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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山中奇緣(洞庭三君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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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45:04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2
岳盈 - 山中奇緣(洞庭三君之三)

承祀本是富家少爺,為了逃避家族糾紛,唯有離家出走,  
來到岷山後,被這裏幽靜的景色吸引,決定暫時留下來。  
承祀只顧遊山玩水,忘了山中的危險,險被白熊吃掉,  
幸得遇上位美少年相救,才逃過大難。  
相處日久,他對這位美少年情愫漸生,  
正在痛恨自己怎會愛上男子時,  
卻意外的發現美少年原來是女扮男裝,  
使這段山中奇緣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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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48:33 |只看該作者
後記

    牢騷時間

    據說,端午節過後,天氣就會轉為炎熱的夏季氣候。果然,連下數天豪雨後,天氣熱得可以,熱得我非得開冷氣來寫“牢騷時間”不可。

    端午節前一晚,岳盈受好友邀請去看電影。我跟她被另一位朋友放鴿子,兩名都會女郎在吃完美味的大餐後,進了電影院。

    跟撕票小姐(岳盈以前公司的同事)聊了一會兒後,便進去看這部由嶽盈非常喜愛的影星梅格•萊恩主演的“x情人”。寫到這裏,一定有很多人在罵我,因為不曉得被多少讀者推薦去看“鐵達尼號”,可是沒人邀我一起去看,我就懶得出門。而“x情人”是我最喜愛的甜姐兒梅格•萊恩主演的,又有好友相陪,於是抖掉所有的懶細胞,給它勉為其難地出門了。

    找了個好位置坐下後,忽然看見我們進來時,和撕票小姐說了一會兒話的女生,我以為她跟我那位元朋友認識,就熱絡地投給她一個甜笑,她也很大方地跑來跟我們坐,雙方居然聊了起來。(可見得嶽盈有多健談,連跟陌生人都有話題聊。)

    得知她是復興商工的夜校生,由於岳盈對復興商工非常具有好感,好幾名朋友都是從這學校畢業的,於是賣弄了一下對復興商工的些微瞭解。話說復興商工原本該叫復興美工,不曉得教育部哪根筋不對,頒下了個奇怪的規定,好像是高職學校不能夠只有美工科,還要有其他的科系,於是變成復興商工了。

    我問她怎麼有空在星期五晚上來看電影,不用上課嗎?她回答說因為學校有某個慶典,那天放假。言談之中,我自然提起對復興商工這所學校的好感,她就說我也可以讀啊。聽到這話,嶽盈眼中出現困惑,雖然我剪了個比高中生還短的頭髮,但不至於看起來幼稚到像豆蔻年華的少女,一定是燈光太暗的關係。

    她問我是做什麼的,雖然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是告訴她我從事寫作,而且是寫愛情小說。於是她興奮地問我筆名,我更不好意思回答了,反問她都看誰的書,她支吾半天一時想不出來,又央求我至少說一部我寫的作品名稱。我不止說一部,連說了三部,她也連搖了三次頭。十分喪氣的嶽盈懷疑她根本不看愛情小說,問她曉不曉得席絹,她居然一臉茫然,我難免幸災樂禍,連席絹這位國內愛情小說界的女王都不知道,那不識岳盈又何足掛齒?這更代表我的讀者群有待擴展,至少她就是我一個潛在的客戶。

    大概看到我的臉色很奇怪,她很不好意思的說,她多半看希代的作品,我問她齊萱、李葳,她卻不認識。過了一會兒,她總算想出一部她頗為喜歡的小說,叫《受詛咒的皇妃》。我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眼熟,立刻想到在《禾馬》看過封面,於是回答這是《禾馬》出版的,作者是張榆,還順便提起我所看過的張榆的兩部作品——《王爺的滅火器》(書名太奇怪了,不記得也難。)和《戀戀烽塵》。沒想到她竟然一副莫宰羊的表情,天哪!原來她只看過張榆的一部作品。

    其實我不該感到意外的,收到過形形色色的讀者來信,有人是這星期看過的書,內容下星期就忘了,更別提作者和書名了。這位讀者八成也是如此吧。事實是最傷人的心的,尤其是作者的心。

    沮喪之餘,只好專心看電影。看完後,還是覺得難以取代“西雅圖夜未眠”在我心裏的地位,於是期待梅格萊恩和湯姆•漢克再度攜手演出,不過那要等到耶誕節以後了。

    六月初,朋友請我看“彗星撞地球”,光是特技場面就值回票價穩,其中有一段是紐約市被墜落的小彗星引起的海嘯摧毀的畫面,十分壯觀。穿插的一段愛情故事,我個人認為相當感人,雖然主角沒李奧納多帥,但很可愛。那是一個姓畢得曼的少年,他們全家因為他發現了這顆足以毀滅地球的彗星,而被美國政府選為可以逃到地下避難處“方舟”的兩百萬人之一,他卻因為心愛的女友而離開避難處,騎著單車、摩托車四處尋找和家人逃難去的愛人,最後帶著女友和女友繈褓中的弟弟往高山逃去,躲開了海嘯攻擊。想想看,如果有這麼勇敢、執著的男生來愛你,那真的好幸福。

    把沉淪在夢幻的心稍微拉開,回到現實。嶽盈要再次呼籲:人家回信很辛苦的,不要讓我用成套的信封郵票寄出去,然後又原封不動地退回來,只因為查無此人或地址不詳,好嗎?

    嘉義民雄鄉的陳苓茹小姐,不是岳盈不回信,是郵差先生找不到你,如果你還想要你的信,麻煩跟我連絡。還有高雄的靜子,你大概不想要回信了,那你那封回信我可以丟掉嗎?

    另外,郵局發了個公告,自七月一日起,凡是沒寫郵遞區號的信件,他們會較緩處理。所以麻煩各位寫信來時,一定要附上郵遞區號,這樣岳盈回信時才知道。

    已經有人猜到我會把君承祀跟趙珊送作堆了。沒錯,本書便是他們的故事。

    如果你以為你愛上同性別的人,你會有什麼感覺呢?且翻開書,看看承祀的掙扎吧。不過,趙珊自個兒倒是玩得挺愉快的。

    就此為止,下次再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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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48:13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君、趙兩家的婚事辦得熱鬧非凡,豪門富賈、武林豪傑,紛紛上門祝賀。

    帶著嬌妻在老家當足一個月孝順的佳兒佳媳後,承祀遵照對妻子的承諾,兩人離開洞庭到各處名勝遊歷。

    俠骨天生、好打不平的趙珊,免不了沿路管閒事,從此江湖多出了一對鴛鴦俠侶,從南到北,自西而東,俠名遠播,兩夫妻的足跡甚至到過西疆。

    兩年後,承祀才帶著嬌妻回到洞庭探視家人。最早成親的君如意和唐灩這對早二度當人父母;而君天行和愛妻宋嫣然正準備迎接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逗著侄兒侄女,承祀心裏興起為人父的渴望,好在趙珊也想安定下來。回到岷山之後沒多久,趙珊便懷了身孕,秋去春來,誕下一對雙胞麟兒,讓承祀喜不自勝。

    若是每胎都生雙胞,那他不是後來居上嗎?看著一雙麟兒,承祀笑得合不攏嘴。

    水似美目,月似蛾眉,一家四口相偎在岷山的春夜裏,美得像一幅人間的天堂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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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48: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承祀睡了一個好眠。

    仿佛他沒有在黎明時分送趙珊回去時遇上她父親,仿佛趙天鳳沒有冷著一張臉叫他補完眠後去見他。

    他的心情是篤定的。

    當一個男人決定了自己的生活目標,就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撼動他。

    起身梳洗完畢,吩咐況嫂將今晨他交代的點心準備好,正打算趕往趙家時,況麗的尖叫聲從前廳一路喧騰而來,他好奇地走出房間張望。

    陽光下,一身鵝黃女裝的趙珊美的令人屏息,承祀在炫目的驚豔中,快步迎向她,耳中還傳入況麗指著愁眉顰蹙的趙珊“你……你……”地叫著。

    “珊兒,你怎麼來了?”他小心地扶住她嬌柔的身軀。

    “我……”趙珊正待答話,況麗還在一旁“你……你……”地喊個不停,老況看不過去,連忙制止孫女。

    “阿麗,別這麼不禮貌地指著人家。”

    “可是爺爺,他……她……”

    “她怎樣?又不是不認識?趙小姐常來啊。”

    “況爺爺……”

    “老況!”

    趙珊和承祀同時對老況喊著,一個表情驚異,另一個眼裏飛進一抹恍然。

    “老況,你早知道了。”承祀指控道。“居然不告訴我,你明知道我——”

    “咦?我以為少爺早知道了。”老況故作驚愕道,眸裏閃過一抹狡黠。

    “你這個老奸巨猾的……”承祀咬牙切齒。

    “少爺這話有待商榷,老況什麼都沒做啊。”他無辜地為自己辯駁。

    就因為他什麼都沒做才可惡!承祀微怒地想。

    憑趙珊的聰穎,很快地領會到老況早就知道她的女兒身份,她感激地看向老人家,謝謝他沒有拆穿她。

    “承祀,你別怪況爺爺,我有急事要跟你說。”

    “珊兒,什麼事?”面對那張燦若朝陽的嬌顏,承祀自然換上和顏悅色,眸光無限愛憐。

    “爹他知道了。”她小聲地道。

    “我知道。他叫我睡飽後去你家。”

    “你什麼時候遇到他的?”趙珊緊張地問。

    “就在我送你回家後,轉身往回走時遇見的。”

    “那他有沒有……”

    看趙珊這麼慌張,承祀心疼地摟著她安慰道:“我不是好端端站在這裏嗎?放心好了,你爹不會對我怎樣的。對了,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早上爹要娘來跟我說,叫我以後晚上不要跑出去。娘暗示我爹知道咱們的事,我……”

    “你爹沒罵你吧?”承祀擔心地問著。

    “沒有。”趙珊搖頭,“他什麼都沒說。今早我起床時沒遇到他。”

    “既然如此,有什麼好擔心的?”承祀十分鎮定。

    “哎呀,我是怕爹誤會了我們……”她懊惱地嚷到一半卻及時掩住嘴,因為老況正拉長耳朵聽著,她害羞地紅了臉。

    “老況,我跟珊兒回她家去。”承祀睨了老況一眼,交代道。

    “少爺和趙小姐慢走啊。”老況興高采烈地送走兩人,嘴已笑得合不攏。他得趕緊給老爺寫封信,少爺的婚事該辦了。

    他哼著曲兒,不理會仍在那裏念著“她怎麼會是女的”的麗兒,自顧白地往房間走去。

    把那對聒噪的母女趕走後,趙天鳳頓時覺得耳根子清靜不少,書房裏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那位等著他興師問罪的快樂男子。

    沒錯,君承祀簡直像偷了腥的貓般笑得合不攏嘴,一點都不像偷人家女兒,準備面對女方父親怒氣的男子。

    “你打算怎麼做?”他端起父親的架子,兇惡地瞪視他。

    承祀氣定神閑,一派雍容。

    “我要娶她,守候她一生,帶她遊遍天下。”

    除了第一項外,倒跟他不知道珊兒的女兒身份時承諾的一樣。趙天鳳為此有幾分欽佩他,但他不打算因為這點就便宜地饒過他。

    “你憑什麼做到這些?又憑什麼認為我可以放心地將珊兒交給你?”

    “君某名下的產業,或許不能提供珊兒富貴如皇族的生活,但足夠珊兒衣食無缺。而且我是真心愛她,此生不渝。”他誠懇地答道。

    君承祀謀定而後動的性格,趙天鳳十分欣賞,對於他還花了些時間計畫婚後事宜,也感到滿意,不過有些事他還是得提醒他。

    “我信任你會好好對待珊兒,問題是你打算這輩子都帶她四處遊歷、漂泊嗎?”

    “當然不是。我想花個一兩年的時間,帶珊兒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然後我們會回到岷山安定下來。珊兒喜歡這裏,我也喜歡這裏。”

    “我跟你說不要太遷就她。這孩子就像她娘一樣得寸進尺,你答應這個,她又會要求那個,永遠沒完沒了。當年我好不容易說服她到四川隱居,儘管懷裏抱著疏影,她卻遊興不改,還想慫恿我到西疆,最後是有孕在身,才……”天鳳懊惱地發現自己居然嘮叨了起來。當年拜訪岳父大人時,老人家也是以一種既驕傲又無奈的口氣喋喋不休地數落著自家的女兒,而自己就像君承祀這樣不以為然地唯唯諾諾。

    難道這是每個父親在嫁女兒時,面對準女婿的毛病?而這個准女婿,顯然是把准岳父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了!

    為了不討人嫌,天鳳識相地轉移話題。“承祀,有你為婿,我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不過——”

    他拉長的尾音,讓承祀整個人戒備了起來。

    “婚姻不是兒戲,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頓了下,見承祀緊蹙起眉,顯得有些為難,天鳳察言觀色,心下了然,仍繼續道:“我不要求華麗的婚禮,但總要知會令尊一聲吧。”

    “嗯。”承祀懊惱地應了聲。

    “承祀……”天鳳溫和地看向他。“我一直很好奇你離家在岷山落腳的原因。如果不為難的話,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提起往事,承祀心裏有幾分惆悵,既然已決定要和趙珊共結連理,此事當然不好瞞著趙天鳳,於是,他簡單扼要地將兄弟鬩牆的種種原由述說了一遍。

    “嗯,你能看破名利,拋棄一切離開君家,顯見你是個重情義的血性漢子。我總算能放心將珊兒交給你了。可是不管你跟令尊有多大的不愉快,終究是父子天倫,總不能兒子成親,做父親的卻毫無所悉吧?我不要求任何聘禮,也毋需勞師動眾的將珊兒迎娶回你老家成親,畢竟珊兒是嫁給你,不是嫁給君家,不過禮不可廢,這件事情一定要讓令尊知道。”

    “晚輩明白,晚輩會寫信稟明家父。”承祀心裏有譜,就算他不說,老況也會通知父親。

    “如果令尊不反對的話,就由我來決定婚期。雖然我是主張簡單的婚禮,可一些至親好友不能不知會。我已寫信召回珊兒的大姊和弟弟,還有她的娘舅……”想到玉芝的幾位兄長都是好熱鬧的人,天鳳有些頭疼,上回他們去南京拜訪時,差點被堵在那裏回不來了。

    “但憑前輩做主。”

    “你也別叫我前輩了,改口叫我岳父吧。”

    “是,岳父。”

    聊到這裏,接下來的話令天鳳覺得不好啟齒,卻是非說不可。不是他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熱戀中的男女就像是埋好引線的炸藥般,極容易一觸即發。君承祀終究是血性方剛的年輕男子,咋夜沒碰珊兒,不代表他能一直遵守禮儀到成親之後。據他自己的經驗,這是非常困難的。

    “你和珊兒成親之前,最好保持距離。”他含糊地道。

    承祀一聽即心領神會,俊臉微紅。

    想起昨夜的越禮,看遍、吻遍、撫遍了心愛女子曼妙的胴體,只差沒僭行周公之禮。他不怪趙天鳳未雨綢繆,畢竟他對趙珊的渴望已瀕臨爆發邊緣,能不能忍到洞房之夜,連他都沒把握。

    他心虛地垂下眼瞼,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決定婚事之後,這對未婚夫妻身邊大多時候都有第三者跟著。儘管承祀有些懊惱,卻也無可奈何,僅能利用少數幾次短暫獨處的時間,吻得趙珊全身乏力地癱軟在他懷裏,稍稍宣洩相思之苦。

    這一日他們從湖邊回來,走到趙家門口,承祀看左右無人,將趙珊拉進懷裏,俯下唇熱烈吻著她。彼此的喘息聲、心跳聲互相應和,周邊的鳥聲啁啾、蟬聲唧唧,和掩著嘴的悶笑聲……都變得無關緊要。

    掩著嘴的悶笑聲?

    趙珊又驚又惱地推開承祀,那聲悶笑實在是太熟悉了,而且是可惡透頂的那種。

    “阿珞!”她氣憤地轉身面對倚在門上光明正大窺視的俊朗男子,那張和她十分相似的臉容上,正掛著一抹嘲弄的笑容,朗如星辰般的眼睛充滿興味地瞅著她和承祀。

    “羞羞羞!”趙珞刮著臉頰取笑,視趙珊兇惡的眼光如無物,一副頑童模樣。“嘖嘖嘖!幾個月不見,你就學人家親嘴。”

    “阿珞!”她面紅耳赤地吼他。

    “叫得這麼親熱想我啊!”他跳到趙珊面前,擠眉弄眼地道:“該不會是知道我今天回來,特地演出這香豔的一幕來歡迎我吧?”

    “你……你還說!”她惱羞成怒地出掌打他,趙珞俐落地閃開,跟她過了數招,最後趁她一個不留神,曲起胳臂勾住她頸子制住了她。

    “哈,你輸了!”

    “不算啦,咱們再來一次。”趙珊撒賴。

    “再幾次你還是輸。”

    “比箭法跟輕功我就不輸你。”

    “我幹嘛跟你比你會贏的?你現在落到我手裏了,乖乖喊聲哥哥我就放你。”

    “你明明是弟弟,就算我被你暴力脅迫地喊你,也改變不了事實。”

    “誰說的?別以為你搶先出來就能做老大!瞧,我塊頭比你高,手臂比你粗,隨便問個人都會說我看起來比較像大哥。”趙珞趾高氣揚地道。

    “論長幼是分出生順序,誰跟你比塊頭了?你快放開我,不然有你苦頭吃了。”趙姍不屑地嗤笑。

    “什麼苦頭?”趙珞笑得更倡狂,眼光有些輕視地看向在一旁緊蹙著眉的文雅男子。“難道你想叫我這位准妹夫幫忙?”

    “什麼妹夫?是姊夫才對!”趙珊糾正他。“放手啦!”

    “不放,除非他承認他是妹夫。”趙珞狡黠地笑著,手臂緊鎖住趙珊脆弱的頸子,示威地看向承祀。

    “噢,好痛。”

    趙珊痛苦的輕喊,令承祀再也沉不住氣。明知道他們姊弟是鬧著玩的,他卻無法坐視趙珊被欺負。

    “請你放開她。”攝人的怒氣自他眼中輻射而出,溫雅的俊容凜然生威。

    趙珞詫異地看他一眼,這才領悟到眼前的男子並非文弱書生,他眯眼估量他,決定稱稱他的斤兩。

    “想要我放人,還得看看你有沒有本事呢!”他輕視地哂笑。

    承祀冷淡地撇了撇唇角,未見他身形移動,一掌已襲到趙珞面前,趙珞帶著趙珊往後退,趙珊乘機張嘴在趙珞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哎唷!”趙珞吃痛地放開她,接著趙珊很不淑女地踹了他一腳,害他狼狽地跌在地上。“好狠的女人!”

    “你自找的!”趙珊惡聲惡氣地瞪他。

    “兩個打一個不算。”

    “誰打你了?”趙珊手拔在腰上,俯身嘲笑他。“是我咬了你一口,又踹了你一腳,承祀可沒碰你一下。”

    “你……還沒嫁過去呢,就護著他。好過分!”

    “你說什麼啊?”趙珊惱怒地想踢他,卻教他眼明手快地閃開了。

    “喝,別以為你有靠山幫忙,就可以這樣耀武揚威的。我也要找人來幫我!”趙珞不甘示弱地道。

    “不服氣就趕緊找個嬌滴滴的小弟媳來幫襯你啊!”趙珊偎向承祀,笑得可甜了。

    “別以為我不會,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嬌脆的輕柔嗓音從門裏傳來,承祀的眼睛像被炫目的陽光刺到,只覺得來人生得極為嬌美,一雙如秋天的晴空般清澈明朗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睨向他,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趙珊發出喜悅的驚叫,投入絕色的美人懷裏。

    “大姊,你怎麼會在這裏?”

    “珊妹。”疏影愛憐地撫摸妹妹柔嫩的臉頰。“一個半月前爹捎信給我幫你採辦嫁妝,等我和你姊夫張羅好一切後,又接獲爹來信告知你即成親的事,我跟你姊夫連忙找了珞弟一起回來。”

    “原來爹……”趙珊臉一熱,承祀和爹商議婚事還不到一個月,爹卻早在這事之前便著手安排婚事細節了,難道爹會未卜先知?

    “大姊,你看阿珊欺負我啦!”見疏影一味呵護趙珊,趙珞有些吃味,乞憐般地舉著齒痕清晰的手臂到疏影面前。“這是阿珊咬的。”他告狀。

    疏影掩唇輕笑,嬌媚地橫了趙珞一眼,“男子漢大丈夫,咬一下不會死的。”

    “話不能這麼說,會疼呢,姊。”趙珞委屈地扁起嘴,控訴地看向承祀。“他們兩個欺負我一個!”

    疏影唇間逸出咯咯嬌笑。

    “向來只有你欺負人,這會怎麼被人欺負了?我可憐的珞弟,這回可吃到鱉了。”

    “姊,怎麼你也跟著阿珊取笑我呢?”趙珞氣憤道。“算了,我要去找行雲姊夫評理。”

    “回來!”她不怒而威地睨向趙珞,似笑非笑地說:“你說你姊夫是聽你的,還是會聽我?”

    趙珞聞言俊臉垮了下來,誰不知道行雲姊夫有多疼愛疏影姊。疏影姊要他往東,他連往西的那個意念都不會產生。

    疏影不理會趙珞鬱卒的表情,顧盼生妍的美眸轉向承祀,不客氣地打量起他來,最後滿意地輕笑道:“君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材,怪不得珊妹對你情有獨鍾。”

    趙珊撒嬌地看向承祀,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做無言的交會。她甜甜地一笑,為承祀介紹:“這位便是我大姊。”

    “原來是楚夫人,珊兒提過你好幾次。”他抱拳為禮。

    “唷,你談情說愛還把我掛在嘴邊啊。”疏影取笑她。

    “姊……”趙珊不依地賴在她懷裏撒嬌。

    “害臊啊?”疏影刮著她的臉輕笑,目光再度停留在承祀身上。“令兄和令弟也來了,君公子知道嗎?”

    “什麼?”承祀顯得十分震驚。

    “我們是在成都碰面的,一道上山后,令兄和令弟便前往你住的地方。你們沒遇上嗎?”

    “我跟承祀去湖邊散心後,便回來這裏了,承祀當然不知道。”趙珊解釋完後,轉向承祀溫柔地說:“你快些回去招呼他們吧。”

    承祀眼光陰晴不定,心裏有些矛盾。雖然三人是手足至親,然而他們兄弟之間的嫌隙卻不足為外人道。

    “承祀,你不能避著不見他們。”趙珊走到他身邊勸道。

    “珊兒……”承祀無奈地歎了口氣,拉她進懷裏,想從她充滿瞭解的堅定眼眸裏尋到力量。那雙毫不矯飾的晶瑩美眸,如他所願地安定了他煩躁的心情。

    “那我先回去,明兒個再來看你。”

    “嗯。”直到承祀被夕陽餘暉拉得長長的身影再也看不兒了,趙珊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眼光。

    趙珊說得對,他不能不見他們。承祀認命地走進大廳,兩雙和他極為酷似的眼眸不約而同地投向他。

    “你們來做什麼?”他不耐煩地找了個最遠的角落坐下。

    “二哥……”如意敏感地察覺到兄長的敵意,他綻出招牌笑容,試著想化解兄長的不快。“爹接到二哥的家書,知道二哥要成親的事十分欣慰,特命我陪同大哥來為二哥提親——”

    “不用這麼麻煩。”承祀粗率地打斷他的話。“岳父大人已同意我和珊兒成親,那些繁文褥節能免則免。”

    “話不能這麼說。”如意圓滑地道,看了一眼始終不發一言的大哥君天行。“二哥成親是君家大事,趙伯父不拘小節是一回事,君家卻不能禮數不周到,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的。所謂的長兄如父,由大哥親自登門為你下聘是最適宜的。二哥……”

    君承祀闔起眼瞼數到三下,心裏的惱怒未曾稍減。光看這兩張臉就夠他火大了,遑論讓他們插手管他的婚事。

    “我的事不用你們管!”他一字一字地從齒間清楚地迸出話語。

    “二哥!”如意千算萬算都料不到承祀會對他發脾氣,不禁蹙起漂亮的臥蠶眉,倍受傷害地問道:“你是不是對小弟有什麼不滿,為什麼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哼!”承祀故意扭頭不看如意,他無辜的眼神鐵定會讓他覺得自己罪大惡極。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責怪如意,他不過是把對死去祖父的不滿遷怒到如意身上,他是無辜的。

    “二哥,是不是小弟做錯了什麼?”如意走到他面前,忍氣吞聲地追問。

    眼角餘光捕捉到他向來不忍呵責的俊秀可愛臉龐,承祀對自己的壞脾氣感到慚愧。如意為他的婚事不遠千里而來,他這麼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

    罷了,從來都不曾拒絕過他任何事,這次自然也不例外。何況,他也不曉得要如何解釋心裏的疙瘩。

    “隨便你!”他霍然站起身,走向門口。

    如意及時拉住他胳臂,將他不情願的身子按回椅子上。

    “二哥,真的要隨便我嗎?”他偏著頭看他,眼中多了分淘氣。“不怕我辦砸了你的婚姻大事?”

    “反正你高興就好。”承祀一副於己無關的模樣。

    “二哥既然這樣信任我,小弟就義不容辭地全權處理了。”如意笑容燦爛。“不過,二哥難道不想知道小弟會將這場婚禮辦得如何風光嗎?”

    “你別太過分了!”承祀眉一擰,“我只答應你到趙家正式下聘。”

    如意一哂,對兄長的惡聲惡氣不以為意,慢吞吞道:“天鳳公子是武林第一奇才,正式下聘不過是表達君家對這門親事的誠意而已。不日之內,我岳父大人會親自上山說媒,取得趙伯父同意之後,選定吉日下聘。”

    到目前為止,承祀除了些許不耐煩外,倒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

    如意暗暗松了口氣,繼續道:“再來就是決定迎親的日期。從趙小姐出閣,到進君府的吉辰都必須仔細推敲,上回我娶唐灩時有了經驗,應該不難掌握……”

    承祀越聽臉色越難看,他瞪向如意,沒好氣地道:“我要就地成親,你那些娶親經驗還是留著自己用好了!”

    “二哥,你說什麼?”

    “我不會再回到君家,我和趙珊會在岷山完成婚禮,你不用費事了!”他倔強地看進如意眼中。

    “那怎麼行?”

    “當然可以。”承祀冷笑。

    “二哥……”如意心念電轉,急著想說服他。“你可以不理會爹的心情,也可以不在意君家會因此事受到天下人議論,卻不能不為趙小姐設想。婚姻是女人一輩子的大事,你有義務給她一個適當的婚禮。依照禮俗,趙小姐必須進君家門拜祭祖先後,才能成為君家的新婦。你跟她私自在岷山完成婚禮,根本於禮不合,教趙小姐以後如何面對世人?”

    “趙珊是嫁給我,又不是嫁給君家!再說婚禮由她父親主持,並沒有什麼不合禮之處。”承祀仍然十分固執。

    “二哥,莫非你要入贅趙家?否則怎能只由天鳳公子主婚便算。你將父親放在哪里!”如意氣急敗壞道。

    “反正他根本也沒在意過我……”

    “二哥,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自從你留書表示不再回君家後,父親日夜掛念著你,你怎麼可以認為他老人家不在意你呢?”

    “事實如此。他心裏只有大哥、只有你。”

    “二哥……”

    “承祀,你到底當不當自己是君家的一分子?”君天行終於打破岑寂,端出為人兄長的威嚴質問他。

    訝異地轉向那張和父親十分相似的端肅臉容,承受他責難的質疑,承祀下巴的肌肉僵硬地抽動,嘴角乖戾地下垂,自嘲地回道:“問題不在於我是否當白己是君家的一分子,而是君家根本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二哥,你怎能這麼說?”如意激動地喊著。“無論是我、大哥或爹,我們心裏全惦記著你,你不可以這樣說自己。”

    “是嗎?”承祀漠然的眼光深處有抹難以言喻的傷痛,他勾唇冷笑。“自小爹就懶得看我一眼,連向來疼愛我的爺爺,都在臨終時擺我一道,認為我終究朽木難雕,難成氣候。既然他們都認為我一無是處,我回去有什麼意義?”

    “二哥,你怎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意震驚。

    “不是嗎?”承祀怨恨地看向他。“爺爺最後選擇將玉龍令交給你,就是最好的答案。他認為我根本不夠資格接掌君家,他看不起我!”

    “二哥,你完全誤會了爺爺。”如意試著想為過逝的祖父辯白。“爺爺是看出了尹青霞的野心,明白若讓你和大哥繼續爭鬥下去,君家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所以才將玉佩交給我……”

    “你不用替他說話。他費盡一切心思栽培我,最後卻選擇放棄我,一定是認為我沒有能力統禦君家。”

    “二哥,不是的。爺爺是太愛你了,他看出被捲進權力爭奪戰中的你根本不快樂,他想要幫你……”

    “把玉龍令交給還是個孩子的你,便是幫我?”承祀感到好笑,眼中有著深深的怨恨。

    “二哥,如果你是為了玉龍令,為了君家的權位,那我可以——”

    “誰希罕那些了!”聽如意這麼說,更令承祀忿忿不平。“我在意的是爺爺在臨終之前都不肯跟我把話說清楚!他分明是看輕我,認為我沒能力接掌君家——”

    “少爺,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老況突然出現在廳門口,滿是皺紋的眼眸射出深刻的沉痛,雙拳緊握。“老太爺可是將你當作心肝肉哪。夫人難產過逝,老太爺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們娘倆,不惜跟他唯一的兒子作對,定要立你為君家的繼承人。老太爺親自教養你,對你期望甚深,可是你總是遙望窗外,神情悲傷不快樂,老太爺嘴裏不說,心裏卻明白你的苦。他知道你渴望父愛和兄弟之情,他知道你實際上是個熱情坦率的孩子,他卻一手塑造了你冷傲孤僻的性格,他為此深深自責。

    他明知把你困在君家會讓你永遠都不快樂,可是他得了重病,無力再為你做妥善安排,加上察覺了尹姨娘的野心,他若將玉龍令交給你,必會加深你和老爺的對立,掀起一場父子相殘的腥風血雨,再三斟酌之下,他才會將玉龍令交給三少爺。老太爺不是看輕你,而是太愛你了……”最後一句話,他說得聲嘶力竭,泣不成聲。

    承祀如受電極地僵立當場。一陣悔意襲上心頭,他不該懷疑爺爺的用心,爺爺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他好。

    “二哥,你要相信老況的話。爺爺將玉龍令交給我是不得已的。他老人家知道你跟大哥一樣疼愛我,唯有玉龍令在我手上,才可以阻止這場手足相殘。他並不是看輕你的能力,而是不想你變成一個為了權勢而泯滅人性的屠夫;他太愛你了,不願你終生都不快樂,他……”

    “別說了,如意。”承祀覺得沒臉面對弟弟。“對不起,我不該為了對爺爺的誤會而嫉妒你。我以為連最愛我的爺爺,到最後都拋棄我,然後選擇你,我……”

    “二哥,都過去了,你別多想。”如意友愛地抱住兄長安慰。“既然誤會解開了,你是否願意跟我和大哥回到君家?爹真的很掛念你呢。”

    “這……”承祀心裏仍有個結難以解開。

    “二哥還有什麼不痛快?如果你想接掌君家,我可以——”

    “如意,當我離開君家時,我便決定放棄所有的權位。那些虛名浮利從來不放在我心上,之所以持續跟大哥作對,完全是為了眾人的期望,讓我騎虎難下。”

    “那你是因為……”

    “還是不諒解我這個做大哥的嗎?”天行插嘴道。他莫測高深地直視承祀。“你怪我得到父親全部的寵愛,又不顧手足之情跟你周旋到底,你是為了這些事怪我嗎?”

    “不。”承祀眼光複雜地看著他。

    “承祀……”天行溫和地對他解釋。“我之所以和你力爭,是為了不讓尹青霞傷害仙姨和如意,並不是為了君家的權位。過去的嫌隙都隨著尹青霞離開君家而過去了,你就不能忘記以往的恩怨嗎?”

    “我……”

    “還是你仍在意父親對我的寵愛?”天行察言觀色,謹慎地挑選字眼。他嘲弄地揚起唇角,“老實說,該嫉妒的人是我才對。儘管過去父親是冷淡了你,如今他卻有意彌補這段天倫之憾,不像我始終得不到爺爺的認同。那老傢伙兩腿一蹬,一點都不給我機會向他證明庶出的自己同樣是優秀的君家子弟。”

    “大少爺,其實老太爺私下也很欣賞你,只是不想跟老爺示弱,所以才一味冷淡了你。”老況忍不住說出實情。

    “真的嗎,老況?”天行朗笑,對於爺爺和父親的鬥氣感到有趣。

    “二哥,君家上下都真誠希望二哥能夠回去,你就不要再固執了嘛。”如意勸道。

    承祀也不想再頑固下去,可是心裏的那個疙瘩……

    “如意,你跟老況先出去,我有話想跟大哥說。”他決定私下問個清楚。

    如意遲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天行,在確定兩人不會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打起來,才偕同老況離開大廳。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想跟我說什麼?”天行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問。

    “嗯……”塵封已久的記憶重新躍進腦中,承祀習慣地蹙緊眉。“你是否還記得你娘過逝那年的事?”

    “什麼事?”天行好奇了起來。

    “就是……”回溯過往,承祀無法分辨此刻繾綣於心的情緒是羨是妒,抑或是純然的虛無。昔日困擾心頭的暖昧一幕,仿佛已無關緊要,只是單純地想知道答案。“有一個深夜,我行經花園時聽到女人的哭泣聲。我躲在茂密的枝葉間,窺伺哭泣的女人,不久,另一道腳步聲響起,我看見你擁住那個女人安慰她,月光照出仙姨哀怨的眼光、掛滿淚痕的美麗臉龐……”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久得讓天行早已遺忘了。他若有所思的眼光投向承祀,訝異他會在這麼久之後,提起這件往事。

    “那時候爹做了許多對不起仙姨的事。仙姨在眾人面前強顏歡笑,以至於連我都沒注意到她心裏的憂傷。那夜我也是被她的哭聲所引去……”

    “你那是純粹的安慰,還是……”承祀眼裏的質疑,令天行有此不快,他嚴厲地抿起唇。

    “你是在指控我跟仙姨有曖昧關係?”

    “我不曉得。”承祀搖搖頭,眸光搖曳。“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很希望安慰仙姨的人是我,更希望揮去仙姨憂傷的英雄是我,尤其是在知道當夜你跑到爹新任的寵妾房裏,揪出喝得爛醉的爹,將他拖到仙姨房裏曉以大義的事。那時我對你又敬又妒,你做到了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承祀……”

    “你給了仙姨幸福,在她心裏你必然是特別的吧。”

    “你愛上了仙姨?”天行顯得很意外。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承祀唇上有著苦澀的笑意。“或許是她笑容裏的溫暖教人難以抗拒,也或許是她在我最需要母愛時,伸出手關懷我。總之,她完美的形象在我心裏占了個重要角落,介於敬與愛之間。”

    說到這裏,他那雙漂亮的眼瞳閃漾著一抹笑意看向天行。“放心好了,那屬於年少不識情滋味的我,如今只能容得下趙珊。之所以不在如意面前提起,只是覺得有些難堪而已。”

    天行瞭解地看著他。“仙姨對我而言,是亦母亦姊。我承認曾經對她動過心,不過一直謹守分際不敢逾越。畢竟她是爹的妻子,如意的母親,那一刻的動心只是短暫的出軌。現在我已有了心愛之人,年少時的舊夢早不知被我拋到哪去了。”

    “我那時卻為此對你妒恨交加。”

    “現在還恨我嗎?”

    “不了。”承祀坦率地笑道。“我反而更加敬佩你了。在仙姨最脆弱時,你無私地幫助了她,而不是自私地佔有她;換成我就不一定能做到。”

    “不,我相信你也會這麼做的,承祀。”天行眼中湧現對他的信心,讓承祀為此十分感動,多年的恩怨在兩兄弟相視而笑裏消逝無蹤。“這件事就當我們兄弟的秘密,誰也別再提起。現在,你願意回君家舉行婚禮了嗎?”

    “我……”

    “承祀,別讓爹有所遺憾。他一直希望能對你有所補償,在來得及的時候,重續這份天倫吧。”

    “我聽你的,大哥。”

    “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天行主動握住承祀的手,毫無保留地表露著友愛之情,遲了二十七年的手足之愛顯得更加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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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47: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哎喲!”趙珊輕叫一聲,跌在竹床上。她感覺到全身每一根骨頭、每一塊皮膚都疼。光裸的臀部似乎碰觸到溫暖的床被,黑暗中,她摸索著想將被子拉過來遮住赤裸的身軀。

    擦一聲,一道磨擦火石的聲音傳來,黑暗的室內被一盞油燈照亮。趙珊正好捉到被角,想往身上遮過來時,承祀一個箭步竄到床前,撥開被子,冒火的眼睛以巡視領土的王者之姿,梭巡著她美麗的胴體。

    趙珊羞惱交加,雙手掩在胸前,勻稱的長腿往上弓成蝦狀。承祀陰沈地看她一眼,左眼瞼下方的一束肌肉危險地抽動,伸出一手便將她兩隻手箝制在頭頂上方,不顧她的憤怒、尖叫,指尖劃過她美麗的曲線,握住一隻乳房輕輕摩挲。

    趙珊害怕了起來,眼前的承祀像個陌生人,而不是那個關懷她、寵愛她的君大哥。身體隨著他的愛撫而火熱刺痛,她感到羞赧極了。承祀的手順著她平坦的小腹來到她長著細密毛髮的三角地帶,不顧她的意願分開她的腿,伸手進去撫摸絲般的肌膚,帶著火焰的戰慄襲遍趙珊全身。

    “你騙我!”做過最後確認之後,承祀怒不可遏,他握住她脆弱嬌柔的下巴,發出驚天怒吼。充滿暴戾之氣的凜冽嘴唇毫不溫柔地覆住她,貪婪的舌頭長驅直入,奪走了她的思考能力。

    魂靈都迷失了,肉體的感覺卻變得更加敏銳。

    承祀的吻像火、像狂風、像暴雨,毫不留情地鞭笞她的感官,奪取她的甜美。

    灼熱的唇瓣一再輾過她的芳唇,含住、吸吮、輕咬、扯弄著;而他的舌蠻橫地纏繞住她的,要求她的回應。趙珊感到全身虛乏,連想逃的意念都提不起,卻絕望地知道如果任他攫取,兩人都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他被湖水浸得濕透的衣袍仍滴著水,隨著他在她身上廝磨,冰冷的水滴在她凹凸有致的皮膚上滑動,帶來一陣顫悸,而他的體熱卻穿透一切的冰冷,向她灼燒過來。

    欲望在體內燃燒且鼓舞,趙珊呼吸困難地全身發疼。承祀的唇在最後一記猛烈親吻後,移向她柔嫩的臉蛋,她大口呼吸著,臉頰上的燥熱逼得注意力重新集中,他的吻一路移向耳後,撒下的熱焰令她全身為之酥軟。

    “不……”她猛烈甩頭想避開,承祀卻只是更不留情地舔吮她。

    數月來的相思和渴望,在一瞬間被憤怒衝破缺口,理智早在看到趙珊赤裸胴體時遠離,承祀現在只想在她身上獵食,發洩身心所受的折磨痛苦。

    他咬齧著她婀娜修長的頸項,指尖滑過她聳立顫動的乳房,揉捏著她豔紅的乳頭。

    趙珊發出一記夾雜著渴望的愉悅呻吟。

    此刻的所有感覺,對她而言是全然的陌生;心態上還沒準備好接受這樣的親密,女性的身體已然屈服在他有節奏的愛撫下。

    他的唇跟著手的步驟,吻上她高聳的乳房,張開嘴含住顫動的乳尖,如同嬰兒般吸吮著母親的乳房,卻是為了不同的饑渴。另一隻手不知道在何時放開她馴服的手臂,加入了獵食行動。

    他脫掉身上滴水的袍子,裸露出健美的胸臂,充滿陽剛氣息的體魄,像一道視覺盛宴,看得趙珊目眩神迷,肌膚因而興奮刺痛得輕輕顫抖了起來。

    承祀以眼光鎖住她,充滿需索和熱情的眼神令她無法動彈。他再度俯下頭以唇和手玩弄她的乳房,吻著她女性化的曲線,灼熱的唇舌逗弄著她平坦的小腹,一隻手摸向她的背臀愛撫。一陣夾帶著疼痛的刺麻電流貫穿她,她哀叫了一聲。

    承祀顯然將她的哀叫當作是正常反應,持續在她柔美的嬌軀上探險。摟住她的腰臀,一手探進她腿間絲般的肌膚愛撫。一波波令人心跳加速的愉悅,和背臀上的刺痛,交織成一曲混雜著痛苦和歡樂的樂章,自趙珊乾澀的唇間不斷逸出。

    欲火急速竄燒,承祀的男性欲望已到達爆發邊緣,抵著趙珊的腫脹迫不及待地想要宣洩。他輕輕將趙珊放回床上,抽回支撐在她背部的手,正想解開褲檔時,手掌上的猩紅像冰水般兜頭澆下,熄滅了蓄勢待發的欲火,他臉色蒼白了起來。

    不可能是他在流血。

    他俯身探視雙眸迷茫,蹙著眉尖的趙珊,在她的背臀處發現一大片血跡,一道淺淺長長的醜陋傷口出現在她柔嫩的肌膚上,約有一巴掌的長度。他猜測大概是她從石頭滑下時割傷的,心一緊,自責的情緒漲滿胸臆。

    他太不該了。

    只顧著發洩怒火和欲望,沒注意到她的痛苦。天哪!他居然這樣對待他心愛的人?

    “你……你不要緊吧?”

    趙珊迷茫的眼光投向他,她只覺得好痛好痛。

    承祀記得她曾將一袋刀傷藥放在房間,他迅速到她的房裏找出藥來,盛了一盆水,以濕毛巾替她拭去腰臀的血跡,將藥粉灑在仍滲出血的傷口上。趙珊倒抽口氣,晶瑩的淚光在眼眶裏打轉,不敢哭出聲來,任承祀以幹布替她包裹傷口。

    短暫的沈默橫在兩人之間。承祀的手無意識地撫摸她光裸的肌膚,帶來一陣酥癢、火熱的觸感;而趙珊則咬緊牙才沒呻吟出聲。

    “為什麼騙我?”他的眼光已不像初時那樣激狂。

    趙珊迎向他的質問,無言地訴說著她的歉意和愛意,承祀為她閃著淚光的深情眼眸受折地溫柔下來,但心裏仍感不平。

    “你曉不曉得我掙扎得有多痛苦?”他嘶啞低吼道。

    趙珊天真地睜圓眼睛,顯然對他的痛苦不是很明瞭。

    承祀再度被激怒,將她拉進懷裏,埋在她頸間控訴:“我以為我愛上的是個男子,我對你的每一分愛慕都是不正常、僭越的。壓抑得越辛苦,渴望得越多,你懂不懂?還是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所以這麼殘酷地對待我?”

    “不!”她捧住他的臉,不願他誤解。“我喜歡你。”她害羞地道。

    “你……”他驚喜若狂,熱烈的眼光深深看進她同樣閃漾著情意的水眸,知道她沒有騙他。“賢——”他住了口,突然不曉得該怎麼稱呼她,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是很確定。

    難道她真的叫趙“山”?

    “你真的叫趙山嗎?”他狐疑地瞅著她。

    趙珊調皮地朝他眨眼。

    “我是叫趙珊,不過是珊瑚的珊。當初我並不是有意騙你,是你先入為主地認為我的珊是山林的‘山’。”

    這個小妖精,難道還得怪他?

    承祀懊惱地弓起眉。她那時一身俊俏的男子裝扮,形象又是那般英明神武,將她誤認為男子是理所當然的事。而男子叫“珊”不是很奇怪嗎?他自然以為該是壯如山的“山”啊。

    “你為什麼不糾正我?”

    “一言難盡。”意識到她一絲不掛的嬌軀被半裸的他摟在懷裏溫存,趙珊不認為她有心情長篇大論地解釋。她害羞地道:“你……可不可以放開我,讓我把衣服穿上?”

    承祀這時才領悟到兩人的情況有多親密,深幽的瞳眸迅速燃起兩把火焰,再次梭巡著趙珊優美曼妙的嬌軀,飽覽無盡的美色。

    那兩隻在他目光下輕顫的聳立乳房,有著輕微的淤傷和齒印,全是他剛才肆虐的結果。他憐惜地伸手愛撫著。

    趙珊屏住氣息,任另一波狂猛的欲流貫穿全身,緋色的嬌羞自頰上暈開,她全身無力地軟倒在他懷裏,逸出呻吟:“大哥……”

    知道她對他的碰觸有著強烈反應,承祀不禁發出男子得意的笑聲。盈滿柔情的眸光緩緩愛撫過她全身,直落到她腰臀之處包紮的部位。他蹙了蹙眉,知道現在不是放縱欲望的時候,溫柔地吻了吻趙珊的唇後便撤開。

    “你先把衣服穿上,我等會兒再進來。”他順手從竹制的衣櫃裏取出乾淨的袍服,離開房間到外廳換上,隨即在陶爐里加炭生火,準備泡煮熱茶。

    在等待茶水燒開的期間,承祀看向窗外靛藍的天幕。他驟然發現趙珊欺騙他的狂怒,已隨著這段日子來困擾於心的罪惡感而全部褪去,只剩下胸臆是漲滿的溫鬱柔情。

    今夜的發現,釋放了他自以為絕望的感情。多少個為渴望趙珊而身心發疼的深澈、寒冷長夜,多少個苦苦壓抑、免得自己做出傷風敗俗行為的朗朗白日,都在確認了趙珊的性別而遠離。

    從今以後,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愛她,不必再背負任何罪惡感。感謝天!讓趙珊是個女人,否則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耐多久,一旦情欲淩越過理智,他可能管不得趙珊是女人還是男人了。

    對她的好感,在初見面的一刻即埋入心田發芽,無論理智如何阻止,還是迅速長成一株愛情樹,堅持地佔據住他的心,再也無法拔除。

    或許,他的心早已識破她的偽裝,理智卻遲鈍得無法察覺。細想過來,在兩人相處的近三個月中,有無數的破綻讓他早該看穿趙珊的身份。

    她總是衣著整齊,不管天氣怎麼炎熱,領子直遮住頸部,是怕他看出她沒有喉結吧?

    她舉止嬌柔,身上有淡雅的幽香,纖細的身形、滑嫩的肌膚,以及在她耳垂上發現的可疑小洞,都是值得他懷疑、探究的微小細節,卻被他疏忽過去了。

    而她父母對她的態度,趙天鳳幾次暗示他的言語,也全被他這個呆頭鵝視為馬耳東風。

    是他太糊塗、太自以為是,才會白白受了這麼多苦。怪不得趙珊父母會不准許她跟著弟弟趙珞行走江湖,自然是顧忌著她的女兒身份不方便,而他還義憤填膺地為她請命,指責趙天鳳的不對。

    最大的破綻是,她每個月固定會有的老毛病,他竟然真的視之為某種怪異、奇特的頑疾。想到這裏,承祀失笑出聲。

    他還真是宇宙無雙的蠢呆呢!

    “大哥……”嬌柔的呼喚傳自與小廳相接的房門口,承祀扭頭看過去,趙珊窈窕動人的嬌軀倚著牆偷窺向他。

    這是他第一次看她著女裝的樣子,端的是亭亭玉立、婀娜動人,令人為之心醉神迷。

    他迅速起身迎向她,溫柔的眼光著迷地凝視那張宜嗔宜喜的嬌容,兩酡紅霞渲染得她粉頰更加豔麗,柔潤的櫻唇微微噘著,仿佛在誘人一親芳澤。承祀低下頭,攫住她的唇,喃喃讚歎。

    “你真美……”

    她嚶嚀一聲投向他,熱情地反應他的吻,直到水被煮沸的嗤嗤聲響起,承祀才放開唇,扶著她到桌邊坐下,開始沏茶。

    他偷空斜睨向她,微揚的唇角掛著一抹揶揄。

    “老毛病,嗯?”

    趙珊臉一紅,知道他在取笑她每月癸水來時用的藉口,心裏又羞又窘,懊惱地道:“你好壞!”

    承祀一陣朗笑,摟著她親吻許久,溫暖的眼眸關愛地凝視她。“傷口還疼嗎?”

    “不怎麼疼了。”

    “珊兒……”他忐忑地喚著她的名,欲言又止。

    趙珊困惑地抬眸望著他。

    “剛才嚇壞你了嗎?”

    知道他是為先前的莽撞在向她致歉,趙珊心裏甜孜孜,搖搖頭又點點頭。

    “什麼意思?”他緊張地問。

    “我是有些被嚇到啦,不過……”

    “不過什麼?”見她粉頰桃紅,不像在生氣,承祀遂放鬆下來。

    “人家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所以不怎麼害怕……”她嬌憨的回答,全然信任的眸光令承祀為之汗顏。

    她一點都不明白他剛才險些傷害了她。男人的欲望一旦被掀起,造成的後果是難以想像的,就連現在他都還想……不!他握緊拳頭命令體內的欲火退去,但仍不太成功。

    他俊臉漲紅,拉著她的手掌將唇分別印在她兩邊手心上,抬起頭深情喚著她:“珊兒……”

    “嗯?”

    她巧笑情兮、對他毫不設防的嬌柔樣,再度令他心猿意馬,忍不住在她唇上輕啄,又匆匆移開,害怕情欲會不可收拾地燎燒開來。

    “喝茶。”他將茶杯塞進她手上,親密地擁住她。“我實在太傻了,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到你是女孩,受苦只能說是活該。”

    趙珊仍是一知半解。

    她能體會到承祀以為自己喜歡的是男子時,心裏所受的煎熬,他指的是那種痛苦嗎?

    當你喜歡一個人,你不能親他、抱他,因為他跟你一樣是男人。承祀的痛苦是因為這樣嗎?她想問他,卻又難以啟齒,只能沈默地捧著茶杯就唇,讓香醇的茶液滋潤乾澀的喉頭。

    “我一直害怕控制不住自己,每次見到你時,總忍不住想抱你、親你,卻礙於你的男子身份苦苦壓抑。白天時,我差點忍不住想侵犯你,理智在最後一刻控制了我,可是身體的欲望是那麼強烈,我只能跳下湖裏冷卻,拚命游水,希望能籍著體力的消耗,讓欲火熄滅。可對你的欲望卻是永遠熄滅不了的,欲望的火苗只要一個不經意地撩撥,又會迅速燃起。晚上想著你,越想心火越熱,只好拎著一壺酒來到這裏,希望湖水和美酒可以幫助我將你暫時遺忘。

    誰知道我睡到半夜會聽到你的歌聲,當我在瀑布那裏看見你光裸、曼妙的嬌軀,幾日來繃緊的身心,就像拉緊的琴弦繃斷了。怒氣只是我的藉口,一嘗相思夙願,宣洩欲望才是主因。珊兒,我不是為剛才的行為找藉口,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失去理智才會那樣傷害你,我並非有意冒犯你。”

    他一口氣說完自己的心情,將臉貼在趙珊的額際。老實說,他有些害怕趙珊會從此排斥他。

    “君大哥……”聽完這段話後,趙珊心裏十分感動,之前她不是十分瞭解承祀的苦。事實上,她也想碰觸他、擁抱他,只是礙於女性的矜持才沒付諸行動。承祀是個男人,他的渴望一定遠甚過她。

    “我沒有怪你。”她羞澀地道。

    “珊兒……”承祀捧住她清靈的臉蛋,對她的諒解十分感激,眼中閃著堅定的情意。“我愛你。這句話我從未對任何一個女人提過,唯有你讓我想由衷說出這句話。”

    “君大哥……”款款柔情映在趙珊眼中。她向來知道承祀對她的喜歡,卻沒想到當他吐露愛語時,會引起她心靈如此的悸動、歡喜。

    “叫我承祀,我喜歡聽你喊我名字。”他柔情地鼓勵她。

    趙珊羞怯地輕輕喊著:“承祀……”

    這真是天底下最美好的聲音。承祀滿足地笑了,眸光閃閃地向她請求:“你是否也有點愛我呢?”

    “你……人家當然也是嘛。”她懊惱地橫了他一眼。“難道你不相信?”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從來沒說過……”承祀委屈地說。

    “傻承祀……”她咯咯嬌笑,嗔怪地瞅著他。“我若不喜歡你,幹嘛天天往你那裏跑?”

    “若是真心愛我,為何不早點告訴我你的身份?”承祀有些不滿。

    趙珊心虛地低下頭。“我不是故意的。”

    “那到底是怎樣呢?當初為何會做男裝打扮,事後又不告訴我實情?”

    “人家……”趙珊輕歎一聲,依偎在他懷裏,幽幽道出事情的始未。“見面時之所以扮男裝,是因為跟爹賭氣。他說什麼都不讓我跟阿珞一起闖蕩江湖,理由自然是我的女兒身份不方便。可惡的阿咯偏又愛加油添醋,說我年齡不小,該乖乖待在家裏等嫁人,也不想想他跟我可是同齡,只比我晚一點從娘胎出來而已。我越想越氣不過,加上阿珞走後,我頓覺一個人形單影隻,心裏的寂寞幾乎要將我逼瘋,在屢次跟爹抗爭都不成後,我決定展現自己的實力給爹看,讓他明白我一點都不輸阿珞。所以一聽說大白到村裏傷人的事,我立刻改換男裝、自告奮勇想去獵殺它……”

    聽到這裏,承祀擔憂道:“這……太危險了,你怎麼可以隻身去對付那只熊?”

    “有什麼危險的?”趙珊噘嘴抗議。“在認為我是男孩子時,你可沒有這樣的想法哦!為什麼我的身份改變,你就跟那些臭男人一樣?

    承祀語塞,心裏同時感到好笑。趙珊這句“臭男人”,罵的可是她的父親和弟弟?現在當然也包括他了。

    他忍不住想為他們這些臭男人辯白。“珊兒,我們是擔心你……”

    “哼,反正你們就是認為女人比不上男人!還好你沒碰上疏影姊,要不然她一定會為這件事好好教訓你。”

    “珊兒,你這麼說不公平。像大白熊這麼兇惡、巨大的動物,就算對男人也是很危險。我覺得危險是你選擇孤身一人去獵捕它,而不是成群結伴圍獵它,這跟你是男人或女人無關。”

    他眼中的關懷讓趙珊為之釋然,遂不再跟他計較。

    “其實你根本不必擔心的。爹跟在我後頭好幾天,在確認我能照顧自己後才回家。以前我常跟阿珞一起打獵,什麼樣的兇狠獵物沒遇過?論起箭術,阿珞還沒我好呢,這點連爹都明白。”

    “好啦,算我瞎操心好了。”承祀暗暗歎氣,明曉得該讓趙珊得到一點教訓,無奈就是無法對她狠下心腸,凝視那張可愛的嬌容,他只想好好寵溺她,寧願對她百依百順,也不願惹她不開心。

    “人家又沒有怪你。”趙珊撒嬌地朝他眨眼。說真格的,對於他的關懷,她不但沒有排斥,反而很喜歡。

    “你喔!”他俯下唇咬了一口她的鼻頭,順勢攫住她的唇熱吻,一會兒才氣息不穩地放開她。“後來又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女孩?”

    趙珊抿了抿唇,臉上的紅暈更熾,害羞地道:“因為……我喜歡你嘛。”

    承祀聽得一頭霧水。“既然喜歡我,更應該將實情告訴我呀。”

    “哎,你不明白啦。”她埋在他懷裏小聲地說。“自從阿珞離開,我感到特別寂寞,好不容易遇到喜歡的人,我害怕你會因為我不是男孩而拒絕跟我交往,所以……”

    “選擇繼續瞞騙我?”承祀蹙眉道。

    趙珊偷覷他一眼,見他沒有很生氣,繼續往下說著:“你不能怪我有這個想法。你自個兒摸著良心說好了,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女孩子,你會這樣坦然地跟我交往嗎?保證你一定是避之唯恐不及。”

    “胡說。”這點承祀不肯承認。“我根本就是對你一見鍾情。雖然那時候還沒準備好對任何女人認真,可是當我見到你,便情不自禁地被你所吸引。老實說,我也是個寂寞的人,在我最渴盼人陪伴時遇見你,偏偏你跟我心靈契合,愛上你似乎是件很容易的事。”

    “那是因為你以為我是男孩子,才會毫不設防地讓我親近你。如果知道我是女子,早將心包得密不透風不讓我靠近。”

    她慧黠的眼眸似乎能看穿他每個思維,承祀被她說得無言以對。如果當時趙珊以女裝出現,儘管那種心動難以避免,可是礙於男女有別,他極有可能不會這麼輕易墜入情網。看來趙珊比他還瞭解自己。

    承祀綻出苦笑。

    “這麼說,我還該高興你是以男子身份接近我嘍?否則我現在大概還是孤獨一人,尋不到生命的方向吧。”

    “現在你尋到了?”她的眸光充滿深澈的瞭解。

    承祀再一次感到慶倖,謝謝老天爺安排了這次美麗的邂逅,不管之前受了多大的苦,在這一刻全有了回報。

    “是的。”他溫柔地擁住她。“你便是我一生追尋的目標。”

    趙珊嫣然一笑,明白他的意思。

    “你對我的意義同樣如此。”她坦誠地說。“我知道唯有你可以伴我天涯尋夢。如果每一個女孩都要離開她的父母去尋一個歸處,你便是我唯一想尋的歸處。”

    “而你是我的夢,我的家。”他深情地俯下唇以吻封緘住他的誓言,芳美的唇帶給他無限的想像空間。

    承祀知道有了趙珊後,他這一生再無匱乏,心靈視野的開放,使得世界更為寬廣。他已經開始規畫屬於兩人的美好未來。

    對著如趙珊眼眸一般美麗的小湖,在瑩潔的月光下,他們迎著夜風,低低細訴著情衷。他向趙珊保證會帶她游遍大江南北,做對神仙眷屬。

    趙珊滿足的輕笑,沉醉在他柔情的細吻中。夜在情人間的喝唱情話中匆匆溜過,一抹奶油色的天光漸漸燦起,她忙推開承祀。

    “天亮了,我得趕快回去。”

    “我送你。”承祀不捨得跟她分別,兩人攜手施展輕功,抵達趙家大門口時,正好趕上第一聲雞啼,晨曦也已微微透出。

    “我要進去了。下午才去看你好嗎?”趙珊在承祀熱烈需索的唇下喘息。

    “不,你受傷還是在家休養,明兒個我來看你。”

    “承祀……”

    “乖,我會帶你喜歡的點心來。睡個飽,我下午再來。”

    “嗯。”趙珊依依不捨地跳進牆內。她很怕父親會察覺她偷跑出去的事,更怕他會曉得她和承祀偷情,於是頭也不敢回地溜進房間。

    承祀在門口待了一會兒,回味著唇上的余溫,感到格外的滿足。儘管一夜未眠,他眼眸依然精光飽綻。他輕快地轉身踏上歸途,嘴裏不禁哼起趙珊在瀑布淋浴時吟唱的那首“青玉案”。

    當他哼唱到“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時,趙天鳳站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路口,劍眉微蹙,星眸裏的兩道怒焰直直燒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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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47: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承祀心裏想著對趙“山”的奇異感覺,那種焦灼的渴望是什麼時候在心裏萌生的?

    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歡趙“山”,從第一眼看到他,便被那雙英氣勃勃的朗目,和閃著淘氣笑容的丹紅朱唇所吸引。除此之外,趙“山”充滿智慧的言語亦是十分吸引他。兩人間的交往可說是十分自然的,但這份自然為何令他如此困擾?

    對趙“山”日益增加的好感,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像肝膽相照的純男性友誼。儘管趙“山”救過他,但趙“山”嬌柔的外表,總令他下意識地想保護他、照顧他。

    他仰望他的模樣是那麼令他心旌動搖,那雙漆亮眼瞳裏深蘊的溫暖情感,奇異地驅走了心裏所有陰暗的情緒,一顆孤獨的心因他而敞開,依賴他的開朗光明,照亮、煨暖他冰封的心。

    然而隨著那層冰融化,他向來孤傲、不需人陪伴的心也跟著脆弱起來。就像被冰雪覆住的種子,在春暖花開時節有機會冒出地面時,對光和熱產生的渴望,使他毫無節制地享受來自趙“山”的無限關懷。被慣壞的結果,是他一日也少不了趙“山”的陪伴,終於心一步一步地淪陷,以至於無法自拔。

    他警告過自己了,一開始就嚴正地告訴自己,這份友誼是如兄如弟的手足情誼。儘管心底再渴望擁有趙“山”,他都不該讓那份感覺越過線,他一直做得很好,不是嗎?

    可剛才為何失常了?

    是因為擔心趙“山”,還是他病弱的模樣徹底擊垮了他理智的防線,才會讓壓抑下的情感出軌?

    如利刃般的罪惡感割著他的心,承祀淒慘地責備自己。他怎麼可以在趙“賢弟”最脆弱時,想占他便宜?若不是趙伯母在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糊塗事。

    即使已離趙家那麼遠了,發自趙“山”身體的奇異香味仍困擾著他的嗅覺,更別提他美麗的倩影始終盤踞在腦中,沒一刻消失。

    他真的太不該了。更不該的是,儘管知道這是不對的,他還是沉溺下去,難以自拔。

    理智告訴他最好一走了之,不要再見趙“山”;情感上卻拒絕這樣的想法,因為只要離開趙“山”這個意念進入腦中,他的心就疼得四分五裂、碎成片片。何況趙“賢弟”對他情真意切,他怎麼可以辜負他的一片情意?

    噢,他又想到哪里去了?趙“山”對他的感情,不過是純真的友誼罷了,不像他那種非分之想。

    哀歎一聲,承祀垂頭喪氣地走在一排山楠樹的陰影下。他答應趙“山”要去湖邊巡視,昨天的一場雨是否有破壞好不容易建好的地基?只有寄心思於工作上,才可以阻止他繼續胡思亂想。

    他一定要記住,趙“山”是他的兄弟,他的朋友,他心之嚮往……呃,最後一項得刪掉,定然是太久沒跟女人——況麗和況嫂不算——相處,才會對趙“山”產生愛慕之情……

    這個想法令承祀腳步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原來那種渴望擁有某個人、血脈燃燒的灼熱感覺是愛慕!記憶中,他有對女人產生這種感情嗎?為何成年後第一次動情的對象竟是個可愛的少年!

    承祀欲哭無淚,胸臆間興起一種莫名的疼,覺得好空虛。

    自艾自憐間,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氣勢向他包圍而來。他詫異地看向前方,十步距離外的路中間,站立了一道淵NB628峙的挺拔身影,那狂濤巨浪般湧來的氣勢,便是發自他身上。

    承祀的眼光對上男人深如大海、充滿智慧的眼睛。修長的眉宇下有一雙美麗的鳳眼,眸光清澈內斂,氣度雍容、閒適,令人油然升起孺慕之思。承祀朝他拱手為禮,垂手路旁,望著男子朝他走來。

    隨著兩人的距離接近,男子審視他的眼光漸趨銳利起來。

    承祀覺得在對方犀利的目光凝視下,仿佛被人穿透靈魂,連最幽微、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也全落入對方眼中。他感到有些難堪,並真誠祈禱,可別連他對趙“山”的那份好感都被人窺知。

    “我沒見過你。”醇厚溫柔的嗓音響起。

    承祀抬眼看向對方,發現那張俊雅的容貌有著不屬於年輕男子的成熟風範,唇上留著短髭,更添迷人風采。

    他無法分辨出對方的年齡,但鐵定是比他年長,氣勢上有著和父親相當的威嚴,令人不自禁地執起晚輩之禮。

    “晚輩君承祀,前輩是……”

    “你就是君承祀?”男子聞言,再度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這回他是蹙著眉頭的,目光多了幾分挑剔,令承祀惴惴不安。

    “你剛去看過珊兒?”他嚴厲的眸光令承祀頓覺自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急著想分辯。

    “晚輩是去看過趙賢弟,因為他——”

    “我曉得了。”男子不在意地打斷他的話,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光審視他。

    被他那樣注視,承祀有種受人侮辱的感覺,但想到這人可能是趙“山”的父親,遂不好計較。

    “前輩可是趙伯父?”

    “你不笨嘛!”趙天鳳驚訝地揚了揚眉,原本對於君承祀到現在還看不出來趙珊的女兒身而感到有些輕視的心情,漸漸淡了去。

    “晚輩聽趙賢弟提過前輩許多事蹟。”承祀忍住氣,不卑不亢地道。

    “珊兒都說了我什麼?”天鳳隨意坐在樹下,拍拍身邊的位子,示意他也坐下。

    “賢弟說前輩輕功當世第一,武藝深不可測,行走江湖時仗劍好俠,具有商業奇才,胸羅萬機,任何事都難不倒前輩。此次我們在湖畔建築竹屋,多虧前輩指點……”承祀說到順口時,趙天鳳又不耐煩地揚起手。

    “年輕人,告訴我建竹屋的事是誰的主意?”

    他灼灼逼人的目光,令承祀遲疑了一下。“因為我喜歡湖畔的景致,所以賢弟說——”

    “小子,你是男人,要自己拿主意,不能珊兒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天鳳不客氣地教訓著。

    “我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承祀自衛道。

    “是不是珊兒說的任何話,你都覺得不錯?”天鳳質疑。

    “賢弟的每句話都是條理分明。他聰明又有才學,晚輩從他身上受益良多。”承祀本能地護著趙“山”。

    “呵,我可不知道珊兒有這麼能幹呢。”

    “前輩太看輕他了。”承祀想到趙“山”為了孿生弟弟可以到江湖遊歷,自己卻被困在家中,每每感到鬱鬱不平,便覺得有必要為他的趙“賢弟”說句公道話。“其實趙賢弟武藝卓絕,見多識廣,並不遜於您的另一個兒子啊。”

    “我沒說珊兒不如珞兒。”

    “難道前輩不讓賢弟到江湖遊歷,是因為他的頑疾纏身?”承祀恍然大悟。

    “頑疾?”天鳳狐疑地揚眉。

    “是啊,就是他每個月都會來一次的老毛病啊。賢弟一臉蒼白的虛弱模樣,真是教人心疼。前輩醫術卓絕,難道治不好賢弟的病?”

    原來是那種病啊。天鳳臉色為難,這教他怎麼說呢?

    他只好含糊道:“這是體質上的關係,並無性命之憂,只是有兩三天會疼得難受。”

    “前輩這麼說,晚輩就放心了。”先前為趙“山”擔憂的一顆心,如今總算放下。承祀松了口氣後,誠摯地對趙天鳳道:“如果只是這樣,晚輩要請求前輩,答應讓趙賢弟遊歷江湖。這是他生平最大的希望。當然,晚輩也會善盡為人兄長的責任,沿路照顧賢弟,這點請前輩放心。”

    “要我把珊兒交給你?”天鳳詫異地瞪他,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

    “晚輩或許才疏學淺,但晚輩一定會盡心盡力。”

    “難道你想照顧珊兒一輩子?”天鳳精睿的眸光如滔天巨浪般朝他壓迫過來。

    承祀心裏一震,像被巨浪打到似地浪花激湧,埋藏在心底的深切渴望,全因這句話而被掀開。

    “如果可以的話……”他臉色蒼白,眼光卻出奇地明亮,“我希望能守護他一生,只要他快樂。”

    不勝悽楚的一番話,讓趙天鳳聽了不禁感動。深深注視承祀顯得悲傷的眼瞳,他仿佛能體會到他心裏驚懼交加的掙扎,以及最後絕望的妥協。

    就因為無法確認珊兒的女兒身份,君承祀愛得特別痛苦;苦苦壓抑的結果,仍無法阻止禁忌的情感越過理智的防線。天鳳同情他,免不了暗暗責怪女兒的任性。

    “你這孩子……”天鳳對深陷於情愛痛苦中的承祀搖搖頭。他眼裏的淒然令他有告知他真相的衝動,但基於尊重女兒,他仍然隱忍下來,長歎一聲。“我相信你的話。不過,我不能因為你這句話,就把珊兒交給你。我需要……確認你的誠意才行。”

    “我瞭解。”他同情的眼光讓承祀心裏的羞愧褪了些。儘管心裏不確定趙天鳳是不是看出了他對趙“山”的畸戀,但對於能獲得他的同意和趙“山”繼續交往,仍感到十分雀躍。

    “有空常到家裏坐坐。”天鳳意味深長地道。“珊兒老往你那裏跑,實在不成體統。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承祀愕然瞪視他,顯然對他這席話深感不解。天鳳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再拍掉衣服上沾的草屑及塵土。

    “別忘了要常到家裏來。”他再度提醒他。

    “是。晚輩一定常向前輩請益。”

    目送趙天鳳遠去的背影,承祀仍為那句“不成體統”感到困擾。趙“山”老往他那裏跑,是不成體統?他感到懷疑,卻始終推敲不出答案來。

    三天之後,健康的趙“山”出現在承祀眼前。很難想像三天前還病懨懨的人,會像現在這般生龍活虎。果真如他所說,那個“老毛病”只要休養幾日,即可痊癒。

    但承祀仍感不放心,不敢讓趙“山”做粗重的工作。

    這時,竹屋的工程正進行到將延伸到湖面的平臺地樁打進湖底,承祀光著膀子,下身只著一件犢鼻褲,浸在水裏從況熙和趙珊手中接過木樁和錘子。

    趙珊的眼光溜過他寬闊的雙肩,有力的手臂,充滿力與美的糾結胸膛,平坦結實的腹肌,到他強健的腿肌,她一顆心急促跳動,呼吸紊亂,胸臆間有股奇異的火焰燒了開來,思緒整個都亂了。

    儘管兩人最初見面時,承祀也是光著上身,可那時她對他的感情還沒這麼深厚,所感到的衝擊自然不像現在這麼強烈。她只覺得他的身體似乎有股吸引力,讓她無論如何努力,就是無法轉閉眼光。這種無助的感覺令她渾身無力、口乾舌燥。

    趙珊渾不知她熱情的凝視對承祀也有影響。當她圓睜著眼,好奇又羞澀地窺視他時,承祀的一顆心亦跳得厲害。

    他覺得趙“山”的眼睛帶有某種熱力,一落到他身上的某個部位,那地方立刻像被燒著似的,火焰迅速竄燒,下腹部的肌肉糾結痙攣,一種既疼痛又甜蜜的渴望緊跟著肆虐。

    若不是下半身浸在冰涼的水裏,這種怪異的感覺只怕會逼瘋他。奇怪,為什麼況熙看他時,他什麼感覺都沒有,換成趙“山”的眼光硬是不同?

    回瞪向趙“山”,那張秀氣的臉容上佈滿紅暈,低垂著視線避開他的凝視。他感到不解,甚至有些氣憤,但究竟是氣自己,還是氣趙“山”,他卻無法確定。

    午膳時,承祀濕淋淋地坐在陽光遍灑的草地上,趙珊拿著幹毛巾替他擦濕頭髮。

    “賢弟,反正等會兒還會弄濕,不用擦了。”他口頭瞅著那依然佈滿紅潮的水嫩臉蛋。

    “不行,這樣子吹風你會受涼的。”趙珊柔聲呢喃,視線總是避著他,盯著地面。

    “賢弟,你的臉好紅。”伸手摸向她的臉,柔嫩的觸覺令他心搖神曳。

    趙珊的眼光落在他賁起的胸膛上,紅色的男性乳豉挺立,她害羞地轉開臉。

    “賢弟,你到底怎麼了?”身體發熱的感覺,令承祀格外暴躁。

    他不耐煩的聲音教趙珊委屈地扁起小嘴,低聲道:“大哥好強壯。”

    承祀一怔,隨即大笑。“賢弟年紀還小,等賢弟再長大些,就會像大哥一樣壯了。”

    趙珊可不確定自己想像他那樣壯,她搖搖頭,笑著跑開。

    日子在這種情愫暗生、又曖昧不明的狀況下迅速飛逝。

    承祀有時會到趙家拜訪,聆聽趙天鳳對時事的精闢分析,如果他帶了好茶葉或一壺好酒,趙天鳳高興起來時還會順便指點他武功,傳授幾招他叱吒武林的絕學。

    隨著天氣越來越炎熱,在湖畔工作時,承祀大多時候是光著膀子,每次不經意和趙珊碰觸到時,這對男女總會各自血脈賁張,努力壓抑著不受控制的身體反應。

    有一次,他們遇到偷偷愛慕趙珊許多年的查魯揚,承祀立刻像遭遇強敵的刺蝟,一隻手示威地摟在他趙“賢弟”的小蠻腰上,眼光機警地防備對方。

    查魯揚受傷的眼光在這對才貌相襯的男女身上梭巡一遍,知道趙珊喜歡上承祀,他黯然神傷地轉身離開,無論趙珊怎麼喚他都不回頭。

    而承祀彷佛自他眼中瞧出什麼,暗忖:難道查魯揚也喜歡上趙“山”?那他對趙“山”的感情就不算太不正常,至少有個男人是跟他一樣的。

    然而,這個想法卻令承祀更加困惑。他喜歡趙“山”就罷了,怎麼連查魯揚也一樣?是他太敏感了,還是趙“山”過於女性化?

    承祀不能否認他的趙“賢弟”越看越不像男人。那過於文秀的容貌,沒有一絲男子漢的粗獷,舉止斯文儒雅,除了打獵時有幾分狠勁外,實在是像透女人了。

    而趙“山”每個月固定來一回的老毛病,也令他既擔心又困擾。

    在經過兩次“老毛病”後,他們的竹屋終於完成。兩房一廳,上覆茅草,完全依照趙天鳳的指點完成,連趙天鳳都認為是完美之作。

    當天他們舉杯慶祝。春天的腳步遠離,炎夏的氣候在白天時更加燥熱,承祀立刻脫了衣服,從平臺跳進湖裏,趙珊照例蹲在平臺上渴望地看著湖水。

    她也很想游泳,可是……

    承祀以為趙“山”身體虛,不適宜泡在冰涼的水裏。遊了幾圈後,他回到平臺,側臉對趙“山”道:“我記得賢弟說過小時候也在這裏遊過泳,那時候你也有那個老毛病嗎?”

    這話問得趙珊面紅耳赤,只能支吾以對:“那……呃,是在我十三歲時才有的。”

    “十三歲才發病,以後每個月都會固定發作?”承祀眸裏的疑惑加深,這有點像是女人的那個毛病嘛!

    “嗯。”趙珊彆扭地從平臺站起身。

    承祀反射性地捉住她的手,麻熱的感覺從他手心傳過來,趙珊膝蓋一軟,身子不穩地往前仆倒,驚恐地發現她居然跌在承祀身上。

    充滿彈性的肌肉觸感堅硬又柔軟,他深幽得像黑夜的瞳眸燃著兩簇炫目的火焰燒向她,趙珊全身都發熱起來。少女的矜持令她迅速從承祀身上坐起,一隻手仍抓在他手上。

    她突然害怕起來,感覺到危機正從他眼中湧向她。一股野蠻的掠奪射向她,仿佛她是他正在狩獵的獵物。她不自禁地打起冷顫。

    “大哥……”趙珊怯怯的哀求著,楚楚眼眸中起了一層薄霧的無助,震醒了承祀的理智。

    需索在血脈間流竄,欲火焚燒著他的肉體,胯下的男性悸動呼喊著解放,然僅存的一點清明理智未失,他無法放縱自己任性地索求,只能輕輕放開趙“山”的手,翻身躍進湖水中。

    她怔怔地坐在原處,約一柱香的時間承祀才遊回來,他冷靜地看她一眼後便回竹屋內穿好衣服,吆喝她一起回家。

    趙珊整個下午都在跟況嫂學做點心,捧來糖蒸酥酪給他品嘗時,他的表情如常,仿佛之前的越軌不曾發生。她松了口氣,放心地回家。

    然而那段記憶並沒有在承祀腦中消失。當兩人的身體接觸,當他們看進彼此眼中,他清楚地感應到火焰分別燒向他們,欲望在他每一塊血肉、每一根骨頭裏怒吼著要解放,若不是趙“山”眼裏的懇求,他早就任性地佔有他。

    天啊,難道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嗎?

    承祀感到自厭,卻無法否認在那一刻,他根本就是將趙“山”當成一個他可以憐愛、擁有的女人。

    眼光看向窗外明亮的月色,心裏的悽惶和掙扎無法排遣。

    湖邊的一幕再度湧上心頭,他身體跟著發熱,強烈的欲火幾乎要毀滅他的理智。

    他需要一湖的冰水才能冷卻身體的欲望,再飲一壺美酒灌醉他的理智,否則要如何平息身心所受的煎熬?明天又要如何面對他的趙“賢弟”?

    承祀苦笑,從廚房裏拿了一壺酒,踏著月色狂奔向小湖,他迫切需要湖水澆熄他的欲望,洗滌他深陷罪惡的心靈。

    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註定背負終生無望的等待與寂寞,那不只是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痛苦,更是一種身心的戕賊。他不曉得自己還能忍受多久,而一旦那份感情再難壓抑地爆發出來,後果更是他無法想像的。

    為什麼會喜歡趙“山”,而趙“山”又為什麼是個男子?在被酒精麻痹的理智陷入昏沉時,承祀仍在心裏重複地問著這兩句話。

    趙珊睡不著。

    父親剛罵了她一頓,說她再不將實情告訴承祀,承祀一定會發瘋。

    早上在湖畔的一幕仍回蕩在她腦中。

    老實說,她嚇死了。既被承祀熱情的眼光,也被自己的身體反應嚇壞了。

    爹說承祀正瀕臨爆發邊緣,一個男人的控制力有限,她不該指望承祀是柳下惠。

    可是她明明是做男裝打扮啊?

    爹對地說,就因為這點,才讓承祀倍受煎熬。他喜歡她,卻誤以為她是男兒身份,因而陷入痛苦掙扎之中。

    她也想告訴承祀實情,只是不曉得該如何開口。她心裏好亂,怕承祀知道後會生她的氣,不肯原諒她。可她不是故意的啊,看承祀那樣難過——儘管不清楚他難過什麼,但那副臉孔痛苦得扭曲起來的樣子,分明顯示出他身體的不適,讓她心裏也不好受。

    明天就去告訴他吧。

    如果他生氣的話,她就哭給他看。對,承祀一看見她哭就會沒轍,然後就會原諒她。

    打定主意後,心情奇異地鬆懈下來,承祀健實裸露的男性軀體,仿佛在眼前晃蕩,趙珊不禁感到身體發熱起來。

    夏天到了,天氣跟著越發悶熱。趙珊想起承祀在湖水自在游泳的模樣,皮膚更加地發燙。

    每個夏天,她都是湖中最美麗的人魚,今年卻什麼都不能做,連泡個腳都不行。

    她好想游泳,卻不能在承祀面前寬衣解帶,只能徒然望水興歎了。

    如果能游泳,那有多好?

    這個念頭一直蠱惑著她,不管她在枕上怎麼翻身都無法忽視。

    她要游泳,一定要游泳。就趁著夜裏無人,皎亮的月色可以照路之際,偷偷潛到湖邊遊個痛快,任那冰涼的湖水洗去一身的煩躁。

    好,她決定了!反正她以前也摸黑去過湖邊,那條路熟得就像她自家後院般。

    趙珊起身換衣,將頭髮簡單紮在腦後,躡手躡腳離開家門,隨即施展輕功全速往小湖趕去。迎著夜風賓士的快感,讓她感覺就像風般自由,等她泡入水裏,她會變成魚般悠游自在。

    竹屋黑漆漆的不透一絲光亮,趙珊奔過竹屋往更上游走去,她打算在瀑布那裏先沖涼,讓瀑水拍打她僵硬的肌肉。

    來到距離瀑布最近的一塊大石頭,趙珊卸除全身的衣物,光溜溜的就像是新生兒,她咯咯嬌笑,竄到瀑布簾裏,當冰涼的水珠落到身上,激起的快感使得皮膚起了無數疙瘩。強勁的水流拍打著頭部、頸肩,按摩著僵硬的肌肉,她舒服地閉起眼,雙手抱在胸前,輕輕哼著曲兒,柔美的歌聲隨著夜風飄送,輕輕送入那困在相思夢裏的可憐人兒耳中。

    昏昏沉沉之際,承祀像是聽見了什麼。他困惑地撐起沉重的眼皮,過了許久,才從風聲水聲中分辨出迥異於大自然樂聲的幽微歌聲,昏睡的身體完全清醒了過來。

    起身走到屋外,這回他聽得更清楚了些,聲音像是從瀑布那邊傳過來。斷斷續續的歌聲溫柔得像是情人的召喚,吸引著承祀的腳步。

    怎會有人在半夜裏唱歌?是山精還是鬼魅?

    不管是山精或是鬼魅,和著叮叮噹當流泉聲的歌聲還真是好聽。承祀凝聚耳力,終於聽出歌聲裏的幾句歌詞,赫然是辛稼軒的一首“青玉案”——

    “……星如雨……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眾裏尋他……”

    聽到這裏時,承祀的眼光約略捕捉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他飛掠向前,在飛珠濺玉的水氣中,一雙修長玉腿首先映入眼簾,他眼光不自主地往上移,輕輕擺動的圓翹臀部,不盈一握的柳腰,在烏黑長髮下若隱若現的光裸背脊……他感到嘴巴發幹,然後那這美的令人屏息的身影,緩慢旋轉著,當遮在挺秀玉立的豐滿乳房上的柔荑以一道美麗弧線往上移去時,承祀只能困難地吞咽口水。好不容易移開眼光,正好瞧見她伸手揮開臉上的水珠,圓潤的丹唇輕輕吐出令人銷魂的歌聲。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轟的一聲,承祀錯愕地瞪著一張數月來折磨著他肉體和心靈的美麗臉龐,那張屬於他趙“賢弟”的嬌媚臉蛋,居然接在一副令人噴鼻血的尤物身軀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

    承祀發現他根本無法思考,只能貪婪地汲取眼前的美景,任欲火貫穿全身,灼熱的目光肆無忌憚地飽覽那成熟美麗的胴體。

    皮膚上的灼熱刺痛,將趙珊從沐浴的快感中驚醒,那雙猶沉迷在自得其樂中的眼瞳,茫然地迎向承祀充滿欲望的熾熱眼光。她心房猛地被撞擊一下,瞳眸因驚恐而放大,全身的力氣霎時被抽得一乾二淨,雙腿無力地滑了一下。

    “啊!”她驚呼出聲,從站立的石頭上滑倒,感到腰背一陣生疼,身體跌入湖內,一大口湖水灌進喉中。

    承祀幾乎在同時躍入水面,朝趙珊遊去,很快就從水裏捉住她往下沉的身軀,將她滑膩的胴體抱在懷中,遊到岸上。

    月光下,趙珊赤裸的胴體像個發光體般,緊緊吸引著承祀的視線。他低頭審視她嗆咳的緋色臉蛋,眼光再度落到那沾滿水珠、豐滿聳立,只可能屬於女人的乳房。一股夾雜著慍怒的欲望排山倒海地朝他襲來,他摟緊懷中的嬌軀,有些用力地捏著她的腰臀。

    趙珊輕叫一聲,身體輕顫起來,一綹濕發搔癢了她的鼻子,她哈啾一聲,暫時喚醒了承祀的理智。

    “我的衣服……放在石頭邊……”她小聲地嘟噥著。

    承祀不可思議地瞪向她。一絲不掛地被男人抱在懷裏,她居然絲毫不懼地叫這個男人去幫她拿衣服?

    承祀抿緊唇,在心智搖擺不定時,雙腿已朝趙珊所指的那塊石頭邁過去。

    他很不情願地一把抓起石上折疊整齊的衣物,腳步不停地轉回身,朝兩人的竹屋飛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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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47: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竹屋的建造工程,從當晚開始。

    趙珊一回家便著手畫出她和承祀的初步構想。搬出父親書房一堆有關建築的書籍,但她仍嫌不夠,乾脆就請教於在她眼中無所不能的父親。

    女兒突然對建築感興趣,令趙天鳳有些訝異。難得女兒有興趣,他也很久沒開講了,自然是把握機會,努力口沫橫飛著。

    “屋舍的建築設計,講究天地合德、陰陽諧調——”

    不待他再往下說,趙珊不耐煩地打斷了。“爹,人家只不過想建一棟竹屋,您不要囉嗦一堆有的沒的,只要告訴我竹屋的搭建方式。”

    真是孺子不可教!居然嫌他囉嗦?

    惱怒歸惱怒,天鳳還是按下怒氣耐心開導女兒:“珊兒,你不認為竹屋容易透風,不夠堅固嗎?我覺得還是木造或土造的好。”

    “爹,是我要建房子,讓我決定用什麼材料好嗎?您到底會不會啊?”

    “你敢說我不會?”天鳳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我們住的屋子,可是我親手設計,和你何叔一磚一瓦親手蓋起來的!我不會蓋房子,還有誰會?”

    “可是您蓋的不是竹屋啊,或許您……”

    “胡說,這等小事怎麼難得了我!”天鳳驕傲地說著,被女兒一激,不會也得會。

    “你想蓋的房子形式,心裏想好了沒?”

    趙珊立刻將所畫的草圖呈到父親面前。

    趙珊向來善於丹青之術,天鳳一眼便認出畫裏的小湖是他在孩子們還小時,常帶他們去戲水的那座。看了她一眼,他猜測女兒是不是無聊得慌,打算建屋自娛?

    這個想法只在他腦中停留極短的時間,隨即就對女兒打算從竹屋延伸一平臺到湖面的想法,斟酌了起來。

    他想了一下,歸納出方式,指點女兒建屋之法。

    趙珊依樣畫葫蘆,隔天便把父親那套原封不動地告訴承祀。兩個年輕人帶著況熙來到湖邊,先選定竹屋建築的基地,丈量、做記號後,開始伐木建立地基。

    兩隻大斧,是老況的兒子況民到縣城買來的,趙珊連舉起來都有困難。她記得聽娘提過,以前爹伐木造屋時,連斧頭都不用,貫注功力在寶劍上,一劍能將一株兩人合抱的檜木截斷。她自知沒這份功力,將運功法門告訴承祀。

    承祀雖沒有天鳳公子當年的神功,卻也受益匪淺,運起斧頭時,事半功倍,砍樹如切菜,使他不由得對這位尚未謀面的武林前輩更加仰慕,讚歎不已。

    趙珊每次總是驕傲地回答:“當然,他是天鳳公子嘛!”

    準備材料大概是建屋的過程中最簡單的一部分。從建地基到延伸進湖面平臺所需立下的木樁,每天都會出現新的問題和困難。但這些都會在趙珊回家向父親求助後迎刃而解。

    隨著工程進度向前推展,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已是十天後。

    這日早上趙珊去找承祀時,天氣轉壞,原本晴朗的天空全被烏雲佔領,山雨欲來風滿樓,不一會兒便下起大雨,他們兩人只好留在屋裏。

    趙珊想起向況嫂學習廚藝的事,纏著況嫂在廚房裏揉麵團,可她饅頭還沒做好,臉上、衣服上已沾滿白麵粉,活像個雪人。承祀看了哈哈大笑,忙找衣服讓她換上。

    近傍晚時,雨才停歇。趙珊穿著承祀過大的衣袍,拎著一籃鰻頭回家。走到廳門口,聽到父親的哼哼唧唧,她想繞道潛回房間,卻被父親逮住了。

    “沒籠頭的野馬知道回家了?”

    父親嚴厲的表情,嚇得趙珊忙向廳裏的母親求助。

    “回來就回來了,你這是什麼口氣?”玉芝熱切地迎向女兒,她老遠就聞到那陣饅頭香氣。“今天帶什麼回來給娘吃啊?”

    “你就會吃,女兒也不管管!”天鳳氣憤地轉回客廳。

    “你敢說你沒吃過?”玉芝嘲弄地橫了他一眼。

    “原來那些點心……”天鳳恍然大悟。

    “沒錯,那全是珊兒跟人家學著做的。”

    “我以為你是在蓋房了。”天鳳擰眉瞪向女兒,教趙珊時慌張得說不出話來。

    “人家早上蓋房子,下午學做點心不成嗎?”還是玉芝反應快,邊咬了口饅頭,邊口齒不清地替女兒圓謊。

    “我怎麼沒聽說過我們這裏有人會做各式點心?”鑽鼻而入的香氣,令天鳳忍不住食指大動,漫不經心逛到放置那籃饅頭的桌邊,伸手拿了一個。

    “人家新搬來沒多久,你不知道啦。”

    “是哪戶人家?”天鳳不理會妻子,眼光盯著女兒。

    “是——”

    “玉芝,我沒問你,我是問珊兒。”天鳳不悅地道。

    “哎,有人回答就好,幹嘛一定要珊兒說?”玉芝護女心切地反駁。

    “我就要珊兒說,她又不是啞巴,你替她說個什麼勁?”天鳳惱火地蹙起眉。

    玉芝識趣地閉上嘴,老公那表情代表他真的生氣了。

    “是住在村外林子裏的君府,就是那座四合院。”趙珊低著頭,委屈地扁起嘴。

    天鳳隨即明白。去年有人在那裏大興土木,他聽村裏的人說,好像是外地來的人,出手十分闊綽,用的全是上等材料,讓去幫忙建屋的村民賺了一票,過了一個好年冬。

    “況嫂精擅各地點心,我……”

    “珊兒……”天鳳的語氣緩和下來,畢竟女兒學廚藝並非是壞事。“你學做點心是件好事,爹不明白為何你瞞著?”眼光落到女兒身上過大的男人袍服,他愀然變色。

    “你……你身上穿的是什麼!?”

    父親氣急敗壞的追問,嚇得趙珊連退三步,抓緊衣領。在父親嚴厲的瞪視下,她舔了舔唇,畏怯地道:“我……我揉麵團時弄髒了衣服,君大哥好心拿他的給我換上……”

    “他們家難道沒有女人衣服嗎?為什麼你身上穿的是——”質疑的話在瞥見女兒頭上的男子髮式,登時停住。

    “因為……君大哥……不曉得我是女兒身……”趙珊勇敢地承認。

    “珊兒你……”天鳳感到火大,珊兒明曉得他不喜歡她女扮男裝,偏偏故意惹他生氣。這實在是……

    “好了。跟女兒發什麼火嘛!”玉芝以眼色示意女兒回房間,拉住仍在生氣的天鳳。等趙珊退出客廳後,她才低聲道:“鳳哥,珊兒年齡不小了,你不是一直想為女兒找個婆家嗎?”

    “問題是我還沒想到合適的人選。”他狐疑地瞅向妻子,不明白她何以提起這事。

    “眼前就有個適當人選啊。”從女兒對君承祀的描述,玉芝敏感地察覺愛女的芳心已繞著君承祀轉,這才是她每天到君府報到的原因。

    “什麼人選?”天鳳看向妻子,頓悟到她知道了某些他不知道的事。

    “你剛才沒聽見珊兒提起那位“君大哥”的口氣嗎?”玉芝提醒他。

    天鳳恍然大悟。珊兒已到情竇初開的年紀了,喜歡某個特定男子也算正常。可是女扮男裝交往……想起這事,他便責怪地看向妻子,這該不會是遺傳自玉芝的怪毛病吧?

    玉芝無辜地聳聳肩。

    “那位‘君大哥’是何方人士?”

    “據珊兒說,是洞庭君家的二少爺。洞庭君家你知道吧?珞兒回來時不是有提到唐灩的夫婿便是洞庭君家的老大嗎?君家是湖廣一帶的首富,君承祀又長得俊秀溫文,難怪咱們珊兒喜歡他。”

    “你見過君承祀?”天鳳眼光一凜,捉到妻子的語病。玉芝分明早知道珊兒和君承祀交往的事,不但不告訴他,還幫忙瞞著。

    “沒有啦。”玉芝一派坦然,她是真的沒見過。

    “那你怎麼知道人家長得俊秀溫文?”

    “是珊兒說的啊。你也知道珊兒的眼光有多高,能被她這樣稱讚,那還假得了嗎?”

    天鳳想想也是。

    “鳳哥……”玉芝溫柔地撫著夫婿的手臂。“好不容易珊兒喜歡上一個人,咱們該樂觀其成才是。”

    “可是我連君承祀是圓是扁都不知道,何況珊兒還是以男子的身份跟人家交往。這君承祀也真是的,連珊兒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我看他好不到哪里去!”

    “唷,娘子我好像聞到醋的酸味,敢情夫君你跟那不知是圓是扁的君承祀吃起醋來?”

    “我才不是吃醋,我……我擔心珊兒,你明不明白啊!”天鳳快被妻子氣死,都什麼時候了,還揶揄他。

    “好啦,這麼大聲要嚇死我啊?”玉芝嬌嗔地埋怨。“你若不放心,為什麼不去探一下君承祀的底?在這裏埋怨我也沒用。你要信任女兒的眼光嘛。”

    “就算我信任珊兒的眼光,可她在君承祀面前可是個男兒身。除非君承祀有怪癖,他要如何喜歡上珊兒,進而向咱們提親?”天鳳瞪向老婆質問。

    “到時候珊兒自會告訴他啊。難道這事還能瞞一輩子不成?”玉芝理所當然地答道。

    “就怕咱們女兒玩過頭了,到時候不知道如何開口!”天鳳不客氣地反駁。

    “船到橋頭自然直。”玉芝不以為意。

    真的能船到橋頭自然直嗎?

    天鳳無語問蒼天,這對寶貝母女的天真,實在教他這個為人夫為人父的深感無力。到時候還不是又要他出頭收拾善後。

    吃晚飯時,父親沒再說什麼,但趙珊心裏仍感不安,好怕父親會禁止她跟君承祀見面。

    相處近半月,她對承祀的依賴日益加深,晚上夢的是他,一早醒來最想見的人也是他。

    那晚,她懷著忐忑的心情入睡,半夜肚子一陣發疼,發現每月必來的癸水準時來報到了。

    苦著一張臉,腹部的疼痛,加上得好幾天不能去見承祀的相思之痛,使得她一晚無法入睡,最後乾脆忍痛下床寫信。

    她拜託母親找來小春,向這位親如手足的十二歲少年再三交代細節。“小春,你可不能說漏嘴,知道嗎?”

    “知道啦,珊姊。”小春不耐煩地點頭。“我不會跟他說你是女的,放心好了。”

    “乖。你也想以後還有好吃的糕點吃,對不?”趙珊不忘用美食引誘他,果然見到小春嘴饞地吞咽口水,她放心地催促小春出發。

    走到宏偉的大門,拿起門環扣了一下,沒多久便有個藍衣少年帶小春去找君承祀。

    看見趙珊的信後,承祀憂慮地皺了皺眉,和氣地問小春:“趙賢弟病況如何?可有找大夫來看?”

    小春直盯著桌上的小籠包吞口水。

    承祀看出他的饞相,將一盤小籠包推到他面前,他立即塞了一個進嘴裏,邊口齒不情道:“趙……嗯,沒事,老毛病。老爺配了藥給她吃了。”

    承祀聽後,稍微放心,據說趙天鳳的醫術出神入化,趙“山”的病理應藥到病除。

    “你剛才說是老毛病,莫非趙賢弟常常……”

    “嗯,每個月總要疼個幾天,下不了床。”

    “這是什麼毛病?”承祀恩不明白。

    “是……”小春及時將“女人的毛病”咽回肚裏。“反正就是鬧肚子疼,不要緊的。”

    皮薄汁多,嗯,好吃得不得了。小春一口接一口,將整盤小籠包吃個精光,然後他拍拍肚子準備起身,卻被承祀喚住。

    “小兄弟,我得去看看趙賢弟,麻煩帶一下路。”

    “你要去看她?”小春頓時覺得喉頭的包子難以下嚥。“可是……”

    承祀沒注意聽他下面的話,喃喃自語地盤算:“不曉得他肚子疼能吃什麼。況嫂為他做了梅子酥和杏仁露,鬧肚子疼的人可以吃嗎?還是要帶些燕窩為他補補身子?”

    “能吃,能吃!”聽到梅子酥和杏仁露,小春肚子裏的饞蟲再度發威,他猛點著頭附和:“趙……哥哥最喜歡吃甜的東西,她一定會喜歡的。”

    “真的嗎?”承祀懷疑。

    “當然是真的。”小春拍胸脯保證,她若不能吃,他自會幫忙吃。“我說過那是老毛病了。”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你等等,我命人準備一下。”

    看在那些甜品的份上,小春自然是樂意帶路。不過他可沒被沖昏頭。

    大老遠看到自家宅子,小春立即對承祀道:“君少爺,我家就在那,我先走一步,你慢慢來啊。”說完便一溜煙向前狂奔,快的連承祀都來不及喚住他。

    “你說什麼?”趙珊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承祀要來?

    “對啊,他一定要來看你,我也沒辦法。他還帶了梅子酥和杏仁露呢。珊姊,你要是不能吃就別逞強,這種小事,小春樂意效勞。”他涎著臉道。

    現在誰還管梅子酥和杏仁露?趙珊白了他一眼,心裏都快煩死了。

    “小春,你先出去。”還是玉芝冷靜,將小春帶走後,拍著女兒的肩安慰:“珊兒,你別急。早上吃過藥後,不是好多了嗎?你先換衣服,娘去招呼他。”

    “娘,你可不能讓他……”

    “娘知道。”知女莫若母,玉芝當然曉得女兒的心思,向女兒保證後就走出房外。

    來到客廳門口時,聽見小春的娘扯開嗓門在跟人說話,她連忙快步走進。

    “你要找珊兒啊,她——”

    “阿錦,這裏我來就行,麻煩你請人送兩杯茶過來好嗎?”她笑容滿面地道。

    “啊,夫人,這位是……”

    “你去忙吧,我都知道。”送走這位熱心的好人,玉芝轉向俊美溫文的年輕人。

    “你就是珊兒口中的君大哥?”

    “您是?”承祀狐疑地打量這位一進來就掌握全局的美婦人,立即發現她和他的趙“賢弟”容貌有幾分相似。

    “我是珊兒的娘。”

    “原來是趙伯母,在下君承祀,魯莽打擾是為了探訪趙賢弟的病——”

    “承祀……我這樣叫你不會太托大吧?”她笑咪咪地打斷他的話。珊兒沒有誇大,君承祀一表人材,風度翩翩,難怪珊兒會喜歡上他。

    “當然不會。賢弟他……”

    “先坐下再說。”玉芝慢吞吞道。她現在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珊兒不要緊的,只是老毛病而已。”

    既然是老毛病還治不好,那肯定是頑疾了,承祀不由得更加擔心。“伯母,我想去看賢弟,不知方不方便?”

    “當然不——”玉芝及時咬住舌頭,“呃,我是說她現在在上茅房,所以……”

    “小春說他肚子疼,到底是什麼毛病?”

    “這個嘛……”玉芝這時候不禁有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夫婿的醫書她記得不少,一時之間卻想不出跟肚子疼有關的毛病。她急中生智地瞎拼道:“說到肚子疼,有許多因素,不過珊兒的毛病卻十分複雜,每個月都會疼個幾天,我在想這會不會跟我懷孕時吃壞東西有關呢?否則以我相公的醫術,為何找不出根治之法,對吧?”

    “伯母說的有理。”承祀煞有介事地附和,一顆心全懸在趙“山”身上。“晚輩仍不放心趙賢弟,可否——”

    “你這麼關心珊兒,真是太令人感動了,可是珊兒在上茅——啊,茶來了,先喝口茶再說。”玉芝端起茶來敬客,承祀自得順著她,拿起茶杯就唇。

    “這是信陽雲霧山的毛尖茶。你看它的顏色翠綠,葉片形狀細圓緊直,聞起來香氣馥鬱,嘗起來回甘生津,而且汁多耐泡。我相公說這茶有清心明目、散熱解渴、去膩提神、健脾強胃等功效,可說是好茶呢。”

    “伯母說的是,我——”

    “珊兒有沒有跟你說過她爹最喜歡品茶了?”玉芝眨著小鹿般天真的明眸瞅著他,那模樣就跟趙“山”一樣動人,看得承祀有些心旌動搖。

    “賢弟依稀提過……”

    “相公很喜歡六安瓜片的香味,除此之外,杭州龍井他也滿中意的。我的疏影——你知道疏影吧?她是珊兒的大姊。這孩子向來孝順,特地要新晴——你也知道新晴嗎?新晴是疏影的攣生妹妹。所謂的孿生,就跟我家的珊兒和珞兄一樣,都是……”

    承祀大概知道趙“山”的健談得自何人了。只是趙“山”說話時,還堪稱有條有理,不像他母親那般天馬行空,越扯越遠了。

    強自振作精神,聽見這位談興正濃的趙伯母轉來繞去地重歸主題。“……疏影遣人送來杭州的龍井和六安的瓜片孝順她爹。除了這幾種茶外,相公格外偏愛老君眉。對了,珊兒說你是洞庭人氏,那老君眉……”

    “是,家裏剛送了五斤茶過來,我叫人送一些給伯父嘗鮮。”

    “哎呀,那怎麼好意思。”玉芝掩嘴咯咯地笑,那嬌媚的姿態不禁讓承祀幻想起他的趙“賢弟”換上女裝時會有的模樣。

    一陣火焰燃上身,他不自在地在椅子上移動。

    “我看過幾天珊兒去找你時,你再讓她拿回來就行了。”

    “嗯,也好。不知道在下現在可不可以去看趙賢弟了?”來了老半天,還不能見到趙“山”,承祀開始焦慮起來。

    “年輕人,別那麼心急,我看珊兒……”玉芝仍在絞盡腦汁想話題絆住承祀。唉,珊兒怎麼換裝這麼慢?她都快詞窮了!

    “娘……大哥……”嬌弱的輕呼傳自門口。玉芝還來不及反應,承祀已從椅中彈起,沖向廳口。

    “賢弟……”看著趙“山”倚在門柱上的軟弱模樣,承祀的一顆心幾乎要化了。他眼光貪婪地梭巡著那精緻的小臉蛋,失血的蒼白容顏映襯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更加晶亮,原本朱紅的丹唇,如今卻呈粉白且微微輕顫。

    他竟病得這麼厲害!

    承祀感覺到心痛,再也壓抑不住滿心的疼憐,伸手扶住那瘦弱的肩頭,一隻手則滑向那纖細得不可思議的腰部。

    賢弟居然這麼瘦!

    他愕異地瞪視那用一雙手掌就可以合圍的纖腰,所謂的不盈一握大概就是指這樣子吧。

    “大哥……”

    急促的呼吸輕拂過承祀頸側,在敏感的肌膚上燃起一束束火焰。他勉強收回心猿意馬的思緒,試著擠出笑容,凝視懷抱裏的美少年。

    衣裳倒也整齊,就是頭髮顯得有些淩亂;而那抹幽深的眸光怯生生地惹人憐愛,趙“山”嬌弱的模樣,令人意亂情迷。

    “賢弟,你教為兄擔心死了。”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渴望,承祀將趙“山”推靠向胸膛,有意藉著這樣的緊密相依,確認他的無恙。

    “我不是故意要讓大哥擔心。”聽見他如此情真意切的表白,趙珊心兒狂跳。緊偎在那健實的懷抱裏,聞嗅著他充滿男性氣息的獨特味道,她的臉頰不禁灼熱起來,紅暈一路漫向耳根。

    兩人貼得這麼近,承祀自然注意到趙珊的耳根泛紅,近乎著迷地凝視那像珍珠般圓潤的耳垂,細嫩的皮膚上彷佛有個小洞……

    “珊兒不能吹風的。承祀啊,你別摟著珊兒站在門口,快扶她到廳裏坐著。”大驚小怪的嬌聲呼喝,阻止了承祀進一步的探究。

    他責怪自己怎會如此粗心大意,疏忽了他趙“賢弟”的病軀。

    攙扶嬌弱的人兒在椅子上坐下,端視那恢復血紅的容顏,半羞半喜的嬌柔,看得他心蕩神馳。

    兩個年輕人旁若無人的癡癡相望,全落在玉芝眼裏,令她不禁莞爾。依她所見,君承祀的一顆心分明已系在珊兒身上;儘管他並不確定珊兒是女兒身,但所謂異性相吸,這種自然本能教人難以抗拒。理智上,或許還搞得迷迷糊糊,兩顆心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很不想破壞眼前的氣氛,可放任一名年輕男子緊握著女兒的手,含情脈脈的凝視著,總不是為娘之道吧。不得已,她只好做棒打鴛鴦的棒子了。

    “嗯……咳!”特意清喉嚨的嗓音,果然讓這對小情人匆匆分開。

    承祀心虛地看向玉芝,俊臉漲紅。

    希望趙伯母不會覺得他的舉動怪異,他剛才是一時失態,才會失神地盯著趙“山”看。

    為了掩飾心裏的罪惡感,承祀忙道:“賢弟的臉色似乎好了些。”

    “是。早上吃過藥後,已不打緊了。”趙珊嬌羞地低垂著頭。

    “到底是什麼毛病,讓賢弟——”

    “不過是老毛病而已,大哥不必擔心。”

    她的笑容有點勉強,隨著淡雅的柳眉顰蹙,血色再度自臉上褪去,承祀跟著心頭一緊。

    “賢弟……”

    “我……沒事……”強忍腹部的抽疼,和自脊骨竄起的冷顫,趙珊試著露出笑容。

    “你的手好冷。”承祀將那兩隻冰涼的小手握在手心溫暖,他好想緊抱住趙“山”,為他驅離所受的痛苦。

    “是身體虛造成的,休養個幾天就沒事了。”趙珊何嘗不想靠近他,可是娘的一雙眼睜得賊大,正看得目不轉睛。

    “賢弟真的沒事嗎?愚兄實在好擔心。”承祀愁容滿面。

    “大哥難道不信任家父的醫術?”趙珊試著安慰他。“我這是老毛病了,只要休息個兩三天,又是生龍活虎。大哥到時候就知道了。”

    “可是……”

    “大哥這樣為我擔心,我會不好意思。對了,昨天下了一場雨,會不會把我們辛勤工作的成果全毀了?”

    “我等會兒就去看,賢弟不用為這種小事煩心,要靜心休養知道嗎?”

    “嗯,我會的。”趙珊朝他甜甜一笑,那優美的唇形,緊緊吸引住承祀的眼光。

    理智一點一點地渙散,承祀知道如果再待在這裏,難保自己不會做出更失常的舉動。強壓下繼續逗留下來、看顧趙“山”的欲望,他迅速起身。

    “賢弟好好休息,愚兄先走了。”

    “大哥慢走。”她依依不捨的眸光,再次留住承祀的腳步。

    最後他只能憑恃著自幼被訓練出的強烈意志,硬將眼光轉向趙“山”的母親。

    “伯母,我告辭了。”

    “我送你。”

    “不用了,伯母。”

    但玉芝仍快步起身,走到女兒身邊時,低頭耳語道:“我看他挺喜歡你的。”不等趙珊反應,她就移到承祀身邊將他送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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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以幾個梅餡包子賄賂了娘,趙珊得以在娘親的掩護下,于清晨避開父親的耳目,溜出家門造訪承祀。

    天氣果然如她預料般的好,雨勢在昨天下午就停了。雲散天開,湛藍的天空裏,有一道道條紋的雲彩高掛其上,悠閒、緩慢地隨風飄動,像極了鬆軟的白饅頭,跟況嫂做的點心一般令人食指大動。

    承祀的精神顯得格外的好。帶著況嫂為他們準備的點心,兩個人朝向他們召喚的岷山山林出發。

    沿路到處可見蒼翠欲滴的樹木,五顏六色的花朵間,蝴蝶飛,蜜蜂繞,還有蜻蜓振著晶瑩剔透的薄翅飛翔。

    承祀覺得自己像個初次出遊的孩童般感到處處新鮮。身旁有一見如故的摯友陪伴,造訪的又是圖畫般的美景,他心情暢快無比,但覺憂傷、寂寞和痛苦都隨風而逝,希望、快樂和夢想跟著淩空飛揚。

    他的人生將是彩色的,如同眼前的景致,如同趙“山”璀璨的笑顏。

    兩人以輕功賓士過僅供一人通行的小徑,來到一座山頭向下一眼望去,一片粉紅、絳紫、雪白、金黃……的花海呈現眼前。

    趙珊興致一來,比著花海遠方的綠色竹林對承祀道:“大哥,我們來比賽,看誰先到那片竹林。”

    說完,趙珊率先跑開,纖巧的身影乘風滑翔,細長的腿在花葉間輕點、彈跳,轉眼間便領先了一大段距離。承祀不甘示弱,長嘯一聲,挺拔的身軀跟著躍起,很快追了上去。

    趙珊的身影十分優美,像粉蝶輕輕飛起,曼妙地舞在花朵間,承祀看得目眩神迷,只顧著跟在身後欣賞。等到趙珊在竹林邊緣停下轉回身,他才姍姍來遲,盯著陽光下那張泛著紅潤光澤的美麗臉蛋微笑。

    “賢弟的輕功堪稱出神入化。”

    趙珊驕傲地揚高頭,神氣地弓了弓眉,笑嘻嘻道:“你忘了家父可是人稱武林第一高手的天鳳公子呢!他老人家最初教我們武功時,開宗明義便說:練武是為了保健防身。所謂的防身,最基本就是逃走的本事……”

    “逃走的本事?”承祀難以想像人稱武林第一的天鳳公子會這麼英雄氣短地教兒子。

    “嗯。”趙珊朝他淘氣地眨眨眼,學父親那樣搖頭晃腦。“所謂強中自有強中手,沒有人是真正天下第一。像家父那等絕頂高手,也不敢大。不過,有一項本事,他自認普天之下,沒人及得上他,那就是輕功。他老人家不強求我們得學會他全部的本事,唯有輕功一項,他嚴厲督導,要我們得青出於藍。”

    “令尊真是這樣說?”承祀仍感懷疑。

    “對啊。”趙珊和他並肩走向竹林。“爹說,逞兇鬥狠不過是血氣之勇,君子不為。拳頭並不能解決天下間所有紛爭,這點他在遇到我娘之後,就悟出來了。況且我們那時尚年幼,無論氣力或是武功都無法跟真正的高手一較長短,只好先學保命的本事。因此爹所有的武功中,輕功這一項是我們學最久、同時也是最有成就的一項。”

    聞言,承祀不禁對天鳳公子的氣度、涵養悠然神往。“江湖傳言,令尊學究天人,有機會倒要拜望一下。”

    “那有何難的?你可以到我家見他——”趙珊沖口而出,忽地又掩住了嘴。她倒忘了父親根本不曉得她跟承祀交往。

    承祀見她表情怪異,不禁心生疑惑。

    “大哥,你的武功也不錯,誰教你的?”趙珊連忙把話岔開。

    “是先祖父。”承祀的眼光黯淡下來,童年時的回憶如潮浪卷來。“從小爺爺就教我武功,一直到他過逝後,爹才另外請了武師教我。爺爺年少時,曾遇一異人傳授武藝,若沒有他替我紮下的根基,我也沒有今天了。”

    “你跟令祖很親密吧?”趙珊試探地問。

    “大概吧。”承祀苦笑,眼光投向無限遠的天際一點。“母親生下我時難產過逝,我幾乎是爺爺一手帶大。爹偏愛大哥,爺爺卻對大哥的身份不認同,執意我才是君家的嫡長子。於是爹故意培養大哥,他要讓爺爺知道大哥庶出的身份,不但不影響他的聰明才智,反而更加出類拔萃;爺爺也不肯認輸,刻意栽培我。因此,從小我跟大哥就是在這種互相競爭中長大,這也造成了我們兄弟間的敵對……”

    “令尊和令祖真不應該。”趙珊不滿地道。父子之間幹嘛像孩子一樣鬥氣?他們難道不曉得這麼做會傷害了承祀和他大哥嗎?

    世間事太多不應該了,承祀在心裏感歎。當初他何嘗不是為了要跟父親、兄長鬥氣,而一意孤行嗎?罷了,都過去了,何必淨想這些不如意的事?

    “小時候我最開心的事,是三弟如意滿月那天,仙姨將他軟錦綿的小身體放進我手中,如意沖著我咧開他粉嫩的小嘴,啞啞笑著,睜著圓亮的眼眸好奇地望著我。那一刻我感動的想哭,然後父親突然走到我身邊,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那是他第一次碰我……我……”

    “大哥……”承祀喑啞顫動的聲音與眼角晶瑩的淚光,激起趙珊胸臆間翻滾的柔情應和。她情不自禁地伸手環抱住他,想要給他足夠的溫暖,安撫他脆弱、渴愛的心靈。

    香軟的手臂纏繞在他肩上,溫軟的身軀緊抵住他,帶來一陣陣發自心靈深處的震悸迴響。承祀低下頭,見到趙“山”濕潤的眼眸裏似乎帶著某種堅強的決定,在向他保證什麼的。心弦驀地被撥動,積壓了二十幾年的渴望排山倒海而來,仿拂無法承受這樣洶湧的波動,他劇烈顫抖了起來。

    趙“山”皎亮如月般溫柔深情的眼光,照得他整個腦子都亂了。兩人相遇之後的相處片段,如電光石火般閃過。趙“山”就像陰霾數日後的初道陽光,在他灰暗的生命裏注入繽紛色彩。而如今,隨著他眸光轉蕩,帶來融融的春意,他感覺到身體逐漸發熱起來,從身體最深處燃燒出來的火焰,直竄到眼睫間,反映出灼熱熾烈的光芒。

    同時間,一股絕望的痛楚卻緊緊攫住他。

    趙“山”就像他曾渴望過的那名女子,宛加天邊月,只能遠觀,永遠無法真正擁有。彷拂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他將趙“山”的頭緊壓在胸口,強烈的失望和淒然貫穿全身,他覺得自己好冷好冷。

    無法瞭解承祀的怪異反應,趙珊隱約察覺到他正陷入某種痛苦之中。她選擇默默將他用力擁抱著,靜靜偎依在他懷中,傾聽他激烈的心跳逐漸歸於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承祀再度聽到林中小鳥的歌聲,還有不知從哪里傳來的汩汩水聲。他輕輕放開趙“山”,將眼光移開。

    “大哥,你聽到沒?”趙珊曉得他定然為剛才的失態而赧然,遂將話題轉開。

    “什麼?”

    “水聲啊。快來。”她熱情地拉起他的手,奔出竹林外。

    一灣清澈湖水映入承祀的眼瞳。

    “是不是很美?”

    “嗯。”澄碧的湖水倒映著岸上的蒼松翠竹,不知名的野花遍開,景致美得清幽動人。承祀循著汨汨水聲往前走去,發現小湖的源頭是個小瀑布,上頭另一座湖的湖水,同樣流光溢彩,碧綠迷人。

    “瀑布就像是連接各個湖泊的鎖鏈,前一座湖的湖水積滿,經由瀑水往下流泄到下麵的湖泊,如此湖湖相連。不過,咱們最先看到的那座湖是最特別的。”趙珊走到他身邊道。

    “哦?”承祀望向她溫柔的笑容,靜待解釋。

    “因為我們姊弟三人都是在這裏學會游泳的。湖水深淺剛好,爹特別選定這座湖教我們游泳。除了這點之外,這座湖還留有好多我們童年時的歡笑記憶,所以它是最特別的。”她半闔著眼瞼訴說往事,兒時的回憶如被風翻開書頁振振作響,每一頁都寫滿歡笑。

    “原來你除了孿生弟弟之外,還有個姊姊?”

    “嗯。”想起活潑美麗的疏影,趙珊綻出甜美的笑靨。“其實疏影姊並不是我的親姊姊,她應該算是我表姊才是。十九年前,鬱家遭到滅門之禍,那時候家父正打算帶家母到四川隱居,所以到揚州向我表舅辭行,結果救了疏影姊,將她帶到四川挽養。知道嗎?疏影姊也有個孿生妹妹呢。新晴表姊和疏影姊就像一對並蒂蓮花般美麗。”

    趙珊將承祀帶回前一座小湖。

    “你上回也提過疏影這名字,我那時便覺得像在哪里聽過。”

    “有可能哦。疏影姊可大大有名咧。她是揚州綠柳山莊的主人,嫁的又是蘇州玉劍山莊的少莊主楚行雲。行雲姊夫不但人長得俊,更是文武全才,還有玉笙表姊夫,哇,也是俊得教人眼花撩亂。疏影姊和新晴表姊真有福氣,嫁的夫君不但俊美溫文,對她們更是寵愛非常。”

    不知為什麼,聽到他的趙“賢弟”稱讚其他男人,承祀竟覺得挺刺耳的。

    “趙賢弟,你帶我來不會是為了要講你兩位姊夫的事蹟給我聽吧?”

    好酸的口氣。趙珊錯愕地睨了承祀一眼,看得他彆扭地轉頭看向別的地方。

    “不是啦,我帶你來此,是因為我很喜歡這個地方,想跟你分享嘛。來,我還有其他東西要給你看呢!”

    趙珊再度牽起他的手,軟柔的觸覺令承祀一陣意湧情動,差點把持不住。他想甩開,又捨不得,而且顯得自己小題大作。

    趙珊牽他繞著湖邊走,低頭在地面上不知道在找什麼,突然,她眼睛一亮,欣喜地叫道:“找到了!”

    “什麼?”承祀不明所以地跟著她低下頭看。

    “是地瓜葉呢。疏影姊還在時,我們常在這裏烤地瓜。有一次多帶了些,我跟疏影姊就把它們種在這裏,結果繁衍好多喔。地瓜葉很好吃哦,我們回去時可以多摘一些。叫況嫂炒來吃。大哥,我們挖一些地瓜烤好嗎?”

    承祀隨著她蹲下身,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作地瓜,只好胡亂點頭。兩人開始掘土,沒多久便挖出數條沾滿泥土的紫皮塊狀物。

    這東西能吃嗎?承祀懷疑。

    趙珊打發他去揀枯枝,整理出一塊區域開始做土窯,等承祀揀了夠多柴火後,她點火燒熱土窯,再用一層濕土蓋上,悶熱地瓜。這一氣呵成的動作,令承祀大開眼界。

    “不愧是天鳳公子之子,懂這麼多。”他開口贊道。

    趙珊噗哧一笑,烤地瓜這種小事跟天鳳公子的大名有啥關聯?轉眸又想,烤地瓜的確是父親教的,承祀這麼說也沒錯。

    “我說錯了嗎?”承祀困擾地弓起眉。

    “沒錯,沒錯。我只是在想爹聽到你的稱讚,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玩。”趙珊掩住唇咯咯嬌笑,而承祀瞪著她笑得花枝亂顫的嬌態發呆。

    趙珊笑夠了,發現承祀凝視她的火熱眼光,一顆心險些蹦出胸口。她害羞地別過臉,低聲道:“君大哥,土窯要燒半個時辰呢,不如趁這段時光,我們去摘些草藥。都怪我粗心,開了那張藥方,忘了況爺爺得到最近的縣城才能抓齊藥呢。其實這些藥草在岷山上就找得到了。”

    “放土窯在這燒不要緊嗎?”

    “沒事的。”她轉回頭偷覷他,見承祀已收斂起一時的心情激動,恢復正常,她才發現自己居然有些失望。“走吧。”她垂下眼睫掩飾眼裏濃濃的失落感,率先朝竹林而去,承祀趕緊跟在身後。

    接下來,承祀上了一課有關藥草的常識。趙珊邊采邊講解,顯示出家學淵源,他雙手捧滿她所摘的草藥,跟在她搖曳生姿的體態之後,思緒開始像蒲公英的種子般不受控制地隨風亂飄。

    他竟幻想他的趙“賢弟”著女裝的樣子!他連忙用力甩頭。

    時間接近中午,趙珊帶他回到湖畔,以手刀劈了一節竹子,用來搗壞土窯。

    等到將熱氣四溢的地瓜拿出,趙珊忍著燙扒開兩半,濃烈的香氣隨著金黃肉質出現飄進承祀鼻端,刺激胃部發出咕嚕聲。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小心燙嘴。”趙珊幫他將皮剝除,遞到他唇邊要他咬一口。

    滋味果然是無限美好。承祀一邊呼燙,一邊讚歎好吃。

    兩人悠閒地品味地瓜,並吃著況嫂準備的點心。望著承祀臉上意猶未盡的滿足表情,趙珊格外開心。

    “大哥若喜歡,等會兒我們挖幾個回去。你可以在況嫂用完窯之後,將地瓜放進燒熱的窖裏,大概半個時辰就可以熟了。”

    正咬了一口地瓜的承祀,深深看了趙珊一眼,咽下口中的地瓜後才道:“賢弟真教愚兄大開眼界。不但能彎弓射熊,精通歧黃之術,還懂得烤地瓜之術……”

    趙珊聽到後來不由得笑彎腰,承祀居然說烤地瓜是什麼術了,這不過是……他歪歪脖子,想起小時候第一次烤地瓜,不也認為父親的什麼烤地瓜之術很偉大嗎?

    “大哥過獎了。”她忍住笑故作謙虛。“這些都是雕蟲小技而已。”

    “可這些雕蟲小技我都不會呢。”承祀自嘲。

    “大哥怎麼這麼說吧?”趙珊對他貶抑自己感到不滿。“況爺爺說,大哥會的東西可多呢。大哥從小就學習要當一家之主,被令祖訓練得文武全才,胸中藏有萬卷書,具有統禦的長才,還會做生意……”

    “做生意?”承祀泛出一抹苦笑。“我壓根對那事沒興趣。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並非我專長。至於統禦長才,如今只有老況一家在我身邊,這項才能不說也罷。而什麼萬卷書,更是一堆廢物,沒一項能在生活上應用得上……”

    “大哥,你別這麼說嘛。我相信大哥有很多優點的。或許你所受的教育裏並沒包括如何在山林中謀生,但這不代表大哥沒能力。”

    “賢弟……”這番話深深感動他,這些日子來,他像困在沙灘上的蛟龍,無論如何努力都掙脫不了心裏的結,覺得自己是那麼沒用。如今被趙“山”的一番話所點醒,對於未來,他有了更寬闊的思考方向。

    他打算在岷山上留一輩子嗎?留下來,代表他得重新學習、適應新生活。

    “大哥,很多事不能光看表面。或許你仍未找到自己的方向,或許你仍在思考要如何重新出發,但你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

    “謝謝你,趙賢弟,這番鼓勵愚兄很受用。”承祀用力吐出胸中的鬱氣。“老實說,自我從君家出走,就像一頭迷失方向的野獸到處亂撞。在岷山落腳,純粹是被此間秀麗的景致所吸引,我清楚知道自己必須找個地方好好思考,可是想了大半年,我仍像最初時陷在一團混亂中,心裏的結不但沒打開,反而越絞越死。如果三弟如意沒有送老況一家來照顧我,我或許已從山林中學習到妥協之道,可是他這麼做反而讓我像一隻習慣被豢養的鷹般,失去了獨自飛翔的勇氣。當我離開君家時,我決定放棄一切財富,但我現在才發現,我自幼所受到的訓練,是為了駕馭我所放棄的財富,所以當我選擇放棄時,連帶也喪失了獨自謀生的能力……”

    “大哥,事情不像你說得這麼糟,你一定還有別的本事。”

    “我會的是很多,但自幼受眾人擁戴、習慣高高在上的我,已缺乏從頭幹起、看人臉色的勇氣。離開洞庭往四川行來的一路上,我學到許多事,同時明白自己以前被保護得多好。我不曾憑著勞力為自己賺過一文錢,日常花費的全是祖上累積的財富。”

    “大哥,照你這麼說,我也一樣啊。我還不是沒賺過錢,花的都是爹的……”

    “你不同。你年紀還小。”承祀搖頭安慰她。

    “我快十八了,還算小嗎?人家阿揚十二歲就會打獵,將獵物的毛皮拿下山賣了。”趙珊不滿地道。

    承祀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他的趙“賢弟”。他怎麼看趙“山”都不像十八歲的男子,從身形看,頂多只十五、六歲罷了。更別提他那唇紅齒白的嬌俏模樣,黑白分明的眼眸總是頑皮、好奇地瞅著他。

    “大哥怎麼這樣看我?”趙珊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亂。

    “我……”他張了張嘴,遲疑地又閉上,若直言說出心裏的想法,趙“山”一定不高興的,於是搖頭道:“沒什麼。”

    “那……好吧。”趙珊沒再追問,歪了歪頭看向他,神情十分可愛。“其實大哥不該看輕自己。賺錢的方式不止勞力一種,還有勞心。承襲祖上餘蔭並不可恥啊,只要能將財富運用在正確的地方,便是件好事。像疏影姊,很會用頭腦賺錢,還有我爹,他當年行走江湖時,便是憑著祖上餘蔭四處幫人。他總是提供資金給那些有心向上的人,跟他們合夥做生意呢。二十幾年算下來,爹的生意幾乎遍大江南北了。”

    見承祀有些動容,她再接再厲道:“我聽況爺爺說,大哥十七歲時就幫令尊談妥了一筆大生意,可見得大哥是有能力的,千萬不能妄自菲薄哦。”

    承祀眼眶灼熱,深深凝視她,心裏感動複感激。“賢弟這樣激勵我,愚兄很感激。我當初既然放棄君家財產,現在更沒理由回去跟如意爭。不過……”

    “不過什麼?”趙珊好奇地問。

    “爺爺臨終前將先母當年的陪嫁財產和一筆君家產業撥到我名下,我想……”頓了下,承祀驀然領悟到,原來爺爺早就打算將象徵君家主人權位的玉龍令傳給如意,才會做這樣的安排。

    心頭一陣氣血翻洶,微微抽痛。難道連爺爺也背離了他?還是爺爺根本就認為他不夠資格當君家的主人?是扶不起的阿斗?

    承祀咬唇不語,臉色發白。

    “大哥,你怎麼了?”由於兩人的距離是這樣靠近,承祀臉上每個細微的表情都無法逃開趙珊的眼光,他臉色一變,她立刻感應到他心情的低落。

    承祀發出受傷動物般的低啞嗚嗚,以手遮住自己的臉。

    “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連爺爺都瞧不起我……”

    “大哥,你胡說什麼啊!”趙珊又是心痛又是慌亂地攬住他。“好端端地,為什麼這麼想?昨兒個況爺爺才對我說,令祖父對你的期望有多深哩,他是真心疼愛你的。大哥,你不要這樣,我會擔心的。”

    “爺爺或許是愛我,可是……”頓悟到被自己最敬最愛的人所鄙棄,承祀的心像深秋的枯葉在枝幹上搖搖欲墜,覺得信心全無。爺爺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為什麼活著時不跟他說清楚,留下這份無解的痛苦折磨他呢?這陰暗的秘密難以啟齒向人訴說,只能獨自面對。

    “可是什麼呢?”

    “我不能說!”承祀悲傷地推開她,背對著她面向平靜的湖水。

    “大哥……”他拒絕的表情,令趙珊感到深受傷害,卻也明白有些痛苦只能埋藏在最深最秘密的角落,難以開口對人訴說。

    她輕輕歎口氣,試著將自己的手輕放在他肩上,見他沒有拒絕,以溫柔的聲音呢喃道:“大哥,或許你真的有什麼苦不能告訴我,可是請你不在這樣為難自己。過去就讓它過去吧,對於無法挽回的事,再痛苦也無濟於事,倒不如著眼于未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只要你願意,幸福就掌握在你手中,我對你有信心。”

    輕柔的呼吸,淡雅的體味,伴隨著真摯的話語撼動他被痛楚鎖住的心。

    趙“山”對他有信心。

    這個意念比任何事都要振奮他的心。

    承祀緩緩轉回頭,看向趙珊,聲音喑啞地道:“你真的對我有信心?不認為我是個一無是處的廢人?”

    “大哥又胡說了!”趙珊不假思索地伸手捂住他的唇,令承祀只覺得有道刺麻的電流透過她柔軟的掌心傳向他,一股燥熱的情愫油然而生。

    “大哥明明有一身的武藝和才學,為什麼要這樣詆毀自己?”她深深看進他眼裏,在這樣的目光交會中,仿佛感應到承祀渴望得到她支持的心情,她眼眶濕潤了起來。“大哥曾見過比我還要寬廣的世界,不該看輕自己。你是有能力的,只要你想要,你可以做到任何事。”

    “賢弟,謝謝你……”承祀心情激動。有別於以往身邊的人加諸在他身上的沉重期望,趙“山”給他的是全然無私的信任和肯定。

    他哽咽地又道:“這一年來,我被自身的痛苦蒙蔽太久,反而看不清楚真相。以往,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和兄長的鬥爭上,如意遇險後,我懷著滿心的羞愧和歉疚離開洞庭,往四川一路行來。我越想要尋出未來的方向,越被困在過去的仇怨中而無法自拔。如今,我又為了爺爺的安排而自暴自棄,覺得連爺爺都放棄我了,那我……”

    “大哥,別說了。”趙珊堅定地搖著頭。“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不要再想了。你該著眼的是未來啊。”

    “我曉得,可是……”承祀再度猶豫,眼中有著不確定。“我不曉得我能做什麼。在君家時,我依照著眾人的期望過日子,離開後,反而不清楚生活目標了。”

    “大哥難道沒有什麼夢想嗎?”

    “夢想?”承祀望進她閃漾著熱情的眼眸裏。

    他的夢想是荒誕的遐思,是想擁有眼前美麗的少年,一輩子不放開他。可這樣的夢想,要教他如何啟齒?他咬住唇,再一次滌清邪惡的思緒,他是喜歡趙“山”的,但這份喜歡應該只限定在友誼上。

    “大哥不好意思說嗎?那我先說我的好了。”趙珊體貼地道,眼光轉向無際的天空。“我的夢想是跟阿珞一樣四處遊歷,儘管爹不答應,但我還是要堅持這樣的夢想。總有一天,我會做到的,到時候希望大哥跟我一起去。”

    “你的夢想有我?”承祀受寵若驚。

    “嗯。”少女的靦腆染紅了趙珊粉嫩的臉蛋。“以前只有阿珞,現在則想和大哥一道完成。”

    承祀因為她的話,胸臆間滿漲著柔情。

    “謝謝你將我包括在你的夢想裏。其實,我也想過四處遊歷。以前被君家繼承人這個位子限制住,足跡不離湖廣;離開家後往四川行來,到了岷山便沒再往下走。”

    “那我比大哥好些。”趙珊活潑地道。“疏影姊成親時,爹帶我們全家到江南參加婚禮,之後我們便四處遊歷造訪故舊。然後我們又去北京。一路上的見聞,比在岷山上待了十幾年還要豐富有趣,而且認識了青黛、夢依和天香公主……”

    “他們是你的心上人嗎?”承祀好奇地問。

    趙珊聽到這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咳了幾聲才漲紅臉回答:“只是我的朋友啦。”她白了他一眼。“你不要胡說八道,萬一人家的相公誤會了,可糗大了。”

    “她們全嫁人了?”

    “嗯。”趙珊怕他再說出驚人之語,連忙點頭。“青黛嫁給郭公爵的事我早知道,夢依和天香公主出嫁之事,則是疏影姊寫信告訴我們的。哎,真沒想到短短一年,夢依和天香都有了如意郎君,真是教人又羨又妒。”

    “怎麼?你也想成親?”承祀調侃道。

    “不是啦!”不小心洩漏心事的趙珊,羞惱地背轉過身,一顆心像打雷似地怦怦狂跳。無法否認地,遇到承祀後,她格外羡慕兩位好友的好運。因為早在第一眼,她便被承祀的迷人風采所吸引了。

    “害什麼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啊。”承祀理所當然地說。

    “那大哥成親了嗎?”她不服氣地轉回身糗他。

    “我是還沒成親,不過那不代表——”

    “有沒有心上人?”她大膽地問。

    這話倒問住了承祀,教他一時難以回答。

    “你有心上人?”他的沈默令趙珊的心往下沉,血色驟然從粉臉上褪去。

    “沒有,你別胡思亂想。”她蒼白的臉色,讓承祀慌了手腳,趕緊出言安撫。

    “真的沒有?”臉色稍霽,趙珊仍不放鬆地追問。

    “絕對沒有!”承祀舉起單手發誓。

    “那太好了。”她轉嗔為喜的嬌笑,看傻了承祀。

    趙“山”不定時流露出來的女兒嬌態,令他感到困惑。是因為他太喜歡趙“山”,才希望他是女子,還是趙“山”根本就是個……

    這個想法令他全身振奮。有可能嗎?看向趙“山”,他正趴在草地上凝望湖面,發現他在看他,側過頭來沖他一笑,完全不設防的樣子。

    承祀搖頭甩掉那個想法,覺得自己未免異想天開。如果趙“山”是女子,不可能毫無男女之防的坦誠待他。

    “大哥,你看這裏是不是很幽靜?有幾次半夜我睡不著覺,偷偷跑到這裏來坐到天亮。滿天的星斗映在水面上,微風一陣拂來,水面上的星星倒影像碎了一地的琉璃,我每次都看呆了耶!”如花的笑容自趙珊美麗的嘴唇朝兩邊漾開,澄澈的眼眸乾淨得似秋天無雲的晴空,不意間流露出的嫵媚,令承祀屏息。

    “你的確很喜歡這裏。”怕自己會情不自禁,他很快轉開眼光,匆匆掠過湖面看向天空。湛藍晴空上,有被拉得細長、有如棉絮的雪白雲片,還有厚厚一層,堆成動物圖案的雲朵。

    “賢弟,你剛才不是問我有什麼夢想嗎?”他突然說道。

    “嗯。”趙珊靜靜聆聽。

    “我現在有個想法。若能和賢弟一同建棟小屋,閒暇時看看雲、釣釣魚,再烤烤地瓜,享受山林之樂,不也挺好的嗎?”

    他眼裏的灼熱,令趙珊為之熱血沸騰。突然間,她好想替他完成這個夢想,這個把她包括進去的夢想。同時,更可以藉著這個夢想的完成,幫助承祀恢復自信心。

    “大哥……”她露出像蔚藍天空般晴朗的笑容,那我們就來建棟竹屋吧。”

    “竹屋?”他困惑地弓起俊眉。

    “嗯,屬於我倆的竹屋。”趙珊笑咪咪的眼瞳,彷佛已為他倆勾畫出美麗的藍圖,讓承祀看到了湖畔的一棟屬於他倆的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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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46: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才晴了一天,連綿的雨勢接著又下,難怪君承祀心情不好。

    負手站在窗旁,失神凝望院子裏的落紅滿地,思緒飄向無限遠的天際。

    昨日的天晴,難道是上天刻意安排他和趙“山”的一場邂逅,否則為何只晴了一日,天空再度陰霾,春雨連綿?

    回首望向一室的冷清,昨日趙“山”離開後,也帶走了滿室的笑語喧嘩,若不是仍記憶著他溫暖可愛的笑容,他會懷疑趙“山”不過是他的幻想,不曾真實存在過。

    可他是真實的,不是嗎?

    心頭澎湃湧起莫名的渴望,對一個隻相處一天的少年,他居然有種深切的思念。昨夜一晚上都在想他,連靜下心運功調息都困難,閉上眼睛仍瞧得見他光彩照人的笑靨。

    趙“山”,他究竟有何魔力?

    是他寂寞得太久了嗎?還是岷山秀麗山水的魅力,融化了心中的嚴冰,竟對友誼生出渴望?趙“山”是除了三弟如意外,他真心想呵疼的人兒。對他僅是手足之情、朋友之義嗎?為何他無法坦蕩蕩地這樣以為?是因為昨天的救命之恩,才讓他念念不忘?

    思君如明燭,中宵空自煎。

    思君如流水,無有窮已時。

    他說今天要來,可雨勢滂沱,他會來嗎?

    承祀懊惱地失笑,覺得自己像個害相思病的小夥子,竟為他來不來而耿耿於懷。一定是悶壞了,才希望趙“山”來吧。他若來了,滿室的笑語複生,老況的壞腿能得到醫治,可雨下那麼大,路上難行。

    趙“山”他究竟來不來?

    像是再也無法忍受一室的冷清,承祀經由長廊,繞過大廳,不管外面的雨下得多大,他只想出去走走。

    “少爺!”右腳才擬邁下階梯,身後傳來老況沙啞的呼喚。“外頭還下著雨呢,少爺要上哪里?”

    承祀僵了一下,不情願地轉回身。“老況,我悶得慌,想出去。”

    “可是趙少爺會來呢。”老況慢吞吞地道。飽經世故的老眼諱莫如深地看著他。

    “雨下那麼大,他不會來的。”承祀大聲地道,像要說服自己似的。

    老況搖搖頭。“趙少爺說要來這裏午飯,不會騙我的。”說完,他綻出太過燦爛的笑,承祀隱隱覺得他笑容藏奸。“快午膳了,少爺若悶得慌,出去散會兒步也無妨,別忘了帶把傘,快去快回。要是餓著了趙少爺,您可別心疼。”

    老況這段話說得有點奇怪,但怪在哪,承祀卻說不上來。正在猶豫時,老況叫況熙拿了傘來。

    “外頭雨勢不小,少爺小心點。”

    難得老況不多囉嗦,承祀把握機會,從況熙手中接過傘後,大步朝門口走去。

    老況為什麼說他會心疼?

    如果餓著了趙“山”,他會心疼嗎?

    承祀搖搖頭,他可不記得這輩子曾為誰心疼過,但咋日趙“山”扁起嘴、目眶含淚的委屈樣,著實引起他心頭一陣悸痛,那算是心疼嗎?

    順手打開門,映人眼簾的不就是趙“山”嗎?

    “真巧啊,我正要敲門呢。”趙珊一身蓑衣,水嫩的臉上有被雨絲潑灑過的痕跡,會說話的眼睛燦爛地朝他眨著,隨即落在他的傘上。

    “你要出門啊?”丹紅的朱唇驀然間變白了些,唇角失望地往下垂,承祀心房像是被什麼撞擊了一下。

    “不,只是悶得慌,隨便走走。”他安慰的話語脫口而出,令趙珊立即笑顏逐開。

    “這麼說我沒有打擾到你嘍?”她濃密的眼睫間有甚深的期待。

    “當然沒有。進來吧。”承祀將趙珊迎進屋裏,來到大廳門口,老況聽到聲音出來迎接。

    “趙少爺可來了,我家少爺正悶得慌呢。”

    對著笑容曖昧的老人家,趙珊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蛋。老況慈和的眼光,似乎能一眼看穿她,老況不會看出她是女扮男裝吧?

    “況爺爺,我替你帶了家父特製的推拿精油,還有膏藥,用過一次後,你的病痛至少可以歇個兩三天。”

    “昨天被趙少爺針炙過後,我已好多了。難得趙少爺念念不忘我老頭子這把老骨頭。”

    “況爺爺,你怎麼這麼說?承蒙你看得起,讓我替你針炙,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呵呵……”老況笑得老臉皺成一團。“趙少爺快進來。”

    “呃……我一身濕,還是先將蓑衣脫下來。”趙珊遲疑道。

    “這樣好了,趙少爺到少爺房間再脫好了,免得受涼。況熙在那裏升了一盆火,我叫他拿少爺的幹衣服給你換。”老況昨天第一眼便看穿了趙珊的姑娘身份,見承祀並不排斥趙珊,遂動起了替兩人撮合的主意。

    “況爺爺,不用那麼麻煩。其實我並沒有淋濕,只是不好意思讓蓑衣上的雨水滴濕府上的大廳……”

    “趙少爺,這點小事你就……”

    聽這一老一少你來我往的客套、囉嗦,承祀漸覺不耐煩起來。趙“山”見到老況後,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老況身上,好像身旁沒他這人似的,令他心生不滿。一股莫名的酸澀席捲全身,用力握住一隻對男人而言似乎過於袖珍、柔軟的手掌,扯往通向他所住跨院的長廊。

    “君大哥……”被人這麼突然拉著走,趙珊顯得十分意外又不好意思。她歉然地朝廳門口笑得曖昧的老況一笑,隨即跟上勇往直前的承祀的腳步。

    一直來到他房外,趙珊才停住腳步。

    “君大哥,讓我把蓑衣脫了,免得弄濕你房間。”

    “弄濕就弄濕嘛,又不是女人,別這麼婆婆媽媽。”承祀一把將她扯進花廳,伸手便要幫她脫下蓑衣,趙珊被他嚇得花容失色,後退了好幾步。

    “君……大哥,我自己來就行。”她結結巴巴地道,動作俐落地將蓑衣脫下,交給一旁伺候的況熙拿到廊上。

    “還說沒濕?瞧瞧你的衣襟、衣袖還有褲腳。外頭雨那麼大,你還冒雨前來,萬一受了風寒怎麼辦?”承祀並不想讓自己顯得這麼嚴厲,但就是無法阻止湧上喉頭的連串指責。他蹙緊眉,一方面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喋喋不休了,一方面被胸臆間因趙“山”產生的擔心、憐愛情緒,而嚇得不知所措。

    “我……”無端遭到斥責的趙珊,委屈地扁了扁嘴。“人家是惦記著況爺爺嘛!好心送藥過來,沒想到……”

    “好了啦!”受不了趙“山”口口聲聲都是老況,承祀懊惱地吼了聲。他就不能說是為他而來的嗎?

    “君大哥……”趙珊咬白了粉唇,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君承祀。莫非他壓根不歡迎她來?這個念頭令她眼睛又澀又重。

    趙“山”泫然欲泣的眼眸,令承祀覺得自己可惡複可恨透了。明明是無心的,卻像是有意責駡他。輕歎一聲,他抹去臉上的嚴厲,溫柔地低下頭道:“賢弟,愚兄並不是有意責備你,而是擔心你的身體弱,萬一感染了風寒,愚兄會為你擔心的。好了,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別生我氣好嗎?”

    “人家……人家才沒那麼小氣呢!”她破涕為笑,可愛的笑容如金陽破雲而出般燦爛,看得承祀一陣目眩神迷。

    “那……跟愚兄進房裏,我找衣服給你換上。”

    承祀領頭來到寢室,從衣櫃中找出新裁制、尚未穿過的衣褲。

    “賢弟,過來讓愚兄幫你。”承祀伸手摸向趙珊的衣襟,嚇得她連退三步。

    “不……不用了,君大哥,我自己來就行。”

    “那……好吧。”承祀雙手交疊在胸前,晶亮的虎目直勾勾地瞧著她,看得趙珊紅霞撲面,心跳狂亂。

    “賢弟怎麼不換衣服?”

    敢情他要她在他面前寬衣解帶?

    這個念頭令趙珊險些嚇暈。鼓起勇氣,她支吾道:“君大哥可否回避?”

    “你我都是男人,害躁什麼?”承祀不解趙“山”何以這麼忸怩。

    “小弟生來臉嫩,就連孿生弟弟亦要回避我換衣。”趙珊拉緊衣領,羞澀地回道。

    承祀聳高俊眉,心裏隱隱有些遺憾,這個想法令他眉頭上的結蹙得更緊。他為什麼遺憾?難道他這麼想看趙“山”換衣服?

    心跳頓時紊亂了起來,呼吸也顯得急促。

    猛然揮去腦裏的遐思,他不情願地走向房門。

    “我在廳裏等你。”

    回到花廳時,老況正在小火爐上燒水沏荼,一小撮上好的洞庭碧螺春被放進景德鎮出產的影青瓷器茶壺。

    “趙少爺在換衣服啊?”他信口而問。

    “嗯。”承祀攢額蹙眉,陷入深思。他突然問道:“老況,同是男人,你會不會刻意排斥在別人面前寬衣解帶,甚至連你的兄弟也回避?”

    老況愣了一下,眼光先是投向隔著一道珠簾又一座屏風的寢室方向,再收回眼光深深地看向承祀。

    該不該告訴少爺?

    不!他很快否定這個念頭。

    以他對少爺的瞭解,現在告訴他只會壞事,倒不如讓他自己發現趙珊的秘密。

    老況認為一對男女要有感情,絕不是一兩天就能達成。儘管承祀對趙珊有好感,但那份好感尚未茁壯發芽,他得讓兩人有時間日久生情才好。

    “嗯……”老況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嚨,半闔上滿是皺紋的眼瞼。“這種事因人而異。像我啦,跟著君府裏的兄弟一塊長大,大夥兒一起上工、吃飯、睡覺、洗澡、穿衣,從小就對彼此的裸裎很習慣了嘛。可是咱們是粗人,不比嬌貴的少爺。像如意少爺,除了伺候他的孟子外,連光著膀子的樣子,府裏的下人也沒瞧過。有人生性羞澀、內向,衣服包著緊密也是有的。”

    “是嗎?可是趙賢弟是那麼活潑,不像你說的那種羞澀、內向的人。”承祀狐疑道。

    “咳……”老況的喉嚨又一次不舒服起來。

    再怎麼活潑,終究是男女有別,難道真能在你面前脫衣服嗎?但這話可不能對少爺說。

    他只好道:“外表是會唬人的。儘管趙少爺頗為健談,但內在極有可能是羞澀、內向的。少爺難道沒發現趙少爺很容易臉紅嗎?”

    “嗯,這點倒沒錯。”承祀心裏雖然還有些疑問,卻不能不同意老況的話是對的。咦,他怎麼會對趙“山”回避他換衣服這種事耿耿於懷?不過是小事一樁嘛。

    承祀啞然失笑,覺得自己未免太過小題大作了。

    從老況手中接過茶杯,芳香四溢的碧螺春撲鼻而來,啜了一口,正在讚歎時,那道隔著房裏房外的珠簾被人掀起,他微笑地側著身看過去,眼中頓時盈滿那道怯生生的身影。

    他的衣服對趙“山”而言顯然過大了些,天藍色的袍服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袖子折了好幾折,下緣拖曳在地上,活像小孩穿大人衣裳。

    一抹笑意自承祀唇角擴散,朗朗笑聲破空而出。趙珊頓時羞得無地自容,跺跺腳就想沖回房間。

    “趙賢弟,趙賢弟。”還好承祀眼明手快,一眨眼就攔在她面前。“愚兄並非有意笑你,愚兄是——”

    “別說了,我知道我這樣難看!”端麗的櫻唇抖得如細雨下顫抖的花蕾,看得承祀心裏一陣生疼。

    “不是難看啦,只是這衣服對你而言太大了些,愚兄一時忍俊不住……”

    “你笑我,你……”她委屈得想哭。

    “對不起,對不起……”見不得她眼中的濕意,承祀一把將她摟人懷中。淡淡幽香隨著一聞一嗅繚繞鼻端,一道怪異的火焰來得又急又猛,侵襲著他的理智,他低下頭俯視懷中的人兒,感覺到吞咽困難。

    他的影像疊落在兩潭幽深漆亮的眼瞳中,瞳裏的男人眸光閃漾溫柔回瞪著他。而在瞳裏那個男人的眼瞳中,也反映了趙“山”的影子,少年的稚嫩外表下,似乎隱藏著一顆女人的靈魂,以女人的嬌柔深情依依地瞅著他。

    承祀突然喉嚨乾澀得厲害,一道戰慄穿透了他。胸口壓著某種沉重、幾乎難以承受的痛苦,不斷地揪緊他的心,緊的令他呼吸困難。

    “君大哥……”趙珊稚嫩的嗓音呼喚著他。

    承祀泛出一抹苦澀的笑意,身體被某種因趙“山”而起、令他不敢確認的渴望火焰折磨得生疼,趙“山”卻睜著無邪的眼眸關心著他,他頓時覺得自己好邪惡。

    “君大哥,你怎麼了?”見他沒有回答,趙珊又問了一次。她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正危害著承祀岌岌可危的理智。

    “我沒事。”手中的柔軟身軀驟然間像燒紅的烙鐵般燙人,承祀很快放開她,回避她探詢的眼光。“只是見到賢弟難過,愚兄也不好受。”

    趙珊噗哧一笑,那笑容有說不出來的天真明媚,看得承祀又是一呆。

    既然被他稱為“賢弟”,趙珊認為自己有必要展現“賢弟”的風範,不能再對他剛才的訕笑小氣地耿耿於懷了。

    “我現在不難過了,大哥也別難過。”

    “好啊。”承祀勉強一笑,他現在仍難過得發慌,恨不得立刻沖到屋外,任冰涼的雨水冷卻他被欲望煎熬得難受的男性身軀。

    “趙少爺肯這樣大人大量原諒少爺,那真是太好了。”老況呵呵笑道,朝她眨著眼眸。

    趙珊粉霞撲面,直到現在才發現老況的存在,孩子氣地以手遮著臉蛋。

    “趙少爺別不好意思了,快過來喝杯熱荼,午膳一會兒就端來。”

    “謝謝況爺爺。”她舉步往桌面方向走,一不小心踩到過長的袍裙。“哎唷!”她驚叫了一聲,幸好承祀及時攙住她。

    “賢弟,小心點。”他溫柔地提醒她。

    趙珊一顆心蹦跳得極快,羞澀地睨向他,隨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在他的攙扶下,走到桌旁坐下。

    況麗和況熙進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氣得況麗牙癢癢。這位趙少爺穿著少爺衣服的樣子,居然忸忸怩怩地像個娘腔腔。昨日還覺得英氣勃勃的眉眼,此時看來有幾分嬌柔。氣死她了,少爺不會喜歡上這個娘腔腔的傢伙吧?若論女人味,她況麗絕對不會輸給那傢伙的!

    上好餐點後,老況趕著不情願的況麗離開,趙珊喚住老況。

    “況爺爺,吃完飯後,我再幫你針炙做推拿吧。”

    “不急,不急。”老況笑道。“等會兒先陪少爺解解悶,我這把老骨頭還等得及。”說完便在況熙的扶持下離開。

    等到廳裏只剩下他們,一股夾帶著緘默、難以言喻的親密感彌漫在兩人之間,趙珊甚至覺得連她輕喘的呼吸都變得極大聲。她低著頭,不知道如何開口。況爺爺要她陪君承祀解悶,可是連自個兒心裏都悶得慌,又要如何替人解悶?

    這一刻她真覺得自己既笨又呆,若有疏影姊的十分之一聰慧,定然能做朵最貼心的解語花。好煩哦,明明有滿肚子的話想跟他說,為什麼悶在胸口說不出來?

    “賢弟,吃菜啊。”承祀頭一次替人夾菜,而夾菜的對象居然還低著頭,像沒聽到似的。“賢弟……”他又喊了一聲,手掌在她眼前輕晃。

    “呀!”趙珊猛然驚醒,“什麼事?”

    “你在想什麼?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是……我都忘了。”連吃飯這種事都會忘,不止承祀驚奇,連趙珊都覺得不可思議。

    吃飯可是很重要的大事,何況此刻她的肚子正咕咕叫呢!

    大口扒飯吃,配著承祀陸陸續續夾在她碗裏的糖醋鯉魚、蘭花豆腐、醉雞、羅漢大蝦,每一道都好美味,吃得趙珊兩頰鼓鼓的。

    “好吃嗎?”見她吃得開心,承祀頓時胃口大開。

    “嗯。”嘴巴沒空回答,她只好點頭。

    “嘗嘗這道冷盤。是用雞絲和蘋果絲拌成的哦。這可是況嫂的拿手絕活。”

    趙珊剛清完嘴裏的食物,承祀又夾了冷盤喂她,親昵的舉止令她心跳亂了一拍,紅暈自臉頰漫向頸間。

    承祀再度失神,眼光追隨著那抹緋紅看向她頸部。趙珊想到娘親早上提醒她的話,父親當年之所以能識穿娘親的女兒身,全因為她頸間少了男性才會有的喉結,於是連忙伸手捂在頸間。

    “嗯,好吃。”她的舉動顯然挑起了承祀的疑心,她連忙找話引開他的注意力。

    “況嫂的手藝真好,不管是點心,還是各式菜肴都好吃得教人咋舌。”

    “況嫂的父親是君府的主廚,她從小跟著她爹,無論是哪里的料理都難不倒她。最難得的是她能自行變化創新口味。”

    “唉,你們真有福氣,能天天吃到她做的菜。”趙珊又羨又妒。“我娘要是有況嫂十分之一本事就好了。”

    “令堂不精廚藝?”

    “豈止不精,根本就是一竅不通。”趙珊歎氣道。外公是南京十大富豪之一,頗好風雅,生了五個兒子,中年之後才得一掌珠,將唯一的女兒寵上天,琴棋書畫詩酒花,樣樣都請了先生來教,唯有女紅、廚藝忘了要教女兒,養成娘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子哥兒本事。

    娘嫁給爹後,雖然有意發奮圖強,無奈先天不足、後天失調,連升個火都會釀成火災,煮出來的東西可媲美豬食,爹覺得自己不是豬,從此拒絕讓娘進廚房一步。

    “那麼家裏是誰負責開夥的?”承祀自然無法想像豪氣幹雲的天鳳公子進廚房的樣子。

    “現在是何大嬸啦。何大嬸是道地的四川人,做的菜都是四川風味,辣得受不了。以前雪雁姨在的時候,我們可有口福了。她的江南點心做得好極了,無論是甜品還是鹹品,都教人口頰留香。可是自從雪雁姨跟著我疏影姊回江南後,唉,我跟娘可饞死了,昨天帶回家的點心,吃得娘感動得掉眼淚。”

    趙珊誇張的說法,逗得承祀莞爾。他溫柔道:“你要是喜歡的話,歡迎天天來。”

    “那不會太打擾嗎?”她眨著眼渴望地問。

    “不會。我喜歡你來。”

    鏘的一聲,敲響了心裏的那面鑼鼓,震悸了她的心。承祀不曉得這句脫口說出來的話,對趙珊而言直如一道甜蜜的誘餌,晃啊晃的,晃動了她整顆心。

    他喜歡她來。

    他喜歡她來。

    他喜歡她來……

    心穀間不斷回蕩著這句甜蜜的言語,歡悅的情緒像一隻只蝴蝶在心房鼓噪,神為之顛,魂為之倒,之前對他的情種迅速萌芽成長,莫名的感動嗆上向鼻頭,她的眼眶為之濕潤。

    多麼甜蜜的話,他喜歡她來。

    “賢弟,你怎麼了?”承祀對她眼睫間的濕意感到困惑,他說錯什麼話了?

    “我……我沒事。”那句“賢弟”喚回了她所有的理智。

    承祀純粹拿她當兄弟看,沒別的意思在,她卻在自作多情;可心裏的那份渴望火焰,仍燃得旺盛。

    她相信兩人之間的投緣不是沒有原因的。就像她不認為她喜歡承祀是因為況嫂的好手藝。畢竟她一開始接觸的就是承祀。他幫她將大白熊扛到阿揚那裏時,兩人本來該分手的,她卻因為想跟承祀多待一會兒,而跟著他回家。

    她喜歡承祀,承祀也喜歡她。儘管目前這份喜歡仍停留在友誼階段,但將來的事誰知道呢?她認為,只要兩人多相處、瞭解彼此之後,更能確認這份喜歡究竟會不會發展成她父母之間的那種愛情。

    她期待有那樣的一天。

    “大哥,我好喜歡況嫂的手藝,不曉得她肯不肯收我這個徒弟。”趙珊可不想像她娘那樣,對廚藝一竅不通。她並不排斥下廚,以前雪雁在時,她總是跟前跟後的,只是年紀尚幼,雪雁疼惜她的嬌貴,不許她動手;後來換何大嬸掌廚,四川菜辣得受不了,她這才沒興趣進廚房。

    “什麼?”承祀差點被湯嗆到,趙“山”真的說要跟況嫂學做菜?“賢弟何出此言?那是女人家……”

    “大哥這話就不對了。”趙珊無辜地眨眼。“你不是說況嫂的手藝是跟她爹學的嗎?她爹難道是女人?”

    “當然不是,不過……”

    “大哥,自古名廚多是男性,像家父也會幾手,他燒的菜就比娘好太多了。人家是因為想念我雪雁姨那幾手江南料理,可她現在是落葉歸根,不可能再回四川了。雪雁姨在時我錯失向她求教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嘗到況嫂那手比雪雁姨更棒的絕活,這次說什麼都不能錯過了。而且娘比我還饞,她未出嫁時,可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跟著爹闖南到北,最鍾愛的仍是江南點心。我想跟況嫂學做菜,也是為了要讓娘開心”。

    “難得賢弟有這樣的孝心,為兄不成全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放心,我幫你跟況嫂說,她定然樂意教你。”這麼一來,趙“山”理所當然會常往這裏跑,兩人自然可以常見面。想到這裏,承祀大樂,緊接著卻蹙緊眉頭,為什麼能常看到趙“山”,會令他如此開心?

    “大哥,你好像不太高興呢。”

    “不是啦。”他勉強一笑。“只是賢弟一天到晚往廚房鑽,我們兩兄弟怕沒機會說體己話了。”

    “大哥放心。小弟自然會調配時間得當,再說人家還要幫況爺爺治病呢。”

    又提到老況了,他把他放在心上哪個位置?

    承祀一陣自怨自艾。

    “大哥。況爺爺說你悶得發慌,不如咱們待會兒來下棋。對了,你會下棋吧?”

    “會,最近老是下雨,我只好無聊地以棋譜打發時間。”

    “那我就要領教一下了。”

    承祀看兩人吃得差不多,拉鈴呼喚況來收拾。隨後他到書房拿來棋盤和棋子,和趙珊廝殺了起來。

    趙珊下棋的方法,就像她的箭法既准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贏了承祀兩盤,令他目瞪口呆。

    “大哥定然很少跟人交手吧。”她微笑地看著他。

    “是啊。”承祀不好意思地承認。祖父健在時,他陪著老人家下棋,但祖父過逝後便鮮少下棋了,有的話也是獨自看棋譜來下。

    回首前塵,承祀發現以前的生活是由寂寞兩字來刻劃的。沒有朋友,親生的父親、兄弟卻無法靠近,那是種最深處的寂寞,個中滋味唯有苦澀而已。

    趙珊仿佛能體諒承祀的心情,任由他靜靜陷入過往的回憶。當況熙重新沏了壺荼,端來一盤新鮮水果時,她要他請老況來,打算為老人家治療風濕。

    趙珊起身走到窗前觀望景致,突然眉開眼笑地呼喚承祀。“大哥,快來瞧。有彩虹呢。”

    她甜美的聲音,有如天籟般喚醒他沉睡的心,燦爛的笑顏是指引他迷失方向的心靈的午夜星光。如同蜜蜂被花兒所吸引,他走向她,眼光駐留在她臉上,一再流連。

    趙珊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嬌嗔道。“大哥,我是叫你看彩虹。”她伸手扳住他的臉,往窗口望去,頰上的輕觸傳來上陣銷魂快感,教承祀意亂情迷。

    “快看,是彩虹呢。雨漸漸停了唷,我看明天定是個大晴天。一早來找你好嗎?我昨天有提到一座小湖對不?那裏風景很美唷,還可以順便采些草藥。君大哥,你說好不好?”

    輕柔悅耳的嗓音像一串串音符飄散紛墜,滲進他的聽覺,直入心田,拍打向他的靈魂深處。

    眼光移向那張精緻、閃漾笑容的臉蛋,一縷陽光探照在趙“山”臉上,映照出彩虹般的絢麗光澤。承祀頓時領悟,從遇到趙“山”之後,生命的晦澀面已漸漸遠離,屬於他的陽光和彩虹正不斷地接近他,照亮了他的生命,讓他初次體會了真正的喜悅。

    他的人生,因為趙“山”而開始有了方向。

    趙“山”是他的陽光,他快樂的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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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46: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各色乾果,一壺好茶,十足準備清談的架式。

    果不其然,一等丫環退下,玉芝立即興致勃勃的捉住女兒的手催促:“快,告訴娘那個年輕人的事。”

    “娘……”趙珊難為情地嘟噥一聲,紅霞飛上頰面。哪有人一開口就這樣問的?

    “別害臊,快告訴娘,讓娘替你拿個主意。”

    八字都沒一撇,拿什麼主意?

    “娘,先別提這件事,我……可不可以問另一件事?”

    “什麼事?”玉芝雖然心裏失望,仍捺住性子等待。

    “您當初跟爹認識時,也是女扮男裝對不?”

    也是?玉芝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和女兒相似的慧黠眼眸,骨碌碌地在趙珊臉上繞了一圈,唇角一掀,漾出左頰上的迷人笑渦。

    是啊,珊兒這幾天都是女扮男裝。一來是為了追獵白熊方便;二來則是氣他們夫妻以女兒身不便行走江湖,不准她跟著珞兒去,故意扮成男兒。

    她跟那個年輕人相遇時,是以男兒身份,倒和她跟天鳳初次見面時一樣。

    “爹一開始就知道您是姑娘家嗎?”

    “這個嗎……”玉芝的柳眉糾結在一塊,神情有些恍惚。老實說,她並不太確定,也沒問過鳳哥,他到底知不知道?

    記憶之鎖一旦被打開,那些被遺忘的片段回憶紛紛湧回腦中。往日的甜蜜時光仿佛重回眼前,玉芝滿足地輕歎一聲。

    娘親大人粉嫣透紅的臉蛋上的花癡表情,只代表一種現象,那就是她又沉溺在青春美好的初戀中了。真是的,好像嫌她跟爹不夠恩愛似的,兩夫妻沒事便聚在一起耳鬢廝磨,看得她這個女兒都替他們害躁。

    “娘,到底怎樣嘛!”再不好意思也得打斷人家的戀愛夢,得到娘親大人賞來的懊惱白眼,趙珊一點悔意都沒有。若由著娘親繼續發癡下去,她大概得發呆到天亮,滿桌的乾果也不夠她啃。

    “我……不確定啦!”玉芝懊惱地道。“這麼久了,而且你爹從來沒說過。”

    “那您是在什麼樣的狀況下,讓爹發現您是女兒身的?”趙珊好奇地問。

    “哎呀,就是……”提起那事,玉芝頰上的徘紅直漫向耳根了,眼光羞怯地避開女兒毫不鬆懈的探詢,低低哼哼了起來。“我跟著他闖蕩江湖數月,有一次中了賊人的毒鏢。你爹為了替我醫治,便割開我的衣服……”

    呵呵,想像著爹割開娘衣服時,乍泄的春光畫面,爹的表情是驚豔、驚喜,還是驚訝、驚恐?

    想了想,她決定選擇“驚訝”這個較客觀、沒危險性的字眼。

    “爹當時一定很驚訝吧?”趙珊努力憋住喉嚨間往上直冒的笑氣。

    “你知道你爹的,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一想起老公那時候諱莫如深的冷靜俊容,玉芝現在還覺得沮喪。她的身材有那麼差嗎?他居然像沒看見般,面無表情地繼續他生為習醫者的天職。可是後來他……

    “爹什麼都沒說?””唉!你爹割開我衣服後,忙著找中鏢的肩背傷口。他連點周邊的數道要穴,毫不憐香惜玉地劃開我嬌嫩的肌膚,也不管我疼得死去活來,硬將那支十字鏢給拔出,然後……”想到當時的旖旎畫面,玉芝免不了一陣臉紅心跳,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他便低下嘴把我傷口上的毒液給吮出來。”

    “噢!”還以為有多香豔呢,原來只是……趙珊大感失望。“就這樣啊?”

    “什麼就這樣?”玉芝深感奇恥大辱地反駁,杏臉漲得通紅。“那時候雖然很痛,還是可以感覺到你爹的嘴巴在傷口上吮吸毒液時造成周遭皮膚的麻癢。那股癢,直鑽進我心頭,害得一顆心咚咚咚跳個不停,越跳越快,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那爹呢?他有沒有……”

    “有什麼啊?”玉芝大翻白眼,顯然對當時的情況有所不滿。“他將所有毒液吮出來後,表情嚴肅地按住我的脈搏,清亮的眼睛莫測高深地探照我的臉,照得我目眩,照得我心慌,照得我所有的思緒都亂了。我顫抖著唇,直覺認為該對這種情況說些什麼,於是就沖出了一句……”

    她賣關子地停頓下來。趙珊猜測出那句話時,玉芝正好說了出來——

    “你要負責!”

    哈!果然如她所料,那爹應該是……

    “爹必定是柔情萬千地擁著您,說他馬上就到外公家提親?”

    “才不是呢。”想起那事,玉芝心裏仍有氣,覺得自己好像上了一個大當。“你爹只是沒表情地瞪了我一眼,像根本沒聽到我說什麼似的,拿出一瓶藥撒在我傷口上,我免不了又痛得齜牙咧嘴,但很快那種痛就緩和了。他替我包紮好傷口後,從包袱中取出一件外袍披在我肩上。我見他始終不答一句,心裏頓時覺得委屈起來,眼淚汪汪地便往下掉。”

    “爹這時候該當會心疼您,摟住您安慰了吧?”有了先前一次猜錯的經驗,趙珊的語氣顯得不太肯定。

    “那是你爹會做的事嗎?”玉芝噘嘴嬌嗔。“他撇下我走到房外,跟你何大叔交代了幾句話,進房間關上門後,這才慢吞吞坐到我身邊,掏出手絹,好整以暇地替我拭淚。”

    聽到這裏,趙珊松了口氣。爹的反應雖然慢半拍,但總算還是安慰娘了。她就知道她爹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硬漢。

    “我眨著濕濛濛的眼睫毛委屈地瞅著他,你爹在這時候卻露出可惡的笑容,低下頭看著我說:“你不會打算用眼淚回報我冒著生命危險替你吸出毒液吧?”

    爹會這樣說?趙珊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她若是娘,一定氣得一巴掌甩上去。

    果不其然,玉芝開口續道:“我聽他這麼一講,所有的不滿都爆發了,想也不想地舉起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打過去……”

    “爹被您打了?”

    “肯乖乖被我打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的武功,他一下子就捉住我的手,一把將我拉進他懷裏,用他的身體和手困住我。他頭抵著我額頭,嘴上仍帶著可惡的笑,眼光揶揄地瞅著我道:‘我不過是看了你瘦可見骨的肩膀,你就要我負責,不覺得太過分嗎?’我一聽更氣了,清白女子的身軀連露出一點都不可以,何況他不止用看的,還用了……嘴碰我。不但不想負責,還嫌我的肩膀瘦,那張嘴真是壞透了,枉費我對他崇拜愛慕的一片真情,我氣得張嘴在他下頷咬了一口。”

    “爹給您咬到了?”

    “對啊,這次他倒是沒躲。我知道我咬痛了他,可是他一聲也沒吭,只是擰緊眉,眼睛像冒火似地瞪我。那種眼光真要把人嚇死了。我顫抖著,害怕他會報復,看著他的嘴逐漸往我臉上低下,我想,他就要咬我了,可你爹卻在離我嘴上不到一指寬的距離停下,灼熱的呼吸拂得我癢癢的,心裏燒燙得厲害。而他的眼光,更像烈焰般燒向我的靈魂深處,我只能軟弱地打起顫,任一種無名的需索纏繞住我。”

    這是玉芝頭一次向人講述這段往事。那是她從女孩蛻變成為女人的最私密記憶。重新將當時的情況憶起,那一陣陣令人心蕩神馳的激情浪潮,就像有過的千百次纏綿般縈繞著她的身心。

    身為一個女人,她是幸福的。夫婿始終眷愛著她。儘管沒有太多甜言蜜語,但天鳳的深情植基於日常生活中的諸多體貼裏。他包容她的任性衝動,不強求她得像個賢妻良母般操持家務,他尊重她,不曾想過要改變她……種種細水長流的溫柔情致,使得她一天比一天更愛她的夫婿。

    她是幸福的。玉芝滿足地喟歎一聲。

    見到娘親又發起呆來,正被高潮起伏的故事吊上胃口的趙珊,不免不耐煩了起來。

    “娘,爹到底有沒有咬您?倒是快告訴珊兒啊!”

    知道女兒跟她一樣性急,玉芝只得收回沉溺在幸福中的思緒,回到話題。

    “你爹啊……”玉芝掩起濃密的睫羽,丹唇噙著一抹嬌羞的笑,大膽地對女兒描述細節。“他……的嘴幾乎快要貼到我唇上,由於我們兩人實在靠得太近了,近得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只能半闔著眼,隱約瞧見他掀開的嘴巴上斜斜掠起的一抹邪惡笑容。我可以感覺到他並沒有生我的氣,可從他呼吸間透出來的侵略氣息更教我心慌。就在我慌亂得想要暈過去時,他突然開口:‘你知道要一個男人負責,又咬了這個男人的代價是什麼嗎?當你挑起男人的火時,是得負責熄滅他的。’我不確定他的意思是什麼,只感覺到呼吸困難,為即將來臨的事怕得要死。可你爹並沒有給我逃脫的機會,他貼向我的唇,咬住了我……”

    “爹還是咬了您?”趙珊覺得不可思議。

    “也不是咬啦。”玉芝低低笑了聲,語焉不詳地解釋:“他只是親了我,然後——將我生吞入腹……”

    “爹會吃人?”趙珊更無法相信了,娘若是被爹吃了,怎麼可能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她不禁狐疑了起來。

    “那是種比喻啦。”閨房之樂終究是私密之事,玉芝再怎麼開朗、大膽,也不方便對女兒細說,只能言簡意賅地以一句“反正我們就做了夫妻。”做終結,任憑女兒怎麼逼問,一張嘴像合起的蚌殼般閉得緊緊的,再也敲不出一個字來。

    “娘,為什麼故事總是到‘做夫妻’、‘成親’之後就沒了下文?夫妻是怎麼做的?是一個人當夫,一個人當妻,然後——一

    “珊兒!”玉芝心虛地打斷女兒的話。“想知道怎麼做夫妻,就趕緊找個人嫁了。未出閣的閨女,是不可以把‘做夫妻’這種事掛在嘴邊,人家會說你沒家教。”

    “可是……”

    “可是什麼啊?。娘可把藏在心裏二十年的私密話都說給你聽了,現在乖乖把那個小夥子的事告訴娘,我可不准你耍賴。”

    “人家又沒打算耍賴。”被母親看穿計謀,趙珊只能嘟嘴抗議,不情願地將和君承祀認識的經過簡要地說了一遍。

    “聽起來,那小夥子不像壞人。”

    “君大哥本來就不是壞人,他人好得很。”趙珊心急地為承祀辯護著,引來玉芝意味深長的凝視。“娘……”她不依地撒嬌。

    “你喜歡他?”玉芝直搗核心。

    “我……”趙珊霞燒玉頰,心裏慌得難受。他應該是喜歡他的,君承祀沒有讓人討厭的地方,她喜歡他本來就是應該的嘛。“‘君大哥是好人,任何人見到他都會喜歡的!”

    聽女兒答得這麼理直氣壯,玉芝忍不住莞爾。

    “可不是每一個人哦,至少查魯揚就不喜歡他。”

    趙珊顯得很震驚,傻傻地問:“阿揚為什麼不喜歡他?”

    看來女兒在男女感情上,還不是普通的魯鈍。

    “你跟阿揚也算青梅竹馬,難道沒發現阿揚喜歡你?”

    “我當然知道他喜歡我啦,我也喜歡他啊。”趙珊理所當然地回答。

    呵,這回答足以證明珊兒實在是朽木難雕,令她這個當母親的深感汗顏。女不教,母之過啊。

    “阿揚對你的喜歡,不是一般的喜歡,而是男女之間的喜歡。”玉芝以慈母的溫柔,對女兒耐心開導。

    “男女之間的喜歡?”趙珊嚇呆了。

    怎麼會?阿揚對她……

    眸底閃過一抹恍然,怪不得下午阿揚會以敵意的眼光防著君承祀,她還以為是因為兩人不熟的關係,沒想到會有這一層。

    “你對阿揚的喜歡也是這種嗎?”玉芝進一步點醒女兒。

    “才不呢!”趙珊忙著搖頭。“我當阿揚是哥兒們。”

    可憐的查魯揚,喜歡人家十幾年,人家卻只當他是哥兒們。玉芝為阿揚難過,卻無可奈何。感情的事,講求的是你情我願,她不可能因為同情阿揚,就勉強珊兒要喜歡他。

    “對姓君的年輕人,你也是當哥兒們?”

    “君大哥……”紅雲再度佔據粉頰,只要提起他的名字,趙珊不由得一陣臉紅心跳。對他,是什麼樣的喜歡呢?

    “珊兒,莫非你喜歡上姓君的?”

    “娘……人家有名字的,別一直叫他姓君的嘛!”趙珊不悅地道。“君大哥出身洞庭君家。洞庭君家您記得吧?唐灩嫁的那位,便是君家的三公子。況爺爺告訴我說,君大哥是唐灩的夫婿君如意的二哥;阿珞也說,君家富可敵國,不是尋常人家。”

    “咦,這點倒奇怪了。堂堂的君家二公子怎麼會跑到岷山來呢?珊兒,你不覺得奇怪嗎?”玉芝實事求是地問道。

    “我想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嘛,君大哥……”

    “是什麼原因?”玉芝鍥而不捨的追問,令趙珊惱了起來。

    “我怎麼知道嘛!我跟他才初認識不久,人家不可能把祖宗八代都跟我交代吧?”

    “咦?我以為你們已經熟得摸清楚彼此的家世了。你不就知道他姓君,是洞庭君家的二少爺嗎?”

    “那是況爺爺告訴我的啊!”

    “那個況爺爺是君承祀的什麼人?”

    “況爺爺應該是君家的家仆吧。”趙珊想了一下才說。只要一想起老人家殷勤好客的笑容,她心裏便盈滿溫暖。“他人好慈祥哦。君大哥的事就是他跟我講的。我帶回來的糕餅,也是況爺爺硬塞給我的,全是他的媳婦做的。娘,您說況爺爺人好不好?”

    只要給你好吃的,沒什麼人是不好的!

    對於女兒的單純,玉芝心知肚明。但老實說,連她回憶起那糕餅的美味,也覺得那家人滿好的。

    “嗯,我想應該不錯吧。”

    “我也覺得耶!”趙珊突然笑得好諂媚,香軟的嬌軀磨蹭著娘親撒嬌。“況爺爺歡迎我常去呢。還說,只要我去,他就吩咐他媳婦做好多好多各式點心給我吃哦。”

    想起各式點心,玉芝發現嘴巴開始淌起口水。到時候,珊兒會順便帶一些回來孝順她吧?那她不也就可以吃到那些好吃的點心嗎?哇,真是太棒了!

    “娘,我明天可以再去君大哥家嗎?況爺爺有風濕病,我答應要拿爹煉製的精油給他,幫他針炙。

    呵,會用你爹的藥巴結人家了!

    不過想到那些好吃的點心,玉芝倒一點也不以為意。反正老公煉藥的目的是在救人,順便換點心回來,算是額外紅利。

    “自己有腳,娘難道還會綁住你不成。”

    “人家知道嘛,只是尊重娘嘛。”女兒的甜言蜜語,可比任何蜜糖都教人窩心。

    “巧言令色。”玉芝寵愛地捏捏愛女的圓俏鼻頭。

    “那您以後要掩護我穿男裝出去哦。”

    只怕這才是女兒真正的目的吧!

    珊兒丹唇上狡黠的笑,令玉芝頓時有上當的感覺。老公最不喜歡珊兒女扮男裝了,上回是為了安撫珊兒在珞兒離家後生起的不平之氣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長期以往,老公不發飆才怪。

    可是那些點心……

    大不了以後分他幾塊嘛!吃人嘴軟,到時候他可沒話說了。

    想好應付老公的計謀,玉芝很有義氣地要女兒放心,可是心裏卻不得不審慎思考起女兒和君承祀的交往。

    是什麼原因讓堂堂洞庭君府的二少爺跑來岷山?他真的看不出來珊兒是女扮男裝嗎?一旦發現,兩人之間又會有什麼樣的發展?種種的問題,想得她頭痛起來,卻又不能不思量。

    哀歎一聲,吃完最後一顆乾果,品完最後一口茶,被女兒送到房門口時,玉芝才發現今晚的夜色特別暗,院子裏透著濛濛濕意。明天會下雨吧?

    而不管明天會不會下雨,趙珊都打算再度拜訪君承祀。她告訴自己是為了況爺爺,以及那些美味的點心;然而當夜夢著的,始終是君承祀似笑非笑、帶著某種無名熱情的溫暖眼眸。

    “鳳哥……”兩夫妻獨處時,玉芝總是這樣呼喚夫婿,尤其是正在情濃之時。

    媚眼半睜,她柔弱無骨的嬌軀偎在天鳳強健的懷抱中,仰起螓首承受他沿著耳後啃過來的熱吻;那落在肩頭上不失溫柔的吮咬,帶來了一束束的火焰,幾乎要將她全身融化。

    她滿足的逸出呻吟,沉溺在夫婿的需索中。

    許久許久以前,在他第一次咬她肩頭時,她也是這樣意亂情迷地臣服,可他說了什麼?說她的肩膀瘦可見骨!

    “鳳哥。”這次她的聲音有了惱意,喚起了天鳳的注意力。

    “唔?”他心不在焉地抬眼看向她,向來清亮銳利的眼眸此刻籠罩著一層情欲的迷霧。

    珊兒終於回家了,他心情大好,想和老婆好好親熱一下,可老婆好像有意見。剛才不是好好的嗎?玉芝又胡思亂想到什麼了?

    “鳳哥,你以前不是嫌我肩膀瘦可見骨,可你好像很喜歡咬那裏哦。”

    有嗎?他說她瘦可見骨?

    趙天鳳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但他如果這樣回答,玉芝定然會怪他把往日的恩愛情事都忘得一乾二淨。唉!今夜便算泡湯了,他只得裝傻。

    “我喜歡啃骨頭。”他輕哼一聲,將貼在她圓潤肩頭的嘴唇移往她頸間脈搏的悸動處。

    “你是狗啊?喜歡啃骨頭,去抱骷髏好了!”玉芝大發脾氣,猛然推開夫婿,顯然他給的答案教她很不滿意。

    “玉芝!”情欲沸騰中被人推開,真會令一個男人抓狂。瞧她都快四十歲了,還這麼任性!

    趙天鳳心知肚明,在老婆發飆時,若不趕緊平撫,這場床上的小勃溪就會演變成床下的戰爭,由熱戰到冷戰,最後倒楣的還是自己。

    所以,床上的事千萬別帶到床下,床下的事也別帶上床,夫妻生活才能和諧。

    “我沒那個意思。”他忍氣吞聲,一隻手滑過她身後摟向她腰際,在她象徵性地抗拒一下後,他握得更緊;身體挨蹭著她,另一隻手則放在她肩頭,將她扳向他。

    “玉芝,你希望我怎麼說?你明曉得我當時只是玩笑話。瞧,你也沒那麼瘦的,你這臂膀渾圓有肉,反正我就是喜歡啃你的感覺。”

    “貧嘴!”她嬌嗔了一句,倒不抗拒他示好的愛撫。

    趙天鳳籲出一口氣,總算有驚無險地度過了。老婆每隔一段時間便問他有的沒有的,在他這種談情已難輕狂、談愛又像是謊言的年紀,實在不好招架。他並非不再愛玉芝,只是年少時的狂戀,已轉為中年後的恩愛;孩子都那麼大了,再像年輕時將愛掛在嘴邊,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當然,閨房之內又是另一回事。反正沒人瞧見,他怎樣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也沒人管。沒辦法,老婆就愛這套,他只得配合了。

    順著妻子滑膩的背脊,摸索向渾圓的小丘,那起伏的山巒,打亂了他的呼吸、心跳,腦子裏除了嬌妻美麗的胴體外,負荷不了任何理性思考。

    他只想沉溺于這溫香軟玉中,享受人間至樂。

    “鳳哥……”

    怎麼又來了?

    趙天鳳痛苦地呻吟,玉芝還想折磨他到幾時?

    “鳳哥。”她嬌軟的聲音在他耳畔嗲嗲的響起,滑膩的玉臂摟著他頸項,還用那鳳仙花瓣般的指甲輕輕刮著他的背。

    這是逼供嗎?

    真是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玉芝,你還想問我什麼?可不可以一口氣問完,不要繼續折磨我了?你這樣有完沒完,我乾脆出去淋雨算了。”

    可不是嗎?此時春雷大響,連綿的春雨有如飛沙擊金、又像玉珠盤落,滴滴答答地奏響了寧靜的春夜。

    淋一場傾盆大雨,就算再旺的欲火也可以澆熄。

    玉芝無辜地眨著睫羽,知道老公真的火大了,可是心裏有事,教她怎麼全心投入床第間的纏綿呢?

    她半歉疚半嬌嗔地嘟唇道:“人家只是要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到底曉不曉得人家是女兒身嘛!”

    頭大!都二十年前的往事了,還要拷問?他怎麼記得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老婆一臉期待,天鳳只得打起精神努力思索。

    第一次見到玉芝,好像是一家人來人往的大客棧。

    那時喬裝成男孩的玉芝,慷慨解囊地救了一位賣唱的歌女,引起了偷兒的覬覦,出手要扒她的錢包,倒楣地被他瞧見,搶回錢包,順便教訓偷兒一頓。

    將錢包交回到她手上,最先注意到的是眼前的少年有雙白嫩、纖小得不似男人的手掌,在滿室酒菜香味中,鼻端恍惚間聞到一縷似有若無的少女幽香。他含笑看向少年,卻被她那雙閃漾著驚豔眼光的怔直眼眸所吸引,頓時覺得自己像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引得少年垂涎吞沫。

    這可令他好奇了。

    他是長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但絕對不是那種面如敷粉、男生女相的美男子,那少年怎會用這種眼光看他呢?

    帶著一抹興味,他細細研究著少年的容顏,發現她面貌姣麗,五官嬌媚可愛,再看向她頸間,眼睛一亮。赫,可不是少了一樣東西。

    “怎麼想那麼久?難道你都忘了啊!”玉芝又開始橫眉豎目起來,令天鳳只得將腦中的一團亂七八糟思緒趕緊去蕪存菁——把玉芝不喜歡聽的統統刪除,只講她愛聽的部分。

    “我怎會忘呢?只是想得太出神,一時之間難以自拔。”他諂媚道。

    “那……快告訴人家嘛,是什麼讓你想得這麼出神?”玉芝撒嬌時,真是嗲得教人全身骨頭酥軟。

    冷卻的情焰又被她挑起,天鳳決定速戰速決。

    “想起初次見到你的時候……”他好笑地吟哦起詩人般的語言,眼眸不忘含情脈脈,體內沸騰的激情醞釀出的光和熱,迅速竄到舌尖,羅織出哄得嬌妻意亂情迷的諸多情話。“第一眼便被你白嫩的小手迷住。抬頭看向你,一顆心差點跳出喉嚨。好一個眉似遠山青翠,目如春水盈盈的少年郎,那圓潤可愛、如花豔紅的丹唇怎會出現在男人臉上?正當我扼腕兼歎息時,眼睛一亮,發現……”

    咯咯的笑聲自他上下跳動的喉結往上冒,玉芝眨巴著眼,著急地催促他往下說。

    趙天鳳微笑地輕撫妻子修長的雪頸,憐愛地印下一吻。“可不是少了喉結嗎?原來是個美嬌娘。”

    “貧嘴!”玉芝笑得花枝亂顫,愛嬌地埋進夫婿結實光滑的裸胸前。“你早知道人家是女的,卻壞的什麼都不說,讓人家一路上心裏忐忑不安,就怕會洩漏身份。”

    “我有暗示過你啊,還叫你不要跟著我,乖乖回家去。是你纏著我不放,還逼我負責。”他賊態兮兮地笑。

    “誰纏你,誰逼你了?明明是你吃了人家——”

    “好,你說都對好嗎?”不再浪費時間,男人的耐性有限,還是及早辦事。

    “鳳哥……”討好意味濃厚的嗲聲再度傳入耳內,天鳳沒耐心再應付老婆接續而來的問題,虎吼一聲,一勞永逸地堵住她的嘴,熱烈親吻。

    為什麼女人想談時,男人只想著這件事?

    玉芝在熱情繾綣裏,狡黠地笑了。

    呵,是鳳哥你不想知道珊兒要女扮男裝會情郎的唷,不是我不想說的。

    哼起恒古不息的男女愛歌,讓相愛的靈魂在欲望的浪潮衝擊下,一遍又一遍地接受洗禮,直到天光漸漸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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