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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午茶 -【他說我是毒蘋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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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8 01:39:39 |倒序瀏覽
他說我是毒蘋果》作者:午茶

就算你是一顆毒蘋果,
我也會心甘情願的吃下去……
他早在她十六歲那年就喜歡上她了,可是礙於她是他姊夫的私生女,
他是她名義上的小舅,他的感情只會傷害她,所以他選擇隱藏,
他出國留學遠離有她在的地方,最終還是敵不過思念回來了,
他發揮身為律師的專長,試著對她冷嘲熱諷,
卻因為看到她錯愕受傷的表情而不舍,
沒道理都是他一個人在掙扎著、痛苦著,
他實在氣不過,一時衝動吻了她,但是他並不後悔,
因為他終於知道原來在她心裡,他也一直都是特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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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8 01:39:58
第1章(1)

    “你這顆毒蘋果、爛蘋果、臭蘋果!”

    帶著滔天怒氣的尖銳叫駡聲撕裂著眼前僵凝的一切,咬牙切齒的女人若不是因為被人左右夾抱著動彈不得,恐怕早已撲上床與對方纏鬥。

    白蘋半躺在床上,以棉被掩身,裸露在外的光潔香肩肌膚白皙透亮,即使披頭散髮,模樣狼狽,仍舊引人遐想,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虛弱地揉著抽痛的太陽穴,迷蒙的眼神環顧四周。

    她看著眼前張牙舞爪的女人,那眼神中所透出的毒辣恨意正清晰又直接地飛擲而來,彷佛恨不得碎了她的三魂七魄,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這個女人是誰?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她好像認識……

    “你們放開我!我要打死這個壞女人!”女人好似和白蘋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撕心裂肺的持續叫駡哭喊。

    圍在女人身旁的眾人則是低聲勸著,試圖將現場一觸即發的傷害降到最低。

    白蘋深吸了口氣,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開始厘清現狀,她先低頭一看,觸目所及是潔白卻淩亂的床單,視線挪至她不自覺緊緊揪著的棉被,一股不好的預感讓她打心底發涼,她雙手顫慄地掀開棉被,只見自己身上僅穿著一件細肩帶小可愛,下半身更是只穿了件內褲……

    她的襯衫呢?她的牛仔褲呢?

    “小姐,你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裡嗎?又是誰帶你來的?”一名員警走了過來,見她一臉恍惚,放緩聲調詢問。

    員警?白蘋蹙眉,尚未進入狀況,突然,一聲微乎其微的開門聲響震撼了她的耳膜,她將目光投射過去,眼睜睜看著神情滿是懊悔的男人畏首畏尾地邁出浴室。

    男人一現身,讓情緒好不容易稍稍被安撫下來的女人再度崩潰,又開始大哭大吼,精緻妝容早已哭花。

    在白蘋的印象中,這個女人最在意自己在男人面前的完美形象,但她卻哭得聲嘶力竭,一張俏麗臉蛋再也不復往昔那般容光煥發。

    白蘋想起來了,這個女人……曾是她的朋友。

    記憶由混亂轉為清晰的這一瞬間,她頭痛得更是加倍厲害。

    “加莉,你要相信我,我和她根本什麼事都沒發生,你要給我一次解釋的機會……”男人試著為自己辯解。

    可是這話聽在白蘋耳裡卻像在求饒,她瞇起雙眼狠狠瞪了過去,但那男人壓根當她不存在似的,徑直地走向正在哭泣的女人身邊。

    何加莉氣急敗壞地脫下高跟鞋,用力砸向男人。“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你還想要解釋什麼?!你就等著律師通知離婚吧!”語畢,她憤恨地邁步欲走,臨離開前,她轉頭怒瞪著床上的白蘋,當她瞧見白蘋恍然大悟的神情後,冷笑一聲道:“你呢,等著瞧吧!”

    白蘋抿緊唇不發一語,盯著何加莉踩著虛浮步伐離去,身後還跟著不少人,她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惡狠狠地掐緊,喘不過氣來。

    她的臉色刷白,視線再度與男人對上。

    “蘋果,我什麼都沒對你做,什麼都沒有!”男人甚至連發誓的手勢都要做上了,只是當他觸及她冷冽的眸光後,所有動作全數停頓,時光彷佛一瞬間回到他鬼迷心竅的那一刻。

    白蘋亦開始思索促使這一切混亂發生的根源——

    “白蘋,你朋友明天要來店裡拍結婚紀念照的事你還記得嗎?”

    電話一接起,對方的焦急語氣立刻讓白蘋扯開淡淡的笑容,可是笑意並未到達眸底。“記得,你已經提醒過我好多次了,我朋友這件Case到底把你搞得壓力有多大?不過就是拍個紀念照而已。”

    煩亂的心緒暫時被耳邊的絮絮叨叨給壓了下來,她漫不經心地掃視著眼前這棟她再熟悉不過的房子,她已經佇立在家門外將近半個小時,卻始終無法邁開腳步走進去。

    助理劉菲菲沒好氣地回道:“你還說呢!那是你朋友欸,每次他們來都很希望你能親自招待,結果你這個大攝影師、大忙人,三兩句把你要說的事情說完,就把他們丟給我了,你都不知道你朋友真的超級龜毛,拍攝紀念照的細節項目多到我都頭昏眼花了,而且……啊,這些不是重點,反正你……咳咳,你知道你明天該注意些什麼吧?副理有特別交代要多多關照你的朋友……欸,偷偷問你一個八卦好不好?”

    “嗯,你問啊。”白蘋和劉菲菲相處時向來沒有任何禁忌與隔閡,她隨口應了一聲,踢了踢腳邊的石頭,眼神再度飄向燈火通明的屋內。

    白蘋這麼爽快的回應,反倒讓劉菲菲有些難以啟齒,她支支吾吾半晌,才乾笑著問道:“那個……唐先生是不是喜歡過你啊?”

    聞言,白蘋的眼神暗了下來,淡淡的回道:“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別亂猜。”

    聽到她急於撇清關係的語氣,劉菲菲歎道:“聽你這樣回答我大概知道了,只是唐先生每次看著你的眼神實在是……總之,我只是想祝你明天拍攝順利,還有,儘量和那個唐先生保持距離,你也知道這是業界大忌,記得要小心一點,我會在你身邊幫你多少注意一下的。”

    “知道了,你別擔心,先掛電話了,我們明天工作室見。”白蘋強撐起精神回應,可是她的內心相當疲憊。

    結束通話後,她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手機,還在躊躇著該不該進屋,這時,手機再次響起,她看著來電顯示,本想掛斷,但眼前獨棟別墅的鑄鐵大門喀嚓一聲打開了,把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她嚇了好大一跳,她看向開啟的大門,原本響個不停的手機倏然沉默了下來。

    “姊!原來你已經在家門口了,怎麼還不進來?大家等你好久了。”由門內快步走出的女孩興高采烈地將電話掛斷,喜孜孜地走到白蘋身旁,自然又親密地挽著她的手臂往門內走去。“我跟爸說你不接電話有可能是已經到了,爸還不相信。”

    白蘋回以勉強一笑,沒有多說什麼,任由妹妹白雪把她拉進屋內,她脫下高跟鞋,接過妹妹為她準備的粉紅色柔軟室內拖,將外套大衣遞給妹妹掛起來,這些瑣事根本無須她多操一分心,直到妹妹握住了她一雙凍極了的手,嚷嚷著要快溫暖她,她還來不及出聲阻止,人便已經被推到餐廳了。

    白雪緊接著腳跟一旋,離開了餐廳。

    廚房內飄散出食物的香氣,餐廳裡能夠坐上十人的大圓桌上早已擺滿色香味俱全的料理,鵝黃色燈光點綴出屬於家的溫馨。

    但白蘋卻沒有任何胃口。

    “你回來了啊,快來坐著,已經可以開飯了。”見到白蘋便熱情招呼的是一名年約四十的美麗貴婦,她身穿卡其色斗篷式罩衫,下身穿著簡約修身的牛仔褲,氣質脫俗優雅,非常完美地展現出女主人的身分。

    白蘋抿了抿嘴,佯裝自然地轉身,避開了女人伸來要牽握住自己的手,並刻意忽略女人雙眸中一閃而逝的憂傷,緩緩走向末座,可是當她正要坐下時,又被人阻止。

    “今天你是主角,你應該坐在這裡。”

    白蘋的身子瞬間僵直,她挑眉望向說話的男人,他用食指輕點著左手邊的桌面,示意她應該坐在他左邊的空位,那不容反駁的語氣還帶著些微挑釁意味,她咬著唇,倔強地不應聲。

    男人穿著白色襯衫搭配黑色西裝褲,領口略微淩亂,方解下的領帶隨興地掛在身後椅背上,縱然此刻的他顯得如此漫不經心,卻一點也不影響他總是給人有條不紊、優雅沉著的印象。

    “啊!是啊、是啊,瞧媽媽都忘了,你應該要坐這裡的,快快,去坐小舅旁邊。”家中女主人嚴薇燦笑如花,看向仍舊文風不動的白蘋,不由得催促了幾聲。

    白雪這時踩著雀躍的步伐來到白蘋身旁,將暖暖包塞入她冰冷的掌心中,順勢壓著她的肩膀就坐。“姊,快坐吧,今天媽準備了好多你喜歡吃的菜,小舅也是一下班就匆匆忙忙趕過來,看著這一桌豐盛佳餚大家都餓了,我們趕快開動吧!”說完,白雪徐緩走向男人另一邊入座,向他低聲交代,“小舅,你別老是針對姊姊,今天是她生日,你的口氣溫柔一點。”

    白蘋聽到了,其實她也明白,白雪那句不算悄悄話的叮嚀也是特別說給她聽的,她緩了緩繃緊的神色,卻無法讓僵硬的身子鬆懈下來。

    她聽見男人不置可否的輕笑聲,也聽見自己忍不住的一聲低歎。

    “好了,開動吧!嚴讀,聽說今天你的事務所還在忙一件大案子,真是辛苦你在百忙之中特別抽空過來一起慶祝,我們家大小姐應該要感謝你才是。”

    坐在主位的大家長白天成全身散發著一股渾然天成的霸氣,他的眉眼即使談笑間也有著足以懾服眾人的光華,就連托腮發懶的嚴讀也立即神色正經地坐直了身子。

    “爸爸,這種時候還要虧一下我們家蘋果,難得她回來,你就別說這些了。”嚴薇沒好氣地睨了一眼話中有話的丈夫。

    對於太座的指責白天成一笑帶過,幾番思量後還是不甘心地道:“就是難得回來才會想說說她,瞧這都幾點了,要大家等這麼久。”

    白雪聽父親的語氣帶著埋怨,又見姊姊低著頭沒有回應,連忙跳出來打圓場,“姊都回家了,爸你就少念幾句吧!”

    “來,這是你最愛吃的三杯雞。”嚴薇夾了塊色澤油亮的雞肉放入白蘋的碗裡。

    “謝謝。”白蘋撥了撥散發撲鼻香氣的飯粒以及雞肉,整個人無精打采的。

    “姊,還有你最愛吃的紅燒魚……欸,小舅,中間隔著你真不方便,你幫我夾給姊姊啦!”白雪皺皺俏鼻,請被夾坐在姊妹中間的嚴讀幫忙。

    嚴讀睞了白雪一眼,被動地夾了塊紅燒魚放入白蘋碗中後便繼續用餐。

    倒是始終沉靜低調的白蘋錯愕地瞪著嚴讀的舉動,盯著他夾入自己碗裡的紅燒魚,半晌無法回神。

    身旁這個男人,最近從沒主動給過她好臉色,今天就算是她生日,也算不上是什麼天大的好日子,居然讓他願意這般待她。

    她不由自主地將眸光挪向他。

    嚴讀正慢條斯理地吃著他的飯,他舉止優雅,襯著嚴家人過人的優越外貌與傲人姿態,很難不讓人為之著迷……

    “只不過夾一塊魚,你就肯賞臉看人了?”嚴讀將眼神對上白蘋的探視,調侃道。

    只要他不開口的話,他的確無時無刻散發著令人著迷的雄性費洛蒙。

    白蘋撇撇嘴,連與他舌戰的力氣都直接省下,食不知味地埋首苦吃。

    “小舅!”白雪抗議地以手肘頂了頂嚴讀,卻接受到他不以為然的聳肩回應,於是她又道:“小舅,請幫我夾……”

    這回她話還沒說完,嚴讀便已動作俐落地夾了好幾道菜放在白蘋眼前的白盤上。

    “都是你愛吃的,我夾了,你都得吃完。”

    見狀,白天成爽朗地笑了。“嚴讀啊,你也夾太多了,我們家大小姐的胃口可沒這麼大呢!”

    “那還請大小姐盡力而為了。”嚴讀莞爾回道。

    “小弟,你這是在調侃誰呢!”嚴薇笑睨了眼嚴讀,就見自家小弟笑容可掬,沒再繼續說下去,她目光溫柔地看著白蘋吃著自己親手煮的菜,頓覺心滿意足,嘴角笑意又加深了幾分。

    白蘋不願意對上嚴薇的目光,只好埋頭專心吃飯,她聽著餐桌上此起彼落的談話聲,始終不發一語。

    直到眾人吃得差不多了,她起身想收拾碗筷時,卻被妹妹和媽媽阻止了。

    “姊,你在這裡坐著休息一下。”白雪動作俐落地收拾碗盤。

    “喝杯英式奶茶,媽媽知道你喜歡喝。”嚴薇將晶瑩亮白的骨瓷壺以及瓷杯放到白蘋面前,低聲叮嚀,“天冷,我泡得熱了點,你慢慢喝,小心燙到。”

    白蘋見母親要替她倒茶,連忙伸手阻止。“謝謝,我自己來。”

    “好,你慢慢喝。”嚴薇淡淡一笑,走進廚房忙碌。

    坐在她身邊的男人不由得低聲問道:“怎麼你今天對自己的媽媽這麼客套?”

    他的口吻不鹹不淡,卻直直戳中白蘋掩藏在心底多年的心事,她握著瓷壺壺耳的手用力到幾乎顫抖,拚命壓抑住一整晚所累積的沉重疲憊,試著不讓心緒潰堤。

    “你今天晚上都還沒喊她一聲媽呢!”嚴讀刻意轉過身子附在她耳邊低聲責備。

    白蘋將奶茶倒進瓷杯中,濃郁的香氣蒸騰,撲鼻暖心,在天冷的時刻,這份直達心窩的暖意形成一股莫大的力量,企圖撬開她封閉多年的自我。

    她的眼眶瞬間被馥甜熱氣蒸得發燙。

    “感動的話就喊一聲媽吧,她會很開心的。”

    嚴讀富有磁性的嗓音極具魔性,像是在催眠她應該按照他的提議去執行,她睜大一雙覆著霧氣的眸,對上他一雙深黝狹長的眼,喃喃低語,“今天不行,只有今天不可以……”

    今天是她二十五歲的生日,這一天,她的母親是簡竹萍,絕對不可以是嚴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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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8 01:40:16
第1章(2)

    十七年前

    “小蘋,你聽好,在你二十五歲生日那天,媽媽就會來接你了喔!”美麗婦人蹲低身子與孩子平視,殷殷叮囑著,再為女兒攏緊厚重外衣,帶著留戀的目光定格在孩子身上。

    “媽,我一直陪著你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來找爸爸?”八歲小女孩粉嫩的蘋果臉蛋被冬風刮得兩頰紅通通的,入冬後首波寒流侵襲,本來習慣待在溫暖南部的她,禁不住陣陣刺骨寒意,瑟縮在母親敞開的懷抱裡。

    “媽媽知道你想一直陪著我,但是……但是如果你有爸爸的照顧,你可以擁有更多更美好的未來,就像公主那樣,這些是媽媽目前還給不起你的,對不起……”簡竹萍愈說聲音愈沙啞,她強忍住哽咽,站起身,毫不猶豫地摁下電鈴。

    “來了、來了,是誰啊?”

    沉重的鐵鑄大門應聲而開,探頭出來的男人一瞧見門外的一對母女時神色震驚,有一瞬間,他像是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嘴張著老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天成,好久不見。”簡竹萍抬手撫整被風吹得淩亂的發,看見男人這一瞬間,她已褪去方才所有的不安,緊握著掌心中那發顫的小手,她挺直背脊,讓自己在女兒面前是一位堅韌傲然的母親。

    好半晌,白天成才從發幹發澀的口中擠出話來,“竹萍,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我今天是來把女兒託付給你的。”她直搗黃龍,在冷風吹襲之下,為免女兒受凍過久,她連一絲拖泥帶水的空間都不想給眼前這個男人。

    “啊?”白天成恍惚地看向簡竹萍牽著的小女孩,久久無法回神。

    “她叫白蘋,是你的女兒,我現在沒辦法將她帶在身邊,你幫我照顧她吧。”簡竹萍說完,欲將女兒推向白天成,卻感受到女兒抵死不從的倔強,她眉頭輕蹙,低頭看向女兒,眼神充滿哀求。“小蘋,等你二十五歲,好嗎?”

    白蘋不斷搖頭抵抗,就是不肯聽母親的話。

    母女倆的僵持,以及仍舊無法消化現況的白天成,三人站在大門內外將近十分鐘,直到白天成聽見身後的動靜,他渾身一震,連忙將母女倆往外推,由於他太過慌亂,力道沒有拿捏好,差點將瘦弱纖細的母女倆給推倒在地。

    “天成,到底是誰來拜訪?你怎麼站在門口談了這麼久?”出聲的女人氣質高雅,她動作自然地勾住白天成的手臂,不明所以地看向門外的一對母女,見她們被風吹得快站不穩腳步,想上前攙扶,卻被那名婦人給避開了。

    簡竹萍被白天成推得身形狼狽,費盡氣力的站穩腳步,她壓下滿腔憤怒,避開了門內女人的探究目光,率先仔細將女兒從頭檢視到腳,確認她沒有一絲一毫損傷後,這才狠狠瞪向白天成。

    白天成羞愧地冒出冷汗,目光飄移在兩個女人之間。

    “天成,這對母女你認識嗎?怎麼我沒見過呢?”見丈夫久久沒有回答,又被那陌生女人瞪視著,嚴薇嘴邊噙著的笑容愈來愈尷尬,不安在心裡逐漸擴大,她揪緊丈夫的衣袖,再將注意力擺放在被婦人護在身後的小女孩身上。

    她在小女孩美麗的臉蛋上捕捉到了熟悉的神韻,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加快,情緒因著渾身不自主的顫抖而高張。

    莫名的第六感逼得她不得不倒抽一口冷氣,但她卻說不出話來。

    白天成見妻子臉色發白,眼見再也無法粉飾太平,趕緊開口道:“小薇,你聽我解釋……”

    他話尚未說完,便被簡竹萍冷冷打斷,“這沒什麼好解釋的,我是你曾經許下誓言想要娶進門的未婚妻,白蘋是你的女兒,這是鐵錚錚的事實,不會有任何改變。”她看向藏匿于身後的女兒,想著接下來即將掀起的風暴,不由得心酸地蹲下身子,從女兒背包裡取出隨身聽。“小蘋,媽媽今天準備了你最愛聽的音樂,接下來我們大人要說的話會很無聊,你聽聽音樂打發時間,好嗎?”

    白蘋沒有出聲回應,一雙大眼直勾勾地盯著陌生的父親,以及在他身邊已淚流滿面的高雅婦人,她任由母親將耳機塞進她耳中,當母親按下播放鍵後,她所處的冰冷天地中,除了輕柔的樂聲,再沒有其他聲響。

    “天成,請把孩子留在你身邊吧,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請求,還有……只要你好好撫養孩子,我會原諒你的背叛,並且祝你幸福。”簡竹萍神色哀戚,語氣近乎懇求。

    “我……”白天成左右為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明明告訴我你未婚!”嚴薇無法置信,目光帶著指控瞪向他。

    白天成臉色蒼白,想要攙扶腳步有些虛浮的妻子,卻被她一手揮開。“小薇,你聽我說,我……”

    “你騙了我的感情,現在人家母女都找上門來了,你要我怎麼聽你說?!”嚴薇沒辦法接受現下的狀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面對自己有可能是破壞別人愛情的第三者,高傲的自尊心讓她幾近崩潰。

    “媽媽……”

    一個男孩抱著一個約莫四歲的小女孩走了出來,小女孩睡眼惺忪,臉頰上還有著殘留的淚痕,她一看到母親便伸手討抱抱,模樣十分可愛。

    白蘋悄悄將音樂轉小聲,仔細聆聽那正要開口說話的男孩的聲音。

    “姊,小雪午睡醒來,四處在找你。”

    男孩看上去正值青春期,即使正在變聲的他嗓音粗啞,氣質卻十分乾淨清朗,令人無法挪開目光。

    嚴薇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丈夫,突然覺得心裡一陣酸苦,快步往大街上跑去。

    “小薇!”

    “姊!”

    白天成急忙追了過去,簡竹萍則是迅速將女兒推入門內,誠摰地對著男孩請求道:“請你幫我好好照顧她,萬事拜託了。”她朝男孩深深鞠了個躬,便轉身朝著白天成與嚴薇的方向追去。

    “媽媽……嗚嗚嗚……”四歲小女孩望著母親離去的方向大聲哭著。

    “媽——”八歲的白蘋望著母親決然離開的背影放聲吶喊,她試著要喚回唯一渴慕的親情,但母親卻發狠似的往前跑去,再也不曾回頭。

    男孩緊抱著外甥女,柔聲低哄道:“好了,小雪不哭、小雪不哭,媽媽等一下就回來了喔,小雪不哭……”他一雙冰冷黑眸瞟向身旁以手背不斷擦拭淚水、強忍著情緒的女孩,本是溫柔的暖嗓疾速失溫,雪上加霜地道:“你媽媽不會再回來了,別再看了。”

    白蘋抬起一雙淚眸,受傷的眼神與男孩的目光對個正著,哽咽漸漸轉成低聲啜泣,她再望向空蕩蕩的大街盡頭,那兒再也看不到她渴盼的身影,深切的悲傷又急又猛地掐捏著她顫慄的靈魂,她蹲下身子抱住自己,開始放聲大哭,將深切的冀望化為聲聲呼喚,“媽媽、媽媽……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小弟,你又在逗我們家蘋果了?”剛從廚房忙完走出來的嚴薇,正巧瞧見大女兒略顯蒼白的神色,她不安地望向正托腮凝視著大女兒的弟弟,想從他那裡探聽此刻大女兒的心理狀態。

    “嘖,老是說我逗她,你怎麼不說是她逗我呢?”嚴讀慵懶調侃著緊張兮兮的姊姊。

    “小舅,媽會這樣說是有原因的,好嗎?以前你常常一句話就能把姊姊弄哭或是弄生氣,姊姊哪次有弄哭過你或是惹你生氣啊?”白雪端著水果盤上桌,丟了一記白眼給他,又匆匆走回廚房忙碌。

    “是嗎?”他不置可否地輕笑,眼神輕掃著白蘋的側臉,神情若有所思。

    白蘋歎氣,強迫自己將思緒從回憶中抽離,因為身旁的男人老是有一下沒一下的以指尖戳著她的手臂,她無奈的看向他,只見他挑了挑眉不說話,她只能說道:“拜託你不要煩我。”

    她今天實在太疲累了。

    “親愛的壽星小姐,你向我許這點願望會不會太小看我了?”

    聽見他的戲謔,白蘋眉頭一皺,快速將目光移開,就在這時,餐廳裡的燈光乍暗,她看到妹妹和媽媽一起將生日蛋糕端了出來,蛋糕上頭插著二和五的數字蠟燭,橘紅火焰襯著母女倆燦爛的笑靨,她微瞇起頓覺酸澀的眼,撇開了臉。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隨著生日蛋糕擺放在白蘋面前,在場所有人一同拍手為她歡唱慶祝。

    白蘋閉了閉眼,耳邊響起親生母親向自己許下的承諾。

    “姊,快許願啊!”白雪興致勃勃的催促。

    白蘋望向父親,幽幽地問道:“爸,我許了願望,你會幫我實現嗎?”

    難得大女兒肯開口,白天成爽朗應允,“你說吧,只要爸爸辦得到,絕對會盡力幫你實現。”

    白蘋深吸一口氣,“第一個願望,我想要見媽媽;第二個願望,我想要和媽媽住在一起;第三個願望,我想要和媽媽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白天成的笑顏隨著她的話聲逐漸龜裂。

    完全不曉得有什麼不對勁的白雪天真地回道:“姊,你真是的,媽就在這裡,你要許這樣的願望,直接和媽說不就好了?”

    對於妹妹的回話,白蘋置若罔聞,她見父親拉下了臉,苦澀笑問:“你辦不到,對吧?”

    終於察覺到氣氛有些詭異的白雪,忍不住乾笑道:“姊,你在說些什麼啊?媽就在這裡,爸怎麼可能辦不到……”

    “小蘋,媽媽在這裡……”

    不知何時,嚴薇來到白蘋身邊,對她伸出顫抖的雙手,企圖將她擁入懷中,卻被她閃開了。

    “我不要!拜託,至少不要今天。”白蘋低聲抗拒。

    “白蘋!”白天成怒聲斥喝大女兒的態度。

    白蘋雙眼熱紅,怒瞪著父親,壓抑多年的憤懣與怨懟傾泄而出,她指著嚴薇咆哮道:“她不是我媽!她、不、是!我的媽媽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白天成氣急敗壞地沖上前打了她一巴掌。“你在胡說什麼!”可是當他看到她的淚水後,也對自己的衝動感到震驚及後悔。

    餐廳裡陷入沉重的寂靜,白蘋看見父親眼中的傷痛,也感受到嚴薇顫顫落淚的心傷,她知道自己再待下去肯定會讓情形更糟,旋即起身離開,她快步走著,強迫自己將所有的壞情緒壓抑住,不讓淚水潰堤得難以收拾。

    她打開大門,忽地寒風襲面,她冷不防打了一陣哆嗦,方才來時穿的大衣不知被妹妹放去哪兒了,現下她若再回頭只會讓場面更為難堪,她咬著牙穿上高跟鞋,頭也不回地離去。

    正當她邁過庭園走出鐵鑄大門外,一股力量突地將她往後扯住,她步伐踉蹌,不明所以地瞪著緊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掌。

    “你想讓自己腦袋清醒一點也不是這種做法。”

    低沉的嘲諷聲輕揚在因寒流來襲更冷清的街巷,情緒惡劣的白蘋在意識到是嚴讀之後正欲回嘴,突地一陣溫暖將她密密實實地包覆住,她驚愕地看著那一雙大手為她妥妥貼貼地披好大衣,話全堵在嘴裡說不出來。

    “你想折磨自己就算了,要是感冒了,你媽肯定會更自責。”嚴讀的語氣清清冷冷的,而且意有所指。

    “我媽?”她抬頭瞪向他,一瞧見他嘴角噙笑,滿腔的哀怨憤怒再也忍耐不住,她握緊雙拳激動怒問:“我媽是誰?!我媽是那個說在我二十五歲生日就會來接我回去和她一起生活的簡竹萍!我媽是那個失約又不肯和女兒一起生活的簡竹萍!她會自責嗎?你說,如果我感冒生病了,她會自責嗎?!”

    他低下頭與她一雙怒紅眼眸對視。“你媽是嚴薇,你媽嚴薇會自責。”

    白蘋暴跳如雷,駁斥道:“你仔細聽好了,我媽叫做簡竹萍,她說她會在我二十五歲生日的時候來接我!她答應過我的,可是她失約了!她……失約了。”陷在混亂世界裡鑽牛角尖的她接近自言自語,根本難以接受期待了十七年的約定,會在今日被她最親愛的母親摧毀。

    “白蘋,我姊養了你十七年,她不應該是你的媽媽嗎?”

    他輕飄飄的問話,重擊著她破碎的心。

    白蘋掩面,失聲痛哭。“你走開!你走開……嗚嗚嗚……”她對無法回答他的自己感到無限失望。

    “回家。”嚴讀態度強硬,拉著她的手便要往屋裡頭拖去。

    “我不要!我現在不要回去!”她哭得崩潰,奮力抵抗。“嚴讀,放開我!我不想進去,那不是我的家!”

    “那是你爸媽給你的家,回去。”他的態度不容反駁。

    白蘋激動哭喊,“那是他們自己要給我的,但那一直以來都不是我想要的家!”

    終於,她掙脫了嚴讀的強勢箝制,倉皇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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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8 01:40:36
第2章(1)

    白蘋看著手機裡數十通未接來電,不知該先回誰的電話。

    逃離那個家之後,她只想把自己灌得爛醉,什麼都不願再細想,但她萬萬沒想到因為自己的不想面對現實,而讓現況膠著在更可怕的窘境裡。

    “我真的沒有對你做什麼,我在夜店遇到你,看到你猛灌酒,似乎喝醉了,才把你帶走,後來你吐了一身,我身上也都是你的嘔吐物,所以才會……”唐應理坐在沙發上抱頭解釋,神情滿是懊惱。

    白蘋以指腹揉壓著泛疼的太陽穴,將手機隨意拋到一旁。“所以呢?你不知道我妹的電話?不會通知加莉來嗎?”

    他煩躁地回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加莉對我們的關係一直很敏感……”

    她打斷道:“就是因為我知道,你才更應該在第一時間通知加莉。”

    但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多的怪罪也無法挽救,她歎了口氣,一股深沉的無力感令她不知該如何面對現在的狀況。

    唐應理是她的前男友,她不知道她和他為何會走到今天這狼狽的境地,也不明白為什麼她與好友的關係竟會為了一個男人決裂至此。

    她看著手機顯示的時間,十一點四十五分,她的二十五歲生日還沒有過完,今年的生日還能夠過得有多糟糕?

    叮咚!

    房間門鈴乍響,坐在沙發上的唐應理跳起身,以為是老婆回心轉意,飛也似的前去應門,卻沒想到佇立在門外的是他意想不到的訪客。

    白雪將震驚目光由唐應理赤裸的胸膛挪至床上的姊姊身上,她飛奔到床前,仔細又小心翼翼地瞧著姊姊的神情變化。“姊,你還好嗎?你離家之後我們一直很擔心你……”

    白蘋臉色慘白,雙肩頹垮。“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加莉姊通知我們的。”白雪指了指身後,壓低嗓音又道:“她還請小舅幫她打離婚官司。”

    聞言,白蘋渾身緊繃,呼吸一窒,她將目光移向門口,看到那抹熟悉的修長身影不疾不徐地邁入房內,來到床邊,男人眼神覆霜,讓她心臟一抽,下意識抓緊棉被,她想著,倘若他說出任何惡毒的話,她一定也能夠挺過,這沒什麼的,反正今天已經過得很糟糕了。

    嚴讀瞥了一眼她隨意拋在床上的手機,淡淡地問道:“沒看見我打的電話?”

    白蘋愣住了,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瞬間啞口無言。

    “是沒看到,還是不想回?”嚴讀隨興地坐在床沿,修長雙腿交迭,當他的視線與唐應理彆扭的眼神交會後,他嘴角一撇,語氣謙和有禮但態度卻相當強勢冰冷,“那袋衣服拿去穿,就請你先行離開吧。”

    唐應理匆匆拿起方才被嚴讀隨意丟到地上的那袋衣物,快步走向浴室。

    白雪一聽,這才猛然回神,趕緊從拎在手裡的紙袋掏出衣物。“姊,你還是先把衣服換上吧。”

    白蘋見嚴讀壓根不在乎她的回答,也就沒將他的問話擺在心上,她掃了一眼正垂頭喪氣走進浴室的唐應理,本就十分低迷的心情變得更加沮喪。

    白雪見姊姊低頭不語,垂落的長髮幾乎掩去半張臉,讓她看不清姊姊此刻的神色,她伸手替姊姊將滑落的右邊肩帶拉好,至少讓姊姊在小舅面前不必如此狼狽。

    嚴讀眉頭蹙起,不悅地問道:“打電話給你為什麼不接?”

    白蘋垮著臉,想起了男人偏執的程度,倘若自己再天真的認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回答,那就大錯特錯了,於是她乾脆地回道:“我在夜店喝酒,太吵,沒聽見。”

    嚴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再問:“那之後看到了,怎麼沒回電話?”

    “我才剛看到未接來電,你們就來了。”頭痛欲裂的白蘋希望坦白從寬,免得他又拐彎抹角地講話揶揄諷刺她,今天已經夠糟了,她不想再聽見任何落井下石的冷言冷語。

    “原來如此。”嚴讀突然湊上前,皺著鼻子嗅了嗅。“看來你喝了不少。”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靠近,白蘋差點要倒抽口氣,這個男人從小到大給了她相當大的壓迫感,要不是此刻兩人中間還隔著白雪,她應該會壓抑不住想把他推開的衝動。

    嚴讀肆無忌憚地伸手撩開她的長髮,瞇眼看清她此刻相當難看蒼白的臉色。“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何加莉對唐應理一直懷有疑心,還長期派征信社的人跟蹤抓奸,恐怕你早就被撿屍強暴了。”

    白蘋用力拍開他正在玩弄自己髮絲的大手,怒瞪著他。

    “怎麼,我說錯了?”他感覺到手背微微的刺痛,不以為意地輕笑,見她惱怒得說不出話來,他的笑意加深幾許,故意溫柔的低聲囑咐,“所以說,以後小舅打電話給你一定要接,知道嗎?”

    白蘋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幸災樂禍的笑臉,他明知道她最討厭他拿身分來壓人,偏偏要刻意端出長輩的架子和她說話,不過她逼自己不要在這種時候和他一般計較,便將臉撇開,不去看他邪惡的嘴臉。

    白雪歎氣,正想要跟姊姊說些什麼,唐應理剛好打理完畢從浴室走出來。

    他緩步走了過來,對著白蘋欲言又止,而白蘋繃著鐵青俏臉,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了,走吧。”嚴讀揮揮手,對唐應理下逐客令。

    “蘋果,對不起,我應該離你遠一點……”唐應理語氣軟弱,“蘋果,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樂。”

    白蘋怔愣,視線直望著房間一角,不應不答,耳邊響起唐應理離去的腳步聲,直到門扉被重重關上,她的心像是被人猛捶一記般產生劇痛,那疼伴隨著兇悍的勁道襲擊她、追殺她,逼得她倔強隱藏的委屈、害怕、悲傷與難過,在這瞬間全數傾泄而出。

    她想起在夜店醉倒前她看見了唐應理,她以為在他身邊自己是絕對安全的,卻沒想到自己是在陌生的房間衣衫不整的醒來,即使她知道他們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但他的處理方式很明白的告訴她,她曾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想到這裡,她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姊,沒事了,我們都在這裡……”白雪被姊姊毫無血色的樣子嚇壞了,連忙將她摟入懷裡安撫。

    “我想回家……”白蘋哽咽,難得在妹妹面前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回我租的公寓……”

    那裡才是她的家,唯有回到那裡,她才能夠做回真正的自己。

    “好,我們帶你回公寓,姊,沒事了,沒事了……”白雪溫柔地哄道。

    白雪攙著白蘋到浴室梳洗,自己就守在浴室門外,要是姊姊有什麼需要她可以馬上進去幫忙。

    沒多久,浴室的水聲停止了,嚴讀看著白蘋走出來時哭得抽抽噎噎,莫名覺得煩躁,他嘖了聲,腳底不斷輕拍著地板發出細微聲響,他以為這樣足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他的眼神還是離不開她。

    她哭得傷心脆弱,哭得無助不安,愁鬱的情緒牽引出他十七年前的一段舊時記憶,更在他眼前重現當初那個八歲小女孩被母親狠心拋棄後的畫面,那時的她哭得聲嘶力竭,哭到再也沒力氣去搭理這冷漠的世界。

    “姊,你還有力氣嗎?”白雪吃力地問著幾乎將全身重量壓在自己身上的姊姊。

    但白蘋專注地哭著,沒有回應,她哭到全身癱軟,雙眼紅腫到只能瞇開一道小縫。

    白雪難過地長歎一聲,抬頭向若有所思的嚴讀求救,“小舅,我快撐不住了,你快來幫忙啦!”

    嚴讀神情複雜,站起身,從白雪的懷裡將白蘋撈了過來。

    白蘋縱使已經哭到乏力,在被他碰觸到的瞬間,仍舊下意識地掙扎推拒。

    他不禁失笑,揶揄道:“我雖然是個男的,但終究是你的小舅,不會對你做什麼壞事。”

    白蘋咕噥了聲,沒再動作,她累壞了,一倒入嚴讀的懷裡,不知是因為他的體溫溫暖了她,抑或是他的擁抱過分慈悲溫柔,她所有狂躁的心緒奇妙地安穩下來。

    她知道,就算他嘴巴再壞,但心腸還是好的,她一直都知道。

    白蘋安心地閉上雙眼,十分信賴地依偎在嚴讀的懷中。

    白雪見姊姊一倒入小舅懷中便再無聲息,不自覺壓低聲音問道:“睡著了?”

    嚴讀輕應一聲,將白蘋攔腰抱起。“你先去退房,我抱她去車上,在地下室停車場等你。”

    “好。”白雪一邊檢查姊姊的包包、手機什麼的是不是都拿齊了,一邊將煩惱了許久的疑問問出口,“小舅,我和姊姊……真的是同父異母的姊妹嗎?”

    自從晚餐後姊姊丟下震撼彈離去,父母便窩進書房裡,後來她出去想把姊姊追回來,剛好看到姊姊和小舅起爭執,她只好先躲到牆後,沒想到會聽到這麼驚人的事實。

    姊姊離開後,小舅明明看到她了,卻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便揮揮衣袖走人,獨留她一人在現場久久回不了神。

    在白雪的認知裡,姊姊一直是家裡不可或缺的一分子,他們家無論少了誰都無法完整……

    “你們的確是同父異母的親姊妹,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嚴讀抱著白蘋走出房間,說話的同時,感覺到懷中的白蘋動了一下,他眉一挑,低頭見她蹙眉將臉貼著他的心口磨蹭,那模樣像貓咪一樣十分傲嬌可愛,讓他不禁想起他養的貓——小壞。

    一股異樣感受掠過心田,他以為那是因為聯想到愛貓而漾起的漣漪,便一笑置之,繼續往電梯走去。

    “小舅,那你知道姊姊的親生媽媽在哪裡嗎?”白雪跟在後頭,鍥而不捨地追問。

    嚴讀眼神一暗,老實回道:“我不知道。”

    “那……媽媽是……第三者嗎?”白雪問得小心翼翼。

    他感覺到衣袖倏地被白蘋抓緊,他瞪著電梯樓層亮燈數字,知曉她根本不曾入睡。“是,她是第三者,但那又如何?她知道真相後出了車禍,還因此失去記憶,我們讓她以為白蘋就是她的親生女兒,這十七年來她疼寵她、愛護她,對她視如己出,如果第三者是一種罪,那麼這些年來,你媽媽付出的代價也夠多了,還的債也足以彌補一切了。”

    白雪倒抽一口氣,在這瞬間知道了所有真相,卻完全無法負荷,心狠狠的揪痛著。

    當!電梯門打開,嚴讀抱著白蘋,領著怔忡的白雪邁入電梯內。

    “這些恩怨根本與你們無關,你聽聽就算了,別放在心裡折磨自己。”他伸出長指摁下大廳和地下停車場的樓層按鈕,電梯門關上後,他冷冷地又道:“該死的,永遠都是男人。”

    白蘋鼻頭又是一酸,將小臉徹底埋入他暖熱的懷裡,無聲啜泣。

    “我不喜歡聽《白雪公主》的故事!我不要聽!你不准念!”十二歲的小女孩捂著耳朵,對著拿著故事書正要練習朗讀的八歲小女孩大發脾氣。

    白雪被怒氣衝衝的姊姊弄得不知所措,眼眶馬上一紅,哽咽地道:“可是媽媽說《白雪公主》是我的故事,我只想要念《白雪公主》啦,嗚哇哇哇——”說到最後,委屈蓋過了惶恐,她蹲坐在地上傷心地哭了起來。

    白蘋見妹妹哭得心碎,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呆站在原地,回想起自己剛才的情緒失控,罪惡感從心底深處攀爬出來折磨著她,她自責萬分地咬著唇,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被自己傷害的妹妹。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嚴薇由二樓緩緩走下來,就見平常感情和睦的姊妹倆各站一方,一個臉色鐵青,一個哭得抽抽噎噎。

    “媽媽,姊姊不讓我念《白雪公主》的故事……”白雪扁著嘴,奔入母親懷中低聲哭訴。

    嚴薇莞爾,伸手輕撫著小女兒的發心,再抬頭看向噘著嘴撇過臉的大女兒,問道:“小蘋,為什麼你不讓小雪念《白雪公主》的故事呢?”

    “我就是討厭這個故事!”白蘋雙手抱胸,氣惱地回道。

    白雪一聽,又忍不住放聲大哭,“哇——姊姊討厭我了——”

    白蘋哭笑不得地瞪著妹妹,為自己辯解,“小雪,姊姊沒有討厭你,姊姊最愛小雪了,我是討厭白雪公主……”

    “可是媽媽說小雪就是白雪公主嘛——嗚嗚嗚嗚……”白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根本聽不進姊姊的解釋。

    “好了好了,小雪再哭下去就不是公主了,會醜醜,媽媽先帶你去洗把臉好不好?姊姊沒有那個意思,《白雪公主》的故事很好很棒,不然,小雪先念給媽媽聽,好嗎?”嚴薇笑睨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白蘋,牽起白雪的手邊走邊哄,離開客廳前,因為玄關處突然出現的人影咦了聲,接著笑著交代,“你來啦!幫我照顧一下小蘋,我先帶小雪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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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8 01:40:55
第2章(2)

    白蘋聽見熟悉的回應聲,壓根不想理會來人,她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只覺得心裡有氣難消,那種不被瞭解又被誤解的感覺像螞蟻輕齧,將她的心啃蝕得刺刺疼疼,讓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全身像長蟲似的扭來扭去,最後她低吼一聲跳了起來,煩躁地來回踱步。

    乍然來訪的十八歲少年氣質優雅,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將手肘撐在大腿上托著腮,覺得女孩現下的暴躁行徑十分逗趣。

    “你看什麼看!”白蘋跺腳怒駡。

    掃到颱風尾的少年並沒有因為她的小姐脾氣而收回視線,他嘴角噙笑,年輕臉龐有著對於所有事物都亟欲探索的好奇光芒,依然托著腮,語氣輕輕柔柔地道:“又想找我吵架嗎?每次見面你就對小舅發脾氣,這可怎麼辦才好?”

    白蘋明知道自己遷怒於他,但就是拉不下臉來道歉,生著悶氣鼓起腮幫子,又嘴硬地道:“誰要你在這時候來,活該!”

    她帶著懊悔的眼神看向樓梯,耳邊響著白雪不時從樓上傳來的啼哭聲,雙手不自覺握成拳,自責不已。

    “為什麼不告訴小雪你討厭《白雪公主》的原因?”少年見她低落又沮喪地垮著肩,饒富興味地問道。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但我就是討厭,你要我怎麼說?”

    他的問話頗有追根究底的意味,惱得白蘋更為氣急敗壞。

    “你怎麼會不知道,你只是不願意說而已。”少年低笑,看著她因為生氣而漲紅的蘋果臉,一雙眼熠熠生輝。“白蘋,每一件事的背後都有它的原因,不知道只是個藉口而已。”

    白蘋惱羞成怒地低吼道:“那你知道為什麼嗎?你說來聽聽啊!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就只會在一旁火上加油!”

    女孩的伶牙俐齒非但沒點燃少年的怒火,反而讓他的笑意加深,他坐直身子,背靠著沙發,修長的雙腿交迭,雙手環胸,姿態相當俊雅英挺。

    她甚至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發光,像天使一樣美好得賞心悅目。

    “因為你覺得自己是故事裡的那顆毒蘋果。”他道。

    少年不開口活脫脫是天使化身,一旦開了口就是惡魔一枚,白蘋氣得咬牙切齒。

    彷佛沒察覺到她隱忍的怒氣,少年又續道:“你討厭《白雪公主》的故事,是因為你覺得自己是壞皇后手裡的那顆毒蘋果,會害媽媽和白雪不幸,對嗎?”

    她冷嗤一聲,卻像被他說中了心事,顯得相當頹喪。

    “你告訴小雪,小雪就會明白,因為她就像白雪公主一樣。”

    少年刻意捉弄的語氣,激得白蘋渾身顫抖,她惡狠狠的瞪著他惡質的笑容。“你亂說!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我才不是因為那樣,我就只是因為討厭小矮人、討厭壞皇后、討厭整個故事而已。”

    “白蘋,你才十二歲,小舅不會強求你必須去瞭解自己的心理。”少年見她氣得暴跳如雷,還貼心地表現出善解人意的溫柔神情。“蘋果不止出現在童話故事裡,也出現在日常生活中的俚語裡,而俚語中的蘋果比童話故事裡的用處好太多了。”

    聞言,她愣愣地反問:“什麼?”

    “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 要記得,蘋果也是很好的。”少年的神情悲天憫人,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女孩的發心。

    頭髮被他揉得亂七八糟,白蘋恨得牙癢癢的,轉頭對著準備走上樓的少年怒吼,“嚴讀,你根本無聊!”

    他回頭瞅著她,笑得格外燦爛美好。“我只是要提醒你,吃蘋果不會死,我們生活在現實世界中,不在童話故事裡,吃蘋果是有益健康的。”彷佛想到什麼,他又語帶指責,“還有,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要叫我小舅,壞習慣!”

    她消化完他的話後,眼眶一熱,所有怒氣瞬間消散,徘徊在胸臆間的僅剩一股暖意。

    她並不想承認自己被說話拐彎抹角的少年解去多年心結,她撇撇嘴揉揉眼,沒好氣地回道:“誰要叫你小舅,臭嚴讀……”但她實在無法壓抑滿腔酸澀的情緒,彎著腰蹲下身,掩面啜泣。

    少年嘴角輕扯,緩緩拾級而上。

    白雪咚咚咚的從二樓跑下來,正巧看到白蘋正在哭泣,頓時火氣上升,大聲告狀,“媽媽你看啦,小舅又把姊姊弄哭了,小舅最壞了,臭小舅!”

    耳邊傳來妹妹全心全意的護航,讓哭得壓抑的白蘋愈覺悲摧,眼淚因此落得更加放肆。

    從夢裡掙扎轉醒的瞬間,宿醉引起的頭痛像是有幾百個小型工人拿著鐵錘在腦袋裡敲敲打打,白蘋倒吸一口氣,雙手捧著發疼發脹的頭環顧四周。

    鐵灰色的床單,簡約歐式設計風格……她想到這是嚴讀家的客房,她來過好幾次,之前她都是陪著白雪過來,白雪有時會住在這裡,但因為是他住的地方,她向來不愛逗留,每次都是敷衍的講幾句客套話就找理由先行離去。

    這倒是她第一次在這裡過夜,可是……她怎麼不是在自己的家?

    她依稀聽見窗外雨聲滴滴答答,卻感受不到濕冷,掀開棉被下了床,她才發現房裡開著暖氣,即使她光腳踩在光潔地板上仍舊不受寒意侵擾。

    白蘋強忍著不適,走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澡,但這麼做還是趕不走該死的偏頭痛,她呻吟著,拿出衣櫃裡白雪的衣物隨意套上,虛弱地打開房門走出去。

    “嗯……你應該知道自己這樣做的後果,這場官司我沒辦法再幫你了……”

    誰在說話?

    她煩躁地爬了爬淩亂的髮絲,瞇起迷蒙雙眸。

    “白蘋和我有親戚關係,你連我都扯了下去,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管。”

    熟悉的冰冷諷刺語調,讓白蘋意識到出聲的人是嚴讀,早已習慣他的說話態度,她只是聳了聳肩,轉而邁向廚房,想為自己倒一杯溫開水,尋覓水杯之際,小腿肚倏地被毛茸茸的不知名物體掃過,因為沒有防備,她驚呼一聲。

    “看來你並不想要挽回自己的婚姻了,我們再談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你好自為之吧。”

    在白蘋看清楚依偎在腳邊的白色短毛貓後,男聲也由遠而近,在她還在對著貓咪撒嬌磨蹭的模樣犯傻時,嚴讀已經走進廚房,為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喝吧。”他指著水杯,撈起白貓擁入懷裡。

    “這是什麼?”她蹙眉問道。

    嚴讀用臉頰蹭了蹭白貓,再將牠放出廚房。“檸檬蜂蜜水,可以幫你解宿醉。”

    她點頭喝下,微酸微甜的滋味伴著暖意滑入喉嚨,驅走了體內寒氣,使得她滿足舒服的嘴角微翹,她瞟向正動手煎蛋烤吐司的他,僵硬地杵在原地不知該站該坐還是該走,只好問道:“小雪呢?”

    “上學了。”他專心地準備早餐,言簡意賅地回道。

    白蘋喔了聲,兩人又陷入了沒有話題的窘境,她左瞧右瞧,硬是找了一個新話題,“現在幾點了?”

    嚴讀瞥了下腕表,回道:“九點四十。”似乎知道她接下來的反應,他接著又道:“你的包包和手機放在客廳的沙發上。”

    “喔,九點四——九點四十!該死,我上班要遲到了!”說著,她便要往客廳沖去,卻因為被他拉住手臂而動彈不得。“嚴讀,我說我要遲到了,你攔著我幹麼?”

    “你今天就先請假吧。”

    白蘋挑眉,不明白這位向來對她不理不睬的冷漠先生為何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加莉向媒體爆料了。”嚴讀不愛拖泥帶水,直接切入重點,他將她壓坐在餐桌椅上,再端來烤好的吐司與煎蛋。“先喂飽你自己,再想想要如何應戰吧。”

    她神情恍惚,尚未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她的手機鈴聲便響了,她直覺起身走向客廳。

    這次他沒有阻止她,只是跟在她身後。

    白蘋拿起手機一看,接聽,“喂,副理……”

    “白蘋,你是怎麼回事啊!捅了這麼大的婁子要我怎麼處理?你這陣子先別來上班了,這裡亂成一團,你來也只是添亂而已,後續如何我再和你聯絡,就先這樣了!”

    手機那頭的背景音十分嘈雜,公司副理機關槍式的把話說完後便結束通話,完全沒有商量餘地。

    白蘋覺得頭更痛了,突地,一個念頭閃過,她問道:“你剛才是在和加莉通電話?”

    “嗯。”嚴讀伸手輕撫著小壞的背,就見牠舒服的瞇起一雙貓眼,喉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慵懶的模樣完全與陷入慌亂的白蘋形成強烈的對比。

    很好,情況到底能有多糟?白蘋癱坐在沙發上,表情一片木然。

    嚴讀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畫面正好停在白蘋任職的婚紗攝影工作室前,門口因為記者爭相訪問而顯得擁擠混亂,新聞標題寫著:“婚宴告吹!婚紗攝影師成新郎小三!”

    白蘋無言以對,瞪著畫面上的新聞標題發愣,聽著記者們秉持道德輿論追問著正從工作室走出的副理,她看著荒腔走板的一幕幕,心漸漸涼了。

    “這樣的新聞很快就會被遺忘了。”嚴讀眼神冷漠地盯著新聞畫面。

    “可是這不是事實。”她深吸一口氣,企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但你和唐應理一起進入汽車旅館也是事實。”他犀利反駁,毫不留情。

    被他一句話堵得心塞,白蘋臉色刷白,氣惱自己的同時,也將他當成了出氣筒。“所以呢?我就活該被停職嗎?這些記者難道不會有一個人去查明事實的真相嗎?”

    “你希望唐應理被記者查到他對你意圖不軌的事實?”嚴讀的口吻淡淡的,濃長眼睫掩去了他的眸光,教她猜不透他此刻的神情。

    她一時語塞,硬生生憋了一口氣在心裡不上不下的。

    “心軟了?”他譏笑道。

    “我只是不想讓情況變得更糟糕。”她咬牙回道。

    “所以事實就是那樣了。”嚴讀抬手指向新聞標題,眼神泛冷。“你再嚷嚷也沒有用,因為你不像他們,根本狠不下心。”

    “我要狠什麼心?繼續向媒體爆料,讓這件事情像滾雪球一樣愈滾愈大?這就是你所謂的狠心嗎?我不要,這不是我樂見的……”

    “所以你活該躲起來,最好等到風波平息之後再外出見人!”

    向來冷靜自持的嚴讀難得疾言厲色,就連小壞都抬眼瞥向主人喵嗚一聲,他壓抑著莫名怒火,逼自己不去看在沙發上縮坐成一團的白蘋有多麼可憐兮兮。

    “我家應該也被記者包圍了,我能躲去哪裡……”她無奈歎氣。

    他煩躁得挑了挑眉,薄唇緊抿成一直線。

    “嚴讀,我能去哪裡?如果可以,真希望我媽媽能夠現在來接我……”話說到最後,白蘋成了喃喃自語,壓根不認為他會理會她的煩憂。

    嚴讀雙手環胸,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不斷輪流敲著左手臂,他瞪著她落寞自擁的身影,發覺自己根本無法做到漠不關心,也正是因為如此,讓他的心情更加煩躁。

    氣氛僵凝了好半晌,他乍然爆出的話語像是平地一聲雷——

    “昨晚何加莉先打電話告訴我她的決定,我和小雪才把你帶回來我這裡,你就先在這裡住下吧。”像是擔心自己會後悔,嚴讀一字一句說得又輕又急。

    聞言,她驚訝又錯愕的抬頭看向他。

    一對上她的視線,他頓時滿心懊惱,暗惱自己根本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你又不是我的誰,根本不需要收留我。”白蘋看得出他的勉強,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她急著撇清關係,莫名讓嚴讀心中的焦躁燒得更旺了。“我又不是你的誰?真是壞習慣!白蘋,叫我小舅。”

    白蘋看著他鐵青的臉色,不知為何,第一次為了這位說起來又不是她的誰的小舅,感動得好想掉淚。

    她想起了晨間的夢,夢裡的少年模樣與此刻佇立在她面前的嚴讀重迭在一塊,即使他的語氣總是冷冷淡淡的,卻能夠溫暖她相同清冷的靈魂,這讓她一直很不願意承認他,究竟該成為她心目中的哪個誰。

    不想承認自己的眼眶和心都被熨得微燙,白蘋撇撇嘴,收回與他相對的目光,傲嬌地回嗆,“誰要叫你小舅,臭嚴讀!”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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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8 01:41:13
第3章(1)

    嚴家的崛起一開始並不被看好。

    民國初期的第一代創辦人是個食品業外行人,只為了想一圓創業夢而成立糕餅鋪,歷經消費者嚴厲的批評以及產品多次的改良,還是未能成功打入市場。

    直到第二代憑著與生倶來的敏感味蕾以及做糕餅的好手藝,在經過多次的市場測試後,成功研發出最經典與令人驚豔的口味,從此名聲遠播,客人絡繹不絕,幾乎要踏平店鋪門檻。

    嚴氏所創立的百年餅鋪,在傳承到第三代嚴家鴻手中後,更是將家族事業推到最高峰,由於他新穎的行銷手法以及充滿創意多變的想法廣受好評,每每新產品一推出,皆能在港、台、澳、大陸受到矚目與瘋狂訂購。

    又因嚴家鴻大房妻子楚意蓮身為五星級飯店集團——鑫品的唯一繼承者,嚴家餅鋪順勢進駐飯店點心坊,每到出爐時間絕對大排長龍,不到一小時,店內熱門糕餅皆能銷售一空,成為媒體與消費者的新寵兒,轟動一時。

    再加上嚴家鴻的二房陳巧慧是國內知名的糕餅及麵包師父,對於進駐在飯店內的點心坊品管更是嚴格要求,當嚴家鴻向大眾宣佈讓有“神的味蕾”之稱的陳巧慧駐店,之于嚴家的百年餅鋪更是如虎添翼,一時之間成為業界中的傳說與神話,只要是陳巧慧嚴選的食材、精心製作的產品,儼然成為消費者心目中的第一名。

    楚意蓮生了三名子女,大兒子楚桐隨母姓,為鑫品飯店接班人;二兒子嚴強為嚴家餅鋪接班人;三女兒嚴薇是飯店股東,其丈夫白天成則為飯店的執行董事。

    陳巧慧只有一名獨子嚴讀,他的個性內斂低調,對於家族事業完全不感興趣,在國內拿下碩士學位後遠赴英國深造,回台後成立律師事務所,事務所草創初期因為打贏了幾場具有爭議性的官司,而在業界獲得相當大的聲望,同時,嚴讀律師事務所更是鑫品飯店及嚴家餅鋪的法律顧問,嚴讀是法律界的一顆閃亮新星,未來展望受到各界矚目。

    “這次新聞的女主角白蘋是大房三女兒嚴薇的大女兒,對於白蘋引發的社會輿論,嚴家人尚未對外進行任何說明,也並未表態……”

    隨著電視機畫面一暗,本來就非常沉默的空間更顯得異常安靜。

    楚桐將手中的電視遙控器擺回茶几上,坐到沙發上,看著妹妹神情不安地緊握著妹婿的手不放。

    “媒體也太認真工作了,居然把我們家的家族企業發展史都挖出來了。”嚴強嘖嘖稱奇。

    “你是嫉妒小弟的新聞報導比你還要多嗎?”楚桐笑著調侃道。

    “嘖!人家是黃金單身漢,我比得上嗎我?”嚴強沒好氣地朝大哥拋去一記白眼,再看向妹妹,問道:“你家大女兒呢?跑去哪裡了?”

    嚴薇因為連日的新聞報導而煩心,眉心都已刻上摺痕,難以舒展。“我不知道,打她手機不接,小雪也說她不知道小蘋的消息,我好擔心小蘋會想不開……”

    “她現在在我那裡。”正翻閱財經雜誌的嚴讀淡淡飄出一句話。

    所有人瞬間將目光投射到他身上。

    白天成率先開問,著急地問道:“小蘋在你那裡?幾天了?她人好嗎?你怎麼都沒告訴我們?”

    “也沒人問我啊。”嚴讀繼續翻閱雜誌,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

    嚴薇向來習慣弟弟的淡漠,並未多加苛責,立即將話題拉回她所關切的事情上頭。

    “小蘋還好嗎?這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有辦法和解嗎?”

    連珠炮的疑問讓嚴讀無法專注于文章,他只好闔上雜誌,凝視著心急如焚的姊姊。

    “給她一點時間吧,她現在很安全,不會受到太多干擾,你放心。”

    “你們不是處不來嗎,她怎麼會往你那裡去?”嚴強好奇地追問。

    嚴讀嘴角微揚,不答反問,“我和你也處不來,還不是每個月都要和你一起家族聚餐兩、三次。”

    他的表情十分欠扁,嚴強立刻沉下了臉,反唇相譏,“喔,那白蘋應該是情非得已才住到你那裡,我可真是同情她。”

    “二哥……”嚴讀歎了口氣,故作可憐地道:“情非得已的人一直是我啊。”

    “你哪裡情非得已了?從小爸最寵的人就是你,你和你媽占盡了所有的便宜,還在這裡賣乖。哼,以為自己闖出了一點名號就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律師,我看你就這點賣弄口舌的能耐而已,能撐得了多久還不一定呢!”嚴強被嚴讀不以為然的語氣激起了內心多年的嫉妒,猛地站起身,有些口不擇言地諷剌回去。

    “好了,不要吵了,二弟,你不要老是因為小弟的一句話就沉不住氣,小弟沒有欠你什麼,你這樣貶損他有什麼意義?”楚桐神情不悅,將嚴強拉回身邊坐著。

    “大哥,而且二哥還從來不喊我小弟,每次只會連名帶姓的叫我,看來他根本不把我當弟弟看待。”嚴讀語氣含怨,順勢又告了一狀。

    “嚴讀,你夠了沒有?”嚴強氣得咬牙切齒。

    “叫小弟。”嚴讀挑眉挑畔。

    “好了,兄弟之間連個稱謂都要計較。二弟,叫小弟就好了。”楚桐低聲建議。

    “是啊,二哥,叫聲小弟又不會怎麼樣。”嚴薇也加入勸說的行列。

    嚴強見一家人全數倒戈在嚴讀那方陣營,五官扭曲了好半晌,還是擠不出半個字,他狠狠瞪了嚴讀一眼,起身離去,不願多做逗留搞得自己心裡烏煙瘴氣。

    “二弟!唉……”楚桐無奈地看著嚴強離去的背影,再看向嚴讀。“小弟,以後你就少說幾句吧。”

    嚴讀將雜誌放到茶几上,聳聳肩。“大哥,和二哥比較下來,我算是話少了。”

    楚桐被堵得啞口無言。

    嚴薇則是忍俊不住地噗哧笑開。“小弟,二哥他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好嗎?”

    “要他先別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才算省事。”

    嚴薇綻露一記拿他沒轍的笑容,隨即神情又顯露疲態。“你喔,我真是說不過你。”她一雙柔荑輕輕包覆著嚴讀厚實的大掌,細聲叮嚀,“小弟,這陣子就麻煩你了,我知道你會代替我好好照顧小蘋的,萬事拜託了。”

    嚴讀望著自己被包握住的手,並沒有施力回握。“我是小舅嘛。”

    嚴薇有瞬間的失神,接著輕聲回道:“對,你是小舅,請好好照顧她。”

    嚴讀不著痕跡地縮回手,憶及那日白蘋的反應,眉梢抖了一下。

    她聲稱他不是她的誰,又不願意喊他小舅,他幹麼非得要為她瞻前又顧後的?想到這裡,他眯起雙眸,神情陰鬱,右手手指不斷輕敲著左手背。

    “小弟,這次新聞裡的那個新郎,我打聽了一下,好像是叫……唐應理,是嗎?”

    嚴薇口氣試探,盯著神情陰晴不定的嚴讀,猶豫著是不是該繼續追問下去。

    嚴讀按下繁雜的思緒,看著欲言又止的嚴薇,輕歎道:“姊,你想問什麼?”

    擔心被其他人聽見這敏感話題,嚴薇起身示意嚴讀去庭園散散步,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唐應理……我記得你有個大學學弟是叫這個名字,還常常和你一起到我們家來玩……是同一個人嗎?”

    他只是嗯了一聲,並沒有多說什麼。

    “如果是同一個人,那他不就是小蘋的前男友嗎?是他在糾纏小蘋,還是他們藕斷絲連?”她一臉憂心忡忡。

    嚴讀微微勾起唇,“不管是哪一種,這次發生了這樣的事,也會讓他們都斷了最後一絲念頭,姊,再過一陣子都會淡忘的。”

    “你也知道,有些情感是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我記得那年的小蘋好傷心,她真的沒事嗎?”嚴薇的沙啞低語中有著對大女兒的心疼及不舍,她神情憂傷,自責著無法為大女兒承受此刻的苦難。

    他保持沉默,她此時比較像是在自言自語,他似乎沒有回話的必要。

    他看向朦朧月色,十二月乾冷的空氣,總強迫人非得要精神抖擻地面對許多不願意正視的問題與回憶。

    那年的白蘋傷透了心,他知道。

    那天如同今晚,正值冷冽寒冬,但氣氛卻是異常的熱鬧非凡。

    平安夜,她一身鮮紅豔麗,就像顆芳香四溢的甜美蘋果,在她青春正盛的年紀,綻放屬於她的耀眼光芒。

    而那光芒,亦在他回憶裡,璀燦閃爍。

    “小舅,夏娃吃的禁果是蘋果嗎?”十三歲的白雪趴在沙發上,捧著雙頰望著剛念完故事的嚴讀。

    “男人的喉結在英文裡被稱為Adanfsapple,傳說中是上帝將亞當偷吃的蘋果留在喉嚨裡做為不服從命令的懲罰。《聖經》裡的禁果是知善惡樹上的果實,一直以來有許多揣測,但沒有人知道蘋果是不是真的禁果,這只是後世的比喻。”嚴讀盯著正從二樓下來的少女,眼神隱隱閃爍著細碎光芒。

    “小舅,所以……你在平安夜跟我說亞當和夏娃偷嚐禁果的故事是什麼意思?”白雪偏著頭疑惑地問道,平安夜不是該說些類似聖誕老公公的溫馨故事嗎?見他的視線凝結在樓梯處,她好奇之下也跟著坐起身看向那方向。

    白蘋正巧走下樓。

    她穿著一襲泡泡袖正紅色毛呢連身蓬裙洋裝,背後點綴著大朵蝴蝶結,將她水嫩膚質襯得更加白皙透亮,少女的清新氣息在她精心裝扮之下更顯得嬌豔欲滴。

    “哇,姊,你今天好有聖誕禮物的感覺喔!”白雪捧頰讚歎。

    “嗯,我等一下要出門約會,會晚一點回來喔。”白蘋笑得靦膜,對於待會兒的約會相當期待。

    白雪似乎領悟到了什麼,轉瞬將視線盯在嚴讀臉上。“小舅,你剛才和我說偷嚐禁果的故事,是需要我跟姊說的意思嗎?”

    “什麼偷嚐禁果的故事?”白蘋一聽,眉心立即緊蹙,她沒好氣地瞪向嚴讀,就見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我才十七歲,潔身自愛這四個字我還知道怎麼寫。”

    嚴讀嘴角勾起,壞笑道:“亞當和夏娃的故事和潔身自愛有什麼關係?”

    白蘋一時語塞,惱得雙頰頓現兩朵紅雲,整個人更顯得朝氣蓬勃,她將臉撇開不再看向嚴讀,轉身走進廚房。“小雪,我去廚房泡杯熱奶茶喝,待會兒我男朋友來你先幫我應門。”

    “好。”白雪噗嗤一笑,直到姊姊的人影消失在客廳後,這才再轉頭看向嚴讀。“小舅,所以你是藉由我告訴姊姊今晚不要浪漫過頭,還是只是單純想告訴我這個故事啊?”

    小舅對姊姊講話通常都很直接,但有時想要關心姊姊的時候,卻又挺拐彎抹角的,像這次平安夜的約會,其實媽媽也三番兩次的叮嚀姊姊,千萬別因為一時的氣氛而逾矩。

    雖然她也跟著一起瞎操心,但還是很羨慕姊姊能有個浪漫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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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8 01:50:40
第3章(2)

    “你想太多了。”嚴讀板起臉回道。

    “呃,你關心姊姊就關心姊姊,何必跟我說這麼長的一個故事。”她躺在沙發上,噘著嘴又道:“小舅,你今天沒有約會的話,也帶我出去感受一下氣氛吧,拜託拜託,爸媽他們也去過節了,你不覺得和我待在家裡其實挺無聊的嗎?”

    他只手撐額,“我記得我今天的身分是陪讀的書僮,小姐不是應該要準備考試了嗎?”

    “厚,小舅,你不要告訴媽媽不就好了!”被掃興的白雪相當懊惱。

    叮咚!門鈴乍響。

    本來將臉埋進抱枕裡的白雪倏地跳起身。“是應理哥來了,我去開門!”她的人正要衝向大門,手腕卻猛然被拽住,她納悶地回過頭,問道:“小舅,你幹麼拉著我?”

    “你坐好,外面太冷了,我去開門,我正好有話要跟學弟說。”沒等她應話,嚴讀拉開門便走了出去。

    室外冷冽空氣撲來,嚴讀感覺心臟因為溫度驟降或是其他他沒有意識到的原因而緊縮了下,他將雙手插在褲袋裡,不疾不徐地打開大門走出去,就見唐應理的神情瞬間垮了下來,失望全寫在臉上。

    “學長,蘋果呢?”唐應理的視線往嚴讀身後探去。

    嚴讀盯著他,回道:“等一下就出來了。”他沉默了三秒,無法漠視因白蘋而生起的操心,終究不甘願地出聲交代道:“今天記得早點送她回來。”

    唐應理垮下雙肩,“喔,我會的……”見學長似乎沒有要邀請自己進去坐一下的意思,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道:“那我在這裡等她好了。”

    天氣雖然冷,卻澆不熄唐應理的熱情,可是隨興傭懶斜倚著門的嚴讀,卻讓唐應理的臉色愈來愈尷尬,他深切感受到嚴讀帶給他的壓力,他搓了搓手心,轉身背對嚴讀。

    “那個……”

    唐應理循聲望去,街燈下方一道纖細身影款款走近,赫然是白蘋的高中死黨何加莉。

    “應理哥,我……”

    “加莉?你怎麼也來了?蘋果約你一起的嗎?”唐應理錯愕地瞪著盛裝打扮的何加莉。

    由於白蘋和何加莉的感情很好,所以幾乎每次約會都成了三人行,但他以為今天是特殊節日,白蘋比較想和他單獨約會。

    “應理哥,蘋果只有告訴我你們今天晚上要去約會,她並沒有約我一起……”何加莉十指交叉又反覆相扭,神情緊張,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來是因為、因為……準備了禮物要給你……”說完,她連忙從背包裡拿出一條藏青色的圍巾。

    唐應理看著何加莉含羞帶怯的眼神,隱約明白了什麼,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面無表情的嚴讀站直了身子,雙手抱胸,見兩人僵持不下,他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白蘋就要出來了。”

    聞言,陷入自我掙扎的兩人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完全清醒,何加莉看著暗戀多時的唐應理,真心渴望能夠獲得他的回應,哪怕只是一記笑容。

    唐應理則是馬上縮回了懸在半空的手,不收下這份禮物,怕會傷了何加莉的心,但要是收下了,又擔心何加莉會誤會他對她有感覺。

    就在唐應理猶豫不決之際,深怕白蘋隨時會出來的何加莉鼓足了勇氣,大步上前,在他的頰邊落下一吻,雙頰酡紅地道:“應理哥,我喜歡你,聖誕快樂。”她將自己親手織的圍巾塞入他懷中,告白完後便要轉身離開。

    怎料白蘋不知何時來了,就佇立在門邊。

    何加莉腳步一頓,神情尷尬,心中翻騰著對好友的愧疚。

    頓時,許多過往畫面浮現在白蘋腦海裡——

    “白蘋,我也喜歡看那部電影,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

    “喔,你們要去的那家餐廳我很熟,而且我很喜歡吃他們家的料理,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嗎?”

    然後他們一起晚餐。

    “你和應理哥約幾點在哪裡碰面?我只是問問而已啦。”

    嗅?怎麼老是巧遇?

    以前她不覺得有什麼,只認為是巧合,或是何加莉好奇兩人的發展,可是此時此刻這一切顯得格外諷刺,原來她最信賴的朋友和她喜歡上同一個男孩。

    這赤裸裸的真相夾帶著巨大的衝擊,緊掐著她泛疼的心口,讓她一時之間腦袋空白,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白蘋低下頭,不去看何加莉不帶悔意的羞慚,更不去看唐應理心急如焚的無措,她握緊雙拳,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抬頭看向兩人。“今天……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想在家裡休息,應理,你先送加莉回去吧。”

    唐應理心涼了,他看著回避著自己眼神的女友,驚覺此刻若自己無法力挽狂瀾,也許白蘋與他之間的感情就要宣告結束了。“白蘋,你聽我說,我……”

    白蘋不願再聽他的解釋,轉過身快步走進門內。“你們都先回去吧,我真的很不舒服。”

    唐應理的呼喚一聲聲從身後傳來,但是她根本提不起勇氣再去面對他與何加莉,而且她知道嚴讀會為她阻擋一切,所以她腳步不停,一踏入玄關,頓時雙膝一軟,跪坐在地上,神情木然。

    “嗄?姊,你怎麽又回來了?有什麽東西忘了拿嗎?還是小舅和應理哥的話還沒說完?”白雪從沙發椅背探頭望向玄關,就見姊姊掩面垂首,雙肩顫動劇烈,覺得情況異常的她急忙從沙發上跳起身走到姊姊身邊,而嚴讀正好從門外走入玄關。

    “小舅,你和應理哥說了亞當和夏娃的故事了嗎?是因為這樣,所以害應理哥和姊姊吵架了?”

    白雪大剌剌地說出心中的推理,卻獲得嚴讀的一記白眼。

    白蘋哭得十分壓抑,啜泣聲斷斷續續地從她的指縫逸出。

    “姊,你怎麽了啊?是不是應理哥說了什麽讓你不開心的話?我去罵他好不好?”

    白雪蹲下身,低聲哄著。

    嚴讀再翻了一個白眼,一手挎著白雪衣領,揪著她起身。“你上樓去念書,這裡交給我。”

    “交給你?”白雪驚恐萬分,頭搖得像波浪鼓。“小舅,你不要讓姊姊哭得更慘我就阿彌陀佛了,還交給你咧……”

    嚴讀眸光銳利,殺氣濃重,導致白雪之後一連串詆毀自家小舅的話全咕嚕嚕吞回肚裡嚼爛。

    “好嘛,交給你就交給你,但是你要保證不能讓姊姊哭得更凶喔,今天是平安夜,是要有美好回憶的節日,絕對不可以……好啦、好啦,不要再瞪我了,我上樓看書就是了。”白雪邊走邊嘟囔,在接收到嚴讀一記非常狠厲的斜睨後,她一溜煙地跑上樓了。

    嚴讀看著白雪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後,才將視線投注在白蘋身上。

    他的目光複雜,想起門外唐應理與何加莉的不歡而散,對於白蘋的冷處理,他其實有些詫異,原本以為個性直爽的她會與何加莉當面對質,但她只是閉上眼,假裝眼前的一切未曾發生,接著瀟灑離去。

    “覺得受傷?”他蹲下身,帶著一絲好奇詢問。

    白蘋搖搖頭,哭聲漸漸失控。

    “那……覺得痛苦?”他再問。

    她遲疑片刻,點點頭,雙肩抽動得更為激烈。

    “痛苦是因為被背叛?”

    她又搖頭,過分洶湧的眼淚鼻涕在掌心糊成一團,她遷怒般地張開雙手,往嚴讀的衣袖上抹去。

    對於她幼稚的舉動,嚴讀實在很無言,啼笑皆非地瞪著她好半晌。

    白蘋將臉別開,胡亂用手背拭去淚水。

    “痛苦和被背叛的感覺是誰給你的?你自己,還是何加莉?”他起身抽了幾張面紙,拉過她的手背,細心地為她擦拭上頭的黏膩。

    聞言,她嘴一扁,又是熱淚盈眶,他不管她心裡掀起的驚濤駭浪,一味追問她傷心的理由,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可以不要再問了嗎?”

    “問?”嚴讀挑眉,不以為然地道:“我是在和你聊天。”

    聽到他這麼說,白蘋的淚珠懸在眼眶,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瞅著他。“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和我聊天?可不可以讓我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然後讓你哭倒長城嗎?”他掏掏耳朵。

    看著他的舉動,白蘋只覺得他相當欠揍。“我就算哭倒了長城也不幹你的事!走開!”

    她已經夠傷心了,還要被他這樣調侃,真是氣死她了,她拍撫著胸口,試圖緩和激動的情緒,卻發現難過的情緒緩和了一些,不禁暗自訝異。

    “白蘋,你不夠愛他。”嚴讀淡淡陳述。

    白蘋受不了地撇撇嘴,“怎麼,你現在又要充當愛情顧問嗎?”

    “你如果愛他,不會這樣就算了。”

    “你少自以為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何加莉這個朋友,我只是還在想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方式。”她氣衝衝地反駁,解釋自己的想法。

    嚴讀揚起一抹寵溺的笑,看著她因為氣憤而閃閃發亮的眼眸,他覺得她很可愛,也許是平安夜營造了太多浪漫,也許是今晚她的傷心觸動了他心底的某種情感,他不願深思,而是聽從此刻想要靠近她的心情,伸手撥了撥她卷翹的棕色劉海。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白蘋,感情世界裡總是容不下第三人,更何況是有感情潔癖的你。”

    所以啊,他才喜歡捉弄她,因為她的心思太好捉摸。

    因為她,與他太相似。

    “白蘋,不要哭了,好不好?”他柔聲低哄,抬手揩去她眼眶的那滴淚珠。

    在她十七歲、他二十三歲的那年聖誕夜,他費盡心思與她周旋,想盡辦法讓她不要傷心、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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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轟隆一聲響雷,近來總是淺眠的白蘋被驚醒,她猛地張開雙眼坐起身,渾身被冷汗浸濕,她眨眨眼,聽見窗外滂沱的雨聲,又聽見不知名的細碎聲響,在漆黑的房內如同蛛網般纏繞她緊揪的心,恐懼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僵硬著身軀瞪向踏上肚腹的不知名物體,直到她對上那一雙在黑夜裡發亮的貓瞳,她籲了一口氣,癱躺回床上。

    “小壞,你三更半夜的嚇死人啊!”睨了一眼對著自己撒嬌的小壞,她低笑出聲,與小壞開心的咕嚕聲融合在雨夜裡,一人一貓彼此相伴,溫馨不孤單。

    寄住在嚴讀這裡,大多時光都是她一人獨處,他的工作繁忙,每晚她入睡了,他都不見得回家,偶爾她晚睡遇到他,他也是帶著工作回來,待在書房裡處理各式各樣的訴訟案件。

    “嗯?小壞,你在玩什麼?”白蘋拉回思緒,不明所以地看著小壞雙腳不知道纏繞著什麼,正想起身一探究竟,小壞喵嗚一聲,將雙腳上的物品銜在嘴邊站起身,等到白蘋意會過來小壞咬的是什麼後,不由得驚呼一聲,“小壞,你要去哪裡?回來!”

    她掀開棉被,冷空氣襲身讓她打了一陣哆嗦,只穿著一件白色長棉T的她,顧不得赤裸雙腿正因冬夜寒冷而浮起一粒粒疙瘩,只想著要快點把小壞給抓回來,於是她急起直追,一路追到了客廳。

    “小壞!你這只小皮蛋,快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客廳燈火通明,白蘋驚覺不對勁卻來不及煞住腳步,剛踏入客廳,就見小壞窩進主人懷中磨蹭,而且還把她嘴裡銜著的物品直接交到主人手上。

    真是……乖寶貝。她頓時覺得頭好痛,她必須做幾次深呼吸才能冷靜面對眼前的情況。

    “這麼晚了還在和小壞玩?”他看向顯示著淩晨一點的電子鐘。

    “被雷聲還有小壞吵醒的。”不知是因為窘迫還是地板冰涼的關係,她赤裸的兩隻腳丫子不斷地彼此磨蹭,而為了不將注意力放在他手中她的私人物品上頭,她只好將趣尬視線投注於自己的雙腳上。

    嚴讀拎起愛貓銜給他的女性胸罩,問道:“在追這個32C?”

    “你怎麼知……”話一出口,她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不是等於在向他間接承認她的Size嗎?

    “小雪很愛四處炫耀你的身材。”見她這般拘謹害羞,他強忍住笑意。

    小雪這個大嘴巴!

    “……還我。”見他沒有要動作的意思,白蘋牙一咬,主動上前奪回自己的內衣,順勢沒好氣地睨了一眼在主人懷中打呵欠的小壞。

    嚴讀看著她的表情變化,心頭漾起一股暖暖的異樣感受,彷佛是沉寂已久的抨然,正輕輕敲著他緊閉已久的心門,他想起那年聖誕夜裡她燙手的眼淚,還有她一身刺目又動人的紅豔,那一整夜他不著邊際地與她閒聊胡扯,直到確認她因為生氣而忘了傷心,他才總算放了心。

    那時的他並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麼擔心她,直到後來他才察覺,那樣的情緒似乎叫作喜歡,而且這樣的喜歡,似乎早就萌芽了。

    白蘋的雙手在身後交叉,用身體擋住自己的內衣,猶豫了許久才決定開口,“昨天……唐應理打電話給我。”

    聽見這個名字,嚴讀原本放柔的臉部線條頓時緊繃,“然後?”

    “他說希望我能夠幫他和加莉複合。”她囁嚅道。

    “結果?”他表面上不動聲色,盡可能平復心底的煩躁。

    “我說那是他自己的事,和我沒關係。”白蘋低頭看著自己不停地在地板上畫圈圈的腳指頭。“可是他一直求我……”

    “這件事好不容易終於平息一點了,你不要再蹚渾水。”嚴讀瞥了一眼她腳指頭的動作,嘴角失守,笑意帶著寵溺。

    “當初,他也是一直求我……”她想起了曾經,心裡暫態劃過一道傷痛。

    他沉默,明白她的掙扎。

    平安夜後接連好幾天,唐應理每天都到白家大門守候著,希望能跟她好好談談,但是她不給他任何機會,毅然決然採取逃避策略。

    他記得那時的她每天都是紅腫著雙眼,神情傷心樵悴。

    “既然如此,當初你怎麼不對他心軟?”嚴讀的口氣多了幾分嚴厲,還有幾分他弄不清的情緒。

    “因為……那個時候加莉也求我給她一個機會……”

    他臉色鐵青。“那麼現在他們誰來給你一個機會?”白蘋因為他為自己抱不平的語氣而怔愣住。

    她曾經想過,也許當年的自己太過年輕青澀,夾在愛情與友情之中左右為難,唯一能做的只有逃避,所以她放棄了愛情,而何加莉選擇了她的愛情,接著友情也因此離她遠去,最終,她不得不接受必須兩者都失去的後果。

    既然如此,她怎麼還會想要他們給自己一個機會?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夠不再碰觸這棘手的三角問題,那根本就是自找麻煩。

    “當初你只是不夠愛他,你愛的是你自己,你怕自己受傷害。”嚴讀代替她回答,“現在,就算他們其中一個給你機會,你也會急著想逃,就像當初一樣,你還是只愛著自己,只願意躲在自己的蝸牛殼裡。”

    “嚴讀,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冷靜的剖析我的心態?”白蘋苦笑,被他犀利的言詞刺到心都微微泛疼了。“我記得有一陣子你對我非常友善……”她皺眉,迷蒙雙眼充滿不解。

    “我收留了你,這樣還不夠友善?”對於她的指控他淺笑回應,但語氣裡卻夾雜了幾分埋怨,像是氣惱她不曾在意過而主動放棄的美好曾經。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急著想要辯解,但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依然記得失戀的時候,他曾經給予她的溫暖,那有著一片柔軟心腸的年輕男人,和眼前這個總是三字帶刺、五句帶諷的鐵石心腸是截然不同的級別,記憶中那段歲月的他,是個非常吸引她的存在。

    “你多久才能回去上班?”他話鋒一轉,問著出神良久的她。

    “嗯?喔……還需要一個月吧。”她喪氣地回道。

    “我手邊的案子都告一段落了,接下來有三天的假。”看她打了一陣哆嗦,他將小壞抱到一旁,起身將她壓坐到沙發上,順勢拉過毛毯蓋住她一雙光裸修長的美腿。

    柔軟的毛毯覆上肌膚令她忍不住滿足地低歎,她道了聲謝,將抓著內衣的雙手藏在毛毯裡,再曲起雙腿。

    “這三天,我帶你去找簡竹萍。”見她傭懶蹭著毛毯取暖的嬌憨模樣,嚴讀連忙撇開目光,試圖忽略心底蕩漾的情愫。

    白蘋以為自己聽錯了,睜圓了大眼,確定的再問一次,“你說什麼?”

    “這三天,我帶你去找簡竹萍。”他一字不漏地再重複一遍。“我幫你打聽過了,知道該去哪裡找她,你要去嗎?”

    “為什麼?”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主動說要帶她去找母親?這是她想都不曾想過的事,她一直以為只要她乖乖待在白家,母親就會來找她……

    “誰要你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發了那麼大的脾氣。”嚴讀沒好氣地笑駡道,“這是姊夫的請托,但要是你不想去找她,那就算了。”

    “要!我要!我要去!拜託帶我去!”深怕他反悔,白蘋急得起身湊向他,緊抓著他的手臂盯著他。“明天就出發,好嗎?”她激動得手指關節泛白,在尚未得到他肯定的答覆之前,她絕對不放手。

    嚴讀低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晶瑩臉龐出神,渾然不在意她抓著自己手臂的力氣已經讓他微微刺痛。

    不知有多久的時間,她與他,都不願再靠近彼此。

    他在心底歎息,思緒沉溺在兩人一直愈來愈遠的距離中。

    她咬著唇,神情倔強,眼眶凝著淚珠始終不肯掉落,那迫切又渴望的眼神直教他心軟,時光彷佛拉回他二十三歲那年的平安夜,因蘋果淚珠而悸動的那一夜。

    嚴讀回過神來,歎道:“白蘋,不要哭,好不好?我帶你去就是了。”

    聽到他鬆口應允,白蘋全身的力氣彷佛瞬間被抽幹了,整個人癱軟無力地坐回沙發上。“謝謝……你……”她終究還是沒聽話地落下淚來。

    不要哭,好不好?

    她想起十七歲的平安夜,他也是這麼對她說的。

    儘管淚水模糊了視線,她還是想看清楚此刻他的神情是否與當年一樣溫柔。

    她眨掉了眼淚,在視線變得清晰之際,只見嚴讀閒適地坐在沙發上撫著小壞的毛,沉穩卻沉默地陪伴在她身邊。

    窗外雷聲作響,白蘋縮了縮身子,小壞喵嗚一聲偎進主人懷裡,她盯著那只任性又幸福的白貓,吸了吸鼻子,忽然覺得當一隻貓似乎也挺好的。

    “怕打雷?”

    她聽見他這麼問。

    “夜深了,該睡了。”

    她的頭被壓了下來,他為她調整睡姿,任她恣意舒適地枕在他大腿上,暖和的毛毯熨著他的體溫與氣味鋪蓋而下將她籠罩,她直勾勾盯著他,但他的大掌卻從上方落下,讓她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睡吧,你累了。”

    她聽見他的歎息。

    她疑惑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累了,但他的話像是有魔力一般,當她尚在掙扎想起身之際,終究難敵連日來的疲憊勞神,任由意識無壓力地往夢鄉沉淪。

    眼皮千斤重,神魂輕飄飄,白蘋再也無心動腦,在他的守護下,安心入睡。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白蘋嘴裡哼著“茉莉花”,坐在副駕駛座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心情飛揚快活。

    駕駛座上的嚴讀則是一路不停地使用藍芽耳機接電話、講電話、接電話再講電話。

    他明明告訴她所有工作都處理好了,結果沿路仍然有著處理不完的公事,這讓她想起了記憶中的他,那個非常不懂得愛自己的男孩……

    她皺起眉頭,等待他講完這通電話後,主動提議,“換我開車吧。”

    嚴讀快速瞥了她一眼,搖頭拒絕。

    “你一路上都在講電話,分心駕駛很危險,換我開吧。”白蘋側身正視他。“到下一個休息站我們就換手。”

    她說的也有道理,他不再堅持,“好吧。”

    “很好,至少你比以前長進很多。”聽見他答應了,白蘋露出非常滿意的笑容,她雙手環胸,再次哼起了“茉莉花”,顯然沒有想要和他繼續交談的打算。

    嚴讀被她的話勾起了興致。“好歹我是你的小舅,你的駕駛技術還是我陪你練出來的,什麼長進?這兩個字該是我來說才對。”他的口吻輕軟,縱使帶著質問,卻因夾帶幾分戲譫,聽起來並不十分刺耳,反而有著逗弄的意味。

    想起那段練習開車的日子,白蘋噗哧笑出聲來,睨了他一眼。“我現在開車技術非常好,你應該要覺得驕傲。”

    他挑眉。“喔?不會再愈開愈往人行道偏去嗎?”

    “不相信?喏,休息站要到了,讓我帶你展開一場全新的體驗。”她指著高速公路旁的休息站路標,指示他將車開往外線道。

    聽著她久違的俏皮語氣,嚴讀情不自禁地將視線瞥了過去,她笑得燦爛,窗外冬陽灑落在她白皙泛紅的蘋果臉蛋上,漾開一層剔透光暈。

    他深吸口氣,逼自己收回視線,專注在駕駛上,直到將車停好後才問道:“要不要休息一下,買杯熱的飲料喝?”

    白蘋解開安全帶,搖搖頭。“我想趕快上路,你呢?”

    “聽你的。”嚴讀能明白她急迫的心情,馬上下車與她換位子,等他坐上副駕駛座系上安全帶後,就見她熟練地握著方向盤打檔的模樣,有別於記憶中的青澀慌措,讓他產生了新奇與陌生的感受。“這好像是你考到駕照後我第一次坐你的車?”

    她倒車打檔再回轉,將車子駛上車道,一邊從記憶裡搜尋,過了一會兒才道:“嗯,考到駕照後你根本也沒空理我了。”

    她考上駕照後,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知為何愈來愈遠,遠到每次見面他不是對她冷嘲熱諷,便是面無表情又惜字如金,那時她不懂,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再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所以每次遇到必須碰面的場合,她總是能躲就躲,儘量不讓自己單獨面對帶刺的他。

    思緒至此,白蘋不禁喟歎,沒再聽見他回話,她也明白他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

    “嚴讀,你補眠一下吧。”她心底明白,直至今日都還為公事忙得不可開交的他,昨晚想必也沒什麼睡。

    “我睡不著。”他調侃道。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白蘋沒好氣的嗔他一眼。“拜託,你就睡吧,我的技術再怎麼差,還是能夠把你安全載到目的地的,不然這樣好了,下了交流道我再叫你。”

    嚴讀沉默半晌後,淡淡地應了一聲,“好。”

    見他將座椅調整成半躺,確定他真的閉目養神後,她嘴角微翹,低喃道:“很好,你總算不再像以前一樣了。要多愛自己一些,真不知道你到底都在逞強些什麼……”

    嚴讀閉起的眼睫微微顫動,聽著她熟悉的碎隱,記憶裡的溫暖被勾引出來,那些關於她的,也關於他的,以及他們的。

    這句話讓他憶及初次的動心似乎是在更早更早之前,在她十七歲平安夜前的某個節日……

    車子平穩地往前行駛,本以為精神還算不錯的嚴讀在思緒沉入回憶後一點一滴失去意識,最終墜入無盡黑暗,沉沉睡去。

    母親節,是白蘋最不願意面對的煎熬曰子。

    她不喜歡這個節日,儘管嚴薇待她像親生女兒一般,但她始終覺得那只是假像,因為嚴薇失去了記憶,因為大家擔心嚴薇再記起殘酷的真相,所以她被父親與周遭所有人強力說服,成為了嚴薇的大女兒。

    的確,她多了一個家,有和藹可親的父親、溫柔美麗的母親,以及冰雪聰明又討人喜歡的妹妹,但是她心底最眷戀的仍是親生母親。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又香又白人人誇,讓我來將你摘下,送給別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

    她哼著母親最愛的小曲,漫步在嚴家寬廣的庭院裡,屋裡不時傳來眾人談笑的聲音,但那熱鬧卻勾不起她的興趣,即使妹妹過去幾年曾經試著陪著她與嚴家人熱絡歡慶,但終究敵不過她彆扭的性子,只好不再勉強。

    嚴家大宅的廚房外,有一處嚴家祖父母最喜愛的花園,那兒種植了各式各樣的花卉,還有她親生母親最喜歡的茉莉花。五月春季,正逢茉莉花抽枝長葉,白蘋總習慣繞到此處,欣賞那翠綠的生命力,即使尚未氤氳清芳,卻充滿著回憶裡的幽遠香鬱,讓她清晰記起小時候她看到母親將小白花插在髮鬢邊的恬靜側臉。

    她彎身凝視著綠葉,輕快地打招呼,“嗨,我們又見面啦!”

    往常她都會獨自待在這裡,直到白雪來找她為止,她看了看手錶,覺得自己應該還有十分充裕的獨處時間,正想往花園裡頭走去,廚房那裡傳來的吵雜聲令她止住了步伐。

    她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音,刺耳清脆,她想,也許是廚房阿姨不小心打破了碗盤,而且這樣的小意外絲毫不影響屋內的歡樂喧譁,她正想轉身離開,又聽見一道熟悉且不帶任何情緒起伏的嗓音,可是與之對話的另一方卻顯得相當激動,這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一步步走向廚房門口,更清楚的聽到裡頭的對話聲——

    “我不是告訴過你好幾遍了,不准進廚房、不准學烘焙……”女聲顫抖,夾雜著無法抑制的怒氣,頓了下稍作喘息後,又再強烈指責道:“結果你剛剛要白雪端給我什麼?你做的母親節蛋糕!你不知道嚴強已經親手做了蛋糕給大家了嗎,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好險我趁著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先端了進來,要是被發現了,我要怎麼解釋?!”

    “多此一舉?”男人的嗓音依舊低沉平穩。

    見兒子完全不痛不癢,陳巧慧心一急,不由得把話說得更重,“兒子,你要知道當初媽媽是因為懷了你才有機會踏進嚴家大門,但也因為如此,我更對不起小姐,是她接納我們母子倆,我們才能在嚴家佔有一席之地……若是你今天展現了你的手藝,其他人一定會懷疑你想與二少爺爭搶嚴家餅鋪!”

    嚴讀嗤笑一聲,“媽,你當初有野心當二房,怎麼就沒有野心讓你的兒子接管嚴家餅鋪?”

    啪!一記巴掌掃在嚴讀帶笑的臉上。

    那一掌下手之重,就連在外頭偷聽的白蘋都忍不住縮了縮肩膀,倒抽一口氣。

    廚房內一片詭譎靜謐。

    半晌,陳巧慧啜泣道:“你這個逆子,說話老是這麼不中聽……我就是因為情不自禁愛上了老爺,又覺得對不起小姐,所以才把一身手藝全傳授給二少爺,老爺的意願也是希望二少爺接班,你就別再去表現些什麼讓別人說閒話,更不要讓人家以為你有什麼意圖……”

    “這蛋糕只要你肯開口說是自己做的,誰會知道是我做的?媽,你也太容易心虛了。”嚴讀漫不經心地回話,毫無生氣的瞳眸轉向廚房窗外,瞧見一抹蘋果紅,那是白蘋最喜歡的顏色,不知她究竟躲在門外多久了?又聽到了多少?

    他覺得自尊心有點受創,神情變得軟弱幾分,如此反應讓陳巧慧誤以為他是在為自己的作為懺悔。

    “你自己知道我很容易心虛就好……”陳巧慧見兒子神情黯然,也捨不得再多加指責。“我先出去了,你趕快把蛋糕處理好後出來,等一下大家要一起切二少爺做的蛋糕慶祝母親節,你可別缺席。”她又是一陣搖頭歎氣,這才轉身離開。

    嚴讀垂眸盯著桌上原封不動的蛋糕,心頭湧起各式各樣他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哀傷與挫敗。

    他的孝心居然被母親解讀為別有用心,他不明白自己對於母親到底還能有多大的冀望和渴盼?在母親的世界裡,彷佛嚴強才是她心目中最大的驕傲,而他……什麼都不是。

    只要他懂得安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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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8 01:51:35
第4章(2)

    窗外窸窸窣窣,嚴讀知道那是白蘋走動時與花草之間的磨擦聲,他掄緊拳頭暗付著,只要她偷偷的走開,他可以當作不曾發現她的存在……

    喀嚓,門把被轉動,白蘋走了進來,她在門外調整了好幾次呼吸,雖然幾度決心轉身離開,但嚴讀語氣中的落寞卻形成一張網將她牢牢捉住,縱使她使盡全力想逃,掙扎的氣力仍然敵不過想要進來與他說說話的渴望。

    為了不讓自己反悔,她閉眼深呼吸後走進了廚房,才剛睜開眼,就看到他雙手撐著桌面,一動也不動地瞪著桌上完好的蛋糕,她的目光也跟著挪到那小巧圓潤的蛋糕上頭。

    要不是今日無意間撞見,她還真不知道原來嚴讀有這麼棒的手藝,在她的印象中他是個天才,嚴薇媽媽總是稱讚他過分聰明,什麼文章只要看過一遍,他就能領略其中涵義,更懂得舉一反三,對於自己未來也能明確地確定目標後便勇往直前,即使嚴薇媽媽不提,她也能夠輕易感受到他獨具個人特色的優秀有多麼令人感到驚奇。

    白色瓷盤上,放了三個杯子蛋糕,而每個杯子蛋糕上頭都鑲著一朵小巧可愛的翻糖小花,搭配不同顏色的奶霜,讓三個杯子蛋糕呈現出了精緻細膩的層次感。

    白蘋驚豔低呼,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聞到杯子蛋糕散發出來的香氣,身為甜食愛好者,她目不轉睛,很想品嚐一口。

    “嚴讀,這些……都是你做的?”由於實在太喜歡了,她根本忘了方才在心裡所做的千百萬次“全部當作沒聽到”的練習。

    “你全都聽到了?”嚴讀眯起雙眼,對於她毫不掩飾的態度而氣惱,他甚至還醞釀起不負責任的想法,企圖將剛才因為母親所產生的負面情緒全數遷怒於她,好痛快的發洩內心的怨憤。

    “是,我都聽到了。”聽見他的口氣低沉又陰森,白蘋勉力將注意力從杯子蛋糕上拉回來,仔細觀察著他的臉色。

    “這麼誠實?”他冷笑一聲,“你不擔心我會殺人滅口嗎?”

    “一唔……其實我也覺得我挺衰的,怎麼會這麼好奇,還偷聽到了一件會讓自己被滅口的事。”她感覺得到他刻意壓抑的憤世嫉俗。“不過,在你滅我口之前,可不可以先讓我吃一個杯子蛋糕,它看起來真的好……好吃。”她咽了咽口水。

    她的反應讓嚴讀完全愣住了,因為母親的極度不重視,他以為白蘋也會因此而瞧不起他,但現在她的重點卻只擺在……蛋糕上?

    “你沒聽見我媽說的話嗎?”他問。

    白蘋偏頭想了一下,問道:“逆子?”見他蹙眉,她又道:“說話不中聽?”

    “她說我多此一舉!”他不耐煩地低吼。

    頭一遭見他如此激動又震怒,她睜圓了眼,支支吾吾地回道:“喔……多此一舉就多此一舉啊,這種事我也做過,又不是只有你做過……”

    像是沒聽見她的回應,嚴讀嘖了聲,煩躁地又道:“她要我把這些蛋糕處理掉。”

    “所以我才問你我可不可以吃嘛。”白蘋無辜地扁著嘴。

    “她只要吃嚴強做的蛋糕,根本不屑我做的!一直都是這樣!”他顯得氣急敗壞,嫉妒著嚴強輕而易舉便能獲得母親的青睞與讚賞。

    “嗯……二舅做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啊。”她誠實作答。

    “但我才是她的兒子!”被她的回話徹底惹惱,嚴讀說出多年埋藏在心底的怨慰。

    “嚴讀,你知道我覺得簡竹萍什麼時候最漂亮嗎?”白蘋突然天外飛來一筆的問道,完全不理會正在氣頭上的他一臉錯愕,接著又自行回答,“她以前最喜歡一邊哼著‘茉莉花’,一邊坐在鏡子前面梳頭發妝扮自己,那時候我總愛問她為什麼喜歡打扮自己,爸爸又不在,她要打扮給誰看?她老是對我說:‘小蘋,愛漂亮就是愛自己,爸爸不在又如何,媽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心情也會很漂亮……小蘋,你以後也要懂得多愛自己一點。’然後她會把我抱在懷裡,告訴我她有多麼多麼愛我,她會帶著我跳舞,會幫我綁辮子,幫我挑選好看的洋裝,每一天我都是被溫柔的母愛餵養長大的。”

    嚴讀保持沉默,專注凝視著她晶亮美麗的雙眸。

    “但是簡竹萍最終還是拋棄了我,後來我想通了,她應該也是比較愛自己吧。”她聳聳肩,與他四目相接。“也許你媽媽也只是愛自己多一些,所以才會忘了你才是她的兒子。”

    是……這樣嗎?她理所當然的態度讓他完全怔愣住了。

    “所以,你也多愛自己一些吧,講話不要老是那麼刻薄,這不是件好事。”白蘋皺了皺俏鼻,目光再挪向杯子蛋糕。

    真的好想吃吃看這些杯子蛋糕的口感與滋味,是不是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香濃綿密……

    嚴讀抿著嘴,見她又將視線轉往蛋糕上,索性直接將盤子推到她面前。

    “我可以吃了嗎?”她面露驚喜地瞅著他,見他點點頭,她像深怕他反悔似的趕緊拉了張椅子坐下,率先拿起其中一個鑲綴了一朵小紅花的杯子蛋糕仔細品嚐。

    嚴讀也跟著坐下,雖然對母親的怨慰仍舊在胸懷徘徊,但至少不再那般難受得教他有一股想要毀滅世界的衝動,他托腮,盯著她一口接著一口吃著自己熬夜做的蛋糕,一抹異樣情愫悄悄竄流,他覺得心臟跳動的頻率有些快。

    眼前十六歲的少女,清新可人,帶著一股香甜,令他心蕩神馳,差一點忘了要收回目光,突地,他想到自己剛才還出言恫嚇要將她滅口,不禁問道:“你不怕我剛才對著蛋糕吐口水嗎?”

    聞言,白蘋被口中的蛋糕狠狠嗆了一下,她咳到雙頰漲紅,完全說不出話來。

    見她咳到都流眼淚了,嚴讀懊悔的眉心緊皺,馬上為她倒來一杯水。“我沒有吐口水,你放心吃吧。”

    “那我吃完了你還要把我滅口嗎?”她抬手揩去眼角的淚光,巧鼻紅通通的,模樣看起來楚楚可伶。

    嚴讀頓覺胸口緊縮,被她眼底蕩漾的晶瑩水光震懾了心神。“看來是要滅口了。”白蘋嗚咽一聲,“嚴讀,滅口之前我先原諒你在我八歲那年對著我說,我媽不會再回來了,你知道嗎,那句話讓我的心都碎了,但也是因為那句話,讓我徹底看清了事實,才能及早適應這裡的一切。”

    方才聽見他與他母親的對話,她明白了他是個缺乏愛的孩子,對於母愛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解讀,所以她能夠理解,當年他話中的含義並非刻意要傷害她,她甚至可以更深刻地瞭解到,也許他才是唯——個對她的處境能夠感同身受的人。

    “嚴讀,從現在開始,你要多愛自己一點啊。”她吃下最後一口蛋糕,對他交代遺言。

    嚴讀嘴角輕扯,看著白蘋吃完了三個杯子蛋糕後一臉心滿意足的笑容,接著神情一轉,哀怨地閉上雙眼,等著迎接他復仇式的滅口行動。

    怎麼……這麼可愛?

    他用食指彈了下她光潔的額頭。“你叫我小舅,我就不滅口。”

    “殺了我吧。”白蘋回答得直截了當。

    嚴讀發自內心的笑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快樂漲滿了他的胸腔,他笑得非常開朗自在。

    對白蘋而言,那是她記憶中最燦爛陽光的嚴讀,也是她腦海裡最溫柔俊朗的嚴讀。

    那年,二十二歲的嚴讀,像個被母親拋棄的可憐孩子;而十六歲的白蘋,即使失去了母親,卻堅強自信得令嚴讀心動不已。

    “嚴讀,我們快到了,可是我一直在鬼打牆。”白蘋將車子停到路邊,小臉寫滿了沮喪。“我看不懂GPS的指示……”

    她本來是打算要讓他一直睡到目的地的,可是該死的GPS害她一直在同一個區域繞圏圈,她只好把他叫醒救援。

    嚴讀睜開惺忪乾澀的雙眼,訝異自己不知何時熟睡過去,還作了一個關於母親的夢,夢裡的他極為憤怒與自厭,他還記得那一年的母親節是白蘋後來出現安慰了他,他才覺得不那麼難堪委屈。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看向一旁正在仔細研究GPS的白蘋,問道:“現在到哪裡了?”

    他初醒時的嗓音沙啞又有磁性,帶著魔性的傭懶,讓白蘋不由得停下研究地圖的舉動,將目光望向被他睡出壓痕的臉龐,那壓痕讓此刻的他看起來非常稚氣可愛,她忍不住噗嗤笑開,用可愛來形容一個自製、不苟言笑又冷淡的男人,實在非常具違和感,也很逗趣。

    “你笑什麼?”嚴讀不解地睨了她一眼。

    “沒有,睡得好嗎?”她才不要承認呢!

    “嗯。”他湊上前,以長指滑動GPS的螢幕,再一次問道:“我們現在到哪裡了?”

    他突如其來的靠近讓白蘋下意識屏息,“到……我也不知道我們在哪裡,老實說,我迷路了。”

    嚴讀愣了下,眸中帶笑的瞅著她。“有GPS還能迷路,算你厲害。”

    她乾笑,悄悄將身子往後退,暗自調整呼吸,直到不自在的感覺稍微褪去一些,她才回嘴,“嘖,我上次坐計程車,司機也是靠著GPS導航開到迷路,天黑黑的還開到墓仔埔去,才不是只有我厲害咧!”

    “車上乘客只有你一個人嗎?”嚴讀馬上停下動作,心頭浮現焦慮。

    “還有我的助理。”察覺到他的疑慮,她笑著回道:“你放心啦!那天的司機大哥人超級好的,我們一路聊天,結果開到墓仔埔去,三個人還一起在車上念經壯膽,是個很有趣的經驗呢。”

    “你不是會開車了,為什麼還要坐計程車?”他以眼神示意她下車換位子,自己則率先打開車門下了車。

    白蘋很有默契地跟著下車,坐上副駕駛座之後才又道:“有時候外拍很累,連開車的力氣都沒有,就只能找小黃司機幫忙了……你知道方位了嗎?”

    “嗯,上一個路口就該轉彎了。”嚴讀打著方向盤將車子回轉。“你很喜歡現在的這份工作嗎?”

    “非常喜歡。”她用力點頭。“雖然工作時數很長,但是每次只要感受著新郎新娘拍婚紗時的幸福氛圍,我就覺得愛情也許並不愚昧可笑,不像我爸爸或是嚴爺爺那樣的愛情,而是絕對專注、唯一又執著的,也許這樣純潔無瑕的愛情只在當下,但是我用鏡頭捕捉到的每個瞬間,就是對愛情的可貴見證,你不覺得挺美好的嗎?”

    專注、唯一又執著……他想起曾經嚷嚷著討厭童話故事的她,嘴角不禁彎起。“沒有人在你面前吵架到撕破臉不結婚嗎?”

    “喂!你怎麼老是可以想到這麼黑暗的一面?有是有啦,但那也只是少數幾對感情基礎不夠深厚的,而能在結婚前看清對方也是件好事,總比結婚後相看兩相厭來得好吧。”

    她說得頭頭是道,一雙眼眸炯炯有神。

    “所以其實你還是嚮往童話故事裡的幸福快樂,不是嗎?”他莞爾。

    她被問得啞口無言。

    “白蘋,你現在還討厭《白雪公主》的故事嗎?”

    記憶因他的問話再度浮現腦海,年幼時自以為是的她,認為自己來到白家會讓嚴薇媽媽和白雪不幸福,直到嚴讀那日的一番話,扭轉了她悲觀的想法。

    “我很幸運,爸爸媽媽和妹妹都很愛我。”她知道他要問的是什麼。“但是我實在太愛太愛簡竹萍了,我不敢相信她竟然會拋下我再也不回來,所以我很生氣,對每個人、每件事都很生氣……”

    車窗外的風景愈看愈熟悉,白蘋的臉色因為緊張而更加蒼白。

    即使闊別了十七年,鄉下地方樸實單純,多數建設變化並不大,童年時期便有的斑駁紅牆矮房,大片田地和農舍,不知見證多少歷史歲月的土地公廟,隨著每一處轉角街景與兒時記憶重疊在一塊兒,她的心愈是揪緊,直到嚴讀將車子停了下來,她不由自主地握緊雙拳,直勾勾地看著位在左前方的一排建築物。

    “我們到了。”嚴讀輕聲提醒。

    “那是……外婆家。”她指著那排建築物的其中一棟。

    “你要先休息一下再下車嗎?”見她面露怯意,他有一絲心疼,語調愈放愈柔。

    “不用了。”白蘋說話的同時開始動作,她下了車,步伐卻顯得遲疑。

    她盯著眼前那棟兒時曾與母親一起居住的屋子,勾起許多和母親共同歡笑快樂的回憶,不知道母親看見現在的她會是什麼反應?

    “走吧,無論是什麼結果,我都會在你身邊。”見她停下步伐,目光卻充滿著渴盼,嚴讀伸手緊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白蘋驚訝地低首瞪著被他大掌握住的手,只覺得他的手厚實又溫暖,她根本來不及思考是否該掙脫,就被他拖著往前走去。

    她思緒混亂,分不清此刻緊張顫抖的情緒究竟為何,只能反握住他的大手,藉由他堅定的力量來確認自己其實有所依靠,相信無論接下來發生任何事,她不會再是一個人……

    “請問有人在家嗎?”嚴讀敲著門板,揚聲問道。

    等了許久,屋內緩緩走出一名年約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誰啊?”

    白蘋從嚴讀身後探出頭來,一看到對方,雙眸乍亮,怯生生地喚道:“春生舅,是我……小蘋。”

    “小蘋?”男人蹙起眉頭瞅著她,再仔細一瞧那神韻輪廓,一雙眼因激動而睜園,他張著嘴,好半晌擠不出一個字來,直到她又朝他靦腆一笑,他才找回了聲音,著急的問道:“小蘋?你是白蘋嗎?是嗎?是簡竹萍的小蘋?”

    “是我,春生舅。”白蘋眼眶一熱,看著從小就相當疼愛她的舅舅,倍感親切。

    “快進來,天氣這麼冷,不要在外面吹風。”簡春生伸手拉著白蘋要進屋,但一股阻力卻止住了他前進的步伐,他回頭一瞧,才發現一個陌生男子正牽著白蘋的手,文風不動地筆直站在門外,簡春生看向白蘋,疑惑地道:“這位是……”

    “呃……他姓嚴,是我的……”白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兩人之間的關係,更不願意讓簡春生知道嚴讀的身分,她擔心一旦簡春生得知後會將嚴讀掃地出門,那不是她所樂見的。“他是我的、我的……”

    “嚴?”簡春生眉頭皺起,神情古怪,在見到白蘋苦惱的不知該如何介紹,心底尋思幾回後,問道:“男朋友出?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啦,你們兩個是還在曖昧嗎?”

    “不……”

    白蘋正要反駁,卻感覺到嚴讀的大手加重了力道,她隨即住了嘴。

    “您好,初次見面,敝姓嚴,單名讀,閱讀的讀。”

    “喔,您好、您好,嚴先生請進、請進。”來到客廳,簡春生睞了眼兩人交握的雙手,再瞥向白蘋,取笑道:“小蘋啊,你都把男朋友帶來了,還不好意思向舅舅介紹,真是太見外了。來,隨意坐,當自己家,我去準備茶具,等一下我們一邊泡茶一邊聊。”

    “春生舅,不用忙了,我們……”

    白蘋急著站起身,簡春生揮手示意她坐下等待,人便往廚房走去。

    “坐下吧。”相較于白蘋的局促不安,嚴讀反倒處之泰然,他的視線始終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就連嘴角啥著笑都不自覺。“我一直覺得很好奇,為什麼你會直接喊你母親的名宇,連舅舅也帶著名宇喊?”

    她收回跟著舅舅溜去的視線,因他的問話而陷入童年美好的記憶。“我媽十八歲就生下我了,那時她正年輕,又是村子裡家喻戶曉的村花,而我爸在我出生前就到臺北打拚了,所以我媽老是叮嚀我不要喊她媽媽,這樣其他人就會以為她還單身,但每次只要她帶我出門,逢人就會說我是她最可愛聰明的女兒,最後是我自己太想要有一個爸爸,所以在外人面前我有時候會喊她的名字,而不喊她媽媽。”

    “你爸媽沒有結婚嗎?”他皺眉問道。

    “他們是私訂終身,等到外婆和春生舅發現的時候,我媽已經懷了我,據媽媽的說法是,爸爸是個孤兒,擔心被媽媽的家人看不起,打算北上闖出一番事業後,再來把我媽接過去。”白蘋諷刺一笑,“誰知道我爸北上闖出事業後,又另外娶了個老婆呢!”

    嚴讀眉心糾結,感受到她對父親的埋怨。“你會怨嚴薇嗎?”

    她老實低語,“有時候……我知道嚴薇媽媽其實是最無辜的,她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但我就是會忍不住怨她,如果沒有她,也許爸爸就會回來和我們團聚,也許我就不必和簡竹萍分開。”

    人的私心永遠都以自我為重,這也是白蘋不愛待在白家的原因,每當嚴薇對她好,她便會更討厭自己。

    當情緒在好與壞之間遊走拉扯,她就覺得痛苦萬分,長年累積下來的疲倦使得她無法再壓抑,終究是在二十五歲生日那天爆發。

    儘管對於嚴薇充滿愧疚,但白蘋心底最渴盼的還是能回到親生母親的懷裡。

    嚴讀沉默地聽著白蘋低訴,想著,也許大媽心底便是如此怨著自己的母親,長年來,母親對於他的苛求、壓制甚至是各種無理的要求與忽視,直到此刻,他似乎能夠透過白蘋而有所體悟。

    想到這裡,他歎了好長的一口氣。

    她見他神情惆悵,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

    “嚴薇很愛你。”嚴讀見她的神情乍現自責,緊接著解釋道:“因為她很愛很愛你,所以她根本不在意你怨過她,你也不要覺得自己糟糕而一直折磨著自己。”

    “你怎麼知道她很愛我?”她被他此刻溫柔的神情迷惑,胸口灼燙得不可思議,今天分明寒流來襲,但她卻渾身發熱,手心甚至被他的體溫熨出了一層薄汗,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像著魔一般緊盯著他難得的溫煦笑容。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他抬手揉了揉她的發心。

    這樣的動作充滿了寵溺,教簡春生瞧了怪不好意思的,只好再蜇回廚房,讓小倆口能多獨處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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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8-28 01:51:56
第5章(1)

    白蘋看到簡春生回到客廳後,再也按捺不住地問道:“春生舅,我來是想見見我媽……你知道她在哪裡嗎?”

    簡春生的身子一僵,但很快又恢復正常,將茶具放置在桌上,他落坐,神態從容地泡著茶,壺裡的乾燥茶葉隨著滾燙熱水的傾注而伸展,頓時空氣彌漫安定心神的芬芳茶香,令他緊鎖的眉心稍稍舒緩。

    “小蘋,你媽跟我說她把你送到你爸那裡去,這幾年你過得好不好?”

    白蘋沒想到簡春生會突然這麼問,她遲疑了一下,回道:“嗯……我過得很好,爸爸很疼我。”

    “你爸有再娶老婆嗎?”簡春生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白蘋記起童年時期經常聽外婆和母親為了父親的事而爭吵,雖然她已經不太記得吵架的內容,但是那種不偷快的感覺仍舊非常鮮明地存在於她的情感知覺裡,她明白簡春生對父親依然心懷芥蒂,思慮半晌後,才輕聲回道:“有。”

    簡春生先是沉默,接著歎了一口氣,“你媽和你爸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完全不清楚,當初你媽自顧自的把你送過去,你外婆氣到整整三天不和你媽說話……那時我們都對她很不諒解,你也是,對不對?”

    白蘋聞言,眼眶一燙,哽咽頷首。

    “你媽就是被你外婆寵無法無天,做什麼事都任性得要命!當初和你爸私訂終身也是,懷了你又決定把你生下來也是,自己一個人決定把你送去給你爸也是……每一件事都不找家人商量商量,她老說那是她自己的人生,沒有人可以代替她決定任何事情,反正出了事她會全權負責。那時你外婆成天罵你媽把你一個人丟去臺北哪叫作負責任的態度,她們母女倆天天吵架,吵到屋頂都要被掀飛了。”

    簡春生回憶起往事,神情相當溫柔,那些因為妹妹自作主張而雞飛狗跳的日子,縱使有再多煩擾,家裡卻還是熱鬧溫馨的。

    他掏出一封信遞給白蘋,泛黃信封上娟秀的字跡寫著白蘋兩個字。

    “你媽實在太任性了,完全沒有告訴我們她生病了。”簡春生苦澀一笑。“她走了之後沒多久,你外婆也跟著去了……小蘋,如果你心裡有怨,試著放下吧,你媽也是不得已才把你送走的。”

    白蘋無法置信,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虛弱地道:“可是……她和我約定好了,她說會在我二十五歲生日的時候來接我的……”

    簡春生一愣,臉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動,接著苦笑道:“這的確很符合她樂天的性子,她應該是覺得自己的病能夠痊癒吧……”

    “她得了什麼病?”恐懼從心底蔓延至四肢,她覺得手腳冰冷,順著簡春生的話生出她不敢想像的猜測。

    她會不會再也見不到母親了?

    簡潔有力的兩個字,輕而易舉地粉碎了白蘋的所有冀望,她捏緊手中的信,覺得耳鳴、頭暈甚至想吐。

    “小蘋,短短一個月,你媽的病情就開始惡化,她要走之前把這封信交給我,她說只要你來找她,就把這封信交給你。”簡春生抹去眼角的淚珠。“我們按照她的遺願,讓茉莉花伴著她的骨灰撒向大海……她說如果你想念她,可以去看看大海,大海能包容你內心所有的不平靜,安撫你的悲傷,就像她深愛你的方式一樣。”

    白蘋眼神空洞,眼眶灼燙,但怎麼也擠不出一滴淚來。

    從昨夜到剛才的一路上,她滿心期待,反覆在心裡想著與母親重逢後該說些什麼,該以什麼樣的笑容去面對,結果,她只收到了一封信。

    連人都無法再相見……

    “小蘋,你還好嗎?”簡春生見白蘋石化成一座雕像,憂心忡忡地問。

    “啊?”白蘋茫然地看向簡春生。“我……還好啊,沒事……春生舅,那……既然媽媽不在,我就先回去了,下次、下次我再來和你聊聊天,好嗎……”她勉強扯開笑容,一邊說著,一邊倉皇起身往門外走去。

    嚴讀馬上看出她的不對勁,向滿臉擔憂的簡春生點頭示意後,隨即起身跟在她身後守護著,她的步伐才剛邁出大門,本是站得直挺挺的身子倏地癱軟,嚇得他連忙上前將她攬入懷中。

    跟在兩人身後的簡春生神色慌張,趕忙上前焦急地問道:“怎麼了?”

    嚴讀想要察看白蘋的神色,她卻將臉埋入他懷裡,不肯被人窺見她的脆弱與無助。

    她毫無防備地被哀慟偷襲,她根本來不及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一直以來心底最重要、最珍貴的那個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了,所有計劃著想要與那人說的話、與那人一起做的事,現在全都成了一場空。

    她緊揪著嚴讀的衣襟,覺得雙腳虛軟,再也無力行走。

    “白蘋?”嚴讀輕聲低喚,嗓音裡蘊含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白蘋聽得心頭一酸,視線在轉瞬間被淚水模糊,她剛開始哭得壓抑,直到嚴讀的大掌緩緩撫上她顫動的背,那安撫的力道衝擊著她所有的感官知覺,所有不甘、悲痛、想念、埋怨全都蠢蠢欲動,亟欲突破矜持,接著她聽見自己哇的一聲放聲大哭,就像小的時候在母親懷裡那般肆無忌憚,哭盡她的苦痛委屈。

    見狀,簡春生一臉心疼,感歎地道:“唉,哭出來就好,辛苦你了孩子,真是辛苦你了……”

    “嚴……讀……這次……媽媽……真的、真的不會再回來了……”白蘋哭得崩潰,腦海裡全是八歲那年母親離去的背影。

    嚴讀鼻頭一酸,加重了擁抱她的力量,將她密密實實地守護在懷中,他吻著她的發心,抱歉低語,“抱歉,我當年不該說她不會再回來了……白蘋,我很抱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附在她耳畔傾訴著他紮根在心底深處的小秘密,直至今日被她的眼淚侵蝕透澈,他才明瞭,即使早在她十六歲那年給予了自己溫柔的諒解,但他卻未曾原諒過自己年少時的莽撞曾經那樣傷了她的心,更徹底揪疼了自己的心。

    “寫給小舅的情書為什麼全都寄到這裡來?”白雪雙手托腮,讚歎地盯著滿桌子散亂的信封。

    “因為你小舅把通訊位址改到我們家了。”嚴薇在廚房忙碌著,分神的當下正巧瞧見白蘋走入廚房,順道喚了聲,“小蘋,你起床啦?等一下小舅舅會來,媽要帶白雪去上鋼琴課,你把桌上這些整理給他好嗎?”

    白蘋打著呵欠伸著懶腰,問道:“這些是什麼?”

    “姊,媽說這些全——都是女孩子寫給小舅的情書喔!”白雪的雙眼亮晶晶的,十三歲的年紀對於愛情雖然尚處於懵懂階段,但好奇心卻是非常旺盛。

    情書?這下勾起白蘋的興趣了,她笑得賊兮兮的,“可以拆開來看看嗎?”

    “不——行——”嚴薇拉下臉,警告著蠢蠢欲動的大女兒,見她一臉掃興地止住了動作,才又轉身繼續準備早餐。

    白雪見母親的注意力沒放在她們姊妹倆身上,神秘兮兮地湊到姊姊耳邊小聲說道:“姊,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喔!”

    “什麼?”白蘋拉長耳朵。

    “上次小舅也偷看過你的情書,所以你也可以趁媽不注意的時候偷看小舅的情書啦!”白雪捂嘴笑得一臉三八。

    白蘋瞠目結舌,失神了好一會兒才急切地問道:“他偷看我的情書?你怎麼知道?該不會你也是共犯吧?”她齜牙咧嘴,伸出雙手作勢要往妹妹的脖子掐去。

    “我才不是共犯,我是不小心看到的啦!其實小舅也不是偷看,誰教你把那些情書亂丟在客廳茶几上,小舅一個人在客廳可能覺得很無聊,就拆來看了。”白雪急忙為自己澄清,擔心姊姊會狠下毒手,還起身離白蘋遠一點。“所以等一下我和媽出門,你可以趁小舅還沒來之前先偷看他的,以牙還牙!”

    “什麼以牙還牙?白雪,媽媽是這樣教你的嗎?早餐我弄好了,你帶上車吃,白蘋,你的在這裡,我們先出門了,桌上的信件記得幫忙整理一下喔。”

    嚴薇輕敲了下小女兒的腦袋以示警告,再將白蘋的早餐放到桌上,給她一個擁抱後,便匆匆忙忙牽著白雪一路往外走。

    “啊!要遲到了!”被媽媽拖著往外跑的白雪瞥了眼時鐘,慘叫出聲。

    白蘋夾起一塊蛋餅送進嘴裡,聽見妹妹的哀號聲,她笑到嗆咳,趕緊喝了一口溫牛奶潤喉舒緩,直到感覺好多了之後,她的注意力又被桌上那一疊信給吸引過去。

    想到妹妹說起嚴讀也看過她的情書,一股氣惱油然而生,她決定仿效他的卑鄙。

    “哼哼,嚴讀,誰要你偷看我的!”她挑眉,從中挑選了一封她覺得字跡工整漂亮的拆來看。

    親愛的嚴學長:

    上次向你告白,你說你已經有一個心儀的物件,只是苦無機會向對方傾訴心意,那時我以為這只是你為了搪塞我、拒絕我隨便找的理由。

    可是後來陸陸續續有好幾個同學說看見你身邊偶爾會出現一個她,她們說你看著那個女孩的眼神,像是擁有了全世界一般,心滿意足又溫柔多情,大家都瘋狂嫉妒著那個她,只可惜我還沒有機會看見那個能夠令學長傾心的她。

    我想,她一定是個非常幸運的女孩,因為她能夠輕而易舉虜獲學長的心、佔據全部的你。

    但是學長,倘若你和那個女孩的愛情無法開花結果,你是不是能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站在你身邊,陪你共用所有的哀愁喜樂?

    喜歡你的若思筆

    嚴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白蘋一時慌張,連忙將手中的信紙揉成一團緊握在手心裡。“呃……早……”她作賊心虛地低頭吃著蛋餅,“這個、這個……都是你的。”她指了指滿桌的信件。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仔細篩選著重要信件,而那些粉紅夢幻般的信全都被他打入冷宮,未再經手入眼。

    “嚴讀,那些全是女孩子們的心意,你好歹看一下吧。”

    正在啜飲咖啡看著報紙的嚴讀分神瞥了白蘋一眼,“不能回應她們的心意,看了又有什麼用?”

    白蘋想起剛才那封情書中提到嚴讀似乎有喜歡的物件,她喔了一聲便沒再說話,而緊捏在掌心中的信紙像是會哭泣一般,讓她的心情跟著瞬間低落,好像自己也失戀了一樣……

    “那些寫給你的情書,你也都有看過嗎?”嚴讀見她沒再說話,主動問道。

    “喔,我全部都會看啊,尤其是應理寫的情書,我會特別把它整理好夾在日記裡,”談到唐應理,白蘋整個人陷入更低潮的情緒,“可是現在哪有心情看情書啊……”

    聽見她提到唐應理,他下意識蹙眉,對於她現在還會受到前男友影響,感到不是滋味。“沒心情看情書?”他頓了下,再問:“那你手裡拿的那封是什麼?不就是情書嗎?”

    呃……她的背脊一僵,乾笑道:“你都看到啦?”

    他向她拋去一記白眼。

    看他不像生氣的樣子,白蘋索性耍賴指控,“你也偷看過我的情書,我當然要偷看回來啊!”

    嚴讀一愣,“你……怎麼知道?”

    白蘋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驚奇地瞪著他紅通通的耳廓。“小雪看到的,她剛才告訴我的。”一掃方才提起前男友的陰霾,她笑得眼兒彎彎,好奇追問:“嚴讀,你為什麼要偷看我的情書?”

    “那你為什麼要偷看我的情書?”他不答反問。

    “嗯……無聊想看。”她回道。

    他雙手一灘,一副“這也是我的答案”的表情。

    “喔……”白蘋忽然想到手中情書的內容,追問道:“嚴讀,這封信上寫說你有喜歡的女生了,那個女生是誰?我認識嗎?見過嗎?”

    嚴讀思緒暫停,瞪著她鐃富興味的表情,頓時百感交集,他收回視線,發出一聲微弱的低歎。

    “喂!跟我說一下嘛。”

    “秘密。”他沒好氣地回道。

    “什麼秘密!告訴我又不會怎麼樣。”想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白蘋耍起了小姐脾氣。

    “這麼想要知道?”嚴讀見她點頭如搗蒜,晶亮雙眼充滿了好奇,沒有其他的情緒,他有些氣惱。“那你也得用一個秘密和我交換。”

    她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交易,絞盡腦汁思索一番後,說道:“我睡覺的時候會磨牙。”

    “這不是秘密,小雪早就向我抱怨過了。”他冷冷地道。

    小雪這個大嘴巴!白蘋咬牙切齒,水靈靈的瞳陣轉了好幾圈,再道:“我說謊的時候會一直抓耳朵。”

    “這不用你說我也看得出來。”嚴讀恥笑她。

    啊!被人洞悉的滋味真是教她恨得牙癢癢的。

    “我……我哭的時候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除非給我吃甜點,我的心情才會好一點。”

    嚴讀見她費盡心思對他掏出自己所有的秘密只為換得他的秘密,原本惡劣的心情終於漸漸轉晴。

    “你用這種等級的小秘密就想交換我的大秘密,對我來說實在太不划算了。”

    白蘋賭氣地回道:“那我用很多很多小秘密和你交換不就行了嗎?”

    “很多很多是幾個?”嚴讀興致勃勃,專注凝視著她掙扎的表情。

    “嗯?幾個?你覺得你的大秘密可以換我幾個小秘密?”她反問。

    她可真逗趣,她也許不明白,他所謂很多很多的意思,可是要對他掏心掏肺的程度呢!“等我覺得夠了為止,你認為這樣值得來換我的大秘密嗎?”

    說完,他想也許她會因此而卻步,神情不禁變得有些陰鬱。

    “好啊,那我就說到我再也沒有好奇心為止好了,如果那時還換不到你的大秘密,我也認了。”她聳聳肩,“喂,嚴讀,到底是什麼樣的女生讓你把她藏在心底這麼深這麼深?你如果喜歡她就告白啊!當初應理也是主動向我表白,我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是喜歡他的。”

    嚴讀兀自生起悶氣,將臉撇開,不願看到她提起唐應理時那帶點依戀又帶點難過的複雜神情。“我和唐應理不一樣。”

    “生氣了?”白蘋一臉懊惱。“抱歉,我並不是要拿你和唐應理比較,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他低聲問道:“你和他都斷得一乾二淨了?”

    從平安夜到現在,唐應理已經有三個月不曾出現在白家了,縱使唐應理三番兩次請求他幫忙,也都被他一口回絕。

    被利用,一次就夠了。

    都怪他當初未曾察覺到唐應理對白蘋的心思,以為唐應理只是熱情健談,在學校兩人就常常聊天,接下來唐應理進出白家也是家常便飯。

    直到……唐應理告訴他,他向白蘋告白,白蘋也答應了。

    嚴讀永遠忘不了眼睜睜看著白蘋投入唐應理的懷抱,自己無能為力又挫敗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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