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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樹薰]偽裝花娘(花街十二少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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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07:16:52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夏樹薰-偽裝花娘【花街十二少套書】

一失足成千古恨哪﹏﹏雖然他有神乎其技的偷術,  
但為求溫飽,他決定委身於玉階閣打雜,誰知玉嬤  
嬤在賜他一頓飽餐之後竟老淚縱橫哀求他扮「藝  
妓」?此刻他深深體會何謂「吃人嘴軟,拿人手  
短」!他不但得穿上女裝搔首弄姿,還被迫接受一  
連串累死人的「密集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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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07:20:08 |只看該作者
尾聲

  「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人死了嗎?」

  偕同於曉頡一起回到玉階閣的飛羽,摀住可憐被虐的耳朵仍不忘揶揄地笑問。他知道她們是為了同他一道回來的人兒而哭,真是難得一見的真情所造成的絕世奇景;不過在他的有生之年,可不想再重見一回。

  怒瞪他口不擇言的於曉頡忙問:「你們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

  由悲轉喜,喜極而泣的眾姑娘立即撲向於曉頡,害他支撐不住直向後倒。

  這時的飛羽忙閃身躲避,他可不想承受玉階閣姊妹們的總重量。

  他的閃避害於曉頡一個人繼狠狠地撞上硬邦邦的地板後,再度慘遭重物擠壓,險些成為被馬車壓扁的人肉乾。

  被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於曉頡只能瞪視著他。這只顧自己的卑鄙小人!

  待飛羽覺得玉階閣的歡迎會舉辦得差不多,眼淚和鼻涕也流夠了,才好心地開口:「喂,你們再不起來,曉頡可能就要斷氣了。」

  他事不關己,看著於曉頡一身的狼狽,笑得很賊。

  好不容易才自地上起身,身上沾滿灰塵和許多不知名黏稠物的於曉頡一瞪再瞪,圓圓的杏眼充滿怒意的生命力。

  「別瞪我,又不是我害的。」笑個不停的飛羽一點也不為自己方才逃避的無恥行徑感到愧疚。

  「飛公子,是您救了曉頡一命,您的大恩大德,我玉嬤嬤沒齒難忘!」玉嬤嬤感動得欲下跪以示感謝。

  「等等,玉嬤嬤,小生承受不起,更何況我也沒說我不要報酬。」

  「您的意思是……」

  「玉嬤嬤,你是聰明人,我想不必我多言,呵呵……」

  玉嬤嬤看看飛羽,又看看於曉頡,不明就裡的於曉頡被看得臉兒突然紅了起來,似明瞭又似不明瞭。

  「不要笑了,有什麼好笑的!」於曉頡斥喝飛羽。

  「哦,是,我這時候是不應該笑,應該誠心誠意地。」

  難得飛羽這麼聽他的話,他不免狐疑。「你在搗什麼鬼、打什麼歪主意?」

  突地,飛羽單膝跪下,難得的正經,「玉嬤嬤,請你答應將曉頡嫁給我!」

  除了早已料著的玉嬤嬤外,其餘的人,包括於曉頡皆瞠目結舌、目瞪口呆,被事情突然的發展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能給他幸福嗎?能答應我好好的照顧他,生老病死、不離不棄?」

  「當然!」

  「你可知世人對你們的情感絕不會認同,輿論的壓力、可畏的人言,你承受得了嗎?」

  「若是不能,我也不會開口向你要求。請你,玉嬤嬤,也就是曉頡的再造恩人,更是他最親的家人答應我的懇求!」

  「就算我肯,但曉頡會肯嗎?」

  「當然!」

  「呵呵,你就這麼有把握?」

  「玉嬤嬤,這事你最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好,只要曉頡答應,我絕不說二話。」

  「謝謝玉嬤嬤!」

  「喂,請你們尊重一下當事人好嗎?什麼答不答應的?」在一旁被忽略許久的主角發出不滿的怨言。

  「怎麼,你不肯嫁他?」玉嬤嬤笑著明知故問。

  「廢話,我是男的耶!要娶而非嫁,你們真是搞不清楚狀況耶!」他紅著臉、嘟著嘴道。這事怎能這麼光明正大地討論,好不差人,而且太匪夷所思了吧!

  「怎麼辦?曉頡不肯嫁給你耶。」

  在一旁看戲,總算是看出端倪的眾姊妹,也不忘在這戲裡參一腳。這麼有趣的事,怎能忘了她們呢?這熱鬧不湊自不湊,於是她們一起笑問飛羽。

  「沒關係,我自有辦法讓他答應。」

  好有自信,於曉頡就偏偏不允,且甚不爽快。

  「請各位姑娘們,尤其是玉嬤嬤仔細地瞧瞧,看看那個大包袱埋藏了些什麼。」飛羽指著他放在門旁的一個大包袱。

  玉嬤嬤趨前將它打開——「哇啊!」

  刺眼的閃閃金光,照耀得她們的眼睛幾乎張不開。

  有好多、好多、好多值錢的東西啊!有銀票、錢幣、金子、銀子、古董、珍珠、翡翠、瑪瑙……甚至還有顆夜明珠!

  她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這麼多的銀子。

  飛羽拿著由吉溫那貪官身上搜出來的金銀珠寶賄賂玉階閣的眾姊妹。

  「那些是曉頡的贖身費,相信夠大夥兒好好地過下半輩子不愁吃穿了,只要曉頡肯答應下嫁予我。」

  一群雙眼不由得發直的姊妹,笑得很恐怖地向於曉頡逼近,異口同聲道:

  「小姐,嫁了!」

  「等等,我還沒有答應耶!」

  「還等什麼等,我說嫁就嫁!」玉嬤嬤霸道地說。

  「玉嬤嬤,你不是說依我自己的意思嗎?」天啊!所有人皆陰騺地盯著他,真是可怕。於曉頡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有嗎?我不記得了,反正我是你唯一的長輩,我說了就算!」

  「怎麼這樣?我是男的,不能嫁人,我不要,不要!」

  於曉頡的哀號傳遍整個破爛的玉階閣,只可惜沒人理他。

  大唐發生亂事,安祿山造反,皇上自京城出走,社會動亂、民不聊生;但這些事在如桃花源般外人難以到達,又能自給自足的野境間,似乎沒什麼影響。

  飛羽以那些不義之財買下一座山,並在山下佈置奇門盾甲之機關,非應邀前來的客人皆難以進入。

  他將所有的親人、朋友、有緣的人皆接來一起同住,自成一個小社會,決定待亂事平定再重返鄉野。

  「爹,孩兒給你奉茶來囉!」

  聽這沒個正經的聲音,郭蒼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個人是誰。都是他,自己不正,想走歪道,還不忘將郭珀一同拉下水。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心裡明白這道理,早就不氣飛羽的郭蒼,卻又嚥不下這口氣,硬是板起一張臉虐待兒子。

  「哼!」這算是響應了飛羽的呼喚。

  「義父,別喝他的,我給您端來上好的人參茶補補身子。」

  「呵呵,很好很好。」郭蒼笑著端起人參茶,像個慈祥的父親將茶飲下。

  「不公平,我也是您的兒子耶,怎麼態度差這麼多!」飛羽像個孩子般抱怨。

  「做人失敗就不要像只喪家之犬吵吵鬧鬧的,閃一邊去!」

  「曉頡……」

  於曉頡狠狠地將他踹到一邊去,熱絡地靠向郭蒼,「義父,累不累?我給你搥搥背。」

  「還是曉頡窩心,不像那個逆子,只會惹我生氣!」

  和於曉頡同仇敵愾的郭蒼不忘數落著飛羽。

  於曉頡嘴巴甜,長得又似女孩子,嬌滴滴的,很難不惹人憐愛;而且他可人又聰穎,很會討長輩的歡心,再加上他時常受到飛羽的欺負。

  久而久之,郭蒼冷硬的心被暖和的太陽軟化,開始陪同於曉頡一起說兒子的壞話,他們成了同一陣線的戰友。

  「唔……」飛羽一臉無辜,不知自己哪裡又惹著父親了。

  「還不快給我出去!」

  兩張嘴很有默契地同時大吼,威力十足。

  飛羽只得摸摸鼻子,識相地先行離去。

  噢,他已經好久沒和父親好好地談一談,也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地看一看、摸一摸、碰一碰於曉頡了。

  他快變成一隻飢渴的色狼了。

  飛羽推開門出去,再掩上門後,阻絕了房內的視野和聲響。

  沒走多遠的他聽見房內傳出來的爆笑聲。

  好羨慕喔!

  他們怎麼那麼快樂?在笑什麼呢?就只有他一個人可憐兮兮地被排擠在外……

  飛羽在心裡自艾自憐。

  噢,他何時能再獲得父親的笑容?

  他何時能再和曉頡同床共枕?

  他保證不再違逆父親的心意,要他扮狗、扮豬,倣傚綵衣娛親、承歡膝下他都願意!

  他也保證不再惡意整於曉頡,害他下不了床,叫床叫到喉嚨沙啞,滿身紅痕、全身虛脫,讓知情的人笑他。

  他保證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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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07:19:53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擒獲於曉頡的吉溫色心大起,在策馬狂奔的車箱內、亡命的旅途中,仍不忘慰藉下流的身與心。

  也許是他自以為逃得掉,用不著為性命擔憂吧!以為自己的動作夠快,沒人能逮得住他,縱使目前權攬一身、如日中天的楊國忠也不能。

  山路險惡、曲曲折折,車箱內的兩個人隨著急彎而東倒西歪。

  於曉頡不停地抵抗,若不是為了玉階閣的姊妹們,他怎會跟他走?但此時已沒了顧忌的他又豈是會乖乖就範的軟弱之輩?

  吉溫努力地想擒住於曉頡,初時仍譏笑他無力的反擊,盡情享受佳人的反抗,藉以挑起自己征服的獸慾;但很快地,肥胖且疏於勞動的身軀便不堪負荷,因而氣喘吁吁、惱羞成怒。

  「你再不乖乖就範,當心我回頭將玉階閣裡所有的人全般掉,讓你悔不當初!」滿意地看見於曉頡好似恐懼的神態,吉溫淫笑著,慢慢接近他。

  「只要你乖乖地,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方才被於曉頡踹得嘴角流血的吉溫檸笑著,還自以為笑得很親切。

  「呸,回去灑泡尿照照自己吧,豬八戒!」

  「臭娘們,敬酒不吃想吃罰酒!」

  在狹小的車箱內,於曉頡能躲避的空間十分有限,使得他靈敏的動作能發揮的作用更加被局限,而且他的力氣也比不過吉溫。

  「躲?我看你能躲哪裡去!」

  吉溫肥肥的豬腳一伸,絆倒於曉頡,再以他龐大的身軀、滿身笨重的肥油來個泰山壓頂,撲向倒在車箱內的於曉頡,壓制住他所有的動作。

  古溫伸出舌頭,淫穢地舔了舔自己滑下嘴邊的口水,對著被壓在身下的於曉頡噴了一口臭氣。

  「噁心死了,滾開,你這只肥豬!」感到嫌惡不已的於曉頡,如今能逞的也只剩口舌之快了。

  「呵呵。」吉溫氣喘喘地直噴著臭氣,更渾笑著伸出肥油鹹豬手,想解開於曉頡的衣衫,以一逞獸慾。「水月鏡花,只能在夢境中出現的天上佳人,終於也有落在我手裡的一天了,呵呵……咦?」

  突地,舌溫的邪濕笑聲戛然而止。

  吉溫發現馬車不知何時竟不再晃動,不再將他們晃得束歪西倒。

  有異!

  也虧他在此時還能先忘卻獸慾,先顧小命。他無暇先瞭解手下的情況,向外吼道:「怎麼了?怎麼停了下來?」

  久候不到該有的響應,吉溫小心翼翼地拉起於曉頡,將刀子架在他纖白的頸項上,心想至少先拿他當擋箭牌。

  他推著他下馬車,在掀開車簾的同時,傳來他手下的聲音—

  「嗯……大、大人。」

  「什麼事?」吉溫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至少事情還在他掌握之中。

  「車輪陷、陷入泥沼中,我、我抬、抬不動,能不能請您下、下車幫個忙?」

  「有事就直說,作啥支支吾吾的,一點也不像男子漢!」

  放下心的吉溫恢復他對下人一向頤指氣使的態度。

  「沒用的傢伙!」吉溫啐道。

  為確保萬一,不讓好不容易擄來的佳人逃跑,吉溫仔仔細細地用繩子綁住於曉頡的雙手,再推他下車,自己也跟著步下車箱。

  突然,一道銀白的亮光一閃而過,局勢霎時大逆轉,方才以銳利的刀鋒脅迫他人的吉溫,而今竟換作被人以刀架在脖子上。

  這類手法玩多的人,根本從未想過事情也會有落在自己頭上的一天;而這一天來臨時,他又該如何應付。

  吉溫看見原本該是他的車快的屬下竟遺棄他,往另一方向落荒而逃,他嚇得腿軟無力,跪倒在地上求饒。

  「請放過我,我有的是錢,要你來殺我的人給你多少,我付雙倍,不,三倍,你開個價,只要你肯繞過我!」不得回音後,他又怕道:

  「這位壯士,求求你繞過我,我什麼都能給你。我車箱裡有不少金銀珠寶,只要你繞過我,我給你二成,不,五成……」

  仍不得反應,又不得回身看一下要他小命的人的表情,吉溫只能苦苦哀求,往日高高在上的霸氣蕩然無存。

  「還有,你瞧,眼前那個嬌滴滴的女人是不是很美?也送給你,只要你肯饒了我,我……」

  一記重擊,教吉溫頓時陷入昏迷,再也發不出比豬號好聽不了多少的號叫。

  「我還以為你想再整整他,多聽他哀號幾聲,真是虐待自己的耳朵……唔,好痛!飛羽!」好一聲嬌嗔似的埋怨。

  於曉頡被用力地撞進一副堅實又硬邦邦的胸膛,撞疼了他直挺的鼻樑,疼得眼淚幾乎流出,卻懸在眼眶要落不落的。

  看在來救他的飛羽眼裡,以為他受了極大的懼怕和委屈,楚楚可憐的模樣,使他更用力地摟緊他,安慰道:

  「抱歉,都怪我太晚到,讓他受委屈了。別難過,別難過了!」

  飛羽低下頭想一覷於曉頡的神情,卻只能瞧見他略略顫抖的後腦勺,在他的心裡漾起一圈又一圈不捨的漣漪。

  此時不知為何而口拙的飛羽只能不斷地重複,要他別再難過,希望他的安慰能發揮力量,滲入於曉頡的心裡。

  他以自己全身的力道緊緊抱住他,將他誠摯的心意完完全全、毫不保留地藉著相貼的身體傳遞給他。

  「等、等等……」

  「別難過了,別難過。」

  「哦,叫你等一等你聽見了沒!」

  怔忡間,飛羽不自覺鬆開擁住的雙臂,趁此機會,於曉頡用力地將他推開,用力之猛,竟將飛羽推倒在地。

  跌坐在地的飛羽愣愣地看著猛喘著氣的於曉頡。他兩頰泛紅、嬌艷欲滴,一副誘人模樣,卻也極不優雅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圓圓的杏眼竟怒瞪著他,讓飛羽覺得好無辜喔!

  為何?他已及時救了他不是嗎?

  「拜託,你知不知道你的蠻力有多大,我都快被你勒死了,難過極了!」於曉頡用力伸展自己的身體,好似多不易才重獲自由般。

  「你不是很難過?」

  「廢話,換你被我勒勒看,看你會不會也很難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害怕得都哭了?」

  「哪有!我於曉頡哪會哭?哭是娘兒們才會使的手段,我才不哭呢!」多逞強的口氣,可能說服多少人?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曉得,那總人數竟是少得可憐。

  「哈哈哈……」

  鬆了口氣,明瞭自己是一時被怕失去他的恐慌沖昏了頭,才會誤以為於曉頡是軟弱無能,只會暗自垂淚、害怕不已的人。

  他的堅強、他的好勝,不是他一開始時早就知曉的事?他也是因此才為他著迷的,不是嗎?

  著迷?是呀,而且還執迷不悟呢!

  飛羽一直大笑著,放開胸懷地大笑著,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男兒輕彈的不是傷心之淚,而是喜悅之淚。

  溢滿胸襟的感動正浡浡湧現,澎湃洶湧。

  很高興自己看對眼的是他,更高興能與他結緣的也是自己。

  太多的喜悅,讓幾乎承載不起的飛羽,忘卻所有不愉快的過往,初次開懷地大笑著,笑不可遏。

  而一旁不知所以然的於曉頡只能以看待怪人般的眼神瞅著他。究竟有什麼好笑的,他竟能笑那麼久?

  「喂,你到底笑夠了沒?」總覺得他正在笑自己,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的直覺是如此告訴他的。

  「不夠,只要有你在身旁,我永遠都笑不夠。」

  總是帶著刺眼佞笑的飛羽,在於曉頡的眼裡還是頭一回哭得如此真摯,害他的心突然間好似被揪住般狂跳了下,有些痛,又有些……喜悅。怦怦地躍動不止,而且愈益加快。

  「你的臉好紅,沒事吧?」飛羽貼近他的額前,明明知道他是因自己的靠近而紅了臉,卻又故意問他。

  「哪有!男子漢大丈夫是不會臉紅的,我才沒有臉紅呢!」

  和拗起性子來的於曉頡爭辯的人是笨蛋,這時的他才不管對方究竟有理抑或無理,反正和他持不同意見的人全都是不對的。

  全部的人都不對,只有他才是對的。

  聰明的飛羽自是不會在此刻將虎鬚,不和他強辯他究竟臉紅了沒,倒是一臉嚴肅,緩緩地靠近仍在強辯中的於曉頡。

  與其在這靜無人煙,唯有兩人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一隻豬的曠野中鬥嘴,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

  比如說,多培養培養彼此間的感情、熱情……等等。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飛羽認為用說的不如用做的更為清楚明白。

  他低下頭,靠近於曉頡喋喋不休的唇,烙上他的印記,將他的熱度深深印在於曉頡的心底,讓他永生難忘懷。

  微微開啟的唇瓣讓不知何為禮教的火舌長驅直入,肆無忌憚地恣意妄為。

  他放肆地品吮他的每一細處—柔軟滑嫩的小舌、如貝的玉齒、齒後的齦根……流連地品嚐他的每一寸香甜。

  如雷般的衝擊直襲於曉頡的背脊,一陣陣的火熱與酥麻漾泛全身,使得他的纖腰幾乎撐不住,軟倒在圈繞身後的健臂上。

  「呼……」

  待飛羽罷休時,失了魂的於曉頡眼底含媚,又不止地喘氣,這對他的心臟似乎不是很好,正考驗著它的耐力。

  飛羽笑得很滿足。

  「還走得動嗎?咱們得先回玉階閣,教你的姊妹們安心。」

  雙頰燙紅、紅得似火的於曉頡,經飛羽的揶揄一激,他好勝心又起,又難改掉愛逞強的習性。

  明明腰肢虛軟的他,不知由何處重拾氣力,說話沖歸沖,卻又羞得不敢抬頭望向害他如此的始作俑者。

  「廢話!我怎麼可能走不動?我這就走給你看!」

  正好藉此轉過身,掩飾他紅得不能再紅的臉蛋。於曉頡以自己較為冰涼的雙手摀住雙頰,極力想讓它降溫,不再通紅。

  「不是那邊,我有騎馬來,不然我怎麼趕得上你們?」飛羽笑笑地糾正他,眼底滿是濃濃的情意。

  又在笑了,怎麼笑個沒完,他的臉頰不會酸嗎?於曉頡在心底咒道:最好讓你笑到僵硬又抽筋!

  他尚未發現,他看到他的笑已不再覺得刺眼,反而有種莫名的心安,和一種說不上來的恬適,彷彿永遠都看不膩似的。

  他也沒發現自己似乎像被他所感染一般,嘴角亦輕輕地上揚,笑得很美很甜,炫惑人心。

  飛羽和於曉頡共騎一匹馬,甚至還讓可憐的馬兒背負了一包大得不能再大的包袱,沉甸甸地。

  只可惜馬兒不能出言抗議,只能嘶嘶地略表不滿。

  很重耶!它跑不動,只能緩緩地跺著步。

  反正沉醉在兩人世界的他們,也無暇分心顧及這馬兒走得是快還是慢。

  玉嬤嬤看著自己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心血結晶,而今卻輕易地被毀於一旦,只剩殘破的廢物和一團亂髮愁著。

  她哭也哭不出來,只是傻傻地呆愣原處,一動也不能動,看得她身邊的眾姊妹不禁也為她發起愁來。

  好不教人擔心……

  玉嬤嬤生氣時比河東獅子的吼叫更為可怖,傷心時也比鬼哭神號好聽不到哪兒去。

  平日的她如今已不見蹤影,只見她呆呆地佇立原處。

  是否衷莫大於心死,人到了絕境時,反應會和平日截然不同?

  「玉嬤嬤,你別難過呀!我們會一起努力重建玉階閣的!」玉牡丹豪氣萬千地道。之前能,這回一定也能啊!

  「是呀,玉嬤嬤,人只要還活著,就一定會有希望的。」玉菊花也插嘴道。

  連被嚇昏方甦醒的玉桂花也忍不住憂心忡忡,拉著它的衣擺想安慰她。

  玉嬤嬤抬頭望向環繞著她的其它姊妹們,愈看愈是絕望,愈看愈是不敢抱持任何希望。

  天啊!她該如何引領這些特別的姊妹們再建玉階閣?只會出現一回的才能稱之為奇跡,不是嗎?

  玉嬤嬤沮喪地又低下頭。沒了於曉頡,奇跡是不可能再發生的。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玉桃花的獨特破鑼嗓音傳入玉嬤嬤耳中,她焦急地衝過去,用力抓住玉桃花的肩膀,猛烈搖晃地質問她:

  「曉頡呢?他有沒有怎樣?他人呢?」

  在眾人的包圍和不停的逼問下,玉桃花猛喘著氣。

  請顧慮一下她方才跑得很急,得先喘口氣好嗎?

  來不及這麼說的玉桃花只能瞪大牛眼,以示不悅;不過沒人能心領神會,只是口徑一致地不停問她。

  「不知道……」玉桃花還沒喘完。

  「什麼!?你怎麼可以說你不知道!」

  娘子軍們難以置信地不停宣洩不滿,像在熱鬧非凡的市集裡,七嘴八舌、紛擾不休。

  「你們都給我閉嘴!」急於想得知於曉頡安危的玉嬤嬤總算是恢復了正常,以她特有的魄力,成功地讓眾姊妹們乖乖閉嘴。

  「快說!」

  喘夠了,也得以開口的玉桃花忙道:

  「我去找飛公子,要他去救小姐,然後他就咻的一聲自我眼前消失不見。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救到小姐,但總之我有找到人去救小姐了。」玉桃花的語氣聽來像是在邀功似的。

  至少大家也該稱讚一下她的聰明機智,能想得到要找飛羽去救於曉頡吧!

  說了幾乎等於沒說,眾人擔心的是於曉頡的安危,他人有沒有危險?有沒有被吉溫那隻豬非禮?或被他一怒之下殺掉?哪管得著是誰去救,而那人又是怎麼消失得無影無蹤。

  況且她找的人也太差了點吧!沒身份、沒地位,更是個看來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文弱書生,只會拿著把玉扇搧來搧去的。

  「玉桃花!」

  眾人恨不得將她一把掐死,省得看了礙眼。

  玉桃花一臉無辜。她又沒做錯什麼,她們作啥這麼瞪著她瞧?

  「天啊!曉頡,玉嬤嬤對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強要你幫我救玉階閣,你也不至於死於非命,原諒我!」

  玉嬤嬤自責又難過地呼天搶地,這般嚴重的過錯,豈是她一介老婦能承擔得了的?

  一見她哭,其它的姊妹們也跟著她號哭。

  頓時,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再現,再次撼動天地,風雲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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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07:19:39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哀鴻遍野,雙眼所及皆是一具具相互交疊的屍體,滿地遍沛的鮮血,教人觸目驚心。

  「不,你不可以殺我!」

  「哈哈,王大人,哦,不,現在我該叫你王珙,你這通敵大罪人,想不到也會有這一天。」

  「楊國忠,你也不過是靠裙帶關係才能爬到今天地位的小人——」

  又一聲慘叫,不知是誰又喪命於無情的刀劍下,魂歸西天,止住了王珙無盡的謁罵,畢竟罵了又如何?

  「國舅爺,可別說你不認得這件寶物。」

  本將落下的刀劍止於半空中。

  「先皇御賜的玄天寶鏡!?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虧你還認得,看到這還不快跪下!」

  王珙說得有恃無恐,方纔的驚恐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猖狂的大笑。

  「是嗎?我記得那寶鏡能保住的也只是一個人的性命罷了,難道你可以不顧你女兒的命嗎?」楊國忠示意屬下押著他的獨生女上前。

  「救命啊!爹,我不想死!」

  「女兒呀……」王珙心疼地看著女兒王蟬。

  「女兒,士可殺不可辱,你不要求他,別……哎!」王珙別過頭去,不敢看她。

  「看來你為了自己,連女兒的命也可以不要了。」

  王珙心一狠,不看不聽女兒慘死的模樣,「楊國忠,只要我還活著的一天,我絕對會報今日之仇!」

  「哈哈,如果你還能活著的話。」

  「你……」王珙懼怕不已,直往後退。他想做什麼?難道他敢無視先皇的遺命?不,逆君之罪就算是他也擔待不起。

  「王珙,你瞧瞧,這兒還有你的人能站著的嗎?」楊國忠一臉猙獰扭曲的笑,直逼視著王珙。

  王珙恍然大悟。他……

  「你認為我的人會為你主持公道嗎?你認為會有別人知道你手上曾持有先皇御賜的玄天寶鏡嗎?要怪就怪你不服從我的命令,要怪就怪你依附錯了人,哈哈哈!」

  「楊國……不,楊大人,求求你饒了我,求求你!」

  「哈哈,王珙,你不是告訴你女兒士可殺不可辱嗎?怎麼這會兒竟苦苦地哀求我?」

  「楊大人,求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

  「動手!」

  「啊——」

  也多虧劊子手自以為是的仁慈,一刀便讓王珙斃命,沒有受多大的痛苦;不似他以往折磨其它人時,以無數難以全像的酷刑,令他人死狀難堪。

  李林甫死去後,他所提拔的人皆一一被楊國忠肅清,唐玄宗身旁的奸臣換了另一個人,變本加厲地擾亂朝綱。

  「啊——」

  一群女子的驚慌叫聲中,尤屬玉梅花的最為響亮,撼動得屋瓦微微搖晃。

  一群手持刀劍的人大搖大擺地闖進玉階閣,嚇得玉階閣的群「鶯」們驚惶失色,而其它怕事的客人們也爭相走避,唯恐一不小心惹禍上身。

  「玉芙蓉在哪裡?還不快將人交出來!」

  帶頭的人提著刀,以他肥短的雙腿站立在前端,大聲吆喝。

  「吉大人,您別這樣,嚇著人啦!」硬著頭皮,玉嬤嬤挺身而出。好歹這兒也是她的地盤,她要保護每一個她旗下的姑娘們,尤其是拯救了玉階閣的於曉頡。

  可是,她能做什麼?她不過是名不會文更不會式的老鴇。

  她絞盡腦汁地想著,在冒出頭來螳臂擋車前,先行要玉牡丹帶於曉頡走,且讓王桃花去討救兵;只不過有誰會為了一名微不足道的妓女挺身而出,得罪大官?

  「快將人交出來,否則我就將這兒給拆了!」吉溫大刀一揮,瞬間將桌子劈成兩半,持刀威嚇弱者,並非他第一次所為。

  這群人不但持刀劍,身上還背負著大包小包,似乎已成為亡命之徒;亡命之徒仍不知色字頭上一把刀?

  玉嬤嬤搖了搖頭,鐵了心,欲和他們周旋到底。

  「小姐、小姐!」玉牡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喘噓噓的。

  「怎麼啦?牡丹,外頭發生什麼事,怎麼那麼吵?」方自屋內走出來迎接她的於曉頡一臉疑惑。

  「小姐,快跟我走!」

  「走?走去哪兒?」

  「吉溫帶了一匹人馬來想強奪你,玉嬤嬤正擋著。沒有時間了,咱們先出去避避,其它的再說也不遲。」

  於曉頡掙脫玉牡丹抓住他的手,一臉嚴肅地道:「我不能留玉嬤嬤一個人面對他們,會有危險的!」只要聽過吉溫這個人的都知道,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誰知他會對玉嬤嬤及其它姊妹們怎樣?他不能只顧著自己逃跑,而罔顧他們的性命。

  「小姐,你不能去呀,小姐!」玉牡丹急著想再抓住於曉頡的手腕,帶他往後門逃走。

  這時的他們並不知道,吉溫連後門也派人守住了,就是要玉芙蓉插翅也雞飛。

  於曉頡笑笑地回眸,堅定地看了玉牡丹一眼,隨即朝外跑去。

  「吉大人,芙蓉他真的不在,您就算是將玉階閣的地皮翻開了也找不著他的;不如您改天再來,我定會叫芙蓉好好服侍您。」玉嬤嬤神色不變,仍如往常般討好貴客。

  「玉嬤嬤,別怪我調查得太清楚。這些日子以來並無任何轎子自玉階閣離開,也就代表玉芙蓉人肯定還在玉階閣裡,你再怎麼掩飾也沒用,我今日一定要帶走她!」

  吉溫一個眼神,便要屬下開始大肆破壞。不一會兒,巨響頻傳,玉階閣近日來好不容易裝潢得富麗堂皇的擺設皆毀於一旦。

  「再不將她交出來,我就見一個殺一個。該先找誰開刀呢?」吉溫陰狠的目光掃向藏身於樑柱後,因擔心玉嬤嬤而不願離去的其它人。

  「就她好了!」

  吉溫肥碩的身子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揪住離他最近的玉梅花,將刀子架在她的頸子上。

  「啊——」玉梅花以驚人的音量尖叫著,啊吶的叫個不停,幾欲將眾人震聾。

  「閉嘴,再叫我就割破你的喉嚨,讓你再也叫不出來!」吉溫暴吼,險些喊破喉嚨才足以壓過玉梅花的驚聲尖叫。

  「吉大人,請你放過梅花,換我來當人質,你別傷害她們。」

  「玉嬤嬤,只要你肯交出玉芙蓉,我誰也不殺。還不快將她交出來,我沒有時間,更沒有耐心再和你們耗下去,我的刀子可是不長眼的!」

  眾人眼看著吉溫在刀上施力,刀鋒漸漸陷入玉梅花脖子那肥肥軟軟的肉裡,血一滴滴地滲了出來。

  「吉大人……」

  失去耐性的吉溫將手一揚,打算先來個殺雞儆猴,眼看大刀就要落下—

  身負重責大任,在街道上狂奔的玉桃花扯開她的破鑼嗓子,直喊著飛羽的名字。

  說到誰能救於曉頡,她直覺想到的就是強逼玉嬤嬤不讓小姐見客的他。他不讓小姐接客,表示他很重視小姐,所以應該也只有他才肯冒著得罪大官的殺頭大罪,救小姐一命。

  只有他了,她得快點找到他。玉桃花橫衝直撞,不知在巷道內撞倒多少人、撞翻多少攤子、跌了多少次跤,一心只想找到能救於曉頡的人。

  好不容易她衝到郭府前,門前守衛見她一副狼狽狀竟將她攔下,不讓她入內,亦不幫她傳話,將她當成瘋女人,欲將她趕走。

  「飛羽——」玉桃花不管她的破鑼嗓子會不會因此喊啞,再也發不出聲音,她只是一直喊著,多希望能就這麼傳到飛羽的耳裡,將他喊出來。

  但富豪人家的庭院是何其廣大,聲音如何能傳得那麼遠,穿透重重的建築物,傳到該聽到的人的耳裡?

  「飛羽——」

  「好像有人在叫我?」飛羽心頭一震,似乎聽到了什麼。

  自從飛羽害得郭府掛不住顏面,使郭珀慘遭休夫之恥,甚至夥同同伴竊取郭府保命之符,已保存數代之久的傳家之寶—玄天寶鏡後,郭蒼一怒之下便將他關進柴房裡,不給他吃喝,一連數日。

  被困住的飛羽似乎也不以為意,仍舊一派閒散的將笑容掛在臉上,一點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吃到下一餐、能不能有重見光明的一日。

  「有嗎?大白天的,你在做白日夢吧!來,你好幾餐沒吃了,看我為你帶了什麼來。」郭珀面帶解不了的憂愁,忙低頭掩飾哀傷,不讓飛羽瞧見,但這點小把戲又豈能瞞得住聰穎的飛羽。

  飛羽笑得恬適,對他道:「別再來了,若是讓爹瞧見,恐又會惹他生怒。」

  「你總算肯這麼叫咱們的爹親了……」突地一頓,郭珀面色瞅變,心生不安,且是極度的不安。

  「你該不會是要離開我們了吧?不然一向不肯承認、不肯鬆口,生怕會令我不安的你,是不可能會叫得出口的。飛羽?」郭珀隔著似監牢的窗欞,緊緊抓住飛羽的手,生怕一放開,他便會展翅飛向不知名的遠方,兄弟倆再無相聚的一日。

  飛羽在心裡不由得感歎,果然是如他者莫若郭珀,他唯一的兄長、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縱使他們立場不同、身份也不同,一在明、一在暗,但心地良善的郭珀一直不在乎旁人的中傷,將他視為至親,待他不薄;也是因為如此,他才捨不得離開,離開這個對他而言根本稱不上家的地方。

  但而今該是分別的時刻了,畢竟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是不?

  「這樣不是更好嗎?我拿玄天寶鏡交換你的自由之身,讓你能鼓起勇氣再一次追求你的幸福;而我也能功成身退地得到自由,豈不兩全其美?」斂笑的飛羽,誠摯地望著他的兄長。

  「可是這樣對你一點也不公平。」

  「公平?我要的不是公平,而是從小到大,唯一真心對我好的你的幸福,只希望這回你不要再讓我失望。」

  「飛羽……」除了感動莫名,迫使淚水幾欲奪眶而出外,事已至此,郭珀也不知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

  他這樣犧牲自己,甚至迫使爹親不得不和他斷絕關係、將他逐出家門,竟全都是為了他,只為了推他一把……

  「記著,要對外申明郭府已和我飛羽斷絕關係、不再來往,才不至惹楊國忠猜忌,畢竟那面銅鏡是由我交給他的;且話要說得狠絕,最好再栽贓幾件內部的竊案在我頭上,這樣才更有說服力。」

  「飛羽……」心腸軟的郭珀,不顧男兒有淚不輕彈的教誨,晶瑩剔透的淚水滾滾而落,為了將到的離別,更是為了飛羽的用心良苦。

  「還有,你們最好能離開京城,因為楊國忠必會借重貴妃之力大擾京畿,那時怕是不能安定;尤其是咱們曾經和李林甫的同黨有過交情,那個小人恐不會輕忘,難保哪天他不會再想出其它的罪名將郭府牽入其中。我不能再幫你了,日後萬事小心為上,難為你了。」

  「我會盡力說服爹,就算架也要強將他架走,相信在他發現郭府的事業難以再守成、倍受牽制下,他會看破的。」

  「嗯。」

  飛羽使勁回握郭珀握住自己的手,像是在道別。

  「那麼,你何時要走?」

  「你瞧,我都準備好了。」

  飛羽拿起身後的一個包袱,放在郭珀眼前,裡頭裝滿不少貴重物品,而且他都相當眼熟。

  「你!?」

  「要栽贓總要有物證、事證嘛!就當是你送給我的逃跑資金,我就受之無愧囉!呵呵……」

  「飛羽。」郭珀真是罵也不是、笑也不是,哪有偷兒自己將贓物拿給物主看,還在他面前炫耀的,真是!

  兩人相視而笑,此時此刻,他們才真正像是毫無芥蒂的親兄弟。

  「快走吧,我不想和你道別,我會走得靜悄悄的。只要還活著,總有一天咱們兄弟倆會再相見的。」

  「嗯,不道別。」郭珀抹去淚水,堅強地一笑。

  望著郭珀挺直的背影,飛羽知道他變得更堅強了,堅強得足以面對更多的磨難。

  他放下心的同時,再次隱約聽見有人在喚他。是誰?

  「住手!」

  吉溫舉刀的手停在半空中,循著聲音的源處,看見一道青色的身影。

  「你終於現身了。」吉溫笑得狂暴,用力將玉桃花推到一邊,貪婪的直視著眼前的住人。

  他以為於曉頡一身的男裝是為了躲避他而穿上的,因而不曾懷疑過他的真正性別。

  「呵呵,雖然身穿青布衣,卻仍遮掩不住你的光彩,果真是個貨真價實的美人。」吉溫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卻仍捨不得眨一下。

  前次是在微弱的燭火下、裊裊香煙中看見她朦朧的身影;而今在這明亮的日光下,他的美只有更加真實,竟無絲毫遜色,看得吉溫慾火焚身。

  但他意識到此時此地皆不合適,尤其他該求的是以自保為先。

  王珙已死,楊國忠假皇上旨意貶他下鄉,若他不迅速離京趕往赴任,誰知楊國忠會不會又派人在路上埋伏,想殺他滅口。

  「好,大夥兒快走!」

  吉溫擒住於曉頡,急著離開京城的他,一點憐香惜玉之情都蕩然無存。他將他像布包般丟上轎,隨即快馬飛馳而去。

  徒留玉階閣的眾姊妹們,個個憂心忡忡、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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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07:19:24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唐時長安城為確保安全,施行嚴格的宵禁制度,大街鼓絕行人歇。九衢茫茫空有月,淒涼的夜裡,只有月亮獨自在空中發光。

  一陣風襲來,吹來了夜空中顯得詭譎的深色雲朵,遮蔽了此刻大地唯一的光華。

  在僅餘點點殘星高垂的天幕,伸手幾乎不見五指的夜晚,兩道不等高的黑影竄過,只是一眨眼,若不專注地盯著那處細瞧,根本看不出方纔那堵牆邊有任何的動靜。

  「喂,這兒是哪裡?」蹲在屋簷上穿著一身夜行黑衣,標準宵小裝扮的於曉頡問向和他一般姿勢不怎麼高雅的蹲在一旁的飛羽。

  「噓,小聲點,你想讓人發現咱們的『姦情』嗎?」

  「啐!什麼姦情……嗚……」於曉頡的抗議聲消失在梧住他的嘴的掌心中,只餘嗚嗚的不滿。

  「有人。」

  微微濕熱的氣息由緊依著耳畔的唇間逸入,搔得耳朵癢癢地,於曉頡忍不住一陣瑟縮。

  「怎麼,會冷嗎?」

  春末的夜,冷風依舊沁骨,飛羽又附在他耳邊軟聲輕問。

  躲不掉又不能用力閃避,畢竟他們現在正在做的可是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勾當。

  於曉頡以搖頭代替了他的回答,他真怕一開口,會忍不住地咒罵他!要死了,沒事靠那麼近作啥?然後引來所有人的注目。

  待巡邏的特衛漸漸遠去,飛羽才低聲道:

  「走。」

  鬆了一口氣,只因他終於離開貼住他的身軀,且隨之而起的緊繃感也使他沒有餘裕再胡思亂想。

  於曉頡緊跟在飛羽身後,隨著他九拐十八彎;在他為有錢人的大宅院設計竟是如此複雜而抱怨前,他更好奇的是,飛羽怎會如此熟悉這兒的環境?連哪兒有狗洞、有小水窪他都知道,真是太神奇了,這兒是他家後院不成?

  他們由窗戶進入一座塔內,更神奇的是,他看見飛羽好像碰觸了牆上某處,然後牆壁竟自己移動了起來!

  「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再來就輪到你了。」

  「咦?」他愈說他愈是迷糊,如墜五里霧中。

  飛羽退開,要於曉額上前。

  「先將鎖打開,輕輕地,動作千萬別太大。」

  「喔。」

  怎麼突然間氣氛緊張了起來。開鎖對於曉頡來說並非難事,畢竟以往這是他的謀生之道。

  卡的一聲,鎖被打開了。

  他有點驕傲地回看飛羽。厲害吧!

  「輕輕地,慢慢地……」

  低沉渾厚的嗓音在耳畔揚起,令他心湖微蕩,在這寂靜又驚險的黑夜裡,卻又極具穩定作用,彷彿只要照他的話做,便不會有任何教人不安的事情發生。

  藉著微弱的光線,於曉頡專注地盯著眼前的銅鎖,慢慢地將它抽開。

  「打開它。」

  鎮開後,於曉頡將密櫃綾綾拉開,只見一隻古銅寶鏡放置於金色絲帛上,益發顯示出它的寶貴。

  「再來要小心,別碰到周邊任何東西,慢慢地將它拿出來。」

  靜默間,於曉頡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吞嚥聲,令他不自覺地又吞了一口口水。

  巧手緩緩地向那面古銅鏡靠近,慢慢又平穩地,不曾顫抖地直接接近它。

  「很好,慢慢地、慢慢地……」

  於曉頡輕輕地拿起古銅寶鏡,忽然間聽到卡擦一聲—

  「小心!」

  飛羽抱起於曉頡,一躍翻身至桌案後。

  定睛一望,於曉頡看見數根又細又長的針插在地上,在微微的光線下閃爍著銀色的光芒。

  有淬毒!?

  「有小偷!」

  屋外人聲響起,隨即腳步聲紛沓而來。

  飛羽將於曉頡仍緊抓在手上的銅鏡攢入懷中,拉起他的手。

  「走!」

  只會三腳貓功夫的於曉頡被飛羽拉得忽上忽下,若非他及時咬緊牙關,這會兒恐怕他就……

  女裝穿久了,當真變成女人般放聲尖叫,以他的叫聲引來所有追捕的人群。

  站立於高處,於曉頡緊緊攀住飛羽的頸項,低頭望而其下黑壓壓的、不停晃動的人影。

  風一吹來,挪動他的衣袂,衣袂帶動四肢,使他圈住他的手縮得更緊。

  「呵呵……」

  「笑什麼?」他嘲弄似的笑聲在夜裡聽來格外地刺耳。

  「這可是你頭一回自動對我投懷送抱,教我怎能不開心?呵呵……」飛羽低低地側首在於曉頡臉頰上印下炙燙的一吻,還故意吻出大大的聲響。

  「你!」

  摀住緋紅的雙頰,一時羞憤難當,忘卻目前身在何處的於曉頡用力掙扎,吃痛的飛羽不由得鬆手,失了依憑的於曉頡立即自屋脊直直往下墜。

  「啊!」

  「曉頡!」

  飛羽奮力向下一躍,及時在纖細的人影墜地前撈住他的身體,將他安穩地安置在懷中,不讓他再有足以掙扎的餘力。

  鬆了一口氣的於曉頡這才想起人家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你在做什麼?」

  可是他的後福呢?於曉頡連揉揉自己嗡嗡叫的耳朵都不得,他被迫貼緊在飛羽的胸前,聆聽他急遽的心跳聲。他在為他擔心嗎?

  無法瞧見自己微微勾起的唇色,於曉頡乖順地窩在他的懷裡,心想待在這兒也不錯,至少挺暖和的。

  「是你!」

  紛紛趕來的腳步聲在兩人身後止住。

  因為於曉頡被抱得緊緊的,連轉動頭部都不成,以致無法瞧見身後人驚訝的表情;不過聽那聲音……他們認識?不會吧!

  「抱好我的腰。」

  待於曉頡緊摟住飛羽的腰後,他感到自己的腳又離開地面;身後狂風呼嘯,吹亂他的髮絲、吹皺他的衣擺,人聲也逐漸地遠去。

  「到了。」

  「耶?真的,這麼快!」再睜開眼時,他竟已回到玉階閣的水雲間前。

  於曉頡驚奇地左顧右盼,似乎不怎麼相信自己竟如此輕易地便已回來,而再三確認著。

  「今晚真是感謝你的大力相助。」

  突然正色,嘴裡滿是感謝的飛羽,讓於曉頡不知所措,很不能習慣。

  他窘澀地道:

  「沒有,我也沒幫上什麼忙。」

  他低垂的髮絲落人他手裡,教他一圈一圈地纏繞。

  他盯著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一圈繞上一圈,糾纏得再也理不清。

  在這當兒,頑皮的風吹動枝椏,打破一切難以言喻的靜謐。

  「我……我累了。」

  「是呀,是該好好地休息了。」說歸說,飛羽並沒有放開他圈住他髮絲的手指。

  低著螓首,不知何故,於曉頡竟無法抬頭直視飛羽,他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瞅著那長滿粗繭的手指,似乎在想著為何他們倆的膚色深淺會差那麼多?或者在想著,自己的頭髮竟然緊緊纏住他;抑或者是……

  「啊!」在一聲低呼中,於曉頡看見自己的髮絲被送至他姣美的唇畔,印上一吻。

  再來便是失了依靠的髮絲飄然而落,在微風中飄揚著,眼前的人影已去,徒留他對著露出烏雲縫隙間的月娘,久久不能自己。

  「曉頡、曉頡?」玉嬤嬤難得偷空待在水雲間,陪著目前不能對外現身,只能躲在屋裡數蚊子的於曉頡閒磕牙,沒想到他卻不領情,神遊至不知名的遠方。

  「耶!玉嬤嬤,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叫我一聲?」

  早就同他不知說了多久的話,也陪在他身邊好一會兒了,現在竟還這麼問她,玉嬤嬤頭一回被忽視得這麼徹底。

  她無奈地輕歎。又能如何?若她猜測得沒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個人了。

  「聽說郭府被休夫了,不知是為什麼?」

  郭府?那不就是他待的地方嗎?總覺得他在郭府是個奇怪的存在,他又不在那兒當差,也不是那兒的人的親戚,這麼想來,他又是誰呢?

  「這年頭可真是奇怪,只聽過人家休妻,想不到竟也會有休夫這檔子事,果然是活得愈久,學得愈多。」

  「是那回醉倒在地的郭少爺嗎?瞧他一副溫文儒雅、學識淵博的標準書生模樣,竟也會被休?」

  「你沒聽人家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也許就是那位王家的千金不喜歡文人,嫌文人手無縛雞之力,才會休了他。」

  「是嗎?」只要是和那個人有一點點相關的事,他也想聽,或許能探得一絲絲的消息。

  他好久沒見到他了……

  「不過這樣也好,人家常說伴君如伴虎,誰知在朝為官的那些狐假虎威的商官們,哪天會一個不小心便從高處直接摔至地面,跌了個頭破血流。」

  「又是人家說,玉嬤嬤,你哪來那麼多的人家可以說東道西的?」

  原本一直陪著於曉頡解悶的玉牡丹,方自外頭端入三人份的晚膳,又聽見玉嬤嬤千篇一律的引「經」據「典」。她似乎覺得這麼說可以增加她話中的可信度;或許吧!只是或許。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在玉階閣裡待得愈久愈是能聽到更多的『人家說』,既然目不識丁,當然也只有多多聽人家說,才能增廣見聞,不會被人笑是孤陋寡聞嘛!牡丹,你也該多學學我才是。」玉嬤嬤對著玉牡丹訓示,義正辭亦嚴。她說的怎可能會是錯的呢?聽她的準沒錯。

  玉牡丹轉過身背對著玉嬤嬤,對於曉頡吐吐舌,一臉別聽她亂說的表情,逗笑了於曉頡。

  「怎麼,不相信我的話?我吃過的鹽可是比你們吃過的飯還多——」

  「走過的橋也比我們走過的路要長。是、是,我怎會不相信呢?不過再不吃,飯菜都要涼了。」玉牡丹將碗筷遞到玉嬤嬤面前,成功地堵住她不知會持續至何時的碎碎念。

  連續好幾餐食量銳減的於曉頡,在身旁兩位「姑娘家」的淫威之下,多吃了好幾碗。這一餐就在平和的氣氛中,愉快地度過。

  郭府—

  廳堂下跪著兩道人影,似木頭般地一動也不動。

  「飛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知這麼一來爹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你這又是何必呢?」郭珀對著跪在自己左後方的飛羽道。

  「呵呵……」

  「別老是笑呀!笑又不能解決問題。」

  「是嗎?至少會讓心情愉快,呵呵……」

  「飛羽,別連在我面前都要戴上虛假的面具好嗎?我的心會痛的。」郭珀難掩心中的悲痛。

  「別這樣,笑已是我本能的一部分,我以這副面容來面對所有的局勢,並不是刻意針對你,你知道的。」

  「但我只要一想到這有一部分是我造成的,我就……」

  「好好,那在你面前我盡量不笑便是了,你別擺出那張彷彿窮途末路、喪家之犬的頹然表情好不好?」

  飛羽的低姿態軟化了郭珀的心。他並非不愛看他笑,只是不願見他勉強自己,連笑不出來的時候仍是笑著,教他看得心疼。

  「好,那你別轉移話題。說吧,為何這麼做?這麼做對你無疑是有弊無利。」郭珀說得肯定。

  「話不是這麼說,你不是我,怎會曉得這是有弊而無利?」

  「就是不曉得才會問,你說是不說!」

  平日溫吞的人一旦發起脾氣來,竟執拗得教人可憎,可飛羽卻又無可奈何,因為郭珀不得到答案是絕不會罷休的。

  「你相不相信我的話?」

  「信,只要你不是故意唬弄我的,我都信。」

  這話真教飛羽哭笑不得,他承認自己是常說浮話敷衍他,但他也是有正經的時刻啊!

  「好,只要你願意信,我就說。」

  飛羽美麗的單鳳眼直視他人時,有種說不出來的魄力和十足的說服力,他壓低聲音,附在郭珀耳旁道:

  「依我可靠的消息來源告訴我,王珙失勢之期不遠矣,而且這一跌非傾家蕩產可以了事,連他的身家性命恐也難保;屆時上面的追究下來,恐怕任何和他有關聯的人也很難不被波及。」

  「什麼!?」雖似危言聳聽,但出自飛羽之口又教郭珀不得不信。

  自他接手郭家部分事務以來,有不少回皆是聽從飛羽的諫言才得以脫離窘境,甚至鹹魚翻身、廣進財源,因而他的能力才能得到父親的肯定;他無從得知飛羽的消息來源,卻又很相信他在商場上的直覺。

  郭珀一直覺得飛羽比自己更有能力,更適合接手郭家的事業,但每當他以此遊說飛羽時,飛羽便又會躲進溫柔鄉里,過著糜爛且教人看輕的日子。

  他明知他是故意的,卻也無可奈何,因為他無法說服父親相信這樣的飛羽;他們都中了飛羽的計策,跳脫不了他設好的陷阱。

  「所以為了你們,還是愈快和王家斷絕關係愈好,若能讓人留下郭家和王家交惡的印象是更佳。」

  「什麼你們?不許你在我面前也這麼說!」

  「是是,我的好大哥,這樣總可以了吧?」

  「飛羽……」

  飛羽覺得郭珀都快咧至耳邊的笑實在難看,就叫他這麼一聲值得讓他笑成這般嗎?又不是獲得什麼重要的東西。

  「你終於……」

  「等等,你若是在我面前為了這事哭了,以後就別妄想我會再這麼叫你!」這多難堪!飛羽慌亂地遏阻,還出言恐嚇。

  「太好了,總算讓我等到這一句,再說一次好嗎?」

  「想都別想!」

  飛羽臉頰微紅地將頭撇向另一邊,沒發現他向著郭珀的耳垂也變得緋紅。

  噢,真想挖個洞將自己埋進去。

  這是目前飛羽最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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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07:19:08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他走了,竟不知會一聲就走了?真是太過分了!

  這男人怎麼一點基本的禮儀都沒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他當這兒是他自家的後院嗎?

  於曉頡不停地啐啐念,念個不停。

  不知心裡究竟為何在不舒服著。他不是厭惡那個哭得很虛偽,又滿嘴油腔滑調的男人嗎?怎地一不見他心裡又頓湧莫名的空虛,悵然若失。

  突然,砰的一聲,玉階閣內所剩無幾的、還能派上用場的門板又壞了一邊,另一邊則仍堅貞地掛在門柱上,好像在表示它和沒用的同伴不同,不會禁不起重創,尤其是像玉牡丹這種粗壯體格的蹂躪。

  玉嬤嬤看了壞了的那扇門,心知現在不該是感到心疼的時刻,但心仍舊難免揪疼了下,又是一筆花費。

  「你們怎麼啦?這麼慌張,發生了什麼事嗎?」

  但見於曉頡像沒事人般地立在屋內,除了衣服和頭髮稍微亂了點外,好似無其它的不對。

  「小姐,有沒有怎樣?那糟老頭沒有對你怎樣吧?都怪我,都是我沒用,才會害你……哇啊!」說著說著,玉牡丹便大哭了起來,依舊是那撼動天地、泣鬼神的哭聲。

  她這一哭,害得其它姊妹們想起當年,也不由得心酸。

  她們各自有著各自從事這一行的理由,大多是為環境所逼,各有各不堪回首的過往;再加上心又軟,所每每只要有人難過,姊妹淘們便會有志一同地一起難過。

  揭下面紗,別具特色的數張臉龐同時扭曲成一團。

  這是她們將要一起大哭的前兆,於曉頡登時嚇白了一張俏臉,早已領教過的他實在不想再經歷一回。

  「等等!我人沒事,你們可別難過,我真的沒事,你們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們面前嗎?真的沒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證,就怕她們那可怕的淚水一旦開閘,玉階閣又會淹水。若再度被外人傳出這裡是鬼屋的流言,就怕這流言不知七七四十九天後能不能平復?

  玉牡丹吸了吸鼻子,不相信地一看再看,千曉頡似乎真的好好的沒事,她這才放下一顆心。也不顧自己的鼻涕和一臉被淚水弄花的妝,她緊緊抱住於曉頡,將臉上沾滿的可怕東西全黏上了他的衣襟。

  惡……於曉頡明白玉牡丹是擔心他才會如此失態,所以也沒有將仍在他身上不斷擦著慘妝和鼻涕的她推開,任她擁著。

  「瞧,我真的沒事,別哭了,你們也不許哭!」安慰她的同時,於曉頡不忘遏止其它想乘機掉淚、吐吐苦水的姊妹;他不想一個一個地安慰她們,這樣花費的工夫太大了。

  於曉頡以眼神向玉嬤嬤求助。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牡丹,你哭個什麼勁,又沒死人,非要哭死一個才肯停嗎?再哭我就會被你哭死啦,正好少了個人念你。」

  「玉嬤嬤……」我又沒有這個意思。

  但忙著吸鼻子的玉牡丹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駁,就被玉嬤嬤趕了出去。

  「今天也晚了,咱們讓曉頡好好地休息休息,大家還不快出去。」

  「是。」

  非領旨不可的眾姊妹雖有許多的話想對於曉頡說,但在玉嬤嬤的淫威下,也只得魚貫地退場。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後,玉嬤嬤這才轉身看向於曉頡,似乎在考慮著該如何開口,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你……」

  「玉嬤嬤,怎麼,你還有事?」

  「對。」

  「嗯?」

  「你真的……」

  「真的怎樣?」

  「真的沒被……」

  「沒被怎樣?」累了一天、極想休息的於曉頡口氣有點不耐煩。要說什麼不能一口氣說完嗎?支支吾吾地真不像玉嬤嬤豪爽的個性。

  「哪樣?」

  「哎喲,就是……」玉嬤嬤附在於曉頡耳邊,將未竟的話一口氣說罷。

  她小心翼翼挑話啟口的模樣卻換來於曉頡的放聲大笑,他笑得不可抑制地猛拍打著床板的豪氣模樣,終於讓人有種「他果真還是男兒身」的體悟,縱使著女裝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哈!玉嬤嬤,我是男的耶,還能被怎樣?」笑得眼角含淚的於曉頡好不容易在玉嬤嬤的擔憂下收斂。

  「話不是這麼說,男的和男的也是可以……」

  「真的?那要怎麼搞——」

  砰的一聲,玉嬤嬤毫不留情地賞了他一記爆栗。身為長輩,她認為不論男孩或女孩講話都不可以那麼粗魯。

  既然他會這麼問,也就表示他真的不曾遭受非人的待遇。玉嬤嬤鬆了口氣,突然鬆懈下來的心神,使她湧起無限倦意,她也累了。

  「小孩子不用懂那麼多,好好休息,明天還有的累呢!」

  「明天?我有聽錯嗎?」自屋樑上傳來帶笑的揶揄聲,青色的衣袂飄飄然落地。

  「喝!飛公子,你怎麼會在這兒?」嚇得不輕的玉嬤嬤猛拍自己的胸口,有著很多脂肪的前胸,正波濤洶湧地起伏著。

  「玉嬤嬤,我記得你好像曾經答應過要讓我包下曉頡,由我獨享,直到我膩了為止的,不是嗎?」玉扇輕輕地揮動,好一副翩翩置公子的德行,實則笑裡藏刀。

  「飛公子,您可別誤會,我這也是逼不得已的,您也知道——」

  「我恐怕是不知道。」飛羽仍輕輕地,看來不帶絲毫惡意,亦不具任何威脅性地笑著。

  「沒辦法,我們不過是市井小民,哪敢得罪吉大人。飛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沒將您的交代放在心上的,實在是……」

  玉嬤嬤的話終止在她接到一個沉甸甸的小袋後。

  「這是?」袋子一打開,玉嬤嬤差點笑得合不攏嘴。

  「我不管你用什麼理由,總之你得讓所有人知道曉頡這陣子被不知名的富豪包下,人不在玉階閣裡,不要再讓任何人來騷擾他。」

  「好、好,飛公子您說的都好!」

  「那麼你可以走了。」

  「可是……」

  「你不怕我將玉階閣最大的秘密公告天下,讓玉階閣馬上翻不了身,成為真正的廢墟?」

  「好吧,我走就是了。」

  玉嬤嬤擔憂地看了於曉頡一眼後,只得將門掩上離去,此刻的水雲間只剩於曉頡和飛羽兩人。

  突然間,好安靜。

  「小人!」於曉頡睨了飛羽一眼後,逕自往屋內走去。

  走過幾個偏廳、幾條廊道,不管身後的人有沒有跟上,欲跟或不欲跟,不久後於曉頡走到最裡頭,也是最靜僻的一隅,看來不大而且不起眼,沒有多餘的擺飾,相當簡樸的房間,這兒就是於曉頡近日休憩安身之處。

  坐在椅子上,於曉頡開始將頭上累贅的沉重髮飾一一拿下,拿到最後一支有著極華麗外形的金花簪時卻被亂了的髮絲纏住,解不開來。看不到自己頭頂的他努力許久仍然未果,這時有另一雙手接下他的工作。

  不用看,更用不著費心去猜測,他也知道是誰會如此多事。

  「怎麼,你不知道這兒不歡迎你嗎?」

  「這倒是我頭一回聽說。」飛羽笑得淡然,不以為忤。

  於曉頡不雅地翻翻白眼,「現在你知道了,還麻煩你自己從那扇門走出去,小屋簡陋,容不下你這位貴客。」

  聽得出來於曉額已是咬牙切齒,但飛羽只是呵呵地笑。

  早已解開糾結的髮絲,將髮簪移開的雙手,卻仍眷戀不捨地在柔順的烏髮上流連,心裡想著,如果這發的主人亦如它這般柔順,那該有多好。

  「還沒好嗎?」

  「還沒。」

  感覺到一雙溫柔的大手在自己的頭顱上撫摸,輕柔得怕弄痛他似的,自小極少得到溫情對待的於曉頡忍不住眼眶微紅。

  他不習慣,不習慣別人對他好。

  「算了,笨手笨腳的,我自己來就好!」打算搶回頭頂上自主權的於曉頡,伸上去的手卻被一支冰冷的簪子阻擋。

  「這不是好了嗎?哪。」飛羽笑笑地及時將簪子遞給他,以免被他發現他意圖不良的舉止。

  自那一夜被那雙晶亮有神、神采奕奕的水靈眸子一瞪後,他便變得怪怪的,似乎難以掌控自己的心緒。

  他向來是個以理性自持,一切皆能以無害的淺淺笑容面對的人,而今竟悄悄地改變了。

  他變得難以完全掌握自己的情緒,變得開始對不該發生的事產生不該有的期望。不該如此,不該……

  理智不停地發出警訊告誡他,但他竟無法控制自己想再接近、再碰觸他的慾望!控制不了,反而以更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自已,讓自己有更多難以反駁的理由來找他、看他、瞭解他。

  「喂,你怎麼了?呆了?」被微微揚起的單鳳眼瞅得忸怩不安的於曉頡,只得沒事找事做,沒話找話說,否則他真會忍受不了漾於兩人間的異樣曖昧。

  他白皙的掌心在飛羽直愣愣的眼前晃來晃去,想引起飛羽的注意力。

  這人怎地這麼看他?眨也不眨的,眼睛不酸嗎?

  「是呆了。」他喃喃自語。

  飛羽將近日來被玉嬤嬤養得白白嫩嫩的柔美,細細包裹在自己因練武而顯粗糙的手掌中,以長滿粗繭的指腹輕輕摩挲。

  「什麼?」

  「沒什麼,倒是你,告訴我如何才能將肌膚保養得這麼柔滑細嫩,我好回去教教親朋好友,讓他們多學一招去取悅他們的女人們,呵呵……」不自覺地,飛羽又笑了。笑似乎已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一種再直接不過的反應,尤其是當他想掩飾什麼時,他笑得更加自然,更為誠懇。

  他可不可以別再這麼笑了?看起來既虛偽又噁心。

  「啐,如果你沒事的話,請你回去,我想休息了。」抽不回自己的手,又沒有力氣再發脾氣的於曉頡只得任他握著輕薄。

  長得人模人樣的,何必刻意做出像是登徒子的舉動?很多時刻,他總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很複雜,很難理解。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放開你,呵呵……」明明就是不想放開他,偏偏又找了個沒說服力的理由。飛羽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他覺得自己只要碰上於曉頡就很難不自動變成一個色胚子。

  忙了一整天,身心均感到疲憊不堪的於曉頡,以一個大大的呵欠抑下心頭的不悅。

  「這個問題你該去問玉嬤嬤,別來煩我。」又是一個呵欠。

  「這麼累?」

  「你若是一大早就讓人挖起來梳妝打扮、東擦西抹,弄了老半天後,又忙得不可開交直至深夜,你會不累、不想睡嗎?」算了,乾脆不和他搶回自己的手,於曉頡直接趴在桌面上,合上雙眼。

  「喂,就這麼睡了,不怕我侵犯你?」

  男人和男人?他瘋了!

  「隨你……」他的話尾已變得模模糊糊。

  「呵,這可是你說的。」

  輕柔的掌力施加在他顱後,輕拍的力道就好似在哄騙小貓小狗,要它們乖乖睡,不要吵。

  手順著髮絲輕輕地滑動著,很輕、很輕……

  「曉頡?」

  飛羽今晚之所以又到玉階閣,是有事要找他,而且是有要事;但此時見他睡得香甜,就怎麼也不忍硬是將他喚醒,只得又為自己找了個理由延宕。

  精神不好,體力便不佳,反應更無法敏銳集中,此時議事只是事倍功半,更有可能功敗垂成、功虧一簣,不如等明日再議。

  輕輕鬆鬆地一把抱起趴睡在桌上、兀自沉浸夢境的於曉頡,輕柔的舉動不曾將他驚醒,飛羽唇角微揚。

  「這麼輕,真希望能將你養胖點。」勾勒成彎片狀的薄唇緩緩地下降,降至被健臂擺放在床上的人兒的額際,若羽般輕柔,似雨點般細密,點點印在熟睡人兒卸除濃妝後素淨細緻的臉龐上。

  一群人,幾乎是玉階閣裡的所有成員,還沒到該為熱鬧忙碌的夜晚準備的時刻,便全擠在一間小房間內。這兒是收藏所有姑娘們的衣物、裝飾品、胭脂水粉的地方。

  因為玉階閣窮,於是她們便想出一個窮人家能劣則省的法子,就是大夥兒的東西全部共享。同樣東西花點巧思、變點小花樣,由不同的人穿戴便會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感覺,如此一來便能節省許多銀兩。

  而會在一起妝點也是由玉嬤嬤提議的,因為這兒大部分姑娘們的審美觀,嗯……實在有待商榷,也就是很—特別,正如同她們特別的外貌一樣,同樣地教人刮目相看。

  因此玉嬤嬤才會集合眾人,由她來作最後的確認,不成的就得回頭重新換裝打扮。

  「飛公子,您站著累不累?哪,我替您拿張椅子來了,請坐。」玉梅花此刻正諂媚地笑著,媚眼極力大送秋波,一副很久、很久、很—久沒遇上好男人的模樣,好似貓狼惡虎的可怖飢渴狀。

  「別再眨了,也不怕歪斜的凸魚眼會被你擠得掉下來。」待飛羽坐好後,玉菊花用力將玉梅花擠到一旁,佔了她的位子。

  「飛公子,您渴嗎?要不要喝茶?這可是玉階閣裡唯一的上等好貨玉觀音呢!您嘗嘗。」佔了位子的玉菊花忙獻慇勤。呵呵,她也好久沒遇上這麼上等的男人了。

  她把茶杯端到幾乎貼在飛羽唇上,擺明了他非接受不可;飛羽接下後,又有人將玉菊花擠到另一頭。

  「飛、飛……公子,汗、汗……」力氣屈居玉牡丹之下的玉海棠,狠狠地將玉菊花推擠到地上。

  遇見好男人時,姊妹們變成不是姊妹,而是仇敵;用不著手下多留情,眾姊妹當下不愧對姊妹之名,有志一同地搶成一團。

  飛羽將貼在自己臉上、亦將他一張俊臉擠歪的手絹接下,再不接他的俊臉可能再也無法恢復原形。

  「哎呀!」

  敗部復活,愈戰愈勇的玉梅花再度往前衝,將玉海棠踹到牆角。

  「飛公子,累不累?讓奴家替您搥背……哎呀!」

  只見玉梅花被玉菊花踩在腳下。

  「飛公子……啊——」

  三個女人推來擠去,大打出手,情況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天搖地動的混戰正要展開。

  將椅子拉至最邊陲的牆角,遠離戰場的於曉頡冷眼旁觀著。

  「哼,你很紅嘛!」他不屑的哼道。

  「呵呵,我怎麼好似聞到醋的味道,好酸喲!」玉扇輕搧,飛羽笑得恣意瀟灑。

  不會說話的玉桂花立刻被於曉頡帶到安全地帶,她正露出一臉的疑惑。有嗎?

  「有,有人打翻了一缸子醋,難怪酸得很。」

  「我才沒有!」

  「呵呵,有人自己承認了,不打自招。」

  「飛羽!」

  怒急攻心,於曉頡一怒之下不小心打翻了東西,發出好大的聲響,終於讓這一切的混亂靜下來。

  於曉頡以溫和柔弱的外表,行粗暴不雅的舉止,嚇著實際上不論身與心皆嬌弱不已的玉桂花。只見似桂花般小巧純白的她一驚之下正怯怯地發抖。

  「你瞧你,都嚇著人家了,桂花可是名副其實的小花朵,不像你這株粗枝大葉的假芙蓉。」

  於曉頡怒瞪著飛羽,但又不好在玉拄花面前發作,擔心再嚇著她。

  他忍,再忍……

  「桂花,真是對不住,嚇著你了。」很自然地,於曉頡伸長手臂,想要抱抱她。

  對怕生又體弱多病的玉桂花而言,連面對心上人也會不由得感到些許怯怕的她,唯一不會感到恐懼的男人也只有於曉頡了;以他那張美麗嬌小的瓜子面孔,她可能不自覺地將他當成同樣性別的女子。這也不能怪她,誰教於曉頡生得一張欺騙世人的美女臉蛋。

  不點而紅的朱唇、煙黛柳葉眉、小巧嬌翹的鼻樑、水靈靈的一雙大眼、粉撲撲的雙頰;若只看臉部的話,相信沒有人會認為這張堪稱絕代佳人的面貌是屬於一名男子的,因為這實在教人太難相信。

  突然,於曉頡伸長的手臂被箝制在半空中,不得動彈。

  「做什麼?快放開!」再不放手,於曉頡恐怕會忍不住破口大罵,管他會不會再嚇著玉桂花、符不符合他水月鏡花嬌媚虛幻的稱號,他一定要罵個過癮才能罷休。

  飛羽識相地鬆開擒住他的手,他也不懂自己為何要在此刻拉住他,又在此刻介入他和玉桂花兩人之間。總之,身體竟比思緒早一步動作,在他還沒想清楚前,他就控制不了的出手了。

  「哦,原來如此。」

  這一切看在方休戰的其它人眼裡,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果然,能看清事實真相的還是旁觀者。

  「你們在做什麼?化妝化這麼久還沒化完嗎?還不快點出來幫忙!」玉嬤嬤在門外喝道。

  「是。」

  不敢再嬉鬧的眾人乖乖地加緊動作,所有人回到原位各忙各的,唯有最閒的飛羽依舊在於曉頡身邊探頭探腦。

  「幹嘛?滾遠點!」於曉頡仍是對他惡言相向。

  見狀,玉嬤嬤掄了於曉頡一拳,「對飛公子說話不得無禮!」

  「呵呵。」

  飛羽似乎在恥笑他,可於曉頡佯裝沒聽見。有玉嬤嬤在場監督,他不得造次,只得專注地調著手上的顏色。

  「為何是你幫她們上妝?」

  「還不回答!」為討好金主,玉嬤嬤斥道。

  屈服在玉嬤嬤淫威下的於曉頡,只得開口:「不然你以為她們自己化的妝能看嗎?」

  「小姐,你怎麼這麼說!我自認自己化的妝還挺美的,不輸給大師的手藝,只是你們不懂得欣賞罷了。」一旁聽到他們對話的玉梅花插嘴,聽她的口氣似乎相當不滿。

  「這樣你懂了吧?」

  盡量不讓自已直視諸位玉階閣裡「一等一紅牌」尊容的飛羽聽見他的話,瞭然於心。想不到於曉頡的手還挺巧的,不過若不如此,又怎能成為偷兒呢?

  飛羽恍然大悟地呵呵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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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07:18:48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嚴肅的氣氛濃重地籠罩在所有郭府人的身上,沉重得教人幾乎喘不過氣來,每個人皆戰戰兢兢地,生怕觸怒正坐於高位上的老爺子而惹禍上身。

  「我不是說男人不能去聲色場所放鬆一下心情,但一個新婚的男人在那種地方流連忘返,你說外人會傳得多難聽,你新婚的妻子又會做何感想?虛長了二十又五的歲數,難道你不會用腦袋好好的想一想嗎?」郭府之主郭蒼斥罵跪在階下的長子,他對這樁婚事愈來愈感無力,撫著抽痛不已的額鬢歎氣。

  不過出外洽商,幾日不在,兒子便惹出這種事端。唉,非要他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費心不可?

  同郭珀一般,郭蒼也受不了連日來的難解家務,只是趁公務之便外出透氣幾天,想不到回來面對的是郭珀捅得更大的樓子及更大的壓力,難道他真的做錯了嗎?

  不,為了郭家他絕對沒有錯,絕的!

  「爹……」

  「別說了,我不想再聽你的借口,不論如何,我要你將王蟬自她娘家帶回來,還不快去!」

  「老爺……」

  「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嗎!」

  飛羽並沒將郭蒼充滿恫嚇威嚴的怒瞪往心裡擱,反而毫不畏懼地回以直視,一點也不閃躲。

  「呵,是沒有。」笑笑的飛羽沒將心底的傷洩露,他掩飾得很好,一如往昔。

  「不過這是我的錯,當初是我慫恿少爺的,我自當負起這個責任,責無旁貸。」

  「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今日又怎會弄到如此田地?我都還沒好好地懲治你,你倒還有話說!」

  郭蒼怒紅了眼,吼得嘴邊鬍子忽飛忽落。其實若是事不關己,冷眼旁觀者或許會忍不住笑出來也說不定。

  只不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除了不怕死的飛羽外沒有人還有笑的餘裕。

  「三天,我給你們三天,若三天之後沒有將人帶回來,你看我怎麼懲治你們。下去!」

  在郭蒼的怒吼下,巴不得能馬上退場的人們立刻作鳥獸散,讓他單獨一人品味難熄的怒焰。

  郭珀一臉頹喪地和飛羽一同回到自己的房內,將不絕於耳的斥責聲杜絕於房門外,多希望能要回自己的清靜,多希望能去見見……

  「真的想將那潑婦找回來?」

  「別這麼說她,教人聽見不好。」對你不好。郭珀給予忠告。

  「說潑婦是潑婦乃天經地義的事,有何不妥?更何況那個人若不回來,大伙也清靜不少,皆大歡喜,這樣不好嗎?」

  「事情如果能這麼簡單解決就好,不過怎麼可能?唉……」

  「瞧瞧你,又歎氣了,歎的氣愈多,歎出去的是濁氣,吸進來的也是濁氣;積在胸口的濁氣成為心底的鬱悶,愈積愈多,是永遠歎不完的。何不放寬心,交由我去解決,你說好不好?」

  飛羽笑得很有自信,但郭珀不想拖累他。

  「飛羽,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但這是我的事,我實在不想連累你蹚這渾水.我弄得一身腥就夠了,沒必要連你也是,滿屋子腥臭味是會熏死人的,這樣就沒有人敢來郭府作客了。」郭珀說著連自己都笑不出來的笑話,想化解沉重的氣氛,可惜成效不佳。

  「給我兩天的時間,讓我準備給王珙的歉禮,保證讓他滿意,讓他笑得合不攏嘴。」

  「這麼有把握?」

  若非看上郭府的財力,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裡,自以為高他們一等的王珙會有被他們說服的一天?會滿意他們獻上的慇勤?哪一回他所送的貴重禮品,他不是哼地一聲,擺出很鄙夷又高高在上的模樣後才收下?他會輕易地放過得罪他寶貝獨生女的人?

  郭珀很難不懷疑,卻又肯定飛羽的能力;實際上,他也不想再見到那驕縱任性、無理取鬧的人,但父親的命令……

  幾番掙扎下,郭珀敗給飛羽的滿滿信心,點頭允諾等他兩天,兩天後他再上王宅請罪,也許該去找來荊棘披在肩上博取同情。呵呵……郭珀自覺笑得真是難看。

  一曲「霓裳羽衣」奏罷,飛煙中的仙子飄然而止,踩著優雅蓮步,舉起酒杯,向紗帳邊緣走近。

  「吉大人,奴家敬你一杯。」

  吉溫一雙色迷迷的醉眼直瞅著眼前的美人,恨不能馬上輕薄,用他那滿是肥油的雙手摸透她每一寸肌膚,用他那黏答答的舌頭好好地品嚐一番,品嚐那屬於年輕貌美的滋味。

  「呵呵,站那麼遠敬酒,何來的誠意可言!」吉溫佯裝不悅,他最擅長的便是以他的權位和財勢壓迫他人,他認定對方必定不敢得罪他,定會依他的命令而盡心盡力。

  什麼清倌,什麼賣藝不賣身,有他吉溫在,馬上破了這些賤民低下的規矩!

  鎮日沉淪於酒池肉林中的他早已練就千杯不醉的海量,區區幾壺玉白露怎撂得倒他?

  這種人對自己沒有足夠的自信與能力。對上,卑躬屈膝、極盡諂媚之能事;對下則仗勢欺人,以發洩他卑屆時的屈辱。這種人其實相當可悲,因為他無法找到自己的定位,全然依附著他人而苟延殘喘地生存著。

  「吉大人,您若能一口飲下那一壺酒,那麼芙蓉便出來,絕無二話。」於曉頡暗示立於外側的玉牡丹,但見她不知暗暗地在壺中添上什麼料。

  「好。」別的不成,說到喝酒,吉溫立即自信滿滿地應允。

  他拿起玉牡丹遞上的酒壺,湊近鼻前一聞。

  「好酒。」他豪氣萬千、二話不說地一口飲罷,絕不拖泥帶水。

  「吉大人,您真是好酒量,芙蓉出來便是。」

  於曉頡嚥下心頭的痛咒聲,以著玉嬤嬤調教出來的優雅儀態,千嬌百媚,玉指輕抬掀起紗帳,緩緩步出。很慢很慢地,為的不外乎能多拖延點時間,讓吉溫體內的藥效發作。

  「美,美極了!呵呵……」吉溫的垂涎不只三尺長,並以淫穢的目光盯著於曉頡,彷彿他根本不是人,只是低下的玩物,怎麼對待都沒有關係。

  「退下,我想和美人獨處。」看也不看跪坐在他身旁的玉牡丹一眼,吉溫睥睨地道。

  「可是……」

  吉溫手指一彈,突然間幾名大漢自門外闖入,不由分說,粗暴地架走玉牡丹,不顧她的掙扎。

  這下子於曉頡才感到不妙,怎地藥效還沒發作?

  只見吉溫像沒事人一般,站直身向他走來,肥肥的雙手在他眼前晃動,他甚至可以看到他垂墜的肥肉顫抖抖的模樣,好不噁心!

  「吉大人,呀!」於曉頡驚險地閃過向他撲過來的魔掌。

  他一點也不想被那坨肥油沾到,光是用想像的他就想吐,若是當真發生呢?於曉頡噁心得胃部翻攪不已。

  若真的躲不掉,他只好對不起玉嬤嬤,對這只肥豬動粗了。

  「哈哈,別躲呀,我的小美人!」吉溫稍一顛躓,甩了甩微量的頭,色慾熏心地舔舔溢出嘴角的口水,一臉淫穢地朝於曉頡逼近。

  正想以身邊的椅子當武器將吉溫打昏的於曉頡,一個不小心注意右邊忘了左邊,便被急撲上來的吉溫壓倒在地。

  眼看著肥滋滋的鹹豬手就要撫上他的身子,他的秘密就要曝光……

  「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牡丹芳香,長安城裡的人們趨之若騖;但我偏不愛牡丹的艷郁,不如風吹即倒,柔軟地承受所有壓力的不起眼的小草還較得我心。」郭珀在父親所定的期限內足不出戶,此時難得在柔和的月光下漫步後花園,這春日本該是花好月圓時。

  翩翩俊公子,對著不知名的遠方,說話給在他身後看著他的人聽;但當他轉過身來時,那原本膠著在他身上的視線也同時移走。他明知他在看他,卻又不禁懷疑他沒在看他。

  季芊芃,其名字之意皆是韌性堅強的茂盛草類,為他取名的父母願他的生命若雜草般堅韌,再強的狂風暴雨也無法令他折服。

  「牡丹的美,世人有目共睹,何不與他們共賞之?何不忘記一旁被拔棄的小草?它自會再找他處重新扎根,重新尋回它的生命。」季芊芃低著頭,望著石階旁努力鑽出石縫,獲得陽光洗禮的小草,他也和它一樣,會努力活下去的。

  「可是小草走了,原本依附著它而生的蟲兒呢?它會餓死的。」

  「還有牡丹,蟲兒可以爬至牡丹葉上,享受牡丹的芳香。」

  「可是這蟲天生命賤,承受不起牡丹過於濃烈的香氣,無法進食,幾乎快飢餓而死了。」郭珀瞅著季芊芃正低著頭可以讓他看清的發漩,順著發漩而下,檀黑的髮絲在微風中飄揚,忽而上忽而下。

  李芊芃只是聽著,卻靜默不語。

  「不說話?你難道忍心見蟲兒因思念那株草而死?」

  「你心情不好,我改天再來看你。」自始至終,仍不曾在郭珀目光下抬起螓首的季芊芃轉身離去。

  「季……」抬起想阻止他離去的手止在半空中,無奈。

  他沒有留他。讓他獨自一人品味苦痛就好,何苦拖入下水?

  心裡這麼想的郭珀又抬頭望著那皎潔的明月,也許只有嫦娥才能懂得他的孤寂。

  止不住狂跳的心,怦怦、怦怦,在靜論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到!」於曉頡壓低聲音埋怨道。「害我被鹹豬手摸到,那噁心的感覺是怎麼洗也洗不掉的。」拚命用擺在矮桌上的水盤洗手的他,邊洗邊抱怨著。

  飛羽牽起於曉頡的手,像登徒子般亂摸一把,幾乎將每一個地方都摸遍,自然也就不會有忽略之處,他得好好幫他清潔一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知是羞多,抑或憤多,於曉頡火紅著一張臉努力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噁心的感覺不知何時已消逝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說不清的異樣情愫。反正……反正他就是不願有人亂碰他就對了。

  「少噁心了,這句話留給你的紅粉知己聽吧!」紅著的臉,和被自己搓紅的手,在紛飛的煙霧下,讓於曉頡整個人紅通通的,看起來秀色可餐。

  看到可愛的人兒羞紅著臉不知所措的模樣,只會令飛羽更想逗他,看他的臉究竟能紅到什麼地步?

  這種心態似乎不太好,不過沒有這種自覺的飛羽不想掩飾性格中的劣根性,一點也不想。

  「還有哪兒被那只肥豬摸到了?」

  「惡,真是氣死人了!除了我極力護住會曝露性別的地方,幾乎全給他摸遍了。我要去換下這身髒死了的衣服,再好好洗個澡,將全身的肥豬油味給洗掉!」

  於曉頡表現出不勝厭惡之情,方纔那樣有多噁心,他想忘都忘不了。

  亟欲離開的身子卻被扯住。

  「幹什麼?老子現在沒空理你!」

  飛羽帶笑的眉眼不禁稍稍擰了擰。老子?多不雅,和這身雅致的衣裝真是不相稱。

  「別出去,你現在一出去就會遇上這肥豬的護衛,那你怎麼解釋這隻豬為何會倒地不起?」飛羽一手勾住於曉頡的小蠻腰,一手朝地上的一團肥油比了比。

  「說的也是。」側頭略微思索,他突然發現一件異常的事。

  於曉頡低頭看著一隻比他的手粗上一圈的健壯有力的手臂。真是看不出來,那隱藏在衣物和儒生溫文外表下的體格竟是這般地健碩。

  「你的手究竟想擺到何時?」於曉頡睨睇他一眼,想著這隻手和方纔那只鹹豬手的差別竟如此之大。

  若飛羽知道他竟將他和倒在地上的肥豬兩相比較,心裡不知會作何感想?太瞧不起他了吧!

  「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翻了翻白眼,於曉頡忍不想吐他一臉噁心的口水的衝動。

  「那麼麻煩你找別人去,一同變成望海百,本少爺我還想自由自在地多活幾冬。」

  「呵呵!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擁住的手更往內縮緊,使得兩人更緊密地貼合。兩人契合的程度,雖教飛羽匪夷所思,但他也毫不排拒這種略帶甜蜜的感受;他將自己的下顎親暱地擺放在於曉頡的肩上,笑意溢滿眼眶,很滿意這種有著歸屬感的恬適。

  「我不是說過,這種話留給你的紅粉知己聽,放開我!」體格、力氣還有武功均差上飛羽一大截的於曉頡,除非飛羽鬆開圈住他的手臂,否則他是絕不可能掙脫得了的。

  幾番努力,費盡氣力,甚至連牙齒和身體都派上用場仍不能動他分毫之下,於曉頡不得不承認自己鬥不過他—在力氣上。

  原本只是想逗弄他的手,摸著摸著竟摸上了癮。隔著衣物的探索已不再能滿足他,大手探入袖口內部,摸著健康的肌膚,感受它富彈性的柔滑;漸漸地又不能滿足,想探上白皙的頸項,撫著若隱若現的美麗鎖骨。

  當他的大手觸及衣領時,於曉頡的當頭棒喝,喚醒了著了魔般的飛羽。

  「你摸夠了沒!」賊兮兮的大手東摸西探,腦中羞惱得一片轟然的於曉頡破口大罵。這下子他全然忘了方纔的噁心,和教他險些當場吐滿地的鹹豬手所留下來的不安。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他,看他窘迫難安的模樣,豈知自個兒竟上了癮、著了魔。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飛羽難得正色地伸手摀住於曉頡們想破口大罵的朱唇,掌心燙得教他險些抽回。

  「噓,你想將外頭的護衛引入嗎?你不再叫我就放手。」

  他難得的正經教於曉頡被他唬住,乖乖地點點頭。

  飛羽放開他的唇後,以另一隻手握住自己發燙的手掌,退離他數步遠。

  他的本意只是想逗逗他而已,別無其它企圖。飛羽在心底不停重複辯解著,不知是想說服誰。

  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拍門聲。

  「大人,大人!」

  「怎麼辦?」於曉頡壓低聲音,焦急地問。

  「別急,冷靜下來。」他摀住於曉頡的雙眼,要他冷靜。

  閉上眼的於曉頡,感覺到覆在眼皮上的溫暖,說也奇怪,漸漸地,他竟不再緊張,慢慢地冷靜下來。

  見他不再慌亂,飛羽移開手,輕聲告訴他幾句話,然後一閃身,人便躍上屋樑。

  於曉頡則刻意弄亂髮鬢,且將衣服拉得更亂,彷彿倉促間將方褪下的衣服隨意披好般,讓人看來更是風情萬種、引人遐想。

  仰頭望了樑柱上垂下的衣擺,給予於曉頡莫名的心安。

  他深吸一口氣,方將門打開,門隨即被用力推開,順著那力道,於曉頡假意被推倒在地,好似柔弱得不堪一擊。

  「討厭,你們好粗魯喔!」於曉頡嬌聲地埋怨著,眼角偷覷到這群護衛已眼睛發直,粗厚的臉皮全紅,這時他還真慶幸自己魅力無限。

  這群人之中總算還有一個人能自持鎮定,那人咳了聲,喚回大夥兒的注意。

  「發生了什麼事?大人呢?」

  「大人喝太多了,竟……竟……」蓮指輕輕一指,指向癱在地上,呈狗趴狀的吉溫。

  「本來我們……嗯,你知道的嘛!誰知大人突然間就……都怪奴家讓大人喝太多酒了。」於曉頡拿著袖帕掩住恥笑,外表看來淨是嬌羞。

  護衛聞到吉溫滿身的酒味,又見於曉頡演得逼真,也不疑有他。

  「奴家扶不動吉大人,留大人在此又怕委屈了大人高高在上的尊貴身份,還請諸位護衛大人送吉大人一程。」

  「當然。」

  這出鬧劇總算宣告落幕,再度抬頭時,於曉額已遍尋不著屋樑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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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07:18:32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什麼意思?

  於曉頡不由自主地向後退,本能發出警訊,告訴他要小心這看來無害又不成器的男人。

  「你想去哪裡?怕了嗎?」

  「怕?有什麼好怕的,我於……」逞強地開口險些吐露本名,還好及時忍住。

  於曉頡心覺有異,又說不出口裡怪怪的,總之全是眼前這男人害的,只要能搞定他,以後任何客人他都能應付得很好。

  「魚?」

  「魚兒魚兒水中游,游來游去樂無窮……呵呵……」

  一看就知道他想隱瞞些什麼,這人還真不會說謊。他姓于,名呢?自那晚的偶遇,他便一直想探得他的名字,這也是今晚他來此地的原因之一;萬萬沒想到的是,倔強又愛逞能的他會委身扮起女伶。

  更想不到的是,玉嬤嬤竟能一眼視破那渾身髒兮兮的小鬼的真正價值。

  飛羽思忖的同時手也沒閒下來。

  「不再虛幻的水月鏡花可別告訴我你不食人間煙火,連人間釀造的酒也不能飲,或者這只是為了掩飾你不會喝酒的假象?」

  又揚著嘴角譏誚,真想撕了他那張炫目的俊臉。那張臉滿溢著桃花,臉只要長得端正,不會在大白天裡嚇死人就好,他沒事長得那麼俊幹嘛?專讓看的人嫉妒嗎?

  尤其是那雙長在男人臉上實在可惜的勾魂單鳳眼,看了教他心情浮動,但那種浮動肯定是對他的厭惡。

  於曉頡自以為不動聲色地在心底咒罵,沒發覺早已將厭惡之情洩漏殆盡;而飛羽也不以為忤,反而覺得相當有趣。正如那一夜,他就是受不了他挑釁的眼神,才讓他忍不住想多逗弄他、多和他相處,只可惜時間上不允許。

  「誰說我不能喝!」他說著便欲將手中杯裡的液體飲入。

  「慢著,咱們交換。」飛羽握住那比想像中纖細的手。他怎麼這麼瘦,若是讓他養,他是決計不會將他養成這副德行的。

  養他?這主意似乎不差,呵呵……

  飛羽笑得更開心了,不明所以的於曉頡急著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怎麼也敵不過那看似書生無縛雞之力的手,他竟將他緊緊擒住,不得動彈。

  幾番掙扎下,於曉頡故意將自己的酒杯打翻,潑濕了飛羽的衣褲,為的就是不讓他察覺他喝的不過是茶水;他都是以茶水應付客人的,而他不想讓他恥笑自己不會飲酒。

  看在眼底的飛羽再度笑他不會作戲。

  「沒關係,只要你飲下我手中這杯,我就不計較你弄濕我的衣服。」

  我管你計不計較,我是故意的,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於曉頡在心中啐道。

  「怎麼?不會喝就說一聲,我的手學得很酸耶!」

  「誰說我不會喝!」

  於曉頡一把將酒杯搶過來飲下,熱酒灼燙咽喉,搶得他好不難受地猛咳著,將眼淚也給咳了出來。

  「哎,不會喝就不要逞強。」

  早聞到他敬的杯中物飄來的不是酒香,而是淡淡的茶水味,這也就代表著他不會飲酒,所以他便想逗逗他,可得逞後又不忍見他難受。飛羽呀飛羽,你的劣根性怎地冒出頭來了,狐狸尾巴該藏好才是。

  飛羽溫柔地輕拍於曉頡的背,不願見他眼角氳上水氣。

  「咳……好溫暖……啊!咳……」

  發現倚上的懷抱是前所未有的溫暖,溫暖得教於曉頡不禁想掉淚。這溫情他可曾有過?但一聽到柔聲斥責他的人是他,是方才不斷譏笑他的人,於曉頡一邊咳又一邊忙著推開擁住他的雙臂。

  「乖,聽話。」為何不讓自己好受些,至少待不咳後再掙扎對他也比較好,何必如此逞能?

  飛羽對他的掙扎感到不悅,粗暴地將他擁得緊密,不留一絲可以掙動的空隙。

  「人家的好意你接受便是,何必讓自己累得半死?」

  飛羽嚴厲的教訓中含著濃密的暖情,若是他有父兄也會這麼訓他吧?只可惜他沒有……

  「喂,你聽見沒?」

  遭到猛烈的搖晃,於曉頡不捨地睜開沉浸在暖陽裡的雙眸,不怎麼愉悅。

  「我不叫喂!」

  「那你叫什麼?」

  「於曉頡。」

  只要一杯水酒便宣告陣亡的於曉頡,天生便不耐酒力,再怎麼訓練也沒用之下,玉嬤嬤才會讓他以水代酒,想魚目混珠,未料飛羽一招激將法便教他破了功。

  該說飛羽太狡猾還是於曉頡太單純?不到尾聲又豈知誰勝誰負。

 ?
  一件價值不菲的古董就輕易地化作碎片,不久後便能歸於塵土,還它最初的無形。

  「你說少爺不在,不在是什麼意思?」一名頭戴高髻簪花、金步搖、飾沊帛、穿袒胸大袖衫、飄逸長裙的貴婦人王蟬,不顧端莊地大喊。

  這位美嬌娘河東獅吼的野蠻模樣雖然與她的嬌小外表不合,但一吼起來仍不免教下人們戒慎恐懼,唯恐一個不小心便掉了纖細頸項上的人頭,那不值幾個錢的小命便會不保。

  這位向來要風得風、喚雨得而的千金大小姐,被她的父親教導成賤民的命皆不是命,視之若草芥,一個不高興便將下人打得不成人形,或慢慢地折磨,身子較弱的禁不起折騰一命嗚呼的不在少數。而王家皆以龐大的財力和勢力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幾條賤民的命在他們眼中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微不足道。

  嫁來郭家當人兒媳婦的王蟬仍不改其驕縱本性,視商人為下等階級;而他們王家給了郭家天大的恩惠,委屈下嫁的她自當被郭家人捧成天仙,小心翼翼、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的服侍才是。

  想不到竟然不是!

  她的所有習慣和嗜好沒有人清楚,她要的東西沒有一樣齊全,她用的東西竟不全是新的、不是最貴的,還有、還有……數不清的不滿意,讓王蟬覺得不勝委屈,不斷地發著脾氣。

  這晚她心血來潮地想要召喚被她忽略已久的夫婿,讓他感念她的大恩大德,可竟然找不到人!

  可惡,大半夜的,一個男人不在家會在哪兒?可恨哪!

  「快!快去將人找回,找不回來你們也用不著回來了,我會將你們的頭砍下來當球踢,還不快去!」

  王蟬將放眼所及的所有擺設搗毀殆盡,依舊不能平復她滿腔的怒火,她會要郭家付出代價的!

  玉階閣裡第一把交椅,第一張名嘴,乃玉嬤嬤是也。此刻她正忙進忙出、忙裡忙外,生怕對哪個客人招呼不周,又怕哪個笨蛋沒將面紗戴好,露了真面目,嚇得再沒人敢上玉階閣來,玉階閣使得從此改名為幽魂院。

  而她最不放心的還不就是……不,她沒一件事放得下心的。

  首先,她得先去瞧瞧她的玉桂花有沒有被人欺負,她不會說話,身子骨又弱,長相又討人喜歡,算是玉階閣除了於曉頡之外,唯一還可以和年輕這個詞沾上一點點邊的人。

  前些日子她一直病著,她就是病到沒人敢要,才會還留在玉階閣的。

  好不容易因為於曉頡,玉階閣總算開始有了進帳,可以為她買高級藥材補補身子;玉桂花精神一好些,便急著想多掙點銀兩,好讓姊妹們日子過得更好。

  玉嬤嬤此時闖進屋內,粗魯的動作弄得舊門板呀呀叫,一進屋就看到兩道膠著的人影倏地分開。

  「安公子,咱們桂花人可好著呢!你可別辜負她喔,否則我玉嬤嬤第一個不饒你!」

  「是、是、是……」

  低著頭、紅著臉的安公子,不停地說著是。

  他的真心是不容置喙的,但他的家人呢?

  對紅樓裡、歡場中的女子而言,能作夢要趁早做,不然又能如何?但可別對夢放下真心呀!

  不過看玉桂花那副嬌羞的模樣,現在不論她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吧!

  玉嬤嬤留給兩人一場短暫的夢,到該醒之時她會毫不留情地戳破兩人的美夢,反正她當壞人也當習慣了。

  再來該去看看那個一直對自己的相貌有著旁人無法置信的自信心的玉梅花。

  自玉階閣重新開張至今,梅花不知替她嚇跑了多少個客人,還好她還能以他們喝醉了當作借口,否則玉階閣真的會變成別人口中的鬼屋,裡頭全是狐狸變成的妖精、專門吸食人氣的妖怪。

  加快步伐的玉嬤嬤,忽見長廊上一閃而過的人影,感到相當熟悉。

  「梅花?」她是此時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玉嬤嬤試探性地輕喚,覺得這兒總不會真的鬧鬼才是。

  「奴家在。」

  真是她。

  「什麼在不在,你怎麼會在這兒?小姐呢?」在夜晚時分為避免出錯,玉嬤嬤也跟著其它姊妹喚於曉頡「小姐」。

  「討厭啦,想起來就教人害臊。」

  玉嬤嬤忍住幾欲暴跳的青筋,「不要讓我再問一次。」

  玉梅花不怕死地們兀自陶醉不已地道:

  「就是那位俏公子嘛,他求我幫他照顧和他一道兒來的另一位醉倒的公子,還猛向我拋媚眼,暗訴情衷。我就知道我的魅力連好公子哥也抵擋不住。」

  「什麼!?玉梅花,你留小姐和一名公子獨處!」

  玉嬤嬤氣沖沖地揪住玉梅花的耳朵。

  「你忘了我是怎麼交代你們的嗎?小姐是咱們的搖錢樹,萬一有個什麼……哎喲,咱們慘了!」

  原本陪著於曉頡接客的是玉牡丹,也只有她才能將想以蠻力騷擾水月鏡花的登徒子趕跑。

  水月鏡花可是藝妓,賣藝不賣身;況且他根本也不能賣身,所以他的身子不可讓人給輕薄,否則秘密一旦被揭穿,戲弄許多達官貴人的下場,玉階閣可是承擔不起。

  「有這麼嚴重嗎?客人的需求第一,讓客人滿意是第一優先的,玉嬤嬤不是也這麼告訴我們的嗎?更何況這是那位猛向我拋媚眼的貴公子的要求,我怎能不顧?再晚些他肯定會來找我的,我得好好打扮一番,讓他刮目相看。」

  「做你的春秋大夢!」不想再聽玉梅花發洩的玉嬤嬤揪著她的後衣領,直往於曉頡所處的「水雲間」衝去,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砰的一聲,又一扇門宣告壽終正寢,心寬自然體也胖的玉嬤嬤氣喘如牛地衝進水雲間,無暇注意她揪著的玉梅花下場是否淒慘,是否撞得滿身是傷。

  「玉嬤嬤,我正等著你的到來呢!」

  笑得不羈的飛羽,單鳳眼微瞇,絢麗的桃花飛向玉嬤嬤,使得她半老的心也不由得怦怦跳著。

  「咳!」清了清有些難以自主的喉嚨,玉嬤嬤佯裝熱絡地迎向和於曉頡一同坐在紗帳內的飛羽。

  「飛公子,您等我作啥,想向我抱怨芙蓉服務不周嗎?」

  「呵呵,怎麼會,我再滿意不過了。」

  紗帳被掀開,所見到的景象教玉嬤嬤不禁驚聲尖叫。

  「啊——」

  天啊!這聲音實在難以入耳。

  飛羽的笑容雖不變,但也雙眉擰緊,有點受不了。

  「停!」俊朗的聲音出口一喝,成功地制止蹂躪他人耳朵的聲音。

  「飛、飛公子……」天啊,她能說什麼?玉嬤嬤在心底暗叫苦,她們玉階閣沒有未來了!

  究竟玉嬤嬤看到了什麼足以讓她呼天喊地、徹底絕望的景象?

  「別擔心,他只是醉了而已。」

  她擔心的不是這個。

  「飛、飛……」

  「什麼東西飛來飛去?」被玉嬤嬤丟擲在門邊,撞得滿頭包的玉梅花好不容易自地上清醒。

  玉嬤嬤沒注意到原本應該覆在玉梅花臉上的面紗不知何時已經掉落,露出她真得不能再真的真面目;而在另一頭紗帳裡的飛羽卻看見了,一驚之下立即呆若木雞,嘴巴微開,好一副蠢樣。

  「沒你的事,出去!」玉嬤嬤半側著身命令,她心裡正盤算著該如何應付飛羽,以致沒有注意到前後兩人的異狀。

  「耶?」

  「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出去。」

  「好嘛、好嘛,出去就出去。那麼飛公子,奴家告辭囉!」臨走前她還不忘多拋幾個教人很難不作嘔的媚眼。

  待門重新被掩上,玉嬤嬤迫不及待地開口:

  「飛公子,你想要什麼?」

  等候不到響應,敢情他是在拿喬?

  「飛公子?」

  「嗯,什麼?」在數聲喚叫下終於喚回飛羽被嚇走的數條魂魄,他回魂地匆匆應了聲。

  天啊,真是驚人,如果沒隔著紗帳讓人看得不夠真切,或許他真會被嚇昏,因而失了他現有可以談判的優勢也說不定。

  「噢,對了,玉嬤嬤,我不會將你們的秘密洩露出去的,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會靠乘機威脅而得利的小人。」恢復不離嘴角的淺淺笑容,飛羽動了動身子。

  躺在他腰側,上半身裸露,正熟睡的於曉頡在頓失溫暖的依靠下,發出不明的咕噥聲後,又轉個身抱住暖暖的熱源。

  也難怪玉嬤嬤會忍不住放聲大叫,她最近好不容易挖到的搖錢樹、玉階閣唯一的希望,竟赤身裸體地和男一個衣衫也不怎麼整齊的男人共處於床上,那是最為敏感曖昧的地方。顯而易見的,她極力隱藏的最高機密曝了光,已回天乏術,再無圓謊的可能。

  哦,她的孔方兄,她的玉階閣呀……可聽到飛羽的保證,玉嬤嬤暫時鬆了口氣。不對,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這不是活到半百的她深切體認過的嗎?

  「飛公子,明人不說暗話,只要我玉嬤嬤做得到的事我一定辦到,還請你高抬貴手,留給玉階閣一條生路。」

  「呵呵,不愧是玉嬤嬤。」

  此時此刻的褒揚又如何?又不能當飯吃。

  玉嬤嬤雖心急,但她們忍下,站在一旁等著飛羽開出他的條件。

  「我一向懂得敬老尊賢的道理,絕不會讓長輩吃大虧的。玉嬤嬤,附耳過來吧!」

  飛羽靠近玉嬤嬤耳旁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麼。

  在外頭久候不到帥哥出來尋她的玉梅花又心急地回到水雲間,正巧由窗戶望見飛羽正親暱地不知同玉嬤嬤說了些什麼。

  只見玉嬤嬤原本愁眉不展的一張老苦瓜臉漸漸地舒展開來,皺紋也少了好幾條,屋裡隨即傳出她大剌剌的、中氣十足的笑聲,不絕於耳。

  他們在談什麼?很好笑嗎?是笑話?怎麼不見小姐,被他們擋住了嗎?

  「呵呵呵……」

  屋內的笑聲繼續向外傳送。

  唔,人家她也很想聽。

  趴在窗口的玉梅花恨不得能加入他們、多和帥哥相處,兀自垂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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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月春日到來,在這而降吉福的節日,「曲水流觴」也隨之來到,官與民皆至渭水邊洗擢濯,為祓除不祥。

  這日,原本只有繁盛柳樹的江水畔擠滿人潮,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舉行祓禊儀式後,就坐在環曲的水渠旁,在上游放置酒杯,任其順流而下,杯停在誰的面前,誰即取飲,彼此相與為樂。

  夜幕低垂,川邊燈火通明,大夥兒遊興正熾,水酒亦吞落不少;忽然間,狂風自黃土高原吹來,飄著濃郁花香及黃土的風吹滅不少油燈,使江邊頓時失色不少。

  「誰呀,快掌燈!」

  少了燈火的江邊只見一輪明月高掛天際,其實別有一番風趣。漸漸適應了黑暗,文人雅士們正想阻止滿綴的燈火遮掩月華光彩之際,忽見點點星火自江水上游飄下,眾人皆為此奇特的景象吸引。又是哪戶人家有如此雅興,願與眾人同樂?

  飄近的星火原來是浮於水面上的水燈,油燈一點點,榮然欲滅,忽暗忽明。

  待水燈照亮江面,悠揚的音樂聲響起,眾人只見一仙子,淺紫色倩影,長袖一揮,翩翩然起舞於水面,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小垂手後柳無力,斜曳裾時雲欲生。

  「天啊!」

  在眾人驚艷的呼聲中,一雙雙癡迷的眼,皆直盯著若彩蝶般在點點燈火中飛舞的天仙。

  「她是誰?是打哪兒來的仙女?」

  「翩然起舞於水月上的花兒,就似非人間俗物的水月鏡花、夢中幻影。她是凡人嗎?」

  「水月鏡花,好貼切的形容,她到底是誰?」

  這人問身旁的人,身旁的人再問另一旁的人;在一聲聲的疑問中,不知是誰終於給了個回答—

  「是玉階閣的玉芙蓉。」

  「啊!是出水芙蓉—玉芙蓉!」

  「水月鏡花是玉階閣的玉芙蓉!」

  一傳十、十傳百,在眾人爭相告知下,人群湧向河畔,後面的推擠著前面的,前面的愈來愈靠近水面,努力地又想往後擠,但怎擠得過其後逐漸增加的龐大力量?

  「哎呀,別推,我踩到水了,會掉下去的,別推!」

  前頭的人沒注意到自己究竟踩著了什麼軟軟的、又有彈性的東西,無暇顧及,只能自救要緊。

  在人潮的推擠下,江面上的人兒似乎不再輕盈,雖然姿勢仍然優美,但突然間竟不見蹤跡。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美人不見,悠揚的樂聲也消失無蹤,未竟的表演深深地吸引住觀眾的心,河畔的觀眾久等不到後才終於死心地漸漸散去。

  自此玉階閣第一美人「水月鏡花」之名不烴而走,雖然最後的結尾好像有點怪異,但仍無法阻絕爭相目睹水月鏡花真面目的人潮,踏破玉階閣絕非玉做的老舊階梯;自然而然地在不久的將來,水月鏡花成了長安城內的花魁。

  「小姐、小姐,你在哪裡?」

  玉階閣的姊妹們在河畔輕聲地喚著。還沒舞完一由於曉頡竟不見了,該不會是溺死了吧?

  「小姐……啊!鬼呀!」別看玉牡丹一副粗壯又力大無窮的模樣,人家她可是標準的女孩子家,膽小若鼠,最怕那種只會出現在暗地裡的東西。被不明物體抓住足踝的她,叫得可真驚天動地。

  「閉嘴!你想將好不容易散去的人潮再叫回嗎?」自河畔的一叢雜草中冒出頭來的於曉頡,弄花了一臉隱藏真面目的妝,發上沾滿水草和污泥,一身狼狽的他口氣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小姐,你跑到哪裡去了?害我們擔心死了!」玉嬤嬤焦急地問著,還好她的搖錢樹沒事。

  「都怪牡丹和海棠,為什麼不將繩索拉好,害我掉下水去!」

  原來於曉頡之所以能立於水面上跳起炫惑人心的舞,是因水面下早已先怖好繩網,並在河川兩旁事先綁好隱藏於草叢中;待表演之時再由玉牡丹和玉海棠將另外兩端拉起,形成穩固的密網,讓練好舞步的於曉頡有了極佳的舞台。

  「我們又不是故意的,是後面有人不停的推擠,我們一時站不穩才會失手讓繩索掉落。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說是不是?牡丹。」玉海棠忙為自己辯解。這攸關玉階閣存亡的重責大任,一點也不敢輕忽的她不忘尋求支持。

  「真的、真的。」驚魂甫定的玉牡丹也為自己澄清。

  「算了、算了,咱們快回去。好冷喔,哈、哈啾!」

  「哎呀,著涼了可就不好了,咱們快回去!」

  玉嬤嬤領著一群娘子軍及一偽娘子匆匆趕回玉階閣。她籌畫已久的大戲總算落了幕,明天她就可以知曉究竟玉階閣的命運是生抑或死了。

  水月鏡花,顧名思義即是美得不可方物,不似人世間俗物,不食人間一縷煙火,一舉一動皆優揚雅致、動靜皆宜,沒有絲毫缺陷,乃存在於人們幻想中至美的仙女。

  可誰曾看過一位仙女雙腳大開地跨在桌上,一隻鞋半掛在腳上,另一隻則不見蹤影;裙擺拉至膝上,衣帶則被扯得亂七八糟,凌亂的衣服露出半月香肩,他還大口大口地喝著茶?

  「喂,小姐,穿著女裝時要坐有生相。」憑著長輩的身份,禁不住欲斥責的玉桃花沒控制好自個兒的音量,突然出聲的她害得不管此時有看到她還是沒看到她的人全給嚇到。

  日以繼夜被這麼嚇著,早晚會嚇破膽。

  於曉頡在椅子上晃動的臀部哪禁得起這麼一驚,原本只有一腳支撐著地面的椅子失去平衡,將坐在其上的他摔下來,差點將他嬌小的屁股摔成兩半。

  「哎呀,桃花,別突然嚇人好嗎?我還想多活幾年,不想這麼快就下去和你的同夥作伴。」於曉頡擰著張粉撲撲的小臉,仍是嬌俏可愛。

  「小姐!下什麼狗屁地獄?你竟……」他又這麼說,她和住在地獄的牛頭馬面有哪一點相同?他難道不懂對長輩要放尊重點嗎?

  又想斥罵的玉桃花的嘴馬上被身邊的玉菊花摀住,為了眾人的耳朵著想,還是得要有人做點什麼,比如說使她不能再出聲或找別的事給她做,讓她離眾人遠一點。

  姊妹們一致嫌曉頡太拗口,習慣「小姐、小姐」地喚著他,這也省去在外人面前的掩護,多方便。

  「別再小姐、小姐地叫我,我又不是女人!」由於疲於奔命的雙腿及笑僵的臉頰根本沒時間休息,令於曉頡忍不住抱怨。怎麼有那麼多無聊的男人,整天閒閒沒事做,就會往妓院跑,害他累得像狗一樣,拚死拚活地一圈又一圈地舞動著,又不能反駁以發洩滿腔不滿。

  他想睡覺、想休息!多想這麼大吼著。於曉頡起身坐在玉嬤嬤為他擺好的椅子上,哄騙耍小性子的紅牌,玉嬤嬤最有一套。

  「曉頡,再跳一回就好,這個客人可是長安城裡的第一富商,咱們得罪不得的。只要一回,一回就好,之後你就可以休息,我會命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你的房間吵你,讓你明兒個睡到日上三竿,好好地睡個夠。」

  「噢……」於蹺頡想到還要再跳一回,就興致缺缺,提不起勁。

  他趴在桌上,桌下大開的雙腳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動著腳指頭,舒綾筋骨。

  「曉頡,再不走會得罪郭少爺的。」

  不論玉嬤嬤千求萬請,累慘了的於曉頡仍一動也不想再動,將她的呼喚當成搖籃曲,昏昏欲睡。

  沒辦法,她也不是不瞭解於曉頡這麼多天來的辛勞,但為了多掙一點錢、多得一點名聲,這也是沒辦法的,誰教玉階閣就只能靠他撐著。玉嬤嬤只得使出最後一拓。

  「曉頡!」

  「嗯?」進入半昏沉狀態的於曉頡,應付地哼了聲。

  「只要你肯再跳一曲,我就放你一天假,讓你好好地逛一逛長安城,你說好不好?」一天耶!她會損失多少的進帳?一想到她的心就抽痛了下。

  休假!一聽見這兩個字,果然讓於曉頡精神為之一振;不過很顯然地,只放一天假讓他不怎麼滿意。

  「三天.」

  「不成,一天。」三天?開什麼玩笑!

  「不然兩天,不要拉倒。」說著於曉頡又趴回桌上。

  「噢!嗯……」多艱難的天人交戰,對玉嬤嬤而言。

  「好吧,成交。」

  「好耶!」得到兩天假的於曉頡立即精神抖擲地邁步上工。只要舞完這一曲,他就解脫囉!

  「好好喔,我也要。」玉牡丹滿臉艷羨地道。

  「你想都別想,這兩天你扛也要給我扛幾個客人進門,彌補我大為失血的帳本,否則看我會不會將你煮了吃掉!」

  玉牡丹吐吐舌頭,調調地閉嘴。真是倒霉,早知道就不多話了。

  「飛羽,我真的不想去,況且如果被你嫂子知道,又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不妥。」郭珀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和飛羽拉拉扯扯,萬一引人注意,將事情愈鬧愈大,屆時豈是歎氣便能了事?

  「嫂子?我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兄長又哪來的嫂子?」

  「飛羽……」他該先跟他爭論哪件事?是輩分還是上勾欄院?

  「好,我原諒你說錯話,反正主子說錯話是常有的事,計較的是笨蛋;但只要你陪我丟一個地方,這筆帳就一筆勾銷。」

  飛羽的扇子不停地搧著,在外人的眼裡看來是好一副灑脫不羈的模樣;但在從小一起長大的郭珀眼中,他可以看出他手中揮舞的動作其實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浮動,不讓真正的情感自噙著笑的表情間逸出。

  「有件事我不曉得該不該說。」

  他正在轉移話題,郭珀便順著他的意。

  「我們之間還顧忌些什麼?」

  「咱們這門親事結得又遲又差。」

  「是嗎?」還能再說些什麼,錯都錯了,已不能再回頭。

  「我不是指那女人品行的問題,而是她的父親……」連尊稱她夫人都賺會弄髒他的嘴,飛羽放蕩的外表下,也有其潔癖固執的一面。

  「岳父?」雖然不習慣將這個稱謂冠在那個人身上,但事實就是事實,不容改變。

  「他,依我看……」飛羽附在郭珀耳旁,壓低聲音道:「大勢將去。」

  「咦?」勢力正如日中天,位居御史大夭的王珙近日又多了一個頭銜—京兆尹,這樣的他將會失去現有的地位?他坐上這位子才不過多久,便又將易位,而且是降職而非陞官?

  這話若是出自他人之口,聽聽就算了,但出自于飛羽之口則不可輕忽。

  不知為何,鮮少說正經話的飛羽,一旦正經起來,那言論總是既犀利又準確,曾經好幾次為他解決商場上的難關,所以郭珀始終相信流連溫柔鄉而忘返,給人好色又無所事事的朽木之輩印象的飛羽,實非池中物,只是他刻意隱藏罷了。

  而這不是為了他又是為了誰?是他們對不起他呀!正想問個詳細的郭珀被接近的紛踏聲打斷問話,不知不覺中,他們到了這花柳巷最底處—玉階閣。

  原來飛羽會這麼對他說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好讓他得逞,不過人已到此,來不及了。

  幾位面積薄紗的姑娘熱絡地簇擁著他們進屋,不留給他們一絲遲疑的空間,彷彿是怕到嘴的鴨子會飛到對面的醉月樓似的。

  隔著紗帳,香爐裊裊,香煙瀰漫屋內,踩著曼妙舞步的纖麗身影,配和著悠揚的樂聲,朦朧地似水中之月、似雲間之仙,緲然不真實;教看的人彷彿置身於半睡半酸的美夢裡,不自主地接下不斷遞上的酒杯,貪杯後更為醺醺然。

  一曲舞罷,大多數的人已陶醉得不知喝了多少酒,酒量較差者甚至已醉倒一旁,和他夢中的佳人一同雲遊去;而較佳者則殷殷盼著能一睹紗帳中美人的嬌顏。

  美人不多話地敬酒,當然不容推拒,這下子能不醉倒的幾乎不存在。

  只要再由坐在身邊的覆面姊妹陪上幾杯,這時還能不倒下的,就算玉梅花當下掀開她的面紗,恐怕也不會被嚇著;因為皆早已迷醉於美色與酒色間,雙眼迷濛得難以辨清事物,似在五里雲間,一切皆是白茫茫,一切皆具朦朧美。

  酒量本就不佳,加上既來之、則安之,打算好好放鬆久未撥雲見日的心情的郭珀,不例外地也被眼前美景所迷惑,忘了自己能承受的酒量,多飲下不少,早已趴在地上,得了個難得的好眠。

  而眼神變得深沉,瞳色加深不少的飛羽則將背椅在柱上,舒展修長的雙腿,淺淺的笑微揚深深的讚許。

  好美的舞姿、好香的醇酒,人生就當如此,應及時享樂。

  飛羽瞇緊他勾人的單鳳眼,赤裸裸地盯著晃動的人影瞧,不知為何,他竟有種莫名的熟悉。他見過她,但如此佳人他怎可能忘懷?

  終於一曲舞罷,纖纖人影輕輕一迴旋,朝他行了個禮後,卻邁開蓮步緩緩向他走來。

  是他!那個害他在這兒賣命地跳舞的人!

  若不是他,他怎會失風被逮?若不是他,他又怎會隨著玉嬤嬤來到這鬼屋般的玉階閣?在無法拒絕下著女裝扮起女相,戲弄這些好酒又好色的男人們,苦命地一曲接著一曲地舞著?他從沒這麼辛苦地勞動他的雙腿過。

  他得好好整整他,否則怎麼嚥得下這口怨氣!他要將他灌醉,將他畫成大花臉,再丟到街上,讓他丟臉去到家。

  於曉頡輕輕坐在飛羽面前,僅隔一層薄紗的距離很近,近得可以聞到他身上濃郁的酒香;他是滴酒不沾的人,以往都是以水代酒,矇混過去的。

  怎麼靠得這麼近,不擔心被視破嗎?負責斟酒的玉梅花以動作暗示於曉頡,但他仍視而不見,不為所動。

  「飛公子,奴家敬你。」於曉頡說完便豪氣地飲下一杯,只是那杯中的是水而非酒。

  飛羽笑笑地又喝下一杯。他似乎酒量似海,不管喝多少臉色皆未稍變,依舊是笑著。

  於曉頡示意玉梅花再斟一杯,玉梅花則回以「你在做什麼」的眼神。

  兩人暗地裡的交流,皆映在飛羽帶笑的眼裡。他愈看愈覺得那雙不肯服輸、逞強不馴的大大水眸似曾相識,雖然有紗帳相隔,但她對他迸射的目光卻精亮得在夜空中發光,那似貓兒的眼……似貓兒的眼?

  貓兒眼?愛逞強?不服輸?玉階閣?一切的關聯,都在那雙直視不懂畏懼的水樣明眸中教他憶起。

  這些點連接起來,飛羽似乎有了驚訝的結論,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依舊淺淺地笑著。

  不將他灌醉心不甘是嗎?飛羽又笑了笑,沒有發覺他閒適的笑在於曉頡的眼裡看來是多麼的刺目。

  「水月鏡花,多麼美麗的名字,又是多麼的虛幻,似乎只要一靠近,便會戳破美夢,驚醒身在夢中的人。」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姑娘你還要躲在紗帳後至何時?難道你的真面目真難以見人,且特別得不能示人,如同你們玉階閣所有姑娘一般皆蒙上面紗,是否因為你們的長相其實奇醜無比?」飛羽帶笑的俊臉譏諷著。

  「你說什麼!」禁不住激將法的於曉頡,口氣失去偽裝的溫柔而不自覺。

  「就是嘛,飛公子,這是我們玉階閣裡的規矩,也是為了在這條街上生存的手段,否則咱們如何在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男人嘛,就是喜歡看不清楚、朦朧的美感,不是嗎?」玉梅花忍著怒氣道。竟說她們奇醜無比,若非看在他是客人的分上,她早賞他一記拳頭,看他還敢不敢亂放話!

  「是又如何?不敢讓我看就代表你們做賊心虛、欺騙客人,只想灌酒、賺盡酒錢。」

  「好,你要看就讓你看,哪來那麼多廢話!」

  「小姐,別衝動!」

  「梅花,你別阻止我,不過是讓他看一眼罷了,沒什麼了不得的!」只讓他用眼睛看,又不讓他用手摸,他就不信以他婀娜多姿的嬌媚,會有人認出他實是男兒身。

  於曉頡步田紗帳外,輕輕抬起螓首,直率地瞅著盤坐在地上的飛羽,很滿意在他眼中所讀到的驚艷。

  刺眼的笑容隱去,取而代之的是瞠目結舌的訝然,飛羽手中的玉扇掉落而不自覺,有詫異也有著激賞。總之,他並不排斥他著上粉紫色女裝、撲上薄粉,襯得雙頰更為紅嫩剔透的巧扮;在裊然輕煙下,果真似漫步在雲端的仙子,美!

  「是你!」

  耶?他認得他是當初渾身髒兮兮的小男孩?不可能吧,天壤之別怎可能一眼看穿?這紈褲子弟哪有這份能耐,他只會待在家裡當米蟲吧!

  「飛公子,咱們初次相見,你將奴家錯認為誰了?」

  裝傻?他邪佞的笑淡淡漾開,在煙霧間看來更添絕非正人君子的邪氣。

  「我為我方纔的話道歉,姑娘貌美如花,即使芙蓉也比不上你的美、你的嬌、你的粗魯。」

  「耶?」他有沒有聽錯?

  「姑娘,我不能和你獨處嗎?我是正人君子,更何況這是你的地盤,我絕不敢胡來的;還是你沒有能力自保,恁地沒用?」

  「我哪有什麼不敢的!梅花,你去幫玉嬤嬤的忙吧,這兒有我服侍飛公子,我一定會教飛公子流連忘返,下回再度光臨玉階閣的。」

  「可是……」這怎麼可以!她得幫忙不讓於曉頡穿幫。

  「麻煩梅花姑娘將郭公子安置在柔軟的床上,我擔心他會著涼,那豈不是找他來此的我的罪過?」

  他桃花眼一揚,姣美的唇一勾,玉梅花的魂頓時去了一半,忙回答:「是,我這就去。」

  她一把扛起醉倒在地的郭珀,也不管她這身蠻力會不會嚇跑客人,得意到忘了形,忘了該假裝的柔弱,真當飛羽俊美的笑是針對她而來,一顆心飛得半天高地飄飄然。

  待門重新掩上後,飛羽不暇掩飾,赤裸裸的眼神直直盯著於曉頡,讓他有種被狩獵者盯上的悚懼,寒毛直豎。

  他不禁開始後悔,單獨和他共處一間屋內,似乎是不智之舉。

  飛羽姣好的唇此時輕啟:「總算只剩我們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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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5 07:17:55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什麼,你是男的!」

  這個比玉階閣裡所有成員更像名女子的人竟是男兒身,而且還沒天理的比所有人還要適合女裝。

  由於玉階閣裡只能找到女裝,為了蔽體,於曉頡只能勉為其難地將女裝穿上。

  粉紫色的衣裳映得細緻白嫩的肌膚更為粉透,洗去污泥,在熱氣的氤氳下,雙頰沾染胭紅的於曉頡更顯得嬌嫩欲滴。

  遺憾的是,若於曉頡的舉止能再輕柔些,他肯定能成為玉階閣的第一紅牌,長安城裡的花魁!

  看到沐浴過後被迫著上女裝的於曉頡的第一眼,玉嬤嬤心頭所浮現的第一個想法令她滿心雀躍。

  玉階閣有救了!

  久未見著男人的一群芳心寂寞的女人,眼巴巴地直往於曉頡靠去,完全忽略他眼中的恐懼。

  噢,他好怕被這群女人給吃了!

  「『小姐』,今年幾歲,想不想……哎喲!疼呀!」頻頻猛送噬人秋波的玉階閣第一花癡女,相貌可嚇走魑魅月魍魎,最適合當避邪用門神的玉梅花,早上嚇昏於曉頡還不夠,現在還想嚇吐他。

  當然,她本人是絕沒有這種意思的,她只是想男人想得快瘋了而已。

  玉嬤嬤狠狠地給了她一記當頭棒喝,要她退遠一點,免得壞了她的好計畫、救所有人的良方。

  「曉頡。」玉嬤嬤頓了一下,吸引於曉頡的注意力,順便將所有人趕遠些,因為她看他呼吸又開始不順,好像快昏了的樣子。

  「你別介意,她們沒有惡意的。」

  「對對,我們對你只有好感,絕沒有惡意。」

  「牡丹,將梅花帶走。」

  「是。」玉牡丹不想留下來湊熱鬧,但玉嬤嬤的命令又不得違抗。

  都怪玉梅花這花癡女,一副想將美麗的少年郎生吞活剝的猴急樣,沒瞧見「小姐」嚇得臉都發自且開始轉青了;玉牡丹粗魯地將第一花癡揪了出去,決定待會兒再問蘭花好戲的下文如何。

  看著玉梅花的腳無法著地的離去,總算還給餐桌前片刻的寧靜,這時正是該用早膳的時刻,大夥兒全聚在餐桌前,盯著好久沒見到的貨真價真的男人。

  「曉頡,你應該知道我們這兒是以什麼維生的吧?」

  離開噬人的視線,漸漸強逼自己看慣眼前特立獨行的每一張面孔,於曉頡總算自難以言喻、無可比擬的震撼中回復。

  他點點頭,知道花街柳巷底的這戶玉階閣除了出賣「色」相外,應該沒別的了;這兒是妓院,而他是來這兒打雜的。

  問題是,這兒有可以出賣的「色」相嗎?他相當懷疑。

  「那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我們快要無以維生了吧?」

  當然看得出來。於曉頡又點點頭。

  突然間,玉嬤嬤向於曉頡撲了過去,緊緊握住他的雙手,老淚縱橫,嚇得於曉頡除了任她握住雙手外,只能不知所措。

  這、這轉變好像太快了點,真像是作戲一般。

  「嗚嗚……那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我們就快坐吃山空了。咱們這些人除了玉階閣又能去哪兒?但玉階閣又沒有進帳,養不起所有人,那豈不是教咱們一起去死嗎?也好,一起死比較有伴,嗚……」

  玉嬤嬤這麼一哭,惹得其它姊妹也跟著一起掉眼淚。一大早的,真是不吉利,但是大夥兒只要一想到未來便忍不住傷悲,她們哪有什麼未來可言?

  「有話好說嘛!別、別哭呀!」

  就知道這少年嘴硬心軟,禁不起她們一夥人哭著哀求。識人可謂無數的玉嬤嬤終於找到可以依附的浮木、她們唯一的希望。

  「只有你能救我們了,嗚……」再多哭幾聲,再哭得淒慘些。玉嬤嬤這麼暗示其它姊妹們。

  「我是男的,頂多出壬幫你們多拉幾位客人罷了,不過……可能幫助不大。」他這麼說很含蓄了吧?

  「嗚……再沒有客人,咱們就等著一塊兒餓死好了,嗚……」在一旁陪著玉嬤嬤作戲的玉蘭花哭得可真是慘,一臉妝都花了,看來更是可怖,像個死狀極慘的幽魂。

  於曉頡在這撼動天地的哭號聲中,忍不住瑟縮。天啊!要他做什麼都可以,只要她們別再哭了,他快受不了了!

  「只要你肯幫我們,我們就有救了,求求你……」

  「可是……」

  「哇啊!倒不如讓我現在去死一死,也總比餓死好,嗚……」玉嬤嬤拿著手絹拚命地拭著雙眼,帶著濃厚的鼻音,似乎痛不欲生。

  「玉嬤嬤……」

  「哇啊!」

  眾家姑娘一起大哭,聲音撼動天地,陰風陣陣、鬼哭神號,哭得於曉頡一個頭兩個大。

  「好,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

  於曉頡一說出口,所有泣鬼神的哭號聲霎時停止,似演戲般,奏樂一停,演員也跟著停止動作。

  他似乎是上當了。

  不過他究竟答應了什麼可怖的差事呀!

  於曉頡在心裡吶喊著。

  近來,郭府和御史大夫王珙攀上親戚關係,府裡雖沒有子孫從政,但這場聯姻使得他的商業版圖擴展而且生意更加興隆。

  全府裡裡外外忙得不可開交,初時忙婚事,婚事忙完之後則是忙著討好新嫁娘,那嬌貴的千金小姐。

  「唉!」

  書房內飄出輕輕的歎息,濃濃的慘霧籠罩全府上下,該有的喜氣似乎早已不見蹤影,也許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少爺,你又在歎氣了。」噙著淡淡笑意的聲音自門口揚起。

  郭府唯一的少爺郭珀獨坐案桌前,頻頻輕歎,身上價值不菲的緞布剪裁合宜,更顯其溫文敦厚的儒雅氣質。

  「飛羽,這兒只有咱們兩人,你非喚我少爺不可嗎?連你也不願順我的意?」望向門前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那是臉上總噙著淺淺無害又放蕩不羈的笑意的飛羽,郭珀無奈地往後靠向椅背,又是聲輕歎。

  他和他的距離不該如此疏遠。

  「你可知歎氣是會縮短壽命的,年紀輕輕不要總是歎個沒完,聽得旁人心煩。」飛羽笑著揶揄。

  「你會有我心煩嗎?」說完,郭珀又是一聲歎息。

  「你看你,又歎了一次,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可是爹的命令我能不聽嗎?」

  「能,只要你肯,絕對能的。」

  郭珀淡淡地看了飛羽一眼,搖搖頭,又是一歎。

  「太遲了。」

  「可是……」

  「別說這個了,你呢?最近在忙些什麼?怎麼從早到晚不見蹤影的,若非你來找我,我可能都快忘了有你這號人物呢!」郭珀笑笑地道。

  「忘了豈不更好。」他帶若笑的表情未曾稍變。

  「飛羽,不許你這麼說!」郭珀重擊桌面,發出好大一聲巨響,連他自己也不禁嚇了一跳。更何況是飛羽。

  「對不起。」

  被最近的雜務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郭珀也不免壞了他儒爾的修為,只因煩心之事實在太多。

  飛羽輕輕地打斷他的話,體貼地開口:

  「我近來認識一個相好的女子,貌美如花,聲音柔化人骨,又特會撒嬌,小烏依人般的,美極了。」

  「飛羽!」

  「她名喚月娘兒,就是天上的月娘,是不是很可愛呢?那間上個月才新開張的醉月樓,裡頭美女如雲,個個花枝招展,要不要我替你介紹介紹,保證一會解千愁。怎樣,心不心動?」擁有玉面書生般外貌的飛羽手裡持著玉扇,輕輕地搧呀搧,微笑的嘴臉一副浪蕩敗家子的德行。

  「飛羽,你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了,該收收心,改天我同父親說一聲,讓他為你介紹好人家的姑娘。」

  「別,我這人最不適合的就是好人家的姑娘,一瞧見她們正經八百、道貌岸然的模樣,我就什麼興致也提不起來,你這豈不是存心讓我活得了無『性』趣?」飛羽邊說邊往門邊退後,擺好隨時能落跑的姿勢。

  「飛羽,你明知我不比你合適,而且……」

  等垂頭喪氣的郭珀抬起頭時,早已不見飛羽的影子。

  這小子溜得真比風還快呢!

  「別走,我還沒說完呢,飛羽!」

  再喊也沒用,飛羽早若他的名字般飛向遠方,逃離少爺唯有對他才會發出的苦口婆心的告誡,索性讓他的每一句忠告飄散在風中,置若罔聞。

  「一、二、一、二,腰桿挺直一點。不對,動作再放柔些,不對、不對!這兒要再重複一次,再來,一、二……」

  玉階閣中庭空地上,一人持著愛的教鞭數著節拍,一人則踩著既定的舞步,扭捏地擺出每一個略嫌僵硬的姿勢,頻頻遭受指正。

  隔了一段距離,一堆人又閒閒沒事地擠成一團,躲在門後偷看。

  「喂,你說,這折真的管用嗎?」玉牡丹愈看愈忍不住地提出心裡的疑問,愈看愈是不安。

  「只要隔著紗帳,遠遠的望去,應該不致被視破才是,只要他的動作再輕柔些。」玉菊花說得也不怎麼肯定,因為說實在的她也相當質疑;不過現在她們也只有相信玉嬤嬤的主意,死馬當活馬醫,賭一睹了。

  「哼,要是隔著紗帳,那我也可以,何必找個男人來假扮,我來就好,保證迷倒眾生。」玉梅花放話,她覺得自己的條件肯定比一個來路不明的傢伙要好得太多太多了。

  「是喲,迷倒眾生,所有的人都被你嚇昏,倒成一地嘛!你要是害年紀大的、心臟不好的人被嚇死可是一大罪過,要下十八層地獄的。」玉菊花中肯地批評,得到玉牡丹猛點頭的附和。

  「你們說我究竟哪裡比不上那個臭小子了?」

  玉菊花睥睨地瞥了她一眼。「全部。」

  這還用得著說嗎?玉菊花的表情這麼說著,又得到玉階閣裡最老實的玉牡丹的點頭肯定。

  看了一眼愈來愈有架勢的於「小姐」,玉梅花仍死鴨子嘴硬,一點也不想服輸。

  「可惡!」怒極的玉梅花將歪歪斜斜、無法對稱的五官全擰在一塊兒,看來真的比鬼怪還可怖數分。

  只可惜她的姊妹們亦長得十分有特色,在看慣自己和彼此的臉之後,也見怪不怪,無法再嚇著她們分毫。

  於是氣不過的玉梅花撲向玉菊花,用力之猛將老舊的門板撞壞,砰的一聲,兩具龐大的身軀重重摔在地上,比門被撞壞所發出的響聲更大。

  在地上扭打的她們像是兩頭猛獸,被汗水弄花的濃妝看來更是駭人。

  被聲音吸引轉頭望去的於曉頡突然看到兩頭怪獸在對打,嚇得他又快昏了。

  「不要打了!」

  玉桃花的破鑼嗓子一吼,這場面就好像是閻羅王對著兩個搗亂的小鬼斥喝般,教半昏的於曉頡想笑又笑不出來。

  噢,他什麼時候才能看慣這些獨一無二的場面呢?

  「不要分心,你又跳錯了!再重頭跳一遍。」

  「啊,又要?」不會吧!他早上只吃了一碗薄粥,又連續跳了不知多少個時辰的舞;真希望剛剛自己真的被嚇昏了,也好過重新跳一次,他快沒力了。

  「快點!」?的一聲,長鞭揮在地上,玉蘭花當真以嚴師自居,非教徒兒成材不可。他可是她門下的第一弟子,她得好好地磨練、磨練他。

  「你們還不快滾,再讓我徒兒分心,看我不一鞭揮在你們身上才怪!」玉蘭花朝著其它姊妹們的方向揮了一鞭,威嚇力十足。

  「哎呀!」

  眾姊妹假裝嬌弱地尖叫,一哄而散,那副尊容可能是向效顰的東施學來的,簡直入木三分……可怕喲!

  「別理她們,腰再低一點,沒跳成這一曲不許你吃飯。」

  「什麼!」太不人道了,他怎會答應這檔差事,真是自討苦吃,這回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快點,一、二、一、二……」

  「玉、玉嬤嬤,咱們買這麼多水、水燈作啥?又不是中元節,倒、倒不如買米、米比較實在吧!」一想到飯香……噢!她好想吃飯啊!說著說著她口水都快沾濕衣襟了。

  說話必定口吃的玉海棠,待她說完一句話後,玉嬤嬤已將所有的東西收拾好了。

  並不是它的動作太俐落,而是玉海棠短短一句話說得太花時間,玉階閣裡早已習慣的姊妹們總是會很有耐心地慢慢聽完,或很心急地自動代她接完語尾,相處久了自會有一定的默契。

  「我自有我的打算,一個月後見結果,咱們就賭這一回了!輸,就一塊兒等著餓死;贏,咱們就有用不盡的財富,再也不用只吃地瓜、啃野菜,僅是素齋;那時會有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吃也吃不完,還可以倒掉餵狗吃,呵呵呵!」

  玉嬤嬤掩嘴大笑著,問題是她的手根本掩不住全開的血盆大口,一請到食物,連身為玉階閣頭頭的玉嬤嬤口水也幾乎要奔流而出了。

  只因玉階閣的姊妹們真的餓太久了。

  「哎喲,痛、痛!」

  胡亂洗完澡、吃完飯,只想著要睡覺的於曉頡,全身稍稍一動,強烈酸疼的肌肉便發出痛苦哀鳴,疼得他的眼淚迸出,噙在眼角。

  柔柔地揚起手指輕拭,這動作就是這些天來被強迫訓練出來的成果之一,看來真有幾分女子的嬌柔,惹人憐愛。

  他想起今天玉蘭花激他的話,說他不能、學不會,他便偏要辦到,他自信很快便能教她刮目相看,一定!

  他於曉頡別的沒有,有的就是他這年輕、靈敏的身軀,就不信他辦不到!

  他賭氣地想著,氣呼呼地想著明天,明天一定要讓玉蘭花稱讚他幾句不可,否則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倔強的於曉頡哪想得到,玉蘭花之所以會以話激他,擺出一副不相信他辦得到的模樣,乃是得自玉嬤嬤的真傳。

  此乃激將法,對付像於曉頡這種脾氣沖但也直率的人最是有效,他正一步一步邁向玉嬤嬤而好的陷阱而不自知。

  卡擦—

  「咦?」好像有什麼聲音。

  聽是聽到了,可是沒什麼體力起身的於曉頡還是躺了回去,打算去夢他的周公。

  卡擦!

  這下子被吵得睡也睡不安穩,也許是什麼東西倒落在地而發出的聲音,不將它放好,它還是會繼續因風吹而作聲。

  不論如何,為了能睡個好覺,於曉頡無奈地起身,打算一探究竟。

  他掀開棉被,才一下床,便被窗戶突地打開給嚇著。

  「啊!」玉階閣果然是鬼屋!

  於曉頡還沒叫完便被摀住嘴巴,只能嗚嗚的出聲以示不平。

  叫到一半被迫停止很痛苦耶!

  「噓!別出聲。」

  是人不是鬼!那這人來他房裡作啥?他和玉階閣的姊妹們一般,孑然一身,就算將他們拿去搾乾,恐怕也搾不出什麼油水,很窮的;不過也許梅花可以擠一擠那餓了很久也消不去的肥油。

  於曉?
  飛羽笑了,笑意到達眼底,和平日總是笑得虛浮的笑意不同,他笑得興味盎然,好似感到很有興趣。

  為了躲藏,他衝進這幢屋子,以為這兒是沒人居住的空屋;想不到居然有人住在裡面,而且還是個有對漂亮眸子的美人。

  四隻眼睛彼此互看,漸漸變成互瞪,一眨也不眨,好像在比誰耐力好。

  愈看愈是有趣,貓兒眼濃濃不服輸的眸光勾起飛羽的興致,若能逗逗她,在明亮的地方看清她,豈不更好?

  他最愛看逞強不肯服輸又極具挑釁的眼所發出的光輝,神采奕奕、充沛滿溢的生命力,教看的人也不由得為其感染。

  飛羽略微上揚的丹鳳眼笑瞇瞇地微微瞇著,紛飛的紅艷桃花便自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間射出,讓人有種炫目的暈眩,彷彿看到了幻覺;但於曉頡仍很努力、很努力地不為所動,逞強地回瞪他,沒有發覺自己眼底的蕩漾映入了近在眼前的雙瞳中,被看得一清二楚。

  許久沒這麼開心的飛羽緩緩地朝於曉頡壓近,同時屋外的嘈雜聲也愈靠愈近。

  於曉頡感受到熱得足以燙傷人的濕潤印上他光裸的額際,按著他便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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