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7942|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川晴 -【薄荷綠戀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7-7-30 22:58:42 |倒序瀏覽
薄荷綠戀人》作者:川晴

幾乎是第一眼,他就被她畫裡的元素震懾住了,
仿佛它懂得他心中的痛,也在那一瞬間,
多年來的情傷像是得到了全然的撫慰,
奇跡式的痊癒了。
只是,在那之後,她卻像是從人間蒸發。
究竟,她是生是死?
還是,她的藝術生命就如燦爛煙火般一瞬即逝?
不管如何,三年來,他仍不放棄尋找。
而,眼前這個莽撞、壞脾氣的女孩手裡的畫為何會有著她的畫風?
或許,這會是一條線索。然而,愈是深入追索,
漸漸浮出的真相卻是愈來愈令人心驚!
原來,原來他心中一直掛念著的,
竟是個個性嬌蠻的冒牌貨。
那麼,當年的天才少女畫家該不會就是這女孩吧?
抑或另有其人?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7-7-30 22:59:12
第一章

    悠揚的古典樂透過兩扇鑲著黑褐色胡桃木邊的玻璃門緩緩流瀉。

    一身黑西裝、身形高挺的季竮站在那,看似專注在凝視一幅畫,其實思緒全沉浸在耳邊流轉的樂聲──蕭邦降F大調第五號夜曲中。

    身為“四季集團”季耀川次子,除了季家商標似的挺拔身形,還有遺傳自母親的俊美細緻五官;一雙眼深邃銳利,眸光冷峻;挺鼻豐唇、方正下巴,一見就知他具有非凡且驚人的毅力。

    二十五歲時,季竮以初生之犢之姿接掌了“岩夏金控投資集團”,在外界一片質疑聲中,憑著他天生對數字的敏銳度,成功掌控瞬息萬變的金融戰場。

    第一年,他即為集團賺進上億美元財富,證明“蒼鷹”的封號絕非浪得虛名。但誰也沒想到身處最現實且無情商場中的季竮,不但對古董、畫作等藝術品情有獨鍾,更視古典樂、歌劇為他的精神糧食。

    這或許可以從他充滿文人氣度的優雅外貌和獨具品味的生活態度中窺知一二。

    當最後一個音符戛然而止,季竮也收回了目光,轉頭看向不遠處一個穿著黑色套裝、正在跟客戶說話的高ざ譚⑴子,隨即靜默的轉身走向大門。

    “學長,”畫廊經理余盈一發現他移動的身影,立刻揮手找來個人接手,然後快步迎了上去。“這麼快就要走了?”

    “嗯。”季竮點點頭,並沒有停下腳步。

    “看你的表情,莫非沒有看到中意的作品?”餘盈不著痕跡的拉上門,巧妙的將他擋下。

    “只是順道繞過來看看,本就沒抱什麼希望。”

    “你的眼光真是比喜馬拉雅山還高。”餘盈微笑抱怨,對三年來一直無法掌握他的喜好感到沮喪。“這批作品在歐洲巡展時造成很大的轟動,當中甚至已有大師接班人出現了。”

    “我不是專業的鑒賞家,或許眼光有些偏頗。”他自謙的說。

    “我想不是它們不夠好,而是沒有人能超越你眼中的‘她’。”餘盈不以為然的神情中帶著些許妒忌。“三年了,跑遍世界各大小城市,你連影子都沒找到,還不死心嗎?”

    “對一心尋寶的人而言,若沒找到心目中那顆最美的鑽,是永遠不會放棄的。”

    “可是三年來她杳無音訊,也沒再發表作品,或許……她只是流星雨當中最閃亮的一顆罷了。”余盈看著那張俊美的臉龐說:“你這麼堅持,有時還真讓人以為你是另有目的。”

    “你指的是什麼?”

    “我見過太多曇花一現的畫家了,縱使扼腕不舍,但從沒像你這麼執著於一人。”

    “Iris是個奇葩。”

    “當然。誰能在十五歲就奪下全國美展的首獎、十七歲就在‘巴黎當代藝術博覽會’展出震驚歐洲藝術界的作品。短短兩年,她就創造了太多奇跡與令人驚歎的藝術天分。或許正因為如此,才會提早結束她的藝術生命。”

    季竮不否認她的見解中有某些部分確實中肯。

    三年來,他也不止一次這麼問自己──究竟他對尋找Iris是抱著什麼樣的動機與心情?

    他忘不了第一次在私人聚會上看到她時的情景。

    那一晚她珊珊來遲,但一出現立即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無論是那如波浪般垂落肩頭的捲曲長髮,還是那鵝蛋臉上精緻五官所展現的淘氣少女綺麗光芒……沒有人不被她那亮眼如好萊塢明星般的風采吸引。但,她的美……卻出乎季竮的意料之外。

    眼前這熱情外放、不時發出清脆笑聲的Iris是色彩繽紛、耀眼如仲夏陽光的油彩畫,實在很難與她那充滿壓抑、不安、甚至孤寂的畫作聯想在一起。

    她所展現出的兩極風格,促使季竮想去探索。

    於是,他動用豐沛人脈,多方斡旋,更砸下高額權利金取得Iris

    然而,就在全世界皆引領企盼、甚至連歐洲那些高傲的鑒賞家都在期盼她新作的同時,Iris卻突然消失了。

    三年過去了。

    就在所有人都已淡忘的此時,季竮心裡的疑惑卻變成了一抹難以抹滅的陰影。

    “我想你月底去巴黎……應該是為了找她吧?”

    “參加‘巴塞爾藝術博覽會’是例行公事。”季竮神色漠然的低頭看表。

    “我有十天年假,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她微眯著眼看他。

    “sorry。”季竮絲毫不為所動,甚且冷漠的收起笑容婉拒。“這是私人假期,不方便。”

    餘盈無奈的笑笑,退後一步,眼巴巴的看著他高大的身影離開。

    五年來,季竮對她這樣的示好始終婉拒。

    不是他不渴望感情,而是多年前在心底留下的那道情傷未愈;那些灼熱渴盼的眼光不但不能溫暖他的心,反而會讓那道傷口再次裂開。

    電梯門開了,他跨步進去,卻聽見外頭有人大喊:

    “等一下!”

    季竮按住OPEN鈕,等了幾秒仍不見人影。

    就在他納悶的探頭出去看時,突然有個方形物體緊貼著地面快速移進電梯,撞上了他腳踝。

    季竮叫了一聲,自然反應地鬆開按鈕的手。這時,他看見正要關上的電梯門中間突然伸進一隻手格擋住,門立即再度開啟。

    然後,一個個頭嬌小纖瘦、擁有一頭墨黑長髮的女孩走進了電梯裡。

    “沒聽見我說等一下嗎!啊?怎麼……是你?”

    “是……我?”季竮好奇的看向她,泱泱立刻低頭閃開。

    “麻煩一樓,謝謝。”

    璩泱泱右手拎了三個畫框,左手夾著兩塊畫布,一轉身,身上的東西碰撞到牆面,發出駭人的聲響,但她卻無視電梯裡還有其他人,竟大剌剌的放下畫框,逕自整理東西。

    “小姐,你的東西打到人了。”

    泱泱頓了一下,抬起臉,不到兩秒又迅速低下,這反常的舉動輕易勾起季竮的好奇。

    她越躲,他就越想看清她的臉。

    雖然長髮遮住了她的大半邊臉,但他發現那橢圓小臉上的五官非常精緻,雙眸清澈透亮。

    季竮暫態恍神。

    或許是看多了經過彩妝修飾的人工美女,現下望著那張連雀斑都清晰可見的素顏,讓季竮深深被那似空谷幽蘭的清麗純淨所吸引。

    另一個令他目不轉睛的原因則是──他不曾見過她,卻為何會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快到一樓時,泱泱趕緊拎起畫布,因為太急了,不小心又撞到電梯牆面,以致散落一地。

    “你是畫廊的員工嗎?我沒見過你。”

    泱泱頓了一下,沒理他。

    這時電梯門打開了,而她才起身,左手上的三個畫框又應聲倒下,她暗罵了一句,慌亂的伸手要按鈕,發現季竮早幫她按著。

    畫裡的背景是海邊,乍看之下構圖簡單,但澄黃的色調層次分明、鮮活透亮,隱匿在色彩中的岩石、沙灘,在色彩交疊、隨性的筆觸下,透出一種恍惚的美。季竮立刻搶過來看個仔細。

    “你幹嘛?”泱泱看起來像是受到了驚嚇,而不是生氣。

    “對不起,請問這是誰的畫?”

    泱泱什麼話都沒說,伸手把畫搶了回來,要逃似的轉身,但她手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以致怎麼也無法避開他。

    “小姐,別怕,我是畫廊的客人。”他拿出名片,很有禮貌的遞上。“但我沒在畫廊見過你?”

    “我不是畫廊的人。”她瞥他一眼,並沒有伸手接下名片,而是抱起所有的東西快步走向出口。“請你不要跟著我。”

    從不曾被人這麼喝斥的季竮愣了一下,按撫著胸口,待整理好思緒,隨即跟了上去。

    他一向不信直覺這種情緒性的感覺。但,三年來,他從不曾有過像現在這樣強烈的感覺──像是知道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東西,此刻就在身邊。

    季竮大步追上去,左右張望,終於在一輛灰色中古箱型車上發現她的身影。

    “請問……嗯,我叫季竮。”他走到車尾,再次遞出名片。“我真的沒有惡意,只是……對你的畫有興趣。”

    “有興趣?”泱泱將最後一幅畫塞好,退後一步關上車門,然後用戲謔的表情看著他。“你的意思是純欣賞還是願意花錢買?”

    “我們可以坐下來談嗎?”

    “沒誠意。”她臉上的笑容消失,大步繞過他,抓著鑰匙坐上駕駛座。

    “好!”季竮情急之下,伸手抓住車門。“我買,你出個價。”

    泱泱沒說話,直接比了個五的手勢。

    “五十……”

    “五百萬。”見他滿臉錯愕,泱泱突然放聲大笑。“花五百萬買我的畫不值,但若買的是Iris的畫,你會手軟嗎?”

    “你怎麼知道……”

    泱泱的表情突然僵住,就像是不小心越過警戒線的偷渡客;她低頭鑽進車裡,但季竮卻用力扳住門,硬是不讓她關上。

    “你知道她在哪,是嗎?”季竮看著她,不斷提醒自己千萬別躁進。“我找她三年了,如果你真的知道……我願意用一張空白支票跟你買這消息。”

    “放手!”

    “請你……”

    “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當然……”

    “她死了。”她揚起下巴猝然一笑,清澈的眼眸映著陽光,美得驚人。“三年前的一場車禍意外,當場死亡。”

    “死了?怎麼可能!全世界沒有一家媒體報導……”

    “不信就算了,放手!”泱泱扳開他的手,用力關上門。

    這時,大樓門口突然沖出一個穿著畫廊外套的男人,遠遠招手喊著:

    “喂喂喂……你啊。”他手裡拎著四、五幅畫,快步走來。“這些你忘了帶走啦。”

    那人把畫往車門一靠,隨即轉身往回走。

    “喂!”泱泱不得已,只好下車。“大明說這些畫可以暫時寄放在倉庫裡。”

    “但余經理說不行。倉庫要大掃除,如果不把垃圾清乾淨,就要扣錢。”

    “這是我的畫,不是垃圾!”她糾正他。

    “隨便啦。”男人揮揮手,轉身前不忘酸一句:“什麼都一樣,賣不出去就是垃圾。”

    泱泱似乎連回罵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走向車尾,掀起後車門,一張張將畫塞進去,但有一幅卻怎麼也找不到地方放。

    “這張我買了。”

    季竮看都沒看畫一眼,就將一張支票塞進她手裡,趁隙將那幅未裱框的畫搶下。

    “你搶劫啊!”

    “對不起。”他退後一步,嚴防她有任何舉動。

    但,意外的,泱泱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隨即走回駕駛座。

    季竮嘴唇微動,邊默念邊抬眼,正好與她的視線對上,這才發現原來她一直用著一種很奇妙的目光在望著自己。

    “喂,你……”

    “再見。”泱泱閃避他的視線,發動引擎,快速將車子駛進車道。

    “第一次,季竮覺得自己像是個思緒混亂、全無對策的呆子,只能傻站在路邊望著車影消失。待他回過神來,才想起她剛剛說的──”

    Iris死了,而且是在三年前……他該相信這個完全沒有根據的消息嗎?他在尋找Iris早就不是秘密,為此,他還曾接受訪問。三年的尋人過程中也曾碰過許多詐騙的人,但這一次,自己為何會這般輕易相信璩泱泱的話呢?

    是因為她有張純淨的臉龐?還是他看出了她那不安躁動的靈魂?抑或是她那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畫作?

    越來越多的疑問在腦中盤旋,季竮知道自己現在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整理思緒。

    走了兩步,這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拎著一幅畫。

    “這……”他拿起來一看,當場呆愕得說不出話來。

    透過後視鏡,泱泱的視線一直無法從季竮那孤立的身影上移開。

    握住方向盤的手仍在發抖,即使她不斷的深呼吸,還是無法將自己從夢一般的場景中抽離出來。

    真的是他。三年不見,季竮一點都沒變。

    要說帥,他還真是符合時下白馬王子的所有條件──斯文俊秀、雙眼深邃溫柔;身上總穿著合宜的名牌西裝,舉手投足溫雅有禮,沉穩的笑容給人說不出的安全感,尤其是他那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跟季竮說了話,而且……他的目光還不止一次停在自己臉上。天哪!他應該沒發現她眼中的閃爍、沒看穿她的偽裝和慌張吧?

    泱泱撫著發燙的臉頰,試圖平撫情緒,但當她瞄到那張支票時,又被一股絕望推落懸崖。

    她再次望向後視鏡,可惜除了擁擠的車潮,還有堆放在後座那些亂七八糟的畫之外,什麼都沒有。

    唉……自己還在期待什麼呢。

    早在Iris消失那一刻,她──璩泱泱,就已跟著一起毀滅。因為不甘,她才會苟延殘喘到今天……

    她抓起支票,對半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它變成碎片為止;然後將手伸出窗外,放開,白色的紙片就像雪花般四散分飛。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7-7-30 22:59:47
第二章

    這棟位在東區商業區中心、樓高五十層、銀藍相間、充滿後現代建築外觀的大樓,就是“夏岩金控投資集團”所在地。

    集團成立至今五年,儼然已成為臺北的代表景物之一。

    “夏岩集團”幾年來並購了不少老字型大小的投資公司,成功整合亞洲金融圈,季竮的一舉一動更成為金融市場起伏的重要風向球。

    走進寬敞的一樓中庭,由灰白相間的花崗岩砌成的地板,映照出一種冰冷沉穩的氛圍。

    季竮的辦公室位於頂樓,因為不喜歡吵雜的環境,因此這裡除了兩間貴賓招待室外,並無其它設施。

    沿著深灰色地毯前進,推開黑桃木離花木門,季竮正坐在他銀灰黑相間的橢圓形辦公桌前,緊盯著中間的電腦螢幕,快速移動滑鼠。

    左邊那台電腦螢幕上有幾個重疊視窗正在作業,其中包括不斷變動的數位排列、色彩鮮豔的統計圖表和密密麻麻的金融週報、盤勢分析。但季竮看都不看,雙眼只專注在面前的NB上,他正在看一封征信社寄來的電子郵件。

    這一個多月來,他推掉晨會、餐會,幾乎天天至淩晨才入睡,生活秩序大亂,全是為了這個“璩泱泱”。

    從沒有人……就連之前Iris失蹤時,都不曾讓他這般懸念。當然,他那善於分析的腦袋,絕不會流於感情用事,自己所有的反常舉動都是因為她留下的那幅畫。

    突然,桌上的電話響了,打斷季竮看信的專注,接著,秘書急促的聲音傳來──

    “季總,有位小姐想見您,但她沒有預約……喂!小姐,你等一下!”

    話筒中傳來碰撞聲及淩亂的腳步聲,隨即斷線。

    季竮正感納悶,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璩泱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對不起,季總……這位小姐她……”秘書邊說邊轉身抓泱泱的手,使勁將她往外拖。“抱歉,請你離開。”

    “出去!”季竮快步朝她們走去,指著秘書大喊:“你出去!走啊!”

    秘書雖然滿臉疑惑,但還是趕緊在挨駡前退出辦公室。

    季竮謹慎的關上門,轉身見泱泱就站在他身後;她長髮披肩,小臉被一頂呢絨帽遮去了大半,緊身T恤外罩一件褪色的牛仔外套,肩上斜掛一個手工布包。雖然衣著樸實簡單,但身上那股刺蝟般的防備極之明顯。

    他看著她,不解為何幾天來嚴重困擾自己的混亂、不安,竟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消失無蹤,連心頭那股失落煩躁都被莫名的甜蜜所取代。

    “你……坐啊。喝什麼?”

    “你到底什麼意思?”璩泱泱從包包裡掏出一個信封,遞到他面前。

    季竮很清楚她的來意,卻故意不理會。他若無其事的領她走到沙發前。“來吧,有什麼話坐下來慢慢談。”

    “我不是來跟你喝咖啡聊天的。”泱泱一轉頭,瞥見上次被他拿走的那幅畫已經裱了框,端正的掛在牆上。

    她走到它前面,仰頭看著。

    為了配合那黃澄色調,季竮選用質感極佳的原木框,讓畫看起來更柔和質樸;木質紋理烘托出色調的層次感,拉長了景深,讓整幅畫透出一股神秘氛圍。

    季竮跟了過來,視線一直在她和畫之間遊移。

    “你為什麼沒用那張支票?”

    “風太大,被吹走了。”她冷笑,無謂的說:“我不會中計的。”

    “中什麼計?”

    “請你不要再到畫廊放話,尤其是……大張旗鼓的要花高價買我的畫。那不但困擾了我,更會為我帶來麻煩。”

    “為什麼?這兩年來你不是一直在畫廊賣畫?”季竮微笑,小心拿捏說話的態度和語氣。“畫賣出去對你的經濟不是也有幫助?”

    泱泱瞪他一眼,卻沒反駁。

    “別誤會。對你造成困擾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無計可施,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見到你。”

    “見我?”泱泱面露驚詫。“Iris的事我已經無可奉告了。”

    “與她無關。是我想跟你談談合作的事。”季竮見她沒有回嘴抗議,立刻接著說:“我耗資數十億籌建一座美術館,已經在去年動工。我希望你的畫能成為美術館的第一件收藏品。只要簽了約,以後你只要專心作畫,無需管後續的任何瑣事。我不但能讓你的生活得到保障,更會讓你揚名國際。”

    “這是我今年所聽到最好笑的笑話。”

    季竮轉身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疊檔走了回來。

    “這是我擬好的合約內容,你拿回去看,有任何條件儘管開出來。”他嘴角泛起自信的微笑。

    “聽起來很有趣,也很誘人,但……攔她把合約隨便一扔,雙手插進牛仔褲口袋。“很遺憾,也很抱歉,我沒興趣。”

    “沒興趣是什麼意思?”

    “我沒時間,也沒力氣跟你玩了。”

    說完,她轉身打算離開,季竮趕緊追上來,直接伸手把已拉開的門按回去。

    “好,合作暫且不談。我找你的另一個目的是希望你能幫我解開謎團。”

    泱泱點頭,仿佛早想好了如何應對。

    “裱框之前……我找人鑒定過這幅畫了。”季竮一雙眼像雷達似的盯著她。

    “怎麼樣?”泱泱拿信封的手突然握緊,因為猜不到他的意圖。

    “經過鑒定,這幅畫百分之九十八是出自Iris之手,而且……完成的時間不超過一年。”

    “你想說什麼?”泱泱警覺的退後一步。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弄清楚為什麼你之前說的話和事實不符。”

    “所以你就用買畫當藉口,設下圈套,引誘我到這裡來?”她氣得把信封往他臉上丟去。“你這個大爛人!”

    “對不起。”季竮沒有閃避,信封直接打到他的臉,然後落地。“你所有的指責我都接受,我不是在質疑什麼,只是想當面問清楚。”

    “她死了!早就成了一堆白骨!這還不夠清楚嗎?!難道你要親眼看到墳墓才相信?!”

    “你說她的墳墓……請問她葬在哪?”

    “報應。”一抹冷笑在泱泱臉上蔓延開來,她瞪著畫,一股壓抑許久的恨怒湧上心頭。“這真是我的現世報。”

    季竮聽她這麼說,頓時如墜漩渦中,完全失去了分析能力。

    “你到底在說什麼?你跟Iris究竟有什麼關係?”

    “我跟她是仇人。是那種勢不兩立、只有生死才能分出勝負的仇人。”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他的理智回來了,腦子又開始了精確的分析。“如果你們真有仇,你應該會竭盡所能的破壞、甚至銷毀她的畫,但你不但捨不得賣,還保存完好,這一點……你怎麼解釋?”

    “你想知道為什麼?”

    她突然伸手扳住畫框,先左右搖了兩下,隨即用力往下扯!季竮見狀,立刻上前阻止。

    “你幹什麼!”

    “我告訴你為什麼。”她扭動肩膀甩開他,然後使勁一拉,大聲喊:“因為我要在你面前毀了它!我要親眼看你聽到她死訊時失望絕望的表情!”

    碰!

    吊掛的魚線承受不住巨大的拉力,斷掉的刹那,一股超乎想像的重量往下壓來,泱泱這才驚覺事態嚴重,但已經來不及閃躲。

    就在畫掉落的前一秒,突然有股力量拉扯住她的身體,將她包裹在溫暖的懷裡,兩人隨即一起跌在地上。

    “你……”泱泱發現季竮用身體護著她,以致被掉落的畫砸個正著。但一時間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想掙脫。“快放開我!”

    “不要動。你沒有受傷吧?哎喲!”季竮忍痛哎叫了一聲,但手絲毫沒有鬆開的跡象。“這樣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萬一受傷……啊!我的背。”

    “不要你多事,我是傷是死,都不會要你負責,放開我!放手!”

    泱泱嘴上逞強,但身體因恐懼而顫抖卻騙不了人。季竮突然驚覺她所有的攻擊與防備其實都只是偽裝;在那看似堅強的外表下,內心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

    季竮刹那間被這股沒來由的心疼震懾,不但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緊。

    “你幹什麼?!”泱決沒想到男人的力量如此之大,她扭動著,待發現身體一點也使不上力時,再也壓抑不住恐懼。“你再不讓開,我就叫了!”

    季竮不顧她的威脅,將臉貼近,嗅聞著她熾熱肌膚因恐懼而散發出來的香氣,那帶著微涼薄荷的香氣。他閉上眼,陷入短暫的恍惚中。

    “叫吧。”他將唇貼上她的頸,輕輕吻著。“我正好測試一下這間辦公室的隔音設備做得好不好。”

    “你……太卑鄙了。”她把臉撇向一邊,閃避季竮呼出的熱氣,以免自己的心被融化。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季竮凝視她蒼白的小臉,突然有股衝動想將她捧進手心親吻。“你不能在製造了謎團、把我搞得一團亂後一走了之。”

    泱泱瞪著他,很想否認自己內心的混亂與他相比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她僅只是用力抿著唇,阻止任何一個字沖出口。

    “怎麼突然安靜了?”見她眼眶泛紅,季竮慌了手腳。“是不是剛剛跌倒的時候撞到哪了?我看看。”

    季竮起身想為她檢查是否哪裡受了傷,泱泱趁隙推了他一把,然後迅速從地上爬起。完全沒防備的季竮一個重心不穩,直接跌在那張掉落地上的畫上。

    泱泱走了兩步,突然被那巨大的撞擊聲嚇了一跳,回過頭,不知所措的呆站在原地瞅著他。

    “算了,你走吧,我不想再強迫你了。”他看了一眼被劃傷的手掌,吃力的想撐起身體。“我寧可慢慢花時間說服你,也不要被你當成壞人。”

    泱泱牽動嘴角,似笑非笑的走過去扶他。當她的手觸碰到他時,季竮感覺自己身上仿佛灌進了一股暖流,讓他有種暈陶陶的感覺。

    “對不起。”

    “與其道歉……”趁她扶住自己坐上沙發時,季竮突然拉住她的手,將她往旁邊帶,泱泱毫無防備的跌坐在他身旁。“還不如告訴我真相。”

    “我能說的都說了。”她看著滿地殘骸,眼神有些縹緲。“這是我跟她之間的恩怨,而且都已經了斷了,我不該把你捲進來。”

    “沒關係。”她突來的愧疚讓季竮有點慌。“我並不介意被牽扯進去。”

    “少假了。我摔壞你的寶貝畫作,你不心疼嗎?”

    “心疼。但你沒受傷更重要。”

    泱泱轉頭瞪著他,努力不讓盈滿眼眶的淚水落下。從十五歲離開家後,她就不准自己哭,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所有的事似乎都失去了控制?

    “少假惺惺了,你那套哄女人的花招對我沒效。”

    “確實……對我而言,你根本算不上女人。”

    “你!”

    泱泱毫無預警的揮手過來,季竮及時伸手一抓,直接將她壓在沙發上。

    “為什麼你總愛動手動腳?難道老師沒教過你要與人和睦相處、相親相愛嗎?”他凝視她那佈滿淚痕的臉,心疼的說:“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肯靜下來跟我好好談?”

    “吻我。”

    “什麼?!”季竮驚愕的往後一縮,想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你是說……”

    “對,吻我。”泱泱挑釁的冷笑,望進他深邃的眼眸。“不敢嗎?堂堂一個集團的總裁,能夠在商場上呼風喚雨,操縱幾千幾萬人的生死,卻不敢……”

    “我季竮沒什麼不敢的。”

    泱泱努力克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卻無法控制瀕臨失控的心跳。

    “想知道多少,就看你的吻有多深入了。”

    季竮面無表情的凝視她幾秒,突然別過頭去。泱泱以為他要放棄走開,誰知下一秒,他竟將整個身軀壓了下來,牢牢吻住她的唇。

    不對!事情不該這樣發展,情勢不該失控到這種程度。

    泱泱好慌!這只是個玩笑,只是報復他言詞無禮的玩笑手段而已。

    她試著掙脫,但她越抵抗,身上的元氣就耗損越快。呼救的聲音才送至喉頭,立刻被一股莫名的熱力擊潰,而那股熱力就像洪水爆發般,很快地由舌尖擴散到全身,攻佔她所有的思緒。

    當季竮移開臉,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只剩下呼吸的力氣。

    “這樣夠嗎?”

    泱泱後悔了,她不該拿自己來開玩笑,但懊悔並不能阻止一切。等不到回答的季竮,捧起她的臉準備再吻,泱泱突然清醒了過來,用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他,然後拔腿朝門口狂奔。

    即使仍處於暈眩狀態,但她不許自己停下腳步。她跨過斷裂的畫框和書架,途中差點被立燈絆倒,但最後仍是成功的奪門而出。

    進入電梯後,她仍然無法平息急促的呼吸。無視旁人異樣的眼光,當電梯在一樓打開,她忍不住伸手觸碰那發疼的嘴唇,淚珠立刻決堤似的湧出。

    而留在辦公室裡的季竮也好不到哪去。

    他不知花了多久的時間來整理自己。當他回過神,望著眼前的一地狼籍,這才慢慢恢復了理智。

    一向冷靜的季竮到哪去了?他怎麼會那樣瘋狂的吻她?

    他用手指耙了耙頭髮,拍拍西裝,調整好領帶,卻怎麼也撫不平心中翻攪的情緒。

    他並沒有預謀這件事,真的只是想跟她坐下來好好談談,怎知一見著她、隨便她兩句挑釁的話,就把他積存多年的欲望擠壓了出來。

    嘟嘟、嘟嘟……

    在此同時,桌上響起的電話聲將他從混亂中解救出來。他起身,快步走到桌前按下鈕。

    “季總,一線余盈小姐電話。”

    “我接了。”他按下鍵,刻意打起精神說:“餘盈,有事嗎?”

    “她去找你了嗎?”

    “嗯。”他轉身,不經意間在那些斷裂的畫框殘骸中發現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她剛走。”

    “她沒有……你還好吧?怎麼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我沒事。”他沿著桌子來回走了幾步,煩躁得只想掛斷電話。“嗯,待會兒我要開會,如果沒事,我要掛電話了。”

    “她答應了嗎?”餘盈搶在他掛電話前說:“跟你簽約的事。”

    “沒有。”

    余盈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

    “我真不懂,她的畫到底哪一點吸引你?平心而論,技巧是不錯,但大都是模仿的筆法,毫無獨創性。兩年來,她的作品風格就跟市場反應一樣冷。”

    “我有我的堅持,我相信我的眼光。”

    “對,就像你喜歡Iris。”餘盈吃味的說:“但璩泱泱跟Iri8不同,她性情古怪,交友複雜。她從不留下住址、電話,賣畫所得的支票都是一個像混混的男人來拿的,我勸你不要把時間浪費在一個隻把畫畫當玩樂的人身上。”

    “玩樂?”季竮反芻這句話,然後搖了、搖頭。“我不這麼認為。我跟你的眼光、看法從沒一致過。Iris已經來不及證明,但璩泱泱……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

    “學長。”

    “Sorry。”

    季竮轉身掛上話筒,然後盯著一團亂中的那個紅色物體,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彎身從玻璃碎片中撿起一支紅色手機。

    他從來不信因緣這種事。什麼緣分、巧合,對他來說是既不科學又愚昧的。但當他把泱泱的手機握在手裡時,不得不推翻自己堅信的真理,因為眼前的這一切,除了緣分,他想,他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詞可以形容解釋了。

    雖然她粗魯又頑強,像顆不定時炸彈,讓人隨時處在不安之中;她對他的社會地位、背景、財勢……所有的好條件都視而不見,甚至極力挑釁他一向穩重的性情,讓他一再逾矩失控。

    然而,儘管如此,他仍是深深受她吸引。他等不及想儘快洗掉她塗在身上的保護色,好看清她真正的模樣。

    季竮掀開手機蓋,生平第一次祈求老天爺,一定要讓他找到她。

    叮咚、叮咚。

    季竮站在一扇紅漆斑駁的鐵門前按著電鈴。

    幽暗的樓梯不時散發出一股潮濕的黴味,水泥砌成的階梯和扶手上佈滿灰塵,樓梯轉角處堆放著幾包垃圾,對面住戶的鞋櫃和門口地上散佈著幾雙破舊的鞋和雨傘……

    季竮一身ARMANI深灰色襯衫、西裝,紫灰條紋領帶,高度時尚品味的穿著,加上斯文俊逸的氣質,怎麼看都像是走錯了地方。

    他再按了一次鈴,這次終於有了回音,但開的卻是他身後那扇銀色鐵門。

    “你好。”季竮轉身,禮貌的點頭。“我姓季,早上跟您通過電話。”

    “誰?”一頭短卷髮的中年婦人先用一隻小眼透過欄杆縫看他,隨即拉開門,將頭探出門來。“你是季先生?”

    “是。請問您是房東嚴太太嗎?”

    “是……你好你好。”本來還有些防備的她,一眼看出這西裝筆挺、衣著高尚的男人來頭不小,立刻見風轉舵,說話語氣親切了起來。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請問璩小姐在嗎?”

    “啊?喔,泱泱這個時間應該在啊。”

    中年婦人走了過來,猛力按了幾下門鈴,見沒回應,立刻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開門。

    “這樣不太好吧?我可以等她回來。”

    “來,沒關係,她已經三個月沒繳房租,我隨時可以把房子收回來。而且……”她大剌剌的推開門,往裡頭走。“這屋子裡根本沒什麼好偷的。”

    前一秒,季竮還在質疑她的話,但下一秒,當他踏進門檻一看,先是呆愣住,隨即感到一陣心酸。

    空曠、寬敞,看來應該是這二十多坪大的房子唯一的優點了。因為除了基本隔間外,屋裡連件像樣的傢俱都沒有。

    客廳裡只有一張蓋了塊布的單人沙發,旁邊擺了一個木箱充當桌子,牆邊有幾個畫架和不太牢靠的木頭椅子,落地窗前放了兩張合併的長桌,上面擺滿了畫筆、顏料和調色盤等畫具……對面的牆斜靠著一排新的畫布,另一邊則堆放著完成和未完成的作品。

    開放式的廚房空無一物,流理臺上有幾個空的泡面碗,洗碗槽裡堆放著幾個杯子和髒鍋子。

    季竮幾乎看傻了。這哪能算家,根本就是貧民窟!

    “季先生。”房東太太壓低聲音,但那雙小睛眼還是掩不住期待的光芒。“你在電話裡說泱泱的畫賣出去了,是真的嗎?那你今天是來幫她付房租的嘍?”

    “嗯。”他掏出皮夾拿出支票簿,抽出胸前的筆說:“她一共欠多少?”

    “啊?三……喔……不,我算一下。”她被季竮的直接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扳著手指算了又算。“一個月八千,三個月總共兩萬四,加上水電……算你三萬就好了。”

    季竮毫不猶豫的在支票上寫下六萬,撕下來交給她。

    “這是六萬塊,你到銀行可以直接兌現。”季竮解釋,隨即遞上名片。“我多付三個月房租和水電,以後若有任何錢的問題請直接找我,不要去煩她。”

    “喔……好好。季先生你人真是乾脆啊。”她將支票反覆看了幾次,確定無誤後小心的塞進口袋。“沒想到泱泱真的出名了。我啊,一直就覺得她有天分。你知道的嘛,雖然她脾氣古怪,但藝術家就是要有那種獨特的性格才會成名,你說對不對啊?”

    “嗯……”季竮走到畫架前,端詳那幅末完成的作品。房東太太則像只蜜蜂似開心的在他身後轉。由於相談甚歡,兩人都沒聽見有人進門的聲音。

    “你們在幹什麼……”

    一聽見泱泱的聲音,兩人驚訝得同時轉過臉。

    “ㄟ……泱泱,你回來啦。”房東太太立刻退到季竮身後。

    “你……”泱泱沖上來,臉上的表情比他們更驚訝。她往季竮面前一站,用力推了他一把。“你怎麼會在這?”

    “泱泱,別這麼凶嘛,季先生特地來看你的。”

    泱泱的視線轉到她臉上,一向倨傲的臉竟泛起尷尬的紅。

    “嚴媽媽,對不起,關於房租……我會儘快給你的。”

    “喔……沒關係沒關係。”她瞥見季竮對她眨眼,立刻機警的說:“不急不急,你先招呼客人,我要到市場去,再見。”

    說完,一溜煙鑽出門去。泱泱立刻轉過臉,興師問罪似的望著他。

    “她今天怎麼會這麼親切和藹?你跟她說了什麼?”

    “沒什麼,我們只是隨便聊聊。”

    “我以為總裁要是閑得沒事幹,頂多吃喝玩樂,沒想到你還多了樣追查別人行蹤的嗜好?”她扔下背包,隨手抓了張椅子,本來想坐下,一看見季竮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那支紅色手機,立刻走過去一把搶了回來。“原來是你偷走了。”

    “不是偷,是掉在我的辦公室裡,我從通訊錄裡找到房東的電話,再從她那問到這地址。”

    泱泱檢查了一下,稍稍卸下心防的說:“如果你是為了索賠那天砸壞東西的損失,抱歉,我沒錢。”

    “不是。”季竮打斷她的話。“我是誠心誠意來跟你談合作的事。”

    “合作什麼?”

    “我看過你的畫,知道你有天分,所以我想培養……不,正確的說,應該是投資。我的美術館需要你這樣的畫家。”

    泱泱轉動黑溜溜的眼珠,遲疑了一下才說:“我已經拒絕了。而且你的目標根本不是我,你只是為了追問Iris的死因。”

    “我──!”

    “好,我今天就坦白告訴你。”她突然拉開椅子,走到他面前,微仰著頭說:“是我,那場意外是我計畫的超完美謀殺。說忌妒也好,不甘心也罷,總之,我恨她、厭惡她的所作所為,更不屑你們這些人的崇拜驚奇眼光。”

    “我不信!”季竮震驚的抓住她的手臂,似乎想找出更多真相。

    “sorry,這麼說來我應該是你的仇人了。這樣,你還願意花大錢投資嗎?”

    “你……”季竮胸中本來有一股憤怒,但當他窺見泱泱眼底一閃而過的哀傷時,立刻把她拉近。“你撒謊。”

    泱泱臉上猝然的驚慌證實了他的猜測。

    “你只是嘴硬而已。如果真恨她,有太多機會和方法可以洩恨,但你不但沒做,反而保存了她的畫。你扯下這些謊究竟是為了掩飾什麼?”

    “我──”

    “璩泱泱,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放開我!”

    泱泱使盡全力掙脫,扭打間,還不慎打到季竮的臉,但他始終不放手;為了不弄傷她,季竮最後索性將她抱進懷裡。

    他把臉埋進她擺動的黑髮裡,嗅聞著她身上微涼的香氣。當他將唇貼上她頸後,那股溫暖終於讓泱泱冷靜了下來,捶打他的手也停了。

    季竮收手,將她抱得更緊。

    其實剛剛一看見泱泱,他就想這麼做了,但礙於面子和自尊,他竟然能面對面與她爭執這麼久才肯承認。

    “泱泱?”

    “嗯。”

    她的乖順令季竮更加不敢鬆手,因為怕這是最後一次,這前所未有的不安啃噬著他的心,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你……”

    “不要說了。”

    “泱泱,要怎麼樣才能讓你撤除敵意,信任我?”他冒險拉開兩人距離,但手還是捧著她的臉,讓她無法逃脫。

    “不需要。你做的已夠多了。”

    她垂下眼,閃躲他那熾熱的目光;就在她試圖拉下他的手時,季竮的頭壓了下來,直接吻住她。

    泱泱微微撇過頭,不再激烈反抗,或許是知道反抗也是白費力氣,她反而豁出去的任由著他,甚至……回應著。

    當舌尖再次碰觸,季竮感覺一股甜蜜的電流蔓延全身。他的手在她柔滑的長髮中穿梭,那觸感就像春風拂過臉龐。她柔軟的胸部緊貼他的胸膛,清楚感受那劇烈的跳動。

    幾秒後,當泱泱掙脫,季竮才發現那原來是自己的心跳。

    “泱泱?”

    “早知道會惹出這麼多事端,那天我根本就不該理你。”

    “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該攪亂你的生活。反正我拿不出證據,既然你這麼愛Iris,你就忘了我說的話,繼續去尋找吧。”

    “你說什麼?”他拉住她,壓抑胸口那股憤怒。“你以為我的情緒像水龍頭那樣說開就開、說關就關?!你以為我有辦法抱著這些謎團入睡嗎?”

    “那你想我怎麼樣?”

    “我──”

    季竮凝視那張毫無防備的臉,這才驚覺,不知從何時起……追逐璩泱泱竟取代了找尋Iris,成了自己新的生活目標。

    “算了。”見他語塞,泱泱突然轉身走到堆放畫布的牆邊翻找著。

    “這是……”季竮驚訝的看著泱泱手裡那幅畫。

    “這是Iris‘海天’系列中唯一沒有發表的作品,我把這幅遺作送給你,表示歉意和事情告一段落。”

    她將畫布遞給他,季竮卻不伸手。“告一段落是什麼意思?”

    “就是到此為止了。”她把畫靠在他身上,轉身走到長桌前。

    季竮抓起畫布看了一眼,那筆觸與用色讓他非常熟悉,但他卻不在乎的放下畫,走到泱泱身後。

    她假裝忙碌的整理著桌上的顏料,頭也沒回的說:“你可以走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微微轉頭,突然感覺一個巨大身影靠近,還來不及閃避,就被季竮抱住。“你幹嘛……”

    “你寧可餓著肚子住在這裡,忍受房東和余盈對你的冷嘲熱諷,也不願把畫賣掉,讓自己過好一點的生活?為什麼?”

    “我恨她……但我也羡慕她。因為她藉著畫找到了愛她的人。”泱泱停頓了一下,拉下他的手說:“她的畫裡有對你的愛。唯有真正愛她的人,才有資格得到她的作品。”

    “泱泱?”

    “你走吧。”

    “可是……”

    “到底走不走?!”

    “好,你別生氣,我走。”季竮點點頭。

    即使胸口已被狂喜和疑惑充塞得幾乎要爆炸,他還是強迫自己要忍住,千萬不能躁進。

    至少兩人已經可以平和進行對話,她對他似乎也沒了敵意,假以時日,他一定有辦法將所有疑團全部解開。

    “畫我收下了,我會好好保存它。但我這個人一向不欠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收下這張支票。”他拿出支票簿,寫上七位數,然後塞進她手裡。“那……我先走了。”

    泱泱站在桌前,雙手抱著自己,沒有回答,也沒有抬頭。

    當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門後,泱泱才打開手心裡的那張紙,上頭的字跡有些潦草,但藍色墨水深刻且堅定的印在紙張上。

    泱泱將支票對折,塞進牛仔褲後面的口袋裡,然後繼續收拾桌上的東西,任由淚水不斷的流……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7-7-30 23:00:13
第三章

    早晨,季家大宅。

    季家老四季碔邊走邊調整領帶,正準備下樓吃早餐。妻子煦晴跟在後頭,她一身寬鬆的粉色娃娃裝,原本就可愛的小臉因懷孕而略顯豐腴,看起來更粉嫩俏皮了。

    “我不管。”她個頭雖然嬌小,而且落後了好幾步,可聲音卻不小。“你要是排不出假,我就自己去了。”

    “不是我不排,是言醫生說懷孕初期還不穩定,你最好不要作長途旅行,反正演奏會每年都有,下次我一定陪你──”

    “這是她蟄伏了五年複出後,巡迴世界唯一的一場亞洲公演,我不管啦。”

    “小四,不管是什麼,你就答應她吧。”坐在客廳的季竮忍不住幫腔。

    “老哥,你不知道──”

    “我不曾見過煦晴跟你要過東西,她更不會無理取鬧,所以無論她要什麼,你都應該答應她。”

    “二哥!”

    “二哥說得對。”煦晴開心的勾住丈夫的手,理直氣壯的說:“就這麼說定,你快排好假,乖乖陪我去聽夏禹嵐的鋼琴演奏會吧。”

    “什麼?”

    季竮一聽到這名字,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臉色刷白的看著季碔。

    “不關我的事,是你答應的。”他無奈的看著哥哥,在心裡暗笑。

    “怎麼啦?墨煦晴發現兩人的反應不大對。

    “沒什麼。”

    兄弟倆正愁著該怎麼解釋這件事,煦晴的視線突然被另一樣東西吸引住了。

    “ㄟ,這幅畫……”

    她鬆開勾住丈夫的手,像是發現了寶物似的跑過客廳,季碔張開手臂,緊張的跟在後頭。

    “這是Iris‘海天’系列的作品嗎?可是我沒看過這一幅。”煦晴仰頭仔細欣賞著。

    “煦晴,你真是好眼力。”季竮像是找到了知音,開心的走到畫前。“這是‘海天’系列中唯一沒有發表過的作品。”

    “咦!Iris不是消失了好一陣子,最近又有新作品發表嗎?”

    “Iris?”本想走到餐桌吃早餐的季碔一聽見這名字,立刻睜大眼問:“哥,你什麼時候找到她啦?”

    “我沒有找到她。但……以目前的情況看來也算是了。”

    “你是在繞口令還是高興得語無倫次了?”季碔邊咬三明治邊說。

    煦晴一臉疑惑的看著兄弟倆。“你們在說什麼啊?”

    “對了,三年前你還在美國,不清楚這裡發生的愛恨糾葛。”

    於是季碔簡單敘述起三年前Iris與季竮從認識到欣賞,而後失蹤的種種。

    “真是太好了。”一說完,季碔立刻轉身望著哥哥。“找到她,于公於私,你們都可以繼續未完成的、嗯……合作。三年,你忍得夠久了。”

    “我跟Iris只有工作上的交集,我對她單純只是對藝術家的欣賞而已。”季竮望著畫,歎了口氣說:“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她已經死了。”

    “什麼!”夫妻倆睜大眼對望,隨即又同時轉向季竮。

    “這是怎麼回事?你從哪得到的消息?消息正確嗎?”季賦有所保留的問。

    “嗯。”季竮點點頭,坦然笑著。“無所謂了。真也好,假也罷,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了。”

    “難怪……你最近看起來有點不一樣。”季碔隱約發現兄長的態度和神情有異,但他不急著追根究柢。“也對,三年已夠久了。與其追尋一顆流星,倒不如努力找尋一顆專屬於你的行星。”

    三人一起走到餐桌前,悠閒的邊吃邊聊。三十分鐘後,兄弟倆一前一後走出大門,上了司機準備的車。

    季竮坐在車裡,即使眼前閃過再美的風景,他都無心欣賞。幾天來,他整顆心都懸在那幅畫和璩泱泱身上。

    長久以來困擾他的因數在一夕之間消失無蹤,但心口那股緩慢且不定時的窒礙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日見加劇。究竟是Iris死訊帶來的驚駭仍未散去,還是因為璩泱泱的出現?

    季竮不否認自己的世界因她的出現而改觀,甚至還有種旁觀的趣味,想看看接下來會是如何發展。過幾天,他便要出發到巴塞爾參加一年一度的藝術盛會;往年此時他都非常期待,但今年卻有些遲疑。

    這一去就是一個星期,所以他不得不把見泱泱的時間再往後挪。此時,唯一能促使他提著行李上飛機的動力,就是藉著看展,幫泱泱擬定明年參展的計畫。

    回來之後,他必須見她,不能任她繼續在他心裡撒野,否則遲早他會舉白旗投降。

    巴塞爾是歐洲最美麗的城市之一,它位於瑞士、德國和法國三國交界地區,萊茵河緩緩流過城市中心,中世紀風格的建築比比皆是,各類歷史遺跡點綴著巴塞爾城區,使城市飄揚著一股濃濃的古文化與藝術氣息。

    “巴塞爾藝術博覽會”是國際最高級別的藝術展覽,每年都有來自歐洲、美洲、亞洲和澳洲的近300家一流展館參加。除了藝術巨匠的代表作品外,也有目前風靡歐美的傑出藝術家的新作。

    離開機場後,季竮驅車前往巴塞爾。翌日一早,便動身前往博覽會的會場。

    第一天因為新鮮,還頗有興致的看了不少。到了第三天,他已經只是拿著簡介,走馬看花的隨便逛逛了。因為只要看到畫,他腦中就會浮現泱泱的影子,最後,在無法使自己專心的情況下,他索性離開,到附近的街道上走走。

    才踏出展覽館,就有人從身後輕拍他的肩。

    “季竮,好久不見了。”

    “禹嵐?”季竮轉過身,看見一個五官細緻、全身散發典雅氣質的女人對著他笑。“你怎麼會在這?”

    “嗯……”她雙頰微紅,不太敢直視他的眼。“我陪朋友一起來的。”

    “我不知道你對這種大型展覽也有興趣。”季竮看看她身後,發現她是一個人。

    “人……總會改變的。”她迎向他的目光,緊張中帶著不安。季竮的凝視仿佛有著熱度般,把她的臉燒得更紅了。

    五年不見,夏禹嵐仍和當年他們分手時一樣,留著一頭層次分明的俐落短髮。

    曾是國際知名鋼琴家的她總是知道如何展現自己的美。

    短髮襯托出她精緻的瓜子臉,高雅的兩件式針織衫、珍珠飾品則恰如其分的彰顯她貴族般的氣質。兩道彎彎柳葉眉,黑白分明的眼眸,粉嫩雙唇始終帶著優雅微笑。

    她那張美麗臉龐不只凡人愛,就連老天也捨不得在上面刻下歲月痕跡。可是,儘管她的美仍是那樣令人心動,但季竮卻忘不了五年前她是如何將他推入地獄的。

    那一天,是夏禹嵐亞洲巡迴公演的最後一站。

    季竮那時剛接下岩夏,忙得分身乏術,以致夏禹嵐的十幾場演奏會都無法親臨現場。最後一晚,本來要到香港簽約的他,為了給她一個驚喜,暗中更改了行程。

    他捧著她最愛的葵百合走進後臺,隱身幕簾後,等著她下臺,想要第一個給她擁抱和親吻。沒想到夏禹嵐謝幕後,竟轉身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她就這麼在全世界的人面前背叛了他。

    季竮什麼都沒說,放下花,靜靜的離開。但他永遠忘不了,禹嵐回望他時,那坦然且毫無歉意的眼神。

    半年後,名鋼琴家夏禹嵐在日本結婚,新郎不是相戀多年的季竮,而是那晚和他擁吻的華裔古董商工藤浩。

    季竮從此封閉自己的心,直到Iris的畫敲開他的心門……

    “季竮?”

    “嗯。”禹嵐的聲音將他從記憶的洪流中拉回來。

    “我打過幾次電話給你,但不是找不到你,就是等不到回覆。”

    “是嗎?可我從沒有收到任何訊息。”他看著她,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不過,真巧,竟會在這麼大的會場上遇見你。”

    “其實……不是巧合。”她眨著盈盈水眸,心虛的看著他。“我知道你每年都會來看展,所以我每年都來,今年終於碰到了你。”

    “為什麼?如果要找我,你大可回臺灣。雖然分手了,並不表示不能皆田朋友。”

    “對不起。”她尷尬一笑,季竮這才在她眼角看見歲月的痕跡,還有一些讀不出的思緒。“我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回臺灣見你。”

    “所以這次複出演奏會沒有臺灣這一站?”季竮說。

    “嗯。”

    “那你找我是……”

    “季竮,”她紅著眼,突然鑽進那熟悉又溫暖的胸膛,緊抱著季竮。“我早就想跟你說……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你……”

    “禹嵐,你沒事吧?”季竮嚇了一跳。看了看四周,然後拍拍她的肩。“你大老遠跑來,花那麼多時間在幾萬人的會場裡找我,就為了道歉?”

    “嗯。”她坦承的點頭,抬起濕潤的雙眼問:“這樣不行嗎?”

    “不是不行,是很傻,而且一點都不像你。”

    季竮笑笑,感覺越來越多好奇的目光朝他們看來,於是輕摟著她的肩,沿著河岸邊的街道走。

    擦身而過的中世紀建築、一張張美麗的異國險孔、空氣裡彌漫著明顯的陌生氣味加上身旁的禹嵐……這一切都讓季竮感覺很不真實。

    當禹嵐的手摟上他的腰,季竮突然有種想逃的感覺。

    “看來我們真的還有緣。”她嘴角拂過一絲慶倖的笑。

    “什麼?”

    “如果今年仍沒有遇見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什麼意思?你……過得不好嗎?婚後你就沒有公開表演了,也很少在報章雜誌上看到你的消息,我以為你很幸福。”

    “我也以為,而且也應該。但……”她歉疚的望著他。“犯了罪的人,怎麼可能不受懲罰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呢?”

    “禹嵐,你不要用這麼嚴厲的字眼責備自己,愛……是沒有對錯的。”

    “你總是這麼溫柔的包容我的任性。我都背叛了你,你卻連一句責駡的話都沒說。”禹嵐輕輕依偎著他。

    “我只是希望你快樂。”

    禹嵐一聽,立刻停下腳步,旁若無人的抱住他,主動吻上他。她吻得既熱且狂,像是做錯事的小學生股,正盡其所能的想彌補。

    她的體溫、氣味、呢儂軟語,不斷的敲擊著季竮的記憶大門。他站在門後,不但沒有喜悅,身體還僵住了,無法動彈。在一片紛亂的思緒之中,他一度想起璩泱泱,想念她的唇……

    “禹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季竮拉開她,花不到一秒的時間就冷靜下來了。

    “我離婚了。”

    “怎麼……”他對這訊息一點感覺都沒有,但因為禹嵐緊緊盯著,他只好牽動嘴角,意思意思的點了個頭。

    “這是報應。是我背叛你的懲罰。”她一副坦然接受的表情。“這次……我不會再猶豫。我知道我要什麼,只有你,只有你能讓我快樂。”

    “禹嵐,你冷靜一點。”

    “我不要冷靜,我無法再忍受一天沒有你的日子。”她賭氣似的轉身,望著潺潺流動的萊茵河。“我只想結束這個錯,結束這一切。”

    季竮上前輕拍她的肩,還沒開口,禹嵐就虛軟的一攤,直接倒進他懷裡。

    “對不起。”

    “好點了嗎?”季竮轉身,從半敞的落地窗前走過來,扶起禹嵐,送上一杯溫開水。“要不要叫點東西吃?”

    “我很好。”她搖搖頭,喝了一口水,視線不經意的在房裡來回看著。“你真的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溫柔、善解人意。當初我真是鬼迷了心竅,才會那樣傷害你。”

    季竮不置可否的笑笑。“別再道歉了,我一點都沒有怪過你。”

    “即使是這樣,我也得到應有的懲罰了。”

    她用右手撫摸左臂,突然將衣袖往上推,露出一道道新舊傷痕,從手腕延伸到上臂,有刀傷,也有瘀青,景象令人沭目驚心。

    “我寧願死,也不能讓全世界的人看笑話。”她倔強的說。

    “但……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險?他的行為已經威脅到你的生命了。”

    “不,不會再有人能傷害我了。”她湊過去吻他。“只要有你保護我,我什麼都不怕。”

    禹嵐一說完,隨即張開嘴,送上熾熱且充滿渴求的舌尖。她將手攬上他頸項,那久違的香氣令季竮感覺一陣暈眩,但當她開始解他胸前的鈕扣時,他立刻阻止她。

    “怎麼了?”禹嵐疑惑的看著他。

    “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禹嵐掀開被子下床,視線重新掃視過梳粧檯、床頭,任何可以放置物品的地方,確定沒有遺漏任何角落了──“我不知道你已經有了女人。”

    “不……”

    “不?”禹嵐緊抓著自己脫下的薄外套,光著腳站在床邊。

    “是有個女人,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季竮肯定的說。

    “你該早些告訴我的。”她羞傀的從椅背上抓起衣服,倉皇的穿上鞋。“我真是個大傻瓜,什麼原不原諒、恨不恨的。其實你早就忘了我,早就……我真丟臉,竟然還天真的以為可以重新開始。天哪,我真是個白癡。”

    他看著禹嵐,腦中閃過好多解釋的字句,但每出現一句,就覺得那不足以詳述他和泱泱的關係。最後,他選擇沉默不語。

    “我一點也不意外。”禹嵐倒是先開了口。“憑你的家世背景、你的條件,不可能五年都沒有女人。”

    “禹嵐……”

    “我已經決定離婚了,今天看見你,更加讓我確定自己的決定。不管你現在跟她發展如何、未來會怎樣,我都不會放棄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禹嵐開口前,先上前一步親吻他。“你是我要的男人,我愛你,只有你能給我幸福,所以……我不會放棄的,我會跟那個女人競爭,直到分出勝負。”

    “勝負?”季竮差點脫口說出其實勝負早成定局了。

    當身旁的女人還在摸索、想盡辦法要打開他的心門時,已經有一個人悄悄的闖入,甚至在他最私密的夢境中來去自如。

    送走禹嵐,季竮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心口那曾經流血不止的傷口,如今不但已痊癒,甚至連疤痕都沒有留下。

    翌日一早,季竮立刻更改行程,提早回臺灣。

    十幾個小時的旅程,季竮不但沒睡,反而神采奕奕的整理著資料。他有十足的把握,相信在他嚴密的監督之下,泱泱一定會在明年的展覽中大放異彩。

    飛機終於抵達桃園機場。

    一下機,季竮健步如飛的跳上計程車,往泱泱的住處駛去。

    “怎麼是你?”他驚愕的看著出來應門的房東太太。“泱……請問璩小姐在嗎?”

    房東太太拉開門栓,一臉不悅的說:“她走了。”

    “走了?”

    季竮拉開門,側身擠進屋子。才踏進大門,就被異常刺眼的光亮弄得睜不開眼。望著空無一物的房子,他不知所措的問: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已經付了三個月的房租,為什麼還叫她搬家?”

    “是她自己要走的。”房東太太一臉的委屈,心有餘悸的拍著胸脯說:“她知道我收你的錢,氣得把我大罵一頓。要不是我兒子在,她可能還會打我呢。”

    “對不起,那──”

    “她叫我把多餘的錢退還給她,當天晚上就搬走了。她沒有留下聯絡的方式,不過倒留了一樣東西要我交給你。你等我一下。”

    季竮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等著房東太太回來。

    他恍恍然在空屋裡走來走去,一想到泱泱用那輛破車載著所有家當連夜逃離的情景,不覺一陣心疼。

    “季先生。”房東太太將一個舊牛皮紙袋交給他。“你慢慢看,走的時候別忘了帶上門。”

    房東太太踩著拖鞋離開,碰的一聲關上門。

    季竮走到窗前,先摸了摸沉甸甸的信封,感覺到那厚度時心裡其實已經有了底,心底僅存的期待在撕開信封口時瞬間消失。

    他把信封倒過來,一疊鈔票和一張滿是折痕的支票直接落入掌心。

    天哪!她竟然什麼都沒拿。

    季竮大叫一聲,無處發洩的氣憤充塞胸口,讓他只能用力捏皺信封。

    “活該,真是自作自受。”經過幾分鐘的冷靜,他抬頭看見玻璃窗上的自己,一手抓著錢,一手抓著紙袋,模樣既狼狽又可笑。隨即,他把紙袋扔到牆角,將錢和支票往口袋一塞,拖著行李頹然離開。

    “咦!”煦晴頭戴粉紅格子布的圓邊草帽、手裡拿著剛從花園剪下的瑪格麗特,站在門口說:“二哥,今天怎麼沒上班?”

    “嗯,我不舒服,今天請假。”季竮攤在軟軟的沙發椅墊裡回答。

    “你還好吧?要不要去看醫生?”

    “不用。我只要腦袋放空一天就好了。”

    煦晴點點頭,將花插進傭人準備好的瓶子裡,放到靠窗的一張矮桌上。

    “煦晴,”季竮靜靜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突然間:“你快樂嗎?”

    她毫不遲疑的點頭,對著美麗的白色花朵笑。“我不但快樂,而且幸福。”

    季竮點點頭,心底湧現難以形容的複雜情緒。

    的確,季碔和煦晴是如何經歷生死交關才尋覓到如今的幸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羡慕,卻不怨,因為自己就是少了季碔為愛不顧一切的傻勁;異常冷靜的他,可以精確分析出明天的股市走勢,卻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可以為了所愛勇敢與死神搏鬥。那麼,孤老一生,似乎就是他的晚年寫照了。

    想到這裡……季竮不自覺的又歎了一口氣。

    “你真的不對勁耶。”煦晴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一雙大眼骨碌碌的轉,清透得仿佛可以看穿所有秘密。“你在瑞士發生什麼事了?”

    “嗯?”季竮一驚,整個人從沙發上端坐起來。“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太明顯了。你整個人失魂落魄,好像得了憂鬱症。”煦晴眼中透著高度好奇。

    “跟瑞士沒有關係,是……”季竮這才將與泱泱相識的過程敘述一遍,說著說著,視線無意識的轉到那幅畫上。“我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

    “嗯。”煦晴點點頭,起身走到畫前。“聽你這麼說……我覺得這女孩的自尊心頗強,你這樣擅自出手幫忙,確實會給人難堪。”

    “但我根本沒那個意思。”季竮覺得自己好冤枉。

    “或許……你該試著去瞭解她的需要,找到她能接受的方式再行動。”

    “來不及了。”季竮絕望的說:“她已經連夜搬走,我連她一個可能落腳的地方都想不出來,更不用說找人了。”

    “有沒有考慮試試征信社?或許可以一併查查她跟Iris的關係。”煦晴笑望著畫,突然在右下角發現了什麼東西。

    “怎麼了?”

    煦晴指著隱藏在海浪中的一個符號說:“這簽名我好像在哪見過。”

    “你看過Iris的畫,覺得簽名眼熟也是正常的。”

    “不,不是Iris。你等我一下。”煦晴突然轉身,快步走進書房,出來時手裡拿著類似畫冊的東西。

    “你看。”她翻開第一頁,直指同樣藏在右下角,一模一樣的簽名。

    “這是怎麼回事?”季竮解讀出那淺淺的、幾乎融入背景的線條,就是一個草寫的“泱”字。

    “這根本就是同一個人的簽名嘛。”

    “這是什麼東西?”季竮不想探討已經確定的事,他快速翻閱煦晴手中那初稿似的畫冊,急切的想知道更多。

    “喔,這是兒童基金會出版的一套童話故事繪本。”她指著季竮手上一張滿是綠色樹葉交疊而成的虛幻森林。“我堅持拿這張來當封面。”

    “你知道這是誰畫的嗎?”他不斷來回翻看,越看,心裡越篤定。

    “不知道,不過……”煦晴眨眨眼,微笑說:“等我一下。”

    煦晴轉身拿起桌上的電話撥號,走到最近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季竮茫然的捧著畫站在那,幾乎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擊倒。他沒有勇氣走近去細聽煦晴的談話內容,心裡只想著,若希望再次落空,他該怎麼辦?

    煦晴掛掉電話,面帶微笑的將手裡的紙條拿給他。

    “這是她可能去的地方,因為在那有個畫室,不過……”煦晴一臉為難的看著他。

    “台東?”

    “是蘭嶼。沒有電話,也沒有確切的住址,但我盡可能把地點問清楚,也畫好地圖了。”

    季竮看了一眼紙條,感激的上前抱住了她。“真的謝謝你。”

    “啊……小心畫!”煦晴推著他,寶貝的護住手中的底圖。“舉手之勞,不用謝了。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那還用問,當然是親自跑一趟。有些話……我一定要當面問清楚。”

    “嗯,趁著時間還早,趕快出門吧。”

    在煦晴關心的催促下,季竮揮別陰霾,臉上堆滿了笑,快步上樓更衣。

    當他駕著車在駛往松山機場的路上狂瀾時,雖然思緒混亂,但意念卻很篤定。他不再反問自己為何會如此執著,為何她再三拒絕,自己還是窮追不捨。

    因為答案早已顯現。現在只需要見她一面,親自證實。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7-7-30 23:00:37
第四章

    走出機場,刺眼的陽光迎面而來,季竮不自覺的抬手遮住那令人暈眩的光亮。

    若按照行事曆,他現在應該坐在寬敞的會議室,吹著冷氣,跟下屬開會商討下一季的投資方向;聽著財報,研擬新的計畫……但此刻,他卻頭頂烈陽,腳踩發燙的柏油路,漫無目的的在這小島上行走。

    這樣冒險刺激的生活方式雖令人驚恐,卻也充滿了未知的奇喜。

    坐上計程車,一向注重形象的他立刻脫下西裝外套、解開鈕扣,把那些制式的教條拋在腦後,只求微弱的冷氣趕緊幫他驅熱。

    “到了。”司機按照圖示,將車子停在一處樹蔭遮蔽的路邊。

    季竮從車窗中望出去,左邊是綿延的丘陵地,右邊則是一望無際的海。

    “這裡沒有住家啊。”

    正當他狐疑的片刻,司機已經下了車,將他的行李搬出車外。

    “從那個缺口往下,沿著沙灘走,你就會看見了。”

    進退兩難的他別無選擇的下車,提著行李,在杳無人煙的堤岸邊站了一會兒,終於決定走下堤防。

    走沒兩步,腳底突然一滑,那雙隻適合在高級地毯上行走的名牌皮鞋竟害他陷進沙裡,整個人跌跪到地上。

    為了站起來,他很自然的將手撐在地上,誰知剛好按到藏在沙堆裡的貝殼碎片,尖銳的貝殼碎片刺進掌心,痛得他忍不住大叫出聲,狼狽的跌坐在沙灘上。

    “媽的!”季竮驚訝自己竟會咒駡髒話。

    但現在可不是探討這個的時候。

    他將滲血的手往高級襯衫上擦,頭一仰,這才發現天空藍得不可思議。這一放鬆,關節和肌肉開始酸痛,不一會兒,肚子也跟著叫了起來。

    即使又餓又渴又累,他卻一點也不後悔,反而站起來繼續往前走。五分鐘後,當他繞過一座突出的岩壁,便看見一幢木屋靠著岩石築建在沙灘上。

    季竮像是打了一劑強心針,拎起行李,快步朝房子狂奔而去。

    原木建造的屋子因為海的濕氣與風吹,呈現一種過度的蒼老與殘破。上頭的漆剝落殆盡,周圍堆放的雜物更讓它顯得荒涼。

    季竮無須放輕腳步,因為巨大的海浪聲已經吞噬了所有聲音。

    他踏上木梯,調整踉蹌的腳步,被風吹開的木門很有規律的撞擊著門框,發出碰碰碰的聲音。

    “有人在嗎?”他放下行李,伸手拉開門喊:“璩泱泱,你在嗎?”

    雖然沒人回應,但他從門縫望見屋裡毫無章法、堆積如倉庫的擺設,就是璩泱泱一貫的風格,頓時心裡一陣喜悅。

    畫具和畫布分別擺在屋子的四個角落,小客廳裡的沙發桌椅看起來雖然舊,卻乾淨整齊,比起臺北的屋子,這裡顯然多了點人味。

    而最令季竮高興的是……才說封筆下畫的她,顯然打消了念頭,不但把畫作掛滿所有牆面,斑斕炫麗的色彩更勝以往沉鬱的風格。

    因為開心,他也就鬆懈了緊繃的神經,一進屋就左顧右盼,往廚房找水喝。

    他順手打開冰箱,拿了瓶礦泉水,仰頭大口往嘴裡灌。就在他發出滿足的歎息時,身後突然有人大喊:

    “喂!你不怕裡面裝的是毒水啊!”

    “你?”季竮瞪大眼,用手指著泱泱,仿佛她才是不速之客。“你……你的頭髮呢?你為什麼把頭髮剪了?”

    “我做什麼不需要跟你報備吧?”泱泱卸下肩上的破背包,將魚竿放回牆角,提著釣到的魚走進廚房。“別擋路。”

    “你……”雖然心情已鎮定下來了,但季竮的雙眼根本離不開她那白皙的後頸。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幫一個基金會畫童話故事繪本,負責的人……是我的弟妹。”

    “你是說曹煦晴?”泱泱佩服的看了他一眼。“同是一家人,怎麼差這麼多?她那麼有愛心,而你……只會欺負人。”

    季竮笑笑,言歸正傳。“為什麼看到我,你一點都不驚訝?”

    “你一定會來,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她推開季竮,將魚放進洗碗槽,雙手熟練的開始處理。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泱泱低頭沒有回答,但她那泛紅的後頸已經出賣了她。季竮不想破壞這難得可以仔仔細細、盡情看著她的機會。

    半個月不見,她已經褪去城市女孩的白皙嬌嫩,把肌膚曬成了小麥色;或許是因為生活機能不便,她不但瘦了,連身上的肌肉線條也顯得更完美。

    “你不用上班嗎?”

    “我有三個經理、五個助理,公司的事交給他們,我不需要天天盯著。”

    “那你是來度假還是……”

    “你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季竮突然抓住她的手,肌膚碰觸的瞬間,也點燃了他壓抑許久的欲望。

    但泱泱豈會隨意就屈服。“我懶得揣測你那無聊的想法。不管是

    “既然你無話可說,那就……乖乖聽我的道歉吧。”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以防她掙脫。“你的不告而別讓我很內疚,要不是我……你也不必大老遠躲到這裡來。雖是無心,但我還是必須負起責任,彌補你所失去的。”

    “不必。”她抽回自己的手,趕緊把洗碗槽裡的魚處理好,丟進鍋子,端上瓦斯爐。“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你沒欠我什麼,搬家是既定的計畫,回到這裡來也只是暫住,並沒有久留的打算,等處理好這些畫,我就要離開了。”

    “離開?上哪去?”

    “跟你無關吧?”

    季竮腦際突然閃過一抹恐懼,想著如果自己今天錯過了,或是晚了幾天來,就可能一輩子再也找不到她。

    “我承認。”季竮退了一步,對無法跨越兩人之間的鴻溝感到沮喪。“我是居心叵測、另有企圖,但那和Iris無關,我追到這裡來純粹是為了你。”

    泱泱丟給他一個嘲笑的眼神,然後低頭去轉瓦斯爐的鈕,試了幾次,火都打不著,季竮上前幫忙。

    泱泱不知所措的抓著鍋把,調整位置。這時,突然轟的一聲,烈焰直往上竄燒。泱泱的下臂首當其衝,連白色棉T恤的袖口都被燒著。季竮一驚,立刻將她抱到水槽前,不斷用水猛力沖淋被火吻的部位。

    “好了,我沒事。”

    “你不要動,再多沖一下。”他將她的手拉回水柱下。

    “只不過被火掃了一下,沒關係的。”

    “我說不要動,你就給我乖乖的,聽到了沒!”

    一向不服輸的泱泱,這次竟認命的蜷在季竮懷裡沒有反抗。

    季竮的手和著水流,來回在她敏感的手肘和手腕間遊移。即使隔著衣服,她也能明顯感覺到從他身上釋放出來的熱度,他的呼吸因擔憂而有些急促,全身充滿太陽的氣味。

    “我真的沒事了。”泱泱無法克制紅潮由臉頰蔓延到耳根。

    “手是畫家的生命,你要好好保護。急救箱在哪?我幫你擦藥。”

    “這裡沒有那種東西,而且我這雙手已經不畫畫了。”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季竮突然抓住她,將她扳轉過來,莫名的生氣著。

    “自欺……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季竮抬頭,望著掛滿牆面的畫說:“你要真的放得下,就不會把畫掛滿整間屋子。你不會甘心丟掉畫筆的。那些畫,絕不是出自一個想放棄作畫的人的手。”

    午後的陽光穿過木窗灑滿整間屋子,映照進泱泱的眸子,反射出琥珀一樣的璀璨光芒。

    “你錯了。我不是捨不得,只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浪費時間。”

    “你所謂的不要浪費……就是到這鳥不生蛋的海邊抓魚,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為什麼不讓我幫你?為什麼要白白浪費天分呢?”

    “你不懂……”

    “我是不懂!”他氣怒的吼著,“從認識你開始,我就成了低能兒,像個白癡似的完全無法分析判斷。我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讓你卸下心防,怎樣做才能讓我們的對話不再劍拔弩張,怎麼做才能討你歡心、讓你笑……”

    “這些招式……你留著去對付其他女人吧。”泱泱有點想笑。

    “我沒有其他女人!”他將她拉得更近,幾乎貼上她的唇。“我想要的……只有你。”

    泱泱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季竮的唇已經覆上來。她沒有閃躲或掙脫,甚至隱約在期待他主動,等著他來征服她。

    一切都在無聲中悄然進行著。

    季竮微微施力,用舌尖頂開她的唇,進入她溫暖的口中。泱泱先是閃躲,但隨即臣服在他的撫弄與撩撥下。她聽見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喘息,知道自己再不反抗就要遲了,然而潛意識裡的渴求卻完全控制了她的身體,讓她只能醺然的躺在他懷裡,哪都不想去。

    季竮欲罷不能的釋放出熱情。泱泱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席捲,當那股熱力蔓延到雙腿之間,她突然害怕了起來!在季竮將手滑進T恤時,她頓時驚醒,手一推,迅速拉開兩人的距離。

    泱泱轉身關掉水龍頭,隨手抓來一塊布擦拭手臂上的水。季竮毫不遲疑的跟了過來,緊貼著她的身體。

    他從未如此渴望一個人。

    現在,他終於可以體會季碔當初為什麼可以為了愛而不顧一切了,也明白那種感覺不是你想就可以擁有,然而一旦降臨,除了接受,便別無它法了。

    “到現在……你還不肯面對我?”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不但懂……你也知道我倆之間有什麼發生了,正因為如此,你才會千方百計的躲著我,對嗎?”

    “你真是自傲得無藥可救。”泱泱算是婉轉的承認了。

    雖然她慶倖他是個主動積極的人,但也害怕他那股與生俱來的自信。因為,武裝自己一直是她用來保護自己的力量,只是,當她面對眼前這個男人,就會開始變得軟弱、毫無招架之力,就像是沒有了盔甲的戰士,只能任人宰割。

    “你說你要我……你知道這句話背後的代價有多大嗎?”

    “以我目前所擁有的……無論是有形或無形的資本,我相信我付得起。”他凝視她,要她在他的注視下無所遁形。“我也會害怕。但當我跨越了那道鴻溝,才發現承認既有的事實並不是件難事。”

    “謝謝你的分享。但我沒有這份疑慮,更沒有什麼好跨越的。”

    “如果是我的錯覺,如果我倆之間什麼都沒有,你應該反抗,應該在我第一次吻你時就賞我兩巴掌。”泱泱無法辯駁的低下頭,季竮乘勝追擊的說:“你否認我倆之間發生的事、躲著我,但我親吻你時,你的身體卻對我坦白了一切。”

    “就算你說的全是事實,那又怎麼樣呢?你不認識真正的我,你只是好奇,想從我身上找到謎底而已。”

    “泱泱……”她絕望的眼神令季竮心疼又不解。

    “相信我,到此為止對你我都好。”她拉下他的手,迅速將自己帶回現實。“瞭解越多,你會越後悔遇見我,甚至可能想殺了我。”

    “你在胡說什麼!我……啊!”

    “怎麼了?”

    “對不起。”季竮捧著肚子,尷尬的看著她。“我一早就搭飛機,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呢。”

    “我送你到市區。”泱泱忍住笑,將瓦斯爐的火關掉。“那裡有飯店、民宿和餐廳,可以讓你好好休息。”

    “嗯……但我現在又累又餓,如果不麻煩,我想在這打擾一晚。”

    泱泱遲疑了下,看著客廳。“你只能睡沙發,晚餐只有魚湯和炸醬麵。”

    “沒關係。旦他精神百倍的走到門口,迅速將行李拉進屋內。

    吃完晚餐,天才剛暗下來。

    本以為好不容易獨處了,兩人應該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但泱泱一吃完就到屋後整理東西,忙進忙出,擺明著不想給他機會。

    習慣動腦、鮮少運動身體的季竮,經過一天的奔波,其實也累了。

    洗完澡,在客廳坐了一會兒,就不知不覺睡著了。

    等他再睜開眼,已是子夜時分。除了遠處的海浪聲,四周靜得出奇。他覺得口乾舌燥,想起身找水喝,卻聽見大門被風吹得砰砰作響。

    他怕這聲音會吵醒泱泱,趕緊上前關好;一走近,才發現泱泱竟然坐在離屋子不遠的沙灘上,就著月光,一個人喝著酒。

    “吵醒你了?”泱泱回頭看他。

    季竮搖頭,望著她被酒精醺紅的臉頰,按捺著胸口的一股燥熱,在她身旁坐下。“不睡覺,一個人跑到這來喝悶酒?”

    “嗯……我需要酒精幫我厘清一些事。”

    “是嗎?”季竮順手開了罐啤酒,喝了一口後才說:“想不到還有事情可以困擾你。”

    “當然有。”她坦然的眸子映著月光,閃動的望著他。

    “是我嗎?”季竮的心沒來由的狂跳起來,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於是又灌了幾口酒,才說:“我不是來找麻煩,我之所以像個傻瓜一樣追著你跑,只是想要確定一件事。”

    “什麼事?”

    “確定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泱泱轉開臉,沉默的望著蒙上黑紗般的大海好一會兒,突然放下酒瓶,側過身來吻他。

    季竮睜大眼,僵住身體,動都不敢動,像是在呵護一隻稀有蝴蝶般的小心翼翼。

    淡淡的酒香在唇齒之間散發,泱泱輕輕張開唇,季竮便完全臣服在那無聲的命令之下。幾秒之後,他便化被動為主動,探出舌尖,挑弄著。

    交纏一次比一次深入,一次比一次熾烈。

    季竮往沙灘上一躺,再翻身將泱泱壓在身下;在一個深吻之後,季竮將手伸進她衣服裡,撫摸她微涼的肌膚。泱泱取暖似的貼近,讓季竮感到無限歡愉。

    他褪下她的所有衣物,細細端詳全身赤裸的泱泱,那被月光照得閃閃發亮的肌膚,讓他忍不住俯身親吻。

    這個吻比泱泱嘗過的任何一個吻都要美妙,但她非但沒有因此而沉淪,反而愈發清醒過來,著急地想要逃離。

    季竮壓住她,帶著些許霸道和憤怒。

    “是你先開頭的。”他提醒她,雙眼片刻不離的看著她。

    “對不起,但……這是不對的,我不能讓這件事發生。”

    “來不及了。”季竮感覺到自己高漲的欲望正加速衝撞理智的牆。

    她試著掙脫,試著挺起身體扭動,殊不知此時此刻她的任何一個微小動作都可能引發不可收拾的後果。

    “我可以容忍你的任性妄為,唯獨這件事……我不能依你。”季竮喘息的說完,立刻將她壓回沙灘上。

    他遲疑著,因為即使心裡再怎麼渴求她,他也不可能為了滿足私欲而傷害她;但當他的手滑到她腿間,觸摸到那汨汨流出的愛液時,才明白她不是不渴望,而是因害怕才抗拒。

    “我……”

    “噓。”瞭解她的單純和膽怯之後,季竮立刻給她一個堅決又溫柔的吻,然後與她十指緊扣。“別怕……放心的跟著我。”

    泱泱似乎仍有話要說,但此時……沒有一件事比愛她、滿足她更重要了。

    季竮的舌尖製造了不可思議的神奇。它溶解了泱泱冰封多年的心,帶她進入另一個仙境。即使已是夏天,子夜的空氣中仍帶著一股薄薄的寒意,但在季竮臂彎中的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季竮扶住她的腰,輕輕往上一托,就在那一瞬間,他的欲望滑進了她的身體裡。

    一股被緊實包覆的感覺令季竮震驚不已。其實第一次親吻她時他就隱約知道她有多純潔了,如今只是更加證明她的純淨。

    “啊!”

    在季竮一連串的溫柔折磨下,泱泱忍不住叫了出來。

    她因未知衍生恐懼而想逃開,但季竮不准。他囚住她的身體,持續給她溫柔的吻,直到她適應那痛處,慢慢感覺甜蜜蔓延……

    一股慵懶的酥麻開始滲進她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

    泱泱感覺有股力量不斷地……非常有節奏的撞擊著自己。開始時她會扭動身軀,當漸漸發現那隱形的力道不但巨大,而且充滿溫暖與包容時,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7-7-30 23:01:11
第五章

    泱泱的臉映著月光,散發出一股精靈般的純淨。

    她看著季竮,希望捕捉到這句話所帶來的衝擊。但他面無表情,或許有那麼一點驚愕閃過,但持續不到幾秒鐘。

    “不像吧。”泱泱冷笑,目光直射進他的眸子。“幾乎沒有人知道,我跟她是姊妹。”

    “這就是所有謎團的解答?”他問,也在同時整理好思緒。“難怪你會擁有她的畫,會對她的事情了若指掌。但我不懂……”他很自然的伸手把她拉近,用身軀包裹著她。“你為什麼要隱瞞這件事?”

    “你根本不該知道。那天遇見你是個意外。”泱泱本來覺得寒冷,但一貼近季竮,頓時就溫暖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季竮聽出了她藏在話裡的秘密,急於想挖掘出來。“你為什麼一看到我會那麼緊張?”

    “我哪有!”

    “哪有?”季竮抬起她的下巴,不費吹灰之力就破解她的防備。“你用言語刺激我,千方百計想甩脫我、引起我的反感,為的是什麼?”

    “因為我怕……”

    泱泱閉上眼,墜入那幾乎將她溺斃的記憶之河。

    “我恨老天為什麼總愛跟我開玩笑。先是讓我成為璩瀛瀛的妹妹,後來竟又遇見你。”季竮不解,但沒有打斷她。“我姊……她從出生起就是全家疼愛的小孩,她遺傳了我爸媽所有的優點,甜美,個性活潑又外向,從小就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其實美麗又囂張的璩瀛瀛不僅仗著長輩的溺愛,對人跋扈又霸道,對妹妹泱泱更是極盡所能的欺負。

    生性善良的泱泱,從不介意被拿來作比較。她甚至覺得有這麼一個完美姊姊是件很驕傲的事,但她的低調讓步並未讓她得到多一些關愛。

    為了不與姊姊競爭,她把姊姊分身乏術的畫畫當成排遣寂寞的工具,最後誤打誤撞,竟挖掘出她驚人的繪畫天分。

    一次意外參賽,泱泱竟贏得全國美展的優勝。

    從此,她的光芒不但蓋過姊姊,狠狠將她從舞臺上推了下來。但璩瀛瀛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為了奪回眾人的目光與讚美,她以燒掉畫室為威脅,逼迫泱泱說了一個瞞天大謊。

    季竮抱著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氣,裡頭包含著對她的心疼不舍,更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歎。

    “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季竮得意的笑著。一我早懷疑你就是Iris,現在只是證實了我的猜測而已。”

    “你怎麼……”

    “既然如此,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五年前,我曾被一個女人背叛。”他簡單敘述了自己和禹嵐的那段過往。“那是我順遂人生中的第一個挫折。雖然表面上一如往常,但其實我傷得很深,從此封閉自己,更將情感冰封,將近兩年的時間,我的生活裡只有工作,直到……看見Iris的畫。”季竮挪近,半個身體貪戀的貼覆著她。

    “畫?”

    “嗯,第一眼看到那幅畫,我就震懾得說不出話來。然後……竟然哭了。”他靠近,用微涼的唇輕輕吻泱泱。“那幅畫有一種神奇的魔力,隱藏在交疊色彩裡的孤寂,像把劍,深深刺進我心裡。最重要的是……竟然有人能把我的痛畫出來,當時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溫暖。”

    “不要說了。”泱泱眼中閃爍著比星星還耀眼的光芒。

    “所以我想見那個人,急切的想瞭解她。”泱泱伸手捂住他的嘴,央求他停止,但季竮執意說完。“其實見了人之後我很失望。或許藝術家都有人格分裂的特質,但在你姊姊身上我找不到令我感動的蛛絲馬跡。”

    “對不起……”泱泱拉住他,急切的說:“我撒了謊,我姊並沒有死。”

    “謊言也好,誤解也罷,就讓它們過去吧。現在我不想分心去理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他用力將她抱近,親吻她的額頭。“我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顧。”

    “重要的人?是……我嗎?”

    “嗯,就是你。”

    “但你根本不認識我,怎麼能這麼信任……甚至愛我?”

    泱泱想推開他起身,至少不要膩在他懷裡說話,但季竮根本不讓她有任何機會逃脫。最後泱泱只得放棄。

    季竮的唇從她額頭移到唇間,迫不及待的探入,搜尋著專屬於他的甜蜜。

    “在碰上你之前,我根本不相信一見鍾情,對愛情不但有潔癖,更是個謹慎到龜毛的男人,但老天卻故意派你這個野蠻女來考驗我。”

    “這是什麼埋由啊……”

    “愛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再次吻住她,從那深度與力道,感覺得出他不會只甘心索一個吻。

    在短暫幾秒的愛撫後,季竮翻身覆壓在她身體上;他從未如此渴求一個女人,他承認這種迷失的感覺讓人心慌,但……他喜歡。

    季竮的熱情與體溫漸漸安撫了泱泱內心的恐懼。她用指尖劃過他的眼、鼻和唇,最後停在那堅實的胸膛。她引領他找到那粉紅蓓蕾,當他含住它的那一刻,她輕吟出滿足的呻吟,然後拱起身體迎向他。

    完美的合奏隨著海浪一波波襲來。

    季竮有力卻又充滿包容的緊緊包覆著泱泱。當她失去意識、進入恍惚之中,手卻堅定且信任的攀在他肩上,讓他帶領……保護著……

    清晨……灰暗的天色仿佛蒙了層紗。海的盡頭,一邊,陽光努力想從雲的縫細間穿透出來,雲是紫藍灰漸層的薄雲帶;另一邊,卻避難似的全擠在一堆,有股令人窒息的厚重感。

    “泱泱。”季竮翻了個身,手往身旁一探,撲了個空,他立刻睜開眼。

    起身後,他習慣性的用手耙梳頭發,一進客廳,就發現掛滿牆的畫全不見了。

    “我才要問你在幹什麼!”他氣急敗壞的大叫。

    “我在清理垃圾啊。”泱泱被他震怒的模樣搞迷糊了。

    “為什麼!?”季竮大吼,焦急的在火堆前來回走動,左右張望,企圖找出滅火的方法。“你在抗議還是想證明什麼?為什麼總是用這種手段鄙視自己的天分?難道就因為能信手拈來就毫不珍惜嗎?!”

    “你在說什麼啊。”泱泱莫名其妙的瞪了他一眼,繼續往火裡扔東西。

    季竮立即蹲下,將手伸進火堆裡搶救。

    “你!”泱泱先是退後一步,回過神後,趕緊上前拉他。“你瘋啦!這樣會受傷的!不要啦!”

    “走開!”季竮手一揮,泱泱整個人跌坐在沙灘上。

    季竮根本不顧烈焰灼燒有多痛,一心只想搶救那些畫。跌坐在一旁的泱泱看著這情景,除了震驚,胸中更充塞著一股莫名的感動。最後,為了不讓季竮受傷,她索性緊緊抱住他,這才讓他停止了瘋狂的舉動。

    “你到底在幹什麼?”泱泱先將他拉離火堆,然後轉身進屋提了一桶水和冰塊,把他灼紅的手放進去。

    當肌膚碰到冷水,季竮才痛得叫了出來。

    “你真的瘋了。”泱泱跪在他身邊,用一種交錯著不解、心疼和感動的眼神盯著他看。“你該不會以為我把自己的畫全燒了吧?”

    “不是嗎?”他不確定的望向那一堆焦黑的殘骸。

    “果真……”她搖頭,忍住笑說:“那些都是附近小朋友的習作畫。”

    “你幹嘛不早說!”

    “喂,你自己發神經,幹嘛賴在我的頭上?是誰一起床就沖出門,連牙都沒刷就罵人啊?”

    泱泱並不知道季竮醒來發現她不在身邊時有多驚慌。他以為自己又失去了她,她的不告而別比惡夢還可怕,他甚至準備沖到市區報警搜索呢。

    一向善於掌控的他,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他無法抗拒泱泱的一顰一笑,他瘋狂的墜入情網,恨不得能拿條繩索緊緊將她綁在身邊。

    “我不許你再一聲不吭離開我,聽到了嗎?”

    “霸道。”泱泱不平的喊。“難道連上廁所都要跟你報備嗎?”

    “如果可以的話。”

    季竮將手從水桶裡抽出來,捧起她的臉,用親吻阻止她反駁。

    他貪求的探出舌尖,索求滿滿的甜蜜,她毫不掩飾自己正等著……迎合著他。他吻得更加深入、熾熱,忘情的將手探進她的上衣,撫摸她光滑的背。

    泱泱發出嬌喘的呻吟,要不是跪在地上,她的腿早因無法承受而虛軟了。

    “哎喲!”

    季竮突然叫了一聲,右手被燒著的部位不但腫了,更像有千萬支針在刺般疼痛不已。

    “你需要看醫生。”

    泱泱很冷靜的說完,隨即帶他進屋換衣服,再坐卜向附近鄰居借來代步的破舊小車,往市區的醫院急駛而去。

    一個小時後,季竮走出急診室,上了藥的傷處覆著紗布。

    “還好不嚴重。”泱泱扶他坐上車,忍不住嘲笑說:“你這種魯莽又可笑的行為,實在不像是三十歲男人會做的事。”

    “我是……”

    “雖然蠢……但我很高興。”她雙頰微紅的說。

    “那……你願意跟我回去嘍?”

    “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她發動引擎,準備上路。“我得趕快回去整理作品,賺點生活費才行。”

    他轉過頭,不顧手傷,直接捧起她的臉,開心的狂吻著。

    “你幹嘛?放開我,有人在看啦。”

    “看就看,我不在乎。”

    季竮從不知道當一個不用腦袋的衝動派原來是件這麼快樂的事,尤其看到泱泱全身僵硬,羞赧如紅霞的臉更是可愛極了。就在他準備得寸進尺、將整個身軀壓過來時,泱泱毫不留情的捏了他的手,季竮立刻大叫。

    雖然她擺出一副凶巴巴的姿態,但季竮卻清楚看到,在她故作鎮定開車的同時,嘴角浮現了從沒有過的微笑。

    翌日一早,兩人從蘭嶼出發,一上午搭機轉機,待走出松山機場時已經過了中午。

    以前的季竮,總是習慣獨來獨往,連走路都依循著自己的步伐和速度前進。但今天無論是到哪,他都會不由自主的放慢腳步,等泱泱跟上來,再不然就會轉頭找尋她的身影。

    “麻煩右轉,便利商店門口停車。”泱泱對計程車司機說完,發現季竮也準備下車。“你不用送,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明天我再跟你聯絡。”

    “既然都到了門口,上去看看有什麼關係?”他仰頭從車窗望了一眼老公寓,堅持下車。

    “你是不相信我?”

    “我是擔心你。”

    泱泱拗不過他,只好讓步。季竮拖著行李走在前面,不時左顧右盼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你得另外找合適的地方當畫室。”在進電梯時,他立刻下了結論。

    “你不要想掌控我。”靠在電梯牆上,一向不習慣屈服的泱泱直覺反抗的說:“這裡只是倉庫,我會另外再找地方。還有……簽約只是讓你處理我的畫,至於住哪,在哪作畫、生活,就不勞你費心了,我自己會安排。”

    “這是保護,不是掌控。”他一轉身,像個龐然大物般剛好堵在她面前。“你現在會抱怨,等你成名了,見識到那些記者緊迫釘人又嗜血的嘴臉,就會對我感激涕零了。”

    他低頭給了她一個吻。

    “可是在我看來,你比那些記者還恐怖。”

    電梯門突然打開,泱泱推開他,快步走出電梯。雖然她面無表情,但心裡其實很感動;因為從小到大,不曾有人為她著想過,更別說關心她的情緒或感覺了。季竮滿溢又熱情的愛,深深溫暖了她冰封多年的心。

    “怎麼啦?”

    泱泱拿著鑰匙,呆站在門前。“門是開的。”

    “等等……”泱泱很自然的拉開斑駁的鐵門想進去,季竮立刻扔下行李,一把將她拉到身後。“我先進去看看。”

    當季竮輕輕將內門推開時,清楚聽到屋內傳來的音樂聲。

    一個身穿牛仔外套、軍綠色垮褲,頂著小平頭,一臉胡渣的男人就坐在沙發上喝啤酒。男人同時也看到了他。

    “你誰啊?”男人抬眼,警覺的起身問。

    “你知不知道私闖民宅是犯法的?”季竮嚴厲的口吻儼然執法人員。

    “你有病啊!”男人扔下啤酒罐,向前跨一步說:“待在自己家哪叫私闖民宅?”

    “光司?”

    這時泱泱突然繞到前面,瞪大眼睛望著男人。“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喲!”光司咧嘴笑著,表情卻不是開心。他的視線在季竮和她身上來回打轉,充滿打探意味。“那邊的房子空了,回到這又見不到人,我還以為你真的重新做人了。”

    “你少胡說!”泱泱上前推了他一把。

    “否認什麼,事實擺在眼前啊。”他側著頭,懶懶的指著季竮說:“這老頭子叫什麼名字?”

    泱泱又跨一步試圖阻止,光司索性轉身扣住她的脖子,從身後親昵的搭著她的肩。

    季竮呆住!

    以泱泱的性格,對這樣無理又具侵略性的舉動,就算不反擊,也該破口大駡;但這會兒,她不但沒反應,還乖順得像只小綿羊,任這男人攬抱。

    季竮突然覺得胃部一陣緊縮,隱隱作痛。

    “喂,你叫什麼名字啊?”他把臉貼近,故意靠著她的頭。

    “我姓季,單名一個竮字。”他瞪著這男人。

    “季竮?”光司突然收緊手,警告似的勒住她脖子問:“這名字好熟?”

    季竮根本不在乎光司,他的目光全落在語氣、姿態判若兩人的泱泱身上。

    “季先生是畫廊的人,他好心送我回來,你不要嚇到人家了。”

    “喔,我想起來了。”光司突然轉頭,將唇貼近泱泱的耳邊說:“他不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光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讓他先走,我會慢慢跟你解釋的。”

    “這怎麼行。”光司緊盯著季竮,一口回絕泱泱的懇求。“盼了多少年,終於美夢成真,我們該好好慶祝才對。ㄟ,他知道那件事了嗎?”

    泱泱臉色立時刷白,驚恐的模樣完全不像平時灑脫的酷樣。

    “不急不急……反正翻身了,問題一個個慢慢來解決。”光司放開泱泱,熱切的走向季竮。“來,季先生別客氣,請坐。”

    “光司,讓他走。”

    “我叫你閉嘴。”

    “你才給我閉嘴!”泱泱大吼一聲,沖過去把季竮拉回身邊,然後舉起手機威脅說:“我們的事我們私下解決,你若是不讓他走,我只好找人來幫我了。”

    語氣雖然溫和,沒有任何威脅的狠勁,但光司卻像是吞了什麼難以下嚥的苦藥般,表情難看極了。

    “0K。就聽你的。”他聳聳肩,乖乖走回沙發坐下。泱泱趁這時趕緊把季竮連同行李帶出屋子。

    尋沒事了,你快回去吧。”

    “沒……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放你一個人跟這個瘋子在一起。”

    “他不是瘋子,他是我國中同學,是我朋友。”

    “你以為我會相信?”

    “別想歪了。”泱泱嗅出了忌妒的氣味,硬是將他推往電梯口。“我離開家一個人在外面生活這幾年,都是他在幫我,他雖然長得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但他對我真的很好。”

    “可是……”

    “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她的臉突然脹紅。“怎麼說也騙不了你吧?”

    “好。”他這才熄了妒火,抓起她的手說:“但要走一起走,要談什麼改天我再陪你一起過來。”

    “不,這件事與你無關,我不想把你拖下水。”泱泱充滿警覺,不斷的轉頭回望。“你在,他會用你來要脅我,這樣什麼都別想談了。”

    季竮敏感的神經立即警覺到她話裡不尋常的暗示。“他拿我來要脅你什麼?”

    “你明明知道……”泱泱眼看著就要生氣了,卻又耐著性子解釋:“他知道我所有的事,知道我……”

    “你說啊。”季竮像不要糖吃的小孩。“難道承認愛我有這麼難嗎?”

    不知該說什麼的泱泱乾脆上前,踮起腳尖主動親吻了他。

    “好,我先回去。”她突如其來的熱情輕易化解了季竮的堅持,終於讓步。他拎起行李,按下電梯鈕。“但一個小時後你得回我電話,否則我會直接帶著員警沖過來,知道嗎?”

    “嗯。”

    季竮摸摸她的臉,送上一個道別的吻,這才甘願的走進電梯。

    泱泱一轉身,就看見姚光司一臉訕笑的望著她。

    “真甜蜜啊。”

    才進屋,光司立刻酸酸的挖苦著,但泱泱理都不理,自顧自地提著行李走回房間。正想轉身關門,光司快腳的跟了進來。

    “出去。”

    “你當我是笨蛋?一句話就想打發我走?”他用力推開門,環抱雙臂斜倚著門框,盯著她瞧。“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機會,你竟想把我一腳踢開?有沒有人性啊。”

    “你愛說什麼就去說,我不在乎。”泱泱打開行李,把床邊的東西一件件放進去。

    “是不同了。現在會擺出一副清高模樣對我,也不想想當初離家出走時是誰收留你、罩著你。過河拆橋,真有你的。”

    “你夠了沒?少在那裝腔作勢的演獨腳戲。”

    “有什麼不能說的?”他扳著手指,一樣樣算著。“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哪一樣不要錢?要是別人,早下海賺了,我卻偷、搶、騙,供應你畫畫,那八個月的苦牢我都還沒說呢。”

    “這種丟臉的事還敢說得像是英勇事蹟一樣,你真是沒救了。”泱泱冷漠的眼眸浮現超齡的滄桑。

    “我羞什麼?這些事都是為你做的。”

    “你的恩情我沒忘。正因為如此,我才會任你把我的畫拿去賤賣,任你偷領我賣畫的錢而不報警。這些……你是不是也該一起算進去?”

    “喔……”他比劃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中。

    “算到最後大家都難堪。說吧,到底要多少才夠彌補你的損失?”

    光司被她的直接嚇了一跳!一向衝動的他捂著自己的嘴,反常的冷靜了下來,眼中充滿期待。接著他開始在房裡踱步,一會兒抓頭,一會兒搔下巴,似乎在盤算什麼。幾分鐘後,他略帶遲疑的伸出手比了個一。

    “先給我一百萬好了。”

    “先給?什麼意思?”

    “算了,這只是你第一年的生活費而已,其它的費用我得慢慢算。”

    他的視線開始亂飄,嘴角不時浮現微笑,每個暗自盤算的得意神情,都像根針似的狠狠刺在泱泱心上。

    “就一百萬,再多沒有了。”泱泱拉上行李箱的拉鍊,冷冷的說。

    “這事……你說了算嗎?”光司見她毫不遲疑的一口答應,原始的貪念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你付不起,我就找姓季的男人要。”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光司才轉身,泱泱立刻上前抓住他的衣領。光司急切的想甩開,但泱泱的手卻像鎖鏈般越抓越緊,最後他乾脆一把抱起她,用力往床上摔。

    “光司!你不行……我姊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是嗎?”他半信半疑的看著她。“沒關係,反正你要紅了,這傢伙對你呵護備至,我想……他應該不會希望你跟我們混在一起的事見報,隨便哪一樣……應該都可以談到好價錢吧。”

    “不!”泱泱眼角瞄到床邊有一把裁切畫布的刀,立刻反身將它牢牢抓在手裡。“我不准你去騷擾他!”

    “你不准?”他回過頭,發現她手裡拿著刀,忍不住笑了出來。“你想幹什麼?殺我嗎?”

    “你不要逼我。”她用雙手握住,極力不讓自己發抖。

    光司根本不在乎,邊走還邊挑釁的拍著自己的胸膛。“有本事就攔住我,攔不住……就別怪我了。”

    他一說完,轉身,立刻感覺到一股劇痛從後肩襲來,隨即意識到自己抓著門把的那只手麻了。他反射動作的將手往後一揮,身後的泱泱趕緊閃開。

    “啊!”他一摸,手上沾滿了鮮血。“你真的……”

    恐懼和氣憤佈滿光司那張性格的臉,他將泱泱從地上揪起,連打幾個巴掌又往牆上摔。雖然被撞得半暈,但泱泱還是緊握住裁刀不放。

    光司又扭又捶,試圖把刀子弄掉。

    “醫藥費……所有的錢……我都會加倍跟那男人討回來!”

    “不……不可以……”

    泱泱恍惚的睜開眼。她頭好痛,手好痛,全身都像是撕裂般疼痛不已,但即使腦子已一片混亂,她仍牢記著……千萬不能害了季竮。

    季竮愛她,但他終究無法保護她,因為能阻止惡夢繼續下去的只有她自己。

    她不能讓光司打開那扇門,她要不計一切代價阻止他去找季竮。

    這念頭才剛閃過,泱泱便將所有力氣灌注到右手,在失去意識前,她隱約看見自己舉起緊握的裁刀,不斷向前……向前……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7-7-30 23:01:39
第六章

    季竮走進家門,無視傭人的問候,繞過高級樟木雕花座椅,腳步沒停的直接上了樓。推開房門,行李隨手一扔,整個人攤倒在床上。已經過了一天了,那擁著泱泱的充實和滿足感,卻在胸口無限擴大。

    他睜眼呆望著天花板,腦子像部倒帶機似的開始往回轉……轉到前夜兩人初次交合時的美妙瞬間。他看著纏著繃帶的手,疼痛感已不那麼明顯,但那份強烈灼熱卻是任何藥物無法消除的。

    他起身脫下外衣,進浴室沖了個澡,想著出來時要打電話給泱泱,沒想到傭人先敲了門。

    “季先生,樓下有您的訪客。”

    “是誰?”季竮關了水龍頭,趕緊用浴巾擦乾身體,抓了浴袍往身上套。

    “喔……是位小姐。”

    “好。”季竮隔著門,緊張的脫下浴袍,沖到衣櫥前挑衣服,但想想不妥,又立刻跑回門前說:“你直接請她上來。”

    “是。”傭人應了聲,隨即下樓。

    他慌張的在屋裡走來走去,既拿不定主意穿襯衫還是線衫,又想著一會兒該帶她到哪去吃飯,最後還警告自己絕不能再依著她,這次……說什麼都要將她留在身邊。

    他站在鏡子前撥弄微濕的發,在兩聲敲門聲後,房間的門打開。

    季竮轉過臉,心一沉,笑容也僵在嘴角。“怎麼是你?”

    禹嵐優雅的從門後站出來,望著他,盈亮的眼眸充滿了期待。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如釋重負的笑笑,緩步走進房間,然後往落地窗前一站,望著花園美景。

    “這裡一點都沒變。”她轉身,意有所指的望著他。“讓我有回到家的感覺。”

    “來之前怎麼不先給我電話?”

    “我前天來,你弟媳說你出差。今天……我是想來看看伯父。”她的臉因為說謊而微微泛紅,為了避免尷尬,她立刻將話題轉到他纏著紗布的手。“你受傷了?”

    “不礙事了。”他像是護著什麼寶貝似的把手收進胸口,不讓她碰。

    “對了,我聽說你去了蘭嶼,什麼時候你在那也有投資了?”

    “不是工作,是私事。”季竮不想再往下說。他不是怕,只是不想讓人破壞那份美好。沉默了幾秒,他扯開話題問:“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我不走了,我決定在臺灣定居。”她堅定的望著他說:“我本來就有這個想法,跟你見面之後就更加確定了。要脫離過去,就必須離開、甚至放棄一些東西,我現在知道什麼對我才是最重要的。”

    “你在法國有家有事業,這一走……不是得從頭開始?”

    “這我倒不擔心。”禹嵐抓住他的手,試圖拉他坐下,但季竮抗拒。她只好貼近的說:“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季竮堅決的抽回自己的手,退了一步,坐到旁邊的沙發上。

    “禹嵐,我有話想跟你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禹嵐起身,在他膝前跪下,微仰著頭看他。“我沒有資格跟你要求什麼,更沒權利在這個時候介入你的人生。但我知道錯了,我只是想彌補……想贖罪。我不要一輩子帶著愧疚過日子。”

    “你真的不用這麼做。”

    “讓我做,給我一個機會證明,好嗎?”

    季竮不懂她的想法,但此刻他也找不到什麼好理由來說服她,只有暫時依著她了。

    “起來吧。你剛回來,找個地方,我請你吃飯。”他禮貌的攙扶,沒想到禹嵐順勢依在他懷裡。

    “一下就好,讓我靠一下……”

    禹嵐說著,整個人鑽進他懷裡。季竮僵著身子一動不動,這短短的幾分鐘,對他卻猶如酷刑般的煎熬。

    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季竮立刻拉開她,前去應門。

    “煦晴?”他不自覺笑了出來。

    “我聽梅嬸說你回來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沒關係。對了,禹嵐你應該也認識啊。”季竮硬是將她拉進屋內介紹。“這是我朋友夏禹嵐。這是我弟媳煦晴,啊……你們見過了。”

    “你好。”煦晴紅著臉,難掩驚訝的看著這個知名的鋼琴家,熱情的伸出手說:“真不敢相信能在這碰見你。我還準備下個月飛到香港聽你的演奏會呢。”

    “謝謝。”夏禹嵐優雅恬靜的笑說:“下回不必飛那麼遠了,等我回臺灣定居,這裡會成為每次巡迴演出的第一站。”

    “回臺灣定居?”

    “嗯,季竮也非常支持我的決定。”

    禹嵐將視線轉向季竮,尋求認同,但季竮卻不管煦晴就在面前,硬是將臉轉開了。

    “喔……”煦晴嗅到了四周飄散的詭異氣氛,立刻想走。“那歡迎你以後常到家裡來坐。我先下去了。”

    “一起走吧。”季竮移動腳步說:“我要請禹嵐吃飯,幫她接風,你跟季碔一起來吧。”

    “不了。季碔今天要開會,晚上還不知道幾點回來。我剛買東西回來,也累了,還是你們去就好。”

    “可是……”

    “改天吧。”煦晴無視季竮央求的眼神。“反正夏小姐就要在臺灣定居了,我想……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機會。”

    “對啊。等新居落成,再請你們夫妻到我那聚聚。”

    “好。”煦晴點點頭,隨即轉身離開。

    坐上車,季竮腦子裡其實是一片空白。他發動車子,卻老覺得像是遺漏了什麼東西。

    “你想到哪吃飯?”

    “跟你在一起,去哪都行。”禹嵐溫順的附和。

    季竮這才回神,發現自己不但忘了打電話,聯手機都忘在房裡。

    “怎麼啦?”

    “沒什麼,我忘了帶手機。”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在等人還是等電話?”

    禹嵐的聲音雖然輕柔,卻讓人有股無形的壓迫感。季竮搖頭,裝作不在意,心裡卻盤算著一會兒再見機行事。

    當車子駛離山路、進入市區,禹嵐不避諱的按撫著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將自己的手塞進他的掌心。

    即使季竮的大手不但冷……還透著無法越過的藩籬,她依然不願撤退。不管處於如何險峻的劣勢,她都必須撐住,因為她沒有後路了。若最後這孤注一擲的結果不如預期,那麼,她只好玉石俱焚了。

    “什麼……”季碔領帶拉了一半,驚訝得轉過臉來望著妻子。“你怎麼不打電話給我呢?”

    “幹嘛這麼大聲?”煦晴打開衣櫃,將季碔脫下的西裝外套掛進去。“吃飯這種小事我還應付得來。”

    “只要牽扯到夏禹嵐,事情就單純不了。”他認真的說。

    “一個氣質優雅,一個溫文儒雅,他們怎麼看都登對,你在不高興什麼?”

    “那只是假像。”季碔坐在床上解襯衫的鈕扣,不以為然的神情中夾雜著些許擔憂。“我不想道人長短,但你可不要被她優雅高貴的模樣給騙了。”

    “什麼意思?”

    “她可是標準的蛇蠍美人啊。”季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說:“她這裡……可是自私到一點情分都沒有。”

    季碔簡述了兩人過往的那一段戀情,煦晴認真聽著。

    “我不知道……原來他們曾有過這麼深的糾葛。”

    “老哥在搞什麼!好馬不吃回頭草的道理他還不懂嗎!好不容易甩掉這包袱,幹嘛又惹麻煩啊。”

    “但我看夏小姐的態度,還有她看二哥的深情模樣,似乎是餘情未了。而且……”她突然想起什麼的驚呼出聲:“她說要回臺灣定居!”

    “什麼!回臺灣?那她老公怎麼辦?”季碔面露憂色的低頭沉思。“不管怎麼了,總之在找老哥談之前,我得先查查她的底……”

    “季先生,”煦晴一屁股坐到他身邊,雙手捧著他的臉轉向自己,警告的說:“不管未來發展如何,你記住,千萬不要涉入。”

    “我怎麼可以置之不理!萬一有個差錯,她成了季家人,我……”

    “我就是擔心這個。”她輕捏他的臉,認真的說:“如果最後不了了之也就罷了,萬一他們真的在一起,以後同處一個屋簷下,見面多尷尬啊。”

    “可是……”

    “先靜觀其變吧。搞不好根本就是我們多慮了。”

    “是,遵命。”季碔拉下她的手,親昵的吻著她。

    鈴……這時,床頭上的電話突然響起,季碔側身去接。

    “員警?”本來面無表情的季碔皺眉。“季竮是我哥沒錯,但璩泱泱是誰我不認識。”

    “璩泱泱?”煦晴一愣,緊張的扯著他的手。“給我。”

    煦晴硬是把電話搶了過去。“喂……是。好,我們現在立刻過去。”

    煦晴一掛上電話,立刻起身從衣櫃裡拿出一件乾淨的衣服要季碔換上。

    “幹什麼?”季碔不解的看著妻子。“那通電話是怎麼回事?”

    “快穿衣服,在到醫院的路上我會把事情說給你聽。”

    季竮在接近淩晨一點才進了家門。

    他低著頭,疲憊得仿佛隨時會癱掉似的。而在廚房忙的季碔和煦晴一聽到開門聲,立即沖了出來。

    “哥。”

    “咦!”他看到煦晴跟在季碔身後,好奇的問:“這麼晚還沒睡?”

    “哥,我有件事想問你。”

    季竮甩著鑰匙直接走向樓梯,顯然無意交談。煦晴趕緊推了季碔一把。

    “那個剛剛……員警……”

    “我來說。”煦晴拉開他,直接往季竮面前一站。“璩泱泱在樓上。”

    “什麼?”季竮愣了一下,完全反應不過來。

    “你先坐下慢慢聽我說。”煦晴示意他到客廳談,他卻搖手拒絕。

    “你快說……發生了什麼事?”

    季竮深吸一口氣,原本疲憊的雙眼慢慢恢復了清澈冷靜。

    “嗯,是這樣的。大約兩個小時前,我們接到員警打來的電話,璩泱泱好像跟人起了衝突、受了傷,人在醫院。”煦晴刻意說得很快,似乎想淡化事情的嚴重性。“不過她沒事,只是受了很大的驚嚇。”

    “她的情緒很糟。”季竮什麼都不想問,轉身就想沖上樓,季碔立刻伸手抓住他。“因為暫時無法做筆錄,所以先讓她回來。員警聯絡不到你,所以打到家裡,我們就把她接回來。”他補上一句:“她在客房。”

    “謝謝。”他匆匆道謝,隨即大步往二樓奔去。

    他無法原諒自己忘了打電話,天知道她發出了多少求救訊息!要是他早點接到,或許就不會……混亂的思緒排山倒海而來,當他推開客房的門,整個人已被那份自責壓得幾乎無法呼吸。

    “泱泱!泱泱!你在哪裡?”

    他在床上沒看到人,焦急的在房間的每個角落搜尋;季碔夫婦也跟了上來。這時季竮終於在床和牆中間的空隙中看到一個蜷縮的影子。

    “泱泱?”

    聽到季竮的呼喊,泱泱慢慢抬起埋在膝蓋裡的臉,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撐起身體,然後歪歪斜斜的爬過床,朝他奔去。

    天哪!她身上還穿著從蘭嶼回來時的那件白色T恤,但胸前和手臂上那一大片暗紅色血漬卻非常駭人。

    季竮還來不及看清楚,泱泱已經撲進他懷裡。她全身冰冷,不停顫抖;季竮抱得再緊,都無法使她暖和,最後只好拉起床上的被,緊緊裹住她的身體。

    “泱泱,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他試著拉開她,但泱泱怎麼也不肯鬆手。

    季竮心疼的用手輕撫她的背脊,輕吻她頸後,但她散發出的濃烈恐懼氣味在他鼻息間流竄,鹹鹹的汗水透過唇侵蝕他的舌尖。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泱泱?”

    她突然用力抓住季竮身後的衣服,用顫抖的聲音說:“是他……他不聽我的話,他要找你……我不能……嗚……”

    “好好,先別說,沒事了。”她壓抑的哭聲讓季竮心如刀割,他輕拍她的背,貼近她耳邊說:“你很安全,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怕。”

    “可是……我殺了他。”

    “什麼?”

    “他流了好多血,他死了,光司……死了。”

    “那個男人還在醫院。”身後的季碔突然出聲,把季竮嚇了一跳。“醫生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你聽到了吧,他只是受傷,沒事的。”季竮的安撫似乎奏效了,泱泱暫時安靜了下來。“今晚你先休息,明天一早我打電話去問,別擔心。”

    “我想……先讓她洗個熱水澡吧。”煦晴關心的說:“先換下那些髒衣眼,然後喝點熱湯比較好睡。”

    季竮回過頭,剛好和煦晴的目光對上,感激的說:“那麻煩你……”

    “嗯。”煦晴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衣服和毛巾說:“你們男生先到客廳坐,這裡有我就行了。”

    季竮還不舍的呆站著,季碔索性上前搭住他的肩,將他拉出房間。

    兄弟倆一前一後下樓,一進客廳,季碔就問:“聽說你跟夏禹嵐複合了?”

    季竮皺眉,譴責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季碔在一個嚴肅的場合說了個不得體的笑話。

    “你今晚不就跟她……”

    “她前兩天剛回國,我只是盡地主之誼請她吃飯而已。”雖然身體極度疲憊,季竮還是走到酒櫃前倒了一杯威士卡,一日灌下。

    “那她要回臺灣定居又是怎麼回事?不是為了你嗎?”

    “或許是。”他根本不在乎,但看見季碔質疑的眼神,立刻又解釋:“我不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對勁。上回見面才說要離婚,今天就決定回台定居。”

    季竮這才將兩人在瑞士巧遇的事情說出來。季碔越聽,臉色越凝重。

    “我真佩服你還能這麼輕描淡寫,一臉的無所謂。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

    季竮看著他,右手搖晃著杯子,沒說話。

    “晚上我一聽煦晴說這件事,就立刻找人去調查,結果發現夏禹嵐根本沒離婚。”他抓抓頭髮,半開玩笑的說:“如果你真準備跟她重修舊好的話,最好再等等。”

    季竮歎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要是平時,他早搬出所有成語和道理來跟季碔好好辯論一番。但今晚,他一點心情也沒有。

    “你不跟夏禹嵐複合,是因為樓上那個小丫頭?”季碔認真的問。

    “嗯。”季竮放下酒杯,一副坦然接受審問的模樣。“就算她沒出現,我跟禹嵐也不可能了。”

    季碔點點頭。

    “她是我現在唯一想保護的人。”季竮才說完,就看見煦晴出現在二樓樓口,他立刻緊張的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怎麼了?”

    “她想見你。”

    季竮什麼也沒問,立刻起身,大步跨著三層階梯,直奔上樓。

    梳洗過後的泱泱換上了一套藍色運動服,剛吹幹的短髮讓她看起來稍稍恢復了原有的活力。一見季竮進門,她立刻轉身,雙手抱在胸前,縮著肩,仍是驚魂未定。墸

    “對不起。”她虛弱的說:“麻煩你和你的家人,我很抱歉。但放心,我不會連累你。”墸

    季竮走近,眸裡散發濃郁深情,試圖療愈她的傷。墸

    “當務之急……你先養好身體,其它什麼都不用想。”墸

    “不行!”泱泱本想推開他,沒想到反而落入他的懷抱。“放手,我不能留在這,萬一光司找來,那就糟了。”墸

    “我說了,你放寬心住下來,其它的我來解決。”墸

    “不管光司傷得有多重,我都已經犯了法。”泱泱本想做個無所謂的表情,不料淚水卻奪眶而出。“簽約的事算了,你不要再跟我有任何瓜墸

    葛,免得害你身敗名裂……”墸

    泱泱邊說邊試著掙脫,但季竮顯然早有準備。幾分鐘後,她整個人就像是耗盡電量似的停下動作,乏力的攤軟下來。墸

    季竮抱起她,走回床前。墸

    “你最好打消離開的念頭,因為沒有我的允許,你連房門都不准出。”墸

    季竮幫她蓋上棉被,本只想安慰的親她一下,卻壓抑不住胸口那翻騰的欲念,於是深深的吻了又吻。墸

    泱泱溫馴的縮在季竮的身軀下,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她的唇、手、身軀……都不斷釋放出索求的訊息。墸

    “不要走,我不想……一個人。”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央求。墸

    季竮滿足的笑笑,挪動身子躺上床,緊緊的將她抱在懷裡。墸

    “睡吧,我會一直陪著你,不走……”墸

    雖然早有肌膚之親,但季竮直到這一刻才真正觸摸到她的心。

    當泱泱理所當然的將臉緊貼、毫不掩飾脆弱的向他求救時,一直橫亙在兩人間的高牆瞬間瓦解。

    他持續用唇代替言語安撫著她。幾分鐘後,耳邊竟傳來泱泱淺淺輕輕的酣聲。沒多久,季竮也一起進入了夢鄉。

    但泱泱雖然睡了,惡夢卻並未因此而放過她。

    “沒事了?”

    季竮看了泱泱一眼,再望向埋首文件的員警。

    “嗯……”他沒抬頭,視線定在手中的那份筆錄上。“姚光司昨天淩晨趁護士不注意時跑了,所以這案子就以意外結案了。”

    “那……他的傷?”泱泱急切的問。

    “縫了幾十針,但還能跑,我想應該沒事。”員警終於抬起頭,細細端詳泱泱後,又好奇的看了季竮一眼。“璩小姐,你跟他認識很久了嗎?”

    “嗯。”

    “這傢伙是個麻煩。”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季、竮一眼。“我勸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否則遲早惹禍上身。”

    泱泱瞪了員警一眼,迅速轉身跑出警局。季竮則是禮貌的對警員道謝後,才快步跟上去。

    “泱泱,等等……你等我一下!車子在這頭。”

    “不用了,我想我還是坐公車回我住的地方。”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季竮跟了過來,大聲說著:“你在開什麼玩笑!”

    “光司是個麻煩,我也好不到哪去。”知道季竮跟上來了,泱泱立刻加快腳步,始終跟他保持距離。“員警說得對,最好離我遠一點,否則下一個惹禍上身的就是你。”

    “你為什麼要這麼解讀?”

    “因為這是事實。”她嚴肅的說。

    “泱泱,你能不能冷靜下來,不要凡事都用負面思考?”

    他抓下她攔車的手,沒想到泱泱突然大叫一聲,抱著手腕蹲在地上。

    “讓我看看。”季竮將她拉到跟前,急忙把她的袖子往上推,立刻找到了痛點。

    季竮將她攬進懷裡,半拖半抱的將她帶回停車處,打開車門,妥當的把她安置在副座上。

    “我受夠了。這些日子來你一直在跟我兜圈子,這是我咎由自取,因為是我允許你這麼做的。但,結束了。”他坐進車裡,側身幫她扣上安全帶。“我的耐心已經用完了。”

    “你想怎麼樣?”

    “我愛你,我想保護你。”

    泱泱當場愣住!但她驚愕的神情卻嬌俏得令人忍不住想親吻。

    “你跟我是不同世界的人,要是靠我太近……你會受傷的。”

    “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他發動引擎,將車駛離警局,進入車道。“活到這麼大,還沒有什麼能難倒我,再如何棘手的問題都可以找得到方法解決。我把後院的倉庫整理出來當畫室,你可以放心的待在那,姚光司絕對找不到你。”

    “光司不是壞人。”泱泱轉頭瞥向窗外,語氣平靜的說:“要不是因為染上了賭,他不會失控到這樣的地步。光司是我的恩人,無論他做什麼,我都不會恨他。而且我跟他的事,旁人插不上手,也沒資格管。”

    話說完,車子剛好在一處十字路口的紅燈前停下,但季竮仍沉默,一句話也沒說。

    一分鐘後,燈號轉變,泱泱催促著,但季竮卻充耳不聞。

    “綠燈了。你幹嘛?快開車啊。”

    儘管後頭催促的喇叭聲四起,但季竮依然故我,將車停在川流不息的馬路口,無計可施的駕駛們只好繞過他的車,經過時還不忘探出頭來咒駡兩句。

    “你幹嘛?這樣會出車禍,快開車啊!”泱泱顯然被他怪異的舉動嚇到了,她抓住他握著方向盤的手說。

    季竮無視外頭的混亂,反手鉗住她的手腕問:“我到底哪裡做錯?我費盡心力,試圖證明我的心意,但換來的不是鄙視就是嘲諷,那傢伙……不但勒索、甚至還傷害你,你卻把他當恩人?”

    泱泱嘴角抽動,本想解釋,但一想到一旦自己習慣依賴他、甚至將自己託付給他之後,所可能衍生出來的問題,就咬住唇不說話。

    “算了,反正我也沒有跟你走的打算,你就自己一個人在這發瘋吧。”

    泱泱鬆開安全帶,想拉開門鎖,這才發現車門上了鎖。她轉過頭,正想找他理論,季竮突然無聲的靠近,吻上她的唇。

    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

    她眨著眼,不安的看著窗外,路過的車輛依舊川流不息,但一切都被隔在窗的外邊,仿佛是另一個世界,與他們無關。

    “你……幹嘛?”泱泱左右轉頭,試圖逃開。

    但無論她如何逃,就是逃不出季竮設下的牢籠。他不斷挑弄,甚至帶著些許教訓的意味,傾注全力,打算一次剷除她所有的不馴。

    季竮灼熱的舌尖迅速溶化泱泱頑強的抗拒。

    當他的手指滑下她臉頰,落在那起伏不定的胸前,泱泱忍不住發出一聲投降的歎息。她無法抗拒他的柔情,更無法拒絕親昵接觸所帶來的快感。為了得到他的愛,她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

    但或許……她不必逼自己走到那絕境,或許心胸寬大的季竮,不但願意接受事實真相,更會不計前嫌包容她的自私……

    就在她汲取了季竮舌尖傳送過來的熱情之時,突然有人在敲窗。

    叩、叩、叩。

    兩人立即分開,季竮不慌不忙的按下車窗,剛好與彎身的員警對望。

    “有什麼問題嗎?”員警嘴角帶笑,迅速往車裡瞄。

    “沒事。”季竮說。

    “就這樣停在路中間很危險喔。”

    “對不起,我馬上開走。”季竮感謝的點點頭,將車駛離。

    有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交談,但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奇異的甜蜜,將兩人緊緊圈在一起。

    沒多久,又遇上一個紅燈,一停下,季竮就開口。

    “老實說……那瘋狂想要你的念頭,我也很害怕。”泱泱才轉過臉來,季竮立刻側身過來吻她。“因為那渴望超乎我想像,我願意用我所有來換取你的信任。無論你的過去如何,我要的是未來,不要讓那可笑的過去阻凝我們的幸福,好嗎?”

    “我們的幸福?”泱泱望著他。

    那曾經發誓不落淚的眼,此時竟盈滿了淚水。但她不在乎了,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不但隨時會幫她拭淚,更會把她捧在手心,哄著、逗著。

    就趁燈號變換前,泱泱側身過去回他一個熱情澎湃的吻。當車子緩緩向前滑行,泱泱的唇還不舍的在他臉頰旁遊移。

    這舉動搞得季竮心猿意馬,連方向盤都抓不穩,但他卻不想叫她停下來。

    “手還疼嗎?”他執起她的手,湊近唇邊。

    “嗯。”

    “一會兒先去醫院,然後再去把畫畫的工具買齊。畫室的整修這兩天就可以完工,如果還缺什麼,隨時告訴我。”

    “沒有了。”

    “你笑什麼?”她微揚的嘴角搔弄著他。

    “我哪有?”

    “還說沒有,明明……”

    “好啊,專心開車啦。”

    泱泱本想抽回手,但季竮卻怎麼也不肯。雖然傷處隱隱作痛,但泱泱決定不理會……她不想讓自己那被詛咒的命運發現此刻她的快樂和心底盛開的花。

    這麼多年來飽經風霜,她從沒有抱持過任何希望,但現在……她只想握住季竮的手,緊緊跟著他。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7-7-30 23:02:01
第七章

    “還是沒消息?沒想到這小子真會躲。”

    季竮邊說邊專注的盯著電腦螢幕上的分析圖表。才剛看完美股行情的他,接著處理累積多日的財報和投資企畫。

    雖然金融市場瞬息萬變,但除了天災和人禍外,這些數字遊戲跟泱泱比起來,根本不重要。

    轉眼間,泱泱住進季家也快兩個月了。

    季竮本以為以她那嗆辣的小辣椒性格,恐怕很難與季家人相處,結果卻大出他意料之外。她不但與年紀相仿的煦晴成了好姐妹,季家從上到下,更是把她當成未來的二少奶奶般呵護備至。

    “好,你們繼續找,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我。”

    季竮掛上電話,花了一個小時將資料看完,心裡正盤算著要約泱泱一起吃中飯,這時,突然有人敲門。

    夏禹嵐出現在敞開的門後,一臉的笑意。“沒有打擾到你吧?”

    “沒……”他驚訝秘書竟沒通報,臉色頓時僵住。“怎麼……有事嗎?”

    “一個多月沒聯絡了,你都不想我?連通電話都沒有。”

    “嗯……你也知道,我經常被工作困得脫不了身。這一陣子家裡有事,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家裡?出了什麼事嗎?”她關心的坐到辦公桌對面。

    “還好,都處理好了。”他整理手邊的東西,有點心不在焉。“你呢?在忙什麼?對了,我都忘了你在巡迴公演。”

    “都結束了。”禹嵐臉色微微一沉,嘴角雖然還掛著笑,卻有點僵硬。“我知道你向來是工作第一,我就是喜歡這樣認真的你,所以不會吃醋。”

    “禹嵐,”季竮望著她,有股衝動想將所有事坦誠以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

    “嗯。”她開心的點頭,跟著起身,一起走出辦公室。

    他們走了兩條街,選定附近一家美式餐廳。

    “說也奇怪,這附近沒什麼名店,走著走著就到了這。”落座點餐後,禹嵐將水杯湊近唇邊,定定的望著他微笑說:“或許潛意識裡想見到你吧。”

    季竮面無表情的轉動水杯,正準備開口,禹嵐卻先說了:

    “下午有空嗎?能不能陪我去挑幾樣傢俱?”

    “你已經找到房子了?”季竮驚訝。

    “已經開始動工裝潢了。”她微笑,對自己能讓他訝異感到開心。“本來我還在為屋內的設計傷腦筋,但那天從客廳一望出去,腦海立刻浮現你當初為我們的新家設計的藍圖,立刻就照著做了。”

    “禹嵐──”

    “這兩天抽個空,過來看看有什麼地方要改的,還來得及。”她打斷他,自顧自地開心說著:“客廳呢,我漆了你最愛的淺藍色,空間也是探開放式,這樣一來動線和視野寬敞許多,因為你最不喜歡有阻礙的感覺,對不對?”

    “我不會去看。”他嚴肅的說。

    “你是不是因為我沒先問過你就先動工才生氣?”她無視季竮的表情,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說:“時間緊迫嘛。別氣了……我發誓從今以後只做你喜歡的事,只做一個聽話的乖女人。”墸墸墸

    “你要怎麼做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干涉。”季竮快速抽回手,將身體往後靠,儘量拉開距離。“我不會再跟你有任何牽扯了。”墸墸墸

    “你不是說你會原諒我?”墸墸墸

    “我從沒怪過你,甚至……我還得感謝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墸墸墸

    “對不起,為您上餐。”墸墸墸

    季竮才說完,服務生突然出現。他盯著不斷冒著熱氣的食物,不發一語。墸墸墸

    “為什麼?之前不是這樣的,你的態度為何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家裡……是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嗎?”墸墸墸

    “跟你無關。”季竮失去耐性的用力搖頭。“我們是朋友,你有任何困難我都願意幫忙,但,我希望你不要太接近我的家人。”墸墸墸

    鬥大的淚珠無聲的從禹嵐眼角滑落,然後她起身,走過來抱住季竮。墸墸墸

    他警覺的一推,禹嵐重心不穩的退了兩步,差點撞到鄰桌的客人。墸墸墸

    季竮無視旁人的側目,鎮定的扶住她,然後將她壓回座位。墸墸墸

    “我不知道你在法國發生了什麼事,但現在的你太混亂,不該倉卒做任何決定,尤其是離婚。”墸墸墸

    “對不起,是我說謊。”她垂下泛著淚光的眼,啜泣的說:“為了財產,他始終不肯簽字。不過你別擔心,我不要了,我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他,錢、房子……一切……我明天就飛回法國要他簽字。”墸墸墸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季竮深切的望著她,那是不帶一絲情愛,純粹關心老友的眼神。“現在我身邊有個更需要我照顧的人。”墸墸墸

    她淒迷的眼神突然冷了下來。墸墸墸

    “是你在巴塞爾時跟我說的那個女人?”墸墸墸

    “嗯,她是個畫家,一個很天真、率性的女孩。”季竮不自覺的笑了,眼中滿溢無形的幸福。“我從沒碰過這樣的女人,她啊,就像匹野馬,完全不受控制。我既想馴服她,又希望她保持率真自然的性格,所以……內心常常在跟自己拔河。”

    “你很愛她?”

    “嗯。超乎我所能想像。”

    禹嵐深呼吸,試圖把充塞在胸口的窒悶沖淡,但一點效果也沒有,最後只好端起咖啡,一口氣灌進嘴裡,然後用一種緩慢且縹緲的語調說:

    “以你的條件和人品,連我……都想奔回你身邊,更遑論那女人了。”季竮聽著,隨手抓起桌上的牛排刀。禹嵐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說:“你說你不恨我,那……討厭我嗎?”

    “禹嵐……”季竮放下刀叉,為難的蹙眉看她。

    “算了,反正我已經決定,也沒有後路了。不管你心裡怎麼想,我都不會放棄。”

    季竮放下刀叉,認認真真的望著她。“我無法左右你,既然我們已經將話說清楚,那……我先走了。”

    他將餐巾放在桌上,連聲再見都沒說就起身離開。

    禹嵐沒有追,也沒有出聲叫他,她失神似的看著手裡的那把刀,轉著轉著,銀色的反光一閃一閃,好像夜空裡的星星。

    不知過了多久,她夢醒似的回神過來,左右張望了下,不動聲色的將刀子放進皮包,然後起身,離開。

    聚在一起吃晚餐本來就是季家不成文的家規,而自從泱泱住進季家後,季竮自是理所當然的將行事曆裡的應酬全數刪除。

    這晚,偌大的餐桌上擺滿少爺們愛吃的家常菜,比較起來,只坐三個人的餐桌顯得冷寂許多。

    “梅嬸,這道菜你加了什麼,味道不太一樣?”

    趁著煦晴在與傭人交談時,季碔放下碗筷,好奇的看著季竮。“一整個晚上就看你愁眉不展,說說,到底是什麼事難倒了你這呼風喚雨的金融蒼鷹?”

    “吃你的飯,少尋我開心。”季竮懶懶的舉著筷子,嚼蠟似的吃著。

    “可,沒道理啊,”季碔不放棄的挑眉,繞過桌子湊近他。“美國惠普的案子你大賺了一筆,轉手股票獲利幾千萬,美術館也快落成,泱泱也乖乖待在畫室裡,你到底有什麼好擔憂的?”

    “你不說話嘴會癢嗎?”季竮夾了菜湊到他嘴邊。

    “喔,我遺漏了一樣。你最近桃花也挺旺的喔。”季碔壓低聲音,眼神中流露出些許幸災樂禍。“真沒想到你會上狗仔雜誌當封面人物。”

    “什麼?”

    “我知道你忙著賺錢,但好歹也抽空吸收一下最新的名人八卦新聞吧。”季碔見哥哥一臉茫然,索性起身,從客廳的書報架上拿了一本雜誌坐回餐桌。“我不是警告過你離夏禹嵐遠一點?”

    “什麼?”季竮看到封面時不覺全身發冷,掃視過內容之後更是令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不會吧?我跟她……連一起吃飯這麼簡單的事也能編

    出故事?”

    “都拍到你們牽手擁抱的照片了,這可不是‘瞎編’兩字就能解釋清楚的。”

    “我……那是她突然沖過來,我根本來不及閃。”季竮翻得用力,差點把書頁都扯下來了。

    但不管季竮怎麼解釋,那刻意抓曖昧角度拍攝的照片,看起來不但不像在掙脫,反而像極了熱戀中男女的親昵互動,加上煽情的文字,要說沒什麼,實在很難讓人信服。

    季竮強迫自己流覽內容,最後氣急敗壞的摔書大罵:

    “這根本是胡謅!我一定要告!明天請劉律師過來一趟。”

    季碔歎了口氣。雖然他相信哥哥,但家人的信任根本敵不過輿論,情勢的無法掌控實在令人憂心。

    “理論家幾天記者一定會緊迫釘人守在家門口,你還是低調點好。不過……我最擔心的倒不是這個。”

    “大不了我不出門了。”他認真的說。

    季碔看著他,還沒開口,對面的煦晴突然說話了。“泱泱那……你該親自解釋一下吧。”

    “當然,我正準備──”一轉頭,剛好看見梅嬸端著沒有動過的飯菜走進來。“梅嬸,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嗯,這是……壕小姐的中餐。”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餐盤上擺放整齊的食物,除了湯碗是空的,其它根本沒有動過。

    “她根本沒吃嘛。”

    “是啊,這幾天都是這樣。”梅嬸歎了口氣,眉頭的皺紋似乎更深了。

    “什麼意思?”

    “她不只吃得少,好像連覺都沒有睡好。畫室裡總是燈火通明,有時候送點心過去,她不是站在畫布前發呆,就是在喃喃自語,一個人在屋裡走來走去,不然……就是坐在花園的矮牆上曬太陽。這樣下去,我怕她身體會受不了。”

    梅嬸是季家幾十年的老傭人,一向話不多,但這回泱泱能讓她這麼擔心,狀況肯定超乎想像的嚴重。

    “既然她只喝湯,梅嬸,那就麻煩你多準備些營養的食材熬煮,好嗎?”

    “放心,今天煦晴小姐煮了補氣補身的雞湯,我已經送過去了。”

    “謝謝你。”季竮感激的回頭對煦晴說完,立刻舉步往後院走去。

    季竮離開餐桌後便直接進了廚房,選擇從側門的捷徑到倉庫改建的畫室去。

    走在鋪著碎石子的花園小徑,晚風拂面,空氣裡夾雜著淡淡花香,長春藤沿著木架攀爬,在月色的照耀下透出一股幽暗的神秘氣息。

    季竮無心駐足欣賞這夜的美景。

    他雙眼直盯著不遠處由畫室透出來的光亮。雖然泱泱已經在這住了一段時間,但因為怕打擾她作畫,他鮮少到這走動。原本以為同住一個屋簷下能有較多的互動,沒想到現在連見她一面都成了奢想。

    “泱泱,是我。”來到屋前,季竮想都不想,禮貌的在門上敲了兩下後便推門進屋。

    迎面撲來是濃濃的油彩味,房裡的擺設一如泱泱先前住過的屋子,雜亂中卻有著屬於她自己的規則。

    季竮環顧四周,目光不自覺被一張釘在牆上的超大畫布吸引。

    他慢慢走到它前面,仰頭看著。

    遠看時,映入眼簾的是深淺不一的黑灰色系,巨大且透著沉重的窒息感,像是颶風又像是漩渦;但細看之後,便會發現在那濃郁的深色調下,其實隱藏著豐富的漸層繽紛色彩,從黑中游離出來的紫灰、紫藍、藍綠……還有從灰中分離出各種不同層次的白……擴散成一個蒙朧的形影。

    季竮望著,瞬間被那滿滿的色彩給迷炫,不自覺伸出手。

    “不准碰。”

    泱泱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季竮轉頭搜尋,最後在畫的正後方、一個銀色鋁梯上看見她手捧咖啡,坐在上頭。

    “這是……你的新作品?”他語氣中帶著興奮。

    “你來幹什麼?”泱泱一口喝光咖啡,迅速下了鋁梯。

    “我……”他覺得說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是件極愚蠢的事,於是轉移話題:“梅嬸說……你好幾天沒吃飯,我擔心,所以來看看。”

    “我還沒畫完,不會把自己餓死。”他的關心立刻化解了泱泱的敵意,她原本犀利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你幹嘛在這浪費時間,今晚沒約會嗎?”

    “什麼約會?”

    “你不用緊迫釘人,我已經簽了約,一定會在期間內交出作品。”她低頭看著手指上沾染的油彩,然後慌亂的往髒牛仔褲上擦。

    “我擔心的不是畫,而是你的身體。”季竮靠近,視線在她臉上搜尋。“你的身體怎麼負荷得了這種日夜顛倒的生活?看你瘦成什麼樣子,還有那個黑眼圈,你究竟有沒有睡覺啊?”

    “你煩不煩!我一畫起來就是這樣。這是我的生活方式,你管不著。”

    “雖然合約中只注明畫買賣的部分,但你別忘了,任何影響你作畫的阻礙,我都有義務要掃除。”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來煩我。”

    “我怎麼了?”他抓住她的手,想起自己是來解釋那則荒謬的緋聞。“如果你指的是夏禹嵐……沒錯,她曾是我的未婚妻,這件事我已經對你坦承過了,而且早已事過境遷。”

    “以前的是結束了,但我怎麼知道你們會不會舊情複燃呢?”

    “怎麼可能!我對你……”

    “不要說不可能。雖然你嘴上這麼說,但你心裡怎麼想的我哪知道。如果……你真像你說的這麼娟一誠專情,又怎麼還會跟舊情人單獨去吃飯?”

    她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也知道是自卑感在作祟,但她需要的只是一點呵護和安慰罷了。

    但認真的季竮卻無法輕鬆看待此事,一向不浪漫的他,更不會發現這其實只是女人在鬧小情緒罷了。

    “我跟她是朋友,難道我要為了避嫌,就不再跟任何女人吃飯說話嗎?”

    “如果我做得到,你也應該可以。”

    “那麼……”季竮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在你要求我不要干涉你的生活、給你充分的自由時,相對的,你給了我什麼?”

    “不要跟我扯那些。如果做不到你就直說,不要為自己找那麼多藉口。”她嘴上逞強,但心裡卻好希望他能吻住她的唇,讓她別再口無遮攔說那些瘋話了。

    但季竮沒有吻她,更沒有如以往那樣抱著她哄,他只是淡淡的說:“沒錯,我確實做不到。”

    “你給我出去,走啊!”她隨手抓起畫筆和調色盤扔過去,潑濺的顏料沾染上季竮白色的襯衫。

    氣氛瞬間僵住,從原本的劍拔弩張轉變成一種奇異的氛圍。

    “我以為你的任性只是原則問題,今天才明白根本就是你無理取鬧。”

    “所以呢?你後悔了是嗎?”她在情況尚未失控前先保護自己。“別擔心,雖然我們上了床,但我不會死纏著你。要我搬,我隨時可以走。”

    她用憤怒掩飾心慌,被忌妒之火灼燒的臉龐由紅轉白,慧黠無邪的眼也清楚透露出恐懼,但季竮深陷在她說出的字字句句裡,粗心的根本沒發覺。直到看見她拎起背包、走向大門。

    清醒過來的季竮,腳步迅速一移,不但擋住她的去路,還輕易將她的手扣在身後。她圓潤的胸脯就頂著他的胸膛,搔得他心癢難耐。

    “我不走。而你……也哪都別想去。”他鼻息間盡是她的香氣。

    “放手!”她抬起臉,渾然不知自己生氣的模樣有多動人。“少拿你總裁的架子來壓我,我不吃這一套!”

    “是嗎?那這一套呢?”他貼近,用呼出的熱氣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泱泱雖然渴望他的吻,但她不要自己這樣被說服,更厭惡用做愛來解決問題,於是她強迫自己別開臉。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這麼強烈否認禹嵐的存在,其實只是為了掩飾真正的感覺?”

    “我不需要這樣。我很清楚自己愛的是誰。”季竮失去耐性的說:“我已經說過你對我有多重要。”

    “這麼說……如果我只是個毫無才能的平凡女人,你根本不會看我一眼了?”她用顫抖的聲音問。

    “泱泱!”季竮終於忍不住發火。“你不要再扭曲我的原意了!”

    “如果……”但泱泱充耳不聞,執意說完:“有一天我不能畫了,我再也沒有可以感動你、安慰你的東西,你所謂的愛還存在嗎?”

    季竮看著她,好久好久沒說一句話。不知怎地,他突然放開手,轉身走出了畫室。

    冷戰一開打,兩人整整三天不說話,連天氣都像是在呼應他們一般,雨下個不停。

    煦晴和季碔雖然很想當和事老,化解兩人心結,但一個是整日埋首工作,早出晚歸,連面都見不著;一個則是終日關在畫室裡,仿佛坐牢一般,誰都不見。要和好真是比登天還難。

    這天入夜後,連下幾天的雨終於停了。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將泱泱從雜夢中驚醒。她翻身下床,屋裡一片寂靜,她隨手抓了件薄外套裹住不停打顫的身體。

    “喂。”

    “我整天東躲西藏、三餐不濟的,你卻住在豪宅裡過得挺愜意的。”

    “光司?”泱泱一叫出這名字,全身抖得更厲害了。“你在哪兒?”

    “在一個既安全又能監視你的地方。”

    泱泱反射性的轉頭,四下張望,仿佛此刻他正在窺視自己。

    “你想怎麼樣?”

    “明知故問。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的意圖啊。”

    泱泱遲疑了幾秒。“好,就照上次說的,我給你一百萬。”

    “哈哈哈……”

    聽這笑聲,泱泱的心頓時涼了。

    “本少爺現在只跟姓季的談。你呢,最好不要礙事擋我的財路。”

    “沒用了,你要拿來威脅的把柄我已經向他坦白,跟他談……你不見得拿得到錢。”泱泱實話實說。

    “我別無選擇了。”光司在那頭突然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太遲了,泱泱。我不是沒良心,但我真的需要這筆錢,要是拿不到,明天橫屍街頭的人就是我。”

    “我不管。我絕不會讓自己成為你威脅季竮的把柄。”墸

    “泱泱,你想怎麼樣?!”光司在那頭大喊,“你最好不要壞了我的事,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墸

    “你為了自保,所以不顧一切,這點我無話可說。但……我也會盡我所能保護我愛的人。”墸

    “好,走著瞧!你最好要有兩敗俱傷的準備。”墸

    泱泱掛了電話,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她覺得喉頭像被人掐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突然……當雨滴再次落下,敲打著玻璃窗發出滴答的聲響,泱泱鬆開緊抓外套的手,像是被繩子拉著似的站起,快步往大宅走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7-7-30 23:02:24
第八章

    “是誰?”墸

    下樓喝水的煦晴發現屋外有人影在晃動,從窗戶瞥了一眼,立刻開門,不確定的看著那個黑影。墸

    “是我。”墸

    “泱泱?這麼晚你怎麼……來,先進來再說。”煦晴沖出門,抓住她就往房里拉。“怎麼不撐傘?看,都淋濕了。”墸

    “對不起,吵醒你了。”泱泱僵在門口不肯進去,因為她需要昏暗的夜色和細雨來掩飾自己臉上的羞窘。“我不進去了,麻煩你……幫我把這墸

    個交給他。”墸

    泱泱將握在手裡的瓶子遞過去,煦晴發現瓶身暖呼呼的,想她一定是在屋外徘徊很久了。墸

    “這是什麼?”墸

    “那天我不小心把他的衣服弄髒了,那些顏料用水是洗不掉的,所以……”墸

    “我要睡了。”煦晴故意打了個呵欠,笑著將瓶子塞回她手中。“我剛剛下樓,看見他房裡還亮著燈,你還是自己拿給他吧。”墸

    “可是……”

    “對了,”煦晴轉身,指著門小聲提醒說:“別忘了鎖門喲,晚安。”

    泱泱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心裡突然感到一陣絕望。

    她當然可以率性的一走了之,但想到光司那一連串威脅的話,她就顧不得什麼自尊和面子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瓶子,關上門,慢慢踏上階梯。

    儘管頭痛欲裂,關節、肌肉甚至每一吋皮膚都像被火灼燒般的發出刺痛,她仍是緊抓著扶手,一步步往上走。

    恍恍惚惚間,她抬起僵硬的手準備敲門,但想到自己這麼冒失的跑來,是該先道歉還是把話說完就走……萬一季竮氣還沒消,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那她豈不是丟臉死了?

    紛雜混亂的思緒不斷在腦中穿梭,最後,泱泱決定把瓶子放在門前就走;至於光司的事,還是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正當她彎身,房間門呼的一聲突然打開。

    季竮穿著一件深墨睡袍,微亂的頭髮半幹,手裡拿著空馬克杯,驚訝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他用力握住杯子把手,壓抑那股想抱她的衝動,但即使刻意不看她,幾天來的思念已經在他心湖掀起巨浪,他這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

    “你在這幹嘛?”心疼歸心疼,他還是不能放縱的寵她。

    泱泱沒說話,愣愣的將拿著筆洗液的手伸到他面前。

    “這是你道歉的賠禮嗎?”季竮沒有接下,只是看著。

    “不……衣服沾上的顏料,得用這個才洗得掉。”

    “好,那你來幫我洗吧。”季竮說完,旋即轉身回房裡。

    泱泱不知所措的站在門前,直到季竮命令的說:“進來。”

    季竮站在房間中央,雙手環抱胸前,看起來很冷靜,其實是心亂如麻。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低級,雖然信誓旦旦說了不會管束、掌控她,但當一向堅持的原則在她身上發生不了效用時,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和大男人主義還是變相的流露了出來。

    離開畫室時的絕望,其實只是因他高傲的自尊受到重挫。在經過幾天夜不成眠、食不知味的懲罰後,他終於明白泱泱要的不是控制和馴服,而是無盡的愛。她的無理要求也只是說說,其實她只是要他哄她罷了。

    沉默的拉鋸持續了幾分鐘。

    走進房間的泱泱,先被那幅被她撒野扯壞的畫作吸引,隨後,視線就落在掛衣架上那件沾滿顏料的白襯衫上。

    “季竮,對不起,我拿回去幫你洗,還有……”

    “夠了夠了。”季竮突然從她身後一抱,將她擁進懷裡。“我認輸了。”

    當他冰涼的唇落在她頸後,一股暖流瞬間鑽進心窩,泱泱突然覺得全身無力,雙腿一軟,直接往下攤。

    季竮將她牢牢抱住,一見她不對勁,立刻側身將她抱到床上。

    “泱泱,讓我看看。”他用手在她臉上和額頭來回測溫。“你淋雨了是不是?好像發燒了,我去幫你拿藥。”

    “不要!你不要走……”她緊抓他的衣角說:“我沒事。”

    “我只是去拿藥和開水。”

    “不要。”她執拗的猛搖頭,哀求的抓住他,用盡力氣似的將自己塞進他懷裡。

    “好,我不走,但你得先將濕衣服脫下來。”

    季竮像照顧孩子似,小心翼翼的褪下那沾了油彩的濕衣服。他心無雜念的幫全身赤裸的泱泱扣扣子,絲毫沒發現她發燒的臉脹得更紅了。

    當季竮扣上最後一顆扣子,泱泱突然攤靠在他胸膛,那股熱迅速感染了他,燃起他體內壓抑許久的欲求。

    季竮低頭,將臉埋在她的短髮裡,嗅著那令他迷醉的體香,還有那淡淡油畫顏料的味道。

    他大口喘著氣,壓抑著欲望,試圖澆息不斷向上竄燒的欲火,但泱泱根本不放過他,她將渴望的手伸進他睡袍裡,放任燎原的欲火燃燒。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她夢囈似的喃喃說著:“為什麼你要愛我?你愛我什麼?我是個害人精,是個倒楣鬼耶,我長得醜,脾氣又壞,除了畫畫,什麼都不會……”

    “在我眼裡……你是最美……最美的天使。”季竮捧起那張小臉,不敢釋放太多熱情的吻著。

    “不,我不是……”她眼中閃著淚光,急切的想說,深怕多拖延一秒就會勇氣盡失。“我一直在惹麻煩、惹你生氣……我又沒辦法阻止光司……”

    “光司?”季竮驚懼的緊盯著她。“他怎麼了?他跟你聯絡了嗎?”

    “他不會放過我……我不能……不能讓他拿我威脅你。”她忍不住哭出聲來,嗚咽的啜泣讓人聽了好不心疼。

    季竮沒有說話,只是不斷的吻她,絲絨般柔滑的舌尖輕輕安撫著她失控的靈魂。無論外人用什麼眼光去看待、解讀這份愛,他唯一在乎的,只要能讓她開心。

    “別怕。”季竮抱住她顫抖的身體,輕聲說:“沒關係,讓他來吧,我正等著呢。”

    “季竮?”

    “放心,與其硬碰硬,我倒想好好把這件事解決。要錢最好,這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法。”

    “簡單?”泱泱為他過分的樂觀感到害怕。“他會食髓知味,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你勒索。”

    “傻瓜……”他忍不住給她一個責備的吻。“你真以為我會毫無防範就跟他談判?給錢不是為了息事寧人,怎麼說他以前的確照顧過你,這份情是該還。但我會搜證,要是他敢再來勒索,我就會探取法律途徑了。”

    “我……”泱泱對他的自信實在無話可說。“可是……”

    “一個就夠了。”他一吻再吻,意猶未盡的抿了下唇說:“這世上有你一個對我予取予求,就夠了。”

    季竮抱著,本只想哄哄她,但身體卻自我沖出了那理智的圍欄,隨欲望逐流。季竮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即使自己發狂的想要她,但他卻無法漠視她贏弱的身體,只為滿足私欲。

    就在他的理智跟欲火僵持不下時,泱泱指引他的唇找到了她的乳尖,當他含住那粉嫩的蓓蕾時,泱泱立刻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季竮迅速脫下衣服與她肌膚緊貼,泱泱身上的滾燙迅速將兩人包圍,深陷漫無邊際的欲望裡。季竮試著溫柔,試著放慢速度,但欲望潰堤的速度實在太快,他的手不斷在她背脊撫摸,一次次將她更攬近自己。

    他神奇的手指從頸肩滑移過雙峰之間,在小腹上短暫停留,最後來到雙腿之間的神秘地帶。當他猶在遲疑自己的行為是否失當時,這才發現她早已濕潤、滾燙,期待著他的甜蜜折磨。

    她微微抬起臀,迎接他的進入。泱泱夢囈似的呼喊,祈求他帶著她穿越迷霧,直達幸福的樂上。

    極樂的顫抖延續了一分鐘之久。季竮抱著她,久久無法言語。

    不一會兒,他便發現泱泱不知是因疲累還是滿足,已沉沉的睡著了。他也閉上眼,與她十指交扣,一起進入夢鄉。

    睜開眼,泱泱發現自己醒在陌生的房間裡。

    她緊抓著棉被,想翻身,卻發現身體輕飄飄的,四肢也虛軟得使不上力,但被褥的香氣卻將她推拉進記憶的潮浪中,慢慢回到那個雨夜。

    午後的陽光在被風吹起的窗簾邊鑽進鑽出,那一夜的冰冷孤寂,仿佛隨著天明而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彌漫四周的幸福氛圍,和被保護的甜蜜。

    泱泱撫摸自己的臉、唇,還有身體,發現每吋肌膚都還留著季竮的體溫。他親吻的力道,清楚的在她身上留下印記;一想起季竮在她身體裡,那緊緊交合的美妙,她立刻臉紅了起來。

    突然,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泱泱聽到浴室的水聲立即停止,下一秒,全身赤裸的季竮手裡抓了條浴巾,沖出來接電話。

    “喂。”他警覺的移步到落地窗前,深怕吵醒泱泱,壓低的聲音中帶著責備。“有事嗎?禹嵐。”

    泱泱閉著眼,卻豎起耳朵,專注聽他說話。

    “嗯,家裡有點事,請了兩天假。”他用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語氣應著。

    “下星期能不能抽空參加我的慶功宴?”

    “幾號?嗯……我看一下行程,再回電給你好嗎?”

    “那天……我很失禮;加上週刊報導,一定給你帶來不少困擾,這陣子一直過意不去,想請你吃頓飯賠罪。”

    “不用了。我們能把話說清楚就好。”季竮用大毛巾把身體擦乾,正想找件衣服,眼角餘光發現床有了動靜。“禹嵐,對不起,我要掛電話了。”

    “季竮。”

    “還有事嗎?”已經準備按斷電話的他,不得已又將手機貼在耳邊。

    “我記得……下個月好像是季伯伯八十大壽,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謝謝。關於宴會的事宜,都是季碔在籌備,一切都在進行中,我也插不上手。”季竮緊盯著縮在床上的泱泱,急著想掛電話。“禹嵐,我現在有急事,改天再聊。”

    不等她回話,季竮逕自掛了電話,往桌上一放,先是站在床邊看仍在裝睡的泱泱,然後彎身,從額頭開始親。

    泱泱被他的唇搔得無法再假裝,只好求饒的叫著:“啊……你幹什麼!好癢啊……”

    “醒了不睜眼,竟敢偷聽我講話。“

    “這哪叫偷聽!”她一看到季竮全身赤裸的站在面前,立刻將羞紅的臉埋進被單裡。“如果真是重要的事,你應該自動回避。”

    那寬闊的肩臂、厚實的胸膛,肌肉完美的線條和無形的力量,都讓泱泱甘心放下矜持被他征服。

    季竮躺下,強勢且佔有的將她拉進懷裡。他撫摸著她的每一吋肌膚,當指尖觸摸到敏感的乳尖,她立刻發出渴求的歎息。但她只是被動的躺著,沒有迎合他的索求。

    季竮翻身壓上她,捧起她的臉問:“為什麼不像前一晚那樣吻我?”

    “你變了。”泱泱瞪他一眼。“以前謙讓如君子的季竮到哪去了?”

    “那是以前。”季竮說話時,嘴還是不停的攻擊她的敏感處,撩撥她的情欲。“難道你不喜歡這樣的男朋友?”

    “男朋友?”泱泱的臉乍紅,對這名詞有了明顯的反應。

    “從現在開始,你最好學著以季總裁女友的身份去面對外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事物,會以這頭銜為基礎來作文章。”

    “季竮,我不要。”她嚴正回絕。“我不是為了坐上這位置、得到這頭銜才愛你,我會沒辦法應付的。”

    “別擔心,關於這方面……煦晴可以給你很大的幫助。至於對外的應酬飯局,除非必要,我都會儘量幫你推掉,這……就算是愛上我的小小犧牲,我會在將來好好補償你的。”

    “可是……”她推開他,要他認真的聽她說話。“我會把事情搞砸,我會讓你丟臉。”

    “你不會……”

    季竮移動身體,將自己放在她的雙腿之間,泱泱仍在做最後的抗拒,她越喘越大聲,完全失去乎日的霸氣,嬌弱得像個十足的女人。

    “季竮……”

    “嗯。”

    “我怕……我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而你一那樣吻我,總讓我失去控制……讓我無時無刻……無法停止的想要你……”

    “這樣不好嗎?”季竮好心疼她那招認罪行的可憐模樣。

    “萬一有一天我們不得不分開,我該怎麼辦?”

    “那個萬一根本不存在。”季竮用手輕按她的唇說:“對無法預知的未來我也會擔心,但一切都才剛開始,不要急,給我們彼此一點時間,好嗎?”

    她孩子般的無助神情輕易牽動季竮原始的欲望。他很開心自己在她心裡的地位,但也知道,自己也可能是最容易傷害她的人。

    想到這裡,他情不自禁的緊抱住她,當舌尖探入時,他也同時將自己送進她的身體。

    泱泱不自覺的將腿勾上他的腰,暗示這無盡的交纏要更深入、熾熱……

    全然擁有彼此的甜蜜無法形容,泱泱擺動著身體配合著季竮,而季竮……也用充滿魔力的身軀,將愛化作汗水和熱力,滲入每個毛細孔,讓血液滾燙、溶化,然後合而為一。

    泱泱挪動身軀,面對面看著幾分鐘前讓自己坐上雲端的男人。“燒已經退了,我不能再睡,而你……也該專心工作,不要再為我請假了。”

    季竮點點頭,身體還沉醉在滿足的顫抖中。

    泱泱撐起身體,迅速下床,卻遍尋不著自己的衣服。

    “都被梅嬸拿去洗了。”季竮撐著臉,意猶未盡的望著一絲不掛的泱泱。

    她看穿他的意圖,不在意的打開衣櫃,隨手抓了件長風衣裹住裸身,大步走向房門。“我要走了。還有,這幾天沒事,不准你到畫室來。”

    “不准?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泱泱眼一瞥,露出淘氣的笑。“管你是誰,不聽話,就罰你不准碰我。”

    “好啊,那就來看看,是誰耐得住,到時候可別跪著求我抱你啊。”

    “你……大色狼!”

    泱泱羞紅了臉,抓起沙發上的墊子扔向他,隨即沖出房門。季竮接個正著,嘴角掩不住泛起了笑。

    躺回床上,屬於理智的部分立刻開始運作起來。

    姚光司的事情解決了,剩下的就是禹嵐的部分。

    雖然泱泱對他很信任,但再怎麼牢固的感情也絕對禁不起刻意的挑撥離間,看來……他真的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徹底將禹嵐隔絕在城牆外。

    “季總,這是您請假兩天來的所有資料,我都整理好了,請您過目。”

    “好,我會看的。”

    “對了。”她將資料夾放在右邊桌上,恭敬的說:“昨天有位奇怪的先生一直打電話找您。”

    “奇怪?”

    “他打了五通電話,問他姓名他不說,請他留下聯絡方式他也拒絕,堅持一定要見你。”

    “多大年紀?”

    “二十多。聽他的口音不像是臺灣人。”

    “好,我知道了。如果他再來,你立刻通知我。”

    “是。”

    話才說完,分機內線的鈴聲立刻響起,秘書趕緊伸手去接。

    “喂,有訪客?等等。”她捂著話筒,壓低聲音說:“季總,是他。”

    “請他進來。”

    “是。”秘書交代一句,立刻放下話筒,走出去帶領訪客。

    季竮收拾桌上待辦的公文,正準備起身迎接這個神秘的訪客;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季竮看著跟在秘書身後那高大英挺的身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是你?”

    “好久不見了,季先生。”

    “工藤浩,”即使只有一面之緣,季竮卻怎麼也忘不了這張臉。“你怎麼……你應該是來找禹嵐的,怎麼會……”

    “非常抱歉。”工藤浩微笑的眼裡帶著些許歉意。

    當初,是他橫刀奪愛,從季竮身邊搶走禹嵐,即使愛本身沒有對錯,且早已事過境遷,但在面對季竮時,他仍會感到愧疚。

    “她果真來找你了。”他驚訝的眼神中帶著幾許惆悵。“終究……她還是忘不了你。”

    季竮聽出他話裡的疑問與誤會,伹不急著追問。

    “幾個月前,我跟她在巴塞爾巧遇。她說是為了跟我道歉,還說了些你們夫妻的事,當然包括離婚……”

    “根本沒有離婚這件事。”

    工藤浩欲言又止,無奈的笑著。季竮看出事情似乎不單純,先領工藤浩到沙發坐下,待秘書放下咖啡後才問:

    “夫妻間的事不是外人所能評論,但不管有什麼問題,你都不該動手打人。”季竮譴責的說。

    “我沒有。”工藤浩堅決否認。“我疼她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打她。”

    “可她手上明明有傷……”

    “那全是她自殘的結果。”工藤浩皺眉,痛心的說:“結婚前……她就有輕微的憂鬱症;婚後半年,一次意外流產讓情況更為嚴重。為了給她最好的治療,我們移民到法國,這幾年她一直在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療。”

    “什麼?!”季竮一時間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如果真有這麼嚴重,她怎麼還可以舉辦巡迴公演?”

    “我知道這很不可思議,但她只要彈琴,病情和情緒就會和緩許多。為了治癒她的病,我跟醫生決定冒險一試。”他露出難得的笑說:“事實證明這方法非常有效,三個月的巡迴演奏期間,她完全沒發病,日本那一場演奏更是精采,只是我沒想到演出一結束,她也跟著失蹤,最後一場演奏會只好被迫取消。”

    “你是說……”那下星期要舉辦慶功宴的事,想來也是謊言。

    “或許是因為日本勾起她很多回憶吧。演出一結束,她就不見蹤影。我找了幾個月,最後得知她回到臺灣。看來……你終究是她最愛的人。”

    “別傻了──”季竮急忙想解釋,卻被他搶先。

    “我想過了。如果她愛你這麼深,或許留在臺灣對她的病情會有更大的幫助,為了她好,我願意……”

    “你願意,並不表示我必須接受。”季竮嚴正駁斥。“我跟她的感情早在五年前就結束了。我現在有女朋友,更不可能幫你照顧她。”

    “對不起。”

    “我想……她跑到巴塞爾找我,只是對過去的事感到歉疚而已,你不要太在意。與其道歉,還不如找到她,儘早帶她回法國療養。”

    “我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工藤浩一臉焦急的說:“幾天前我找到她,好不容易勸說她回法國,但今天一早又發現她不見了。”

    “什麼……”季竮想起出門前還接到她的電話。“手機試過了嗎?”

    “關機。”

    “那……”

    “我來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幫忙提供一些線索,我必須儘快找到她,因為……”工藤浩皺眉,遲疑了幾秒,還是決定誠實以告。“她除了傷害自己,也會傷害別人。”

    “這……”季竮突然湧現一股不好的預感,但從不靠感覺行事的他,根本無從判別出方向。“你稍等一下,我先打幾個電話問問看。”

    他手抓話筒,不斷撥號。但隨著電話一通通落空,心裡的不安慢慢轉成莫名的恐慌;為了驅散這感覺,他決定離開辦公室,帶著工藤浩到任何一個禹嵐可能出現的地方尋找。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忽略了一個最近的地方──家。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7-7-30 23:02:45
第九章

    泱泱站在那,盯著剛畫完的一幅畫。

    回到畫室不過五個小時,她已經完成了三幅畫作。就像是著了魔般,只要手一抓到筆,就會欲罷不能的停不下來,而且畫的全是季竮……

    她看著畫中那個赤裸的男人,臉瞬間無法控制的脹紅起來。

    一開始,泱泱努力想排除這些思緒,但越想抗拒,就越被佔領;他絲絨般滑柔的舌、肌膚摩擦時發出那幾乎讓她昏厥的熾熱,還有他壓在她身上,那沉重卻甜蜜的重量,他在耳邊的低聲愛語……

    整個下午,她被這些畫面搞得六神無主,除了抓著筆將所有熱情轉投注到畫布上,什麼也不能做。看著畫,泱泱心裡油然生出一股歉意──她連專心作畫都做不到,又怎能用高標準去要求季竮清心寡欲、跟她保持距離呢?

    這念頭才閃過,就聽見屋外有聲音。

    泱泱聽出那人似乎刻意放輕腳步,不想讓她發現,她以為來的是季竮,乾脆將計就計,先把畫放在牆前陰乾,然後打開音響,背對著門,故作忙碌的整理東西,等著他接近。

    當門打開,泱泱依然不動聲色,心裡卻盤算著一會兒要怎麼整他。

    她一直等,當確定那人就在身後,她突然轉身,大叫一聲然後沖上去抱住“他”。

    “啊!”先是一股香氣撲鼻,隨後那柔軟纖瘦的觸感當場把泱泱嚇了一大跳。“對不起,你是……”

    泱泱退後兩步,雙眼驚詫的望著這陌生女人,感覺有點眼熟。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禹嵐微側著頭,像是主人般反問泱泱。

    “我?這是我的工作室。你是夏禹嵐?”泱泱看著她,不太確定的說。

    夏禹嵐一聽見她說出自己的名字,很自然的端起高傲的姿態。“沒錯,我就是季竮的未婚妻。”

    泱泱愣了一下,發現夏禹嵐雖然衣著整齊,眼神卻恍惚,且臉色慘白,神情顯露極度的疲累和不安,還用著恚憤的眼神瞪著她,泱泱心有警戒的又退了一步。

    “你來找季竮嗎?他不在。”

    泱泱試著與她聊天,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再慢慢往門的方向移動。但她不需這麼費事,因為夏禹嵐完全被靠在牆上等著陰乾的那一排畫所吸引。她緩步走過去,盯著它們一直看。

    “夏小姐,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我去幫你拿。”

    “原來是你。”她突然轉頭,把泱泱逼回原位。“是你奪走我的一切。”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泱泱心一揪,覺得這話好耳熟。

    “世界那麼大,世上的人那麼多,你為什麼偏偏要來跟我搶季竮?”

    泱泱望著她,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姊姊璩瀛瀛。當她得獎時,姊姊也是用這種語氣在質問她。那一天,璩瀛瀛氣急敗壞的沖到房間興師問罪,威脅要和她交換身份,否則……

    “你憑什麼得到?憑什麼!”夏禹嵐一說完,先用腳踢飛了畫,然後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幅。“他是我的,誰也別想奪走他!”

    “他愛的是我,他是我的。”泱泱無法分辨現實與記憶的場景,但她清楚知道,自己絕不會再退讓。

    夏禹嵐似乎被這突來的反抗搞得不知所措。沉默了一會兒,她輕笑一聲,隨即從皮包裡抽出一把刀,直接往畫布上揮。

    “你幹什麼!住手!還給我!”

    泱泱上前阻止她瘋狂的行為,才走近,夏禹嵐反射性的一揮,刀刃剛好劃過泱泱的左手臂。

    她驚叫一聲,按住血流如注的傷口,快閃到旁邊去。

    “你真以為自己了不起?以為拿這些鬼畫符就能迷倒季竮?他真正愛的是我,他最愛我的琴聲……”她狠狠往畫布刺去,然後用力往下拉出一道裂痕。“你算什麼!我要……毀了這些垃圾,我要燒光……把它們全都燒光!”

    “不要……不要燒!”泱泱驚恐的大叫,她閉上眼,卻怎麼也躲不掉越來越清晰的畫面。

    夏禹嵐失控的笑著,撿起倒在地上的畫,一幅幅破壞。

    “住手!住手!”泱泱扯著嗓子對她大吼,“是你自己背叛季竮!你沒有資格在這說話,出去!”

    “不,他是我的,這裡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不走。”夏禹嵐突然轉身跑回被她搗毀的畫布前,口中念念有詞的翻找著。

    泱泱趁她背對著時飛快的拉開門,拔腿狂奔。遠遠的,她看見門口停了一輛車,煦晴剛好從敞開的車門中下來。

    “煦晴!煦晴!”

    “怎麼了?啊!你受傷了。”煦晴把手伸向她,季碔也繞過車頭走近。

    “我沒事。”泱泱努力試著緩和呼吸,想簡單的把事情說清楚,“那個……夏……夏禹嵐……她……她在……”

    “你別急,先進屋,我幫你包紮擦點藥。”

    “你怎麼弄的?這傷口看來不淺,還是到醫院去一趟吧。”

    “來不及了。”泱泱緊抓季碔的手臂,猛力搖頭。“夏禹嵐在畫室,她拿著刀破壞我所有的畫,她很不對勁。”

    “什麼?!”煦晴驚訝的大喊。“你是說……這傷是夏禹嵐……”

    煦晴話還沒說完,季碔突然指著畫室大喊:

    “有煙!該不會失火了吧?喂!泱泱……”泱泱一聽,立刻鬆手大步往回跑,季碔根本抓不住她。“煦晴,快!先報警,萬一火勢蔓延開來就糟了。”

    煦晴點點頭,馬上拿起手機撥打,然後站上階梯,遠遠望著兩人的身影。

    季碔雖然加足馬力,卻還是慢了一步。當他來到門前時,泱泱已不見蹤影。

    “泱泱!泱泱!你在哪?快出來啊,泱泱!”

    已經進屋的泱泱,本想救畫,但一進門就看見倒臥在地上的夏禹嵐,她不舍的望了那些即將被火吞噬的畫布一眼,立刻蹲身抱起她。

    “夏小姐,你醒醒……”

    屋中的易燃物迅速助長火苗竄燒。

    泱泱使盡全力想把夏禹嵐拖到屋後,從距離火勢最遠的那扇落地窗逃命,但濃煙已經彌漫整間木屋,四周流竄的火舌將她們團團圍住,熱氣和刺痛從四面八方襲上她的皮膚,取代空氣,鑽進她的鼻腔裡。

    眼看著就要成功逃出時,夏禹嵐的腳卻突然勾到一個正在燃燒的畫布,泱泱驚覺,立刻徒手撥開焦黑的畫框,再拍滅她裙上的小火苗。

    “泱泱!”季碔的聲音成了濃煙中唯一的方向。

    “我在這……我們在這……”她拖著夏禹嵐的沉重身軀走到落地窗前。

    她僅存的力氣只能用來拍打玻璃,而不斷在屋子周圍繞行的季碔,一看見濃煙中那只求救的手,立刻沖上前來。

    “先救她,快……”

    泱泱顫抖的手指著屋裡,望著籠罩在火海裡的畫室,想著她的一切就這麼沒了,淚……止不住的往下流。當玻璃的碎裂聲伴隨著爆炸聲四起,泱泱只覺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當泱泱醒來,季竮緊緊握著她沒受傷的那只手,身旁圍了一些人。

    “泱泱,你覺得怎麼樣?”

    季竮柔聲問著,他的唇憐惜的在她的手和臉頰上親吻,但她的眼睛卻因被煙熏傷,覆著一層紗布。

    “我的眼睛……”

    “沒關係,醫生說沒事,過兩天就好了。”他俯身親吻她的眼,雖然隔著紗布,但那溫暖的感覺卻深深撫慰了她的心。

    “季碔呢?”

    “我在這。”他的聲音就在她右手邊。

    “夏小姐呢?你救了她不是嗎?她怎麼樣了?”

    “嗯……”他遲疑了一下才說:“放心,她只是被煙嗆暈,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她松了口氣,但季竮卻開心不起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管別人的死活?”

    “她……”

    “我不想聽。”他用少有的嚴厲口吻制止任何人談這話題。“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聽到任何跟這女人有關的事。”

    “泱泱,”煦晴出來打圓場,緩和僵持的氣氛說:“夏小姐有她丈夫和朋友照顧,不會有事的。你先養好身體,其它的事暫時別操心了。”

    “嗯。”泱泱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折騰了這麼久,大家都累了。我會乖乖待在醫院養病,你們回去吧。季竮,你也走,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嗯……那好吧,我們不打擾你休息,明天我再帶些換洗衣物和吃的過來。”煦晴挽著丈夫的手,先離開了病房。

    在一陣交雜的腳步聲平息後,病房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泱泱躺了一會兒,突然想起身。試了幾次,最後不得已,只好用受傷的那只手去撐,劇烈的疼痛讓她唉叫了一聲,手一滑,身體立刻傾斜,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掉下床,突然有雙強壯的手臂分秒不差的接住了她。

    “誰?季竮。”那熟悉的體溫、力量,瞬間圍住了她。

    “我得請個看護,二十四小時好好盯著你。”他理所當然的將她攬抱起來。

    “你……你怎麼沒走啊?”泱泱的臉瞬間紅了。意識到她想掙脫,季竮抱得越緊。“季竮……我快不能呼吸了。”

    “對不起。”他嘴裡道歉,但手卻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你怎麼啦?”泱泱發現他全身緊繃,連呼吸都透著不尋常的紊亂,想到他一定是擔心著自己,態度立刻軟化。“你不是說我沒事了嗎?”

    “說歸說……你知道當我棲到電話那一刻,心跳有多快?”

    “這真是場難以想像的災難。”泱泱伸出沒有受傷的手,用指尖輕撫過那熟悉的輪廓。“你急壞了,是嗎?因為擔心我出了什麼意外,甚至不幸……”

    “我開著車,腦子飛快閃過每個可能,包括最糟的結果……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在這時候還這麼冷靜嗎?”

    “你怕我遭到不幸?”

    季竮覆上她的唇,用力將不祥的語詞吻掉。

    原本她以為自己不怕,以為那場火拼未留下任何恐怖的印記。

    但她錯了。

    當一觸碰到季竮的舌尖和體溫,記憶便像決堤的洪水,迅速佔領她全身每個細胞。他的安撫開啟了恐懼之門,泱泱大膽且毫無保留的回應他的吻,進而索求更多;為了止住身體的顫抖,她不自覺的緊抓他胸前的衣眼。當季竮的擁抱也無法使她寬心時,她立刻推開了他。

    “對不起……”

    “這不是你的錯,真正的罪魁禍首是我。”他歉疚的將夏禹嵐的情形細說分明,那張英俊的臉寫滿懊悔。“如果我好好處理這件事,早點打電話去查她在法國的情形,就不會有今天的事發生了。”

    “還好。”泱泱突然慶倖的笑了。“還好是我在那,萬一她到大宅找煦晴出氣,那就糟了。”

    “這時候你還擔心別人?”他心疼的再次抱起她,埋怨的說:“季碔告訴我,當時你為了救她才沖進火場,你知不知道那後果有多嚴重,萬一……”

    “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是……”

    “告訴我,”他捧起她的臉,不容許她逃避。“在你沖進去的時候,你有想到自己、想到我嗎?”

    “我……”她沉默著,雖然一個字也沒說,意思卻很清楚了。

    季竮看著她,發現自己從未如此害怕,深怕她遲疑之後的答案不是他要的,於是他搶先說:“答應我,從現在起要好好愛自己。”

    “你不想聽我的回答?”泱泱雖然閉著眼,卻能從他的語氣裡感覺出那細小如針的情緒轉折。

    “我……好啦,我承認……是我沒有勇氣聽。”

    “為什麼?你認為我說的不是你想聽的答案?”

    季竮用一個親吻代替回答,間接坦承他的恐懼。

    “老實說……”泱泱嘴角漾起一個淘氣的笑。“我沖進去不是為了任何人,是為了我的畫。”

    “嗯。”

    “因為沒有它們……我就不會遇見你。在失去它們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愛你。”

    她仰起臉,渴求一個深切的吻。或許是因為看不見,所以她必須張開全身每個細胞代替視覺去感受;也因為如此,她變得更加敏感,所有感官都像是有了生命。

    要不是幾小時前才從鬼門關前回來,要不是身上還帶著傷,她一定會毫無保留的獻上自己。同時,季竮也轉開臉,努力深呼吸。泱泱知道他也同樣陷入渴求的煎熬,努力壓抑想佔有的衝動。

    “你知道我……”

    “嗯,我知道。”泱泱回吻,暗示必須到此為止。“畫室怎麼樣了?”

    “很糟。但你放心,我會儘快蓋一幢新的屋子給你。”季竮發現她神情有異。“怎麼了?”

    “有件事……我想跟你說。”她試著坐起來,不管眼睛刺痛著,突然扯下覆蓋的紗布。

    她望著季竮,這個她最初、也是最終的愛。她收起平時的理直氣壯、直率和任性,她握住季竮的手,藉著他手心的熱度幫她說出這可能改變一生的決定。

    “季竮,我──”

    “泱泱,”他又在她開口時搶先說:“答應我,當新的畫室蓋好時……我們在那舉行婚禮,好嗎?”

    “季竮,你冷靜一點。”

    “不,這一點也不倉卒,更不是衝動做的決定,我早就計畫著了。”

    “可是我……我不能……我不能跟你結婚。”

    “什麼?”季竮不願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於是反問,想再給她一次機會。“你不是才說愛我?”

    “我愛你,但……那跟結婚是兩回事,我覺得現在不是談它的好時機。”

    “好。”季竮這才意識到自己太急切了,於是讓步的說:“現在你先好好休息,一切等你出院了再說。”

    “就算出了院,我也不會再談這件事。”泱泱雙手緊抓著被單,但神情卻堅毅絕決。“我不會再回季家了。”

    “泱泱,你在說什麼?”

    “這場火讓我想通一些事。我不能永遠躲在你的羽翼下受保護;我的畫之所以感動你,是因為它有生命力,但在那幢豪宅裡、在你身邊,過著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我的繪畫生命很快就會結束。”

    季竮一聽,立刻想上前,泱泱卻伸手推開他。

    “這是什麼歪理?難道畫家都不能待在愛人身邊嗎?”他氣憤的雙手握拳,起身在病床旁來回走著。“泱泱,你對我太不公平了,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我需要空間,我必須走。”她不看季竮,執意將話說完。“我需要一筆錢,出院後,我要離開臺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轉身攀住她的肩,輕輕搖晃著。

    “這是我的決定,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季竮感覺自己仿佛在推一顆巨大石頭。“那我呢?你幾曾尊重過我的決定、我的想法和感覺?”

    “無論你說什麼,都不能改變我。”

    “那好。”他的手無力的垂下來,連雙腿都使不上力。“我尊重你,不干涉你的決定,但我不會借你一毛錢。我還要提醒你,合約有它的法律效力在,我無法阻止你離開,但關於毀約的法律問題,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你想拿合約威脅我?”

    “不。”他抬起手調整領帶,退後一步說:“這是你恣意妄為的代價。”

    季竮的話讓泱泱全身發冷。

    她不是害怕走投無路,活到這麼大,孤苦無依的日子她早已習慣;但認識季竮、嘗過了被人疼愛和保護的滋味後,心……不知不覺就會變得脆弱而且依賴,這樣的她,其實是連季竮一個無情的轉身都承受不起。

    而決然離開病房的季竮也不好過。

    坐上車,他呆愣了許久,根本無法啟動車子。

    他的心混亂到無法整理,一度……他以為自己已經將阻擋在兩人之間的障礙排除,但每一次當他自信滿滿時,泱泱總會出新的難題來考驗他。

    那個對生活及未來篤定且充滿信心的男人,現在已經變得茫然且迷惑。

    他緊握方向盤,不確定自己該上哪,總之就是不能留在原地。於是,他轉動鑰匙發動引擎,用最快的速度駛離。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2 16:33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