梭在屋裡,甚至打開每一角壁櫥的門,讓昭媚可以看得更仔細。

    “恭喜你了,香香,你終於盼到這麼一天,跟你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單獨住在精心設計的城堡裡,幸福又快樂的過日子。”昭媚仰臥在香瑩的柔軟床鋪上,不太認真的道賀著。

    “為什麼你說話有氣無力?聽起來好像並不贊成我住在這裡。”香瑩坐在床沿,困惑不解地皺眉:“阿媚,你可別瞞我,是不是你對豫東大哥有什麼偏見?”

    “拜託!你那位大哥簡直是完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全都符合古聖先賢的標準,誰會那麼不識相,敢對他懷有偏見?就算我想雞蛋裡挑骨頭,你也未必聽我的。”

    “既然大哥人很好,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昭媚兩眼直瞪著天花板中央的煙霧偵測器,久久不發一語,禁不起香瑩催促,終於歎口氣,鬱悶地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件事不太對……”

    “哪裡不對?”

    “你現在已經可以跟你大哥日夜共處,只要稍微用點心、動點手腳,想進一步成為這間房子真正的女主人,這並不算難事。你——”

    “喂!你別把話挑明講行不行?我才不是那種抓到機會就死纏活纏的三八,我比誰都清醒,豫東大哥只是疼我,以後會不會愛上我,還很難說呢!”

    “就因為這樣,我才更擔心。”昭媚拉著香瑩的手,苦口婆心地勸她,“答應我,香瑩,我不再叫你小名香香了,希望你也不要再把自己設限在十幾歲少女的框架裡,繼續沉溺在你大哥所提供的安全羽翼之下,只會讓你越陷越深,你應該儘快走出自己的路,認清楚你真正需要和渴望的東西。”

    “我一直都認清自己的需要,那就是——”

    “你的豫東大哥也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但他未必適合你,如果你就這麼一廂情願、奮不顧身地栽入自己任意設下的情網,又強迫並不愛你卻疼你的大哥陪你淪落,到頭來,這樣錯誤的結合會使你們兩人痛苦不堪,甚至以悲劇收場,想想看,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昭媚不讓她講完,斷然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

    “阿媚!”香瑩不太服氣地辯駁著,“你未免太武斷了,怎麼能確定大哥跟我不合適呢?”

    “他年紀比你大……”

    “年齡不是問題,外表更不重要,我以為你的想法夠開明的。”

    “別人也許行得通,你卻不一樣。”

    “我有什麼不一樣?因為我多了你這個生性悲觀的最佳損友?”

    “我不是悲觀,我在替你擔驚受怕。從小你被保護得太久了,完全不曉得失望和遺憾的滋味。尤其在愛情這方面,你純潔如白雲,卻又執拗如頑石,除了你大哥,從來沒接觸過別人男性,這樣好危險,我怕萬一你大哥婉拒你的一片深情,老實說,這是很可能發生的,你一定會想不開。”

    香瑩望著知心好友,既生氣又想笑,氣的是昭媚竟和齊彥一樣,嫌她幼稚不懂事,可是昭媚擔心她為情想不開,那也未免太誇大其詞。

    “你太小看我了!阿媚,我並不是一朵溫室裡的花,如果豫東大哥不接受我的感情,我還不至於想不開,做出傷害自己生命的傻事。”

    “沒錯!你不會傷害自己,但是你會傷害別人。”昭媚顯得憂心忡忡,“我認識你最久,比誰都瞭解你的個性,在你這副甜美可人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一顆偏激又頑強的心,一旦讓你失去理智,什麼可怕的事情你都做得出來,教我怎能不擔心?”

    “去你的!”香瑩忍不住了,笑著撲上去對付她。“你罵我完全不帶髒字眼,乾脆我承認自己是蛇蠍美人算了,反正我在你眼中,心腸就是那麼惡毒。你是不是在暗示,只要得不到豫東大哥,我就會把他殺掉,免得別人女人搶走他,是不是啊?”

    昭媚毫無防備,當然只有被修理的份,但是她雖然笑得全身發軟、無法動彈,仍然嘴硬地說:“要你殺掉你的心上人,那是不可能的,你下不了手,不過……”

    “還有什麼可以譭謗我的話,一次說個夠吧!免得你心裡有遺憾。”

    “說就說,你真以為我不敢?”昭媚趁香瑩稍微閃神的機會,掙脫了她的控制,動作迅速的逃下床,一邊繼續說:“謝香瑩,你聽好了,其實你是天生的壞胚子。如果你的豫東大哥不要你,又被你發現他愛上別的女人,不管那個女人條件有多好,比你美麗幾百倍,反正你都會恨透她,或者乾脆採取行動,羞辱人家也好,破壞他們兩人交往也好,總之你不可能獻出真心地祝福。”

    “胡說八道!”香瑩抓起枕頭朝她丟去,非常準確,一擊即中,打得昭媚尖聲大叫。“那種因為嫉妒而瘋狂的行徑,只存在於電視連續劇裡面,我才不會淪落到那麼不堪的地步。”

    “很難講哦!你對自己的劣根性又有幾分把握?”昭媚狠狠把枕頭砸回香瑩那兒,輪到香瑩尖叫了。

    “我再怎麼壞,也壞不過你,別跑,看我的——”

    她們就這樣逐漸玩開了!在客廳和房間奔跑打鬧,一邊尖叫、大笑,一邊又互相指控對方是天生壞女人,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豫東突然用鑰匙打開大門,領著齊彥一起回來了。

    這兩個穿著整齊、剛離開辦公室的男人,一前一後從玄關走進客廳,一見到玩得瘋狂又放肆的香瑩和昭媚,反應完全相同——先是一愣,然後互視一眼,又同時露出忍俊不住的笑容。

    “啊!大……大哥!”香瑩首先發現客廳裡多出兩個人,她的臉上立刻浮現羞赧尷尬的神色,訥訥地解釋:“我跟阿媚……我們……”

    “我們玩瘋了!”昭媚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趁香瑩不注意,動手把她原就五分散亂的長髮撥得更亂。“莊大哥,齊彥,你們一定沒看過香香這麼狼狽的模樣吧?她像不像瘋婆子?”

    說完,昭媚一溜煙逃進香瑩的房間。

    “哎呀!討厭的昭媚,你把我的頭髮弄成女鬼了啦?不要跑,看我饒不饒你!”香瑩顧不得形象,一面咒駡一面追著昭媚,很快就消失在房門之內。

    客廳裡的豫東和齊彥根本來不及開口,那兩個女孩就躲得不見人影,他們面面相看,只有會心一笑。

    “兩個長不大的丫頭!”豫東笑著下結論,對齊彥說:“別管她們了,你自己先坐一會兒,我去換件衣服,等一下我們來討論書架的問題。”

    齊彥笑著點頭,輕鬆適意地坐到沙發上,一雙長腿自在地交叉一副回到自己家裡的模樣。

    “你慢慢換裝吧!師父,不用擔心,我像蟑螂一樣,任何環境都能生存。”

    “誰擔心你來著?這些裝潢全是你設計的,什麼東西擺在什麼位置,恐怕你比我還要清楚,像你這種蟑螂,世上應該不多見了。”豫東心情愉快,邊說話邊解領帶,往他自己房間走去。

    他說的每一個字,正好被剛踏出香瑩房間的昭媚聽見,她驚訝之余,忍不住向齊彥求證。

    “喂!齊彥,莊大哥說的會是事實嗎?這兒的裝潢是你設計的?不是莊大哥的手筆?”

    “師父工作太忙,沒有多餘的時間照料自己的家,而且他富有實驗精神,就這樣讓我放手去做。”

    “從頭到尾是你負責的?包括香香的房間?”

    齊彥微笑,沒什麼特殊表情,只是簡單明瞭地說明:“室內裝潢的設計,比建築設計單純,只要考慮材質、造型、色彩這幾項元素,從中取得平衡,讓居住的人感覺舒適,生活方便,空間的動線夠流暢,那就是設計者的成功。”

    “來這一套!”昭媚一屁股坐到他身邊,心照不宣地笑著,伸手就打他。“你那點心思瞞得了誰呀?快點老實招來,替香香設計房間的時候,你有沒有滿腦子都塞滿她可愛又迷人的倩影?”

    “我認識她,當然會酌情考量她的個性。”齊彥既不否認,但也不承認他對香瑩的任何遐想。“不過你別興奮得太早,當我設計我師父房間的時候,所抱持的心態是相同的,照顧到每一位元客戶的性格和習慣,是所有設計者都應該具備的基本功夫。”

    昭媚逼供不成,只好誇張地歎道:“香香真是糊塗得可憐,她認定所有裝潢都是莊大哥一手包辦,還不知道這全是由你代勞的。”

    “其實我所做的很有限,只不過提出建議,決定權仍然在師父手中,要說是他的安排,那也沒什麼不對。”齊彥不在乎地笑了。

    “真討厭!為什麼你非要這麼謙虛、不邀功呢?”昭媚抱怨著,同時發揮大無畏的管家婆精神,毫不避諱的動手搜尋看齊彥身上的衣服,還抄起他的領帶,翻看背面找品牌商標,一邊嘮叨地說:“哎!你混得越來越好了,穿皮爾卡丹的襯衫,兩三千元吧?打這種絲質領帶……這叫什麼牌子?”

    “師父牌,滿意了沒有?”齊彥對她的舉止倒也見怪不怪,“呐!我師父就在那兒,有任何疑問,你自己去他好了。”

    昭媚放開手,露出淘氣的笑容,果然一開口就問出讓人無法招架的問題:“莊大哥,齊彥他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為什麼你偏偏就欣賞他,器重他?現在送他名貴的真絲領帶,以後怎麼辦?找不到更貴重的東西,只好把香香送給他當老婆,是不是呢?”

    豫東剛換了一身休閒服,原本顯得輕鬆自在,被這個問題難倒,只能搖頭苦笑。“你就饒了我吧!昭媚,香香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少拿她來開玩笑,不然呆會兒她又吵個沒完,我的耳根子不得清靜了。

    “原來莊大哥也拿香香沒辦法。”昭媚沒大沒小地取笑著,“我以為你能讓她百依百順,誰知道……唉!莊大哥並不怎麼罩嘛!可能比齊彥還遜也說不定。”

    “喂!好端端的,幹嘛挑撥我們師徒之間的感情?”齊彥連忙抗議,“你說話這麼狠毒,當心我向運河告狀,叫他好好管教你。”

    “你去告啊!從來只有我汪昭媚管教別人,幾時輪得到蘇夷士那個蠢蛋給我臉色看?你嚇人也該打個草稿。”

    齊彥被她頂得無話可說,正處在劣勢,剛好香瑩及時出現,她在房裡把長髮編成辮子,清爽宜人,而且滿臉是笑,聽見昭媚舌戰占了上風,立刻幫腔說:“對呀!齊彥,你太粗心大意了,也不去打聽清楚,阿媚把你們運河吃得死死的,你想用他當王牌,除非出現另一個運河嫂人選。”

    “是這樣嗎?”齊彥立刻笑出聲,“那真不巧,前兩天運河找我一塊打球,正好在球場邊遇見我們公司的工讀生,師父也知道的,長得甜甜的,有兩顆小虎牙那個,她一見到幽默又風趣的運河,簡直迷得暈頭轉向,拚命拜託我幫她製造機會,我看運河也對人家很有意思……”

    “他敢!”昭媚果然上當,幾乎要跳腳,“你們哪一天打球的?在哪兒?那小女生叫什麼名字?”

    豫東被她誇張的反應逗得大笑。

    “你們別玩了。越說越不像話。”他看一下時間,很有大哥風範的宣佈,“時間正好,該吃晚飯了,走,我請客。大家一塊兒去吃日本料理。”

    昭媚和香瑩同時歡呼表示贊成。

    “書架怎麼辦?今天還該把尺寸量好。”齊彥沒忘記該做的工作。

    “不急,晚一點再量,就算明後天再量也行。”豫東笑了。“對了!小齊,牧蓉應該也到家了,她最喜歡有你一起用餐,麻煩你去接她出來,我們就在一樓大門口碰面,好不好?”

    “當然好。”齊彥馬上站起來,勤快地往外走。“我這就去牧蓉姊家,順便也幫她仔細檢查一下施工品質,我懷疑上一批師傅對細部修飾不怎麼用心。”

    昭媚目送他步出大門,回頭詢問豫東,“莊大哥,齊彥不只負責你這間房子的室內設計,連牧蓉姊家也由他負責呀?”

    “嚴格講起來,他是被我拖累的。目前大概有八個人委託他做室內設計,全部都是我的朋友,他簡直比職業設計師還忙。”豫東說得與有榮焉,“你們可別以為他只是玩票,對於住家裝潢十幾年的木工師傅也不得不服他。我有小齊這個徒弟,其實沾光不少。”

    昭媚不禁面露欽服的神色,可是香瑩卻懊惱不已。

    “哎呀!大哥,怎麼裝潢全是齊彥做的?為什麼沒人通知我呢?害我一直以為房間是大哥為我親手安排,每天都住得好開心。”

    “他設計有什麼不好?小齊眼光獨到。老實告訴你們,我也很滿意他為我設計的房間,可是不能逢人就說,萬一他名聲太響,應眾人要求改行做室內設計師,那我的事務所可就損失慘重了。”

    “不用怕,莊大哥,我教你一個永久抓住齊彥的法子,保證他一輩子都不會跳槽,永遠跟在你身邊賣命。”昭媚又開始多嘴。

    “哦?有什麼法子這樣有效?”豫東邊說話,一邊領著她們兩人往外走,準備下樓。

    “很簡單!假如齊彥是頭驢子,就把香瑩扮成一條紅蘿蔔,讓他追著香瑩不停往前跑……換個淺顯一點的說法,就是使出美人計啦!”

    “美你個頭!”香瑩立刻開罵,“活得不耐煩了你!敢拿我跟齊彥開玩笑。”

    “你們兩個最‘速配’,要我不講,除非你有本事把我的嘴巴縫起來。”

    “你以為我做不到嗎?

    眼看香瑩就要追上前,她們又要再一次追逐打鬧,豫東連忙一把拉住香瑩的手。

    “算了算了!別跟昭媚鬥氣,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許再提到男朋友女朋友的話題,只准專心討論晚餐吃些什麼菜色。”

    “我只要六種手卷,還有烤香魚,再來一盅土瓶蒸,就可以讓我心滿意足了。”昭媚不改快人快語的習慣。

    “幹嘛那麼客氣?”香瑩還是不饒她,“才吃六種手卷嗎?以前你隨隨便便就能解決三大碗拉麵,現在大哥要請客。我看你就別假仙了。”

    昭媚不甘示弱,當然予以反駁,兩人又展開唇槍舌戰。

    唉!豫東只得放開香瑩,無可奈何地走在她們身後,這一對小丫頭,根本是鬥魚,碰在一塊就鬥個沒完,他惹不起,只有投降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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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18 01:49:20
第四章

    牧蓉在臺灣買了房子,也算正式落戶,最高興的莫過於豫東的父母親,尤其是莊媽媽,特別歡喜,更關心牧蓉在臺灣的生活起居。

    依照老一輩的觀念,有了住家就該拜神,即使家裡不設牌位,至少也該到附近的廟宇去上香,莊媽媽的想法就是如此。她一再催促豫東要他帶牧蓉到香火鼎盛的大廟或禪寺去拜拜,好讓寺廟裡的諸神菩薩們認識牧蓉,這樣一來,神明才會保佑她住在臺灣諸事順利、出入平安。

    豫東被老人家叨念久了,實在沒有理由推託,更不敢拂逆長輩的好意,於是選定一個星期假日,果真開車載牧蓉到近郊小山的圓通寺禮佛,順便到附近爬爬山,把這趟宗教行當成郊外踏青。

    香瑩理所當然也跟著走,雖然畢業考在即,但她寧可另外安排時間溫書,也不願給豫東和牧蓉單獨相處在青山綠水間的機會。不過,香瑩有她的關門計,豫東自有對付的攀牆梯,既然她非跟不可,他就找齊彥來陪她。

    表面上,他們四人談笑風生,愉快地走在蜿蜒翠綠的山間小徑,氣氛輕鬆無比;背地裡,每個人都有心事,幾乎可以用各懷鬼胎來形容,其中又以豫東的處境最艱難,承受的壓力最大。

    香瑩一路上處心積慮,盡全力阻隔豫東和牧蓉接近,可惜齊彥老是和她唱反調,而且他的手段比她高明得多,往往她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扭轉豫東的注意,他就輕描淡寫幾句話,把豫東又推回牧蓉身邊。

    好不容易抵達圓通寺,因為牧蓉不懂上香的規儀,豫東和齊彥免不了得仔細教她。香瑩從小隨外婆朝山禮佛,見識過各種場面,相較之下,她內行得多,也不需要人幫忙,看起來仿佛受了冷落。

    “齊彥,我想牧蓉姊一定沒看過各種稀奇古怪的羅漢像,你為什麼不帶她去側殿參觀一下呢?你口才好,懂得又多,正好可以暫時充當解說員。”香瑩別有居心地建議著。

    “噢,不行,我小時候一看見開心尊者從心口露出個腦袋就嚇得兩腳發軟,到現在還心有餘悸。”齊彥見招拆招,馬上推個一乾二淨。“牧蓉姊,對不起了,還是由師父陪你去看,雖然他介紹的內容一定不如我說的詳盡,你只好忍耐一下。”

    “哼!”香瑩瞪他一眼,“虧你長了這麼高的個子,膽子卻那麼小,連開心尊者都怕,還算不算男人呀?”

    “男人的膽識。跟敢不敢看開心尊者的法相無關。”齊彥不在乎地一笑,順勢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一副不打算再勞動雙腿的模樣。“我勸你別硬撐了,過來坐著休息一會兒,這裡視野寬廣,風又涼又大,多舒服呀!”

    “我才不像你那麼喜歡偷懶。”香瑩乾脆拉住牧蓉的手,語氣親切地說:“走,牧蓉姊,別理會齊彥,我們去好好觀賞側殿的羅漢石雕。”

    豫東見機會難得,連忙坐到齊彥身邊的空位。笑嘻嘻地宣佈:“真是太好了!兩位膽量過人的美麗小姐,你們請便吧!我年紀最大,就讓我坐著歇歇腳,而且我也不怎麼喜歡看造型特異的羅漢像,等你們參觀完畢,再來這裡跟我們師徒倆會合就好。”

    “大哥!想不到你也被齊彥傳染了偷懶病!”

    “你們兩人都對那些雕像感到害怕,是不是真的很恐怖?”牧蓉有點擔心,“我懷疑我有沒有足夠的能力——”

    “別聽他們胡說,牧蓉姊!根本就沒什麼可怕。”香瑩堅持已見,非要牧蓉去看不可。“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怎能錯過有名的圓通寺羅漢像呢?”

    “對啊!牧蓉,既然香香願意陪你,別猶豫了,快去開開眼界。”豫東笑著幫腔。

    “別高興得太早,大哥,你只能暫時喘口氣,待會兒我們參觀完羅漢像,馬上出發前往玉清宮,那裡的簽最靈驗了,我一定要帶牧蓉姊去求個簽。”香瑩調皮地說。

    豫東還轉不過來,一旁的齊彥早已發出痛苦的呻吟,甚至誇張地往椅背仰躺著,大聲叫苦:“天哪!玉清宮起碼還得爬一個小時的山路,你有沒有搞錯?存心嚇人是嗎?”

    “咦?你平常不是很愛打籃球,運動量足夠了。怎麼爬起山來還不如我這個缺乏運動的弱女子?”香瑩不客氣地取笑他。

    “你也算弱女子?那天下的女生全都該住院去了。”齊彥當然不甘示弱地頂回去。

    牧蓉已經習慣他們永無休止的爭論,不受影響地詢問豫東:“什麼是簽?就像幸運餅乾裡的小紙片嗎?”

    “差不多,但是其中的含意大有不同。”豫東很想用最恰當的字句向她解釋,但一時之間也講不清楚,“總而言之,求籤的學問可大了,有些簽詩的詩句非常艱深,幸運餅乾裡的那些廢話,根本不能比。”

    “你又來了!”牧蓉直直地看著豫東的臉,“說好不能在我面前賣弄中華沙豬心態的。”

    齊彥幸災樂禍、加油添醋地說:“師父,這回確實是你失言,牧蓉姊只看過幸運餅乾裡的簽言,從來沒有真正求過簽,你這種說話方式,很容易刺傷別人的自尊心。”

    “我不是故意的。”豫東有點狼狽,自然流露出對牧蓉的憐惜情意,“對不起,牧蓉,其實我的真正意思是,求籤是種獨特的宗教行為,或者也包含算命的意味,個中奧妙,真的很難用三言兩語說清楚。”

    “很好,我可以接受這個解釋。”牧蓉露出笑容,“那就麻煩你在這裡把所有的答案整理一下,等我和香香觀賞完裡面的雕像,你再告訴我,到底什麼是求籤。”

    簡簡單單幾句話,掩藏不往豫東和牧蓉之間的親密又特殊的情誼,齊彥習以為常,但是香瑩可就如坐針氈,氣惱又嫉妒。

    “大哥!你幹嘛聽齊彥胡說?他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別理他就是了。”香瑩不高興地說,“還有牧蓉姊,你想知道求籤是什麼,我們親自走一趟玉清宮,依照規矩,誠心求一次簽,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好主意!”牧蓉又是一笑,回頭肯定地告訴豫東和齊彥,“兩位,把握時間好好休息吧!我決定聽從香香的建議,親自去求籤,試試我的運氣。”

    “我就知道!”齊彥大歎命苦,“師父,早警告過你了,你偏不信,女人都是一個樣,聽到算命、求籤這些事,馬上就躍躍欲試,下次別帶她們到廟裡上香了,簡直是自討苦吃嘛!”

    他的抱怨,讓香瑩感到一陣報復的快意,總算淡忘對牧蓉的妒恨心理,她恢復笑容,親熱地拉牧蓉去看羅漢雕像。

    聰明的齊彥就這樣不著痕跡地掌握了香瑩的情緒。當他們繼續往玉清宮的山路爬去時,他故意唉聲歎氣,越走越慢,香瑩為了嘲笑他,果然放棄打擾豫東和牧蓉,專心陪在齊彥身邊,不時用尖酸的言語取笑他是爬山的低能兒。

    山頂上的玉清宮是道教廟宇,供奉著太上老君,大殿剛剛翻修過,色彩顯得極鮮明,出乎意料,原本無精打采、勉強陪女伴登臨玉清宮的豫東和齊彥,見到改建後的大殿,竟然同時眼睛一亮,露出讚歎的表情,兩人頓時忘卻爬山的勞累,也顧不得香瑩和牧蓉要不要求籤或拜佛,就像一對發現寶藏的大孩子,時而往東、時而往西,從各個方位、角度觀賞大殿,而且只盯著屋脊看。

    牧蓉明瞭他們是職業習性發作,因為文化背景不同,她看不出眼前這座廟有什麼特殊之處。香瑩完全外行,根本無法體諒那兩個男人突然著魔的原因,她特地靠近他們身邊,想聽聽師徒倆到底在討論什麼。

    “真精彩呀!”齊彥喃喃地讚歎,“師父,你看那個四垂頂式的屋脊,屋頂高聳,氣派非凡,不愧是‘重簷歇山’,那線條真是華麗得教人心動。”

    “的確,這種四垂式的廟頂,最能彰顯大廟尊貴的氣勢。”豫東回應著,眼光和齊彥一樣,捨不得從大殿的屋頂移開。“你看,屋脊那種轉折的方式,很技巧的把屋頂分割成數個更精巧細緻的部分,變化更多,形態也顯得秀麗,連屋頂的弧度都陡得優雅迷人,主持建築的師傅,必定是極有名氣的建廟名匠。”

    “中式建築美感的極致,就是屋脊的燕尾形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那道彎曲上揚的弧線,永遠顯得既輕盈又端莊,西式建築好像沒有這麼完美的線條。”

    “我也有同感,要是能夠把燕尾的特色融入西式辦公大樓的外部——”豫東半眯著眼睛,心裡已經畫起設計藍圖。

    “師父!那不成了目前最流行的納骨塔了!”齊彥就像親眼看到豫東腦裡的設計圖一樣,笑著提醒他。

    豫東一愣,隨即大笑出聲。

    “你不說,我倒忘了!哈哈哈!還真像,現在新建的納骨塔都是類似的造型。”

    香瑩看他們笑得忘形,忍不住插嘴道:“你們說得口沫橫飛,又笑得旁若無人,到底夠了沒有?我和牧蓉姊還等著你們一塊兒去求籤呢!”

    “啊!”豫東猛然驚覺,回頭撞見牧蓉微笑縱容的眼神,他心裡一陣甜蜜欣喜,不由笑顏逐開,“對不起,我跟小齊都是同樣的毛病,一見到美麗的東西就忘了身在何方。走吧!帶你們求籤去。”

    “豫東,你還欠我一個答案。”牧蓉笑著說,“剛剛你只告訴我,求籤是把心裡的疑問告訴神明,然後神明會用簽的詩句來回答,你沒說我可以問什麼問題。”

    “任何問題都能問,牧蓉姊。”齊彥搶著回答,“我來替師父解釋好了。在古時候,人們只要遇到人生的疑難雜症,第一件事就是到廟裡求個簽。無論是久旱不雨、農作物收成、訴訟打官司、外出經商求財,或者個人的婚姻、感情、考試運、生養孩子,甚至找尋失物,只要你想得到、遭遇到的各種疑問,神明都會給答案。”

    “太神奇了!”牧蓉目瞪口呆,驚歎不已,“中國的神明真的會解答這些問題嗎?丟掉的東西也找得到?真的很準確嗎?”

    “准不准很難講,簽一共就那麼六十首詩,有時候詩裡的字句跟人們問的事情完全沾不上邊,或者詩句含意太深奧根本沒有人能看得懂。”齊彥說得不慌不忙,但隱約有點輕視的意味,擺明不信這一套。

    “看不懂不因為你慧根不夠。”香瑩立刻損他,“再說,廟裡頭有解簽的老師,有任何疑問,可以請教老師,誰像你,無神論者,無法無天。”

    “誰說我是無神論者?”齊彥挑起眉毛,很正經地告訴香瑩,“我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只是我從來不求籤,因為今生今世我所走的路只有一條,如果求籤問神,神說不對,那我也別無其他的路可走。”

    “說得真好!”豫東大加讚賞,“男子漢大丈夫,選定人生目標之後,無懼無悔地往前走,就該是這種氣度,小齊,師父越來越欣賞你了。”

    “你們兩個人同一個鼻子出氣,臭味相投,把蓋幢好房子當成生命的全部意義,當然沒什麼好問神的。”香瑩不服氣地辯著,“可是我偏要幫你們求支簽,尤其是齊彥,老是自命清高,我倒想問問看,你究竟有沒有婚姻緣,會不會有哪個女孩子不小心被你騙了。”

    “笑話!我若是真想結婚,對像很容易找,何必用騙人的手段。”

    “看吧!就是這副討人厭的樣子。”香瑩對豫東和牧蓉說,“大哥,牧蓉姊,你們都聽見了,我說他自大,一點也不冤枉,對不對?”

    豫東笑而不答,偕同牧蓉往玉清宮的大殿走去。

    “喂!你還等什麼?”香瑩走了兩步,不見齊彥跟上來,毫不考慮地回頭拉住他,“別想逃,以前我外婆常說,越是不信邪、不求籤的人,求到的簽就越靈,我非要幫你問一問感情不可。”

    “真是多此一舉!”齊彥無奈地說,“我每天上學上班,忙得連吃飯都沒時間了,哪有什麼感情好問。”

    “你總有心儀的女孩吧?難道你不想知道她對你有沒有意思?”

    “有意思又能怎樣?”齊彥看一眼被香瑩拉住的左手,微微一笑,“我現在根本就沒有能力給她任何承諾,光用嘴巴講些不切實際的甜言蜜語,倒不如把全副精神用來工作,早日奠定事業的基礎。”

    “幹嘛這麼謹慎?你不是說過,只要有心,任何事都難不倒你。”香瑩故意說反話,“我看你既英俊又聰明,兼顧愛情和事業一定不成問題的。”

    “謝謝你看得起我。”齊彥一臉得意的笑容,“為了不負眾望,我可以考慮談個戀愛。”

    “厚臉皮!”

    “哪有?聽你的建議也錯了。”

    “我說的是反話,你真以為你很優秀呀?”

    “嗯……我大概不是‘很’優秀。”齊彥裝模作樣考慮了半天,大言不慚地說,“我是‘極’優秀才對。”

    香瑩噗哧一聲,笑得差點跌倒,幸好齊彥及時拉住她,她忍不住邊笑邊打他。

    “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臭屁的人。”

    她笑容如盛開的花,笑聲清脆如銀鈴,青春嬌美的姿容映著初夏的麗日陽光,美得讓人目不轉睛。

    齊彥望著她,久久說不出話,幾乎就像剛才在欣賞玉清宮大殿的屋脊一樣,心醉而神迷,他輕聲歎息:“唉!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漂亮。”

    “是嗎?我大概不是‘很’漂亮,應該是‘極’漂亮才對。”香瑩學他說話,然後自己笑出聲,“天哪!好噁心呀!虧你發明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來。”

    齊彥也跟著笑了。

    難得他們兩人相處融洽,齊彥不好意思太堅持,只好乖乖地向太上老君焚香朝拜,並且誠心誠意求了簽,也許心誠則靈,他求到的是戊寅簽,簽文淺顯易懂:選出牡丹第一枝,勸君折取莫遲疑。

    世間若問相知處,萬事逢春正及時。

    ***

    香瑩看了簽文,開心地為他拍手叫好;豫東則費盡唇舌,好不容易才向牧蓉解說清楚。

    “神明叫小齊采第一朵花,不是嗎?”牧蓉突然有了奇妙的聯想,“那意思非常明白了,小齊考試,一定會拿到最高分的成績。”

    “對啊!”豫東也表示贊同,“選出牡丹第一枝,牡丹代表富貴榮華,小齊,我看你抽中這支簽,不但能考中研究所的榜首,還會找到美麗又有錢的女朋友,最後一句萬事逢春正及時,我猜想明年春天,你和你女友感情就會臻於成熟穩固了。”

    “師父!考試成績如何,我心裡有數。”齊彥不怎麼熱衷地說,“至於明年春天就能找到要好的女朋友,恕我無禮,我實在是打心底不相信,你還說人家美麗又有錢,唉!算了吧!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呸!呸!呸!童言無忌。”香瑩調皮地輕打齊彥的嘴巴,半開玩笑半正經地告誡他:“神明的指示,你居然也敢懷疑!上天要賜給你美麗又有錢的女朋友,你還嫌不滿意呀?真是一塊笨木頭,換了別人,高興都來不及了。”

    齊彥露出從善如流的笑容,不再多說,靜靜地在一旁看他們三人繼續求籤。

    不一會兒,豫東、牧蓉和香瑩各自求完簽,每個人都專心解讀自己的簽文。

    豫東問事務所的前途,簽文說:平生富貴得祿位,君家門戶定光輝;

    此中必定無損失,夫妻百歲喜相隨。

    他嘴裡沒說什麼,內心卻暗自驚異,玉清宮的簽果然靈驗無比,牧蓉在他的事務所持有股份,幾乎沒有人知道,可是這張簽卻分明顯示出來了。

    牧蓉吼她得到一支好簽,她很容易就看懂前兩句:“花開今已結成果,富貴榮華終到老。”興奮之余,根本無心理會後兩句,那是:“君子小人相會合,萬事清吉莫煩惱。”幸好她不願追根究底,否則豫東又要絞盡腦汁,想法子為她解釋君子和小人的意思,那可是大工程。

    四人之中,香瑩最後一個求籤,同時也對所求得的簽最不滿意,甚至一讀完簽上的詩就臉色大變,隨即將簽詩塞進腰包裡,再不肯拿出來讓大家看見。

    豫東和牧蓉都試著開導她,可是徒勞無功,她不肯透露簽上的內容,讓豫東無法表達適當的勸慰心意,只好隨她去,不再勉強她。

    冰雪聰明的齊彥,一眼就看出個中玄機,但他並不急著揭穿真相。當香瑩興趣索然吵著要下山回家,他立刻給豫東一個暗示的眼色,豫東會意,很快就帶領眾人踏上歸途。

    齊彥故意讓豫東和牧蓉先走,距離稍微拉開之後,他悄悄來到香瑩身旁,在她耳畔輕聲說:“真可憐,連神明都不看好你和我師父的感情。”

    香瑩仿佛被針刺中,眼睛裡閃著自我防衛的警戒光芒,“你是什麼意思?”

    “噓!小聲點,別讓師父他們聽見了。”

    香瑩瞪著他,不耐煩地說:“少在我面前說些不中聽的話,我現在心情糟透了!別惹我。”

    “你這是何苦。早跟你說過,求籤根本不具任何意義,只不過是偶然的幾率問題,你非要迷信,現在被求得的簽潑上一大盆冷水,怪誰怨誰呀?”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算了吧!”齊彥不在意她的白眼,拉她走到山徑旁的樹蔭下,那裡有張古拙的長石板凳,“這裡沒有別人,你把剛才那支簽拿出來,我幫你看看。”

    “幹嘛給你看?你又不是解簽的先生。”

    “每個人思考方式不同,也許你太主觀,又一心一意想抽中上上簽,沒有把簽文的真義悟透,我比你客觀,說不定能解出另外一層涵意。”

    他說的很有道理,香瑩無可辯答,多少也被說服,於是把簽紙拿出來。

    齊彥把簽紙攤開,就著陽光,輕聲念出詩句:“此去何須用心機,前途變怪自然知;看看此去得知合,漸漸脫出見太平。”

    他差點笑出來,沒想到神明既顯靈又幽默,竟然把香瑩的心事說得這麼明確。

    “怎麼樣?你解出另外一層涵意了嗎?”

    “呃……”齊彥斟酌了一會兒,微笑著說:“這簽詩實在寫得很不高明,一點文學價值也沒有。”

    “誰管它有沒有文學價值,能看得懂就好了!”香瑩又好氣又好笑,盯著齊彥的臉,逼迫他:“你把我的簽騙到了,現在非幫我解簽不可,我還在等你解釋說明。”

    齊彥抓了下頭頂,有點為難,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接受挑戰,一本正經地問:“好吧!解就解。敢問小姐,求籤的動機為何?”香瑩狠狠瞪了他一眼,但眼底藏不住笑意。

    “問我和豫東大哥會不會結婚?”

    “哎呀!原來問的是婚姻,而且已經有特定物件,依照這支簽文看來……”

    “怎麼樣呢?”

    “恐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齊彥!”香瑩伸手就打。

    “喂!很痛咧!”他連忙揉自己的腿,“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神明叫你不必費心機了,反正我師父不會娶你,他另外有‘得知合’的對象。你看看最後一句,只要你想通了,從這場無謂的單戀困局脫出,就可以‘見太平’,就不定有更好的男人在你身邊出現。”

    香瑩臉色明顯一黯,悲傷地說:“再也沒有別的男人比豫東大哥好。”

    “哪裡的話,男人只要肯上進,誠實正直,懂得尊重女性,就值得女人託付終身。師父他固然很好,但世上的男人那麼多,總會有人跟他一樣好,只是你還沒遇見他們罷了。”

    他竟然會用這麼溫和的語氣勸慰人,一時倒讓香瑩非常不習慣。

    “你吃錯藥了?怎麼突然對我溫柔又客氣?”

    “因為你很可憐。”齊彥乾脆伸手環住她的肩,像個大哥哥一樣安慰她,“喜歡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其實是件很慘的事,再加上其他人不停的批評和嘲笑,壓力就更大了,有時候,我真的很同情你的處境。”

    “真的嗎?”香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五六歲的時候,我也暗戀過一個讀私立女中的女孩,她長得非常可愛,甚至比你還要清秀迷人。”齊彥的眼光落在遠處的山景,回憶使他眼神迷蒙,說話的語調更平和悅耳。“每天清晨,她在我等公車的站牌對面搭校車,直到現在,我還能清晰地回想起她的身影,她的短髮,她身上穿的紫紅色背心,同色的百褶裙……”

    香瑩被他敘述的內容吸引住,完全忘了自己正靠著他的身體,這是她一生中,頭一次跟年齡相近的異性坐得如此接近。山風拂著,齊彥身上那股乾淨的男性體味,自然充滿在香瑩的鼻間,她心裡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陌生的、淡而模糊的愉快混著緊張……“嚴格講起來,我並不是一廂情願的單戀。”齊彥沒有察覺她的心情變化,繼續往下說。“因為那個女孩放棄家人的專車接送,堅持搭校車上下學,為的也是早晨能跟我隔著大馬路見面。”

    “我相信,你一直就是個好看的男生。”香瑩的嗓音有點緊,但是只有她自己感覺得到。

    “啊?謝謝你!”齊彥笑了。“長得好看並不能當飯吃,那幾年我沒有什麼一技之長,打工也賺不到多少錢,能夠填飽肚子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你那時候一定過得很辛苦。”

    “辛苦是還好,比目前勞累倒是真的。”齊彥不太在意的說,“反正,我是個的自己知之明的窮小子。當我打聽到她家裡的情形,她頭髮上那支髮夾的價錢,她喜歡吃的巧克力牌子,我就打消追求她的念頭了。”

    “為什麼呢?愛情是不分貴賤的。”

    “別傻了!只有閻羅王召喚人的時候才不分貴賤。”齊彥把眼光從遠處調回香瑩身上,意外發現她的臉竟與他湊得這麼近,不覺露出得意的笑容,是男人擁住美麗女性獨有的得意。“我只想告訴你,世間有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怎樣就能怎樣,每天都會有幻滅和失落的危機,你應該隨時保持心理準備,學習如何從失望的打擊中站起來,這是人生最重要的課題之一。”

    “我還以為你要跟我分享你的初戀,沒想到你老毛病又犯了,只會對我說教。”香瑩大失所望,有點洩氣地瞪他,甩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真討厭!”

    齊彥看一下被甩開的手,聳聳肩。

    “你人在福中不知福。當年要是有人勸我死心,講這些亙古不變的道理給我聽,我就不會難過那麼久了。在成長的過程裡,光靠自己一個人努力掙扎,弄得渾身是傷,那是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

    “你自己勇氣不夠,不敢追求富家女,關我和我大哥什麼事?”香瑩嘴硬地頂撞,“我相信我自己,再過不久,我就畢業了,一旦進入社會工作,很快我就能夠證明,我比任何女人都堅強,更值得大哥心儀,他選擇我當人生的伴侶,絕對不會錯。”

    “你什麼都不懂,想擄獲師父的心,還早得很哪!”齊彥忍耐不住,衝口就是一盆涼水。

    果然香瑩臉色鐵青,氣呼呼的反問:“我什麼都不懂嗎你倒是說說看,你又比我懂得多少?”

    “我——”

    “說不出來了吧?你只知道死讀書,考試拿高分,打工賺錢,感情的事,我看你並不比我高明。”香瑩見他語塞,仗著一時氣憤,不停數落他,“你只會取笑我對大哥的感情是癡心妄想,自己呢?說不定你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碰過,根本沒有談過戀愛,還好意思用那種愛情專家的口吻對我說教,我——”

    她犯了大錯,不該當著一個大男生的面,再三強調他沒有談過戀情,沒有碰過女孩子的手,尤其這個大男生是齊彥,而他並不像她說的那樣生澀。

    他動作又快又熟練,只一眨眼的工夫,香瑩就躺在他懷裡。他的唇準確地落在她唇上,帶著三分強迫,三分霸氣,技巧高明地分開她的唇瓣,徹徹底底地深吻她,在香瑩還不不及驚嚇反抗之前,他的舌尖已經徹底搜巡她嘴裡的每一個角落。

    這突如其來的一吻,擊潰了香瑩全部的武裝,她眼睜睜看見他閉上眼睛,捲曲漂亮的眼睫毛在她眼前輕輕顫動,她只知道她的唇瓣被分開,他的舌尖柔軟潮濕而溫暖,她的呼吸完全被他的男性氣息攻佔。

    這一生中,香瑩第一次體驗到不由自主的感覺,奇異、恍忽而暈眩,她渾身無力,失去平衡,那種昏沉的壓力使她不得不閉上雙眼,兩隻手胡亂抓住碰觸到的每一樣能供她攀附的東西,即使是齊彥的身體……齊彥的吻並沒有持續太久,只是他放開她的唇之後,仍然把臉龐湊在她鼻尖附近,有好幾秒鐘的時間,他就這樣靜靜地靠著她,像暫時棲身葉面的蝴蝶,他呼吸的氣息輕拂過香瑩的臉龐,也像蝴蝶輕拍翅膀。

    “對初次接吻的人來說,你的表現很不錯了。”

    他的聲音使香瑩從高空雲端墜落到地面,睜眼一看,啊!天哪!她竟然一隻手搭在他背上,另一隻手抓著他後面的頭髮,難怪他的臉孔不移開,原來是她……香瑩掙扎著,放開雙手,坐直身子,揚起右手——齊彥反應很快,及時抓住她的手腕,笑得坦率又可惡!

    “拜託!被人吻了之後,打人耳光,那是最幼稚無聊的反應,只會表示你被電視連續劇毒化太深,太缺乏主見,我真的不認為你是這麼膚淺的女人。”

    香瑩氣憤難當,用力甩掉他的手,轉過身,不再看他,也不再開口說話。

    “還生氣呀?”齊彥微笑著,輕鬆愉快地站起身,向寬闊的山林美景伸展雙臂,做了個深呼吸。“啊!天氣真好!山上的空氣真是新鮮。可惜我們得下山回家去了。”

    香瑩不理他,完全沒有反應。

    “走吧!香瑩,我們落後師父他們很遠了,再不加快腳步,你不怕師父誤會我們躲在林蔭間談情說愛嗎?”

    他真可恨!香瑩滿腔怒火不停翻騰,他竟敢親熱地喊她名字,用那種溫柔又親匿的語氣,在他莫名其妙吻過她之後……“香瑩,你聽見我說話沒有?”齊彥把手搭的她肩上,動作輕柔,一點也不具侵略性。

    即使只是輕輕一觸,香瑩卻反應激烈,幾乎是馬上跳起來,板著臉孔,非常不悅地警告他:“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齊彥連忙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手勢,強忍住爆笑的衝動,很客氣地回答:“我絕對不會再碰你,絕不。”

    香瑩恨恨地瞪他一眼,站起來,自顧自地往山徑走去。齊彥跟在她身後,突然,她停住腳步,他差點就撞到她身上。

    “幹嘛?”齊彥嚇了一跳,連忙倒退半步。

    “我的簽呢?還給我。”

    齊彥兩手空空,摸遍身上的口袋,還是找不著,回頭搜巡剛剛落坐的石板凳,原來掉在那兒。

    香瑩等他撿回,伸出手,只見齊彥小心翼翼,把簽紙展開,只捏住一小角,輕輕交到她掌心,避免跟她作任何身體上的接觸。

    這種過分小心的舉動,實在讓人又好氣又好笑,可是香瑩硬撐著,不肯讓想笑的感覺浮上來。她把簽紙收進腰包裡,立刻往山下走去,理都不理齊彥。

    他只有搖頭苦笑,輕巧地跟在她身後,護送她下山。

    那個吻……香瑩雖然氣惱萬分,卻又不得不承認,那個吻很可能出現在她今晚的夢中,而且她會經常想起,他溫暖又男性化的氣息,唉!他的吻……永遠難忘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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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18 01:49:49
第五章

    畢業典禮過後,每個人的生活都有一些改變。

    齊彥果然高分考上研究所,分數非常炫耀,但究竟是不是榜首,要等開學才能確定,他反正是那副盡其在我的樣子,該工作的時間就全力工作,永遠讓旁人對他露出讚賞的眼光。

    蘇夷士接到兵役通知,馬上就得入伍,既然時間不多,他只好賦閑在家,等著成為捍衛國家的戰士。

    昭媚順利找到第一份差事,在一家專營草木植物清潔保養品進口的貿易公司擔任總務,職位普通,工作內容單純,幾乎沒有什麼壓力。雖然薪水不高,卻有用不完的沐浴乳和洗髮精,過不了多久,在她身邊的每個人都散發類似的香味,董衣草、天竺葵、玫瑰……嘉惠不少朋友。這個工作還有另外一層好處,因為不用勞神,她就有足夠的心力“管教”暫時遊手好閒的蘇夷士,也算是魚與熊掌得以兼顧了。

    香瑩的表現最出人意料,她婉拒豫東為她安排的工作,憑著自己的真本事,擊退兩百多位她的對手,考進一害頗具規模的日商公司,薪資和福利都是一流,不但豫東引以為榮,連齊彥也對她的實力刮目相看。因為那家公司名氣響亮,在世界各大城市都設有分支機搆,臺北的分公司又以甄選人才嚴格挑剔著稱,香瑩能以應屆畢業生的身份雀躍其中,確實不易。

    剛成為社會新鮮人,本來就有適應上的問題,再加上公司教練課程的沉重壓力,香瑩職業生涯初始,過得並不輕鬆。她時常回到家,累得癱坐在客廳沙發上,久久不願移動,連吃晚餐的力氣都沒有。

    豫東雖然忙碌,卻也發與情況不對勁,他心疼香瑩,怕她餓壞身子,只要時間許可,他一定趕回家陪她吃飯,有時還會邀請牧蓉和齊彥,四個人圍坐餐桌,邊吃邊聊,倒也樂融融。

    平靜的生活沒過多久,蘇夷士入伍了,說也奇怪,他和昭媚兩地相思,竟然有吵不完的架,其中訓練那些日子,幾乎每天吵,用電話吵、寫信吵,昭媚氣急敗壞,一吵架就跑來向香瑩哭訴,時間若是太晚,就和香瑩一起睡,隔天再匆匆忙忙趕去上班。

    “阿媚,我看你乾脆搬來這裡住算了!”香瑩騰出衣櫃一角,讓昭媚放換洗的衣物,忍不住搖頭,“反正你三天兩頭就來報到,回不回家都一樣。”

    “我媽不許我搬,家裡現在沒幾個人住,我大姊要飛國際航線,難得幾天在家;大哥結婚之後搬了出去;我小妹在花蓮師院住校,空房間一大堆,我哪裡好意思要求搬走。”昭媚趴在床上,翻閱香瑩從公司帶回來的訓練講義,然後發出驚歎,“哎呀!你們公司讓新進員工念這些呀?人性說服術與霸氣行銷法則,什麼跟什麼,莫名其妙。”

    “日本人就愛搞這一套。”香瑩坐到梳妝鏡前,拿起發梳開始梳頭發。“唉!我快煩死了,被那幾個討厭的日本講師嘮叨三個月,看吧,每天都掉一大堆頭髮,幸好教育課程就快結束,不然我遲早變成禿頭。”

    “你的壓力這麼大,還有多餘的精力魅惑你大哥嗎?”昭媚合上講義,興味十足地詢問。“魅惑?”香瑩朝鏡子裡的自己扮鬼臉。“魅個鬼啦!吃得下,睡得著就算難能可貴了。哪有心思想男人?現在我仿佛明瞭,為什麼齊彥值得大哥欣賞,他可以一面上學一面工作,不但兩頭兼顧,甚至還有時間跟女朋友約會,簡直跟超人差不多。”

    “你怎麼知道齊彥常跟女生約會?他告訴你的?”

    “我——”香瑩不自覺地撫摸嘴唇,他接吻的技巧那麼熟練,當然是經常練習來的,可是她不方便把心裡的想法對昭媚說,“我猜的,他長得好看,一定有不少女生倒追他。”

    昭媚聽了,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

    “有什麼好笑?神經!”

    “你喜歡上齊彥多久了?”

    “胡說八道,我怎麼會喜歡那個自命不凡的傢伙?”

    “可是你剛才說有女生倒追他,語氣酸溜溜的,醋味好濃。”昭媚還在笑。“如果不是對他動了心,幹嘛吃醋呢?”

    “誰吃醋了?你再亂講話,我就不理你了。”

    “喜歡齊彥有什麼好害羞的?”昭媚根本不在乎她的警告,仍然滔滔不絕地往下說,“老實告訴你,我要不是太早認識蘇夷士,上了他的當,像齊彥這種色藝雙全的大角色,我才不會輕易放過呢!”

    “你是好色一代女,別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樣。”香瑩放下發梳,關了燈,摸到床上與昭媚並排躺著,“不管齊彥長得多漂亮,我心裡還是只有我的豫東大哥。”

    “你有病,而且病得不輕。”昭媚毫不客氣地損她,“小女孩的迷戀和長大以後的愛情,根本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回事,你到底懂不懂?”

    “來了,你又要說我什麼都不懂,真煩。”

    “真煩是嗎?那我講些你不覺得煩的道理。”

    “我正洗耳恭聽呢,汪老師。”香瑩諷刺地應著。

    “很好。”昭媚帶著三分衝動,直截了當地問:“你知道什麼叫做性吸引力嗎?”

    “我跟你同時拿到大學文憑,難道你不記得了?”香瑩忍不住想笑,“當然我也聽過性吸引力這回事。”

    “光是聽過有個屁用,說你有病你還不承認。”昭媚像個嘮叨的老太婆,專挑不中聽的話來說,“我問你,你是不是從小就崇拜你的豫東大哥,一直認定他是全天下最偉大、最完美的男人?”

    “是又怎樣?”

    “十歲的時候,你覺得他十項全能,那是一定的,沒有什麼好爭議;二十歲,你還要認為他比別人高出一大截,那也是你的自由,沒人干涉你。”

    “既然是我的自由,你還有什麼好囉嗦的?”

    “可是你沒有想過,莊豫東先生,你心目中最偉大、最崇高的天神,他也不過是凡人,具有七情六欲、同胎肉體。如果你想要他成為你的情人,你們在一起就不可能光是吃飯聊天。你跟他要接吻、擁抱、做愛,就像一對正常的情侶一樣。”

    她說的全是事實,香瑩的確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

    “來,我們現在就做個實驗。”昭媚把一雙手放到香瑩臉上。“我把眼睛閉起來,開始幻想,你要這個房間裡,獨自一個人,把衣服脫光了,躺在床上,然後擺出性感撩人的姿態……不許笑,專心一點,假裝你是花花公雜誌裡的兔女郎。”

    “你太抬舉我了,阿媚,我沒有那麼好的本錢。”

    “身材好壞與性感與否,一點關係也沒有。”昭媚嚴厲地呵斥她,“你到底要不要用心合作呀?快點把衣服全部脫光。”

    “好啦!凶什麼凶!”香瑩強忍笑意,真的依照她的指示,幻想自己赤身露體,躺在床上的情景,當然大部分原因是好奇心作祟。

    “準備好了嗎?聽我說。”昭媚換了另一種聲調說話,更輕柔,而且帶著一股奇特的蠱惑力。“你已經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心情很放鬆、很愉快,被褥既柔軟又舒服,房間裡不暗也不亮,牆壁上有盞橘黃色的浪漫小燈,你覺得有點慵懶,有點寂寞,楊睡,卻捨不得睡……”

    隨著她輕柔的聲音,香瑩不知不覺放鬆了四肢,仿佛身臨其境。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輕輕打開房間,他就是你正等待的男人,燈光微弱,你只看見他穿著一件日式睡袍,他剛洗過澡,頭髮還濕濕的身上散發著男性沐浴乳的好聞香味。他悄悄走近你身邊,坐到檔沿,動作優雅又輕巧地脫掉睡袍,裸露出結實勻稱的肌肉,他俯身向下,伸出手臂擁你入懷……你看清楚他的臉,他是你朝思暮想的豫東大哥。”

    “啊——”香瑩突然大叫一聲,火速拉扯身旁的薄被,狼狽又緊張地覆蓋到自己身上。

    昭媚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副早就料到會有這種結局的篤定模樣。

    “嚇壞了吧?你跟你大哥裸裎相見,不但不羅曼蒂克,反而很噁心,有罪惡感,是不是呢?”

    香瑩兩手緊抓著薄被,驚魂未定,餘悸猶存。

    “阿媚!你要死了,居然用這種催眠的手段來對付我,早晚我這條小命毀在你手裡。”

    昭媚輕輕拂著香瑩散落在臉龐的髮絲,微笑著安撫她,語氣平和地說:“我都有是為你好。香香,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莊大哥不可能成為你的愛人,對你而言,他一點性吸引力都沒有,你太尊敬他,不能忍受他的裸體,更不想跟他做愛,總而言之,你們之間不是男女之愛。”

    香瑩默默不語,萬般滋味齊上心頭,分不清該悲傷還是該生氣。

    “也許有一天,你以曆過真正的男歡女愛,再回頭看看莊大哥,他就不是那麼重要又崇高的男人,到那時,你或許還會對他有感覺,或許不會,反正你目前的狀況,不適合也缺乏能力去愛。”

    “阿媚——”香瑩無辜地眨著眼睛,“為什麼你比我懂這麼多?不是不你和蘇夷士……”

    “要死啦!”昭媚臉紅,笑著輕點她一下,“我跟蘇夷士還是很純潔的。不過,也不是太純潔,他們男生對這種情況有外比喻,叫做三壘打。”

    “打棒球那個三壘打?”

    “沒錯。”昭媚平躺著,眼睛直視天花,對至交好友吐露是隱私的秘密,“其實我跟蘇夷交往三年多,一直只限於接吻、擁抱,也就是一壘打的關係。從大四下學期開始,他在接吻的時候,會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我當然跟他討價還價,勉勉強強限定他只能撫摸上半身。”

    “二壘打?”香瑩立刻舉一反三。

    “真聰明,又說對了。”

    “那三壘打是指——”

    “全身。”昭媚歎口氣。

    “不穿衣服?”

    “不穿衣服,但是沒有‘進入’,你聽得懂吧?”

    “當然。”香瑩責怪地瞪她一眼,“從二壘到三壘,過程應該很繁雜吧?”

    “話也不是這麼講,有時候一不小心,我也……”昭媚有點煩躁不安,“總之都是畢業典禮害的,蘇夷士常常強調,一畢業,大家都算是成人,應該享受成人的親密關係,他越來越具侵略性,我心裡總覺得不太妥當,演變到後來,每次約會都像一場拉鋸戰,他越想要,我就越想逃,真的好煩。好討厭。”

    “原來你們最近吵翻天,為的是這件事!”香瑩恍然大悟,“他都入伍了,整天還想著和你……那個?”

    “男人真是的,不做愛並不表示不相愛,為什麼非要叫女人給他,才能滿足他們的征服欲呢?”

    “唉!”香瑩也歎氣,“光聽你說,就覺得好可怕,等我真正遭遇,不街道會是什麼樣子。”

    “你的命一定經我好。”昭媚忽然又露出頑皮的笑容,側支著頭,俯看香瑩的臉。“喂,香香,你想齊彥把衣服脫光以後,他身上的肌肉線條,會能不能把他的臉襯托得更出色?”

    香瑩頓時兩眼發直,用力推開昭媚,很快翻身背向她,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地罵一句:“發什麼神經?齊彥有沒有肌肉,關我們什麼事?”

    “猜測討論一下嘛!”昭媚又發出咯咯的笑聲,“你幹嘛這麼反應過度?心虛呀?”

    “哦!你閉嘴好不好?”

    “我偏要說,齊彥長得帥,個子又高山,看他穿衣服總是筆挺又服帖,想必身材比例也非常標準,他裸體一定很有看頭……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嗎?”

    “你好奇,不會找他一道去游泳,只要換上泳衣,他身材是扁是圓,你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啊!好主意,下星期五,蘇夷士從中心退訓,有三天的榮譽假,我們四個人可以在星期六一去到白沙灣起玩水。好久沒有聚一聚了,正好乘機連絡一下感情。”

    香瑩“我不去。”香瑩沒好氣地說,“第一,我現在沒有滬衣;第二,我對海水浴場沒好感,沙灘太髒了,全都是垃圾,我絕對不去。”

    “那就到莊大哥的建築師聯誼會會館去,評估他把會員證借給我們,那裡的游泳池最乾淨了,環境又美,幾乎沒有人,你快點去買一件泳衣,不然我的舊泳衣借你。”

    “算了!我沒有你的本錢,你的泳衣在我身上能看嗎?”香瑩無可奈何地歎氣,“唉!遇上你這種不講理工的蠻女,真是有理說不清。”

    “你又好到哪裡去?簡直像尚未發育的女童子軍,跟你講話,完全是對牛彈琴。”

    “去你的!”

    “我懶得跟你計較,今晚就到此為止,本姑娘決定睡美容覺了,若有任何疑問,明日請早,晚安。”

    香瑩忍不住笑了幾聲,回答她:“我才懶和理你呢!晚安,阿媚。”

    昭媚天生就是心直口快的直腸子,一旦宣佈要睡,就可以在三分鐘之內睡著,打雷也震不醒她。

    可是香瑩輾轉反側,無法成眠。腦海裡,齊彥的身影揮之不去。她越是努力想忘掉他那張可惡的笑臉,越是忍不住幻想起他一絲不掛的模樣,都是阿媚不好,沒事瞎起哄,玩什麼催眠幻想的笨遊戲——如果剛才那場實驗性質的幻想重來一遍,穿日本式睡袍的男人不是豫東大哥,改成齊彥的話……香瑩突然驚覺,天啊!太可怕了,原來她失聲大叫的原因,並不是看到豫東的臉孔,這個安裝是錯誤的,錯得讓她失控驚叫。

    在她幻想中,坐在床沿,俯身擁抱她的男人,不是別人,是齊彥。

    齊彥曾經毫不保留地吻過她,他的舌尖曾滑過她口中每一處敏感的角落。

    模模糊糊的,在半睡半醒之間,香瑩不知不覺展顏微笑,她跟齊彥,陰差陽錯的,居然也算完成一壘打。

    一壘、二壘、三壘……香瑩沒有想到全壘打的問題,她在疑惑迷思之中睡著了。

    ***

    蘇夷士的光頭。很有格調地探出兩分短草,他戴著一頂鮮黃色的鴨舌帽,在新兵訓練中心集訓一整個月,人曬黑了,胳臂壯實了,胸肌變得又寬又厚,站在昭媚身邊,突然很像護花使者,笑容燦爛的時候,尤其更像大男人。

    “嗨!香香!”蘇夷士很帥氣地說,“是不是偷偷愛上我,趁我們家阿媚還沒發作,我勸你早點斷念、死心,我不可能移情別戀的。”

    “好臭屁哦!才當一個月的大兵,就變得這麼泄!”香瑩開心大笑,冷不防一個箭步上前,摘掉蘇夷士用來遮醜的帽子,故意大聲嚷嚷:“嘩!大家快來看,好迷人的光頭帥哥呀!”

    “哪裡光頭了?這叫兩分頭。”蘇夷士笑著摸摸頭上新冒的短草。一把搶回帽子,煞有介事的理順發根,然後才把帽子戴回來,動作相當惹笑,“這可是我舉世無雙的性感裝備,要是被少不更事的小女孩看見,會害他們相思成災的,怎麼能輕易示人呢?”

    “是啊是啊!”昭媚在一旁火上加油地說,“昨天我第一眼見到我的新性感帥哥,果然如他所願,被電出兩道鼻血來了,好激烈哦!”

    〞現在你承認我是冠絕古今的美男子了吧?〞蘇夷士笑出一口白牙,在黝黑的皮膚襯托下,白牙亮閃閃的,顯得春風得意,就像一隻開屏的雄孔雀。

    〞當然承認,完全沒有異議。昭媚很誇張地附和他,還回頭〞警告〞香瑩,“你閃遠一點,香香,別讓我的性感帥哥發出的電波掃到,輕則發暈,重則心碎,不是開玩笑的,別再靠近一步。”

    香瑩笑得無法回嘴。齊彥剛好加入他們談笑的行列,他負責與聯誼會會館的工作人員交涉,任務圓滿達成,一走近就把手掛到蘇夷士肩上,埋坦蕩愉快的說:“運河兄弟,恭喜呀!居然能夠完整無缺地從中心回來,走!先灌一大杯啤酒慶祝一下再說。”

    “有沒有搞錯?”昭媚瞪著眼睛,“在這種高級地方喝啤酒,太沒格調了!至少也該點馬汀尼、曼哈頓,或者是香香近來最喜歡的紅粉佳人。”

    “算了!我是基於工作需要,不得不學著喝酒,養點酒量。”香瑩連忙拒絕,“不要害我,讓我好好遊個五百公尺比較實際些。”

    “五百公尺?野心真不小。”齊彥挑高眉毛驚歎。

    “而且遊蝶式,想不想跟我較量一下?”香瑩微昂下巴,眼裡有挑戰的笑意。

    昭媚立刻向齊彥作簡報。

    “香香高中時代,在游泳校隊待過,女子混合式接力賽,她就負責蝶式,還幫我們學校拿不定期北區冠軍。”

    齊彥不太能置信的睜大雙眼,上上下下打量香瑩。

    “看不出來,你一點也不像游泳選手。”

    “因為我不像那些優秀的女泳健將那麼雄壯,你是這個意思吧?”

    “人要長到那副德性,我可不敢招惹你。”

    “哎!什麼叫做招惹?喜歡就說喜歡,中意就上,老是這樣似有若夫的悶騷,煩不煩呀?”蘇夷士打了齊彥一掌毫不客氣地取笑他。

    “人家對我沒意思,一看見我就要發飆,教我怎麼追呀?”齊彥無辜地攤開手,好像全是香瑩的錯。

    “這就是你不對了!香香。”蘇夷士老氣橫秋地教訓著,“你嫌棄我們齊公子哪一點呢?他很忙的,而且不隨便搞兒女私情,你不讓他追,他後面可有一大票女人在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倒退貼他,別以為齊彥整天閑著沒事幹,可以陪在你身邊虛度青春。”

    “喲!你說話真實在。”昭媚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蘇夷士,“可是你好像應該自動把嘴巴縫起來了。”

    “不要怪他,阿媚。”香瑩非常大方坦然地說:“蘇夷士又沒有說錯,齊彥是大忙人,我本來就沒有機會常常見到他。”

    齊彥很驚訝她竟然會這麼說,而且言下之意,又有點希望他經常出現在她眼前的意思,忍不住笑著說:“我無論多忙,一定找得到時間讓你請客的——真是抱歉了,天不從人願,我那些碩士班的同學,好像沒有人考試分數比人高。”

    香瑩愣了一秒,老天!他真的以榜首的成績考進研究所,這個人……簽上說他選出牡丹第一枝,真的連神明都贊許他才能出眾。

    “香香,你賭輸了!快找時間請客。”昭媚幸災樂禍地拍手大叫:“最好是今明兩天蘇夷士還在家,我跟他正好去當陪客。”

    “不要鬧了!少去打擾他們小倆口。”蘇夷士一把拉過昭媚,故意快步往前走,把齊彥和香瑩拋在身後。香瑩看著齊彥,他穿著一件米白的休閒服,淺褐色的百慕達短褲,踩著一雙咖啡色的運動涼鞋,笑容跟平常一樣不在乎。

    真奇怪!他已經兩三個星期沒有出現在豫東家的餐桌上,而香瑩幾天前才幻想過他的身體,現在跟他面對面,他似乎完全不像她印象裡的那個人,他還是很漂亮,漂亮得足以讓人心慌意亂,可是他缺乏一點什麼……大概是他的態度不對,完全不是香瑩要的深情專注,甚至他讓她覺得自己並不受到重視,他總有幾分忽略她。

    “你這麼看我,是不是表示你很想念我?”

    “最近你很忙是嗎?好久沒到家裡吃飯了!”香瑩用反問的方式回答了他的問題,“牧蓉姊說的不錯,你是家裡的胡椒粉,少了你,每道菜都沒有味道了。”

    齊彥又是一陣訝異,不覺挑起眉毛,可是說話的語氣還是一樣輕描淡寫,“研究所剛開課,我忙著找教授、找書,又因為盛情難卻,接下關渡兩幢別墅的室內設計,只好在路上奔波勞神。”

    “噢!”香瑩微低著頭,看地上碎石鋪排的小徑。

    “你呢?新進員工的教育訓練應該結束了吧?專心上班,是不是比較輕鬆愉快呢?”

    突然間,香瑩有種想哭的衝動,她強忍著,可是那種感覺好難受,她終於忍不住伸手拉住齊彥的左手臂——唉!一碰觸到他的身體,她就覺得好多了,為了想讓自己擺脫想哭的感覺,顧不得齊彥、昭媚和蘇夷士會怎麼想,她就這樣投入齊彥懷裡,主動用手環抱他的腰,臉頰緊緊貼在他溫暖厚實的胸膛上。

    蘇夷士和昭媚繼續在前方走著,兩人都沒有回頭,並不知道香瑩會做出這麼奇異的舉動。齊彥本人更是受寵若驚,一時呆住了,兩隻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才好,過了半晌,他才回過神,露出笑容,輕拍香瑩的背,柔聲說:“好了1你的委屈長壓力我都瞭解,剛踏入現實的社會,本來就不容易適應,慢慢來,不要著急,你服務的公司規模很大,制度健全,員工素質都很高,你只好依循公司訓練的方式,認真工作,一定能夠發揮潛力,一展長才,別擔心了。”

    為什麼他滿腦子都想著工作呢?香瑩幾乎有點生氣;可是她鼻尖埋在他棉質休閒服的衣襟裡,嗅到他身上隱約透出的薰衣草香,那是昭媚提供的沐浴乳,她又覺得他好乾淨、好可愛,甚至不願就此放開他。

    “喂!小女人,再不放手,我真的要認定你是愛上我了喲!”齊彥輕聲一笑,當她是不懂事的小女孩,漫不經心地撥弄她紮在腦後的馬尾,像個大哥哥跟小妹妹玩遊戲一樣。

    “臭美!”香瑩抗拒地甩一下頭,她不喜歡他拿她當小孩看,既然情緒恢復,也只好鬆開手,離開他的懷抱。“臭美又小氣!你長那麼大的個子,借人家抱一下,你會少塊肉呀?”

    “有美女投懷送抱,我是求之不得,怎麼可能小氣呢?”齊彥笑得輕鬆無比,“只不過,你的動機相當可疑,我怕你抱完就後悔,反過來說我占你便宜,那我不是冤枉到家了嗎?”

    “我真的那麼蠻橫不講理嗎”香瑩倍感委屈地問:“你認為我很壞,是不是呢?”

    “我哪有這麼說?你既美麗又聰明只要不鬧彆扭,不是笑起來的樣子,就足以融化所有男人的心。”

    “包括你嗎?”

    “嘿!今天是鴻門宴嗎?你想試探什麼?”

    “你能不能誠實地告訴我,到底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女孩?你喜歡有我作伴嗎?”

    齊彥差點被她嚇得岔了氣,正在苦思該怎麼回答,昭媚的聲音響起,總算及時解除他的困境。

    “喂!香香,齊彥,你們快來看,這裡簡直是天堂,游泳池像條大鯨魚,好可愛!”

    那裡的確有天堂般的美景,藍天白雲之下,處處是濃蔭的綠樹,游泳池是鯨魚造型,靜靜躺在芳草鮮美的平坦地面;不遠處還有紅土網球場,兩座供人練習推杆的高爾夫果嶺,泳池畔就是露天咖啡座。

    “建築師聯誼會,果然名不虛傳。”昭媚快樂地坐到咖啡座上,滿意地深呼吸,“這空氣聞起來,好像就有富裕的味道。”

    “兄弟,將來我和阿媚想混進這兒享受,可要沾你的光了!”蘇夷士拍拍齊彥的肩,“你該不會遺棄我們這些布衣百姓、患難之交吧?”

    “他呀!就算以後還記得我們,可是難保不會移民,說不定口袋裝滿了,馬上拍拍屁股跑到瑞士享清福,再也不問紅塵俗事。”昭媚嘴快地說。

    “你又知道了!”齊彥忍不住笑出聲,“我不可能變成大富翁的,就算賺很多錢也會找人幫忙花;何況臺灣的都市開發、城鄉計畫又長又久,我這輩子根本做不完。自家的土地尚未整頓,管別人的國家做什麼?”

    “你這個傢伙,非要優秀到討人厭的地步嗎?”昭媚笑駡。“先坐下來吧!先喝點飲料,待會看你怎麼在游泳池裡贏過香香。”

    “他又沒說在跟我比賽。”香瑩居然替齊彥開脫,“你幹嘛老跟人家過不去?”

    真是太詭異了!齊彥不覺在心裡冒出個大問號,眼睛直盯著香瑩看,她今天怎麼回事?為什麼在一夕之間,變得友善溫柔,而且毫不隱藏她敏感脆弱的一面,簡直不像從前的她了。

    “不如你們男生先去換泳衣吧!”昭媚提議,“我和香香在這裡點飲料,等一下你們回來,再換我們更衣。”蘇夷士點頭同意,拉著齊彥一道走,只是再三吩咐,他不喜歡酸酸的味道,別為他點檸檬茶。

    昭媚看他們走遠,笑得神秘又害羞,小聲地告訴香瑩說:“香香,你覺得我有什麼不一樣嗎?”

    香瑩盯著她看,很詫異地回答:“沒什麼不一樣呀?怎麼了?”

    “我做了!”

    “做了?”香瑩困惑地問,“做了什麼?”

    昭媚白她一眼,嫌她不太上道,只好補充說明:“蘇夷士昨天回來,你也看到了,他整個人全變了樣,我們整整一個月不見,他對我好熱情,好溫柔,結果昨天晚上在我家,糊裡糊塗的就—做了。”

    香瑩瞪大兩伢眼睛,像是看見外太空來的生物,驚呆半晌,好不容易才開口問:“那是什麼感覺?”

    “有點痛,而且緊張得要命,”昭媚臉頰紅紅的,不自然地摸著額頭,“我爸和我媽就在外面客廳看電視,我真怕我發忽然闖進來。”

    香瑩替她捏一把冷汗,正要問清楚細節,服務人員卻走過來幫她們點飲料了,她只好暫時作罷。

    “其實我覺得,全壘打並沒有三壘打舒服。”昭媚打發工作人員離開,又重新回到原先的議題。“而且小說上的描述都有點言過其實,根本不是那麼翻天覆地的事,我看蘇夷士得到的樂趣,大概也沒有他想像中的多。”

    “你跟他……你有沒有叫他用保險套?”

    “用是用了,可是沒兩下就掉下來,用了也等於白用。”昭媚無奈地歎口氣,“我的好朋友大前天才剛結束,應該不會中獎才對。”

    香瑩默默注視著她的臉,心裡翻湧著各種複雜的情緒,昭媚真做了,從今以後,她已經是真正的女人,蘇到會士就是與她有肌膚相親的男人……那件事,到底會對男人女人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香香,你看!”昭媚忽然興奮地推一下香瑩。“齊彥的身材真不蓋的,肌肉好結實,腿好長,就是皮膚太白了,跟勤儉夷士走在一起,簡直像黑白無常。”

    香瑩原本欣賞著齊彥的風采,被她一句黑白無常速得忍俊不住,清脆地笑出來。

    “求求你,淑女一點吧!”昭媚忙著打她,“看見男生穿泳褲笑得花枝亂顫,齊彥不當你是花癡才怪!”

    “誰叫你要說出那麼好笑的形容詞?”香瑩的眼光,仍然留在齊彥身上。“不准我笑,難道要我哭呀?”

    昭媚看看她,又看看齊彥,再回來看看她,忽然發現不對勁,用力拉了香瑩一把:“喂!你老實說,你跟齊彥是怎麼一回事?他在得意什麼?為什麼你一臉含情脈脈的樣子?你讓他站上第幾壘了?”

    香瑩面紅耳赤掙脫她的手,嬌嗔地說:“莫名其妙!我才不跟齊彥玩棒球的遊戲呢!你少無聊。”

    蘇夷士耳朵尖,老遠就聽見香瑩的說話聲,很愉快地發問:“香香也愛打棒球嗎?棒球光是兩個人不好玩的,改天我們找多一點人回學校運動場,分成兩隊打友誼賽,那才熱鬧有趣。”

    香瑩和昭媚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兩人同時大笑,她們不打算把秘密跟男生們分享了,就這樣藏私的笑著,讓蘇夷士和齊彥滿頭霧水,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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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18 01:50:12
第六章

    香瑩輸給齊彥的飯局,本來想請豫東、蘇夷士和昭媚四個陪客,可是大家都想讓他們單獨吃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沒有人願意出席,都推說沒空,於是香瑩就跟齊彥約好,她下班後從公司直接到學校去找他。

    校園的景致完全沒變,可是香瑩變了!她身上穿的是百貨公司專櫃的高級套裝,長髮精心梳理過,還畫了恰到好處的彩妝。當淳樸素淨的學妹們從她身邊經過,香瑩突然有種奇異的失落感,她覺得自己外表蒼老了,但是內心還太年輕,還有太多事不明白,不曾親身體驗……齊彥在建築所的電腦室裡,他微傾身,正和一位女同學討論顯示器上的設計圖,他手指修長又漂亮,一下指著顯示器,一下又敲打著鍵盤。那位女同學戴著眼鏡,專注地聽他說話,偶爾插嘴一兩句,聲音有點沙啞,是那種性感的沙啞聲,香瑩忍不住靠近他們,因為她想看看這位女同學的長相。

    “嗨!”香瑩朝那位女生打招呼。

    “嗨!”女生露出微笑,戴著眼鏡的臉是長圓形,相貌普通,只有上揚的唇角顯得稍有魅力。“你一定就是謝香瑩,我叫林玉芬,你好。”

    “你好。”香瑩禮貌地點點頭。

    “就這樣吧!阿彥,剩下的我自己來,謝謝你幫我的忙。”林玉芬朝齊彥一笑,“別讓你女朋友等太久。”

    齊彥露出慣有的笑容,不在乎地揮一下手。

    “香瑩不是我女朋友,你不要誤會,說不定她會生氣。”

    “我哪有那麼愛生氣?不許你胡說。”

    齊彥離開座位,站起來往香瑩身邊走,眼裡有種小心翼翼的光芒,朝她微笑著說:“我去拿外套,馬上就來。”

    他一踏出電腦室,氣氛就變得有點古怪,林玉芬打量香瑩的神情,仿佛她是專靠美色混飯吃的花瓶。

    “這種三件式的套裝,得花一萬塊錢才買得到吧?”

    “還好,拿信用卡付帳,不會太心疼。”香瑩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當然會防衛自己,“齊彥喜歡我穿正式一點的衣服,感覺上比較專業。”

    “相貌出眾的女性,即使不夠專業,能力不佳,還是會受人歡迎的。”林玉芬冷著臉說。

    “是啊!有時候就是這麼不公平,我和齊彥都有類似的困擾,好像我們長了這樣的臉,辦事能力就比平常人差,事實並非如此,齊彥非常優秀,不是嗎?”

    “我聽見你在講我的背後話。”齊彥出現在門口,一手搭著西裝外套,另一隻手整理剛剛重打的領帶,“幸好你是稱讚我優秀,否則……”

    “否則怎樣?”香瑩自然迎向他,舉起手幫他弄正領結,動作熟練又溫柔,“你敢生我的氣嗎?”

    “我不敢。”齊彥老實地回答,自己笑了。

    ”很高興認識你,林玉芬,不好意思,我們要先走一步了,希望你手裡的東西順利完成。“香瑩用一種勝利的姿態向林玉芬道別。

    ”謝謝,盡情去玩吧!再見。“林玉芬在笑,但笑容有點僵硬。“阿彥,星期三見。”

    齊彥笑著點頭,偕同香瑩往外走。

    “她喜歡你。”香瑩一踏出實驗室,馬上就低聲向齊彥抱怨,“剛才她對我很不友善。”

    “有什麼關係?”齊彥輕拍一下她的肩,“想開一點,你比她漂亮千百倍,難怪她心裡不平衡。”

    “你知道她對你的心意嗎?”香瑩不死心地追問。

    “知道呀!可是我又不能讓她如願,只好裝聾作啞,這樣回答,你滿意了吧?”

    “不滿意,你們男人都是來者不拒的,她想接近你,我不認為你會刻意躲開。”

    “拜託!只要有女人靠近,我就得躲開,那我乾脆待在家裡別出門了!世上有一半人口是女性,你自己也是,我能躲到哪兒去?”

    香瑩皺了下鼻子,不再爭辯,好不知道,這個皺鼻子的小動作非常迷人。

    齊彥忍不住一陣心動,情不自禁傾身靠向她,晚風吹來,她發梢的香味飄進他的鼻子,讓他幾乎想伸手擁抱她,可是他只說:“我們上哪兒吃飯?”

    “我訂了福爾摩莎靠窗的位子。你喜歡吃龍蝦嗎?這星期他們的龍蝦料理,全部打八五折。”

    “那很好,打折划算多了!福爾摩莎的消費不便宜。”齊彥指著右前方,“看!那邊的走廊,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天色漸暗,走廊亮起一盞盞燈光,香瑩回憶起初次面對齊彥的情景,唇邊露出微笑。

    “阿媚就是那副閒不住的脾氣,整天幫我介紹男朋友,幸好我跟你經常有機會見面,她願意饒了我,不然我又得被逼著認識三教九流的男生。”

    “她不知道你暗戀我師父嗎?”齊彥覺得有趣。

    “她說十歲小女孩的迷戀,跟二十幾歲大女孩的愛情,完全是不相干的兩回事。”

    “說得真好!”

    香瑩不悅地瞪他。

    “豫東大哥永遠是我衡量男人的標準,他若是不要我,我也會努力找尋像他一樣好的男人。”

    “萬一找不到呢?”

    “那我就孤獨一生,反正我可以賺錢養活自己。”

    “我看你是沒救了!準備一筆養老金吧,免得將來生活困苦,又沒有兒女可以奉養你。”

    “齊彥!你非要證券交易些不中聽的疾來氣我嗎?”

    “我只不過實話實說。”齊彥試圖對她講道理,“照你心裡對我師父的印象,在這世上,恐怕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符合標準。人都是不完美的,即使師父他有缺點,你根本也看不見,你用以偏概全的完美標準,去衡量每一個經過你身邊的男人,不是很可笑嗎?我敢斷定,你這輩子註定孤獨到老了。”

    “我——”香瑩氣得說不出話來。

    “長大吧!香瑩。”齊彥歎口氣,“師父一直盼望你早點成為獨立成熟的人,你要害他等多久?”

    “大哥他——”

    “他有他的人生,他也需要伴侶,渴望組織自己的家庭,你一直絆住他。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這些疾仿佛晴天霹靂,震得香瑩當場錯愕,站在原地,久久無法移雲貴雙腳。

    她慘澹的臉色,搖搖欲墜的身子,讓齊彥又心疼又慌張,趕緊上前扶著她,自責一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真多嘴。你沒事吧?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香瑩我真的很抱歉……”

    “不要緊,我沒事。”香瑩勉強一笑,那笑容悽楚又可憐。

    “都怪我,把話說得太重了,其實師父他並沒有抱怨什麼,他一直是——”

    “我知道大哥對我好。”香瑩打斷他說話,深吸一口氣,她故作輕鬆地告訴他:“吃飯去吧!別再談論這個話題,我不想再多談大哥的事了。”

    “香瑩,其實我……”齊彥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長歎一聲,“唉!算了。”

    他們默默往校門口走去,沒走幾步,在一株枝葉茂密的烏梆樹下,立著路燈的轉角,香瑩忽然又停下腳步,低垂著頭,怯生生的嗓音微顫,她對齊彥說:“我覺得好難過,你可不可以……借我靠一靠?”

    齊彥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憐惜之意,張開臂膀,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他能感覺她身體微弱的顫抖,噢!她是如此纖細,她的髮絲濃密而柔軟,透著玫瑰的幽香,她比他所想的更脆弱,更需要人保護,而他竟然只會用言語刺激她、嘲弄她……“對不起!”齊彥喃喃道歉,一隻手溫柔地撫著香瑩的長髮、她的背,他情不自禁親吻她的髮絲,“我最不想做的,就是讓你受到傷害。香瑩,真的對不起。”

    香瑩緊貼著他的胸膛,耳邊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他就像發出光與熱的太陽,能把源源不絕的能量灌輸到她身上,只一會兒工夫,她就完全恢復了!可是他的懷抱既溫暖又舒適,她留戀這種被呵護的感覺,久久不願鬆開環在他背後的雙手。

    一夜間部的學生,一群又一群地從他們身旁經過,有人頑皮地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女生們竊竊私語著,香瑩終於不得不推開齊彥,有點羞澀地微笑:“快走!被人當笑話看了。”

    “我們怎麼可能是笑話?我們是符合國家標準的俊男美女,剛剛義務示範了正確的擁抱方式。”齊彥意猶未盡地微笑,伸出右手,很自然地將香瑩柔軟滑膩的小手握在掌心,俏皮地宣稱:“現在則示範手牽手的方法。”

    香瑩被他逗笑了,沒人拒絕地走在他身旁,她柔順的模樣、自然親匿的神情,就像正與齊彥陷入熱戀的女孩。

    迎面而來,有人是三三兩兩的年輕學子,看他們兩人的眼神都充滿羨豔,尤其是女生的目光,香瑩幾乎可以讀出清晰的妒意,這也難怪,齊彥實在太俊俏出色了,而且身材修長穿著正式的古裝,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香瑩甚至認為自己不如他漂亮。

    “你看我的眼神很不對勁哦!”齊彥終於笑著提出警告,“當心我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是符合國家標準的俊男,難道不能讓人欣賞?”香瑩被他拆穿心事,有點羞澀地辯駁著。

    “這樣不公平,你盯著我看就叫欣賞,我要是多看你幾秒,你就怪我必術不正,眼睛色迷迷的,好處全讓女生占盡了,我們男生真可憐。”

    “噢!你又不愛看我,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誰告訴你的?我哪有不愛看你的道理?”

    “算了!我有眼睛、有耳朵、有感覺,你不喜歡我,覺得我是麻煩人物,這還用得著別人告訴我嗎?”香瑩說得有點幽怨。

    齊彥傻了眼,是這樣嗎?誤會大了!他無論如何是喜歡她的,甚至可以算是著迷,她竟然全無感覺。

    “你不必覺得為難,我能夠諒解的。”香瑩誤以為他不說話是默認,很體貼地安慰他:“我們公司的講師武田先生說過,別人待我們就是我們待別人的反射,我一定對你很不好,所以你才不喜歡跟我在一起,以後我會改進,努力讓自己親切隨和、容易相處些。”

    “原來這就是你變得溫和可人的原因!”齊彥顯得非常開心。“你能夠想到乍我改造,真的很不容易,師父要是聽到了,一定很高興。”

    “說好不要再提豫東大哥的。”香瑩馬上抗議。

    “好好好!今天晚上只談我們自己,不講別人。”

    齊彥果然說到做到,整個晚上,他從天文談到地理,從電腦談到古跡,什麼都能聊,就是絕口不提香瑩最忌諱的感情困擾。他們就這樣愉快又融洽地共度了幾個小時。

    送香瑩回到家以後,齊彥原本不打算上樓了,可是大樓的管理員傳達了豫東的口訊,他和牧蓉去看午夜場電影,交代齊彥多陪香瑩一針兒,於是兩人又同時上樓去。

    “你去卸妝吧!”齊彥既體貼又內行地說,“彩妝一直留在臉上,會妨礙皮膚正常呼吸,一回到家就該把妝卸掉。”

    “噢!”香瑩有點不是滋味,他那麼內行,一定很習慣看女孩卸妝,“你懂得真多。”

    “不用諷刺我了!這是牧蓉姊透露的小秘密。她在美國可是十三四歲就開始化妝,比專業美容師還懂皮膚的構造和代謝過程,聽她的准沒錯。”

    “你和牧蓉姊處得那麼好,該不會想追求她吧?”

    齊彥呵呵大笑,根本懶得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我會泡壺茶,看一下電視,你忙你的,等你準備上床休息,我就該回去了。”

    香瑩無可奈何,進房門去卸妝、沐浴、更衣。穿著寬鬆的純棉運動服,把長髮增夾在腦後。沒一會兒,一下最樸素的鄰家女孩,很快出現在齊彥面前。

    齊彥靠躺在沙發上,西裝上衣脫掉了,領帶也拉開,襯衫的領口微敞,袖子卷到手肘處,一派閒適的看著電視上的卡通影片。

    “幽游白書?”香瑩皺起眉頭,“你有毛病?怎麼跟小男生一樣,看這種打打殺殺的日本卡通!”

    齊彥不在乎在伸個懶腰,露出微笑,“自由捕擊是很刺激的比賽,沒什麼不好嘛!你要不要喝杯茶?我泡的是茉莉香片。”

    香瑩坐到他身邊,刻意挨著他坐,看他為自己倒茶。

    “謝謝,我最喜歡茉莉香片的清香味道了。”

    “不客氣。”齊彥把茶杯遞到她手中,對她刻意靠近似乎無動於衷,又靠躺到沙發椅背,專心看電視。

    香瑩偏不信邪,輕吹著杯口上升的嫋嫋煙霧,慢慢的靠向沙發椅背,碰到齊彥的手,他立刻把手臂往上挪移,讓她可以靠得舒服些。

    “齊彥!”香瑩低聲喚他。

    “嗯?”他眼光仍然在電視螢幕上。

    “我能不能請教你一個問題?”

    “請教不了當,只要我瞭解的,一定跟你分享。”

    “你有過性經驗嗎?”

    齊彥被開水燙到,不但渾身一震,滿臉錯愕,而且下意識地挪支上半身,離香瑩遠一點。

    “呃——嗯哼!”他清了下喉嚨,不自然地說:“你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

    香瑩覺得有點想笑,乾脆放下茶杯,並且用遙控器關掉電視,受不了他那臉戒備的神色,她沒好氣地說:“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怎樣。”

    “該擔心的人是你才對。”齊彥晝保持鎮定,但仍然往沙發另一頭挪了挪,離她更遠些。“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當你很喜歡一個女孩子,想和她的親密的行為,假設你已經有過經驗,你是怎麼開口提出要求的?”

    真要命!齊彥狼狽地抹著臉,腦子裡一片混亂,根本不知從何說起。

    “唉!”香瑩故意裝出失望的樣子,“原來你也沒做過,我問錯人了。改天我去問我們徐經理,他已婚,又有兩個小孩,一定比你清楚。”

    “千萬別問。”齊彥急了,衝口就說:“男人都一樣壞,不管已婚或未婚,只要你主動提起這個話題,他們就認定你是要暗示想獻身,很容易造成誤解。公司裡的同事尤其不行……哎!你真的很麻煩,有什麼問題,還是問我好了。”

    香瑩心裡偷笑,這招以退為進的計謀,果然奏效。

    “我問你,你又不肯給我下面的答案。”

    “好啦好啦!”齊彥無可奈何,只好老實招認;“我有經驗,可是目前沒有交往中的女朋友,你滿意了吧?”

    “你以前交往的女朋友。總共有幾個?”

    “連這也要公佈呀?”齊彥有點不耐煩,可是不得不坦白。“五個。可是比較親密的只有三個,你不要再得寸進尺,我不會把她們的姓名告訴你。”

    香瑩撇撇嘴,很不以為然地指責他:“三個!哼!你怎麼這麼花?”

    “我哪裡花?這種事是兩個人心甘情願的,我既不是強迫別人,也沒有存心輕薄,只想占人家便宜,你說我花,根本就不公平。”

    “可是你跟人家發生關係後,就沒有從一而終,保持對她的專注愛情,這是你的不對。”

    “我——”齊彥又氣又急,有理也說不清,“跟你講你也不懂,反正我跟我的女朋友們都是好聚好散,沒有人受到傷害,只是緣分不夠,你就別再追究了。”

    香瑩重新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啜口香片茶,然後抬頭微笑著問:“她們長得漂亮嗎?”

    “沒有你漂亮。”齊彥已經坐立難安了,“你快點把重點說出來,我想早點回去了。”

    “你剛剛說只要你瞭解的,一定會跟我分享,現在就後悔了嗎?”香瑩嬌嗔地抗議。

    齊彥只有自歎倒楣,為自己添了一杯茶,端在手裡,很認命地告訴她:“算你厲害,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以吧?”

    “齊彥,你不要這麼勉強。”香瑩改用撒嬌的語氣,“我認識的男生裡面,除了大哥的蘇夷士,就只跟你比較熟,他們兩個,我都不方便問,你就幫幫忙,解除我心裡的困惑,對你而言,這是舉手之勞,不是嗎?”

    “好啦!我會盡可能把我的想法和體驗告訴你。”齊彥歎口氣,“真沒想到,居然我也會扮演張老師的角色。”

    “我希望你不只是張老師,最好還能親自示範。”

    齊彥又是一陣驚歎,茶水濺出來,潑濕了他的衣服,他手忙腳亂地收拾著……香瑩不慌不忙,抽了兩張面紙,靠過去幫他擦拭。

    “我自己來就好了。”齊彥接過面紙,尷尬地婉拒她的好意。可是他發現,香瑩的手並沒有移開的意思。“哎!你的手……香瑩,你在做什麼?”

    “教我!”香瑩不顧一切地投向他懷裡,主動擁緊他,甚至開始大膽地廝磨親吻他的臉頰和頸際,懇求著:“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全教與我分享,請你教我該怎麼做……”

    齊彥托掙扎著,起初還稍微顧及她的自尊,不敢太推拒,但是香瑩窮追不捨,他終於按捺不住,猛然翻身,用力壓制住她的身體,不讓她繼續糾纏的動作。

    “你瘋了?”他呼吸急促,臉孔因為用力漲紅,氣急敗壞地罵她:“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玩火?”

    香瑩眨著無邪的眼睛,用純真卻痙地襟懷乞求著:“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求求你,齊彥,我很喜歡你,如果非得學習成人必須具備的每一種感情,我寧願由你來教我,而不是其他猥瑣可厭的男人。”

    “荒唐!”齊彥呵斥著,“做愛不是遊戲,你想藉由性行為來證明自己是成人,簡直愚蠢到極點。”

    “我本來就是身心成熟的女人。”香瑩試著扭動身軀,但受制于齊彥根本無法動彈。“我只是缺乏經驗罷了!拜託你,齊彥,教我吧!既然你可以吻我,一定也能夠跟我做愛,我不會認為你不侵犯光,這是我自己想要的——”

    “閉嘴!”齊彥真的有點火大了,“你當我是什麼人?你想要的,我未必想要。上次吻你,算是我一時衝動,被激得失去理智,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你不要以為區區一個吻,就代表我妄想佔有你的身體,我還不致那麼下流。”

    “可是——”香瑩鼻子一酸,泫然欲泣,“可是我一定得先經歷男歡女愛的過程,才有能力認光天化日我對豫東大哥的感情,算我求你,齊彥,你幫我把懷念欲的大門齊打開,我不能繼續保持對大哥的尊敬和崇拜。我想用女人愛戀的眼光看待大哥,只有用這種方式,我才能夠毫不保留地愛他,他才會接受我。”

    她的眼眶發紅,淚水盈然欲滴,楚楚可憐的神態讓人心疼,齊彥慢慢放鬆了手臂的力量,終於完全放開她,神情凝重地站直身體,啞著嗓子說:“終究你心裡想的,還是你的豫東大哥。”

    香瑩已經沒有勇氣再去糾纏他,轉過身,伏在沙發椅上,低聲啜泣起來。

    齊彥抓起西裝外套,原本想離開,看她纖弱的身子因為哭泣而輕輕抽動,終究不忍心,蹲動沙發旁邊,一隻手輕輕拍她的背,勸慰著說:“別哭了,香瑩。”

    “你走,不要管我。”香瑩悶聲回答,沒有抬頭。

    “你這個樣子,我怎能安心回去呢?”齊彥輕輕扶起她的身子,“不要生我的氣,我——”

    “你討厭我,不想要我,我又有什麼話好說。”香瑩總算坐起來,一張淚痕猶濕的臉,美得令人心痛,她低著頭,不肯面對齊彥。

    齊彥深深歎息,把外衣丟到一邊,坐在沙發上,雙手捧住她帶淚的小臉,溫柔地拭去她的淚痕,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聽我說,香瑩,我不討厭你,相反地,我非常喜歡你,喜歡的程度甚至超乎我自己所能容許的範圍,可是我不能陪你玩成人遊戲。今天不行,明天不行,說不定這一生都不行。”

    “為什麼?”

    “你不愛我。”齊彥苦笑一下,“在外表上,你的確已經是成熟的女性,但是地心智方面,你可能只有十六歲,任何一位有良知、有道德的男人,都不會冒然侵犯你的身體,因為那跟誘惑沒有兩樣。”

    “我又不是智商不足的低能兒。”香瑩抗辯著。

    “你的性感情尚未成熟,不要再輕易拿自己的情欲開玩笑,好不好?”

    “真煩人!為什麼你們這些有經驗的人,老是講一些不豐邊際的專有名詞?阿媚叫我弄清楚性吸引力,現在你又說我性感情不成熟,你不能讓我邊做邊學嗎?”

    齊彥微微一笑,縱容地捧近她的臉,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吻,像個無私的大哥。“如果你對我的特殊的情意,我當然願意與你一同探索歡愛的秘密,一同要身體的撫摸中尋求靈肉合一的滿足,可惜我並不是你的意中人。相位我,我的手碰觸到你的身體,你還是會反抗、拒絕我。因為你我之間,沒有愛情做基礎,而你又是純潔如嬰孩般的性情,我們不會成功的。”

    “你就是有先見之明,所以才不肯要我?”

    “事實上,有經驗的男人,即使遭到抗拒,還是有某些技巧可以達到目的。”齊彥摸摸她的頭,淡淡地笑豐:“我不願意讓你遭受這樣的待遇。如果我真的做了這樣卑鄙的事,不但明天一早你會開始恨我,連我自己都不會原諒我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想我能瞭解。”

    “很好!”齊彥輕輕吐了口氣,大功告成在站起來,“你能夠瞭解,我就放心了,下次見面至少我們還是朋友,你同意吧?”

    香瑩看著他拾起旬套,準備離開,她忍不住一躍而起,再一次擁抱他,像個孩子般,把臉埋進他衣襟裡。

    “這是今晚你第三次抱著我了,”齊彥開玩笑地說,“以後我要訂個收費標準,心情不好,想靠我治療的人,抱我一次得付五百元。”

    “我把一個月的薪水全都給你,只要你答應隨時在我身邊。借我倚靠。”

    “難羅!我不可能是謝香瑩專用的情緒治療機,別忘了,我不是孤家寡人一個,總得留點機會給愛慕我的女生,盛情難卻呀!”

    他說的全是實話,但聽在香瑩耳中,卻挑起莫名的反感和醋意,她突然一把推開他。

    “既然盛情難卻,你大可跟林玉芬在一起,想必她性感情非常成熟。足以陪你探索性欲的奧秘。”

    唉!孩子氣的香瑩!齊彥不禁搖頭苦笑,美麗的、長不大的,而且任性的香瑩……“我不多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我走了。”

    說完,齊彥轉身離去,這一次,香瑩沒有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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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18 01:50:41
第七章

    日升日落,上班下班,時光就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一轉眼,已是秋末冬初,香瑩熟悉了工作範疇,漸漸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出色業務,直屬上司徐經理看她容貌娟秀,開始要求她安排客戶間的往來應酬,並且帶著她出席各式場合。

    跟其他在職場衝刺的女生一樣,彥齊或多或多或少遭受一些騷擾,她大部分時候都忍了下來,因為在日商公司,男性主管的權力比一般公司來得重,她周遭的女同事一直採取低調隱忍的態度,香瑩自然得入境隨俗。

    但是十月初那場酒宴,徐經理藉酒裝瘋,真的惹毛了香瑩,當著幾名大客戶的面,她對毛手毛腳的徐經理聲色俱厲地提出警告,一群男男女女都笑她假正經,徐經理仍然涎著臉,苦苦糾纏,終於香瑩控制不住怒火,狠狠賞給上司一個大耳光,二話不說,從日本料理店的包廂奪門而出,氣憤中,還認錯了鞋子,於是步伐艱困地走在大街上,一路上氣得臉色鐵青。

    夜色正濃,霓虹燈爭奇鬥妍,整個城市充滿歌舞昇平的盛世風景,香瑩負氣走著,漸漸感到沁人刺骨的孤寂。夜那麼濃豔,街上行人那麼多,但是她剛從令人作嘔的應酬逃出來,而街上眾多的行人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沒有一個值得她關心,也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悲哀呀!

    香瑩腳步越來越沉重,有誰能安慰她此刻的孤寂呢?昭媚嗎?她可能正在家裡,邊吃零食,邊看電視,等著蘇夷士給她電話;齊彥?他永遠忙不完,忙工作,忙課業,忙盛情難卻的每一件事;豫東大哥?

    對呀!為什麼不找豫東大哥傾吐心裡的感受呢?

    香瑩看一下表,這時候,大哥會在哪裡?在事務所加班?在客戶那兒談案子?或是跟牧蓉姊在一起?

    說也奇怪,當香瑩腦海裡想像著豫東和牧蓉相偕相伴的身影,就在前方不遠處,她真的看見他們兩人。

    豫東大哥陪牧蓉姊從一家精品店走出來,他為她推開玻璃門,他手裡幫她提著購物袋,他的神態,他與她說話的微笑,在在顯示出,他是打從心底在乎她。

    香瑩遠遠跟隨他們,並不是存心跟蹤,只是她兩隻鞋子高度不一,實在走不快,當她想招手引起他們注意的時候,她發現豫東停下腳步,他微傾身,在牧蓉耳邊說了幾句話,牧蓉笑著推他一把,然後他就拉住牧蓉的手,走過十字路口,在香瑩錯愕震驚的注目下,他們走進那家“玫瑰豪情”賓館,消失在旋轉門內。

    齊彥!齊彥!齊彥在哪裡?

    香瑩沖進路邊的電話亭,胸口有千軍萬馬奔騰的痛苦,她只想到齊彥,該死的!她的手顫個不停,幾乎握不穩電話筒,一定要找到齊彥,他會在哪兒?

    他不在豫東的事務所加班,他不在學校,他最常去的書店店長說沒看見他……他竟然要租來的住處,一個人,而且沒有需要費心忙碌的差事。他叫香瑩搭計程車去找他。

    齊彥住的地方很簡單,接近九坪的套房,擺了單人床、書桌、電腦桌、衣櫃,如此而已。但他精心自製造型獨特的燈具,把小小斗室營造出溫暖的感覺,更令人吃驚的是,他的房間很乾淨,每一樣東西都晶亮如新、一塵不染。

    “你很難過?”見面之後,齊彥說的第一句話,跟以往一樣不中聽,“是酒喝多了?還是被煙味熏的?”

    “我剛剛打了我直屬上司一個大耳光。”香瑩踢掉鞋子,脫掉身上的外套,雖然從未到過齊彥的家,她的態度卻篤定而沉穩,一路走進最內側的床鋪,不在乎、不避諱地坐到床上還嫌不夠舒適,乾脆躺了下來。“我想我明天上班一定不好過了。”

    話雖如此,她的模樣卻毫無憂慮擔心的成分,這讓齊彥露出贊許的眼光,笑著對她說:“太好了,你現在翅膀長硬,根本不擔心上司藉故刁難,甚至敢在應酬場合犯上,可見你很有z強悍的潛質,實力不容忽視。”

    香瑩被他稱讚,心情並沒有好轉,反而歎息一聲。

    “唉!男人——我真的無法理解男人的想法。”

    “又怎麼了?”齊彥坐到附著輪子的電腦椅上,動作俐落地滑到她身邊,關心卻語氣戲謔地說:“是不是你對我師父做了什麼傻事,卻徒刑無功,覺得很挫折?”

    香瑩輕輕搖頭,有點疲倦地閉上雙眼,她美麗姣好的面容,看上去是那麼楚楚動人,齊彥真想俯身親吻她的臉頰,可是他只拉開被子幫她蓋上,嘴裡抱怨著:“哎!你可別在我床上睡著,天氣已經轉涼了我不想打地鋪,像我這樣日理萬機的大人物,禁不起感冒的損失,你聽見沒有?”

    “小氣鬼!”香瑩皺了一下鼻子,她能聞到被褥散發出的淡淡的香味,那是齊彥身上特有的,乾淨好聞的氣味,也是截至目前為止,她唯一接觸過的異性體味,所以她依戀地擁緊被子,微笑著說:“這床已經夠大了,雖然是單人床,我們兩人擠一擠,還是睡得下。”

    “噢!”齊彥受不了地皺眉,“別又來了!這種暗示一點也不好笑。”

    香瑩頑皮地扮個鬼臉,忽然側過身子,換成一臉正經嚴肅的表情,很認真地問:“齊彥,你會不會告訴我實話?”

    “我一向就沒對你說過謊話呀!”

    “現在不是鬧著玩的時候,我真的需要你實話實說,你可以發個誓嗎?”

    齊彥毫不在乎,立刻舉起右手,半開玩笑地宣佈:“皇開在上,我齊彥若有半句虛言,願意任憑謝香瑩處置,即使她要我提供特殊服務都行。”

    “別以為我會放過你。”香瑩幾乎忍俊不住,但是眼神裡依然冷靜又正經,“我想問你,撇開師徒的關係不談,單就男人的觀點,你認為豫東大哥是怎麼樣的人?”

    “師父……呃,莊先生,”齊彥不假思索,簡單扼要地說一句,“他是個君子。”

    “怎麼說?”

    “發前他怎麼對待你,我沒看見,不能予以置評,但是你跟他同住一間屋子裡,他能夠毫不動搖,始終維持一貫的關懷和耐心,完全無視於你已經成熟動人的美色,這不是一般男人做得到的,只要跟你那位挨了耳光的上司作個比較,優劣立見,不是嗎?”

    “這有什麼好奇怪,我想勾引你,你不也一樣拒絕了?跟我相處的男人,沒有一個認為我不成熟性感的女人,是我自己有缺陷,跟大哥的道德無關。”

    “你錯了!”齊彥笑著糾正她,很坦白地承認,“我拒絕你,並不表示我對你不動心;師父跟你朝夕相見,心態始終如一,那實在是很高的修為。換了我,恐怕撐不過個把月,早晚被你攻陷。”

    “是嗎?”香瑩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尋常的光芒,“你多少還是對我的身體懷有習遐想,對吧?”

    “世上的男人大抵如是此,只要看見漂亮的女人,誰能不心動呢?”齊彥一點也不隱瞞,“我也是血肉之軀,除了對你有遐想,街上走的辣妹,電視電影裡的尤物,只要是具有風姿的女人,全都會吸引我的眼光。”

    “我懂了!心動但是不輕易付諸行動,是你的原則,也就是風流和下流的分別。”

    “不愧是師父寵愛的小香香,真聰明。”

    “就因為豫東大哥對我只有寵愛,不具有色情肉欲的意味,他就是標準的正人君子了?”

    “當然不止是這樣,師父最值得人欽服的,還是他待人處世的風範。老實告訴你,在遇到師父以前,我從來沒有對任何前輩服氣過,因為師父太好了,我才會死心塌地地跟隨他。如果再讓我臭屁一點,我大概會說,師父撿到我這個徒弟,也等於撿到寶,我可是不隨隨便便就拜人為師的。”

    香瑩笑出聲忍不住伸手打他,“你非用這種口氣說話不可嗎?收你為徒還得先讓你心悅誠服,你也太自大了。”

    “我不自大,而是自信、自愛,你等著看,再過十年左右,臺灣的建築師,一定都會跟著我的腳步走。因為我的目標是把臺灣的人文地貌,融入建築物和街郭的景觀之中。這個工作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做好,而我相信我自己,以及目前的一群夥伴,我們絕對可以開創一番新局面,到時候,國際人士的眼光自然就……”齊彥忽然了現香瑩的笑容很低可疑,“哎!什麼事這樣好笑?”

    他說話的樣子,狂熱執著的眼神,對未來所掌握的自信,超乎常人的遠大理想……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光彩,卻也顯得稚氣未脫,仿佛小學生演講“我的志願”一樣,可愛得教人忍不住露出笑容。

    “沒什麼。”香瑩偏不告訴他原因。

    “女人!”齊彥很不以為然地咕噥著,“懶得跟你計較。我肚子餓了,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點東西?”

    “現在出去?”

    “難道等餓扁了才出去?”齊彥說著就站起來。

    “不行,我要問的事情學沒說出口呢?”

    香瑩一地情急,伸手用力拉他,結果齊彥重心不穩,踉蹌地跌往床上,還好他動作夠快,一隻手撐住床墊,沒有摔到香瑩身上,只是看起來像是準備伏下去親吻她的樣子。

    “有沒有搞錯?哪有女生像你這麼粗魯的?”齊彥嘀咕一句。

    香瑩發出清脆的笑聲,一不做二不休,兩隻手一起探上他後頸部,硬是不准他移開身體。

    “不要玩了!”齊彥耐著性子,試圖解開她的手。

    “我看見豫東大哥和牧蓉姊。”香瑩不肯鬆手,語氣忽然充滿幽怨的妒意,“就是今天晚上。”

    “是嗎?師父真可憐,又得捨身陪牧蓉姊購物。”

    “他們不只是逛街購物。”香瑩更用力地將齊彥拉向自己,直到距離近得她可以清楚讀出他眼睫毛的排列。“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知道什麼?”齊彥不自黨地放輕嗓音,距離這樣近,他能感覺她呼吸的鼻息,看得見她粉嫩的臉部肌膚,甚至細微誘人的汗毛,那種想要吻她的衝動又回來了,他很努力在克制自己。

    “大哥和牧蓉姊的關係。”

    “他們是好朋友,你不也知道嗎?”齊彥答得太快,自己都有點心虛。

    香瑩直視他的眼睛,映著燈光,他的眼珠是深琥珀色,閃著動人的光采,可是她滿心憂傷,只提醒他:“你違背剛才的誓言,後果會十分嚴重。”“我——”

    “為什麼你不早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大哥喜歡牧蓉姊,他帶她到賓館去,他們早就是親密的愛侶,我——”

    “香瑩,事情也許不像你所想的那樣。”

    “到現在你還想騙我?”香瑩痛苦地閉上雙眼,“是我親眼看見他們的。他們兩人走在大街上,態度好親熱、好甜蜜,我追趕不及,結果就看見大哥拉著牧蓉姊,毫無勉強地走進賓館的大門……你說,你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說服我,教我相信他們之間毫無關連?”

    齊彥望著她痛苦悽楚的面容,深深地歎口氣,他實在不忍心再刺激她,只好絞盡腦汁,避重就輕地勸她說:“這件事你不要把它看得太嚴重,成年男女在結婚以前,本來就有權利自由交往,想要交往到多深的程度,只有當事人自己能夠作決定。你看看我,我也交過女朋友,上過賓館。現在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師父只要保持單身,任何仰慕他的女人,包括你,都有機會。”

    他說的話合情合理,立刻撫慰了香瑩跌入絕望深淵的心,她睜開雙眼,感激又佩服地看著他。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大哥,只有你最懂得怎麼安慰我。齊彥,我覺得你越來越像東大哥了。”

    “千萬別這麼說,師父對建築設計的造詣,對人生真諦的掌握,是我目前不可企及的夢想,你現在就說我像他,實在太過獎了。”齊彥露齒一笑,又一次嘗試擺脫她的纏繞。“打個商量吧!小姐,放開我好不好?每次跟你說話都要靠這麼近,總有一天會出事的。”

    “吻我一下,我就放開你。”香瑩耍賴地說。

    “你不要逼人太甚,我仍然是個血氣方剛的青年,讓我捉狂,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是你自己說的,沒有愛意就不會有感覺,吻一下有什麼關係?”香瑩根本吃定他了,“快點吻我!”

    齊彥真的有點不耐煩,而且俯身太久,覺得腰酸,乾脆把心一橫,湊上去輕啄了一下香瑩的唇瓣,馬上就想抬,移開身體。

    “嗯──”香瑩很不滿意地抗議,“騙小孩子嗎?”

    她扯著齊彥耳後的頭髮,硬是把他的頭按住,主動親吻他,雖然技巧非常生澀,但是她熱情大膽的程度,簡直讓人無法招架。

    唉!吻就吻吧!齊彥撤掉心防,只不過是親吻而已,他開始引導她,並且調整角度,讓這個吻更纏綿,更深入,更令人沉醉。

    池香瑩終於願意放開他,讓這個美好的長吻結束時,`他早就投下太多的感情,這個美麗卻長不大的女孩,他居然針被她抓住……“齊彥?”香瑩也是同樣留戀和滿足,眼神迷蒙,臉頰上浮現兩塊淡淡的紅暈,嗓音慵懶地呼喚他。

    “什麼事?”

    “我好喜歡你。”她稚氣又坦白地宣佈,“更喜歡你吻我。”

    “傻東西!”齊彥笑了,愛膩地拂開她臉上的髮絲,情不自禁低歎,“你真的很美,香瑩,只可惜……”

    “性感情不成熟?”香瑩念念不忘他對她的評語,扮個鬼臉之後,突然決定翻身下床,孩子氣地說:“不跟你玩了!我要早點回去,今天晚上好好想個毒訐,暌一早看見徐經理那個下流的色鬼,非整他個七葷八素不可。”

    齊彥為之絕倒。

    “不論你口中的徐經理是哪號人物,我已經替他握把冷汗了。敢惹我們家香瑩。下場必然很慘。”

    香瑩走到門口,一看見兩隻不相同的鞋子忍不住又是一陣氣憤。

    “看吧!該死的老色狼,害我穿錯鞋,明天非叫他買一雙新鞋賠我。”

    “算了。穿我的拖鞋回去,把這雙湊不成雙的鞋扔掉。”齊彥打開鞋櫃,找出一雙女用的皮質拖鞋。

    “你怎麼會有女人穿的拖鞋?”香瑩懷疑又嫉妒地問,“你的單人床擠得下兩個人嗎?”

    齊彥笑而為答,乾脆使出裝聾作啞的老招數。

    “你不說,我也有辦法。”香瑩竟然彎下腰,把鞋櫃裡的鞋子全部檢視一遍,取出每一雙女用的拖鞋。“這些拖鞋我全拿去丟掉,看你怎麼留鞋子的主人。”

    “哎!環保一點。那些拖鞋還有七成新,就這麼丟掉有點可惜。”

    “不行,!非丟不可。”香瑩醋意十足地問:“哪一雙是林玉芬的?”

    “她沒來過我這裡。”齊彥無可奈何,只好由她,“好吧好吧!你愛丟就丟,隨你高興。反正我也嫌它們太占地方。”

    香瑩露出勝利的笑容。

    “記得提醒我,下次來找你的時候,買兩雙新拖鞋來,一雙室內穿。一雙穿出室外。”

    真是不可理喻!齊彥搖頭苦笑,順手抓起鑰匙和皮夾,準備陪她一道出門。

    “你幹嘛?你不必送我回去,我自己走就好。”

    “我是要去吃晚餐。”齊彥沒好氣地瞼了她一眼,“全怪你。玩什麼接吻的遊戲,我的晚餐都快變成宵夜了。”

    “了不起我陪你一起吃,我請客。”

    “不用不用,你快回家去,時候不早了,你一個女孩子搭計程車。不太安全。他越說越擔心,”還是我送你回去好了。”

    “好啊!”

    香瑩露出捉狹的笑容,“你送我回到家,乾脆留下來,我的床是雙人床,夠大也夠舒服。”

    “哎呀!胡說八道。”齊彥作勢要打她,“你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怪念頭,看我一巴掌把你打醒。”

    香瑩低叫一聲,邊笑邊逃走,像森林中跳躍輕靈的小鹿,步伐快樂而不受拘束。

    她的身影,在齊彥眼中,是世上最迷人的姿色。

    ***

    正如齊彥所形容,香瑩確實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怪念頭,豫東和牧蓉關係,讓她感到焦慮、恐懼,坐立難安,幾乎沒日沒夜的苦思對策,只為找出留住豫東的方法。

    終於她決定採用電影最常見的招式,為豫東和自己精心製作浪漫的燭光晚餐,她事先就打聽清楚豫東的行程,街道他哪一天有空,可以提前回家吃晚飯,並確定當天牧蓉有事纏身,不會跟他一起出現。

    香瑩向公司請半天假,買了玫瑰花、蠟燭、燭臺、紅葡萄酒,下廚做了兩份法式牛排,以及豫東最喜歡的蟹肉沙拉。她把自己打扮得成熟嫵媚,一襲黑色緞質低胸洋裝,挽起長髮,畫了華麗性感的豔妝,精心佈置好一切,只等豫東回家,給他一個驚喜。

    七點半,豫東準時回家,剛打開大門的時候,他以為香瑩不在,因為客廳沒開燈,直到走進玄關,他才看見餐桌點著蠟燭,一對嶄新而優雅的燭臺,襯在繽紛美麗的玫瑰花之間,氣氛既浪漫又溫馨。

    豫東心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自責,哎!小香香要招待男朋友,他回來得不是時候。接著一陣模糊的欣慰,香香終於長大了,懂得交男朋友了。還精心設計燭光晚餐,那個讓她忙碌的男孩,應該是齊彥吧?豫東嘴角泛出一絲安慰的笑意。

    “大哥!是你回來了嗎?”香瑩從廚房裡發問。

    “對!是我。”豫東愉快地應著,們步往廚房走去,“好香的味道!香香又大展身手,做了什麼好菜呢?”

    “法式牛排,調味醬用洋蔥、蘑菇和切達起司一起敷;另外還有蟹肉沙拉,只加西芹和捲心菜,合不合口味呀?”

    “啊!光聽菜色就知道很好吃,就怕你只做了兩份,沒有我——”他頓住了!因為他看見香瑩的豔妝和性感的衣著,就像所有一心想保護女兒的父親,他皺緊眉頭,擔憂又煩惱地說:“精心準備燭光晚餐是好事,但沒必要打扮得這麼——隆重,香香最乖,聽大哥勸,趁小齊還沒到,你快去換件平常一點的衣服。”

    香瑩回過頭,笑意盈盈地說:“關齊彥什麼事?他又不會來。”

    “不是小齊,那會是誰?”豫東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是公司裡的同事嗎?”

    “大哥,你別亂猜了,根本沒有客人,我做菜是給我們兩個人自己吃的。”

    豫東聽了放心舒展眉峰,可是忽然又覺得不對勁。

    “就只有我跟你,為什麼要大費周章?”

    香瑩朝他嫣然一笑,嬌聲說:“好玩嘛!偶爾生活也該加點情趣,吃西餐配上玫瑰花,不是很有氣氛嗎?”

    豫東啼笑皆非,不曉得該怎麼罵她才好,又不忍心指逆她一番苦心,只好無奈地搖頭。

    “小丫頭,這麼大了,還玩扮家家酒。”

    “你到餐桌上等著吧!大哥,我馬上就弄好了。”齊彥打開置物櫃,取出那瓶紅葡萄酒。“這個牌子的紅酒,應該很好喝才對。”

    豫東只好搪過酒瓶,檢視一下,笑歎道:“說你調皮,選戲酒的眼光倒是不錯,這是法國波爾多地區CASTEL酒廠出品的佐餐酒,很有名的。”

    “因為長得我可愛呀!”香瑩得意兮兮地說,“那個賣酒的店員不但為我選酒,不打八折,他一直邀我有空到他們店裡坐坐,可是我死不肯告訴他家裡的電話,看他好像有點失望。”

    〞你呀!少在外頭惹麻煩,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很容易引起陌生男士的注意,自己要特別小心言行舉止。

    這些嘮叨瑣碎的訓示,香瑩從小到大就聽多了,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動作迅速地裝飾餐盤,很快就開始上菜。

    牛排表層微焦,切開後卻鮮嫩多汁,恰到好處;調味醬汁濃郁香滑而不膩,搭配牛排相得益彰,佐以聞名遐邇的波爾多紅酒,確實是賞心樂事。

    “謝謝你,香香,我好久沒吃到這麼美味的食物了!”豫東滿意地露出笑容,但仍然對她的衣著耿耿於懷,“下次要做菜可以,買花、點蠟燭、聽孟德爾松,可是不准穿這麼涼快的衣服。”

    “我穿這樣不好看嗎?”香瑩端起酒杯,稍微斜側著臉,嬌媚動人地問豫東。

    “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你年紀還小,不攻穿衣服的隱喻,以且你邀請任何男士回來吃飯,如果不打算跟他深入效,千萬別用太性感的穿著混淆視聽,男人很容易把女性的裝扮當成暗示,懂不懂呢?”

    香瑩收裡嘀咕著,怎麼豫東大哥跟齊彥一模一樣,逮到機會就長篇大論,訓個沒完。

    “香香,你聽見我說話沒有?”

    “聽見了!”香瑩狠狠把杯裡的紅酒喝幹,有點賭氣意味地說:“如果不是我了喜歡的人,我怎麼可能親自下感為他做菜?大哥,你也太麻木了。”

    “啊?結果全是我不對。”豫東又好氣又好笑,發現她又斟滿一杯酒,作勢要喝,他連忙阻止攔,“哎!不許胡亂逞強,這紅酒勁道十足,你會把自己灌醉的。”

    “醉了倒好,可以暫擺脫心痛的感覺。”

    “什麼心痛的感覺?”豫東立刻露出關切的神色,“香香你遇到麻煩了嗎?誰欺負你了?有什麼委屈,快告訴大哥,讓大哥替你想辦法——”

    “你要是肯替我想辦法,我就不必每天都活在焦慮和恐懼中之中了。”

    “你說什麼傻話嘛!”豫東離開座椅,走到香瑩身邊,憐惜地摸著她的頭,“有哪一件事,大哥不肯幫你呢?你到底在煩惱什麼?”

    香瑩再也不想壓抑自己繼續偽裝成小女孩,她抱住豫東的腰,把臉頰貼在他肚子上面,悶聲說:“我愛你,大哥,打從我懂得男女有別開始,我就只愛你一個人。”

    唉,這一天終於來臨了!豫東既心疼又矛盾,這些年來,他確實感覺到香瑩對他不尋常的迷戀,可是他不願意去承認它,因為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的倔強的彆扭,一旦把秘密抖開,他們之間那份親密,奶可能從此蕩然無存,香瑩甚至會開始恨他。說穿了,他仍然只為香瑩著想,擔心她失去精神上的支柱,由他提供的支柱。

    “聽我說,香香,其實我——”

    “不!你聽我說。”香瑩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直把我看作十幾歲的小女孩,對我只縱容和寵愛,那是因為以前的我的確很幼稚,心態和想法都不成熟,你會這麼對待我,一點都不稀奇。可是我已經長大了!不止是身體和外表成長,我的心智也夠成熟,能夠面對面人的感情。大哥請你能我一個機會,我每天跟你見面,朝夕相處,偏偏不能把內心裡真正的感覺表現出來,我真的好難過,難過到心痛的程度。”

    “香香,你不要這麼激動,冷靜下來,我聽我說——”豫東試著安撫她的情緒,想讓她面對自己,可是他根本無法讓她移動,“我跟你牧蓉姊,我們已經——”

    “我知道你跟牧蓉姊的關係。”香瑩又一次打斷他說話。“可是我不在乎,齊彥說得好,成年男女在尚未結婚以前,有權利跟任何人效。我真的不在乎你跟誰有過親密關係,只要你愛我,像我愛你,從前發生過的事,我都不會追究的。”

    齊彥?豫東就像溺小者抓到一塊浮木,連忙問道:“你跟小齊談過了?他有沒有透露什麼訊息給你?有沒有給你中肯的建議?”

    “他說……”香瑩抬起頭,美麗的眼睛裡滿是期待:“只要你保持單身,任何仰慕你的人,包括我,都有機會贏得你的愛。大哥,請你給我機會,好嗎?”

    糊塗的小齊,幹嘛說這種不著邊際的安慰話?豫東心中暗暗叫苦。

    “不要猶豫,大哥,我並不比牧蓉姊條件差。”香瑩突然站起來,就像她對齊彥經常做的動作,主動伸手擁抱豫東,“雖然我沒有愛人的經驗,我只練習過接吻,可是我學得很快真的,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香香!”豫東喳斥著,一臉正色,毫不憐惜地把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扯下來,“你再這麼胡鬧,大哥真的要生氣了。”

    香瑩驚愕地看著他,從小到大,豫東從來未曾對她這麼疾言厲色,他的模樣嚇壞了她。

    “大哥一向最疼你,在我心目中,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純潔,也最可愛的女孩,就像不染塵俗的天使一樣。如果你為了我,變成任性、胡鬧,不懂得潔身自愛的壞女孩,大哥真的會對你很失望。”

    “大哥——”香瑩呆呆地,眼眶開始轉紅。

    “既然你口口聲聲認為自己長大了,那就該懂事一點。”豫東認為長痛不如短痛,一口氣把所有真相全告訴她,“老實告訴你,我和牧蓉已經交往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確定她就是我理想中的物件,所以上個星期我已經向她求婚,她也答應嫁給我了,最遲蛤年奏我們就會舉行婚禮,你不要再對我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快睜亮你的眼睛,好好認清你自己的感情,我認為你根本早就愛上齊彥,只是你拒絕去面對罷了。”

    腦中轟地一聲,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她像一隻導管,豫東說話的聲音像水,大量湧入導管中,灌得她失神落魄……怎麼會這樣?她跌坐到椅子上,臉色慘白,豫東大哥要跟牧蓉姊結婚,終究她還是失去了豫東大哥了……她的模樣,看得豫東心慌,他上前輕搖她的手。

    “香香,你怎麼了?你說句話好不好?香香……”

    香瑩一把甩開他一手,在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之前,一陣風似的,她已奔到大門口,拉開大門,回頭投給豫東最後的、淒絕地一瞥,毫不遲疑一離他而去。

    “香香……”豫東追著她,“等一下,香香。”

    太遲了!豫東站在大門口,剛打開門,就看見她跑進電梯裡,他不可能追上她了!她可能早已經離開漢唐御苑的門廳,消失在廣闊複雜的大街上……齊彥?齊彥在哪裡?

    豫東趕緊返回客廳,立刻撥了齊彥的呼叫器號碼,快回電話,小齊,一切都得靠你,快……***

    夜風很冷,風中還挾著細細的雨絲。

    香瑩身上那件性感誘人的洋裝,變成讓她後悔莫及的敗筆,她在蕭瑟的夜風是顫抖,冷得牙齒打架,恨不得立刻回家,躲進溫暖的被窩中。

    唉!回家——香瑩瑟縮著身子,回哪個家呢?豫東大哥不要她,決定娶牧蓉姊為妻,她還有什麼臉皮回去大哥住的房子?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讓她產生對家的依戀,她真的成為無家可歸的孤兒,就像齊彥一樣。

    齊彥!

    香瑩低下頭,突然發現腳上穿的是拖鞋,她剛才太激動,匆促之間忘了換鞋子,這副狼狽又滑稽的樣子,要是齊彥看見了,真不知道他會怎麼取笑她。

    該不該去他那兒找他?這個時間,他會在家嗎?

    該不該坦白告訴他,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事?他聽了之後又會對她說些什麼呢?

    香瑩一路胡思亂想,腳步一直沒有停住,就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亂走,直直的,往前走,穿越一個又一個紅綠燈……一部計程車從對街駛來,在路口作個緊急回轉,然後又緊急煞車,停在香瑩身邊的機車道上,後車門打開,齊彥修長俊逸的身影閃出來,動作迅速地脫掉身上的毛料夾克,毫不遲疑地將它包裹住香瑩的上半身,要她還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之前,他已經不分青紅皂白的,像是綁架人質似的,抓著香瑩往計程車內塞。

    “開車吧!”齊彥簡單地吩咐計程車司機,“到德惠街。”

    香瑩看著齊彥的臉,還是冷得全身顫抖,他的夾克非常溫暖,但她更渴望他能夠緊緊環擁住她。

    “冷嗎?”齊彥眼裡滿是憐憫和無奈,張開雙臂,將她連人帶夾克的擁進懷中,就像抱著小嬰兒,他讓她靠他的身體躺著,他的臉頰就貼在她冰涼的額頭上。

    “齊彥……”香瑩啞著嗓子。

    “噓!不要說話。”他抱得更緊一點,輕聲安慰她:“沒事了,什麼也別說,沒事了……”

    香瑩閉上眼睛,緊繃的情緒一下子獲得松解,淚水再也壓抑不住,成串成串從眼角湧出來。

    齊彥歎息著,這個時候,也許任由她痛痛快快大哭一場,對她反而是件好事。他沒有阻止她,就這樣無言地聽她低聲啜泣,直到計程車抵達他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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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18 01:51:09
第八章

    香瑩生病了!因為喝酒後吹冷風受到風寒,也因為情緒起伏太大,不但發高燒,還有嘔吐的現象,著實把齊彥折騰了一整夜。

    天亮以後,她的燒還沒退,於是齊彥帶她去看醫生,他們到附近一家內科診所,掛了門診第一號,因為兩人出眾的外貌,再加上香瑩穿著齊彥的格子襯衫和絨布長褲,袖口和褲腳都卷了好幾褶,惹來護士小姐們另眼相看,甚至竊竊私語地猜測他們兩人的關係。

    “仔細想想,你還真倒楣。”香瑩忍不住對齊彥說,“本來不關你的事,你也什麼都沒做,卻平白無故惹來一身腥,難怪你總說我是個大麻煩。”

    齊彥笑著握住她的手,輕鬆地安慰她:“像你這樣美麗的麻煩,許多男人還求之不得呢!不過,我只有一點不滿意。”

    “哦?是什麼?”

    “我的衣服。“齊彥故意羨豔不已地打量她,“穿在你身上,比穿在我身上好看太多了。”

    香瑩被他逗笑,憔悴的病容總算有了一絲光采。

    醫生開始看診,香瑩進了診療室,沒多久就完成了診斷,護士小姐隨即帶她去打針,當她終於能夠回到齊彥身邊坐下來,等著領藥,他立刻細心地幫她揉揉手臂,好讓針劑擴散均勻一些。

    領藥的時候,護士小姐忍不住滿臉羡慕地說:“好感人哦!謝小姐,你男朋友不但長得帥,對你又照顧得無微不至,你一定覺得很幸福吧!”

    香瑩愣住,回頭看齊彥一眼,他正在掏皮夾拿錢,她昨天匆促出門,什麼也沒帶,醫藥費當然得由他付。刹那間,香瑩真的像護士小姐說的那樣,感覺很幸福,於是她露出愉快的笑容,頑皮地告訴診所裡每一個女孩:“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老公。”

    齊彥表情怪異地瞪她,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付清醫藥費用,拿著藥包,拉香瑩離開。

    “我以為你會否認我說的話,想不到你居然默認了。”香瑩握緊他的手,微微一笑,“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企圖呀?”

    “別傻了!你對我才有企圖呢!”齊彥看一眼被她握住的手,“現在怎麼辦?我該請假陪你一天,或者送你回家去?”

    “我不要回去。”香瑩答得非常快,“從現在起,我不想再跟豫東大哥有任何瓜葛。”

    “幹嘛?得不到的,就要踢得遠遠的。把以前師父對你的好,全都一筆勾銷?”

    “你不必諷刺我,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改變主意的。”

    “我才不想說服你改變主意,可是……”齊彥歎口氣,“香瑩你可以開玩笑,告訴不相干的人說我是你老公,但事實上,你應該很清楚,我那間小廟,實在容不下你這位大菩薩,如果你不回師父那兒,別怪我不講義氣,我認為你該找別的地方住。”

    “才一個晚上,你就要趕我走了?”香瑩說得像是世界末日來臨。

    “我不是趕你,實在是……”齊彥顯得好為難,“我們不能住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齊彥簡直快受不了,“真是莫名其妙,這麼淺顯的道理還需要問嗎?因為我的房間不夠大;因為我習慣睡單人床;更因為我不是你的豫東大哥,沒有辦法保證永遠不侵犯你。”

    香瑩抬頭看著他,一本正經地說:“你知道,我並不在乎你對我做什麼。”

    齊彥發出痛苦的呻吟。

    “就因為你有這種瘋狂的念頭,我才更覺得為難,你饒了我吧!別再試探我的意志。等一下你打個電話給阿媚,既然不回師父家,你到阿媚家住幾天吧,她是天生的開心果,一定能讓你心情變好。”

    香瑩很不開心,緊閉雙唇,不發一語。

    “你不說話,我想你是同意了!”

    “好嘛!我可以搬去跟阿媚住,但是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不管,我要你每天都來看我。”

    齊彥為難地皺起眉頭。

    “我恐怕抽不出那麼多時間,打電話行不行?”

    “不行,電話是蘇夷士專享的專利,你占了電話線,阿媚就要害相思病了。”

    “可是我──”齊彥無奈地揮下手,“好吧!看在師父的份上,我就辛苦一點,了不起推掉幾件工作,師父知道我為你的事奔波,他一定不會怪我的。”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好!是!全聽你吩咐,謝大小姐,算我上輩子欠你太多,這輩子只任你差遣,唉!”

    香瑩不理會他唉聲歎氣的抱怨,主動拉他的手環在自己的腰,心滿意足地偎著他走。她只知道一個事實,只要碰觸到齊彥,無論是他哪一個部位,她就感覺安全.舒適而愉悅,豫東大哥帶給她的傷感,似乎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齊彥是藥,專醫她的心病,她只想任性地倚賴他。

    ***

    十天后,昭媚瞞著香瑩,溜班來到學校,硬把正在聽教授講課的齊彥拉出教室,告訴他有關香瑩的駭人消息。

    “我看她是瘋了!”昭媚措辭誇張,神情卻極為嚴肅地說:“你趕快想辦法,齊彥,就算用拐騙的手段也好,快帶香香去看心理醫生。”

    “喂!冷靜一點。”齊彥無法置信地皺著眉,“香瑩不是好好的嗎?我跟她每天晚上都見面,完全看不出來她有異狀。”

    “跟你在一起,她當然沒事,你現在是她的救世主,光是碰一碰你的手指,她的病就可以不藥而愈,你哪會發現她不對勁?”

    “拜託!你可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怎麼會口口聲聲說她有病呢?你有沒有一點義氣?”

    “我要是不夠朋友,不講義氣,今天我也不會這麼雞婆地跑來找你。”昭媚有點光火的瞪他,“聽著,齊彥,香瑩正在打電話騷擾別人,據我多次偷聽的結果,對方很可能就是牧蓉姊。”

    齊彥當場傻了眼,“你確定嗎?”

    “百份之百確定。”昭媚歎口氣,“唉!我實在想不透,香香怎麼會做這種無聊又缺德的事,她弄來一部語音變調器,打電話的時候裝上它,可以調出千奇百怪的嗓音,她就這樣肆無忌憚亂講話,我親耳聽見的,你想我會聽錯嗎?”

    “老天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去打聽清楚,看看牧蓉姊最近是不是被人騷擾,一旦確定,我們只好把香香送去看醫生。這種事最好速戰速決,拖得越久,情況就越糟。”

    齊彥咬著下唇,完全無法接受事實,香瑩──那麼美麗.純真的女孩,居然會打電話騷擾牧蓉姊,她雖任性,應該不至於這麼惡毒,可是事實又擺在眼前……“我有個想法,不知該不該說出來。”昭媚看著齊彥,猶豫半天,終於還是說了。

    “你說吧!現在不管你說什麼,我想我都不會感到驚訝了。”齊彥苦笑了一下。

    “香香會變得這麼古怪,追根究底,就是缺乏被愛的安全感。她一向對莊大哥抱有太高的期待,現在希望破滅,整個人當然失去平衡。幸好還有你在,她喜歡你,依賴你……老實說,她很愛你,只是她自己不知道這種感覺就是愛情。”

    齊彥只是搖頭,苦澀的滋味仍然留在嘴角。

    “你真沒用,自己心儀的女孩對你是不是有感覺,居然看不出來!虧你以前還是情聖……”昭媚發揮直率的本性,口不擇言地怪罪著,更進一步提出大膽的建言,“你快點想辦法讓你們之間的關係明朗化,教教她吧!她依你給她身體上的碰觸,乾脆你讓她認清男女歡愛的本質。只有你能引導她,讓她蛻變成真正的女人。”

    “什麼?”齊彥還是被她嚇了一跳,天哪!繞了一大圈,居然回到這個老掉牙又令人為難處的課題,“你不必顯得那麼吃驚。對女人來說,性關係是最有效的心理成長促進劑,其實男人也差不多,你做過沒做過,對你的人生觀一定有重大的影響。”昭媚說得很快,像連珠炮似的,說出一大堆令齊彥無法插嘴的道理。“反正你大膽放手去做就對了。可是我先警告你,不准強迫香香,不准傷害她,更不准讓她懷孕或感染性病,總而言之,只能有安全的性。還有,既然你愛她,就得負責任,我是絕對不會容許你遺棄香香的。”

    齊彥瞠目結舌地望著她,根本說不出半句話。

    “好了!我只打算蹺班兩個鐘頭,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回公司去。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做,再見。”

    說完,她立刻站進來,抓起皮包,充分流露出豪爽果敢的大女人本色,看也不看被唬得傻掉的齊彥,一陣風似地離開了。

    這世界完全變了!變得讓人無法置信,齊彥整個腦袋亂哄哄的,怎麼也想不透女人的心思,昭媚和香瑩,她們兩人對愛情和情欲的解釋,完全超乎他的想像。唉!剪不斷,理還亂,跟香瑩這筆糊塗賬,怕是永遠扯不清了。

    “她很愛你,是她自己不知道這種感覺就是愛情。”齊彥心裡回想起昭媚這句話。

    昭媚的說法,如果是正確的,那麼……齊彥眼睛漸漸發亮,嘴角漸漸往上揚,終於露出喜悅又自傲的笑容。

    ***

    “喂!齊彥,你實在可以打一百二十分,我舅舅和舅媽對你印象好極了!元姿和元恒更把你當成偶像來崇拜,你簡直是上天派給女孩最好的禮物,英俊瀟灑.斯文體貼.聰明上進……從頭到腳都是優點,光走在你身邊,就讓人感覺面子十足,與有榮焉。”

    香瑩偎在齊彥身旁,親匿地擁住他的腰,心滿意足地告訴他。

    他們兩人剛到香瑩舅舅家吃過晚飯,舅舅要香瑩回去拿支票,他把售屋所得的金額撥了四分之一給她,那不是一筆小數目,香瑩原本不敢要,可是舅舅再三強調,當年他買房子的時候,使用了一部分香瑩父親留下的撫養金,現在只不過把錢還給她罷了,這也是香瑩外婆的吩咐的遺囑,一定要香瑩收下。

    “其實你舅舅人不錯,舅媽也很和藹。”齊彥保持愉快的笑容,試探地問:“為什麼你不考慮搬來他們一起住呢?親人團聚,彼此照應,不是很好嗎?”

    “算了吧!有些親人保持距離反而親熱,舅舅和舅媽對我好,那是距離造成美感,而且我從來不曾麻煩他們費神照顧,向來是外婆和豫東……”香瑩突然頓住,身體一陣僵硬,沉默片刻,她不太自然地說:“齊彥,你可不可以再陪我去個地方?”

    “沒問題,不管去哪裡,讓誰打分數,反正我都是滿分,一定能完全滿足你的虛榮心。”

    “討厭!”香瑩笑著打他,“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染坊來了,這種小人得志的嘴臉,到哪一年你才會改進呢?”

    “咦?剛剛有人稱讚我英俊瀟灑、斯文有禮.聰明上進……那些話,這麼快就不算數了?”

    “跟你鬧著玩的,你竟然當真。”香瑩口是心非皺一下鼻子,“少臭美,以後我不會當面稱讚你了。”

    齊彥只是笑,看她皺鼻子實在很可愛,忍不住伸手輕捏她鼻頭。

    “你呀!真不知道該說你才好,可愛的時候,像天使一樣惹人疼,任性起來,唉!連神仙也要皺眉。”

    “我是個大麻煩,對吧?”

    “完全正確,總算你有點自知之明。”

    香瑩哪裡肯輕易饒他,不依地糾纏著,非要他改口,稱讚她已經長大,而且已經懂事了……“哎!別鬧,這裡是大街上,這個樣子多難看。”香瑩不再鬧他,可是又忍不住依偎著他,像只百依百順的小綿羊。“喂!齊彥,我們要走路去,還是搭車?”

    “隨便你,我沒有意見。”

    “那搭車好了。我想快一點見到莊伯伯和莊伯母,走路得花不少時間。”

    她的決定,讓齊彥感到困惑不已,到底為什麼呢?她怎會突然想見豫東的父母親?單純只為敘舊,還是另有其他目的?隱隱約約地,齊彥心裡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仿佛一件嚴重的事即將要發生……“外婆家已經是別人的,我不能進去裡面,”香瑩輕聲告訴他,“到莊伯伯家看一看,其實是一樣的,那裡就是我的童年,全部的成長經歷。”

    即使如此,她還是鬼迷心竅,背棄了自己的童年。

    齊彥永遠不會忘記,豫東的父母親見到香瑩時,那種驚喜交加的慈愛神情,他們對待香瑩,完全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打從心底流露出來的寵愛和疼惜,比香瑩的親舅舅和舅媽更熱忱更真實,莊伯母甚至高興得擁住香瑩,熱淚盈眶。

    雖然他們兩位長輩曾經在豫東的公司見齊彥,但是並沒有留下深刻印象。現在因為香瑩的緣故,把齊彥也當成自己人,端出水果點心,招呼得異常周到,甚至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完全是一派愛屋及烏的表現。

    “齊彥,我覺得好想吃布丁哦!”香瑩對滿桌的水果點心還不滿意,像個小女孩一樣撒嬌,“就是那種冰冰涼涼的,有一層焦糖的雞蛋牛奶布丁,你到巷口的便利商店幫我買,好不好呢?”

    豫東的爸爸在齊彥還沒回答以前,已經微笑著站起來,十分縱容地說:“都是伯伯記性差,沒有準備布丁等香香來吃,我這就去買。”

    “莊伯伯,您請坐下。”齊彥連忙起身,“還是我去吧!您跟莊伯母很久沒見到香瑩,一定有很多話要講,我反正插不上嘴,出去買東西是應該的。”

    “對嘛!伯伯。讓他去,他的腿長,走得快,我可以早點吃到好吃的布丁。”香瑩走過來拉住莊伯伯,滿臉笑意,“您過來坐下,好好陪香香聊天,香香很想念您,也很想莊伯母哩!”

    “你這個小丫頭,跟從前一樣,就是這張嘴甜。”莊伯母笑出聲,“老伴,你就別跟齊先生搶功勞了,人家可是卯足了勁,想對女朋友獻殷勤。我們香香長大了,本來就輪不到我們兩老替她操心。”

    “伯母!齊彥才不是我男朋友呢!”香瑩嬌嗔地跺跺腳,“您這麼說他,他就不陪我來了。”

    兩位老人家笑出來,都當她是俏皮可愛的小女娃,只要聽到她說話,看她活潑嬌媚的神態,他們就感覺滿心歡喜。

    齊彥走到門口,回過頭,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他總認為香瑩有點詭異,但又無法指出詭異的地方,也許她想藉故支走他,好讓他聽不到她和豫東父母的談話……談什麼呢?齊彥百思不得其解,有什麼話題,是他在場不方便談的?一切都是他疑神疑鬼?

    從巷口便利商店往回走,齊彥一直說服自己別太擔心,香瑩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但是他看見莊伯伯站在大門口張望,心裡馬上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快步奔向前,他直截了地問:“香瑩闖禍了嗎?”

    莊伯伯歎口氣,無奈又心痛的回答:“不瞞你說,齊先生,我們實在是……”

    “伯父,請您叫我小齊就好,豫東大哥是我建築設計方面的師父,您不要跟我客氣,關於香瑩和我師父的事,我全都瞭解。”

    “既然如此,我也不怕你笑話,其實豫東前幾天就告訴過我們,他決定跟牧蓉結婚,我們當然高興了,可是他又說,香香對他的婚事很不諒解,已經跟他大吵一架搬到外頭去住。”莊伯伯又是一聲長歎,“唉!香香這孩子,我們從小看她長大,老實說,我跟我太太都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豫東疼她,我們也疼她。雖然豫東為了照顧她,耽誤自己的終身大事,我們從來就沒有怪罪香香的意思。這孩子小時候很可憐,難得她和豫東投緣,我們做長輩的,當然順其自然,我太太還說,萬一豫東找不到中意的女孩,等香香長大了,她當我們家的兒媳婦,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我懂您的一番苦心,伯父。”齊彥安慰他,可是掩不住內心的焦慮,眼光直往大門內看。“香瑩呢?她現在怎麼樣?”

    “她沒事。只不過——”莊伯伯有點為難,“我太太正在勸她,我實在聽不下去,所以先到門口來跟你聊聊,香香她——”

    “她在說牧蓉姊的壞話,想要伯父、伯母阻止這件事,對嗎?”

    莊伯伯點點頭,不忍心苛責香瑩,只是歎氣。

    “香瑩她……她真是太過分了。”齊彥氣得幾乎口齒不清,怒火在他心口猛烈狂燒著,他立刻大踏步走進院子,往豫東家的屋子裡走去。

    “冷靜點,小夥子,你千萬別衝動。”莊伯伯一時慌了手腳,緊跟在齊彥身後,“有什麼話好好說,香香還小,她心地很善良,只是不懂事,你不要責備她——”

    “伯父,就因為大家都認為她還小,不懂事,什麼都讓著她,結果呢?”齊彥不顧一切地推開客廳大門,不理會莊伯伯的勸阻,厲聲朝著香瑩喝道:“謝香瑩,你鬧夠了吧?”

    香瑩被他突如其來一喝,顯得有點心虛,但仗著有豫東的父母親在,嘴硬地頂回一句:“你凶什麼凶?我哪裡惹到你了?”

    “對!你是沒惹我,可是你敢摸著良心說你沒做錯事嗎?”齊彥走到她面前,把手裡的布丁丟到茶几上。“哼!故意叫我去買什麼鬼布丁,背著我拚命造謠生事,講牧蓉姊的壞話,你真聰明,真會耍心機呀!”

    “閉嘴!我相想不想吃布丁,說不說別人壞話,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香瑩被他拆穿詭計,惱羞成怒,毫不客氣地嚷回去。

    “任何一個具有道德良知的人都有資格教訓你。”齊彥一把拉住她的右手臂,硬扯她站起來,“走,我帶你去找牧蓉姊,今天晚上,我一定要你當面向她道歉。”

    “我不去!”

    “由不得你不去。”

    “伯母——”香瑩急得向豫東的媽媽求救。

    “齊先生,有話好好講,不要這樣子……”莊伯母立刻上前勸著。

    “伯父。伯母,對不起。”齊彥沒有放開香瑩的意思,“請原諒我失態,香瑩真是做得太過分了,她犯了錯,本來就該道歉這件事請你們兩位不要插手,真的很不好意思,是我疏忽,才會讓伯父、伯母添這麼多麻煩,改天我再專程來謝罪,但是現在,我非帶香瑩離開不可。”

    “你敢強迫我?”香瑩叫嚷著,奮力掙扎,想要掙脫他的控制,“快點放手,否則我告你妨害人身自由。”

    “你去告呀!我也正好想檢舉你打騷擾電話呢!牧蓉姊對你那麼好,沒想到你卻反咬她一口,你簡直……簡直無聊到極點。”齊彥雖然怒火攻心,畢竟還是在乎她的感受,沒有說出太難聽的形容詞。

    “放開我啦!我才不要向牧蓉姊道歉。本來就是她的錯,她是狐狸精,是她主動勾引豫東大哥,大哥才會離開我,不要我了……全都是牧蓉姊的錯,是她害的。”香瑩抵死不認錯,歇斯底里地大叫大嚷著。

    齊彥忍無可忍,揚起手,毫不遲疑地打了她一記耳光,清脆響亮的巴掌聲,連齊彥自己都被震得嚇了一跳。

    霎時,客廳裡安靜下來,空氣仿佛凝結住了,整座屋子充滿難挨的靜默。

    香瑩撫住臉頰,疼痛、傷心、憤怒,思緒翻騰著,一時卻忘了要哭泣,只是喃喃地說:“你好,你狠,你居然敢打我……”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夜色濃處狂奔而去。

    “香瑩——”齊彥喊她。

    “別光站在這裡,快去追她。”莊伯伯憂心如焚地催促著,“她這麼跑出去很容易出事的。”

    “噢!”齊彥大夢初醒,連忙邁開腳步,“伯父,伯母,再見。”

    “不要客氣了,快去找香香。”莊伯伯也緊張地用手勢催趕他。

    “你們放心,我不會讓她出事的。”

    齊彥即使在最緊急的狀況下,仍然向豫東的父母親提出保證,充分展現他無與倫比的冷靜和自信。

    事實上,他並沒有料錯。香瑩跑出莊家大門,只給在巷道裡奔跑,這條巷子並不寬,沒有車子出入,她還沒到達外面的馬路邊,齊彥已經追上她了。

    “香瑩,你聽我說——”他試圖拉她的手。

    “我不聽,別碰我!”

    “你不要這樣,我不是有意要打你,只是……”

    “我不聽!”香瑩掩住耳朵,倔強地喊著:“我不聽我不聽,你說的任何話我都不相信。”

    “香瑩!”齊彥用力拉開她的手,強近她面對自己。“不要再任性了!你這個樣子,只會傷害每一個真心愛你的人,傷害你自己,為什麼你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我高興!要你管。”香瑩眼圈一紅,想哭的衝動再也無法按捺。“反正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在乎我,沒有人願意愛我,就算我死了,也不會有人為我掉一滴眼淚,我……我不如去死了算了!”

    齊彥立刻伸手擁抱她,緊緊地,他讓她貼近他的心跳處,就像以往每一次她情緒低落,他會給她最多的安慰:“你怎麼說出這樣的傻話來了?誰說沒有人願意愛你?那我算什麼?我不是人嗎?”

    香瑩忽然渾身一震,不能置信地抬起頭看他,眼角還掛著兩行淚……她開始用力掙扎,可是齊彥不肯放開,於是她又開始握起拳頭打他,並且悲交加罵著:“騙子!大騙子,你只會騙人,為了讓我不惹麻煩,你居然敢騙我你愛我——你是全世界最可恨的騙子,我恨你,我恨你。”

    他沒有躲開,沒有怨言,甚至也試圖阻止她的拳頭,只是靜靜站著,環著她的腰,任由她用捶打他的方式發洩情緒。

    終於,香瑩累了,手也酸軟了,她氣喘吁吁地伏在他肩膀上休息,而齊彥只是簡單地問了一句:“我們回家去好嗎?”

    香瑩沒有力氣再跟他爭吵了,什麼話也沒說,不再掙扎反抗,就這樣聽齊彥安排,招了計程車,坐進車裡,一路無言地回到他的住處。

    “我不想跟你說話。”香瑩踢掉高跟鞋,赤足走進他的房間,直直往最裡面的床上走,邊走邊解開大衣紐扣,脫掉大衣,然後坐到床墊上,表情高傲地宣佈:“一句話,也不說。”

    宣佈完這兩句話,她就躺到床上,翻過身去。背向著齊彥,表達她無言的抗議。

    齊彥只有搖頭苦笑的份,她真任性,任性似乎是她不可分割的特色,隨時隨地都在考驗他的應變能力。他走上前去,默默地攤開被褥,動作輕柔地幫她蓋好,果然不跟她交談,完全依照她訂的規則來做。

    接著,齊彥故意忙自己的事,先是至浴室沐浴更衣,然後拿了抹布擦桌椅,最後用吸塵器吸地,做完清潔工作,他乾脆坐到電腦前面,開機,開始用電腦寫作業。

     還不到十五分鐘,香瑩就煩躁得受不了了。當齊彥打掃房間的時候,她偷看了他幾眼,還不覺得太無聊,可是他專心打著電腦鍵盤,那就讓人無法忍受。她輾轉翻了幾次身,越來越煩躁,終於掀開被子,坐起身來。

    “怎麼了?沒洗澡睡不著嗎?”齊彥並不回頭看她,眼睛仍然盯在電腦螢幕上。

    香瑩動了下嘴唇,差點衝口答話,幸好及時想到自己剛剛宣佈的決定,馬上又自動閉緊嘴巴。

    “我這份報告今晚非打完不可。”齊彥不在乎她是不是肯說話,但他自己的聲調裡,幾乎掩藏不住濃濃的笑意。“你還是去洗個澡吧!上回那件黑色的裙子我幫你洗乾淨了,我看你就在這裡過夜,反正只有一個晚上,我可以把床讓給你睡。”

    很好!香瑩忍不住興起惡作劇的念頭,既然有那件性感誘人的長洋裝,齊彥又主動提起收留她過夜,她非好好作弄他不可。

    她很聽話地進浴室洗澡,選了聞起來最香的沐浴精,故意把水花噴散,讓自己的長髮半濕半幹,變得狂野而性感,然後套著那件低胸的黑色洋裝,不穿內衣,就這樣緩緩走出浴室。

    齊彥仍然專注地打他的報告,甚至不看她一眼。

    香瑩簡直想沖過去撕扯他的耳朵,可是她強忍著怒氣,做個深呼吸,下定決心,靠到齊彥身邊,溫柔卻霸道地按住他忙碌的手。

    “嗯?有事嗎?”齊彥終於是轉過臉來看她,天哪!他著實吃了一驚,香瑩她……她濕而亂的長髮,大膽的衣服,還有全身散發的濃郁香味,真有說不出的性感。

    看他驚異的樣子,發直的目光,香瑩只感到一陣得意,她半強迫地拉開他的手,硬是坐到他修長的腿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兩手同時圈住他的脖子,撒嬌地說:“齊彥,我好無聊哦!你都不陪我。”

    “我——”齊彥第一次被逼得耳熱心跳,呼吸困難,只好拚命躲避香瑩的視線,推拒著:“別鬧呀!我的報告明天就要交的,我——”

    “不鬧你也可以,可是你要給我一個吻。”香瑩調皮地笑著,湊近他。

    “哎!別這樣。”齊彥別開臉,“不要再試探我了,我真的——”

    “真的禁不起誘惑?”香瑩不放過這個機會,扳正他的臉,眼裡的勝利光芒再也隱藏不住。“你不是說你愛我嗎?證明給我看呀!愛是需要行動的,你有多愛我呢?”

    “香瑩!”齊彥試著擺脫她,語氣幾乎像懇求,“不可以這樣,你不明白,我實在是……”

    “吻我!”

    “不可以——”

    “只要一下下,輕輕吻一下就好。”

    “不行。”

    “齊彥!”香瑩纏著他,終於她把他的頭固定住,機會難得,她立刻獻上自己的雙唇,不由分說地吻住他。

    這個吻不再是雲淡風輕、甜蜜單純的吻,齊彥知道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才極力避免;可是香瑩像羽翼初豐的幼鷹,毫不畏懼世界的險惡,全心全意投入情愛的空間,大膽地探索著。

    熾熱情焰一旦被引燃,立刻如野火般漫天狂燒,面對香瑩狂野誘人的身姿,齊彥的理智被愛意和欲望擊潰——他的吻變得熱情纏綿而激烈;他的指尖挑逗愛撫著香瑩的身體。當他火熱的雙唇吻遍她裸露在衣服外面的每一寸雪白肌膚,仍然感到不滿足,想要拉開那個洋裝的肩帶,繼續搜巡更敏感魅人部位……香瑩開始退縮了!

    “不要……”她按住自己的衣服,呼吸急促而紊亂,眼神迷蒙,嗓音也因為情欲而沙啞,“齊彥,我怕——”

    齊彥停止動作,抬起頭來,同樣呼吸紊亂地凝視她。

    整個晚上,他們經歷了太多不同程度的情緒衝擊,在彼此凝視的眼神裡,仿佛又重演了一遍——香瑩的舅舅和舅媽,那頓具有評分意味的晚餐;他們走在街上的親密與玩鬧;見到慈祥和藹的莊伯伯、莊伯母;接下來的劇烈金爭執……所有的一切,促使他們心靈相系,密不可分。

    遲疑著,探試地,他們又同時向對方靠近,終於兩人都閉上眼睛,再一次讓四片唇纏綿相連,沒有惡作劇,沒有恐懼,沒有抗拒,更沒有天人交戰的掙扎,他們只是單純相愛的一對戀人,正在交換彼此的愛意和深情。

    外面的世界很大,可是完全與斗室裡的這對戀人無關;齊彥房裡的單人床很小,卻提供了兩人非常寬闊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齊彥溫柔地帶領著香瑩,辨識了伊甸園裡,最鮮麗的繁花和綠茵、流泉與白雲,還有最初的男性和女性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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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7-18 01:51:33
第九章

    下班時間,辦公大樓的門口,玻璃旋轉門不停旋轉著,許多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從大樓裡匆忙走出,每一張臉都殘留著整日工作的厭煩和疲憊,表情漠然,正如冬日青灰欲暗的天色。

    香瑩是唯一的例外。

    她穿了鵝黃色羊毛連身長裙,白色繡花背心,外面罩著一件亮橘紅色的長風衣,整個人顯得鮮麗柔媚,眉眼嘴角隱約藏有笑意,走路的步伐更比其他人輕盈愉快,因為下班之前不久,她接到齊彥的電話,他說“有人”要到公司樓下的大柱子邊等她下班。

    “有人”當然是齊彥自己了!香瑩是這麼想的。

    戀愛中的香瑩,神采飛揚、豔媚動人,除了齊彥,世上再沒有值得她放在心上的人、事、物。第一次談戀愛的香瑩,只要一想起齊彥那張俊逸多情的臉,她的心就會一陣怦然亂跳,恨不得能夠時刻偎在齊彥寬闊結實的胸懷,永遠做他最寵愛的小女人。

    但是公司樓下的大柱子旁邊,站的不是齊彥,而是香瑩不想見的人——牧蓉。

    “香香,好久不見了,你好不好?”牧蓉的語氣一如往常般親切而熱忱,面對香瑩的態度落落大方。

    香瑩瞪著她看,百種滋味在心底翻攪著,牧蓉看上去跟以前不太一樣,她似乎憔悴了,比較瘦、比較蒼白,眼神藏著焦慮、疲倦,她比任何時候都老個幾歲。香瑩覺得既訝異又心虛,訝異的是,以她待嫁新娘的身份,怎麼顯不出半點喜氣;心虛的是,她憔悴的原因,八成跟自己有關。

    “牧蓉姊。”香瑩勉強喊她,然後就說不出話來。

    “我可以跟你談一談嗎?只要幾分鐘的時間。”

    “有什麼好談的?”香瑩任性地回答:“大哥決定跟你結婚,我沒有什麼話好說,反正現在我搬出來了,再也不會對大哥糾纏不休,一切都與我無關。”

    “香香,你別這麼說,如果沒有你的祝福,我和豫東結婚根本不具任何意義。”牧蓉語氣溫和,卻又非常堅定地說:“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豫東。”

    “他的事,已經不是我關心的議題了。”

    “是嗎?他為了你,吃不下東西,睡不著覺,日夜都在受苦,你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嗎?”

    “我——”香瑩一陣心痛,可是仍然冷著臉,逞強地說:“你們不是快結婚了?他那麼愛你,你又每天陪在他身邊,他應該很得意,很快樂,怎麼還有時間難過?”

    “香香,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不瞭解豫東的為人?”牧蓉輕歎一聲,“看他那麼痛苦,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幫他,如果可能的話,我願意取消婚禮,讓你如願地擁有他。可是,感情不能勉強,即使我現在離開,只會增加豫東的困擾,他還是不會用男女之間的熱情來愛你。請你相信我,香香,我真的很為難。”

    香瑩低著頭,用腳尖去踢地面上的一小塊紙屑,許久才不情願地說了一句:“你們結婚就是了,幹嘛考慮那麼多?”

    “結婚並不能解決問題,如果你不能跟豫東恢復往日的親密關係,讓他繼續關心、你照顧你,就算他結了婚,我也無法使他快樂。”

    “我已經長大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照顧。”

    牧蓉歎了口氣,背靠著柱子,眼光落在遙遠的街道那頭,輕聲對得香瑩說:“你錯了!香香,世間沒有一個人完全不需要別人照顧,我和豫東之間的感情,說穿了,也是一種彼此照顧的關係,愛情不只是性吸引力,真正重要的是雙方相處的方式,我需要豫東照顧我,他也需要我照顧他,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小齊不也正照顧著你嗎?”

    香瑩緊閉雙唇,這個時候,她一點也不想提到齊彥。

    “其實,你怪我搶走豫東,並不完全是錯的。在紐約上學的時候,的確是我先對他產生好感,主動追他。”牧蓉很坦白地承認當年的情事。“豫東是我見過的男人之中,最具古代中國氣質的一個。他修養很好,可惜不夠熱情。我為了多接近他,想盡辦法搬到他租來的住處附近,每天找他一起上下學,他真的很難追,無論我如何暗示,他就是不開口要求我跟他交往。”

    香瑩聽得入神,忍不住一笑,大哥還真不是普通的木頭,這麼不解風情。

    “好不容易耶誕節假期到了,我要回西雅圖跟家人團聚,豫東主動提出陪我回家的建議,也許他害怕一個人過節會想家吧!反正我很高興他願意見見我的家人,所以就帶他回家去,誰知道他花了許多時間陪我爹地下棋,陪我媽咪清理魚缸,為小貓洗澡修指甲,甚至陪我弟弟到體育館打冰上曲棍球,他就是不陪我。”

    香瑩終於忍不住了,好奇地問:“你沒問他為什麼對你這麼冷淡嗎?”

    “假期過後,我就問他了,當然我得確定他是不是喜歡我,他很坦白,他說他非常喜歡我沒錯,可是我家在西雅圖,除非我願意跟他回臺灣,否則他寧願只當我的普通朋友。因為他到紐約求學是為了將所學貢獻給自己的國家社會,他要造福自己的同胞,絕對不可能為了我一個人,就放棄了他從小生長的土地。他拒絕跟我談戀愛,為的是不想耽誤我。”

    “大哥就是這種人,不管怎樣,他只替別人著想,最後一個才想到自己。”

    “他已經表明他的立場,我只好順從他,告訴他我不會勉強他留在美國發展,於是我們正式交往……”牧蓉看著香瑩,眼裡有太多複雜的情緒。“然後我就發現他對你有種不尋常的感情。”

    “哦?怎麼說?”

    “豫東在紐約的最後兩年,我跟他住在一起,我知道他很愛我,可是又不能給我承諾,他只能把全部的感覺與我分享,所以他經常收到你的信件之後,興奮地念給我聽,一再稱讚你是多麼聰明靈秀、美麗善良的可愛女孩,他會高興到睡不著覺,熬夜給你回信,不管第二天是不是有更要的事……老實說,我真的無法諒解這種感情,雖然我看過你寄給他的照片,你只有十四五歲吧!我不能跟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爭風吃醋,但我心裡總覺得不舒服,誰都希望自己的男友只愛自己一個人,不是嗎?”

    香瑩默然不語,她想著齊彥和自己,如果他躺在她身邊,拚命念別的女孩寫的信給她聽,甚至稱讚那個女孩非常可愛,即使那女孩只有十四歲,她一樣不會輕易放過他,一定逼他作選擇……“他回國那年,你正好考大學。”牧蓉繼續往下說,語調越來越平和,她已經認命而曠達了。“有一天夜裡,大概接近四點鐘,他打了一通電話給我,因為他剛確定你考上一所很有名的好學校,迫不及待想告知世上的每一個人。我那時好不容易擠進東岸最大的一家建築事務所,那裡的資深建築師,都是目前世界上了頂尖的大師級人物,在我們建築這一行,特別注重所謂的師承關係,能夠在大師手下當一兩年的打雜的助理,等於往身上鍍了一層金字商標,如果我腦筋夠清楚,真的不該放棄這個別人夢寐以求的工作環境。”

    “可是你終究還是放棄了?”

    “是啊!”牧蓉露出微笑,笑容裡有著無奈、迷惘,卻有更多的不悔和執著,“我不過是個渴望安定的女人,再高的名利地位,再多的收入,甚至英俊體貼的美國男士,都抵不上豫東帶給我的安定和幸福。”

    香瑩不禁為她歎息,女人哪!愛情的魔力,永遠能夠給予女人最致命的一擊。

    “香香,我不怕你笑我,老實說,當你滿二十歲那天,我真的毫不猶豫地向公司提出辭職信,第二天就訂了機票到臺灣來。我不清楚臺灣女孩對愛情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我只知道你已經長大了!你美麗又聰明,而且跟豫東非常親密,幾乎像他的影子一樣瞭解他,換句話說,你很容易就能讓他心軟,搶走他的心。”

    “二十歲?那是我大學二年級的時候,為什麼我沒見過你呢?”香瑩吃驚地皺起眉頭。

    “還不都是豫東!他擔心你無法接受。那時候,你的外婆正在生病,他陪著你往返醫院,其實也沒有機會安排我們兩人見面,後來你外婆去世了,上帝保佑她安息;你比任何時候都脆弱,豫東更不願意刺激你,所以一直不公開我跟他之間的關係,他寧可犧牲自己,甚至惹我埋怨他、懲罰他,也不肯讓你受到一點點的打擊。”

    香瑩不由得掩著臉,天哪!她心裡湧起萬分的歉疚,只因為她一個人的任性無知,竟然連累了這麼多人。她對不起牧蓉,害牧蓉為愛奔波受罪;她對不起莊伯伯、莊伯母,害他們平白無故浪費幾年的時間,等待唯一的兒子娶媳婦;她更對不起豫東大哥,他為她做了太多太多,可是她居然只會拖累他,讓他無法順利與所愛的女人結合,她實在是……罪該萬死!

    “你千萬別責怪自己。”牧蓉仿佛看穿她的心裡,溫柔地上前拉住她的手,“香香,我現在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你,並不是要你道歉,更不希望你否定從前,一味自責。事實上,我始終認為你很可愛,認識豫東這些年,透過他,你仿佛已經變成我的親人,我和豫東一樣,深深為你的獨特和魅力著迷,我們深深感覺,看著你成長,就是一件最快樂的事。”

    “牧蓉姊……”香瑩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相信我吧!當你和小齊開始交往,我的心情和豫東一樣,既開心又緊張。開心的是,小香香長大了,懂得談戀愛了,那是多麼令人期待人理!當然開心之餘又會緊張,小齊雖然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秀,但畢竟還很年輕,我怕他不懂怎麼照顧你,怕他在無意中惹你傷心……我就是忍不住擔心你們,所以只要有機會,一定多跟你們相處,我得觀察小齊對你的態度,看他對你是不是夠體貼。”

    香瑩眼睛裡漸漸蒙上一層淚光,自責地說:“牧蓉姊,你這麼關心我,我卻對你誤會那麼深,甚至還惡作劇地打電話騷擾你,害你心神不寧,我真是一個壞女孩。”

    “傻瓜!你要是真有那麼壞,小齊也不會愛上你了!”牧蓉微微一笑,安慰她說:“電話的事,不要再提了,我根本不怪你。其實我早就知道電話是你打的,我想你一定很傷心,沒有辦法接受豫東另有所愛的事實,可是你又不曉得怎麼發洩情緒,我假裝害怕,只不過裝裝樣子,也許你就會好過一點。反正我也沒有什麼損失,你就不要放在心上,把這件事忘了吧!”

    她的寬宏大度,更讓香瑩無地自容。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了,我今天來找你,其實是想給你看一樣東西。”牧蓉說著,打開皮包,取出一本封皮略有破損的舊相簿,將它交給香瑩。“喏!這是豫東隨身的寶貝,從臺灣帶到紐約,又從紐約帶回來,無論他身在何處,一定讓這本相簿跟隨著他。”

    香瑩有點忐忑不安地翻開相簿,映入眼簾的,全都是她小時候的照片。

    豫東一定花了不少心思整理它們,他在每張照片旁附著小紙片,標明日期、拍攝地點,還加上一小行注解或評語。

    x月x日,香香x歲,在中山堂跳“苗女弄杯”,舞姿曼妙可愛,贏得滿堂喝采。

    x月x日,香香x歲,學彈巴爾陶克的羅馬尼亞舞曲,整個下午就彈錯同一小節的兩個音符,氣得哭了。

    x月x日,香香x歲,第一次參加演講比賽,因為緊張,漏掉一段講稿,沒有得獎。

    x月x日,香香x歲。學會游泳,像只小蝴蝶在水裡飛舞,教練說她對蝶式特別有天賦,也許可以成為國手。

    ……那豈止是一本普通的相簿,根本就是香瑩最完整的成長紀錄,所有過去生活的點點滴滴,與豫東大哥共用的歡笑與淚水,一一重現在香瑩眼前。往事如昨,而她再也掩飾不了心中翻湧的感情,淚水如泉水般奪眶而出,一滴滴地掉落在相簿上……“回家吧!香香。”牧蓉拿出面紙,幫香瑩拭去淚水,並且真摯誠懇地要求著:“這十多年來,豫東已經習慣照顧你,所有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他一樣也不想錯過。你不要再躲著他了,回家去,回到他的生命裡,再給他一點時間,讓他能夠親手把你交給小劉,或者是別的男士。豫東他不只是你的大哥,你的老師,也像是你的父親,請你看在他無私無悔照顧你的份上,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做完他真正想做的事,這對他很重要,也許你才是他這一生最自豪的成就,你能明白他的心情嗎?”

    原來豫東大哥是為了不能繼續照顧香瑩而受苦;原來在大哥心目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扶持弱小可憐的香香長大成人;原來大哥最想做的,是親手把香瑩交給真正愛她的男人,安排她的歸宿,看她幸福快樂地過一生……香瑩緊緊把相簿壓在心口上,淚水仍然不停滑落臉頰,她從小失去父母親,可是一天待她如此寬厚,不僅賜給她慈愛的外婆,還給了她這麼一位盡心盡力、無怨無私的好大哥,她最親、最值得依賴的豫東大哥——“香香!”牧蓉輕輕擁著她,心疼她哭得這麼無助。“別哭了!你張開眼睛看一看,有人正在等你哦!”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辦公大樓邊的路燈被一盞盞點亮,遠遠的,從建築物另一端,並肩走來兩位西服筆挺的男士,比較瘦高的是齊彥,比較壯實的是豫東,兩人臉上都有憐惜的表情……“香瑩!”齊彥喚著,嗓音裡有愛意,更有掩藏不住的擔憂。

    豫東猶豫著,終於忍不住,嗓音微微顫抖,“香香!”

    香瑩不顧一切地飛奔向前,投入豫東的懷抱,哭泣著,不停不停地道歉:“大哥,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太不懂事了!大哥,真的很抱歉……”

    豫東撫著她柔軟的長髮,喉嚨滿滿的,久久無法說出一字一句。

    過了一會兒,香瑩擁抱豫東的手臂突然放鬆,她身子動了動,似乎有種難以啟齒的困擾和不安,終於抬起頭,臉上佈滿淚痕,既可憐又可愛地皺一下鼻子,稚氣未脫地抱怨著:“大哥,你好難抱哦!抱著你一點也不舒服。”

    豫東愣住了,隨即笑著輕打她的腦袋,十分溺愛地笑駡:“你這個小丫頭,古靈精怪的,嫌大哥難抱了?誰讓你抱起來舒服,你就抱誰去吧!”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香瑩毫不遲疑地離開他的懷抱,轉身就往齊彥地懷裡鑽,那才是她熟悉舒適的歸屬,她只想沉醉在齊彥提供的安全保護網中。

    “哎!到底人家是年輕的帥哥,抱起來當然不一樣了!”豫東在笑,卻又有些吃味地歎道:“大哥又老又醜,早就不值錢,難怪沒有女孩子投懷送抱。”

    “師父,你不用傷心。”齊彥露出慣有的輕鬆笑容,一手擁著香瑩。一手指向前方,“看,喜歡擁抱你的女孩子,已經出現了。”

    豫東愉快地笑出聲,快步迎向牧蓉,因為感染了齊彥和香瑩之間的坦率熱情,他不禁伸出雙手,誇張地對牧蓉喊著:“噢!我最親愛的牧蓉,快過來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我是多麼愛你呀!”

    “你瘋了?”牧蓉被他的樣子逗笑,先打了他的手,然後左閃右躲,就是不讓他擁抱。

    “抱一個嘛!幹嘛那麼小氣?”豫東像個小男孩般頑皮,終於還是將牧蓉緊緊環在胸前,得意又開心地吻著她的耳際,親匿地問:“香香嫌我抱起來不舒服,你評評理吧!我的身體真有那麼糟糕嗎?你喜歡抱著我的,是不是呢?”

    “是又怎樣?你這個虛榮的准中年男人。”牧蓉覺得非常好笑,輕捶了他胸膛一記:“我看你該推掉一些飯局,努力到健身房運動,免得連我都不想碰你了。”

    “這是什麼話?”豫東嚷嚷著,“我的身體跟我實際歲數,一直有十歲左右的差距,我——”

    “十歲左右的差距是嗎?”牧蓉打斷他的話,搶著插嘴:“老了十歲的身體,真是太悲慘了!慘不忍睹!”

    豫東被她這麼一說,既無奈又想笑,很不服氣,可是又想不出什麼話可以駁倒她,只好發揮男人死皮賴臉的本性,重重地摟她一把,附在她耳邊警告說:“等著瞧!敢嫌我變老了,看我今晚怎麼跟你算這筆賬。”

    牧蓉笑著推開他,轉個身,看見齊彥正溫柔細心地幫香瑩拭去淚水,她不禁挽住豫東的手臂,欣慰又滿足地靠著他,輕聲一歎:“你看他們!那麼年輕,那麼甜蜜,兩個人長得一樣漂亮,讓人只感覺上帝無所不能,它安排得真巧妙,這樣一對情侶,看了多舒服。”

    “小齊是不錯啦!”豫東說話的語氣,就像個護女心切的父親,捨不得讓香瑩太早離開他身邊。“但是他年紀還輕,才剛上研究所,又還沒當兵,香香也還小,我可不贊成他們花太多時間來談戀愛。”

    “尤其不容許他們發生性關係,對嗎?”牧蓉忍不住笑出聲,看見豫東怪異扭曲的表情,她笑得更厲害了。“拜託,豫東,你是天底下最嚴格的大哥,呃,也許應該說你是代理父親才對,你看不出香香已經長大的事實嗎?”

    “在我眼裡,香香永遠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她老是在週末下午練琴,連續三個小時彈錯同一段小節的兩個音符,懊惱地趴在鋼琴上哭……”豫東微眯眼睛,回想從前,又看著現在,他的香香小鳥依人地偎在齊彥身邊,簡直令他難以忍受,不禁排斥地說:“不行!我們得想辦法監督他們兩人的交往情況,香香非搬回來住不可,我要規定小齊在十點鐘以前送她回家。”

    牧蓉笑得彎下腰,仿佛聽見世上最好的笑話。

    “牧蓉!你怎麼搞的?我說的話真有這麼可笑嗎?”豫東不滿意地向她抗議。

    齊彥和香瑩也被牧蓉的笑聲吸引,好奇地走近他們,詢問著:“什麼事這樣好笑?”

    牧蓉還是無法遏止笑意,指著豫東,有點困難地說:“問他吧!豫東他有話告訴你們。”

    豫東責怪地瞪她一眼,無奈地攤攤手,對齊彥和香瑩說:“別理會她,牧蓉有時候也很神經質的。”

    齊彥和香瑩更困惑了,很不解地瞪著豫東,根本猜不透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哦!對了!”豫東清了清喉嚨,不容分辯地吩咐:“小齊,你等一下就陪香香到昭媚家,幫她把行李收拾收拾,搬回我那兒住。還有啊,你們兩人都忙,尤其是小齊,課業和工作都很繁重,以後不在整天膩在一起,反正你們都還年輕,來是方長,先努力打好基礎再說。”

    “是,師父,我知道了。”齊彥立刻同意,完全沒有任何異議。

    “大哥!你怎麼這樣說話?”香瑩可不像齊彥那麼理性,纏著豫東。不依地抗議:“人家好不容易才爭取到每天跟齊彥見面的機會,現在你叫他努力工作,他根本沒有時間陪我了。”

    “哎!愛情雖然甜蜜,前途更重要呀!”豫東堅持己見,不肯放鬆。“小齊跟你不一樣,他是男人,事業基礎全靠這幾年努力,你就別纏著他,給他足夠的時間為你們的將來奮鬥,懂不懂呢?”

    “有什麼好奮鬥的?他一定會成為很優秀的建築師,我這裡有一筆錢,足夠供他念完研究所了,大哥,你把齊彥從事務所開除吧!只要不工作,他就會有很多時間陪在我身邊。”

    “香瑩!你胡說什麼?我怎能用你的錢呢?那是你父母和外婆留給你的,再說,研究所的學費我早就準備好了,我在師父那兒工作,目的並不是為了錢,你為什麼還不瞭解呢?”齊彥連忙將香瑩拉到身邊。低聲訓斥著。

    牧蓉忽然拍手笑出聲,開心不已地說:“好靈哦!你們記不記得上次小齊在廟裡抽到的簽?豫東說他會跟既美麗又有錢的女孩子交往,現在真的實現了!香香的美麗毋庸置疑,而且她很有錢,真是太有意思了!改天我們再去抽籤,好不好?”

    豫東露出一臉受不了的表情,齊彥也是,只有香瑩微笑著,既嬌羞又得意,因為她很高興神明認可她成為齊彥的女朋友。

    “抽籤的事以後再說,我看我們先找個地方吃晚飯。”豫東很權威地揮了一下手。“晚飯吃過以後,小齊就去幫香香搬家,就這樣了,”

    “小齊也可以搬家呀!”牧蓉看到香瑩不開心,立刻提出建議,“反正我的房子現在空著,乾脆就讓小齊搬過來住,香香只要每天能夠看見他,就不會吵著非要他辭掉工作不可,我這個提議夠完美了吧?”

    齊彥有點猶豫,他是標準的老實人,認為無功不受祿,難免感覺有些不妥:“牧蓉姊,不太好吧!你的房子那麼新,又剛裝潢,我真的不該……”

    “傻瓜!雖然我不收你房租,可是你得負責水電瓦斯和管理費,最重要的,幫我打掃房子,照顧好我那些寶貝植物,別以為你可以白住。”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豫東欣然同意。“小齊,你就別推辭了,你幫牧蓉照顧房子,每天跟香香見面,不過我可要鄭重警告你,這件事也不許發生,明白嗎?”

    齊彥像個小學生一樣唯唯喏喏,微低頭瞄了香瑩一眼。差點就爆笑出來;香瑩也是一樣強忍著笑意,看著他,緊閉著嘴不敢開口,生怕一不小心就控制不住笑聲。

    “咦?你們這是什麼態度?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呢?”豫東還不死心,補充說明著:“我可不是說著玩的,以後香香要是不遵守規定,我會罰你不准出門,不准跟小齊見面,聽見沒有?”

    牧蓉連忙上前各推了齊彥和香瑩一把,暗示他們說點中聽的話。

    “噢!聽到了!大哥!”香瑩很機靈地保證著:“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一定會乖乖遵守你立下的每一項規定。真的,我是個誠實的好女孩,絕對不讓大哥失望。”

    “我也一樣,師父。”齊彥跟著一臉正色地說:“我保證不會欺負香瑩,不占她便宜。”

    豫東非常滿意,像個老太爺般點頭微笑:“嗯!很好。既然你們這麼聽話,我很高興,今天晚上就放你們一天假,你們自己去解決晚餐吧!然後就去昭媚家把行李搬回來,十點……呃,十一點好了!一定得回到我那兒,我和牧蓉都會等門,明白沒有?”

    “明白!”香瑩快樂地上前親一下他的臉,笑意盈盈地拉住齊彥,一陣風似地逃離豫東身邊,只留下嬌媚的一聲:“晚上十一點見,大哥,大嫂。”

    豫東和牧蓉同時被她那聲“大嫂”弄得怔住,兩人交換一個驚愕而喜悅的眼神,不禁同時笑出聲。

    “這個小丫頭!真懂得討好人。”豫東笑著擁住牧蓉,目送香瑩和齊彥手拉手的背影,忍不住搖頭。“我看她是個鬼靈情,小齊不被她欺負就阿彌陀佛了,根本占不了她的便宜。”

    “他們要是有什麼親密行為,一定是香香主動挑逗小齊的。”牧蓉唯恐天下不亂地猜測著。“豫東,你真行,教出一個非常熱情,坦率又有勇氣的好女孩。”

    豫東又是一臉怪異扭曲的痛苦表情,按著心臟說:“別嚇我了!牧蓉,我看我的心臟早晚會被香香害到罷工,女孩子長大,真教人擔心呀!”

    牧蓉看著她,忍俊不住,又笑得彎下腰。

    [這是最令我感動的一章,每次看了都會流淚。讓人知道人間除了愛情,也有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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