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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輕 -【初心不改(夜嫁系列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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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1 01:25: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初心不改(夜嫁系列之一)作者:朱輕

欲擒故縱追男人時,她傻得拿一夜換他一輩子;
想方設法追女人時,他笑著用承諾換她一輩子。


生在富貴人家,蘭妙言的表哥是芙蓉鎮的掌事人,
金枝玉葉的她,人稱芙蓉鎮第一美,喜歡她的男子數不勝數。
因為打賭,刁蠻任性的她竟傻得玩火自焚,
跑去勾引那個被稱為柳下惠的男人上床。
本以為這天下間只有她甩男人,沒有男人可以甩她,
可這個讓她心動的男人不但罵她妖女,還敢丟下她跑了。
因為不甘心,也為了那一夜意外生下來的女兒,
蘭妙言決定找上門跟修彌算算這六年來的帳。
結果,帳沒算完,一個妖女,一個捕快,
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竟然打算成婚了!

女主角:蘭妙言       男主角:修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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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1 01:2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殘燈如豆,禪房內空無一人。

方方正正的檀木桌上,擺著半杯冷茶。 而在杯口上方,一根由細線拴著的銀針靜靜垂立。 有焦黃的液體正緩緩漫過白線,房外越發逼近的腳步聲令房中的空氣都緊繃了起來,液體滑落的速度慢得令人頭皮發麻。 終於,咚的一聲細響,液體沿著纖細發亮的銀針滑落,引得杯中平靜的水面蕩起細小漣漪。

吱呀,房門被推開。

細線嗖的一下被抽了回去。

僧衣烏髮的少年走入房內,他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的年紀,清瘦卻不單薄,俊美卻不女氣,唯獨眉色略淺,令那好看的五官平添了幾分淡漠。 剛剛誦經完畢的少年微覺口乾,走到桌邊將那半杯冷茶一膁而盡,而後抬手取過油燈吹滅。

噗的一聲,禪房陷入了黑暗。

窗櫺半撐,有微風送入。

一個緋衣少女站在黑暗中,鮮豔如火。 她雙手背後,好奇地打量著床上安穩睡著的年輕男子,烏黑澄明的眼珠兒滴溜溜地打轉,似有不耐。

這個藥到底有沒有用? 是她滴得太少,還是阮玉素那傻笨的誆人呢? 蘭妙言用手指頭敲了敲額頭,片刻後右手成拳,輕輕地打在左掌心中。 算了,若是藥無用,那她就強上,總不能讓那些丫頭笑話了去。

可還沒等她強上,木床上的男子就已經有了反應。  


他的呼吸在少女的目光中變得越發急促,須臾過後不安地翻了個身,緊擁著原本平整蓋於身上的薄被,不由自主地磨蹭著,吼間滾出難耐的悶哼。

蘭妙言還是第一次看到男人動情,忍不住湊到床邊細細打量。 灑滿禪房的清輝漸漸減移,隱約間映出床上男子微紅的臉。 他的眉薄而唇紅,顔色同樣淺淡的纖長睫毛在不斷顫抖。

蘭妙言伏在床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好燙! 她縮回手,卻將小臉兒湊得更近。 男子難得一見的焦躁模樣令蘭妙言覺得很有趣,心頭浮起了繼續挑逗他的惡劣想法,於是手腳俐落地爬上床,將側躺著的他翻過來,然後八爪魚似的,結結實實地壓了上去,就像是第一次捕獵,略顯笨拙的小老虎。

男子霍地睜開眼。

正準備爬起來的蘭妙言一對上他的眼,心驀地一跳。

他目光渙散,殘存的理智似乎在努力將其聚攏,以便看清眼前的人,「你……你是誰?」

男子粗啞顫抖的聲音提醒著蘭妙言他還在藥力的控制下,於是便也放下心,大膽地伏下身盯著他,眼睫搨動,「我?」思忖片刻後,紅唇倏爾勾出一抹狡猾的弧度來。 她用小手撥開他的僧衣,直接撫上那滾燙的胸膛,「我是來把你拉入凡塵的人。」

眼前的男人,即將在下個月落髮出家,遁入空門,可她偏偏要冒出來搗亂。 蘭妙言得意地笑了起來,美眸半瞇。

男子混沌的眸目不斜視地盯著她。 強烈的藥力令他看不清少女的面容,唯獨能看清她那雙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眸,玲瓏剔透,如同淬了火的琥珀,燎得他心如火燒。 男子忽然伸手捉住那不斷在他身上作亂的小手,無骨般柔軟的觸感令他掌心發癢。

蘭妙言被他捏得有些疼。 怎麼,還有力氣反抗? 果然藥效不夠……

飄忽的思緒在男子突如其來的吻下戛然而止。

主動權瞬間發生了更替,蘭妙言轉眼間已被他壓在身下,附著在嬌軀上的精瘦體魄提醒著她眼前的年輕人遠不像看起來那般清瘦,多年來的習武清修令他的身體比同齡人要有力精壯得多,勻稱又修長的四肢中似乎蘊藏著無限力量。

小老虎遇上了真豹子,蘭妙言有些傻眼。

緊壓著她的男子重重地啃咬著那對潤唇,將她方才的放肆張狂啃得乾乾淨淨。

蘭妙言叛逆歸叛逆,但與男子有肌膚之親卻還是第一次,那些由姐妹們面授的小技巧此刻全都派不上用場了。 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少女嬌羞令她開始掙紮,可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僅用一隻手就掐去她所有的反抗,另一隻手則是探到她的胸襟處,胡亂地拉扯。

「餵,你……啊!」

伴隨著她的嬌呼,緋紅的衣衫與肚兜一同被粗魯扯下。 正在發育中的秀致雪乳瞬間彈出,晃出的細小漣漪令他心頭的火焰燒得更旺,耳邊還響著少女惱怒的抗議聲,「你、你搞清楚,是我先……」可他卻恍若未聞,一雙手急不可耐地滑下,迅速地扯下她的褻褲。

蘭妙言又狠狠地低呼了一聲。 饒是向來離經叛道的她,面對被人剝光的境況時也會覺得羞齦。

蘭妙言的胴體完完全全地呈現在男子的面前,那在黑暗中更顯得瑩白如玉的身體刺得他眼角發痛,混沌的雙眸中竄出了一絲理智。 他攥著蘭妙言的手驟然一鬆,整個人像是被兜頭澆了盆冷水般,「不……」

被鬆開了箝制,蘭妙言立刻縮回手擋在胸前。

男子仍舊伏在她身上,卻緊咬著牙關不再繼續,而是問:「你對我做了什麼?!」

蘭妙言又羞又怒,「我對你做了什麼?你看清楚現在的狀況,明明是你在對我做什麼!」

他擰眉,目光時而清明、時而混沌,從吼間逸出的哼吟充滿痛苦,「我、我很難受。」廢話,中了玉郎渡的男人,沒一個不難受的。

蘭妙言倒是很蔚異眼前這個人居然有能耐半路清醒過來,並且有這個意志力和已經脫光光的自己說話。 不過這究竟是他意志力太強大了,還是自己的身子不夠誘惑他? 後一個揣測令蘭妙言不爽地嘟起紅唇,擋在胸前的玉臂轉而插住纖腰,連那一丟丟的少女羞怯也不見了。

男子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她胸前的溝壑間。

她秀美的豐盈瑩白如牛乳,而那胸前的兩抹嫣紅就如同飄在牛乳上的兩瓣櫻花,搖搖晃晃、楚楚含羞,惹得他的小腹熱成一片,胸間奔騰的慾火燒得他口乾舌燥,只想低頭狠狠地吸吮一下方能止渴。

蘭妙言見他在看自己,忍住羞怯驕傲地挺了挺胸。

男子按在大床上的手猛地收緊,他移開目光,搖了搖頭,然後重新看向她,「不管你做了什麼……給我解藥。」

竟然還能強撐! 蘭妙言動了氣,粗魯地用小手扯開他的僧衣,然後重重地擰住那堅硬的乳尖,「我就是你的解藥。」

男子的呼吸亂了,眼底殘餘的理智瞬間被慾望席捲。

蘭妙言漂亮的眼底閃爍著火光,熱情又狂野。 她勾住男人的脖子,不甘地問:「臭和尚,你是想要我的,對不對?」

男子用行動回答了她。

夜色濃深,薦福寺內一片靜謐無聲。

在寺廟的角落居住著即將在下個月剃度出家的俗家弟子修彌。 而此匆,平素總是悄無聲息的禪房裡卻傳出了一聲緊過一聲的喘息聲。

簡單古樸的木床上,兩具膠著的軀體難捨難分地糾纏著、起伏著。 男人壓著少女折起來的雙腿,青筋蜿蜒的弩張慾望自她水漬氾濫的蜜穴間反反覆覆地進出。 一下又一下,其根沒入,密集得令人無法呼吸。

蘭妙言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了。

除了呼吸仍舊急促有力以外,她渾身上下再沒有絲毫力氣。下體又痠又脹,那被他用大手捧住分開的臀瓣也像是要被扯裂似的。蘭妙言想要抗議,可無奈男人的動作太過迅猛急速,粗大的分身似乎都能頂住她的喉嚨,將她所有有反抗都擊碎成呻吟。

當一輪抽送終於停歇時,蘭妙言才有了力氣求饒,「好疼……我不行了……」

話音未落,癱軟的嬌軀就已經被修彌翻了過去。

她急喘了一下,忙跪起來,「不要、不要了,別再……嗯!」

粗壯依舊的男根從後面狠狠進入,他彎腰覆在蘭妙言的雪背上,一手捧住她懸顫著的椒乳,熾熱的唇緊貼著她的耳,一面忘情地吸吮,一面言簡意賅地強調,「要。」言罷將另一隻手沿著她的胸腹滑下,來到兩人的交合之處不斷揉搓。

蘭妙言嬌軀一緊,難耐地呻吟:「嗯……」

緊窒的蜜穴被那鐵棍似的慾望不斷攪動,而蜜穴上的珠粒因為他時不時地關照而變得越發脹腫。蘭妙言覺得很痛,卻又很舒服,一股酥麻溫暖的感覺從痠痛感中鑽出來,令她抗拒的表情逐漸變得渙散,情不自禁迎合般地扭動著細腰,堅窒的蜜穴下意識地收縮。

越發強烈的快感令修彌呻吟出聲。他急切地抱著蘭妙言跪起來。一手扭過下巴狠狠吻上,胯下的動作變得更快更狠。

逐漸逼來的快感令她啜泣出聲,香汗淋漓的嬌軀開始不斷痙攣。在修彌的動作之下,堅翹的臀瓣驟然一縮,炙熱腫脹的花心瞬間漫出大量的津液。可對方仍是沒有停止,下腹撞擊著雪臀,慾望攪弄著蜜汁,發出淫靡的聲響,曖昧又催情。

修彌似乎也有些支持不住了。

他鬆開軟成一團的蘭妙言,一手掐著她的腰,一手按著她的背,開始最後的衝刺。

修彌的清眸似是染了魔障般烏黑一片,已經完全被慾望朦蔽。在釋放熱流的瞬間,他的視野有了瞬間的清晰。恍惚之間,他先是看到少女光潔窈窕的背脊,她跪趴在自己身下,三千青絲垂在一側肩頭,露出後頸處一抹鮮艷胎記來。

他失去意識,轟然倒下。

在壓到她身上的瞬間看清了那個胎記的形狀,是火焰。


一夜歡愉不休,再醒來時已是天色漸亮。

蘭妙言擁被坐起,睡眼惺忪地轉過頭,便瞧見了旁邊那還在昏睡的男子。

那不著片縷的身體看起來白皙卻不鬆軟,肌肉緊繃、紋理清晰,不瘦削亦不壯碩,每一寸都恰到好處。 怪不得十四宮的姑娘們都惦記他,原來他不僅皮囊好,身材也很不錯。 她的目光下滑,落到他於小腹處交疊的雙手上。

他的五指修長,白皙的皮膚下是清晰的青色脈絡。 看起來明明是再文秀不過的一雙手,可繼續往上瞧才能發現他的小臂有明顯的血管突出,顯得充滿力量。 所以這人根本不像看起來那麼弱雞,不僅力氣大得驚人,連那處也她的目光自他腿間滑了一下又瞬間彈開。

蘭妙言沒工夫再欣賞這臭和尚的身體了。

她輕手輕腳地爬下床,然後撿起了散落一地的衣裳套上,穿衣的時候難免會看到昨晚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斑駿罪證。 蘭妙言又氣又羞,再一次覺得自己太吃齡了,僅僅是為了一個賭約,被這臭和尚折騰一夜真的值得嗎? 而且昨晚還是她的初次……

其實初次不初次的,她倒是不在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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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1 01:26: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經年和十四宮的妖精們廝混在一起,蘭妙言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作貞潔、婦道。 那裡的姑娘各個天生妖肌媚骨,從小就被訓練著利用美色來獲得所需、為組織效力。 而平時無事可做的時候,這些姑娘就專愛調戲良家婦男,所以這距離十四宮最近的薦福寺,就成了她們找玩物的理想處。 鬧得寺中的和尚都恨不得把貞操拴在褲腰上,生怕哪一日給丟了。
而在這薦福寺中,修彌又是個和尚中的和尚。

聽說他是被方丈收養的棄嬰,自小長在佛門,六根清淨、一心向佛,完全不把她們放在眼裡,平日裡也不像其他和尚那般驚慌失措,總是一臉無慾無求的該死模樣。

所以閒得無聊的小妖精們就又開始作怪。

「咱們打個賭吧。」

「說來聽聽。」

「下個月,修彌和尚就要剃度了。」

「那又怎麼樣?」

「咱們就來賭,看誰能在那之前,把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少年拉入紅塵,怎麼樣?!」
「這個好玩,不過賭注是什麼?」
「沒有賭注。若是誰搞定了他,誰就是這裡最美的姑娘。」  


一想到這個賭注,蘭妙言就覺得氣悶。

明明她才是十四宮裡最美的姑娘啊,她們無視掉自己拿這個作賭也就算了,最可惡的是還不帶她玩,這不是擺明瞭要搶她十四宮第一美的名聲嗎。 蘭妙言斷斷不肯,於是就和姐妹們撂下狠話,接著便去找不明就裡的阮玉素求了藥,再然後便發生了昨晚的事。

蘭妙言自負美貌,本以為使用玉郎渡只是加一重保險而已,可誰想到自己連這樣作弊的手段都用了,他昨晚竟還能有理智反抗。 雖說最後還是就範,但中途他清醒地抗拒還是讓蘭妙言心頭鬱結、很是不爽,暗咒這個臭和尚真是沒有審美。 哎,算了,作弊就作弊,反正成功地拿下修彌,她就是贏了,她還是十四宮第一美!

一想到這個,渾身痛得快要散架的蘭妙言又來了精神。

不過在臨走之前,還要弄點證據才行。 她又在禪房裡轉悠了一圈,而後尋來一把剪刀,從修彌披散的烏髮間俐落地剪下來一縷。 揣好了證據之後,蘭妙言悄無聲息地溜出了薦福寺。

待得天色大亮,修彌也終於醒了過來。

頭痛欲裂地坐起身,僅僅是一個起身的動作就牽扯得他渾身的肌肉都在疼。 他咬牙悶哼,只覺得頭疼得彷彿要裂開,卻仍是,片空白,可當他低下頭看到自己赤裸的身體時,零星的記憶片斷又彷佛刀片般劃過腦海,割得他更痛。

火,昨晚似乎到處都是火。 他的身體一直在發熱,只有另一具柔軟微涼的軀體才能幫他滅火。

修彌閉上眼,頓時看到一個女人跪趴在自己的腰下,她的身軀被頂弄得上下晃動,纖腰在強烈的撞擊下不斷痙攣。 三千青絲盡數披散,露出那後頸間狀如火焰的胎記來……他霍地睜開了眼,瞳孔有著瞬間的驟縮,修彌迅速從床上站起,彷彿有火燒身般趔趄著邁出去幾步。

腳下一軟,他停下步子低頭看。 地上散落著他昨晚穿著的僧衣、灰褲。

修彌用最快的速度將衣服撿了起來,火燒眉毛地丟到了門外去。 他的呼吸急促、表情緊繃,向來平穩無波的眸底翻湧著強烈的不安。

他做了什麼? 他做了什麼,佛祖,他該死的做了什麼啊! 腦海中那些情景不斷閃爍著,一片片地淩遲著他的心。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席捲了他的全身,修彌的胸膛不斷起伏著,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 片刻後,他撲通跪倒在地,痛苦地垂首。

自從四歲那年被師父收留之後,他一直潔身自好、誠心向佛,可師父卻說他塵緣未了、心有魔障,所以始終不肯為他剌度。 可這十幾年來他靜心修鏈,終於獲得方丈的允准,同意在下個月初三為他進行剌度禮。

可這時,他卻觸犯了戒條。

修彌有些發抖,不敢相信自己怎麼做出如此淫穢之事。

昨晚的他,就好像邪魔入體一般。 或許師父說得沒錯,他真的心中汙穢、存有魔障,竟然會被美色所蠱惑……等等,蠱惑? 修彌睜開眼,雖然仍是回憶不出那女人的長相,卻想起了兩人的對話。 他記得自己中途曾經清醒,可很快又失去了意識,難道自己被下了藥,還是施了蠱?

總之,一定是那個妖女做的手腳。 毫不費力的,修彌猜出了那個妖女的身分。

會來薦福寺大行穢亂之事的人,除了那屢屢來寺中騷擾的十四宮門徒,還會有誰? 還有這禪房中暗暗浮動的綿軟香氣,自己也曾從那些被妖女騷擾過的師兄身上聞到過。 他本以為自己心如止水就能躲過一劫,可卻不想這些卑劣的妖女竟會對他下藥。

可到底是哪一個妖女?

修彌恨得牙根癢癢,可須臾過後,又洩氣地一拳捶在地上。

終究也怪他定力不夠。 妖女可惡,可他又何嘗無辜,大錯已鑄,他只能一人承擔。

十四宮裡,一截黑髮被擺放在桌上,而在桌前,數雙眼睛正擠在一處盯著那縷髮絲瞧。

「這真的是修彌和尚的頭髮?!」

正坐在桌旁喝茶的蘭妙言放下茶杯,悠悠地翹起二郎腿,「千真萬確哦。」

「你……當真把他拿下了?」

心頭的小得意令蘭妙言的眉毛動了動,「那當然啦。」

證據確鑿,卻還是有人不太相信。

「所有人的頭髮長得都一樣,我們怎麼知道這就是那和尚的?」

「是哦,修彌見了咱們這工夫最好的姑娘都能坐懷不亂,更何況是……」

更何況是一個從未受過正規訓練,並且性子好勝衝動的小丫頭。

蘭妙言拉下臉來,很不高興地強調,「真的啦,我真的成功了。」

「好啦,小十二,你就不要跟著湊熱鬧了,這件事若是讓你表哥知道……」

蘭妙言在家排行十二,所以比起她文謅謅的閨名,大家更喜歡叫她蘭十二。

一聽這話,她立刻不高興了。 但凡遇到點事情,大家就愛搬出表哥來嚇唬她。 蘭妙言瞬間不耐煩起來,霍地站起,「石頭。」

一個圓臉少年忙不迭地跑進來。

蘭妙言發了氣,「去薦福寺,把修彌那個臭和尚給我抓來對質。」

「喏、喏。」

一見小丫頭動了氣,又有人開始勸,「何必把人拉來,我們信你便是。」

蘭妙言也不說話,氣呼呼地瞪了她們一眼,滿臉寫著「你們等著瞧吧」幾個大字。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石頭就一個人回來了。 面對自家小姐質問的目光,還有大家好奇的目光,他唧唧歪歪地磨蹭了半天,才說出實情,「小姐……修彌他、他走了。」

她再度拍案而起,「走了?什麼叫走了?」

「他離開薦福寺了。」

「為什麼?」

「我打聽了一下,其餘和尚也不知道,只說他今早在方丈的房中待了很久,出來後就收拾包袱離開了。」石頭看了眼自家小姐的眼色,思忖了一下之後決定補上一句,「聽說臨走前還在寺門口磕了好幾個頭,直把腦門磕破了皮才作罷呢。」

蘭妙言一愣,又坐了回去。

這時,不知是誰噗嗤笑了下,「瞧瞧,咱們小十二都把人家給嚇跑了呢。」

「看樣子下個月的剃度禮是泡湯了,十二也算是把他給拉入紅塵了吧?」

蘭妙言被諷得紅了臉,衝動地反駿,「我哪裡嚇他了,明明是這個臭和尚吃了玉郎渡後變得像鬼一樣,把我給嚇到了好不好。他還有臉跑,弄得本姑娘滿身都是……」話說一半,她忽然瞪圓了眼睛摀住嘴巴。 糟糕,說漏了! 用玉郎渡作弊的事可不能說啊。

不過其餘人的注意力卻不在作弊這件事上。

幾人先是一驚,而後面面相覷,片刻後有一個年齡稍長的女子走上前拉住蘭妙言的手,「小十二,你用玉郎渡了?」

藏不住心事的蘭妙言一哽,繼而心虛地點點頭。

珠珠兒臉色漸沉,既然用了玉郎渡,那他們八成是……可她仍是不甘心地多問了一句:「那你和修彌真的……」

蘭妙言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卻並不避諱,只是紅著臉點頭,「真的啊,我真的把他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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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見珠珠兒臉色不對,粗神經的她也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忍不住問:「怎麼了?你們平時不都是這樣的嗎?」為什麼大家都看起來好嚴肅,她不就是去拿下了一個和尚嗎? 珠珠兒立刻在她的頭上敲了一記,「笨丫頭。」

蘭妙言立刻摀住腦袋,哭喪著臉,「怎麼了嘛?」

珠珠兒道:「我們平素也只是逗那些和尚玩玩罷了,沒人會來真的啊。我們不帶你玩,只是因為你年紀小,又和咱們身分不同罷了。」她邊說邊搖頭,急得花容失色。 眼前的這位大小姐和她們這些孤苦無依、只能靠美色來生存的女人可是大大不同。

十四宮共分七賢、七煞十四個子組織,而蘭妙言的表哥楚勻,正是十四位掌事人之一。 所以她們找樂子的時候才不敢帶她玩,因為根本不同門啊。 原以為這丫頭只是好強了些,卻不想這麼大膽,竟然因為她們的一句玩笑話真的把自己的貞操給搭了進去。 這事若是讓那位斤斤計較到極致的楚先生給知道了……

珠珠兒的一番話簡直讓蘭妙言的三觀都崩成渣渣了。

「不來真的,什麼叫不來真的啊?」

那她們平時都是怎麼拿下那些和尚的,口頭表示嗎? 雖然她不太看重自己的貞操,但就這麼白白地餵了狗也是很讓人不爽的啊。 這下可好,不僅清白沒有了,連佔了她便宜的那條狗也失了蹤。 現在的蘭妙言完全忘記明明是自己把貞操強塞給修彌的。

「那個臭和尚什麼時候走的?!」

「呃,大約、大約一個時辰前。」

「給我去找!」

貞操莫名其妙地沒有了,但吃掉她貞操的這條惡犬,她一定要捉到。  


【第二章】

壺兒鎮的陳府,今日真可謂是蓬蓽生輝。

陳老爺與他的十幾房妾侍全都剃成了光頭,大光頭、小光頭、男光頭、女光頭……一眾人聚在一起時,直晃得人眼暈。

書房外綠衣紅絛的捕快已經封鎖了現場,在被陳老爺連珠炮似的控訴、抱怨,外加咒罵洗禮完畢後,修彌也走出去和同伴會合。

他一出來,剛從上京調來的新捕快甯安立刻湊了過來。

「脩大哥,你可出來了。」

「嗯。」修彌稍稍頷首。

「陳府丟的那點東西,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竟也值得他不依不饒,真是個只吃不吐的老貔貅!」南安不屑地輕哼,片刻後又笑了起來,「哈哈,九牛一毛?他哪裡還有毛,連那幾個如花似玉的妾侍都成了禿子……哎喲,笑死我啦,真是解氣。」

修彌看他一眼,「再不破案,恐怕我們也要被縣老爺剌成光頭。」

甯安臉色變了變,頓時垂頭喪氣起來。

這已經是本月的第八起盜竊案,每一次都是偷得少、毀得多,而且每一次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受害人的頭髮給剌了。 破案的期限已過,若不是案件發生得太密集,衙門缺人手,他們這幾人早就被那位脾氣暴戾的縣太爺給處置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失竊現場。

陳府庫房失竊,金銀財寶丟的不多,但卻全被毀了。

修彌隨手拿起了一柄黃金匕首,只見匕首上鑲嵌的名貴寶石都被樞了下來。 這讓他有種作案人不為圖財,只為搗亂的錯覺。

站在他身邊的甯安還在嘀咕道:「脩大哥,你說這夥人到底要幹什麼呢?不圖財、不害命,光和人家的腦袋過不去做什麼?」
有人附和道:「是啊,還專找那些為富不仁的奸商下手。」

這一個月來,壺兒鎮裡的光頭人數直線飆升。

修彌亦是覺得奇怪,自從六年前離開薦福寺之後,他已經有些年沒看到這麼多光頭了。 當年他自請離開佛門,是對自己的懲罰,亦是想要離那夥妖女遠遠的,所以才不遠千里地跑到位置偏遠的壺兒鎮來,又在機緣巧合之下成為了一名捕頭。

轉眼間他入行已有三年。

這三年來,大大小小的案件他也破了不少,卻唯有這件最奇怪。

其實本來也不用拖這麼久,他辦案很少有過了期限的時候,可這一次中途被縣老爺派去外城辦事,一走半月,這才耽擱了。 如今作案人越發倡狂,他也不得不多花些心思。 思忖間,站在一旁的甯安還在亂揣測,「難不成是有收集頭髮的癖好?」

「不要瞎猜了。」修彌將手中的匕首塞到甯安的懷中,「好好找線索。」

言罷轉身,還未來得及邁步就被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修彌先是覺得胸前一熱,混雜著茶香的女人氣息令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忽然渾身一震,接著便脫手將那人給推了出去。 送茶來的婢子摔倒在地,手中的托盤與茶杯更是碎了滿地。

修彌驚魂未定,胸襟上的捕字被茶水打濕。

「對不起,捕爺……奴婢……」那婢子一見自己撞上了那位傳說中的鐵面捕頭,嚇得立刻上來想幫他擦乾。

可誰知小手剛剛湊近就被修彌條件反射似的拂開,「別碰我!」

婢子打了個激靈,似乎要被嚇哭。

甯安忙將修彌拉到了一邊去,然後使了個眼色,便有人將那婢子給拉走了。

「脩大哥,你沒事吧?」他來壺兒鎮也有段時間,這還是第一次見修彌發這麼大的火。 修彌臉色鐵青、氣息未定,同時也因為自己的失態而略顯尷尬。 他輕推開甯安的手,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甯安滿頭霧水,忍不住好奇又拉過另一個資歷稍深的捕快,「脩大哥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呢,怎麼忽然就變臉了?」

自打調來壺兒鎮衙門之後,甯安就對這個看起來很酷的捕頭老大很是敬佩,覺得他少言寡語、內斂穩重,而且功夫好、智商高,最主要的是一身正氣,不僅潔身自好,還雷厲風行地糾正了衙門中的不正之風。 所以他應該不是那種被灑了杯茶就發火的狂傲之人啊。

資深捕快見修彌走遠了才說:「修捕頭討厭女人,特別討厭,你以後也注意著些。」

「你的意思是他不喜歡陳府的……」

「不,所有女人。」

此時修彌已經走出了陳府,可即便沒有親耳聽到,他也猜得出來自己的手下會如何向甯安解釋。

是的,他討厭所有的女人。 那一夜的罪孽早就在他的心底生根發芽,並在這六年之間盤根錯節、生長成樹,蜿蜒的枝蔓將他的心罩得密不透風。 只要有女人靠近,殘存的記憶碎片就會飛出來割斷心房外的藤蔓,緊繃的蔓條倏然斷裂,瞬間抽痛他的五臟。 那種又悔又恨的痛,會讓他下意識地抵禦。

回到衙門的監獄之後,修彌立刻脫掉濕了衣襟的捕頭服,丟到一邊。

「這麼快就回來了?還以為那個姓陳的有得羅嗦呢。」留值的捕快懶洋洋地問。

修彌未答,取了備用的衣裳換上,兀自走到監獄附的小內間裡去。

內間裡只有一張木板床。 他本想去歇歇,可走到床邊時身子倏地一晃又停了下來,那反覆在腦海中出現的一幕再次跳了出來。

六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張簡單古樸的木床前,剛從方丈處請罪而歸的修彌看著那床單上的一抹嫣紅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那時,涉世未深、滿心佛旨的他並不知道那抹嫣紅代表了什麼。 可如今六年已過,他雖然潔身自好,但也難免被世俗沾染,瞭解到一些男女之事。 所以現在的修彌很清楚,那夜給自己下藥的妖女,竟然還是個處子。 他想不通,這個妖女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竟會搭上自己的清白來陷害他?

不過不管她居心如何,自己最明智的選擇還是躲得遠遠的,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希望自己能與全世界的女人自動絕緣。

往事的記憶令修彌變得有些焦躁。 他甩了甩頭,俐落地盤膝坐上床,而後開始闔目打坐。

同時,在城內的另一頭,一條烏黑的辮子輕盈一甩,在空中劃出一抹漂亮的弧度。 一般人瞧了,難免會揣測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能蓄出這麼漂亮的長辮子來,那姑娘的小臉兒是不是比這頭髮還美呢? 可誰想到下一刻,那漂亮的辮子就啪的一下被摔到了地上。

緊接著便有男人不悅的聲音響起來,「他娘的,爺爺讓你編個假髮,你就給爺爺做出這麼個玩意兒來?你說,我一個老頭子,戴個辮子出去找男人啊?」

「不、不是我要這樣做的……」

「那是誰讓你做的?說!看爺爺不拿這破辮子抽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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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禿老三正發著飆,就聽屋外傳來一聲輕輕軟軟的女聲,「三舅舅,是我讓他做的。」他挺著氣鼓鼓的圓肚子猛地轉身,結果在看到來者的瞬間火氣就咻的一下子放沒了。

正提裙而入的年輕女子著一襲蘇錦掐絲石榴紅的翠煙衫,和一件散花水霧百褶裙。 雲鬢額發之間只以一支羊脂色茉莉小簪為綴,襯著她頸間的瓔珞圈,更顯得女子顧盼生姿、容色傾城。 最吸引人眼球的還要說她的那雙眼睛,玲瓏剔透、燦若星辰,總是蘊著狡黠。

禿老三拍拍肚子,口氣軟下來,「小十二,又拿舅舅開玩笑。」

蘭妙言彎腰撿起地上的假辮子,嬉笑著湊過來往禿老三那地廣發稀的腦袋上比劃,「我覺得滿好看的呀。」

滿臉皺紋縱橫、肌肉橫飛的禿老三突兀地頂著一條少女辮子,那畫面簡直美出新境界來。 蘭妙言圍著他轉了圈,一邊誇好看一邊笑得打跌。

禿老三瞄了眼跪在地上明顯已經笑到顫抖的人,氣瞬間不打一處來,扯下辮子就朝他抽過去,「笑個鳥!」老子治不了蘭妙言,還治不了你嗎。

那人被抽了一辮子,瞬間老實了。

禿老三攥著辮子坐回去,老大不高興地咕噥道:「之前明明說剃下來的頭髮都給老子做假髮的。」他早該猜到蘭妙言這妮子不會這麼好心的,從小到大她就有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上的惡趣味。 不過既然不是為了給自己做假髮,那她好端端的把人家剃成禿瓢幹什麼,難道這又是她的新興趣?

禿老三摸摸自己腦袋上的毛,也有些擔心自己這幾根為數不多的毛髮。

「小十二,我聽說他回城了?」還是扯開話題為妙。

「嗯。」蘭妙言甩著髮梢的動作一頓,「正查陳家的那個案子呢。」  


「差不多就動手吧,你表哥那催得緊呢。」

若不是因為六年前修彌在蘭妙言身上種下惡果,楚勻才不肯由著蘭妙言胡閙。 如今惡果越長越大,花銷也就越來越多,所以蘭妙言找准了表哥的七寸,以討要賠償為由,帶著一大幫人跑來壺兒鎮搗亂。

「嗯,我也不想再拖了。」

「你覺得他什麼時候能查到咱們這來?」

「查不到也沒關係。」蘭妙言托著香腮,嫣然一笑,「他在哪裡,我們找上門就是了。」

咕咕咕……

夜已深,壺兒鎮沉浸在月色之中,偶有貓頭魔的叫聲傳來,略顯陰森。

鎮西劉府之內一片漆黑,片刻後撥雲見月,清輝落下、才隱約可以看到那匍匐在房檐後的兩道身影,墨綠色的衣衫沒入黑暗,若是不仔細瞧根本發現不了。

這時,其中一道黑影微微一動,似乎是正在抬手掩去呵欠。

「你睡吧,我來盯著。」

甯安揉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搔頭,「脩大哥,你不睏啊?」

修彌仍是目不斜視地盯著府中的動靜,只搖搖頭算作回答。

這次的作案人除了只對奸商下手之外,完全無規律可循,所以他只好撒網撈魚,擬出了城中富商的花名冊,然後派出捕快在各個富商的府中盯梢。 他、甯安和另外兩名捕快分作一組,專門負責鎮西的劉府。

甯安很困,卻又不敢睡,於是只好拉著修彌說話。

「壺兒鎮是不是總發生這麼有意思的案子啊?」

修彌想了想,「偶爾。」

甯安撐著頭繼續說:「上京可就沒這麼有趣兒了,畢竟是天子腳下,沒那麼多大膽的賊人,我遇到過最有意思的犯人,也就是那些妖女們。只可惜她們太厲害,又行蹤不定,捉都捉不到。幸虧官府對這種盤根錯節的江湖組織都是睜一眼、閉一眼,若讓我們去抓,還真不知道要抓到什麼時候呢……」

修彌神色一動,「妖女?」

「是啊,芙蓉城的妖女以美色為武器,最擅偽裝,不僅長得美,功夫還是一等一的。」芙蓉城隸屬於十四宮,當年屢屢騷擾薦福寺的那些妖女們,就是芙蓉城的人。

修彌咬了咬牙,下意識地呢喃道:「十四宮……」

甯安眨眼,「欸,芙蓉城就是隸屬於十四宮的。脩大哥,你也知道啊?」

修彌的聲音瞬間變得冷硬下來,「不,我不知道。」

甯安沒察覺他的不對勁,逕自咕噥道:「哎,聽說但凡遇上過她們的男人,不管是被騙了錢、騙了人還是騙了消息,都還是會對她們念念不忘呢。常言說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若是真能讓這麼漂亮的女人騙一騙,其實也還不錯……」

修彌按在瓦片上的手緩緩痛成了拳。

這些年他也聽了不少有關芙蓉城的消息,偶爾還會揣測當年的那個女人,如今會不會已經成了那的頭目? 畢竟一個能拿自己的貞操來整他的女人,還能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恐怕這些年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已經不知道在多少個男人之間流連過了吧。

還記得那夜過後不久,他忽然發現自己鬢間的發短了一大截,肯定是被那個妖女拿走了。 她會不會有收集男人頭髮的癖好,睡一個就剪一縷?

修彌忽然覺得有些氣悶,一股說不清的情緒糾纏在心口。

看來他也是自作多情了,人家想必早已忘記了他是哪號人物,偏他自己還小題大作地躲到了壺兒鎮來。 想想自己既無財又無權,根本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當年的那一夜,說不定只是因為她想隨便找個乾淨的男人獻出初夜,為自己長長經驗罷了。

修彌沒再搭理甯安,兀自陷入了莫名奇妙的氣憤情緒中。

最終還是甯安的一聲大喝打斷了他的思緒。

「誰?」

猛然回神的修彌朝那自院中閃過的黑影望去。 他抽出腰際的鐵尺,如同離弓之箭般嗖的一下子飛了出去。 甯安和其他兩名捕快也追上去,不過很快就被修彌給甩到了身後。

那黑衣人的輕功極佳,他追起來都有些費力,勉強跟出去幾條街,卻見黑影忽然閃進一條巷子裡,修彌迅速拐進去,卻再找不到黑影的行蹤了。

修彌不由得握緊腰間那對上粗下細的八棱鐵尺。

巷子幽深狹窄,可見的範圍只有身前數十步,再往前瞧便是一片漆黑。

他是逃了,還是藏在巷子中? ! 巷中有不少人家,若是動起手來難免會傷及無辜。 若是歹人溜進百姓家挾持了誰作人質,那就更難辦了。 思緒百轉間,他忽然感到身後有氣息,修彌反應極快地抄起鐵尺向後刺去。

不過在看清來者的瞬間及時收勢,手中的鈍器在對方鼻尖前一寸處急急停下。

四目相對。

武器近在眼前,蘭妙言順著鐵尺朝對方看去,頓時心跳如鼓。

臭和尚,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六年的時光將眼前男人的五官雕琢得更加深刻,他的膚色變深,身形也挺拔高大了許多,原先隱藏在僧衣下的精瘦身材如今也壯碩了不少,當年眉清目秀的小僧人,現在已長成了堂堂男子。 只不過他的眉色依舊稍淺,就連當年亮眼的紅唇也失了顏色,使他的神色更顯淡漠,就像覆了層冰霧似的,讓人捉摸不透。

修彌放下了鐵尺,擰眉看著她。

在他的眼底,她沒有再看到當年那晚魔障侵入的失控,亦沒有看到絲毫的驚訝與恐懼,反而是令人不安的陌生。 他的清眸彷若千年古井,無波無瀾,甚至連她的身影都倒映不出來。 他的反應出乎意料,所以蘭妙言想了六年的開場白,如今竟是一句也用不上了。

修彌將鐵尺插回腰間,淡淡道:「這裡不安全。」

「啊?」

蘭妙言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會是她見到修彌後說的第一句話,哦不,是第一個字。 修彌略顯不耐,「這裡不安全,姑娘請繞路。」

蘭妙言並不知道那晚修彌被藥力控制得太厲害,以致於除了那枚火焰胎記以外,完全記不得她的長相。 所以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火騰地就竄了上來。 他居然把她給忘了! 怎麼,吃乾抹淨就不認帳啊? 自己的貞操也沒得太冤枉了。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可修彌卻在這時轉過身去,他壓緊了鐵尺繼續向前。

蘭妙言忍不住跺腳尖叫:「餵!」

修彌腳步頓住,片刻後才又轉過來,「還有事?」

蘭妙言自小在騙子堆裡長大,最會分辨謊言,可如今她竟看不出修彌在說謊,看來他是真的不記得自己了。 憤怒、不甘與失望在胸間交雜著,她的小臉一陣紅、一陣白,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戰,不知是該把他帶回去給蘭心看,還是現在就把這混蛋給喀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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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1 01:27: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若是無事,請不要妨礙公務。」

見修彌又要走,蘭妙言急忙說:「我有事。」

他面無表情地瞧著她,無聲地詢問。

蘭妙言只愣了一瞬,而後反應極快地摀住心口做柔弱狀,「我剛剛被一個黑衣人襲擊了。」

修彌表情微變,「黑衣人?」

蘭妙言堪堪壓下火氣,開始表現精湛的演技,「嗯,我就住在這條巷子裡,平素在市集裡賣豆腐。剛剛我才起床準備做豆腐,就見一個黑衣人闖進我的家,然後把我的……我的孩子搶走了。」

她順勢撲到修彌的面前,揪住他的衣襟,抬頭時已經滿臉涕淚,走心的演技簡直把她自己都感動了,「捕爺,您救救我的孩子吧,捕爺!」

懷中是梨花帶雨的美人,任誰也無法抗拒。 饒是把老娘忘了,總歸也是個男人吧,是男人就扛不住她。

在蘭妙言殷殷切切的目光中,修彌抽出腰間的鐵尺,把她給……戳開了。 是的,戳開了。

「你是做臭豆腐的?」這女人身上的臭豆腐味,把他那一見女人就要推開的條件反射都熏麻痺了。

蘭妙言一愣,而後立即抬起手臂嗅了嗅,緊接著便紅了臉,又氣又羞。 她下午是吃了點臭豆腐來著,可哪有、哪有那麼大的味道,這個臭和尚!  


頂在肩頭用來保持兩人距離的鈍器沒有弄疼她,卻刺傷了她的自尊。 蘭妙言低下頭,掩去滿眼的怒意,低聲道:「是……」

「帶我去你家看看。」

修彌抽回鐵尺轉身就走,蘭妙言恨恨地瞪了眼他的背影,剛一抬腳就聽對方又開了尊口,「請保持十步的距離。」

蘭妙言幾乎被這死和尚氣昏過去,不過還是把火氣忍了下去。 她輕功雖好,但武功卻是三腳貓,就算這已到了自己的地盤,但和硬碰硬相比,蘭妙言還是更喜歡走些旁門左道,將自己的傷害降到最小。 反正他已經被自己引到了這裡來,再往前走幾步就是她的窩點了。

蘭妙言趁修彌不察,悄悄拾起了地上的一塊石頭。 她輕手輕腳地湊到修彌的身後,將手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

電光火石之間,對方卻倏地轉過身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移到蘭妙言的面前,一手拂開石頭的同時,另一隻手已經扼住了蘭妙言的喉嚨。 他將俊臉逼近,古井無波的眼眸中閃爍著難得一見的狠戾,「如此拙劣的手段,你以為也可以瞞過我?」

這條巷子裡明明沒有賣豆腐的,而且他耳力極好,從剛才起就沒聽到過嬰兒的啼哭聲,她肯定就是那個黑衣人。

蘭妙言瞠圓了杏眼,被他掐得踮起了腳尖。

她的眼在黑暗中顯得盈盈發亮,別的女人都是眼波似水,可她偏偏目光如炬,眼底燃燒著的火花之間閃爍著本能的恐懼。 這似曾相識的眼睛令修彌大掌一鬆,瞳間驟然閃過驚愕,「你……」

失神間,只聽得咚的一聲悶響。

修彌瞳仁驟然一縮,繼而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修彌的身軀轟然倒地,忽然失去箝制的蘭妙言也軟倒下來,蹲在地上捂著喉嚨不斷咳嗽。 她驚魂未定地瞧了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修彌,抬頭時看見禿老三正站在對面,手上的兇器正被他扛在肩上。

蘭妙言知道禿老三平素慣用的武器是鐵鎚,頓時便嚇得爬起來撲到修彌的身邊,一邊抱著他的腦袋查看,一邊說:「你不會把他捶死了吧? 」

「我有那麼蠢嗎。」

蘭妙言不解地抬起頭。 禿老三將兇器拿到她眼前晃了晃,「是木棒子。」

呼,嚇死她了。 蘭妙言長籲了一口氣,這才回神過來又咳嗽了幾聲。

禿老三用腳踹了踹修彌,促狹地笑,「小十二,你還是挺關心這小子的啊。」

蘭妙言像是被燒到屁股般站了起來,「若不是為了蘭心,我剛才就把他給喀嚓了。」

禿老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把他捆好帶回去。」

蘭妙言拍了拍裙擺,強作鎮定地從修彌身邊走過。

「帶回去後你打算怎麼做?」

蘭妙言腳步一停,嘔氣道:「宰了吃肉!」

禿老三哈哈大笑了起來。

【第三章】

火焰,充斥了滿眼的火焰。

燃燒在女子雪白的玉頸上,蜿蜒如圖騰。 火焰在蒸騰著、扭曲著,漸漸形同鬼臉,下一瞬便有生命一般自女人身上脫離,猙獰著向他飛來。

修彌瞳孔驟縮,半睜的眸子瞬間瞠開,模糊的視野終於回歸清晰。 意識混沌間所產生的幻覺已經消失,那枚艷麗的火焰胎記還好好地嵌在女子的後頸處。

可意識的回籠並沒有讓修彌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因為那枚記憶深處的火焰胎記近在眼前,而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在作夢。

攏在心臟外的藤蔓瞬間繃斷了好幾根,抽得他五內倶痛。 罕見的驚慌自心底漫出,令他向來平靜的眼眸突起波瀾。

她竟然又出現了! 修彌下意識地想要逃,可有了動作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四肢都被禁錮住了,而那個有火焰胎記的女人,此刻正坐在他的膝蓋上。

女人背對著修彌,正在給他右腳踝上的繩子打結。

蘭妙言並沒發現他已經醒了過來,須臾後坐直身子,拍了拍小手,「大功告成。」

在她坐起的瞬間,後頸上的胎記便被髮髻的陰影給遮去了大半。 女人的背影纖細聘停,盈盈一握的腰肢下面是圓潤緊翹的臀,此刻那柔軟的臀雛嚴絲合縫地貼著他堅硬的膝蓋。 溫暖的觸感令修彌的心突的一跳,渾身的汗毛和雞皮疙瘩瞬間立起來一片。

「滾開!」咒罵聲脫口而出。

正得意著的蘭妙言被嚇了個哆嗦,還沒來得及轉身就感覺到身下的膝蓋猛地往上一頂。 腿間最柔軟的一處被堅硬的膝蓋用力地撞上,疼得她哀號了一嗓子,無力地從他的腿上摔了下去。 這一刻,蘭妙言終於知道那些被自己踹到命根子的男人是個什麼感受了。 簡直疼到罵娘啊,疼死她了! 她痛苦地把臉埋進被子裡,痛得嗷嗚嗷嗚地叫。

猛然大喝了一聲的修彌,現在倒是噤了聲。 他臉上的肌肉緊繃著,雙手用力地下拽,使得拴著他的麻繩都抻緊了。 不行,他要離開這,他不要和這個妖女共處一室,絕對不要!

而這時,稍稍緩過神來的蘭妙言也爬了起來,捂著小屁屁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那表情像是恨不得把修彌給啃了,「臭和尚,你……」

在她撲上來的瞬間,修彌下意識地屏氣,整個人都繃緊了。

他僵硬的表情令痛得淚花閃爍的蘭妙言忽然把咒罵吞了回去,反而是滿眼狐疑地盯著他端詳起來。

修彌用力地把頭往後仰,那些被他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此刻全部都像是見了鬼去。 熟悉的眼睛、熟悉的味道……是她,真的是她。 方才在巷子裡,他的嗅覺被其他味道所蒙蔽,所以一時間竟是並未察覺,只當她是偽裝成豆腐女的女賊。 可當兩人的距離猛然拉近時,那雙眼睛卻令他失神了。

六年前的那一晚,他也看到了這樣一雙眼,玲瓏剔透,如同淬了火的琥珀。

當他被敲昏又再度醒來之後,她身上的味道與後頸上的胎記更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修彌的胸口因為屏息而脹痛,他從女人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表情好像見了鬼一樣的自己。

蘭妙言湊得更近,小巧的鼻子狗兒似的抖了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你想起我了,對不對?」

修彌如遭雷擊,立刻垂下目光。

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夠不記得,那一夜的事,簡直就是他人生中的汙點!

啪的一聲,蘭妙言將雙手拍在修彌的臉頰上,將他的頭扳起來,「說,我是誰!」修彌的臉被擠成包子,平時的冷漠形象蕩然無存。

他偏頭,用力地甩開了妖女的魔爪,冷聲道:「把繩子解開。」

蘭妙言鬆開他的臉,環著手臂跪坐在床上,驕橫道:「你先說,有沒有想起我?」

修彌咬牙不語,垂首發狠地扯動著手腳,可腕上的血管都繃了起來也不見繩結有絲毫的鬆動。 他的唇抿成了一條線,雖然面無表情,但額角上凸起的青筋卻曝露了他的失控。

蘭妙言見修彌臉都要憋紅了,忍不住道:「這繩索可和你們捕快抓人用的破繩子不一樣,越掙越緊,比鐵鍊還堅固,除非你把手砍了,否則是掙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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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不理她,兀自使勁拽繩子,眼見手腕都紅了。

蘭妙言噴了一聲,伸手去拉他,「你這人怎麼這麼要強,沒聽到我說的嗎……啊!」

她的觸碰引來修彌更強烈的反抗,他手肘一撞,蘭妙言咕咚一聲坐到床上,本來就疼痛的私處經這麼一撞就更疼了。

掙脫開她之後,修彌像是瘋了一樣去拉扯手腳上的繩子,一言不發卻玩命發狠的樣子看起來有些駭人。

蘭妙言被他這麼一推也起了火,癱坐在床上瞪著他。

片刻後,她忍著疼跑下床,推門離開。

蘭妙言很快就折了回來,她怒氣沖沖地跑到床邊,將手裡東西用力地拍到床上。

修彌被那動靜引得看過去一眼,那是一把匕首。

「既然這麼想跑,那何不把手砍了!」蘭妙言星眸微瞠,眼底燒滿了憤怒,一眨也不眨地瞪著修彌看。

對方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一眼她,只是盯著那把匕首驟然發力,右手用盡全力地一扯,而後便聽得轟的一聲響,繩索未斷,床柱竟是被拽塌。 本來就不太牢固的床柱轟然倒地,蘭妙言俐落地閃開,再看去卻見修彌已經將那把匕首攥在了手裡,然後想也不想地向左手砍去。

蘭妙言驚呼了一聲,迅速撲上去拉住他的手,一把將匕首奪下來扔掉。  


房間內變得一片狼藉,床柱倒了一根,將旁邊的陳設砸得一塌糊塗。

蘭妙言卻無心顧及,扔掉匕首後脫口罵道:「讓你砍你還真砍,瘋了嗎!」她氣得血氣翻湧,眼眶也跟著那張小臉一同氣得漲紅。

為了從她身邊逃離,這男人竟連手都不要了。 自從兩人見了面,他害得自己脖子疼、屁股疼,現在連心都氣疼了。

房門又被撞開,幾個男人聞聲趕來。

他們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蘭妙言餘怒未消地尖叫:「都出去!」

連句台詞都沒有的幾人又灰溜溜地退下了。

而這時的修彌,似乎也被那床柱倒塌的巨響給敲醒了。 倒地的床柱令他右手垂下來貼到床上,可動的範圍大了些,卻仍是很不方便。 他稍稍冷靜下來,垂眸看著自己仍拴著繩索的右手,起伏著胸口粗喘著。

這六年來,但凡有女人不知死活地想要接近他,他就會有些反常,可卻都不如這一次失控。 因為這次靠近他的是那個妖女本尊,是自己所有惡夢的源頭。

她毀了他平靜如水的生活,毀了他遁入空門的夢想。

蘭妙言死死地盯著他的發心,無數咒罵與指控的辭藻滾在喉間,可最終卻化作了一絲冷笑。

她竭力壓制下怒火,緊咬著銀牙,話都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六年不見,小師父倒是變得有男兒氣了,說剁就剁,可真有血性。」

他明明已經想起來了,卻不肯承認。

六年已過,蘭妙言沒想到他的反應竟會比自己還激烈。

當年修彌失蹤之後,她一時負氣發誓要找到他,後來人沒找到,卻先發現自己懷了孕。 未滿十八歲的蘭妙言有些被嚇到,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就被盛怒中的楚勻給捉回家了。

之後的幾年裡她專心地帶孩子,直到蘭心長大後開始不斷地詢問自己的爹是誰,蘭妙言這才又想起了當年那個眉薄唇紅的小僧人,再加上楚勻一直逼她嫁人,所以蘭妙言便找藉口溜了出來,既為了躲開表哥的逼婚,也順道給蘭心找找爹,於是就跑到了壺兒鎮來。

所以她想不明白。 懷孕的是她,生女的是她,獨自一人把孩子養大的還是她,可為什麼這個臭和尚的怨氣比她還要大?

一見他那對那件事避之不及的模樣,蘭妙言就氣不打一處來,偏偏要和他反著來,話裡話外陰陽怪氣地把舊事搬出來,「不過我們好歹也算是舊相識,見了面何至於像冤家一樣?」

舊相識? 修彌差點冷笑出聲。

蘭妙言勻了勻氣,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這次來,就是想敘敘舊,你也不用怕成這樣。」修彌忍無可忍,冷硬地開口,「我不認識你,故而無舊可敘。」

不、認、識? 蘭妙言的火嗖的一下又竄了上來,「好,那本姑娘現在來讓你認識認識!」言罷便朝修彌撲去,一把壓住他微抬的右手,輕啟紅唇朝他咬去。

下唇被女人發狠地咬住,血腥味瞬間自口中漫出,而柔軟的小舌又在下一刻掃過他的唇,然後從修彌微張的齒關靈活地探入,在他的口腔間魯莽地衝撞、攪弄,令那腥味之間又冒出了一甜。

被她壓住的右手用力一翻,繼而攀上來攥住了蘭妙言的胳膊。

玉臂上傳來的痛感令她忍不住驚呼,可從兩人交纏的唇舌間逸出之後卻變得似嗔似吟,彷彿一根羽毛搔過心頭,令原本想推開她的修彌右掌一顫,下意識地將她拽近。

蘭妙言忽而抬眼,纖長的睫毛自他眼下拂過,又是一陣輕癢。

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 沉睡六年的感官記憶似乎一下子又甦醒,湧上來攬亂了修彌的眼波。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混沌,心口的熱流向下湧去,在小腹間匯成一股蠢蠢欲動的熱潮。 那攥著蘭妙言的右掌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最終在她用手環住他脖頸的瞬間,終於還是毫不留情地往外一推。 兩人緊纏的唇被迫分離,彼此未來得及收回的舌尖上扯出了銀絲。 女人溫軟的唇舌瞬間消失,修彌頓時覺得口中空冷。

蘭妙言吁吁地氣喘著,玉顏上緋紅一片。

眼前的男子亦是呼吸紊亂,他神色狼狽,下唇還墜著被自己咬出的血珠。

須臾過後,回神的蘭妙言站起來,「臭和尚,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修彌低聲喘息,左手被繩子吊起、右手撐著大床,像是剛剛遊上岸的溺水之人似的,看起來筋疲力盡、驚魂未定。 他剛才又被誘惑了,是不是? 他本該在第一時間就把這個妖女推開的,結果他不但猶豫不決,還十分狼狽地被她撩撥起了慾望。 在蘭妙言貼過來的瞬間,他的身體就本能地想起了一切。

所以說就忘不掉了嗎? 不管他怎麼努力,那一夜的記憶就永遠都洗不幹淨嗎? 修彌握拳,內心裡湧出強烈的自責與憤怒。

他的沉默與一再的羞辱終於激怒了蘭妙言,「敢做不敢當,你真讓我瞧你不起。再者說,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你有必要這樣子嗎?為什麼還要裝作不認識我?為什麼對六年前避之不及?啊?臭和尚,為什麼?你說,你快說!」

修彌緊咬著牙關,身子微顫。

「今天你要是不說清楚,我就……」

「好,我說!」修彌霍地抬起眼,清澈的眼底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強大憤怒,「因為六年前的那一夜對我來說是恥辱、是汙點,是我竭盡全力想要忘記的不堪回億,所以我不想記得,更不想和你再扯上一丁點的關係!」一怒之下,他把心裡話全咆哮出來。

蘭妙言聞言愣在原地,氣紅的小臉兒又唰地變白了。 恥辱、汙點、不堪,一直以來,他都是用這種字眼來定義那件事的……

將憤怒吼出來之後,修彌的心一下子空了。

長久到令人窒息的沉默,使得他的怒火悄無聲息地散盡。 眼前女人大受打擊的神情令他的心頭閃過一絲不忍。 不知過了多久,修彌才勻了勻氣,別開了目光,「你……」
可沒等他說完,一直沉默不語地蘭妙言倏地轉過身,她將那把被丟到一邊的匕首撿了起來,然後折回猛地朝他刺來。

修彌眼珠一顫,下一刻便頓覺腕上一鬆,側目看去卻見她竟是將綁住四肢的繩子全部砍斷了。

他擰眉看向蘭妙言,只見她噹啷一聲將匕首扔開,「你若這麼說,我再強留也太沒意思。你走吧。」

人家都把她當恥辱了,自己要是再腆著臉貼上去也未免太賤。

其實自從莫名其妙地把貞操給了修彌之後,蘭妙言就再也沒接近過其他男人。 可因為她總是和芙蓉城的姑娘們玩在一起,又慣愛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作非為,所以總會被人誤會成愛勾引人的妖女。 可不管那些流言傳得再難聽,蘭妙言也從未放在過心上。

可這次,修彌的一番話卻傷到了她。

蘭妙言含著眼淚,把臉轉了過去,不想再看他。

修彌一愣,「你……」

蘭妙言咬唇,「還不快滾!」

修彌沒再言語,安靜地翻身下床,從桌上取了自己的鐵尺離開。

見他大大方方地從房中走出來,守在房外等著看熱鬧的男人們立刻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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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1 01:27: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欸,這傢夥怎麼出來了?」

「小子,你把我們蘭姑娘怎麼了?」

眼見著一群神頭鬼臉的男人們圍攻了上來,修彌一壓鐵尺,預備迎戰。
可這時,蘭妙言從房中跑了出來,「都別攔著,讓他走。」

眾人不解,「可是……」

蘭妙言怒斥,「讓他走!」

一眾人等只好收起了傢夥側讓到一邊。

修彌鬆開壓著鐵尺的手,轉向蘭妙言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對方卻把身子轉了過去。 他據住唇,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沉默著拾階而下。

可還沒走幾步,又有一抹紅色的身影忽然攔到了修彌眼前。 那是個只有四五歲的小女孩,穿著一身楓紅衣褲,頭梳雙髻。

「你不能走。」

蘭妙言一聽那聲音立刻看了過去,脫口道:「心兒!」  


修彌默不作聲地看著那女孩,光潔的眉心扯起褶皺,不知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蘭妙言急切道:「還不把小小姐抱進去。」

眼前的女童模樣俏麗、五官精緻,白嫩的小臉上嵌著一雙溜溜圓的黑眼睛,寶石般燦燦生輝。 此刻她繃著一張小臉,嚴肅的小表情和她水嫩嫩的外形不太相配。 女娃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修彌,而後越過他看向那朝她走來的蘭妙言,「娘。」

修彌目光一閃。 娘?

疑慮間,女娃又說了句更令他驚訝的話,「娘,他是不是我爹?」

蘭心三歲以後就天天叨唸著要爹,這次蘭妙言也的確是帶她尋父來的,可方才修彌的一番話也讓她改變了主意,蘭心才不需要一個把她當作恥辱的父親。

於是她迅速地將蘭心拉過來,一字一句地說:「他才不是你爹。」言畢朝旁邊看去,「快,把心兒抱進去。」

立刻有人忙不迭地湊過來抱起蘭心。

蘭心亂蹬著小腿,「你是不是又唬弄我呢,娘?」

此時修彌已經轉過身,目光一直盯著被人扛上肩頭的蘭心,蘭心也在看著他,大聲道:「叔叔,你是我爹嗎?我五歲了,肚臍旁邊有顆痣,最愛吃勾勾肉……」

當蘭心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修彌才將目光收回來。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蘭妙言,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就已經被蘭妙言派人給轟了出來。

當修彌愣愣地站在院子外的時候,蘭妙言也怒氣沖沖地折回房,砰的一聲闔上房門。 她喘了好一會兒的粗氣,片刻之後又嗤的一聲哭了出來。

蘭妙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淚珠兒簌簌落下。 她咬著銀牙,用力地拿袖子抹眼淚。

死和尚、臭和尚,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砰的一聲巨響。

驚堂木狠然拍下的瞬間,縣老爺已經憤然拂袖離去,「退堂!」

分列站在兩側的衙役高唱威武,而站在堂下的報案人仍舊在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 將縣衙中的閒雜人等悉數清出去之後,大家的耳根在才算暫時清靜了下來。

甯安抹著汗走進後堂,只見修彌正穩穩噹噹地坐在那喝茶,且是一臉地心不在焉,顯然又在神遊。 不過他的臉色很難看,似乎在糾結著什麼。

甯安疑惑地搔了搔頭。 脩大哥這是怎麼了? 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幾天前他們在劉府盯梢時發現了黑衣人的行蹤,修彌追過去之後就沒了蹤影,直到第二天晌午才又回到衙門來。 回來之後他只說自己一路追到了城外也沒有抓到人,然後就直接回家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就一直魂不守舍,整天不是喝茶就是打坐,要嘛就是神遊,問他一句話少於三遍他是絕對聽不進耳朵裡的。

「脩大哥?」

叫了第三遍之後,修彌終於看向他,「嗯?」

甯安顯得有些苦惱,「你說,會不會真如老百姓揣測的,這夥作怪的人……根本不是人啊?若不然怎麼會一點行蹤也找不到,而且根本不是圖財,就是來搗亂的,之前不分男女的剃光頭就夠過分了,現在愣是讓女人都長出了鬍子來……」

修彌神色一動,垂下眼沒有說話。

若真的是鬼神作怪,那他反而不會這麼煩憂了。 可修彌很清楚,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做的,這個妖女又不知使了什麼旁門左道,竟令那些奸商的夫人們都長出了鬍子。 她肯定是被自己激怒了,所以才會更加肆無忌憚。 思至此,他不禁有些懊悔那日不該那麼衝動。 經過這幾天的思考,修彌似乎明白了為什麼方丈一直不為他剃度。

正如方丈所說,他或許真的心有魔障。 在薦福寺的這些年,為了證明自己心無旁騖,他潛心禮佛,把佛法說得條條是道,可他卻忽略了無人,法不生。 法非有無,法因人有。 若自己真的已經參透,那六年前的事根本不會影響到他。

因為空色不異,色即空,空即色。 色已入心,自然事事為哀。

或許,妖女也並非妖女,而是他心中有妖? 每一個眾生都不善不惡,所行所舉皆有緣旨,她有她的緣起,他有他的緣滅。 六年前,她害他離開佛門,他害她懷有身孕;六年後,她的胡作非為令他惡語相向,而他的惡語相向又令她更加倡狂。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因因果果,如何能分得清呢?

她有錯,他亦有錯。

對在寺廟長大的修彌來說,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可他被心魔朦蔽,竟是現在才明白。

雖然在一開始他並不能接受那個孩子是自己骨肉的事實,可她的年紀和長相又著實讓人無從抵賴。 而且在他看到那孩子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心頭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事後他想,或許那就是血脈相通的感覺。 總而言之,不管他對六年的那件事、對那個妖女有多排斥,這個孩子既是他種下的果,那自己便會負責到底。

在他下定決心的時候,甯安還在一旁叨叨。 絮叨了許久之後,他搖頭一嘆,「哎,反正縣老爺是沒招了,竟請來……」

話說一半,已有個魁梧男人闖進內堂。

來者打著赤膊,下身著一條破舊的布褲,上身罩著的屠夫圍裙長至膝蓋,已被汙跡和血漬染得看不清原本顏色,兩條肌肉糾結的鐵臂赤裸在外。 他一進來就摸著下巴亂嚷嚷道:「我操,外面居然有個女人鬍子比老子都長!」

修彌的眼底掠過了一抹訝異。

道男人名叫顧勝,是城裡的屠夫兼雜貨郎,也是修彌的好友。

修彌睇過眼神,還沒發問,甯安就先一步作瞭解釋,「老爺正是請來了顧……顧夫人幫忙。」

城中一直都流傳著有顧勝嬌妻的傳言,總結下來就是一致認為這個看起來迷迷糊糊的小媳婦有點仙氣。

和民風嚴謹刻板的敵國西齊朝不同,東燕王朝民風開放,百姓敬畏鬼神,天子亦將除妖師、降魔士等職業納入三百六十行,直到十幾年前行中翹楚玉佛兒將自己的經歷編纂成冊之後,這股除妖潮流一時間到達巔峰。

所以要說這些離奇事不是人幹的,還真有可能。

不過壺兒鎮地小,並沒有降魔士,於是縣老爺只好把顧勝的妻子請來充數。

可她到底有沒有除妖的能耐,修彌也不清楚,畢竟他還沒無聊到要去打聽自己好友妻子的八卦。 但是修彌很清楚,顧勝的妻子顏玉爾並不能解決這次的事。 此事因他而起,也只有他才能解決。

所以顧勝才把屁股擱到寛子上,卻見修彌已經站了起來。

「我出去一趟。」

「餵,老子才來你就走,幾個意思?」

踩著顧勝的咆哮聲,修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衙門。

半刻之後,他出現在了蘭妙言所居的院落之外,手幾次落到門環上,卻幾次又都放下了。

躊躇了好一會兒之後,修彌才拉起門環敲了敲。


【第四章】

芙蓉帳暖,春宵難盡。

桌上的一對龍鳳花燭燒得正勁,映著滿室的艷紅,一切都喜慶得彷彿生了火。

灑滿桂圓、花生與紅棗的偌大床榻之上,一襲灰藍僧衣的修彌盤膝而坐,雙眸輕闔的他將雙手搭於膝上,薄唇翕動,念念有詞,似乎在誦讀佛經。 這件僧衣是他從薦福寺裡帶出來的,因為覺得沒有資格,所以六年來他再也沒有穿過。

可此刻,修彌決定最後再穿一次。 因為今夜過後,他將徹底落入紅塵,再無重回佛門的可能。

房門輕響,卻沒有腳步聲傳來。 片刻後,修彌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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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悄無聲息走進來的女子已站在床前,一襲大紅嫁衣嬌豔若霞,繡有詭異花樣的月白披帛與裙擺層層疊疊地漫到地上,錠成一簇花團。 她烏髮披散、玉足赤裸,身上沒有任何綴飾,卻仍是美得驚心動魄。

蘭妙言未施脂粉,只在眉心繪了嫣紅花鈿,睫毛纖長,眼尾描著一抹紅。 這樣的素容紅衣,竟顯得多了幾分妖氣。

青絲將小臉半遮,令那時而嫵媚惑人、時而古靈精怪的玉顏上多了一絲難得的嬌婉。 不過這也只是錯覺而已,因為那雙眸子灼人依舊,瀲灃的眼波深處,好奇中夾雜著些許惡劣的快意。 她凝視著眉目淡淡的修彌,最後一次問:「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修彌看著她,片刻後視死如歸地閉上了眼。

蘭妙言紅唇微彎,表情是熟悉的狡黠。 她玉足輕移,靠得更近了些,「臭和尚,這可是你自己選的。」

瞧著修彌那「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表情,蘭妙言就覺得又生氣又爽快。

真是想不到,他竟會選擇這樣做。

十天前,同樣是在這個房間裡。

修彌的來訪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若他只是個捕頭.那為了案件理應上門,可基於上次見面時他的失控表現,蘭妙言本認為不管自己再做了什麼,他都不會再出現了。 說不定還會離開壺兒鎮,逃得遠遠的,可他還是主動上門了。

想到這,蘭妙言的唇畔忍不住泛起了冷笑,他可比自己想像的要敬業得多啊。  


弓身站在蘭妙言面前的圓臉青年覷了眼她的表情,「姑娘,譲他進來嗎?」

進來? 哼,他當這裡是什麼地方,想走就走、想來就來? 這個臭和尚是覺得自己不敢拿他怎麼樣嗎? 那天修彌所說的話還梗在蘭妙言的心頭,餘怒未消的她脫口道:「轟走!」可眼見著隨從石頭唱喏後領命離去,卻又忽然改變了主意,「欸,等等。」

石頭停步,轉過頭來看著她。

蘭妙言抿了抿唇,玉指緊樞著桌角,猶豫片刻之後道:「算了,帶他進來。」

這幾日她更加倡狂地在壺兒鎮裡搗亂,為的不就是把他引來,可他真的來了,蘭妙言卻又只想把他趕走,這種搖擺不定的心情令她更為煩躁。

很快,石頭就將修彌引了進來,他身著墨綠色捕頭服,頭戴烏玉冠,冠側的兩條紅色絲絛安靜地垂在胸前。 淺眉冷唇,現在看來可真是一張薄情的臉。

蘭妙言整理好表情,輕笑道:「修捕頭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與她目光相對的瞬間,修彌下意識地攥緊了腰間的鐵尺。 竟然覺得很緊張,在此之前作的所有心理建設和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定力又全都見鬼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妖女的面前,即使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自己也能夠方寸大亂。 難道她真的會什麼妖術不成? 不然為什麼一見到她,自己就會失去常態? 這個想法令修彌臉色漸冷。

「近日發生的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他不是來問這件事的,可話卻就這樣脫口而出了。

蘭妙言輕咬銀牙。 果然是為了公事而來。 她竭力壓制住眼底的憤怒,臉上笑意更濃、更惑人,「是。」

「因為我?」

修彌脫口而出的疑問換來蘭妙言放肆的大笑,那張狂的笑聲刺得他想要拂袖而去。 片刻後,因為狂笑而微張的紅唇才漸漸收攏丄抹淺淺的似笑非笑繼而浮現,「修捕頭,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是,她會讓那些女人長出鬍子來確實是因為被修彌激怒了,可她不想讓他知道,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情緒會因他起伏。

蘭妙言的諷刺令修彌忍不住耳根發燙,他腮幫的紋路漸漸凸了起來,一言不發地看著她,不說話也不離開。

蘭妙言被他看得彆扭,不由得輕移開目光,唇邊的笑容徹底消失,「治不了那幾個道貌岸然、惟利是圖的老賊,是你們無能。本姑娘閒來無事,便大發善心幫你們清理清理門戶,順帶著給自己解解悶。」話說一半,她眼珠兒一轉,繼而目光挑釁地看向修彌,「說到底,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修捕頭也用不著這樣三番兩次地來登門『致謝』吧?」

登門……致謝,她可真敢說。 修彌胸間火氣翻湧,「法理昭昭,你以為能在壺兒鎮作惡多久?」

蘭妙言沉下臉,「作惡?本姑娘明明是在替天行道、劫富濟貧!」

修彌冷笑著反問:「濟貧?」

這段時日來,她淨忙著劫富,哪裡有空去濟貧了?

聽出他話中的諷刺,蘭妙言忍不住壓著桌案騰地站起,瞪圓了杏目剛想發飆,耳畔忽然聽到了石頭焦急地呼喊聲,「小小姐,姑娘正在見客,咱們……」

她心突地一跳,慌忙將目光朝門口投去,片刻後果然看到一抹楓紅身影靈巧地飛了進來。

蘭心跑得急,可兩腳卻不在一個頻率上。 所以當她的左腳邁過門檻時,右腳卻被門檻給攔了下,圓圓的小身子瞬間向前撲去。

蘭妙言驚道:「心兒!」

但在她有所反應之前,修彌已經眼疾手快地一臂攔過去,接住了撞過來的蘭心,然後順手抱起。 不過他抱孩子的姿勢卻格外詭異,一隻手卡在蘭心的小肚子上,撈小雞一樣撈著她。 蘭心倒也難得地乖巧,趴在他的手臂上回頭看著他。

蘭妙言回神,見狀立刻走上前將蘭心搶抱過來。 她警惕地瞪了眼修彌,而後把懷中女娃抱到榻上坐著。

彼時緊追而來的石頭忙道:「姑娘恕罪,我沒看住小小姐。」

蘭妙言冷著臉,「晴妹呢?」薛宛晴是專門負責看護蘭心的女人。

坐在榻上晃蕩著小腿的蘭心搶在石頭前頭說:「小嬤嬤去備飯了。」

「晌午才過,你又要吃飯?」

「中午沒吃飽嘛。」

她哪裡是沒吃飽,分明就是聽說了生父嫌疑人再次出現,這才趕過來添亂。

蘭心瞄了眼站在門邊的修彌,滿臉的機靈,竊竊一笑之後又轉而看向蘭妙言,做天真可愛狀,「娘,這個叔叔怎麼又來了,你們剛剛是在吵架嗎?」

蘭妙言臉色一僵,下意識地看了修彌。

兩人眼神對上,又很快就都撇開了。

「叔叔是衙門裡的捕頭,來向我打聽點事情。」

「打聽什麼事呀?」

「小小年紀別這麼八卦。」蘭妙言捏捏她的臉蛋,片刻之後又看向修彌,神色是難得的認真與嚴肅,「修捕頭,回去告訴你們縣老爺,不用太感謝我,以後你也不用再來了,因為我很快就要離開壺兒鎮。這地方風水不好,誰住誰倒楣。」

修彌的目光這才從蘭心身上轉開。 她們要離開壺兒鎮了? 他的心跳猛地一滯。

「石頭,送……」

「娘,我想讓叔叔陪我吃飯。」

蘭妙言斷然拒絕,「不行。」

蘭心癟嘴,「我就要!」

蘭妙言虎著臉,「我說不行就不行。」

「那我不吃啦!」

「愛吃不吃。」

蘭心小臉一垮,默默地把包子臉墊在桌案上,胖乎乎、軟綿綿的臉蛋垂了下來。 蘭心一面在角落種蘑菇一面叨唸:「嗚嗚嗚,心兒好可憐,娘親連飯也不給吃,人家的胃本來就很差,好不容易想吃東西了,結果還沒得吃… …嗚嗚嗚,好餓、好冷、好寂寞……

平時娘親也不陪心兒玩,好不容易遇到個有意思的叔叔,還不許人家和他玩……」

蘭妙言肩膀一垂,無奈道:「心兒。」

似乎有一團黑色的霧氣將蘭心給裹了起來,「嗚嗚嗚,胃疼。」

蘭妙言翻了個白眼,「小孩子家家的,怎麼會胃疼?」

蘭心繼續在角落種蘑菇,「嗚嗚嗚,做小孩子好難,連胃都不許疼……」

蘭妙言無言。

蘭心繼續沒完沒了地念叨。

無奈之下,蘭妙言只能投降,「好吧、好吧。讓他留下來陪你吃飯,行了吧。」

蘭心立刻復活,跳下床來蹭蹭蹭地跑過去拉住修彌的大手,「叔叔,你愛吃什麼?」

身為當事人的修彌連句話都沒說,留下吃飯這件事就被這對母女給敲定了。 他這次主動登門,並非是來興師問罪,但也不是來吃飯的啊。 不過感覺到蘭心的小肉手緊攥著自己的小指,拒絕的話竟是沒辦法說出口。 他垂首看著念念叨叨的小女孩,表情情不自禁地柔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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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心兒最愛吃肉了,叔叔呢?娘說多吃青菜可以長高高,叔叔你長這麼高,是不是特別愛吃菜啊?」

自從蘭妙言答應留修彌吃飯之後,蘭心的小嘴就沒停過。

「嗯,你也要多吃菜。」

蘭妙言默默不爽,餵,那副溫柔慈祥的表情是怎麼回事,這男人怎麼一見自己就滿臉苦大仇深?

「可心兒不喜歡吃菜菜。」

「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嗯,那好吧。」

餵,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平時若想要這小兔崽子吃個菜簡直比登天還難。 蘭妙言的頭頂上烏雲密佈、電閃雷鳴,似乎馬上就有大雨要傾盆而下。 這一大一小真是太過分了,大的那隻現在怎麼不想逃了,小的那隻還知不知道自己是誰生的? 啊,真是氣死她了。 可即便是小臉陰得要滴出水,她也沒有出聲打斷他們。

畢竟蘭心難得開心,又難得肯多吃飯,而且眼前的情景又是格外的和諧融洽,蘭妙言此時的氣也消了些,所以暫時不想做那個煞風景的人,於是她決定忍耐,等吃完了飯再和他們倆算帳。

其實感到奇怪的又何嘗只有她一人,修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和妖女同坐一席,而他們之間還坐著兩個人的孩子。 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兩個人卻連孩子都有了。

修彌始終垂眼瞧著埋頭吃飯的蘭心,那個被自己暫時擱置的決定又重新浮現出來。  


一頓在時間上不尷不尬,在氣氛上別彆扭扭的飯終於吃完了。 為了留下修彌,所以特地加了一餐的蘭心撐得小肚子都圓了起來,再加上這頓加餐佔用了她的午睡,所以這時候便開始昏昏欲睡,小腦袋瓜直往修彌的胳膊上磕,蘭妙言見狀立刻喚來薛宛晴將她抱走。

蘭心困得眼皮打架,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過被抱走之前,她還不忘對修彌說:「叔叔別走哦,等下再陪心兒吃晚飯。」

修彌聞言不由得抿出點笑容來。

蘭妙言被他的笑容刺得眼疼,忙對薛宛晴揮揮手,「還吃,再吃就成小豬了。晴妹,快把她抱回去,晚膳用些蔬菜、水果便是了,免得撐壞她。」

待蘭心被抱走之後,她又掃了眼修彌那還沒來得及斂去的笑,剛欲說些什麼,就見對方已經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修彌的神情是難得的柔和。

蘭妙言的心跳頓時亂掉,繼而越發的煩躁起來。 自己這是怎麼了? 她本是不願意讓蘭心接觸到這個將她們母女視作汙點的男人的,可看到他對蘭心溫柔的眼神和動作時,卻反常地沒有將他趕走。 而此刻他的淺笑,更是令自己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那感覺很陌生,不過卻令蘭妙言下意識地想要逃開。

她立刻閃開目光,從圓桌旁站起來轉過身去,「你也走吧。以後無事不要再來了。」

修彌斂去了笑,「你要離開壺兒鎮?」

蘭妙言生硬地說:「和你沒關係。」

話音落,半晌都沒有得到回應。

難道他走了? 蘭妙言低咒了一聲,忿忿轉身,卻見對方正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後。 目光僅能直視到修彌胸口的她驚得抽了口冷氣,美眸揚起,「你……」

修彌凝視著她,一字一句地問:「她是我的孩子,對嗎?」

那雙素來古井無波的清眸之中閃爍著罕見的光芒,彷若微弱的火種,在他深湛的眼波中起起伏伏、明明滅滅。 蘭妙言的聲音似乎被他的眼神吸走了,啞然須臾之後才猛地回神,略顯狼狽地挪開了目光,慢半拍地否認道:「不是。」

修彌卻不相信,「她很像我,時間也對得上。」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為什麼要生下你的孩子。」

「她就是。」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憑感覺。」

蘭妙言誇張地笑了幾聲,「憑感覺?修捕頭,您還真是任性啊。」

「那你為什麼來壺兒鎮?!」

「我……」

「不是來找我的嗎?」

「才不是……」

「那你為什麼把我敲昏綁走?若不是那日我失言激怒了你,你一定會把心兒領出來吧。」

蘭妙言幾次被打斷,而對方又分析得頭頭是道,於是忍不住怒道:「是又怎麼樣,就算心兒是你的孩子又怎麼樣,你覺得自己有資格做她的父親嗎?你甚至覺得我們是你生命中的汙點和恥辱,所以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把那些對我說過的話,再對心兒說一遍嗎?」

「我沒有把她當成汙點。」

「那你就是只把我一個人當成汙點了?」

「那日是我太衝動,既然心兒是我的孩子,那我一定會負責。」

「負責?你拿什麼負責?你……」

「我娶你。」

言簡意賅的三個字,成功地令蘭妙言閉上了嘴。

修彌一定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作出這個荒唐的決定,可蘭妙言偏偏最愛做荒唐事。 她能看出他是很不情願的,可卻又非要強迫著自己來對她和蘭心負責。

蘭妙言喜歡看修彌這樣自己和自己較勁,所以完全沒打算要嫁給哪個男人的她答應了他的求婚,畢竟若是十四宮的姐妹們知道這件事,那自己六年前把男人給嚇跑的冤屈也就洗清了。

因為到頭來,她還是成功地把他拉入凡塵了。 這一次她可沒有用作弊的手段,是這只肥鴨子自己送上門的。

雖然修彌還提出了點小小的要求,把這段婚姻變得好像一場交易似的。 不過蘭妙言覺得無所謂,反正她也不是因為喜歡他才嫁給他;雖然他提出的要求有點無厘頭,不過蘭妙言還是覺得無所謂,因為她就算答應下來了也不會信守承諾。

所以這一個妖女、一個和尚,本該是完全無交集的兩個人,竟然悄悄地結為夫妻。 身為當事人的蘭妙言都覺得這事真是不可思議。 這十日來,她一直在等著看修彌什麼時候會繃不住落荒而逃,卻沒想到他竟是扛到了兩人的洞房之夜,看來是鐵了心要負責到底了。

可既然都下定了決心,為什麼還要穿著僧衣在洞房裡打坐,是在挑釁嗎? 蘭妙言轉了轉眼珠兒,片刻後心生一計,看著盤膝閉目的修彌笑起來。

她身子一旋,輕盈地坐到他旁邊。

紗制裙擺拂過修彌放在膝上的大手,引得他渾身一顫。

蘭妙言將手臂搭上修彌的肩,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小截纖纖玉臂,「不過你這副打扮是怎麼回事?當自己是那細皮嫩肉的唐僧嗎?」另一隻手輕撫上他的胸膛,別有用心地鉤住衣襟,「那你覺得,我是什麼妖精?」

她的呵氣如蘭,令他如坐針氈。

修彌攥緊了拳頭,淺眉擰起,低垂的睫毛抖個不停,他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蘭妙言的眼底燃起惡劣的笑意,她將手從他交錯的衣襟中探進去,直接撫上那堅硬滾燙的胸膛,兩片紅唇在他的耳畔分分合合,「心跳得這麼快啊?小師父,你的定力可比不上人家唐三藏呢。」言罷還飛快地在修彌已經紅透的耳根處印上一吻。

修彌終於繃不住了。 他霍地睜開眼,一把推開她跳到床下去。

蘭妙言瞧他那火燒屁股的模樣,被推了一下卻也不惱,反而跌在床上咯略地笑了起來。 女人銀鈴般的笑聲刺得修彌滿臉通紅,絲毫不見方才打坐入定的沉靜模樣,彷彿又變成了六年前那個不經人事的少年。 本想落荒而逃的修彌被她的嘲笑聲釘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傻站了半晌過後終是氣不過地問:「笑什麼?」

簡單的三字問句,卻被他念得咬牙切齒。

床上的女人已經半伏在床上,寬鬆的衣領微微滑落,露出半個潤滑如玉的香肩。 蘭妙言笑聲漸停,卻只是瞧著修彌不說話,眼中的笑意都要溢了出來。

修彌被她瞅得心煩意亂,瞪了她半晌過後終於憤然拂袖道:「我去別的房間睡。」

「出門左拐第三間。」

修彌腳步一停,側首狐疑地看著她。

蘭妙言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吟吟地說:「就知道你今晚不敢和我洞房,所以房間早就備好了。」三舅舅偏還不信能有人在洞房之夜撇下嬌妻去睡空房間,不服氣地和她打賭。 這下好了,銀子沒了吧。 想到這,她的笑容變得更大了。

這抹贏了賭局的竊笑,卻被修彌看成了嘲諷。

他心頭一熱,忍不住折回到床邊,「你為什麼認定了我不敢?」

蘭妙言翻身坐下來,攏著手臂仰視著他,不答反問:「你若敢,六年前便也不會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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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1 0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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