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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瑩 -【纏-關於一對同居情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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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6:09 |正序瀏覽
纏-關於一對同居情侶》作者:季瑩

內容簡介

  沒有名份、沒有承諾的愛情,她究竟該以什麼樣的心情面對呢?想走,走不開;想族,捨不得。不甘心啊-她又能如何?看一對同居情侶的愛與纏,聽所有世紀末男女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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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21:58
尾聲

    風和居裡首次燈火輝煌。

    站在庭院裡等候江野停車的以菱百感交集。

    以往每次進門或出門前,她總會茫然的掃視這偌大的屋子一眼,深怕哪天出了門就是永遠離去的時候,更深怕哪天進了門會撞上江野家人的登門指責!當時,她心中可真是—丁點安全感都沒有。

    而今她若真和江野結了婚,她就成了風和居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到時候,她心裡會踏實些嗎?離開這裡才只是三個月前的事嗎?卻恍如隔世。感覺悠悠忽忽啊!

    “你們回來啦!”一個突兀的聲音驀然響起。以菱倏然僵了起來,她認得這個威嚴的聲音。

    果然沒錯!江野的父親——江英濤正站在通往客廳的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看眷他們倆和狗兒嬉戲。一旁的秋嫂服從的急急抓起諾麗的項圈,拉著它往花園另一端走去。

    以菱怯怯的瞥了江英濤一眼,很訝異看見他眼角及嘴角掛著個充滿真摯的和藹笑容。

    她急急從江野懷裡掙脫,邊說:“對不起。我忘了還有別人!”

    江英濤從容的走下階梯,唇角換了個滑稽的笑容。“我是別人嗎?不是該改口了嗎?”

    她呆立著,看看江野又看看江英濤,不知如何是好?

    “是該改口叫爸爸了!”江野握握她的手提醒著。

    反握著江野,她感到手心發汗,喉頭發緊。對江英濤的這種巨大轉變,她渾沌的不該笑顏逐開還是感激涕零?

    江英濤主動化解她的尷尬,“不急,不急!一下子要改口不免拗口,結了婚再叫也未嘗不可。”他趨前露出頗具幽默的笑意。凝視以菱幾秒後,他轉而真誠嚴肅的說:“很歡迎你成為我家的媳婦,那就像我多了一個女兒,而且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兒。”

    啊!還有什麼字眼是比“很好、‘很好”更好的恭維呢?!以菱感覺淚水又漫上眼睛。

    “爸爸!你的意思是指你本來這個女兒不是很好羅!”江心叉著腰,故作生氣的在階梯上爭風吃醋。

    以菱望向臺階上的江心,她旁邊站了一位看來卓爾不群、氣度不凡的高壯男子,那男子兩手攙扶著老奶奶,看來頗為細心。

    奶奶笑吟吟的望著以菱,嘴裡忙碌不停的數落江心,“潑辣貨,現在就來爭寵啊!也不怕把你未過門的嫂嫂嚇跑。”

    “不來了,不來了。爸和奶奶最偏心,以前疼哥哥,現在又來個嫂嫂,我看,我都不知道該被擺到哪裡去了喔!”江心嬌嗔的噘起嘴。

    只見那陌生男子笑嘻嘻的拉過江心,挽住她的腰說;“你呀!擺到我懷裡再合適不過。”

    江心嘟噥著,“厚臉皮。”

    一夥人哄然而笑。

    以菱恍然大悟,這個摟著江心的男人應是耳聞多年卻未曾得見的向偉強。

    彷佛洞悉以菱的想法,江野主動介紹她和向偉強認識,

    “果然名不虛傳。”向偉強趨近以菱握了握她的手,印象深刻的注視她。

    “喂!喂!別這麼看人,沒見過漂亮的女孩子啊?她可是我未來的嫂嫂呢!”仍被攏在向偉強懷裡的江心玩笑的拉拉向偉強的耳朵。

    “早知道啊……早知道啊……”向偉強不甚在意的瞥了江心一眼,促狹道:“早知道你就該儘早嫁給我,不然,哪天我對別人動了心,你就欲哭無淚羅!”

    江野和以菱眼花撩亂的看著他們倆抬杠,在向偉強動作迅速的往旁一閃,江心一掌拍到空氣之後,兩人相視而笑。

    “他們倆就是這樣抬杠抬了好多年,到現在仍樂此不疲!”江野深思的望著仍在追逐的江心與向偉強半晌,回頭朝以菱咧嘴傻笑。

    就在兩人會意一笑之際,奶奶悄悄靠近他們倆,她出入意表的執起以菱的手說:“小野,把你的未婚妻借奶奶一下好嗎?以菱,你跟奶奶來一下好嗎?”

    以菱躊躇著,江野鼓勵的點著頭。奶奶早已不由分說的拉著她走上階梯走入門裡,直至六角玄關後的一座小屏風才止步。

    “以菱,你……你不會還怪奶奶以前的食古不化吧!”老奶奶壓低聲音,臉上浮現一抹令人吃驚的羞澀,

    “不會,不會,您純粹是為了大家好,我怎會怪您呢!”以菱惶恐的搖著頭,怕傷了她的心。

    “你一直是那麼善體人意啊,咱們小野真是好福氣!”奶奶輕籲一聲,抬起手輕拍以菱的臉頰,心疼的說:“瞧你這麼瘦不伶仃的,該怪奶奶沒及讓小野把你娶回來,還害你吃了這麼多苦。”說著,她抬起手背輕擦眼角。

    這舉動折煞以菱,她拍拍老奶奶的背說:“奶奶,別哭,真的,我本來就滿瘦的,再加上害喜,所以看起來才瘦不伶仃韻,您快別哭啊!醫生說我調養一陣子便好了!”,

    “調養!對對對,我讓秋嫂去中藥鋪幫你配些安胎引、人參之類的回來補一補!”奶奶叨念著,突然又十分激動的說:“以菱啊!你不知道奶奶有多高興,奶奶等著抱曾孫子已等了好多年,真怕這把老骨頭等不下去了!”

    “奶奶,別亂說嘛!您健康得很,您若真喜歡曾孫子……”以菱紅著臉湊到奶奶耳邊悄聲說:“我再多生幾個,讓您兩隻胳臂都抱不完。”

    奶奶樂呵呵的笑開了,她帶著天真急切的說;“那我們得儘快著手結婚的事宜,奶奶急著多抱幾個曾孫子呢!”

    奶奶話聲方落,江心就在屏風後宣佈,“奶奶,以菱姊•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快出采,又有客人來羅!”

    “還有客人?”以菱擔心的蹙起秀眉,不知又要面對何方神聖?

    “別擔心,是你最喜歡的客人!”奶奶拉著她的手走出屏風,神秘兮兮的說道。

    “以菱,你猜猜我是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廳裡響起。

    以菱驚喜的認出這麼熟悉的聲音,她疾步邁入客廳迎向來者。“雅真,真的是你嗎?怎麼突然跑回來?”

    “好朋友的婚禮,我能錯過嗎?”稚真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她熱情的擁抱以菱後說:“我還攜家帶眷回來呢!”

    雅真鬆開以菱,以菱早接過雅真身後地先生伸來的熱誠手掌握住。

    他爽朗的自我介紹,“我是王壯為,在美國常聽雅真提起你。這雅真,我若在她面前提起某個女人漂亮,當下她就讓我吃不了兜著走,可是她卻一天到晚誇你如何漂亮,如何溫柔,如何有氣質,說得我一邊雞皮疙瘩掉滿地,一邊又心動不已!唉唉!憑良心說,她誇你的每一項都是我夢寐已求的女性特質!”他唉歎一聲,覷了雅真一眼。“早知道她說的全是事實,我就該在還沒娶她前偷跑回來追求你。”

    “哎呀!豬八戒也得照照鏡子,人家可不知看不看得上你喲!”雅真戳著先生的胸膛,抬高音調哼道。

    “就算她看得上,我也不答應。她是我的。”江野不知何時靠到以菱身邊,手佔有性的攬住她的肩膀,抿著嘴笑道。

    王壯為打量江野,笑嘻嘻的晃了晃江野仲過來的手幽默道;“我又知道你是誰了!你是雅真口中的江學長,久仰大名!想必你不知道,你和江小姐在咱們美國的家裡幾乎是耳熟能詳的人物,起先,雅真把你形容得好似讓受人頂禮膜拜的神祗,後來又突兀的把你貶得一文不值她好像是這麼說的,‘臭江野,沒事竟糟蹋我的好朋友,這個混帳東西,看我回去不剝了他的皮才怪!”’王壯為唯妙唯肖的模仿雅真說話的腔調,學得一屋子人集體哄然,雅真則紅著臉朝自己老公吐舌頭做鬼臉兼揮拳頭。

    “我真的差勁透了,不是嗎?”江野在以菱耳邊呵氣,她笑著躲開,並在內心讚歎今天認識的新人物都充滿喜感與吸引力。瞧瞧王壯為,與本來不熟識的江家像一家人般,自然而然就高談闊論起來,

    以菱心中充溢著喜悅與感動的注視室內。今天,可以說是她的親朋好友齊聚一堂,也算是她夢寐多年的景象終於實現,而她仍是疑幻疑真,不敢相信她終於有這麼多家人,也不敢相信雅真真實的站在自己面前。

   

    晚餐是典型的中式晚餐。

    所有人圍著一張圓形大桌,圍得圓圓滿滿。

    桌上擺著秋嫂精心烹調的中國佳餚,一樣一式的端上桌,杯子裡除了小萍萍的是果汁外,其餘的人都是溫過的紹興酒,喝得每個人暖烘烘的。

    以菱安靜的吃著、想著,看著杯觥交錯中每張不同表情的歡笑臉孔,開始產生一種真確的認知,這些人都將是她最愛的家人。這層認知,卻讓她跟中快速蒙上淚霧。

    家、家人,打從懂事起便是她千渴萬求都無法得到的,而在今夜,一夕之間她就擁有這麼多。

    她喉頭抽緊,抑住即將奈眶的淚水,默默的站起來躲進盥洗室。

    靠在合上的門裡,淚不受控制的簌簌掉落。

    “以菱,我可以進去嗎?”江野在門外低喚。

    她飛快拭掉淚水拉開門,知道她未來的夫婿最能看穿她脆弱的心事,而她不想讓他擔憂。

    “你不舒服嗎?又吐了嗎?”他留意到她微紅的眼眶。

    “沒有。”以菱掀起睫毛深情凝視他。

    他只穿著簡單寬鬆的白襯衫和藍色西裝褲,看起來就如此氣宇軒昂、風度翩翩啊!以菱一一梭巡過他瘦削的頰,棱角分明的嘴,堅毅的下巴,還有頰上特殊的笑寓,最後回到他那雙神采晶亮的眼睛上。這是一張她最摯愛、摯愛男人的臉龐。

    她驀地投身到他懷裡,手攀著他的頸項,再次湧出淚水的翦瞳雙眸癡癡定住他的,兩人無言癡對半晌。倏地她偎緊他,激動的低嚷著,“江野,我覺得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得讓我質疑它的真實性,我怕它會像一個吹起的泡泡。前—瞬還在向我炫耀美麗的光彩,下一瞬就破掉了無痕跡。你會不會嫌棄一個愛哭的新娘子?我發覺我……我愈來愈愛掉眼淚。”

    江野溫柔的緊抱她,依稀又見到多年前那個兼具倔強、荏弱、毫無安全感的女孩子在向他傾吐一座關於荒蕪花園及一個有光圈又令人失望的天使的故事。

    他細膩的拭去她的淚珠,手指溫柔的描摹她美麗的輪廓說:“你又引起我的罪惡感了,不要哭,不要掉眼淚,我會窮此一生愛你……愛你。只愛你!”

    他擁緊她,在她唇上印上他的唇。他的聲音是懺悔的,他的吻則是虔誠的。

    好半晌他才找到力氣逗趣的說:“走吧!該出去加入他們了,不然他們又得開始擔心我們這對多波折的苦命鴛鴦了。

    故事寫到這裡,應該可以收筆了。

    不過我們仍得再次提一提此刻晚餐後屋裡傳出來的那首歌,那首名為“纏綿曲”的歌,這次它的末段歌詞被江以菱改過了。聽!她正用吉他伴奏,徐緩輕柔的唱出:

    如果愛情像人們所說是一種神奇

    你我會用心珍惜

    拿今世和你談一次戀愛用執著步履

    數過守候的飛花季

    直至一生真情可期

    啊!我慶倖信仰了愛情也信仰了你

    喜相遇喜情種喜癡迷

    兩情繾綣時

    你我心中都有纏綿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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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21:37
第十二章

    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半,江野正對著桌上一張以菱的速寫發呆。

    “哥!哥!”

    一陣叫聲驚憂了他的思緒,他抬頭看著一陣風似的卷到他面前的江心。她絲毫不理會外面職員訝異的眼光,任性的把辦公室的門一甩,阻絕了別人的好奇,喘口氣一迭聲說:“我找到了,我找到以菱姊了……”

    江心看著猛從旋轉椅中站起,差點被絆倒的哥哥,他瘦削的臉頰,凹陷無神的眼睛,下巴還留著幾天沒刮的胡碴,在在都令江心心疼不已。“鍾情怕到相思路”啊!老天,接下來這個消息不知是使他歡喜,還是給他更多的折磨?

    “哥,我該先讓你知道一件事!”江心吞吞吐吐。

    “告訴我她在哪裡?先找到她再說!”他形容焦躁,雙眼卻開始亮著光。

    唉!愛情!江心不免又在內心輕唱愛情的力量真是無與倫比。

    “別急,你得先聽我說一件事。”怕他打岔,江心急急介面說:“以菱姊懷孕了,你得先確定你是不是孩子的父親?”

    “懷孕?”江野茫然的看著妹妹,恍如不明白這兩個字的含意。

    “對!護士說她有三個月的身孕了。”江心急於知道問題

    的答案,她重複回了一次,“孩子是不是你的?”、

    “是!”他把手放在疲憊的眼睛上課一揉,憶起三個月前她離去的前一晚發生的事,他暗啞著聲音肯定道:“一定是,是我的孩子!”

    空氣頓時凝重起來,江野緘默半晌,用著自我厭惡的語氣數落自己說:“瞧我對她做了什麼事?”

    “好哥哥,你先去開車過來,路上我再告訴你詳情Z”江心安撫他。

    等兩人坐上江野的跑車時。江野要過地址看著說:“不很遠,可是好像是小巷小弄,可能得找一下。”

    江野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是的,壞就壞在她沒有半個家人可以投靠,而更壞的是他,明知她無依無靠,他還是把她一手推開了並任她孤苦伶汀的走掉了。

    想到這裡他的心又痛楚的糾成一團。

    “哥,你聽收音機裡在說什麼?”江心喚回哥哥的思緒。扭大音響的音量。

    收音機裡一個徐緩低沉的男中間正播報著,“今天我們為各位推薦一首新歌,由新銳江以菱小姐作詞作曲。江小姐創作的前兩首單曲‘都會女子的心情’及‘纏綿曲’都頗獲年輕人喜愛,今日她再度寫出這首‘像你這樣的男人’由新人XXX充滿磁性的嗓音來詮釋,想必能造成年輕朋友另一波的喜愛。現在我們就來聽聽這首——一像你這樣的男人。”

    江野僵在駕駛座上,整個人表情緊繃、只有手漫無意識的轉動方向盤。一陣熟悉簡單的吉他前奏之後,就是一個陌生的女性聲音清晰的響起,歌聲在車廂內緩緩流動。

    你使我笑使我哭使我心動

    愛上了你

    我並不輕鬆

    你像朝陽像驟雨也像狂風

    想抓住你

    我並不輕鬆

    整首歌僅以吉他伴奏,當歌者的歌聲逐漸消失,血色也早由江野臉上消失。

    江心沉默著,仍沉緬在這首歌幽怨的歌詞及優美的旋律中,車行過一個剛亮綠燈的十字路口之後,,江野才又掙扎著開口,“阿心,你看我傷她傷得多重,她不再相信我的愛情,想必也不會再盼望這個重逢,你聽聽她寫的歌詞,我真是罪有應得!”他突然失控的用手往方向盤上重重一捶,正好壓到喇叭鈕,這叭一聲可讓江心結實嚇了一跳。

    “哥,別這樣,現在自暴自棄也無濟於事,你就專心開車。反正現在不論她寫些什麼,唱些什麼,最重要的就是先找到她,然後硬著頭皮試試勸她回到你身邊,不論得放下多少自尊,不論得碰多少釘子,為了你、以菱姊及她肚內的孩子,無論如何你都得試上一試。”她苦口婆心的規勸他,又加了一句,“萬一,她很需要你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對啊!醫生不是說她隨時會發胃病,隨時有失去孩子的可能?萬一她摔倒或是怎麼了,沒人在身邊,她該怎麼辦?想到這些事,江野心頭一陣陣泛冷,他必須必須儘快找到她,他聽話的專心開車,卻加快了油門的速度往前沖去。

   

    坐在縫紉用的平車前,江以菱低著頭,眼睛專注在平車壓出來的縫線上,她必須注意縫線直不直、做工細不細。縫好整件上衣的衣身之後,她直起開始疲痛的背脊,輕捶了幾下,頸背上全被汗水漬得濕透,她又熱又累的倒了杯開水慰勞自己。

    站到屋裡唯一的,面半身鏡前,她端詳並撫摸自己有些蠟黃的臉,打從一個半月前她開始噁心、嘔吐,然後到婦產科檢查出懷有身孕以來,她就每天反復的逼自己進食,然後再把它們吐光光,醫生說她已有嚴重的營養不良現象,這對孩子不是好現象,他希望她別再工作,努力調養身子,這樣才不會動了胎氣,不然,會有失去孩子之虞!

    孩子,她虔敬的輕摸肚子,覺得不可思議之餘又心酸,孩子的父親並不真的想要她,因此,他也可能不會歡迎這個孩子的到來,然而這個孩子對她來說,才是生命中展現的第一個奇跡。以前,她總以為江野是老天爺安排給她的第一個奇跡,誰知他在多年後又收回它。而今?她會努力用全部的生命來保護、來愛這個奇跡似的在她體內成長的小生命,只有這個小生命,才是完完整整的屬於她。

    江野,思想一旦觸及這個名字或與他有關的事物,以菱的心中仍很痛、很痛。萬萬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避孕了這麼多年,就在離開他的前一夜,竟留下終生不能抹滅的紀念品——一個江野和她的孩子,這該算是唯一的報酬嗎?這種想法使她又泫然欲泣了。

    三個月前她毅然決然的搬離江野的家,那間堪可稱是她的金絲籠的風和居,只帶走了少許行李及自已的存摺,本想找個鄉下一點的地方,隱姓埋名過活算了,反正她在這世上本就孓然一身,也沒什麼好牽掛的。這下多出來個寶寶,她變成不能性而為,後來想想,她會的就只是服裝設計和唱歌。離開都市,她將來要拿什麼養活孩子?

    在服裝界待那麼久,又能成為受器重的服裝沒汁師,她的敏銳度是十分足夠的,她預知服裝界將卷起一陣中國風,而手染、手繪更會成為一種趨勢,剛剛開始她做了一些到店家寄賣,在頗獲好評之後,現在已有許多家店向她下訂單,數量不求多,但求精緻,如今她真的樂在創作當中,只是她仍不免對醫生的話憂心忡忡!她也只能祈求上蒼護她的骨頭不疲,別再害喜、別再胃痛,讓孩子平安呱呱落地!那麼……她自信一切將轉好,一切都會變好!

    然而,一切真的會變好嗎?以菱也不敢肯定,就像所有的孕婦一樣,她時而欣喜,時而憂傷,時而抬頭挺胸,時而自憐,她沒有一個可以傾吐心事的人。從雅真嫁後、高婆婆走後,一切折轉變她都無法掌握,她愈來愈孤單,生活中除了江野就是江野;待在服裝界那個競爭激烈、勾心鬥角的行業中,想找個真心的朋友並不容易,大抵只能稱是點頭之交。而江野,江野現在竟也成了她生命中的過客;曾經和她是一體的男人,有朝一日,竟成陌路,這教人情何以堪!

    才想到這裡,以菱仰仗的上蒼似乎不想眷顧她,她感覺骨頭又泛起疲痛,胃也毫無徵兆的隱穩作痛,直至糾結扭絞。她抱著肚子瞥向時鐘,是午後兩點了!她又忘了午餐,難怪胃又鬧革命了!她靠向牆上,額汗直流的忍受漸趨強烈的胃痛,

    找胃藥,這個念頭盤旋在她的腦海,她急急移動腳步,卻只感到腳步一打滑,她絆向平車腳,腹部正好狠狠的衝撞上平車木板的尖角,她痛得一縮,靠在平車上久久不能移動分毫!好半晌,她才緩緩靠向牆壁慢慢下滑,站不住腳的蜷縮在牆邊,額頭無力的抵靠在平車的邊櫃上。之後她疼得實在坐不住,身子滑向地上,在疼痛間歇性的停頓時,她茫然的感覺腿間有股暖流溢出,向下一看,她心驚的見到血水逐漸染濕她寬鬆的罩袍,而痛楚仍是陣陣襲來,她掙扎著,一直要求自己不要心慌,不能向疼痛屈服,不許昏倒,要保住孩子。可是,她該打電話給誰?叫誰來救救孩子?她悲哀的想道,她甚至無法夠到電話、打出電話。

    最後,她為自己的無能為力絕望的尖叫出聲!
   

    在大街小巷中七彎八拐。又問了好幾次路人後,江野和江心終於找到以菱的住處——一棟老舊的公寓四樓。

    兩人才到門外找對號碼,就聽見門內傳來的尖叫聲。

    “不會是人家夫妻在打架吧!”江心滿頭霧水的核對地址,沒錯,以菱住的應是這間,可是裡頭的尖叫聲是怎麼回事?

    江野動手按門鈴,沒人來應門,尖叫聲卻成了斷斷續續的啜泣。江野開始發慌,他叩著門向內大喊:“以菱。是你嗎?’他更焦急的大力敲門,“以菱。開門!”

    “以菱姊。開門,我是江心,哥和我來找你了!你到底怎樣了?快來開門。”江心跟著叫,並朝探出頭來的對門鄰居抱歉的笑笑說:“找人,抱歉,打擾了!”

    待伶居縮頭回去,江野已兀自找了根鐵絲在撬開門鎖,他邊無能為力的希望找開門,邊焦灼的豎耳聆聽門內由啜泣轉向呻吟的聲音。

    江心驚惶失措的盯著鐵門,門內還有—扇木門,她看看開鎖開得滿頭大汗卻無功而退的哥哥,低聲問,“怎麼辦?”

    “我再試試!你去找鎖匠,問人看看最近的鎖匠在哪裡?”江野頭也不抬的繼續努力。

    應了一聲好,江心一溜煙的轉身跑下樓去。

    好一會兒,江野放棄打開鎖的想望,他在門外仔細聆聽門內的低吟,邊撫慰的對屋裡的人叫道:“以菱;你摔著了嗎?江心去找人來幫忙了,你撐著點!以菱,你要撐著點啊!”

    鎖匠找開門之後,江野沖進門內就看到蜷在牆邊地板上的以菱,她的臉色黃中帶青,嘴裡神智不清的低喃:“天!我聽到天籟了,是江野嗎?還是我的想像又在愚弄我?好痛好痛啊!誰來救救我的孩子啊!我不要進天堂,我只要我的孩子,好痛、好痛啊!誰來救我?我在流血,誰來救救我的孩子!”

    她痛得淺喘呼吸,一陣破碎的嗚咽從她嘴中發出。

    江野瞪視眼前一幕,心中陣陣顫慄,鼻頭陣陣發酸,江心體貼的遞過一條毛毯,江野抱起以菱把她包好,對她輕如羽翼的瘦削身軀又是一愣,他此生鐵定不會忘記這一幕,這教人魂飛魄散的一幕。

    他擁緊她,感覺她的痙攣及痛苦,他終於找到聲音,粗嘎的說:“以菱,我來了!沒事了,一切都會沒事的,我不會再讓你受苦!”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人在至愛至情之前,隨時都有彈淚的可能。江心眼眶含著淚,感動的看著哥哥這個大男人在心疼他的至愛之時,湧出的成串淚水。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哥哥掉眼淚,這也讓她禁不住淚如泉湧。

    不久,救護車來了!

    之後,江以菱在醫院足足躺了一個禮拜。

    這是某大醫院中一間充滿玫瑰香的單人病房,兩邊櫃子各放了十隻紅色玫瑰花籃,加上沿著牆角排列的十盤;總計十二盆。

    被簇擁在花間的正是神清氣爽的江以菱,她坐在床邊,穿了一件白色紗質襯衫,下身則著了一條淡紫色的八片裙,裙擺像流水般輕瀉在她的腳邊,黑長髮簡單的梳攏在背後,清新的像朵小紫陽花。

    再近幾分鐘,江野就會來接她出院。然而,她多麼希望能悄悄溜走,她又是多麼不願意再成為他的負擔阿!

    以菱輕歎口氣,無聊的瞪著櫃上的玫瑰,心裡不禁要揣測江野幹嘛送這麼多紅玫瑰,他對她已經夠仁至義盡的了,根本毋需再花這種冤枉錢。

    那一天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和江心竟會闖入公寓找到他。並救了孩子,著實讓她驚訝!她不禁要懊悔自己沒有走得遠遠的,今日才再次成為江野的負擔!

    最重要的,孩子保住了!這個念頭安慰了她再次接觸江野而產生的傷感。醫生說輕微胃潰瘍,要少量多餐,過幾天再加緊滋補,休養一陣子便可以。她輕撫著微凸的腹部,她的小寶貝仍沒有踢動的生命跡象,但她約略可以感受到孩子的心跳,她的唇際浮上一抹溫柔婉約的笑容。

    江野打開病房的門,瞧見的正是這幅絕美的圖畫。

    “在想什麼?”他柔聲問。幾個大步走到她身,遞給她一隻長莖紅玫瑰。

    “沒想什麼。喔!謝謝廣她羞澀的接過玫瑰,眼波盈盈的睨了他一眼,略往旁邊一縮,拉長兩入間的距離。

    才幾個月沒住在一塊,住院這幾天,他發覺以菱竟有些害怕和他相處,這教他的心直往下沉。

    “謝什麼?”江野心不在焉的問,眼睛卻專注在她低垂的睫毛下那排陰影上。打了幾天的點滴及調養,她看來較紅潤些。他已有三個多月不曾擁她入懷,而此刻安靜的坐在床沿的以菱,楚楚動人的令他想一親芳澤。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真是很沒用。又煩擾了你!對了!還得謝謝你送的玫瑰花。”她螓首低垂柔聲說著,一手拿著玫瑰,一手下意識的劃著白床單,不想探究他臉上的表情。

    江野跨了一步欺近她,毫無預警的托起她的下頷,眼光銳利的對上她霧濛濛又略帶瑟縮的雙眼。

    “你變得相當客氣!”江野面無表情的說。

    “客氣……不好嗎?’’她看著他深奧難懂的漆黑眼珠,不知所措的又輕咬嘴唇。

    “不好!”他咬牙切齒,發覺她未施脂粉蝗臉頰仍有病後的蒼白。他自認該為她的蒼白負責,並阻止她在下一秒中咬破她漂亮的嘴唇。俯下頭,他的嘴密密實實的印在她微啟的唇上,舌頭不客氣的進駐她唇內探索。

    以菱反射性的推擠江野下壓的胸膛。他就是不頤也不捨得放開她,他一手滑下她的背脊,把她更擁入仔裡。好半晌,江野的吻轉為細膩纏綿,她輕歎一聲,屈服的抬起手臂勾住他的頸項並回應他。

    “哥,出院手續辦好了,以菱姊可以……”瞧見這一幕的江心紅著臉轉向門口,嗯哼一聲才驚醒熱吻中的兩個人。

    “我可不道歉喔!我敲過門,是你們太渾然忘我了!”江心糗著他們。

    鬆開以菱,江野滿意的看她頰上生出的紅暈,他順手理了理她微亂的長髮,施施然的對江心說:“你可以轉頭了!”

    江心回頭朝哥哥做了個鬼臉,然後喜氣洋洋的看著他們兩人說:“可以出院了!爸和奶奶正待在風和居等著我們一起去吃團圓飯呢!”

    團圓飯?以菱茫然的看著他們兄妹倆。幾秒後才反應過來的慌忙說:“你們回去吧!欠你的住院費用我會匯過去給你,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家就可以。”

    “不行,你得跟我們回風和居,你那間小套房找早幫你退丁,你的東西江心都幫你收拾好送回風和居去了!”江野粗聲粗氣的說。

    “什麼?你把我房間退了!”以菱聞言氣憤的由床上霍然站起。這個獨斷的臭沙文主義者。又自作主張了。她憤怒的低嚷:“你讓我臨時去哪裡找房子?你叫我今晚住旅館啊!”

    “誰准你住旅館?今晚住風和居,明天也是、後天、大後天、再大大後天都是,反正以後你那兒都不許住只准住風和居。”江野也不甘示弱的擔著喉嚨。

    “臭沙獵!”以菱瞪大雙眼開罵。

    聽得江心下巴差點往下掉。她迅速做個決定,吵由你們去吵,反正你們總會找到妥協的方法。她邊想邊走到哥哥身旁輕聲提醒,“哥,我到地下停車場等你們。”再偷瞄了這對暴跳如雷、劍拔弩張的歡喜冤家一眼,她憋著笑溜出病房,並隨手帶上門。

    這會兒江野和以菱更可以理所當然的大眼瞪小眼了!最後是以菱服輸的垂下睫毛,虛弱的說:“江野,我回風和居並不能改變什麼?”

    “不,一切都改變了!”江野走近她,眼中閃過一抹躊躇與脆弱。“我必須向你坦白兩句話,兩句早就該告訴你的話;我……愛你,以菱,嫁給我,以菱。”

    她頭暈的跌回床上,她想嘲弄他說“我愛你”時的猶豫,她就是不敢相信,這兩句她等了這麼多年的話,在她離開三個月之後就能輕易由他嘴裡脫口而出。她猜疑其中的原因,難道一他是為了孩子?!

    這可能性教她如遭電殛,她僵著背脊冷聲問:“你是為了孩子才說這兩句話的嗎?如果是,那就請你免了吧!”

    “不,早在知道你有孩子前我就想清楚自己是真心愛你的,只是我懵懂的被母親的問題蒙蔽事實。難道,你都沒注意過報上的尋人啟事?”他火燒眉毛似的急於解釋。

    “沒有,我不想看。”她咬咬牙,淩厲的追問:“為什麼我把心捧在手上給你那麼多年,你考慮都不考慮的就說不會給我承諾?而我離開你才三個月,你就能理清你的想法,大言不慚的說你愛我?你想和我結婚?”

    “當時,我並不知道失去你是什麼滋味?人總是在擁有時不懂得珍惜!”江野面露窘色,困難的說:“我一直無法由母親拋家棄子這件事平衡,我害怕承認愛你,後來,爸對我說明母親離家的前因後果,他奇異的紓解我多年的心結,今天,我才能敝開心胸對你說這兩句話。以菱,我真的愛你,也真心想和你共組一個家庭。”

    “這就麼簡單?”以菱飄忽的笑了。“你怎能如此肯定我會答應嫁給你?也許,經過這幾個月,我已經不再愛你了廣

    “你是愛我的!”江野眼神轉為鷙猛的逼視她,“我們相愛,你不可以違心的否認。”他又補充一句。

    “是嗎?”以菱裝出一副秋風過耳、漠不在乎的神情,她的表情嚴重的激怒江野,他忿忿的攫住她的雙手,老鷹抓小雞似的抓起她,狂野的再次吻住她,她掙扎著狠下心反咬他一口!

    江野捂著唇,無法置信的瞪視她。她那雙小鹿般驚惶的眼,祈諒的迎視他。

    “好吧!好吧!”江野煩躁的搓搓頭髮,思索著該用什麼方法使她回心轉意。對了!孩子,不論怎麼說,孩子是他贏回她的最後一張王牌。“孩子怎麼說?你真的寧可讓自己的孩子成為私生子也不願意嫁給我?”

    私生子三個子使她臉色瞬間反白,是啊!江野——攻就攻到她的心坎上?在自己受夠了孤兒這種角色之後,她真的願意讓她的孩子再次蒙上私生子這種陰影嗎?•

    江野亮著眼發覺自己似乎找對竅門,他乘勝追擊,”你必須嫁給我,孩子最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的家。”

    “我們……我們之間的問題並不止於我們兩人而已!”以菱苦澀的說,像被網罟網住的鳥在做最後的掙扎。

    “如果你指的是我父親及奶奶,那你大可放心。他們早在幾個月前就接受你了!孩子都有了,這些阻力早消弭于無形,奶奶剛剛還打電話到公司同我說,希望你能原諒她的食古不化,她好高興就要有曾孫子了,還說等你回去一定要好好喂胖你。”江野愈說愈眉飛色舞。

    以菱則愈聽心愈沉,每個人都是為了孩子才愛屋及烏的嗎?而她終究是得托孩子的福進江家嗎?以菱苦笑的甩甩頭,

    這樣也來嘗不可,至少她的孩子不必冠上私生子這名號,也不會有個和她一樣悲慘的童年。

    “還有……”’她欲言又止。

    “你問題真多!”江野擁她入懷,溺愛的笑著說。

    “這是很重要的問題。”以菱微掙開他的懷抱,委屈的說:“你……你還沒向我正式求婚呢!”

    “喔哦!”江野作狀的拍拍額頭,朗聲大笑,臉上恢復許久不見的神采。“我的老新娘在要求我的求婚呢!沒問題!你喜歡哪種方式的?瀟灑的丟一枚戒指讓你自己戴上,還是像‘亂世佳人’裡白瑞德向郝思嘉下跪並遞上一束紅玫瑰?”他露出個詭譎的表情說:“我看乾脆一點,現在就拖你上法院公證算了!”

    以菱轉動杏眼認真的說:“等過幾天我想清楚再告訴你我喜歡何種方式。不過,我覺得‘下跪’這個主意聽來挺浪漫的。十分適合‘大沙豬’。”

    她一說完,江野鼓起臉頰做出吹鬍子瞪眼睛的表情。

    以菱放鬆繃了半天的臉,回復幽默感的掩面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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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21:00
第十一章

    找過唱片製作人小葛——說和她合作過兩張唱片的詞曲製作廳,便沒有再聯絡。

    找過南部仁愛之家——說她打從高婆婆去逝後,除了寄錢給孤兒院,就只回去過兩次,他們也無法得知她的去向。

    找過幾個她較常走動的同事——她們說她離職後便不曾再聯絡。

    還有什麼地方可找?江野焦灼的過濾他有沒有疏漏了什麼線索?以菱唯一的好朋友雅真在他腦際一閃而過,可是雅真人在美國,以菱不可能一下子就飛到美國去吧?

    連續找了一個禮拜之後,江野憔悴了,也心碎了,報紙的尋人啟事刊登在外報頭,一個禮拜經過,以菱還是不見蹤影,而這讓他驚覺到以菱是真心想脫離他的世界,安心不要他了。

    坐在風和居的客廳裡,他瞪視著牆上的兩人放大照片,感覺缺乏以菱銀鈴般笑聲及徐緩歌聲的風和居是如此空曠與寂寞。報應終於來了,他悒鬱的笑著,並首次體會以菱孤獨的坐在這裡等他的滋味,除了寂寞,還是寂寞。這種體會,會不會太遲?“以菱,原諒我!原諒我!”他掩面低哺:“回來吧!以菱!回來吧!”他只能黯淡的再次感覺一屋子的寂寥。

   

    兩個禮拜後,江野稍事振作的理了一個禮拜沒理的鬍子,穿了一套近兩個禮拜以來最整潔的服裝,開車回台南老家。

    有一些事,關於以菱的,關於母親的。他都必須弄清楚。

    客廳裡,這坐大宅院的男主人——一江英濤,一邊坐在桌旁沏茶,一邊用銳利的眼睛觀察邁入屋裡的兒子。

    不難猜出他高大而英俊的兒子為誰清臒,為誰憔悴;連走路都不像以往充滿活力、神采飛揚,一雙會笑的眼睛,此時只有疲憊和陰影。是江以菱已經採取行動,致使他如此消沉嗎?若果真如此倒也是好,他記起放在口袋中多日,隨時準備支付江以菱所開出價碼的空白支票。只是,他仍不免要心虛的揣度江以菱告訴過兒子什麼?或者,他低估了江以菱在兒子心中的地位?

    “爸爸!”江野無精打采的叫著。

    “小野,過來這邊坐下!”江英濤指指對面的另一張坐椅。

    江野順從的走過去坐下,不禁打量起坐在時面年近六十的父親,他頭髮已有少許斑白,看來卻仍精神抖擻英俊而健朗。嚴格來說,他不只是個傑出的律師,也是個很好的父親,但為什麼不是一個成功的丈夫呢?母親當初為什麼會離開他而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呢?父親什麼都不缺,名聲、財富、地位,母親又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他困擾的搔著頭髮,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小野啊!別盡坐在那兒扯頭髮,想把頭髮扯光了當和尚啊!奶奶可不准哦!快把蓮子湯喝了,涼了味道就差多了。”老奶奶當下顫巍巍的端了一碗蓮子湯到江野桌前放好,又顫巍巍的走到另一張椅子坐下。

    江心湊熱鬧的坐到奶奶旁邊高叫:“好也,四個人正巧可以湊一桌麻將了!”

    江心瞄啊瞄著江野桌前擺著的湯碗,耍起賴來,“奶奶最偏心了,哥哥有得喝,我就沒,我不依啦!”

    “噓!噓!”奶奶豎起指頭示意孫女禁聲,急忙說:“別鬧,別鬧,別嘟嘴,要喝廚房裡頭還有一大鍋呢!我叫劉媽幫你端過來就是了,別這麼瘋瘋顛顛的大呼小叫。你瞧瞧!你哥哥的氣色可真差,不是嗎?”

    一直沉默著的江英濤開口了,他小心翼翼的打量兒子說道:“小野,連你奶奶都察覺到你的神色不佳,你怎麼弄成這副德行?是公司營運不順利嗎?需要用錢儘管開口,不用跟爸爸客氣,反正以後家裡的家當都是你的。”

    這一招是投石問路嗎?江野銳利的看著表情平靜、不動聲的色的父親,唐突的問:“爸!你也是這麼用錢打發以菱的嗎?你和奶奶……”他銳利的眼光也射向老奶奶,見她陡的一瑟縮沉入椅子裡,他才無可奈何的咽回即將爆發的脾氣徐緩的問:“你和奶奶,到底跟以菱說了什麼?”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是回來興師問罪的嗎?”江英濤強自捺下性子,深思的看著江野說:“江以菱都告訴你些什麼事?”

    “我不該責備你們嗎?”江野痛苦的低哺:“她的走,一定和你們多少有點關係的。”

    江以菱走了。江英濤有些愕然,她怎麼沒有來開價嗎?難道他真錯看了她?他冷靜的追問:“江以菱幾時走的?”

    “兩個多禮拜前!”江野快快說道。

    “可是……可是我和你父親找她談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你們還住在那棟小公寓裡……”奶奶也呐呐的說著。

    “什麼——”江野低吼,嚇了在座的人一跳。“老天爺,你們……你們讓她承受了什麼?我……我又讓她承受了什麼?”江野痛心的揪著頭髮。。

    他的舉動讓老奶奶惶惶不安,她無助的望向兒子說;“英濤,英濤,你說說話啊!”

    江英濤瞥了自己的老母及兒子一眼,歎口氣承認道;“其實,兩個多月前,我又去找了江以菱一次,和她吃了一頓午飯,也——談了一些事。我——騙她你最近和馬伶俐走得很勤快,可能喜事近了!也要求她離開你,並要她開個價碼!”

    奶奶連連歎息,江心直接著額頭喊老天。

    江英濤面色凝重,開始對兒子曉以大義,“我希望你能體諒老父的心境,不論我對她有任何出言不遜的地方,說穿了都是為你著想!你奶奶和我希望你取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子,趕緊安定下來,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那種無意義的愛情遊戲上。你三十二歲了,我也老了,你奶奶也一天到晚在巴望著抱曾孫子。你不應該把時間磋跎在—一”

    “夠了!”江野倏的跳起來阻斷父親的話,他額暴青筋,聲音極其僵硬的說:“爸,您就是這麼看待。這麼輕蔑你兒子的感情是嗎?不要替它們冠上遊戲、浪費或蹉跎這些字眼,您的兒子不會愚昧駕鈍到用八年的時間去培養這些無意義的字眼,要我真切的告訴你們一個事實嗎?”他毗目欲裂的環視他們,嘶吼出聲:“我愛她!我真的愛她!”

    “不,你不愛她!”江英濤用理智的口吻分析道:“不然為什麼這麼多年了,我只約略聽過江以菱,也沒見你帶她進家門來和我們見面或熟悉,這擺明著你不愛她,你若真愛她,以

    你如此熱情的天性,不會不想早早娶她進門給她名分的。”

    “這是我的錯,”江野激動的反駁。“我一直被蒙在一個陰影裡。這個陰影教我肅不清事實,教我一直不敢對她或對你們承認我愛她。”

    “什麼陰影?”奶奶和江心同時好奇的開口。

    江野瞪著桌上逐漸變冷的蓮子湯,表情陰鷙的沉聲說。“爸和媽離婚的陰影,媽離家出走的陰影,這足夠讓我視承認愛情為畏途,視承諾婚姻為枷鎖了!”

    江英濤臉色霎時刷白,他從未想過上一代的不美滿婚姻竟是造成兒子這麼多年的心理不平衡的因素。看著兒子落落寡歡憂鬱的臉孔,他才猛然驚覺到自己真的做了一件錯事,一件大錯事。

    喝了一口茶,江英濤點上煙斗,眼光掠過母親、江野及江心,開始思索並緩緩敘述說:“那是滿多年前的事了,當時你仍在我臺上朋友的建設公司裡工作。有一天我的朋友,也就是你的老闆撥了一通令我意外的電話給我,他說公司裡的人正盛傳著你和一個X大三年級的女學生同居著,而他認為這件事該讓我知道。這著實讓我震驚異常!起先我不敢告訴你奶奶,只私下委託一家征信社幫我做調查。”他看了江野一眼,語帶責備,“調查結果令我驚詫,我這個出類拔革的兒子果真和一個女孩子同居著,還同居了頗久。我和你奶奶商量之後,決定去找她談談,結果發覺她和我們想像的那麼不同又那麼相同。我不能否認我和你奶奶對她的感覺是很特殊的,江以菱,看起來像是一朵荏弱又孤高的花。”江英濤微笑的回想。“你奶奶心軟的要我別太咄咄逼人,我必須聲明你奶奶反對的只是她姓江,並無其他因素。”

    老奶奶惶急的猛點頭說:“是啊!是啊!”

    江野面容嚴肅的反問父親,“那麼,你為了什麼因素反對以菱?”

    江英濤又一愕,這個問題好熟悉!他躊躇一下才回答,“徽信社的調查中有她明白的資料,江以菱是個孤兒、父母不詳,在台南縣某孤兒院長大,高中和大學‘幾乎’都靠家教及在餐廳唱歌的所得來支付。很幸運的,她一進大學就遇見你。更好的是她是一個與你周遭所有養尊處優的人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因此你對她好奇,並開始對她產生明顯興趣,直至進展到同居。”

    他敲掉煙斗的煙灰繼續犀利的敘述,“剛才我說過她‘幾乎’是自己完成學業,聽好,那只是‘幾乎’。你不能否認在那幾年你給了她不少金錢及物質資助,不然,美術系的學生光學費、材料費和生活費,一年算下來也為數驚人,照她那種工讀方式,依我看最後不是功課垮了便是人垮了!””

    “爸,她並不以用我的錢為樂事啊!況且,她只是一個夾在生活與尊嚴的隙縫中求生存的孤女,她的辛酸與艱難我不能視而不見。”江野振振有詞的接下江心的話。“你不知道剛開始時,我連想要送她一些小東西都須用盡千百種理由她才勉強接受,你不會不懂她的自尊與自卑同樣濃重的。”

    “我當然懂!”江英濤詭譎的一笑,表情鄙夷。“我也懂她最後會聰明到什麼都接受,並且繼續接受更多更多,例如你還建了一座‘風和居’用來安頓她,這叫什麼?‘金屋藏嬌,嗎?”

    “爸,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好嗎?她之所以接受我給她的一切,無非是因為她愛我並怕傷了我的自尊心!”江野捺著性子

    解釋,卻乏力的感覺意描愈黑。

    “喔!你們倆還真是親愛。你送東西怕傷她的自尊,而她收你東西也怕因拒絕而傷了你的自尊,這還頗像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江英濤揚起眉,嘲諷的瞥了兒子一眼。

    “爸!我並沒有動用家裡一分一毫在她身上!”江野力爭。

    “是啊!你有骨氣,把打工、服兵役的軍餉一絲一毫存了起來放進她口袋裡,還怕她向你說謝謝!好了,姑且摒棄她是個窮怕了的拜金女該這種想法,談談你奶奶反對的理由如何?”江英濤把問題推向母親。

    “是啊!她和我們同姓哩!同姓是聯姻不得的啊,這是從苦至今就有的習俗了!”老奶奶好不容易輪她出場似的插進嘴來。

    “奶奶!都什麼時代了?”江心不禁低嚷。

    “是民國了沒錯,不過那是古有明訓啊!是老祖宗的經驗啊!同姓的人五百年前是一家,一家人怎麼結婚哪?!”奶奶愈說愈理直氣壯。

    “奶奶!我的老祖宗喔!那已是五百年前的事了,現代不適用了。”聽著奶奶那些不符合時代潮流的言論,江心誇張的拍拍額頭。

    “奶奶!你真的只因為這個原因反對以菱?”江野感覺好氣又好笑的問。

    “是啊!是啊!”奶奶張大眼,無辜的解釋自己的立場。“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我倒是很中意她做我的孫媳婦兒!長得那麼白皙又標緻,看來又善體人意,將來和小野生的小孩子“一定俊得驚人,只可借……”奶奶是一陣憧憬又一陣惋借。

    四個人一陣沉默,江英濤介面說:“我沒料到她能緘默這麼多年才告訴你我們去找過她。如我剛才所說,我很懷疑你為什麼不曾帶她回來和我們見見面?兩個月前我終於決定不能任你再如此和她窮攪和下去,於是我又去找了她一次。這一次我倒真的對她印象深刻。沒想到經過這麼多年,她不但更見風韻,口才也更犀利了,你知道兩個多月前她還訓得我啞口無言嗎?沒一個小女孩敢對我這麼說話,但這一頓訓倒教我開了某個竅。”江英濤回溯出以菱那套富貴門板論,回溯完他竟豪氣的笑出來說;“我當律師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聽人把金錢、地位、名聲、面子當成一塊沒啥用處的板子呢!”

    一聽到這裡,幾個人都苦中作樂的笑了。

    笑聲停頓後,江野嚴肅的開口,“爸爸,您仍然堅持不接受以菱嗎?您仍然堅持可笑的門當戶當對嗎?”

    江英濤深沉的凝視兒子半晌,問道:“你真這麼愛她?問題是她也如你愛她一般的愛你嗎?”“她愛我!”對這一點江野倒是充滿信心。他堅定的回視父親說:“以菱是個率真的女孩子,多年前她就承認她愛我,如果她不愛我,以她的個性她不會跟了我,而且死心塌地的跟了這麼多年,問題是,我一直不敢相信‘我愛你’這句話有多少真實性。媽也說過愛我,可是她卻丟了我和阿心跟另一個男人走掉了,爸,奶奶,你們說我怎能再相信‘愛’這一個字?我怕我真說了愛以菱,便像給了她一支把柄,她隨時可以要求我向東或向西,她也可以像媽當年一樣,在我回她一聲‘我也愛你’的同時掉頭就有去無回,那我不是萬劫不復了嗎?”

    “小野,你錯得十分離譜。我甚至不知道你母親離家這件事會對你的人生產生這麼深遠的影響,算來是我太疏忽了。你

    母親……”江英濤斟酌著字句,“你母親應該是個最懂‘愛’的女人!”

    這句話叫江野和江心無法置信的張大雙眼,兩人震驚的瞪視父親,仿佛他頭腦出了狀況,不然怎麼可能說出如此令人詫異的話來?

    不待他兄妹倆發出異議,江英濤接著說:“這又是個頗冗長的故事。你母親是大學時期小我兩屆的學妹,我曾如癡如狂的追求她很久,她一逕是淡淡的對我。後來有一天,她跑來找我,問我願不願意娶她為妻?當時年輕氣盛的我頗有人緣又多金,以為她終究是被我殷勤的追求所感動,誰知——是另有原因!”江英濤陷入往日的情境裡,回憶的感覺只剩些微的甜蜜與酸澀。也許,歲月真能沖淡這些痛吧!他歎息著,繼續回想道:“你母親是個杭州姑娘,當年戰亂時她隨著一房表親逃至臺灣。而這房表親中有一個小男孩和她青梅竹馬,相依相伴長大,兩人自然而然成為戀人。可惜這房表親來到臺灣境遇不佳,落魄潦倒,他們兩人好不容易半工半讀挨到那男孩子大學畢業。結果男孩子又野心勃勃、蓄勢待發的申請到倫敦某大學的入學許可,他極希望能前往異國求個學位,並闖出一番天地。然而你媽當時還有兩年才能畢業,她為了顧全男孩子的夢想,於是決定來求我,她希望我給她一筆錢,也老實告訴我錢的去向與用途,她說只要那男孩子一上飛機,她就馬上嫁給我並死心塌地的跟我。”江英濤頓了頓,苦笑一下說:“當年,我真是愛她愛慘了,不然以我這麼個心高氣傲的人,是不可能接受這種事情的。我竟愛她愛到連她是為了別人犧牲才嫁給我都願意忍受。不知道,你們對自己的母親還有沒有印象?她真的是美,那股嫺靜溫惋的氣質,在現代女孩子身上已十分少見了。

    江英濤不知不覺的又陷入往日情懷,眼中閃著嚮往又至情的光芒。江野和江心很久沒見過父親充滿柔情的一面,兩人不由自主被他的神采吸引著。

    “當我如願以償的娶了她,並知道她只屬於我,我是多麼欣喜若狂啊!在心中地她更有一份敬重與憐惜,接下來兩年我鼓勵她完成學業,我自己也開展律師生涯。幾年下來她似乎已經十分習慣我們平靜的夫妻生活,我知道要她一下子忘卻初戀情人是不可能的事,我願意給她時間來學習愛我,她也堅決的斷了和那個男孩子的一切聯繫,只為了報答我這一片心。而後,小野出生了,你帶給我們夫妻更踏實的感情。她不再愁容滿面、悒鬱寡歡,我們專心一意想把你帶好、帶大,你奶奶也因為你的出生,感覺我們夫妻間的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都轉好了!但事情總都在人們認為十拿九穩時出差錯,就在阿心出生滿四周歲時,我發覺你母親又開始魂不思蜀、神不守舍了。我因為律師事務的擴張,並沒有很費心去觀察她的改變。結果有一天,她的昔日戀人和她竟一起出現在我的律師事務所,她求我放她走!起先。我很不甘心,後來經過幾日痛定思痛的考慮,我發覺你母親也是十分痛苦才做下這項決定,那表示她必須放棄家庭、放棄休和江心,甚至放棄一個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名譽’。但她就是那樣一個女人,為了愛可以犧牲到底,為了愛也可以自私到底。當時我雖對她的情人又羨、又妒、又怒火中燒,可是我還能想通一點,當我只能挽住她的人而不能系住她的心,倒不如大方一點,祝福她。畢竟這麼多年夫妻一場,好聚好散。”

    他勉強拔脫出遙遠的回憶,轉回神深深的凝視江野說: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仍無法要自己不懷念你母親與我共有的那些年歲,那時的我真可用幸福又滿足!這一切的一切都沒能再回頭了!”

    江心感性的窩到父親椅邊執起他的手說:“爸,我仍覺得母親棄我們而去就是她的不對,不過既然您都能用寬容的心來看待母親那教人不敢苟同的感情觀,我們做子女的又何必固執于對自己母親的怨恨呢!”

    說完她淚光閃閃的看向哥哥,希望尋求他的贊同,

    江野落寞的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表示什麼?

    這就是父母的感情故事,最終是父親放走了母親的,而知道此一事實並沒有教他好過一點。可憐的父親,這麼長久不渝的愛只能自憫,“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可憐的以菱,這麼多年的為愛等待,只能換得“待呼奈何”。

    他倏的站起身,感覺心急如焚的說:“爸、奶奶,我想回去再從頭過濾一次所有的線索,我必須儘快找到以菱!”

    “算了,算了,傻孫子,你找了兩個多禮拜都沒找著,反正也不差這點時間,倒不如在家好好吃一頓,吃飽了要找再全家出動去找也許還有效率些!瞧瞧你那張勝,瘦得都只剩皮包骨羅!”奶奶硬是拿出她的家長權威,要把江野留下來,瞧她已開始要劉媽去張羅一頓好飯菜了,江野就不再堅持。

    “奶奶,那麼您是不再固執什麼‘同性同宗’不能聯姻這種老觀念羅!”江心破涕為笑的追問著。

    “唉!都到了這步田地,我還忌諱這麼多幹什麼?無怪乎台語有句俗諺說。‘愛著卡慘死’。看來我這把老骨頭這輩子是註定被你們這些小兒小女的情事給折騰散的,想我當初和你爺爺,憑個媒的之言,不也過了大半輩子?唉2什麼自由戀愛哦!唉!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牛馬喔!”

    奶奶連串的歎息換來江心噗哧一笑。

    江英濤深吸了口煙,也望著正為情而苦像掉了魂似的兒子。他不免再次欷虛。唉!愛情,他曾經追逐並自信滿滿的以為勝券在握,最終卻失落的愛情,他能讓自己的兒子再重蹈他的覆轍嗎?他放下躊躇,決定他是不忍心的。

    “先別著急,小野,我這就去撥幾通電話,托朋友或征信社幫忙收集資料,一有消息就告訴你!”看來,他是永遠無法拒絕子女那種哀懇的眼光了。江英濤說完,毅然起身轉進書房,並覺得如釋重負,到書房門口時他不免想起江以菱那個女鬥士的話,對啊!去除門弟觀念,就像放棄一塊扛著嫌累的門板一般,輕鬆多了!想到這裡,他兀自呵呵笑了起來。

    客廳裡,江野仍為父親輕易接納以菱的事實發愣,江心卻興奮的一把攢緊哥哥的胳臂說:“哥,爸爸接受以菱姊了呢?增加爸爸這個生力軍來幫忙找以菱姊,你就可以少擔點心了!”

    “叫我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他微側過臉望著一派天真的江心說:“我必須儘快找到她,不然光想像她一個人孤伶伶的,會不會遇到不好的事,我的心就絞成一團,亂成一團,整個人快急瘋掉了!”

    江野緩緩踱步到客廳的大格子窗前,默默的望著慢慢沉墜,逐漸消失於地平線下的火紅夕陽。

    又是一天將盡,而他的以菱呢?是否也在某個角落憂傷的送走夕陽,迎接漫漫長夜呢?

    走在文心路上,江心無聊的東張西望。距離她協助哥哥江野尋找以菱,其間又過掉兩個半月,而江以菱,仿佛真的就此從地球上消失掉了,教他們找得心急如焚。

    這一段時間,他們用遍各種可能的途徑及管道,最後大家寄予厚望的萬能父親也沒轍了,因為以菱是個孤兒,戶籍上形同流動人口,也無完整資料記載。實際上是她沒有半個親人,尋找時根本無跡可循,倒像大海撈針。

    至於遠嫁美國的雅真,江心也曾去信試探性的問候,雅真秉著她一貫的熱情與直言無諱,回信追問她哥哥和以菱幾時請喝喜酒?還納悶何以許久不曾收到以菱的信件,反而令人驚喜的收到江心的信?江心苦笑著,她至今仍沒勇氣提筆給雅真寫回信呢!

    還有那像個變形人的哥哥,教她想起來就煩心不已。一張俊瞼幾近形銷骨毀,除了上班,一切應酬全免,以前十分重視穿著打扮的人,現在倒真有藝術家習氣了,三天兩頭不刮鬍子,衣服邋裡邋遢,有時還抓著酒瓶子不放!老天,他自責又自憐得簡直像個瘋子!

    失去所愛真的那麼痛苦嗎?她不覺想起“將心比心”這句話。真的,換作今天她突然失去向偉強,她會怎樣?這問題她不敢深思,只能慶倖她的向偉強是個平凡又沒有什麼心結的人,也幸好他們倆的感情堪稱一帆風順,穩定成長,不然,被“情”這麼一害,她豈不該英年早天?!

    思及自已用了這麼嚴重的字眼,江心不禁笑了起來。四下張望;。她找到一座電話亭。為了剛剛那讓人不適的想法,她急欲打通電話給偉強,報告她的行蹤。

    “報告?”江心有些恍然大悟,原來她也是個愛情的受害者,根本瀟灑不起來。她無柰的自嘲,邊由皮包裡找銅板。

    忽然,她由眼角餘光瞥到個看似熟悉的身影,江心急急放下話筒,看了一眼那個身影走出來的地方,是……婦產科!江心急忙追上前去,看著那個幾步之外的人門入一輛黃色計程車裡,車倏的向前揚長而去。

    “以菱姊,以菱姊……”江心邊追邊跑,在車後直跳腳。結果追到轉角,車就不見蹤影了!

    停下來瞪了在路旁等公車的好奇行人一眼,她喘著氣直在內心嚷嚷,糟糕!糟糕!人追丟了,糟糕!糟糕!沒錯,她可以肯定那是江以菱,雖然看來瘦得弱不禁風、雖然穿著黑色直筒洋裝,江心仍能認得出她那柔美的側影及身形,還有那頭多年不變的美麗頭髮。

    江心努力的讓自己鎮定思考,至少,江以菱仍在台中,沒有到外地或外太空去,可是,她為什麼由婦產科出來呢?這給了江心一絲靈感,她轉身快步奔向婦產科,並推門而入直至掛號處,她顧盼一下,還好,是間小婦產科、應該不會太難查詢到以菱來此的原因。

    清清喉嚨,江心客氣的問:“護士小姐,可不可以向你查一個人?”

    護士小姐頭也不抬的問:“你要查誰?”

    “一位叫江以菱的小姐,她剛剛才來過!”江心急切的說。

    “江以菱”護士小姐表情怪異的抬頭瞥江心一眼,仿佛在奇怪她明知江以菱剛來過,為什麼還要查她的資料一般。護士漫不經心的翻著檔案,慢條斯理的說:“對,江以菱剛剛來過,做產檢!”

    “產檢!”江心一臉呆相。

    “對啊,產前檢查,她有三個月的身孕了!”護士小姐突然孤疑的看著她:“你是她什麼人,問這些幹什麼?”

    “她……她是我嫂嫂!”江心也不懂自己怎麼順口就溜出這句話。

    “你嫂嫂?那就叫你哥哥好好照顧她,醫生說她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有胃病,又害喜害得嚴重,幾乎什麼營養都沒辦法吸收,這樣弱不禁風的,醫生都怕孩子保不住!”護士略帶不滿的警告。

    “孩子保不住?”江心手心開始發冷,額頭開始發汗,她在心裡嘀咕阿彌陀佛,上帝保佑!腦海裡唯一的念頭是她必須快去找到老哥,告訴他這件事情並尋獲以菱。

    “護士小姐,可不可以麻煩你告訴我……我嫂子的地址?”江心呐呐的問。

    “你不知道你嫂嫂住哪裡?”護士瞪著她質問,仿佛她有毛病。

    “喔!她和我哥哥小倆口吵架嘛!所以……所以她離家出走羅!”江心感覺自己謊話是愈說愈溜了!

    “難怪!這幾次都只有她自個兒來產檢,配偶欄上又沒填名字,我們以為又是個未婚媽媽呢!”護士嘮嘮叨叨,連念邊抄下一份地址給江心。

    “謝謝!謝謝!”江心一迭聲道謝,轉身便飛快跑向門外招攬計程車,直奔哥哥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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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20:37
第十章

    陽光的光束由窗簾的隙縫照射進來。

    以菱蜷在棉被下掉了伸懶腰,她已經太久沒有睡過這麼個好覺了。她猛由床上坐起,瞧了一眼鬧鐘又猛跳起來!老天,快十一點了,她上班遲到一個鐘頭了!甩甩有些昏沉的頭,她才倏的想起她請了三天特別假,而今天才第二天哪!

    她漫無意識的凝視天花板上那些她熟悉得幾乎可以一絲不差畫出來的壁紙紋路,頭腦努力回想昨天紊亂的一切——她記得她喝了酒並再次和江野起爭執,他強吻她並迫她屈服於對他的欲望,然後……然後他說了一些話,一些她現在仍疑真似幻的話。他說———一他愛她。然而這似夢似真的記憶卻使她幾近凋萎的心重燃一線生機。

    她真希望江野能清楚明晰的對她表白一次,讓她知道她的一下步路子該如何走才正確!以菱輕歎一聲。手指無聊的畫著被單上的線條。她實在是不應該睡著的,希望江野再說出那三個字實在太難了。可恨的是她竟給睡過了。

    就算她的耳朵不曾愚弄她,她等待這句話可也足足等過了八個年頭,無怪乎她沒有信心讓他能很快的再說它一次!她不禁又輕聲自艾,她實在不應該睡著的,她肯定自己絕不會再為了他的一句“我愛你”又等上另一個八年的。

    何不去問江野?何不去問問他對你真正的想法?這個念頭在她腦際一閃而過,她肯定它的可行仕。畢竟兩人走到這步田地,除了再拉下一次自尊,她也沒有什麼好損失的了!

    說走就走!

    都十一點了,乾脆找江野出來吃頓午餐吧!他不知道忙不忙?以菱抓起床畔的電話,又猶豫的放下,心想,江野總是要吃飯的吧!此刻的她好想趕緊見到他,這種初戀時期的迫切似乎多年不曾出現了!她決定直接到他的辦公室,給他一個驚喜!

    一個半鐘頭後,以菱輕快的步下計程車,清新動人的背身在羅丹大廈辦公室的人口處,渾然未覺她的飄逸及明媚吸引了來往於門口的眾多眼光。

    踏入辦公室,迎面便是一位接線小姐,以菱很清楚江野的辦公室在最靠裡面的一間。

    “請問……江先生在不在?”她走到接線生前禮貌的循例一問。

    “江先生?”接線生疑惑的盯著她。“你找哪一位江先生?”

    新來的小妹!以菱漾滿笑意的看向面前這張稚氣未脫的臉,再說一次,“江野先生,你們的總經理!”

    “喔!總經理,他在最裡面,你有和他約時間嗎?喂……喂……小姐……”接線生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的看著匆匆向裡頭走去的長髮小姐,在心裡嘀咕:乖乖!今天總經理可真豔福不淺,有那麼多小姐在找他,不但直呼其名。還直往他辦公室裡頭闖,還一個賽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有氣質,裡面早進去一個短髮的,現在又來一個長髮的。她吐吐舌頭,心想呆會兒准要挨張秘書罵了,一個個都沒經過通報就擅自闖了進去……才想到這兒,電話又響起了!她慌亂的接起電話來。

    “張秘書,江野在嗎?”她開門進入江野辦公室前方較小的辦公室裡,這裡是秘書室。張秘書正用釘書機在封信件。以菱認識張秘書,張秘書也認得她,可是這會兒張秘書仿佛見到外太空訪客的驚詫表情令以菱納悶。

    “張秘書,你臉色不好,生病了嗎?”以菱關心的問。

    “不,不,沒有。”張秘書回過神,迅速恢復秘書公事公辦的笑容,不過她的聲音仍有遲疑,“江小姐,找……總經理嗎?”

    “是啊!”以菱笑容可掬。

    “哦!我知道他很忙,可是飯總是要吃的。”以菱微笑著走到通往江野辦公室的門邊,扭動門把說:“我是來找他吃午餐的。”

    門輕易的被旋開,門內的景象卻讓以菱的笑容僵在唇角,張秘書好奇的一瞥,也愣了一下。

    真是個大驚喜啊!以菱的心無端的瑟縮起來,並快速絞扭成一團!她面無表情、臉色灰敗的看著正在上演的一切!

    門內,江野正環著一個女人,一個凹凸有致、性感異常的女人,而那個女人雙手親呢的環住江野的頸項,兩人靠在大辦公桌邊熱烈的擁吻著。

    怎會教她正巧撞上這一幕?以菱搖著頭。感覺她的世界刹那間顛倒了。真正撞見這一幕比聽到傳聞更讓她椎心幹百倍,她轉過身想往門外跑,卻差點撞上一臉不知所措的張秘書。

    以菱煞住腳步深吸一口氣,決定回頭面對問題不再逃避狀況總是要弄清楚的。她再深吸一口氣,朝張秘書虛弱的一笑,沒事人似的反手關上門,把一臉呆愣的張秘書關在門外。

    以菱靠在門板上,微閉雙眼並輕咬指頭,她需要求證一下眼前這一幕是不是她在作噩夢?可是她可以感覺到的不只是手指的痛、胃的痛,甚至還有心的痛。

    她緩慢的張開眼睛;熱吻的兩個人至少是分開了。他們終究沒渾然忘我到忽略了關門聲。以菱看向那個女人,她回過頭滿臉愕然、微張著唇的看她。

    老天爺!她真是馬伶俐。

    以菱一眼就認出她是馬伶俐。上天真是厚愛她,多年未見,她還是一樣明媚動人,身材也依舊惹火,臉上仍是濃濃的妝,而她那厚厚的豔紅色唇膏被吃掉不少!

    不自禁的,她眼睛滑向江野,她不接觸他的眼睛,只任眼光茫然的盯著那些留在他臉頰、嘴唇,甚至脖子上的可笑

    紅唇印子!這鐵定是個熱情並合作無間的吻!

    以菱自苦的想著,摸索的坐到門邊的小沙發上,視若無睹的直視前方,不理會正瞪著她看的兩個人。

    室內的空氣十分膠著。好半晌,江野欺身至她面前懷著一絲愧疚嘎聲問:“搞什麼鬼,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沒幹什麼!”她木然的回答,“只是想找你吃一頓午飯。”

    江野聽著她那機械的聲音,有點心虛,火氣卻沒來由的上升。他想道,今天活該要倒楣了,昨夜他幾乎徹夜未眠,思索的全是有關以菱的問題,今夭一上班,某個建築個案又出紕露,沒睡好加上一大堆問題已夠頭痛的了,偏偏又來了個煩人的馬伶俐,而這下更好了,被以菱撞見這該死的一幕。

    他覺得自己煩透了,脾氣根本好不起來。看看以菱的眼神,再聽聽她的語調,老天!他知道她會怎麼想,可是,他也無法解釋自己怎麼就鬼迷心竅的和馬伶俐吻上了,他無法解釋,更厭煩解釋,唉!一團亂。

    他習慣性的拉松領帶,沒好氣的說:“吃飯自己去吃就好,我很忙,沒空老陪你們這些大小姐吃飯!”

    沒有解釋?江野並不想解釋?以菱心中泛起幾乎滲入骨髓的寒意,她質問:“你忙?剛剛我所見的也是你該忙的一部分嗎?”她瞥了一眼馬伶俐,她正若無其事的拿起江野桌上的卷宗假裝專心研究。

    “以菱!”江野警告她。“別無理取鬧!”

    “我有嗎?”她悒鬱的一笑,站起身用面紙刮起他頰上的口紅,舉到他面前。“我親眼所見,還有證據呢?滋味美妙嗎;你在這間辦公室裡吻過多少個女人啊?”她一瞬間也不瞬的直視他,漆黑的眼珠在瘦削蒼白的臉上看來大得嚇人。

    “你管不著!”他像拍開一隻討厭蒼蠅般不耐煩的揮開她的手,走向馬伶俐說:“你先回去吧!”

    馬伶俐看看這一個,又看看那一個,猶豫著。

    “不,不用走,問題總是要解決的,既然這個問題也關係到馬小姐,她就必須留下來。況且,解決一個問題也要不了多少時間!”以菱倉皇的說著,決定現在就要一切問題的答案。

    “江——以——菱——”江野惡聲惡氣的拉長音調。

    “我只問你,昨夜你說的話是真話還是假話?”’她翩然的走向他,步履輕盈的不像人在走路,她站定,眼內澄澈無波的等待他的回答。

    以菱緘默半晌,要問江野這件事很難,旁邊站個馬伶俐更是難上加難,可是此刻她不能不問,“昨晚你說過……你……你愛我,是真的嗎?”她好不容易吞吐出口,他變得幽暗的眼神卻莫測高深得令她驚慌,她一迭聲追問:“你沒說過是嗎?是我在作夢嗎?是嗎?是嗎?”她扯著江野的手搖晃,好像這是個攸關生死的問題,而且只有他能斷定。

    他還是默不吭聲,以菱頹然的鬆開手、輕撫額龍低喃道:“只是個夢,又是個夢;只是個夢,又是個夢,我的迷夢兒時才能醒來啊?!”

    江野一逕沉默著,表情遙遠而深思。

    馬伶俐則張大眼,好奇的看著他們兩人。

    “那麼,你愛她嗎?”以菱突兀的指向馬伶俐,淩厲的問:“你是愛她的,對不對?是不是?”

    江野討厭極了她指著自己鼻子咄咄逼人的質問問題的樣

    子,他氣得想狠狠揍她一頓,又想好好吻她一回。他出言不遜的說:“你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我愛不愛她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

    話一出口江野就後悔了,一連兩天他說出這種豬狗不如的話,而以菱那空洞的表情,仿佛他真的揍了她一拳,致命的一拳。

    “我不是你的什麼人?”她臉色發青,急急按壓住痙攣的胃部,向後跌坐四小沙發,哺哺自語:“我懂了!我明白了,我不是你的什麼人!”她形容淒慘的望向他。“對不起!我為我的逾越道歉!”

    江野的眼中有一些什麼?驚惶?或者歉意?不,這都不重要了,他已經告訴她她所要的答案了!而江以菱也該下臺一鞠躬了!她唇際緩緩浮出一朵澀澀的慘澹笑容,然後凝聚所有力氣站起身,她還必須凝聚所有力氣走出這裡,走出風和居,走出江野的生命。就像江野父親的一語道破——他不愛她。而對這迷迷惘惘的八年及八年後的這個事實,她也只能看破。

    “以菱,你怎麼了?”江野突然開始害怕她臉上那種表情,像是壯士斷腕,像是個下某個決絕的決定。

    “我怎麼了也輪不到你來關心,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她酸澀的把這句話丟回他的臉上,然後低嚷:“我再也不要你的關心,我害怕你的關心,真的,我不要,我不要,我再也不敢要!我不要!”

    她歇斯底里的愈嚷愈大聲,聲音中夾雜破碎的笑聲。

    江野搖晃她,見她不停的叫嚷,他猛甩過一個巴掌,她又捧回沙發上。

    馬伶俐一愣一愣的看著他們,她訪如一場哀怨感人話劇中的佈景,只能擰在那兒看劇情的峰迴路轉,而沒有半點插嘴的餘地。

    收回手,江野愕然的看著以菱蒼白臉上的紅手印,半晌,他跪在沙發旁,門聲說:“以菱……對不起!我道歉!”他輕撫她泛紅的頰,憐惜的說:“你一直嚷嚷,我心一急就……對不起,對不起,幹幹萬萬個對不起,我沒想到我下手會這麼重!”

    以菱本來木然的表情,在聽到江野的懺悔之辭後軟化,淚水湧進她的眼眶,濡濕她長長的黑睫毛,她微微顫抖的說:“你大可不必再把精神浪費在我身上了,我也是一樣,一切都是癡心妄想。”她陰暗的表情中閃過落寞。“一群尊貴的江家人是不會接納一個卑微孤女的,你父親執意你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馬小姐能符合他的期望,你妹妹更是拿馬小姐當嫂子的適當人選,連你那個有光圈的奶奶也因為我和你同姓而不可能接納我,而我……而我……”她努力止住嘎咽。“我只是懷抱著希望等待一份無望的愛情,今天證明一切都是我在癡心妄想,我累了,也倦了,一切都該結束了!一切都讓它結束吧!”

    說到最後,她淚流成河,哽咽不能出聲。

    江野瞪視她,她纖瘦的肩膀一聳一聳。她的話則貫穿他的腦海—一以菱為什麼提到他的家人?他突然有股不祥之感,莫非父親和奶奶私下找過以菱、而他竟毫不知情?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他忐忑不安的看著蜷縮在椅子上的以菱,他更加肯定自己的懷疑。她提到他的家人,還有兩個多月來她的消沉蒼白,她的神情恍惚及脾氣暴躁,一切都指向這個可能。只

    是,她為什麼隻字不提?而他竟也遲鈍到須因她的無心脫口才被點醒。老天!他直到今天才知道他和他的家人聯手給了她多少負荷,難怪她像個快撐不住一切的飄渺遊魂!

    江野痛苦的拼湊著事實,突然想拋棄所有自尊與心結向她坦承他的愛,並說明他對她說過的那些渾帳話全是一種自我防衛。

    今夜回風和居再說吧!江野冷靜的想著,他們還有長長的後半輩子可以慢慢說,而眼前馬伶俐在這兒,有些話他並不習慣當著第三者面前表達。

    “你累了,我讓張秘書先送你回風和居休息吧!”江野放柔聲音說道。

    以菱緩緩停止抽噎,她拭一下淚水站起身,茫茫然掠過江野走向門邊,再回頭看著江野及馬伶俐,她淒然一笑,他們兩人才真是一對璧人,而她,怎就如此自不量力呢?

    她轉過頭漫無意識的往外走,張秘書正在門外待命。她恍恍惚惚的看著這個在她面前晃動的女人,感覺眼前發黑,重心不穩,並心心念念著風和居再也不是她的家,她再也回不去了!

    張秘書的尖叫聲吸引江野回頭,他沖上前正好接住往前栽倒的以菱。

    “江小姐昏倒了!”張秘書倉皇的敘述。

    “我抱她到沙發上!張秘書,打電話找楊醫師來!馬伶俐,倒杯溫開水過來。”江野急急指示著,抱起以菱輕盈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放到沙發上。

    倒開水的馬伶俐看江野熟練的伸手解開江以菱的洋裝,拉松後由前面解開她的胸衣。

    哦!今天的驚奇可真不少!馬伶俐遞茶杯給江野時沉甸甸的想著,事情的發展愈來愈出人意外,而她仍不太清楚自己在江伯伯的鼓動下淌入怎樣一淌渾水中。

    在等待醫生的短暫時間裡,馬伶俐識大體的說;“解她衣服的事該由我來做才對,畢竟你是個大男人!”

    “哦!無所謂!”江野喂了以菱一些開水,唇角揚起一個教人心動的笑容說:“畢竟這個男人已經幫她脫了將近六年的衣服,不會在乎多這一次的。”

    話已經挑明著說了,江野不知道江心是如何保密的,保密到連馬伶俐都不知道他和以菱同居著!想起來還真有點荒謬。

    馬伶俐帶著受傷的表情問:“那剛剛的吻怎麼說?”

    “是你主動的,況且那只是一個吻!”江野心疼的輕撫以菱尖削的下巴,隨手拿起一本雜誌幫她扇著風說:“而這個女人我已經吻了不只六年。”

    “她贏了,不是嗎?”馬伶俐無奈的聳聳肩。

    “你沒有參與競爭,因此也無所謂誰輸誰贏!”江野淡淡的說,順了順以菱的洋裝,拿過自己的外套幫她蓋上。

    “我想,你妹妹說錯了!”馬伶俐雙手抱胸,靠在桌邊若有所悟的看著他對江以菱不自覺的細膩動作。說道:“她說你不會愛人,其實你是愛慘了江以菱,只是你太會掩飾,你的掩飾不但蒙過你的家人,甚至連你最愛的人都被騙得心快碎了!老實說,我不懂這一切為了什麼?像我,愛一個人就表現得明明白白,簡單明瞭多了!聽我一句忠告,這種隱瞞對你和你所愛的人沒有半丁點好處的。”

    “我知道,我馬上就要改進了,只希望為時不晚!”江野

    坦白,驚訝於他一向視為小妹妹的鄰家女孩竟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但他仍促狹她一句,“我也給你一個忠告,懂得愛人是很好,但請不要隨隨便便就朝人丟出‘愛’字,至少,在人家拒絕接受的時候,你得記得早早把它收回去!”

    馬伶俐明瞭他的意思,她朝他孩子氣的做做鬼臉說:“別得寸進尺的訓人了,我現在是個失戀的人,失戀一身輕!我得走了,免得江小姐一醒來見到我又椎心。奇怪,我感覺自己好像扮演了一次‘邪惡的天使’!”發現自己用了個奇怪的形容詞,馬伶俐不覺失笑,伸出手她大方的說:“我祝福你們,江哥哥!”

    “謝謝!”江野反握了握她的手。

    馬伶俐開門瀟灑的往外走,到了門邊她丟下一句話,“江哥哥,如果你不想讓醫生懷疑江小姐是因為你的熱吻而休克,也不想讓下屬看笑話的話,請記得擦擦你的臉和脖子。”

    江野急急掏出手帕擦乾淨自己,看看手帕上的大量口紅,今天第一次由衷的笑了。他想道,下次見到這小鬼,得提醒她唇膏擦得太厚了!

    隨後他又憂心忡忡的把眼光調向躺在沙發上毫無轉醒跡象的以菱,幸好此時間被推開,楊醫師揮汗如雨的走進來。他快速的翻翻以菱的眼皮,測她的心跳與脈搏,隨即為她打了一針,之後才用極慎重的口吻對他說:“江先生,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沒有在吃飯?據我診斷,她是饑餓過度引發虛弱及胃痛,再加上受了刺激,心律一度變弱才造成休克,我已幫她打了一針,這裡有些藥你讓她按時服用,等一下子她會轉醒,你得找個舒適一點的地方讓她好好休息,暫時不能再給她什麼刺激了!”

    江野答應著,醫生走後,他握著她的手癡望,並痛責自己的粗心!

    才一下子以菱就緩緩蘇醒!她眨眨濃密的睫毛,張開眼睛,悠悠然的看看天花板,最後眼光鎖定在江野臉上。她記起一切的低吟出聲,“我真沒用。老是給你添麻煩!”

    “我已經習慣了!”江野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露出炫目的微笑。

    “以後,你就不用再擔心我這個負擔了!”她輕喟。

    “你不是我的負擔,我們是彼此的負擔,可以嗎?”江野好脾氣的說:“你不要胡思亂想,醫生說你必須好好休息!”

    “馬小姐呢?”以菱環顧室內,她以為馬伶俐還在。

    “走了!”江野平淡的說。

    “她……怎麼走了?該走的是我!”以菱寂寥的低前

    “別胡說,也別亂想,醫生說你必須好好休養,我讓張秘書先送你回風和居休息去。”他懇切的攫住她游離的目光要求她,並親吻一下她的額際又說:“現在,我有很多公事不處理不行,乖乖回家休息,一切等我晚上回去再談好嗎?”

    等?以菱由沙發上坐起,癡望江野,眼角含悲。他還要她等!但她害怕再等下去的結果。既然諸事都被點破,再等又有何意義?

    可不是嗎?再也沒有一個夜晚可以讓她等了,再也沒有一個夜晚是江野和她可以共度的了!而這念頭一入心頭,就像千萬枝利箭紮入她的心。

    以菱留戀的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在他想加深這一吻時,她抽轉開頭並離開他的懷抱,起身走向門口,她戀戀不捨的再回頭瞥一眼愣在原地的江野,心中悽楚的想,如果可以的話,

    讓我在他心中佔有小小一席之地吧!教他偶爾也能憶起我及我們共有的那些美好時光吧!

    江野回過神,抓起放在茶几上醫生開的藥包遞給她,細心叮囑她如何服用。以菱只覺眼淚又將奪眶而出,她毅然決然轉身走向在門外的張秘書。

    這一天,江野在忙碌繁雜的公事告一段落時,驀然奇異的憶及除了那個吻外—一以菱沒有說再見!江野皺著眉,斤斤計較著她一聲再見都沒有說。

    當夜,他興匆匆的提早回到風和居。

    十分奇怪,那天早上公司的一團亂,到了下午好像都不曾困擾過他似的迎刃而解。

    車一開進庭院,牧羊犬諾麗就沖過來停在車庫旁。汪汪嗚嗚的叫著,尾巴搖得像風中的芒草,江野笑咪咪的下車,拍拍它的頭,搔搔它的耳朵及脖子,就大踏步往屋內走,他急著要見以菱。

    奔上樓一連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之後,江野開始覺得奇怪,以菱身體不適,沒在家休養會是跑到哪裡去了?他推開她獨居多日的客房,一眼就看到空著的梳粧檯。

    他快速的拉開衣櫥,她的衣服和東西全都整整齊齊的排放在裡面,他松了口氣,拉開梳粧檯的抽屜,空空如也,裡頭的信件、日記及私人物件都不見了!這又教他收回松了的那口氣。

    江野覺得事有蹊蹺,或許以菱在和他開玩笑,一個不好玩的玩笑。

    他走回自己房裡,希望推開門以菱就在裡頭給他一個驚喜。推開房門後、他一眼就看到那個驚喜,一封躺在床頭櫃上一隻水晶花瓶旁邊的信,他呼吸困難的拿起來一看,是以菱娟秀的筆跡,上面只有三個字——給江野。

    江野抖著手急急拆封,抽出信紙,信紙裡簡單的幾段話:

    江野:

    佛家說:“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我今日多有體會。

    在感謝你多年深情厚意的同時,也正是我該離去的

    同時!感情走到這步田地,雖不甘心,也只能徒呼奈何!

    學著去愛某個人吧!別再任愛情和你擦身而過。也

    不用費心找我了!如果一切無法改變,找到我也只是徒

    增惘然。

    最後,除了祝福你,還祝福你所愛的人們。

    以菱匆筆

    就這麼幾句話,她就把一切結束了!

    江野不敢置信地瞪著信,一再展讀,重複展讀,而後他渾身乏力的癱坐在床沿,老天爺,他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罪,竟逼得她必須走上不告而別這條路!老天爺,他究竟使她陷在怎樣進退不得的境地裡啊!

    以菱會到哪裡去呢?能到哪裡去呢?他開始肅清思緒努力思索,該由何處著手找回她呢?他匆匆回到她房裡尋找蛛線馬跡。結果只在垃圾桶內找到幾張揉得皺皺的紙張,他攤開並撫平它們,內容都是完整或不完整的一段句子:

    如果愛情如人們所說是一種神奇

    用此生和你談一次戀愛卻成為遊戲

    就讓一切化為塵泥

    唉!誰教我信仰了愛情也信仰了你

    從此沒有希冀不再相欺

    怨相遇怨情種怨癡迷

    誰來聆聽我的纏綿曲

    仔仔細細的、反反復複的、驚心動魄的,江野看過一次又一次,痛苦再度控制他——看你讓她承受了什麼?他把紙片抵在心口,深深切切的自責。

    江野咬著牙發誓,他一定要找到她,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給她滿心滿意的愛情,貨真價實的婚姻,甚至一大堆孩子,他絕不會讓她再有“怨相遇、怨情種、怨癡迷”的慨歎,他會陪她聽一輩子的“纏綿曲”。

    是了,當務之急,他必須找到以菱,給她一切愛的告白;愛的保證,給她她一生缺乏的“愛與信任”。

    當所有事情都想通了,他不再瞢懂,不再躊躇,相對而來在心中嘶吼呐喊著的只有一件事——他必需找到以菱。一個他愛之深、戀之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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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20:14
第九章

    畢業後的三、四年間,以菱是在且喜且憂的狀態中度過。

    幾年內,她投注於競爭激烈的服裝市場,做個專職的服裝設計師。

    起先,她由助理做起,一年後,因她的設計才華使她在公司中嶄露頭角,她迅速竄起,升任設計師,直到設計課課長。

    江野在為她高興之余,餘不忘記椰揄她和他一樣的“不務正業”。

    其實。這時的江野早就是一家建築公司的老闆了,他正野心勃勃、自信滿滿的為他的事業打基礎,希望能在建築界闖出一片開闊的天空。

    然而,在這種雜晃交錯的忙碌時空裡,兩人又開始三天兩頭碰不到一次面,就算碰到了,也只是各就各位的各睡各的。

    常言道:“情到濃時反為薄。”以菱不免要忖思,她和江野的感情是否也走到這個境地來了。他們倆儼然老夫老妻的同居多年,差就只差江野的一個“愛”字及名媒正娶。

    以菱更常臆測的事實是——江野不敢給她承諾絕不僅止于他母親對他的傷害,或者,他也會擔憂他的家人能個能接納她這樣的媳婦——一個除了對他的愛,其他一無所有的孤兒。

    就在以菱剛過二十八歲生日後不久,她的噩夢成真。

    江英濤——一江野的父親秘密席捲至她的公司,唐突的邀請她共進午餐。以菱早就預感宴無好宴,四年多前的話題又將捲土重來,這一次可能會淹沒她。

    用餐中。江英濤一直用莫測高深的眼光評估她,那眼神並沒有太多尊重。她劈頭第一段話便是,“幾年不見,你更會打扮,也更世故了,你相當有本錢,難怪小野為你癡迷了這麼多年!”

    “開個價碼吧!那幢房于已不適合再讓小野金屋藏嬌了!”他又說。

    以菱一愣。價碼?金屋藏嬌?他是這麼看待他兒子的感情嗎?他可一點都不掩飾他淡漠語氣中的輕蔑。

    以菱清清喉嚨,艱澀的開口。“你未免把你兒的感情看得太廉價了。”

    “不,夠昂貴的了!”江英濤深沉的逼視她。“除了現今等你獅子大開口之外,江野在在你身上已浪費太多年,我只是沒料到你也會在他身上耗這麼多年工夫。長久以來我可以不聞不問,不過江野的奶奶健康愈來愈差,她也愈急著想抱曾孫子。我可不能任他再胡鬧下去了。”

    她揚起眉瞪視這個把她最珍視的愛情視為胡鬧的男人,僵硬的問:“為什麼反對我?”

    他眼中浮現不耐說:“多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你不適合江野。”

    “為什麼?多年前你並沒有很確切的說明為什麼我不適合江野,多年前你也不曾要我開‘價碼’。如果你肯定要我放棄江野,總要給我一個放棄的理由。”

    江英濤躊躇一下才說:“最起碼——一你們成長的環境不同,合適條件就不多。”

    以菱冷笑,“何必如此拐彎抹角?你可以直說我沒有配得起你們江家的顯赫家世。”停頓一下,她忍不住反問:“馬伶俐是你期望中的兒媳婦嗎?”

    換江英濤表情愕然。“你也知道馬伶俐?”

    她興災樂禍的點一下頭說:“見過一次,她和你女兒江心一起,在江野的大學畢業典禮上。”

    “小野真夠胡同!”他氣憤的輕拍桌面,隨即冷卻表情自持的說:“你知道了也好!馬伶俐一直對小野情有獨鍾,只要小野點頭,我們兩家就馬上辦喜事!”

    以菱臉色瞬間刷白,好半晌,她才露出一個不敬的笑容來掩飾眼底深沉的絕望。她說:“很好!那麼你可以去叫江野點頭,如此一來咱們也可以省略談‘價碼’的麻煩。”說完,她拿起皮包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坐下,江小姐,事情還沒談清楚。”江英濤按住她的皮包,兩人眼光對峙著。

    最後是以菱無奈的坐四座位。

    一抹潮紅染上江英濤的脖子耳朵,他惱怒的說:“我只是想要解決問題。”

    “你想要解決的是你的問題。”以菱譏消的說。

    “不幸的是,你是我問題上最大的問題。”江英濤不甘示弱的低聲嘲諷。

    這教以菱有股也想捶桌子的衝動。

    “對不起,我抽根煙。”以菱說著,抖著手由皮包拿出一包為客戶備用的香芋,抽出一根笨拙的點燃,一向不抽芋的她連嗆了幾口之後,才邊咳邊找到聲音說:“我不是任何問題的癥結,你何不去問問你兒子他的想法?”

    “這點我才是當局者迷。”

    “我不知道他迷戀你哪一點?”江英濤略做停頓的讓眼光掠過她姣好的臉龐,他不能否認如果她是出生在好家庭,和江野會是極出色的一對。可惜,她不是。他惋惜的歎口氣,使出撒手銅,“但我可以肯定他不愛你!”

    江英濤看著她的臉色霎時呈現慘白。知道他用對招數,他忍著心中的婦人之仁,決定再多說一些斷了她和江野綺夢的話,“相信你這麼聰明的人不會錯把‘迷戀’和‘愛’當成同義字,江野是我的獨子,他的個性我可以說是瞭若指掌,假如他愛你,絕不會和你交往這麼多年,同居這麼多年,連家門都沒有帶你進去過。如果他愛你,他一定巴不得讓你早早熟識我們,好把你迎娶進門。以他的個性,就算我和他奶奶再怎麼反對,只要真心愛你,他一定會排了全力和你結婚,再想辦法讓我們接受你。”

    以菱低垂著睫毛,眼睛茫然的定在桌上某點,沒有吭聲。

    江英濤乘勝追擊,他繼續毫不留情的分析,“你是個聰明人,你不能由他身上獲得什麼結果——當然,除我說的‘價碼’。而一個女人的青春有限,你何不真著你還年輕貌美,去另覓對象!”

    “最近我會老得很快!”她昂起頭澀然一笑。這個笑容楚楚可憐,反而莫名的牽動了江英濤某根神經。

    以菱在椅上挺直背脊,過了許久才滯重的繼續說:“你的意思已表達得十分清楚明白,給我一些時間考慮好嗎?我可以順便想想我值多少‘價碼’!”

    隨著這句自嘲,她並不意外再次看見江英濤臉上浮現的輕蔑表情。是啊!他已經把她定在某個貪婪的角色上,而她也可以順著他編派的角色演上一簇戲。不過,他不也該為他的勢力得到一些教訓嗎?

    以菱悲哀想著,脫口就說:“我覺得你稱不上瞭解江野!至少,我知道也體諒他不給我承諾的真正理由,而你則不然。恕我冒昧問一句,你懂得什麼是愛情嗎?”

    她苦笑著邊嘲弄他,“想必你不懂吧!你這種人看來就是一副巧取豪奪、膘悍無情,沒有半點感情因數的人。”她又頓了一下,疲憊的按壓額頭,她一向厭煩這種戰爭,也想儘快結柬它。“也許你說對了,江野壓根兒不愛我,因此你和江老太太根本不必擔心我會進你們江家的門辱沒了你們、不能否認江野對我是有點感情存在,畢竟在一起這麼多年,但如你們所想的——他只是豢養一個情婦、一個午妻,等他找著其正的好對像,例如某個門當戶對;例如某個湊巧不姓江的女人,他就會定下心來乖乖結婚,幫你們養上一大群白白胖胖的孫子或曾孫子,而屆時,江以菱自會悄然引退。放心,真的,這些規矩我都懂,也會遵守。”她提起精神,抬高逐漸無力的語調,直視江英濤又說:“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奉勸你,江先生,如果——如果有這麼一天、江野找到他真心愛著的女人,求你,別再堅持所謂的門當戶對吧!由古至今,鮮少人人富過三代;金錢、名聲、地位、面子,都只是一塊你扛著嫌累贅,卸下又怕門面沒遮掩的板子!何苦呢?你扛了一輩子不嫌累嗎?你還想讓你的兒子繼承這塊板子、永遠遮掩在它的陰影下嗎?對不起,也許我沒有說這些話的權利,可是我只想求你讓江野輕鬆過活吧!你若干涉太多、也保不定有一天你會忽然發現你失去了一個好兒子,對不對?”

    江英濤沒有說話,心中卻閃現某種激賞又慚愧的情緒,他凝視她坦然又無奈的眼光半晌才說:“江小姐,我和江野的奶奶都希望處理好這件事,我們也真的願意給你一些補償。”

    “我已經說過,金錢並非萬能的。不要急於逼迫我,難道你真的沒有考慮過江野若知道你是用這種方式來結束他多年的感情,他會怎麼想?”以菱淒苦的問。

    “也許,他會感謝我!”江英濤慢吞吞的思索了一下,才堅決的說:“你有沒有想過,小野也許正陷於不知怎麼開口結束你們這段感情的窘境中?!你應當知道,馬伶俐仍在等他。江心就曾對我提過,他們最近走得十分勤快,可能真的喜事近了,而江家和馬家結親家,一直是我們這些長輩的殷切希望,因此我不得不十分抱歉的希望早早結束你和小野的糾纏。”

    聽完江英濤這段話,以菱震驚的癱在座位上!他可真是趕盡殺絕啊!是嗎?是嗎?江野和馬伶俐最近走得十分勤快,為什麼她竟被蒙在鼓裡毫不知情?還得由江野的父親口中證實S這不是太冤了嗎?老天爺真的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嗎?

    她托住頭抵在桌上,胃猛一陣翻絞!又來了,又來了,連胃痛也來攪局了!

    “江小姐,你不舒服嗎?”江英濤望著她白裡透青的臉,開始心軟,他急急的問。

    “沒事,真的,我一時還死不了的。”她虛弱的搖晃著頭,咬著唇慘慘輕笑;沒有哪個神智正常的人在知道自己被所愛的人背叛了之後還會舒服的。她猛甩一下頭,毅然推開椅子起身說:“我也該回去上班了,江先生,恕不奉陪!”

    他看著她咬得微滲出血的唇,猶豫著該不該要他訂個期限?她現在除了唇上的血漬,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同情心抵不過他快刀斬亂麻的決心,他狠下心重複,“你幾時可以給我答覆?”

    “什麼?”她仿佛神智不清的看向他,驀然記起什麼似的說:“喔!價碼嗎?還是我幾時可以離開江野?對了,對了,這兩者都很重要,兩者都是重點!讓我考慮考慮,我必須考慮考慮!”

    她朝他神經質的一笑,挺直背脊,沒理會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轉身離去。

    以菱不在乎她呈現在江英濤面前的腳步是多麼蹣跚滯重,她的表情是多麼茫然,提醒她自己還是活著,還在呼吸的感覺是來自她那翻騰不已的胃及扭絞不已的心。

    隔天,她搬出和江野共有的大房間,把自己暫時安頓在另一間離江野房間最遠的客房裡,她決定探知除了佔據江野床上一隅外,她此時此刻在他心中還佔有什麼地位?

    可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慘敗、江野幾乎默認了她這種安排,他又簡單的問她搬出原因,並相信了她找到最方便搪塞的一個理由。她為他的毫不在意傷心,卻無法拉下自尊收回這個衝動的行為。

    她想念江野,也想念那張白色的圓形大床,在那個只屬於他倆的私密空間裡,他們曾分享過多少歡笑與喜悅啊!

    然而江野的態度無疑在向她宣告,要不了多久這屋子就會換女主人了,一切都不再屬於她了!或者,一切本來就不曾屬於過她,對這屋裡的人事物而言,她一直像個過客,她自嘲的想著她甚至連追問江野感情動向的權利都沒有,她是那麼那麼的名不正言不順,她能計較什麼?

    之後的日子,這些問題一直纏繞困擾她的生活,那像是一個她無法走出的陰影,她簡直是在風和居裡苟延殘喘!時常半夜裡,她額汗涔涔的由睡夢中驚醒,然後坐在床畔等待天明——或幻滅——的真正到來,她放任思想緩慢切割她的心。

    而處於這種沒有婚姻就已分居的可笑狀況中,江野根本無從得知、無從領略她的痛苦。忙碌的江野偶爾和她碰面,仍會驚心的追問她的蒼白消瘦所為何來?可是她的求助無門及壓力,使她只能冷淡以對,再加上她對江野與馬伶俐兩人關係的猜疑,更使江野動輒得咎。她明白江野雖困擾於她的沉默憔萃及愈來愈常爆發的無理取鬧,卻也礙於她的拒絕溝通而深感無能為力。

    就在距離和江野父親會晤後約兩個月,她終於勇敢的對江野提出“分手”,艱難的去碰觸“分離”。在接觸到江野那震驚又無法置信的表情時,她多想沖上前去擁抱他,求他替她收回那些教人椎心的字眼!那些字眼一旦出口,就像宣告了他倆愛情的死亡,也等於宣告了她自己的死亡。

    有時以菱在風和居裡長夜枯等,茫然四顧,突然就質疑起自己的存在價值。她會乍然覺得她已在風和居中借發呆來等待江野已有輩子了,而這輩子是如此浪長難挨!有時她更驚覺她連等待的理由都沒有了。

    這些乍然而生的想法卻教她猛然醒悟自己是錯在哪裡。她開頭離譜的以為自己能無所求的和江野過這種生活,其實她內心潛在著許許多多對江野的要求,歲月教會了她貪心!她以為她的出發點是為愛奉獻、是高貴情操,結果她仍無法掙脫人類愛恨嗔癡的這些本能。

    她貪心的想要江野的愛及——江野的承諾。

    她下了賭注也輸得淒慘,結果全部落空:沒有“結果”。

    是啊!她就像作了一場漫長而荒唐的夢,夢醒時兩手空空。

    是的,這就是江野和江以菱一團混亂又不知所終的感情故事!這也正是江以菱為什麼站在落地窗邊發呆的原因。

    一個老掉牙的愛情故事!一個無可奈何的愛情故事!

    一眼瞥見躺在桌腳的吉他,她拿起它—一她此生最忠實、最不可能背叛她的朋友,微抖著手,她撥弄琴弦暗啞的唱:

    如果愛情像人們所說是一種神奇

    用此生和你談一次戀愛卻成為遊戲

    就讓一切化為塵泥

    唉!誰教我信仰了愛情也信仰了你

    從此沒有希冀不再相欺

    怨相遇怨情種怨癡迷

    誰來聆聽我的纏綿曲

    “怨相遇怨情種怨癡迷,愛情褪色時,誰來聆聽我的纏綿曲……”她恍恍惚惚、心裡迷離的唱著,反復唱著,直至歌不成聲,直至開始哽咽!是了,這就是她最不希望發生卻終於發生的感情寫照!她又再次任淚水在她的臉上氾濫。

    門悄然無聲息的被推開,站在門邊的江野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久違了的景象。

    昏暗朦朧燈光下的以菱,一如多年前初識時那般纖秀美麗,然而蒼白與憂鬱也不減當年,頰上的淚痕又顯現她多年不見的消沉。

    江野倦怠的扯了扯系得過緊的領帶,一大堆工作加上一大堆應酬等於一大堆疲憊。他恍惚的回想他有多久不曾聽到她清晰柔美的歌聲了?他開始捕捉她的聲浪,“怨想遇怨情種怨癡迷……”這就是她現在的想法嗎?

    怎麼做才公平?他時常們心自問。將近八年,她死心塌地的跟他;她二十八歲了,一個女人有限的青春歲月全交付在他手上,如果他還有點良心,早該娶她過門了,差就差在他畏懼那種想法。

    自認不是遊戲人間的類型,他卻矛盾的不想接受婚姻這副枷鎖。她在逼他做抉擇——一給她婚姻或失去她。而她愈苦苦相逼,他的情緒反彈就愈高。猶記兩天前的夜裡。她留下冷言冷語:“放我走吧!你不能愛人,你最愛的只有你自己。”

    兩天來他反復思量,愈想愈糊塗。他害怕他真的變成她說的那種人,害怕像他母親一般的自私無情!他也思索是否該對她表白他對她的愛?

    更然而止的吉他聲阻斷他的思緒,以菱發現他了。

    江野把西裝外套丟向距他較近的沙發,臉色複雜的幾個跨步走到以美面前。一發現桌上的空酒杯,他怒氣油然而生,沒好氣的指責她,“怎麼,改行當酒鬼了?”

    以菱表情漠然的反擊道:“大情人難得早回來,如果看我不順眼,可以明說,別一進門就找我開火。”

    放下吉他,她想從容的起身,卻不勝酒力的又顛撲了一下,她頭重腳輕的扶住沙發椅背。

    “坐好!”江野租野的把她壓回椅上說;“我們談談!”

    “哦!要談嗎?有什麼可談的嗎?”她朝他露臉一笑,那是個充滿譏諷的笑容。“要談哪一個?你的青梅竹馬馬伶俐嗎?還是那個某大建材商的妖嬈女秘書?呃!對了、對了,剛剛我才接到一個叫豔妮還是燕妮的打電話來找你、聲音嗲聲嗲氣的迷人至極,她要我轉告你……呃、你知道哪裡可以找到她。”她臉湊近他,眼睛醺醺然的緊盯住他,語調神秘的追問;“她們的床上功夫很好嗎?”

    “少發酒瘋!”江野厭惡的攫住她的肩膀搖晃她,搖得她牙齒吱咯吱略響。

    “別搖!求你別搖,我……我頭痛,我想吐!”他放開她,她臉色發青的跳起來,踉踉蹌蹌的沖往浴室,門開得太急,門極反彈敲了她一記。

    “活該!”門合上時以菱聽見他在她身後幸災樂禍。

    她吐個痛快步出浴室時,她希望自己能變成隱形人,隱回房間去,再不必面對兩人的劍拔弩張。

    “別想溜,過來坐下喝杯茶。”江野聲音緩和不少,他端了杯茶水,好整以暇的站在沙發旁。

    以菱謹慎的瞥他一眼、唉!他略帶笑意的臉龐及頰上的酒窩,教人渾身虛軟。她抗拒著他的笑容和偎進他懷裡感受他體溫的衝動,端起他放在桌上的茶湯猛喝一大口,並幾乎燙死自己。

    她咋咋舌,只感覺反胃,她抱緊肚子苦撐。

    “你又怎麼了?”他觀察入微的問。

    “沒什麼!”她倔強又簡短的說,眼睛固定在茶杯上不看他。

    “你這邊額頭有點腫。”他關切的摸摸她的額頭,敏銳的感覺她縮了一下。

    “有什麼話要談,就快談吧!”她語氣仍是淡漠。

    她半晌,江野突然抓住她的小下巴,讓她面向他,冷冷問道:“你最近很彆扭,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以菱機械化的一笑,“還能怎麼樣,放我走吧!”

    “和我共同生活真的讓你這麼不快樂嗎?”他落寞的問。

    她垂下濃密的睫毛,不忍見他的落寞。“我快樂過,能獲得你的青睞,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快樂、最最幸福的女孩。真的,我無法抹殺你曾給過我的一切,它們將是我此生記憶裡最甜蜜、最珍貴的一部分。可能,是我錯了,我開始貪心,我想要你所不能、不想給我的一切。是我錯了,下賭注時,我以為我能等,等你給我一個承諾,一個平凡又完整的家!”她哽咽一下,淚水開始順臉頰落到江野的手背上。“可是我錯了,我們都錯了!這麼多年過去;你不曾適應我的愛情,不曾考慮我是一個平凡的女人,也會有平凡的渴望,真的,我最近才幡然醒悟,我們都錯了!”

    “你以前沒有提過這些,我也事先說過不可能給你這些,你為什麼還要跟我?”江野捏緊她的下巴,表情陰鷙、語帶責備的提醒她。

    “當時我年輕!”她不顧疼痛的睜大眼睛直視他。“年輕到那麼瘋狂炙烈的感覺對你的愛,我以為我的愛可以克服甚至掃除你心底存在的陰霾,可是我錯了,不是嗎?你母親是你今生今世的夢魔,她將緊緊追隨你,直至你沒頂,你……你根本沒有愛可以給我,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

    在她一迭聲追問下,他惱怒的鬆開她,並憤恨她拿他的母親來大作文章。也許,她想離開他的真正理由是另結新歡吧!他不是有好幾次看她和唱片公司那個唱片製作人小葛有說有笑的通電話,甚至小葛還曾到風和居來接她出去過幾次,美其名為談公事,誰又能保證不會變成談私事?!

    突生的妒意,讓他蒙閉心智說話。他陰鬱的瞪視她說:“你不用大肆渲染我對我母親的感覺,我承認你說的沒錯,我是一個純然自私自利的人,長這麼大我最愛的人除了自己就是我的家人,而你什麼都不是!你既不是我,也不是我的家人!”他看著她面色如灰,有一刹那想急急收回自己的口不擇言,再見她瞬間面無表情,他重燃怒火的攻擊道:“而你不自私嗎?想必你急於離去是為了你自己吧!小葛是你另結的新歡嗎?”

    真是致命的一擊,以菱臉色已幾近灰敗,痛苦像帶毒的長矛刺穿她的心,江野啊!江野,真枉費了這麼多年的相知相惜,他難道真不明白光他這一段話就能教她萬劫不復嗎?

    她低頭緘默著,不知時間流逝多久;幾秒鐘、幾分鐘、幾天、幾月、幾年,甚或是千千萬萬年,她都不會在乎了!

    她開始有感覺時,是費力的想收回不爭氣的眼中氾濫開來的淚水,她木然的透過表情陰暗的江野看向不知名的地方,平平的說:“隨你想吧!一切事情都清楚了,明天我會收拾好搬出去!謝謝你多年來的照顧,欠你的,我會想辦法慢慢償還你!”

    她冷靜而客氣的說完,掠過他身邊,步履沉重的反身往樓上走去。

    江野聽得出她話中的苦澀與決心,他站起身迅速的攫住她的手腕,莫測高深的說:“截至目前。沒有哪一件事是清楚的,我不會如此輕易放你走掉。”

    “你無權強留我!”她憂傷的徐徐搖頭說:“我是我自己身心的主人!”

    “錯!我會讓你知道誰才是你身心的主人!”話聲萬歇,他就以迅雷之勢把她擁進懷裡,嘴唇堅硬又獨斷的覆上她的。他撬開她柔軟的唇瓣,她可以感覺他嘴內熟悉的澀澀煙味。

    以菱的頭腦急急敲起警鐘,她在他懷裡掙扎不已,“不,我不會再要你!”

    “我會讓你明白你有多想要我!”江野用他熟練又徹底的吻驅趕她的理智,他拉她緊揚他,並感覺她逐漸屈服的回吻他。

    “你也想念這個!”他可惡的輕笑,手探進她寬鬆的棉質罩袍裡解下她的胸衣,一邊將她按倒在沙發上,並覆上她。

    他移動身體直到他們密合為止,然後他抬頭親吻她雪白儷脆弱的喉嚨、鎖骨,下到裹著棉布的飽滿胸部,溫柔而嫺熟的挑弄,直到它們因濕潤而呈現自然的形狀。他騰出一隻手,不客氣的探入她的罩袍下,找到她最敏感的一點,看她在他手下輕喘、扭動!

    “仍是這麼熱情!”江野輕聲嘲弄她,黝黑的眸中閃著熾熱的火焰。“你是要我的,說你仍想要我!”他加重手的壓力。

    “我……我要你!”她在他身下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又向他屈眼了!然而。有何不可呢!明天她即將離去。明天起,她也只能“坐念素心人”,並獨自慨歎“佳期渺何處”,有何不可?就當它是一個紀念,臨別的紀念。她再次壓抑想哭的衝動反手攀緊他。

    “我渴望你!”江野在她耳際低哺,然後突兀的起身抱起她,迅速有力的快步邁上樓,將她放置於他的白色大床上,用令她為之屏息的熱切眼光燃燒她。

    經過這麼多年的同居生涯,他仍無一刻或忘她白皙柔軟的身軀緊貼著他的溫暖感受、甚至值此冷戰多日的時刻,他仍無法克制腹部那股熟悉的騷動。

    他低咒著該死的欲望,卻迫不及待的把她的罩袍撩至腰際,解放她,也解放自己,他趨前就她,一弓身便進入她的溫暖中。

    江野的全然爆發引起她一陣不適的呻吟。他警覺的慢下調子,朝她神秘的微笑著,那性感的笑容教她渾身虛軟。他固定住以菱的頭,再次佔據她柔軟的芳唇,找到他們一向熟悉的旋律開始緩緩舞動。

    以菱拱向他、回應他,指甲掐進他結實的背部仍不自知,兩人複燃的激情一發不可收拾。他們一起移動,尋到那和諧又古老的節奏。隨著他每個深入的動作,她感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成為他的一部分。她竭盡力氣包容他、纏繞他,似乎害怕不這麼做,她很快便會被挪回空洞中。

    他加快速度,然後兩人一起蕩過喜悅的邊際。

    “以菱,我愛你,我愛你!”

    幾句話隨著江野獲得釋放的低喊在她耳邊模糊的迴響,她迷迷糊糊的偏過頭,沒看見江野的表情!他沉重的僕伏在她身上,頭埋在她的頸際,他倆依舊相連的身子讓她感覺絲毫的真實感!可是她的心智在酒精及激情的作用下,似乎疲累不堪,她仍兀自懷疑著剛剛那些話是不是她的幻想?

    以菱不敢在神奇的此時追問他,她寧願把握兩人安逸寧靜的片刻。她倦極的合上雙眼假寐,才一下子便向睡神屈服了、最後一個閃過她腦海使她不安的念頭是——她已經一個多月沒服用避孕藥了。

    江野撐起身子翻過身,在她旁邊躺下,由她合著的長睫毛及均勻的呼吸聲,可以斷定她已沉沉入睡了。而他仍兀自震懾於剛才那幾句表白,終於說出口的話讓他沒來由的一陣輕鬆,可是他表白的對象正呼呼大睡,又教他甚覺懊惱。

    江野苦笑的瞥向她穿在身上的淩亂衣物,這陣子他渴望她渴望得剛剛差點強暴她。

    他拉過被子為她蓋好並扭暗燈。讓她好好睡一覺吧!並樂觀的希望他明夭已想到一個可行的——不,應該說是完美的解決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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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9:51
第八章

    以菱算著日子一天一天溜去,更覺自己愈來愈依賴江野。自從上班收入穩定後,他開始要求她辭去固定兩家餐廳的演唱工作,要她把心思貫注在學業上。當時。她曾力爭說:“我總不能用你的錢來完成學業吧?”

    江野就曾用不耐煩的語氣回答她:“你真是客氣,就算普通朋友也有通財之義,更何況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還有你不覺得很吃力嗎?大四該忙的事更多,又是畢業展、又是論文,你還是專心上課,不然大四被當掉就難看了!”

    瞧他玩笑似的說,雖然不無道理,可是心中難以平衡的以菱,頑固的不想贊同。

    最後江野無奈的妥協在她昂揚的下巴上。“好吧!頑固的女人,別等到為你的頑固付出代價時才後悔,乾脆就說學費是我借你的吧!將來你變有錢人時再還我,這總可以了吧?!”

    以菱似笑非笑的瞅著他說:“如果我永遠都成不了有錢人呢?”

    “那就永遠不必還了!”他故作大方的說。她則杏目圓瞪的啐他!

    隔天,他武斷的陪她辭去工作。她只有屈服的份。

   

    四季的交替十分快速。戀人的日子過更是特別快。

    當春天悄悄降臨大地,江野已經是建築公司中的大忙人,他愈受公司器重,兩人相處時間愈少。

    這天,他到工地去做實務施工,拖了一身灰塵,奇跡似的在正常時間下班,神采奕奕。神秘兮兮的對在廚房料理晚餐的以菱說:“待會兒給你一個驚喜。”匆匆偷得一吻,便鑽進浴室去了。

    晚餐過後,兩人坐到小客廳,以菱扭開新添的電視機、江野看看又走過去按掉開關。“無聊,看這種肥皂劇。”

    這似乎不是一種好夜晚的開始。以菱撇扭的說;“你才知道我無聊,我就是靠看這種肥皂劇打發無聊的。”

    江野嘲弄的看看她,“火氣這麼大。”

    江野抓過她的手,讓她跌坐在自己腿上。“小姐,我知道最近我忙得少時間陪你,不過,你該講講理啊!我是在工作,不是交女朋友。你瞧,我整天忙得髒兮兮、累兮兮的,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子啊!凡事開頭難,我現在不加緊努力,過十年我都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

    她軟軟的倚在他身上,半晌才怏快的說:“我真的很不講理哦!”

    “沒關係,只要不變成習慣就好!”他摩挲她的掌心,寬宏大量的問;“最近功課上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她邊說邊輕撫他下頷胡碴,猛記起什麼似的興奮的說:“對了,你剛說有什麼驚喜要給我!”

    他笑笑的摸摸她的臉頰。“差點忘了。”

    還是神秘兮兮的,他踱到製圖桌上拿起一圈圖回來坐定。

    “這是什麼啊?你的建築圖嗎?”

    再次把她攬人懷中,江野得意的笑說:“還記不記得你曾擁有過的那張圖片吧?還記不記得你提過的那一間一間造型各異其趣的房子啊?這張景觀圖是我利用上班空當畫成的。當初你擁有的是圖片,而今我可以把它變為真實。以菱……”他語帶狂熱的擁緊她,“我會幫你造這麼一座宮殿,也許它稱不上富麗堂皇,但它可以永遠為你這風擋雨。可以使你不憂不懼的在裡頭等我—一”

    以菱感染了他的興奮,眼眶卻突然濕潤起來,喔!江野,你又在為我創造另一個奇跡了!可是,現實和理想的差距是遙遠的,她不免會憂心這只是個狂妄的夢想。她問:“你哪來那麼多土地和金錢呢?”

    “別擔心,我爺爺是個精明的投資者,他臨終前兩年買了好幾筆土地,離這裡不遠就是一塊占地約兩千坪大,至於資金,我說過爺爺留給我一筆為數可觀的信託基金,可以拿出來用,如果再不夠,可以找我父親投資一些,這樣算算,應該夠了!”江野興致高昂的分析著。

    “不行——你若真只為了我而造這麼一棟房子,我承受不起,我寧可住這又小又溫暖的公寓。”她執拗的環視室內。

    “這當然也是為我自己啊!假設我們將這兩千多坪蓋個幾十棟別墅,推出後如果得到好評,那我們不但有自己的房子,還可以賺回一筆錢,甚至可能打響我在建築界的知名度,之後,我便能展開連串的建築事務,這不是一舉數得嗎?”他指了指畫面,有條理的分析給她聽。

    以菱默望他良久,感歎道“你口才這麼好,該再兼職做房屋銷售員了!”

    “說不過別人就挖苦人,女人——”江野搖頭歎息。“難怪,孔夫子說‘唯小人與女人難養也’。”話聲方落,以菱粉拳已經捶了下來。

    他抓住她的手,箍緊她,並快速在她嫣紅的唇上印下一吻。

    “江野,你覺得你快變成黑人牙膏了!”以菱在終於能夠順暢呼吸時說:“既然你如此熱愛建築,當初就該學什麼土木工程或建築工程,幹嘛讀美術系?”

    深思半晌,江野才徐徐的說:“也許,這和你當初與我談過的一席話有關,問題就出在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太大。當然,如果我想在純美術發展出自己的一片天空,未嘗不可,反正我不愁吃、不愁穿。但上次送那幅‘Baby’去參加法國秋季沙龍沙龍鍛羽歸來之後,給了我某種啟示——純美術的路子不是人人走得起。除了有錢有閑,還得天賦加努力。走上建築這條路子,並不代表我放棄純美術,只是深感我除編造空中樓閣之外,還可以製造一些具體的樓閣。”他幽自己一默,然後拿她打趣道:“你不能否認一個學過純美術的人。審美觀念往往會比較提升,到少,你是我讀美術系時,審來最美的小東西。”

    說著,他的手已用她無法察覺的快速度輕解她的胸前的扣子。

    以菱拍掉他的手,笑著閃躲。“又不正經了,我們正在討論事情呢!”

    “正經事討論完,當然該討論一些不正經的事羅!”江野再次抓住她緊樓在胸前,一手輕搔她的後頸,一手在她胸前逗留。

    以菱渾身虛軟的貼向他,不再反抗。

   

    一眨眼,鳳凰花開,畢業季節又將到來。

    野心勃勃的江野,正如火如茶的展開他的建築計畫。他本想先帶以菱去看看那一片土地,但由於她畢業這一段時間實在太忙碌了,於是他決定把驚喜挪後。

    而當他絕口不再提蓋房子的事情,以菱也不去問他,反正一切他自會安排,她自知這些事不是她能力所及的。

    這期間,以菱仍一直撥空回仁愛之家探視高婆婆。她幾乎不想承認高婆婆幾近風燭殘年,健康更是每下愈況。江野後來只曾再陪她回去仁愛之家一次,高婆婆卻一直好記性的反問她:“那個江先生怎麼沒有一起來啊?!”

    而她總是回答她;一他忙!”

    最近幾次高婆婆更是會忽然用那雙滿是皺紋和老人斑的手顫巍巍的握住她的手說:“婆婆大限將至,能看你完成大學學業也該心滿意足了!那個江先生人看來很好又優秀,如果你愛他,可得好好把握啊!”

    每每聽完高婆婆這段得複的話,她心中就湧上一片苦澀,她愛他,他可不儘然愛她,雖然經過這許多年,感情已培養出某種程度的默契,他仍是連開口說一個“愛”字的誠意都沒有,而她一直覺得江野對她有所保留,或者因此她才更覺神傷吧!

    當下她也曾不依的用玩笑語氣對高婆婆說:“我愛他,他可不儘然愛我,您別亂點鴛鴦譜了。”

    婆婆總用令以菱驚訝的肯定語氣說:“他是愛你的!你們現代的年輕人,個個看似耳聰目明,其實,每個都像活蹦亂跳的睜眼瞎子,沒什麼事婆婆婆不是看得明明白白。”她斬釘截鐵的拍拍她的手說:“倒是你,在孤兒院裡脾氣很扭了,可別用忸脾氣把這麼好的年輕人給嚇跑了。”

    以菱沉默著,不想再潑她的冷水。

    這便是一個多禮拜前,以菱和高婆婆的對話。

    而這天,她老是覺得眼皮東跳西跳,心神不寧。她不安的上完課,迫不及待的回到住處,電話聲正尖銳的響著。她幾乎被嚇得跳起來抓電話。待發現沒人應聲電話就斷了,她神情怪異的放下話筒,按下電話答錄機,先是江野的留話,說他不回來吃飯;接下來是一段不太熟悉的聲音。“喂!我找江以菱小姐,這邊是台南XX愛之家,麻煩的轉告她,高院長已于日前去逝,近日將舉行公祭。高院長臨終前有交代物品要給江小姐,請江小姐盡速與院方聯絡。謝謝!”

    以菱仿佛被雷殛般的失了神智,她瞪視那具沒有生命的機器,它們正在傳達某個曾經存在的人的悲哀訊息。

    高婆婆死了、高婆婆死了,她唯一的親人死了,雖然早知道這一天的迫近。但她怎能一下子就接受高婆婆死亡的消息。不、不、不,她就是執意不去相信。

    步履蹣跚的她,靠著牆不知站立多久,直到再也壓抑不住淚水。她緩緩的滑下牆,倚著桌邊交抱雙手,前後搖晃著她感覺冷。高婆婆、高婆婆!她在內心叫著,淚水在臉上滂沱。

    江野進門時,看到的正是這副樣子的以菱,只是淚痕已幹凝在她頰上。

    以菱畢業的這個夏天,當可稱“多事的夏天”。高婆婆去逝帶給她的傷痛,已由更多的忙碌取代。她除了準備畢業作品及論文之外,也在準備進軍就業市場。

    但這個夏天,她確實又蒼白消瘦起來,胃痛也發作過好幾次,看在江野眼中,他深覺無能為力。

    江野不知道以菱蒼白消瘦除了高婆婆的故逝,還有另一個直接原因—一江野的老奶奶及父親江英濤,曾秘密到公寓找過她。他們兩人很直接的表示他們的來意。他奶奶是基於某種根深底固的古老觀念反對同姓的人在一起,他父親則更直接的說她不適合江野。她依稀記得奶奶用的是可憐又堅定的語氣,父親則用精明又務實的語氣,兩個人說得她胃直抽痛,心直顫抖。而且頭痛欲裂。她也依稀記得自己很犀利的回了江野那個律師父親一些話。但這些,她現在一回想就希望它只是一個噩夢。

    最重要的事是,她堅持著沒有答應他們任何威脅利誘、他們說她不知羞恥也好,說她死皮賴臉也好,她是不會先放棄江野的。

    只是現在走一步算一步的做法,卻又讓她惶惑不已!如果江野的父親、奶奶對他施加壓力,他會怎麼做?如果有一天江野厭倦她,她該怎麼辦?

    有時茫然回顧,以菱會突然升起生活該怎麼過下去的恐慌!只有忙碌,她用忙碌來彌補江野的感情無法填及的內心空洞。

    這就是雅真所謂“浪漫”的同居生活。

    那是一個周未午後,江野由外面興匆匆的沖進屋裡抱著她轉圈圈,還邊嚷叫:“落成了,落成了!風和居落成了!”

    好不容易放下被轉得七暈八素的她,在她尚未站穩之前,他又拉著她往外沖,直到把她塞進紅色跑車時,還興高采烈的直發笑。

    以菱頭暈目眩的瞪視正啟動車的江野,驚魂肯定的問:“你在發什麼瘋啊?”

    江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與被曬得黝黑的皮膚相映成趣。他劈頭一句,“風和居蓋好了——-!”

    “風和居’是什麼東西?”

    “風和居就是我們夢想中的那棟房子吧!我沒告訴過你嗎?”他拍拍大腦,仿佛不相信自己糊塗至此。

    “你‘幾乎’不曾告訴過我什麼!”以菱低聲抱怨。

    江野忽略她的不滿,情緒高昂的直向她解釋房子何以會命名為“風和居”。

    照他的說法是大肚山是個丘陵地形,又近梧樓港,有時吹起風來也滿嚇人,因此請人取個“風和居”來緩和一下“風勢”。他還取笑這個名字也適合她。可以“中和”一下她的烈性子。

    車行約十五分鐘。遠遠就看到那一排排造型類似又各異其趣的花園房。

    “這就是你奸張設計圖裡的房子?”以菱在車子駛近時間道,臉上則充滿不可思議的表情。

    “沒錯,一模一樣。”江野熟練的操縱方向盤進入車道,滿臉得意。

    以菱安靜的望著一棟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歐式房子,有感動,有某種程度的敬畏,這些房子充分展現江野的才氣。而發覺自己愛上的男人有此等才情與智慧,對她更是個極大的衝擊。她虔敬的感受那種神奇。

    幾分鐘後,車子在一棟坐北朝南的別墅前,以菱透過鏤空的雕花欄幹往裡面望,又一個驚奇——裡頭竟是花木扶疏。

    “進來參觀吧?我的皇后,這是敝人、在下、我為你準備的小小宮殿呵!”江野打開車門,鞠躬如儀的請她下車,惹來她一陣笑聲。

    進門後,以菱左顧右盼,首先對植在牆邊的一排樹木產生興趣,她好奇的問:“這是什麼樹?看來很眼熟,你怎麼會想植這麼一大排?”

    “這叫豔紫荊?又叫洋櫻花!”

    “豔紫荊?洋櫻花?好美的名字,可是櫻花都是小小的嗎?它的花可沒那麼秀氣”

    他伸手摘下一朵花遞給她說:“它是一種小喬木,因為花朵繁茂豔麗,才被比擬為櫻花的。每年春夏間開花,花有淡紫、粉紅、桃粉,花朵瓣片五枚,你仔細瞧瞧、它其中有一瓣會呈放深的顏色。”他微眯著眼看以菱把玩手中的花,回想說:“我對這種植物情有獨鍾是有原因的。記得有一回我到南部鄉下朋友家度假,在一個起霧的春天清晨,無意間闖入一片怪異的美景中,都是那一片由這種樹木構成的巨大花海,當時正逢它們的開花季節,舊葉多黃落而花朵繁密,滿樹皆花,尤其它們在霧中是一種淡淡的、朦朦朧朧的紫,花瓣又紛紛飛飛,落英如雨,沾衣撲面,就像詩境中的‘片片飛花’,煞是好看。真的,當時我便深刻的愛上這種樹,我瘋狂的去找尋比對這種樹與花的資料,後來知道它們有個相當優雅的名字——豔紫荊。其時我也決定將來有自己的房子時,我要植它一大片、而這一排樹,只是另一個夢想的實現罷了!”

    除了那排豔紫荊,另一面牆邊是幾株修剪整齊的變葉木,幾盆九重葛往牆上攀爬,江野似乎有意用它們來裝飾一面牆。園子中央是一座小小的水池,池中央有一座令人驚喜的小雕像,那是仿古曲畫家安格爾的畫作“泉”中裸女站的小小圓雕,一道水柱正由裸女手中倒提的瓶子裡傾泄而下,看來逸趣橫生。

    最特殊的該是分據水池兩旁的小花圃,它們由許許多多多空心磚及灰色石綿瓦重重疊制出空間感。每個空隙中都放置著一兩盆花。有紫色的大飛燕草、桔色的金盞草、黃花瓣的香紫羅蘭、嬌小的粉紅矮雪輪,以及長得相當茂密的白邊竹蕉。

    “很不錯吧!”江野頗自豪的看著她目瞪口呆的表情。

    “豈止不錯,簡直太棒了!”以菱深吸了一口不知由何處傳來的茉莉花香味,極興奮的說:“這座花園一定花了你不少時間去構思!”

    江野爽朗的笑開了,學她陶醉的吸了一口花園中的香氣才說:“你的恭維真受用,不過我得招供,我無法全才利設計花圃,這園子是委託一個專職庭園造景的朋友設計的,我只約略規劃內容。”

    她取笑他的老實,然後不由分說的被他帶往屋裡!

    又是別出心裁的設計,一個六角型的天井兼玄關寬敞又明亮,許多簡單的藤籃或由天花板懸下,或放置地上,每只藍中都有一盆小巧可愛的綠之鈴或蝴蝶蘭。

    隨後以菱跟著江野邁入客廳,在他打開燈的一刹那,她凍在原地。老天!客廳真可用豪華來形容了!天花板往上挑高,其上鑲著大片的彩色玻琉,地上鋪著黑色發亮的地磚,每塊地磚周邊還環著一圈暗紋,晶亮得教踏在上面的人忍不住想踮起腳尖以免磨損它們。一片米色系的地毯上是一組米色系的沙發,一面大落地官及幾扇小窗邊也都懸著米色系的透明蕾絲窗簾,它們在江野扭開的昏黃燈光中閃著典雅的粉紅色澤。室內唯一的鮮明色彩的櫃上的小擺飾、牆上的幾幅小壁畫,及沙發上幾隻色彩豔麗的抱枕。整個客廳看來極具情調。

    約略流覽過後,以菱激動的轉身環住江野;孩子氣的一迭聲說:“我們真要住這房子嗎?它漂亮得象個夢境!”

    江野愛憐的扣緊她的纖腰回答,“我的女王終於為這房子心動了,樓上還有更多作夢的空間,想去看看嗎?”

    她由他領著簡略的看了看樓下,然後步向迴旋的樓梯。以菱邊看邊歎息,這屋裡分別佈置有和室、書房、起居室、客廳,還有一間光線視野極佳的工作室。等江野神秘兮兮的推開最後一道門時,以菱看著房內大大的歎息一聲。

    “我們的新房。”江野賊兮兮的笑著說。

    她赧然的偏過頭去,眼光不偏不倚落在那張看來大得嚇人的白色圓床上。她酡紅著臉趨近,假裝欣賞半弧型床頭櫃上的浮雕及櫃上凹槽內四隻晶瑩剔透的玻璃花瓶。還有牆上幾幅特殊的鑲嵌畫。

    “好美的花瓶,好美的畫。”以菱低呼。

    “好眼力!”江野嬉皮笑臉的靠近她說:“這是義大利著名的水晶玻璃及馬賽克鑲嵌畫。”

    “哦!”以菱甩甩頭,用迷惑的眼神盯了江野半晌,眼光轉向安全的淺藍色地毯,丟出一個瀕臨危險的問題,“那麼那個圓型大床又是是哪一國的特產?”

    “非洲。”江野戲弄她。

    “真的?”她一臉愕然,表情是信以為真。

    “假的!”江野哈哈大笑說:“你很好騙喔!”

    話聲方止,以菱掄起粉拳結結實實的打了他兩記,他唉呀呀的呻吟,趁她咯咯笑時把她撲倒在尚未使用過的大床上。

    江野收起笑定定的注視她,她還是兀自笑個不停,一個充分發自內心的開懷的笑,他驚覺到他有多久沒有見過她這種笑容了。他忘形的看著———她的笑容一只是他無法形容的美麗。他心虛的想著——如果他失去了她的笑容會怎麼樣?

    他疼痛的想著,使力擁緊她並努力排拒此一紛亂的想法在腦海中成型,他把她擁得好緊好緊,好像害怕她刹那問就消失於無形。好半晌,他開始解她的衣服,這一刻他渴求她完全跟他一起並融入他。

    他徐緩的褪下她的衣服,仿佛在執行某種隱含神聖或邪惡的儀式,而這種儀式不容她抗拒。

    她止住笑,抬起手臂回擁他,貫注全神的反應他,用許許多多熱情與他做無聲的對話。

   

    一個月後,江野和以菱挑了個黃道吉日搬進“風和居”,兩人並小小的慶祝了一番。

    搬入新居後幾年,以菱還是存在著不真實感,仿佛風和居並非她有資格擁有的家。她必須時時提醒自己這種實際的想法。

    她常常懷疑卻不敢追問,江野是用什麼理由使得他的奶奶及父親不來過問這房子及房子之中發生的一切事情。江野甚至不曾讓她妹妹江心出現在這棟房子裡。她迷們於他似乎有雙手遮天、神通廣大的本領——又黯然於他從不對她提起他的家庭現況,或帶她回去見他家人的打算。而她卻時時恐懼于有一天江野的家人出面指責她“鵲占鳩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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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9:32
第七章

    一年十個月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

    江以菱站在這間江野入伍前移交給她的套房前的陽臺上發愣。一樣寬闊的視野,一樣一組簡單的三件式藤桌椅,一樣掛在窗櫺上的銅制風鈴,一樣鏗當鏗當響的風鈴聲。還有一如最初江以菱愛著江野的那顆“心”。

    以菱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變了?可能是在腳邊興奮得汪汪叫、團團轉的牧羊犬諾麗吧!江野臨入伍時除了交給她這間套房的住宿權,也囑咐她照顧諾麗。而諾麗經過這近兩年的時間已長成快比她還重的大狗了。

    還有什麼事變了呢?是江野對他的心變了嗎?

    以菱感覺虛弱的靠近籐椅坐下,並漫不經心的撫著挨著她磨靡蹭蹭的諾麗。

    江野的心是否變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一切行為及態度都有疏遠她的傾向,而這讓她心慌意亂。

    記得兩年前她初見江心及馬伶俐時那種壓迫感,也記起江野入伍時,她去訓練中心會晤江野,當值星班長指著江野的方向,當她看清江野的周遭圍著的都是他的家人,還有馬伶俐時,她不禁落荒而逃。後來江野問起,她只是支吾的說她胃病發作。

    也許,江野曾經懷疑過她不去的動機。可是他從不曾追問。那一次也是她唯一有機會在江野眾親友前亮相的一次,只不過機會一錯過,江野就不曾再提起要帶她回台南老家去見他的家人。

    以菱不否認她感覺松了口氣,又有些不明所以的失望。她依稀記得那天看到的除了江心及馬伶俐外,還有一個儀錶儒雅的中年人及一個白髮極多、梳著發智的老太太,不難猜出中年人就是江野的父親江英濤,而老太太應該就是江野那個頭上有光圈的老奶奶了。

    以菱自卑的想著,自己和他們一家人多麼格格不入。她眼前閃過那天的馬伶俐,她自在的和江野的家人談著、笑著、鬧著,一點都沒有唐突感。更令人驚訝的是那天她脂粉未施,以菱乍見還沒認出她是馬伶俐了呢?

    江野和她到底哪裡出差錯了呢?

    以菱紛亂的把思緒跳回自己和江野現在的狀況上。有可能江野這麼忙是在忙著和他的青梅竹馬重新培養感情嗎?中心結訓後的江野,很幸運的移防到台中某著名的空軍基地,而那基地離這間套房也不過二十來分鐘的車程,難道他就真忙得兩個多月沒時間來探望一下自己嗎?

    也許,他真的是在和他的青梅竹馬培養感情吧!就她所知,江野入伍前那個暑假,江心像雅真講的,馬伶俐在用什麼心,明眼人一看便知。而感情這種事,總是那麼令人無可是的,不能怪馬伶俐,也不能怪江野,那麼應該怪自己嗎?她何嘗不清楚江野逐漸疏遠她只肇因於一個簡單的理由—一他想要她,卻又不敢要求她全然的奉獻。

    江野教會她親吻、擁抱這許多愛情遊戲,卻一直克制著不敢喻越她的防線。這是不是所謂——欲求不滿?

    好努力回想每回江野親吻她之後,壓抑的表情及額角沁出的汗水,還有上一次,他衝動得沖入浴室猛衝冷水澡以及沖過冷水澡之後的落荒而逃。

    她並不清楚一個男人的欲望可能將他推向怎樣水深火熱的境地,但她明白一個欲求不滿的男人,是有可能另結新歡S

    馬伶俐會是那個新歡嗎?似乎再沒有比她更適當的人選了!

    一想像到江野有可能對馬伶俐重複在她身上所有的行為,她就心痛如絞。

    這一層適時的體認,叫一向不齒以肉體換取愛情的以菱心生決心。也許,唯一打破僵局的方法,便是把自己給江野。而既然她無法輕易捨棄她唯一的愛情,只好拋掉莫須有的猶豫與矜持。更何況她和江野是先有感情後才有欲望,和他發展更深一層的關係,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想到這裡以菱松了口氣,一旦理清煩亂的思緒,一旦做下決定,她會讓一切該發生的都發生!

   

    切好一道涼拌蘆筍,以菱看著整齊排列於盤中色澤鮮綠的條狀蔬菜,滿意的撕一塊保鮮膜包好,送入小冰箱的冷藏室裡。

    今天是江野的生日,也是她疑定實行誘惑計畫的一天,他早答應今晚出營來和她共進晚餐。

    江野會喜歡“她”這項“生日禮物”嗎?

    剛一結束“曼陀羅”一的表演。她就急匆匆的走出那間充滿異國情調,她新近才加入的民歌餐廳,趕回套房拿出昨天預先買好的菜洗切下鍋。

    隨著夜晚來臨,時間腳步的加近,以菱卻開始心慌、心虛。心慌的是她該如何進行所謂的“誘惑計畫”。心虛的是她特意籌畫的晚餐像個陷阱,而江野正是將步入陷阱內的獵物。

    可是不這麼做又似乎找不到任何可行的方法。

    她逃避似的抓起準備換洗的衣服沖入浴室,努力排遣這種因設計了什麼陰謀而衍生的罪惡感。

    扮演誘惑者?她對鏡中的自己慢不經心的一笑,腦袋瓜也漫不經心的自我安慰著——也許,她根本不用太傷腦筋,性是種動物本能,只要兩人之中有個人少點理智、多點欲望,應該不難達成“目標”。

    老天!目標?又是一個莫名其妙的詞,以菱再次對著鏡子吐了吐舌頭,這並不是形容此一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神秘事物的好句子。

    才沖好澡,門鈴就響了起來。

    以菱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驀然剝離,起而代之的是大腦裡一刹那的空白。

    江野來了!這想法讓她的心跳漏了好幾拍。

    飛快的套上衣服,梳攏還濕著的頭髮,在抹上淡色唇膏,她看向鏡中霧朦朦的自己,她像一個誘惑者嗎?她不覺露出一個看似性感神秘,其實卻帶著神經質的笑容。啊!她發覺她更像一隻把自己送入屠宰場的羔羊。

    門鈴聲大作,掀門鈴的人似乎不耐煩了!再瞥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以菱提起勇氣快步走出浴室去開門。

    門外,仁立著穿一身簡單牛仔便衣褲的江野。

    打量著他,以菱不由自主的加速心跳。

    在軍中服上下班制預官的江野,皮膚並沒有曬得很黑,反倒變成健康的麥色。而軍中正常的伙食調養,他依舊挺拔,依舊神采飛揚,只是變得更魁梧了一些。喔!我的江野!以菱在內心暗歎。

    “怎麼?才兩個月沒見面,就不認得我了!”他咧著嘴笑,潔白的牙齒幾乎閃出光。

    “請進。”以菱怔仲一下,急急後退讓他進門,臉上顯現一股乍見他的羞澀與騖持,什麼誘不誘惑早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的表情,他看得分明,但他無心再應付她的疏遠。遞過一個小包裹給她之後,他自動自發的脫鞋入內,才抽出室內拖鞋穿上,便往桌邊幾隻小椅墊上一躺。伸著懶腰自在的說;“今天累壞了,畫了一大堆無聊的海報。”

    “喔1你先歇著,想先洗個澡嗎?肚子餓了嗎?馬上可以開飯了!”她一迭聲問著,並開始張羅。

    “不急,澡我洗過了,飯菜不急——一”他拉過正團團轉的以菱在身旁坐下,端詳著。才兩個多月沒見、她似乎又瘦了,卻更見清麗,尤其身上那件秋色的洋裝,讓好像極了一隻鼓動薄翼的小粉蝶,那纖細的腰肢,還有隨著她走動輕盈擺動的裙擺,他不自覺的為她找來許多形容詞,並把眼睛注在那一直讓他情不自禁、怦然心動的唇上,發著呆。

    以菱被他看得頰上生暈,江野這才突兀的問:“這兩個多月來,你想過我嗎?”

    抬起流轉著水霧的眼睛,以菱反問:“你呢?你可曾想過我?”

    想你!江野在心中苦笑,想你豈止千次、萬次,只是表白似乎無濟於事!“你知道我很忙!”

    “是的,”以菱帶著一絲飄忽的痛苦對他微笑,“你很忙,我也很忙,由此可證,我們忙得沒有時間互相想念。”

    “以菱!”江野欲言又止、知道自己的話又傷了她。

    她拉開他的手,站起身冷淡的說:“該吃飯了。”

    以菱自持的走向流理台,拿起鍋鏟並倒青菜下鍋,心卻無力的想,他來了,你盼望了那麼久,他終於來了,你還是用這麼冷淡輕忽的態度對他,你還是讓他一句話便打倒了你,唉!無用,無用的江以菱,剛剛那些什麼誘惑計畫呢?你真安心想把他推出你的生命之外,拱手讓人嗎?她在內心忐忑著,並惱恨自己的決定似乎在轉瞬間便行不通。

    無心無緒的江野也躺不住了,他悶悶的走向陽臺。那一套他熟悉的藤桌椅不曾移動過,而銅風鈴也依舊鏗當鏗當的響,仿佛在歡迎他的到來,連被關在籠裡的牧羊犬諾麗,也像認出他而汪汪叫著,並猛搖尾巴。

    江野眼睛陰鬱的投向夜空想道,你終於禁不起她輻射的強大吸引力,再次出現在他跟前,也發覺她有些蒼白、有些憂鬱,然而,你還是只有無能為力的看著她蒼白、看著她憂鬱。見面,於事無補的,你總不能佔有她又不給她承諾,而承諾——你給不起。

    現在,他也能體會“相見不如不見”這句話所包含的深深無奈。

    “來了!”他回答,情緒低落的漫步入室內、看見滿桌香味俱全的菜,他提起精神說;“嗯。好香!”他再深吸口氣坐人她對面的椅墊上說:“我餓了!”

    “男人——一胃口真好,只要聞到香味就能挑起食欲。”以菱像已前嫌盡釋,故作輕快的說。

    氣氛開始膠著,江野拿起飯碗猛扒幾口。以菱著著,沉不住氣說:“吃菜啦,不要光扒飯,不吃我煮這麼多菜幹嘛?”她舀了一匙咕腦肉到他碗裡,繃著的聲音裡出現軟高,“吃哪!這是你最愛吃的,清蒸鱸魚也多吃一點,比較補,還有,這個綠蘆筍很鮮嫩,沾點沙拉醬滋味很棒……”

    她又忙和起來,把菜在他的碗中疊得像山一樣高。

    江野一臉挫折的看著笑容可掬的她,心癢難搔“你不生氣了啊!”

    “我有說我生氣了嗎?”以菱眨眨眼,很講理的反問。

    江野好氣又好笑的糗她,“你不知道你是個悶葫蘆啊!生氣老問在心裡,看也看不出來!是老兄我太瞭解你,不然那天你直氣起來,我怎麼死的我都不知道呢!”

    卟哧一聲笑—一她露出迷人的編貝齒。江野著迷的看著,兩人終於能在稍微緩和的氣下進餐。

    “菜還可以嗎?”以菱擔心的問。

    ““很好,你沒有看盤底都快朝天了嗎?”江野山聲安慰她。

    可能是因為兩人各懷心事吧!盤底最後還是沒有朝天。以菱邊收拾,邊洗耳恭聽江野又來訓她一篇什麼的,“你還是吃這麼少,像小貓咪一樣。”他還有意的瞥了她的身材一眼,刺激她說:“難怪瘦不伶什的,都快皮包骨了。”

    待她收拾好桌子,她點亮燭臺關掉電燈,室內氣氛一刹那間變得羅曼蒂克起來,空氣卻反常的緊張而凝肅。。

    默默的和以菱互瞅半晌——江野不發一言,逃難似的反身走向陽臺,仿佛那是最最安全的地帶,能確保以菱不受傷害,也能確保他不傷害以菱。

    他靠在牆上,習慣性的伸手摸出上衣口袋裡的煙點燃,並深吸一口。

    “江野,”以菱無聲無息的走到他身邊,學他背靠著牆,語意識真的問:“我真的瘦骨伶仃吧?我是不是很醜?”

    “你在說謊吧!每次聽你形容我,我就覺得自己既醜又沒人要!”她摸摸自己的瘦削的臉頰,可憐兮兮的說。

    無法控制的,江野伸手輕觸以菱又長又黑的頭髮。“沒想到我的話竟誤導了你,你知道,在我眼裡、你是最漂亮、最獨一無二的。”他直覺想咬住自己的舌頭,卻在內心加了一句:我怕你太漂亮了,漂亮得我無法讓自己的心須臾離開你。

    “真的!”他聲音暗啞,縮回在她頭上輕撫的手。

    仿佛和誰賭氣似的江野猛吸了幾口煙,最後他無奈的歎口氣,音調中有種倦意,“我們都有錯,最近我時常後悔當初和你做那個約定,是我一個粗心的男朋友,我甚至兩三個月才都來看你一次,而每次再見。你總是又消瘦幾分,我不知道維持這樣的感情對你有什麼好處?”江野手由她的臉頰下滑至她的發梢輕撥,眼中同時閃著真熱與問號。

    以菱開始心驚肉跳,他會是協議要分手嗎?他會是想就此消失於她的生命中嗎?難怪他可以幾個月不來看她、疏遠是道別離最簡便的一個開端;也難怪,進門連個吻都免了,難怪……誘惑,她茫然的記起自己的誘惑計畫,卻驚慌的不知如何開始——終於,她氣急敗攻心,翻騰扭絞的思緒讓她發出聲,“休想,你休想就此走出我的生命!”她貼近他,咬牙切齒的說:“你別老當聖人,別老替我決定什麼對我好,什麼為對不好,我的蒼白消瘦全因為你,既然你要我下注,就不能現在叫我收回賭注,我愛你,今天我願意下更高的賭注,我……我要你愛我。”她漸漸聲如蚊蚋。“江野,我是你的,教我愛。”

    江野不再看她,他呼吸不順暢的放下在她發梢的手,兩眼熠熠望向陽臺外的夜空。她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身上有檀香皂的味道,小嘴吐氣如蘭,而她在要求他什麼?要求他愛她,他那羞澀靦腆的小學妹竟會對他做這種大膽的提議!好半晌,他才向她求證,“你知道你在要求什麼嗎?”

    咬一咬牙,以菱霍出去了,“我要你—一和我做愛。”

    他身體不動,心卻狂猛而劇烈的躍動起來,多誘人的提議,他的心智在迷霧中掙扎。

    “你真的知道你在要求什麼?”

    “知道。”她乾脆的回答。那幾手之後,我更確定我可以很快學會那些你和別個女人——一或者妓女做的事,搞不好我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你甚至連嫖妓都免了。”

    江野為她的口不擇言氣結,他額暴青筋,拳頭鬆開又握緊,她在不講理時總能引出他最壞的情緒。他乾脆反身用雙手把她釘在牆上,恨聲開口道:“你是個不知死活的小傻瓜也許我該多教你一些你才會學乖。”

    垂下睫毛,以菱決心不看他那充滿恫嚇的臉孔。

    他粗野的托起她的頭,歎聲說:“頭抬高我才可以吻到你!“’

    她僵硬的抵著牆,下顎微昂,呼吸急促,眸中亮著倔強的光。

    我快要向肉體的力量屈服了,他神志迷茫的想。隨即迅速低下頭噙住她的嘴。等她柔軟的唇毫不勉強的為他開啟時理智也霎時消失無蹤。她的唇柔軟又甜蜜,一如以往,他肆無忌憚的將舌探入,擷取她唇內的芬芳,他雙手滑下她纖細的頸背,直下背脊,最後落到渾圓的臀上將她整個壓向牆面。他稍稍托起她,讓她的柔軟抵著他悸動的男性。

    以菱雙眼微閉,手狂亂的攀緊江野的脖子,並在他頸著他緊密的擺動時呻吟出聲。這不算陌生的接觸方式仍讓她渾身興起一陣顫厲,腹中彷如有一簇怪異的火苗竄起。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他嘴抽離她問道。身體仍和她緊緊膠合並磨蹭著,眼睛因欲望而變得深邃。

    “不知道。”以菱恍恍惚惚的睜開眼,腦了渾沌得不知如何穿透江野所編織的情欲之網。“教我!”她輕哼!

    啊!她那青玉般的髮絲散在他的胸膛上,啊!她的聲音徐緩如和風吹拂,還有她熨貼著他的女性柔軟身軀,更教人愉悅與陶醉!

    你這是在做什麼?一個警告劃破江野的沉醉!他迷惆的放下她,慢慢的拉下她圈在他頸上的手臂,大夢初醒的記起這是在陽臺上。

    甩甩頭,他呼吸困難的吸一口冷涼的夜空氣,找回失控的理智及自製後,便急匆匆的往內走去。“我該走了,今晚營裡還有事等我回去辦!”

    靠在牆上的以菱,仍兀自陶醉在江野燃起的肉體興奮中,乍然聽他說要走,就像被猛潑了盆冰水般臉色時刷白。

    “不要,”’好張惶的走向前攔住他,用深幽卻仍閃著欲焰的眼睛狠狠的盯著他說:“別走!江野!

    “我說過我有事,你講理點好不好?”江野煩躁的用手爬梳頭發,絕望的想抓住兩個人的理智。

    “你根本沒什麼事,對不對?你只想逃開我,對不對?你不用否認,你只要跟我說一句,明明白白的說一句——你……你不要我,我就會讓你走廣她起先咄咄逼人的語氣逐漸轉為微弱,她哽咽著重新聚攏勇氣哺哺的說:“只要你說一句你不要我,從今以後,我會安安靜靜的走出你的生命,不再煩擾你。”

    江野沉默的盯著她那充滿決心的臉龐及微微抽搐的身子,她又哭了!罪惡感及一股令人震懾的柔情令他舉步艱難,

    他的真的分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

    “留下來,今夜就好!”以菱往前傾,帶淚的眸子勇敢的

    探向他那僵硬又猶豫的摯愛的臉龐。她再次拉下自尊及羞恥

    心求他,“我不會太貪,今夜就好,今夜我願意為你成為一個女人,我……我一個人實在過怕了。”

    聽她說了這麼許多,她最後一句話,狠狠的抽動他內心最纖弱的一根神經。雖然,理智仍在和欲望纏鬥。

    “這真是你要的?”他古怪的問。

    “是!”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

    “你確實明白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他下顎肌肉抽搐一下,為這個殘酷的問題!

    “明白!”語氣還是一樣肯定。

    他凝視她的美眸半晌,最後屈服在她明明白白的眼光下,他旋身抱起她輕盈的身子輕歎一聲說:“那我們還等什麼呢?”

   

    這種以菱產生一股朦朧的喜悅。他就像抱著新娘過門檻的新郎,而她是他的新婦。雖然現實和幻想的差距如此遙遠,她仍堅決的相信自己的決定。

    是的,她會硬撐到底,她將完全屬於江野並擁有他,如果對他而言,肉體的結合是和感情的牽繫同等重要,那麼,她會把他所想要的全給他。

    他雖然從未說過愛她,也一直強調沒有承諾,可是他確實受她吸引並想要她。一旦他們結合,有朝一日,他會坦承愛她的,甚或者他也會給她承諾。

    在他扯開薄被將她放在床上時,她微抖著身軀,仍樂觀不已的想著。

    “以菱,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喔!”他輕鬆的站在床畔俯視

    她。心裡輕歎,她美極了,我不該給她時間後悔的。

    “不!”以菱勇敢的說,仿佛她懂的只有這個字。

    從起身,她主動伸手撫過他的胸膛,然後把他襯衫上的扣子—一解開,手掌悄悄探入摸索他結實的胸膛。他的肌肉平整光滑,緊張的緊繃著。她大膽的手向下滑至他的牛仔褲。

    倒抽一口氣,江野錯愕的抓住她的手,“慢下來,太快了!”

    以菱慚愧的低下頭,一臉羞窘,“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也不很知道!”江野尷尬的說,臉竟閃過一抹狼狽的殷紅,“我們一同來學習。”

    “可是……你不是……”以菱有點不知所措,又有點想笑。

    “別把我想像成色情狂或性學大師好嗎?”他低吼,看著她閃著笑意的臉,忍耐的招供,“近幾年AIDS這麼流行,我才不會隨隨便便和人上床。”

    聽到這,以菱芳心暗喜,卻忍俊不住抿著的唇弧度愈扯愈大,最後只好用手堵住自己的唇,笑得肩膀一聳一聳。老天!她的江野竟是個二十六歲的在室男。

    “真沒風度,不准笑。”江野傲慢的吼著,瞬間把她按倒在床上,威協道:“再笑,再笑我呵你癢。”

    以菱仍感覺不可思議的笑得滿床翻滾。

    江野把她固定在身下,凝視她仍兀自笑個不停的臉龐,他動情的低喃:“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啊!”

    以菱倏然止住笑,震懾他溫軟的話中。眼下有這句話,她似乎該滿足了!江野!我好愛、好愛你呀!她在內心重複,拉下他的頭。他的唇就猶如羽毛般在她額上、頰上、嘴上輕點。

    好一會兒他加重壓力,她的唇如花瓣朝他盛開,讓他輕易把舌伸進去和她的交纏。他的舌尖深深的探入她溫暖如蜜的口中。緩緩的,一聲低柔的呻吟自她喉中逸出,她抬高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開始積極回吻他。

    不知何時,江野一隻手輕輕滑上她的胸脯,輕輕揉撫。他放鬆吸吮她的唇,下滑至她的頸項,然後隔著衣物輕舔她的胸部,他的氣息急促的吹在她的衣服上,她不覺腹部一緊。

    他試著解開她洋裝前的開扣,手微抖。好不容易解開脫下,他把它丟向一旁的椅背上,繼續進攻她式樣樸素的內衣褲。

    “你好美!”他跪坐在她身畔輕哺,感覺欲望如排山倒海般席捲而至。

    以菱並不習慣裸露身體那股涼颶颶的感覺,她害羞的抓過薄被往身上蓋。

    “不,別蓋,我想看你!”江野阻止她,邊扯掉被子。

    “我不習慣!”她爭辯。兩個人好像在拔河。

    “很快你就會習慣!不是說好要學習,蓋著棉被就沒戲唱嘍!”江野邪門的笑著,嘴巴俯向她白皙修長的頸項,熱情的咬著、吮著,直到她頸上產生紅色吻痕才滿足的把頭往下移他的舌找到他胸部上的粉紅色端點,一邊吸吮,一邊畫著圈圈。

    “江野!”她惶惑的低哺,並畏懼那股像電流般穿透軀體的感覺。她的手狂亂的在他身上摸索,帶著一種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空虛和迷惘。

    江野粗喘一口氣,整個身體僕伏到她身上,隔著牛仔褲他的男性部位野蠻的和她緊密相接,緊密到她的腹部隱隱作疼。

    聽見她的低呼,他才稍微平息自己的欲望,並輕斥自己的粗野。側躺在她身邊幾秒,也許有一個世紀之久,他又按捺不住,手由她身側撫向她欺霜賽雪的肌膚及優雅的曲線。直下到大腿根部的一個點揉壓她,並觀察她的反應。

    她雙頰殷紅,絕望的抓緊床單,奇異的快感衝擊著她,就像蕩秋迂時,愈蕩愈高,高得好像即將飛出秋適架的那種快感。而那感覺一直在凝聚,她隨著他手上的旋律拱起下半身,喘不過氣似的發出一聲破碎的叫喊。

    看她虛弱的躺在床上喘息,一手還羞澀的遮雙眼,黑而長的發淩亂的散在床上,江野不禁再次敬畏起造物者的神奇,他從來未真正體會激情是如此駭人的力量,這股力量讓他一向自製拘謹的小學妹產生多大的變化啊!而他愛極了這種變化。他再次梭巡她泛著粉紅的曼妙身軀,也再次感覺困擾他相當久的狂猛欲焰竄過全身。啊!他急於把她擁在身下,一次又一次的愛她!

    一想到此,他順從自己狂野的想像,他選擇快速起身擺脫自己身上的衣物。

    以菱不知道床墊為什麼往上彈,直到發現他一絲不掛的站在床側,她十分好奇的瞥他一眼,並在知覺他用充滿火焰的眼神看她時,羞紅臉翻過身去背向他。

    回到床上,他由背後摟住她;終於肌膚相親了。他輕籲出聲,提醒自己放慢步調。他在她耳畔吹氣,輕聲嘲弄她,“你不是希望我這麼做嗎?你又害怕了嗎?你又想退縮了嗎?”

    她羞赧的微轉頭,眼中帶著迷朦的霧氣直視他說:“我……。我不知道。我不敢確定……我甚至還沒畫過全裸的男性素描,我看過米開朗普羅的大衛像,是……有相像,又……又很不一樣。”她嘴唇發幹,喉頭發緊,費力的解釋著。

    江野憋著笑,聽她這段怪異的解釋。因憋而震動的胸膛正好在她的頰旁。“這就是欲望!”他托起她的下頷,嚴肅而真確的說:“這也是你主宰、你引發的欲望,你若不幫我平息,我會滿痛苦的。”

    “那……我該怎麼辦?”她不確定又疑惑的快速瞄了他身下一眼,眼光又急速的轉向正前方僵著。

    “先這麼辦!”江野為她的表情莞爾,他抓起她的纖手,把它安置在自己的胸膛上。她的手本能的移動,感覺他胸膛的堅實平滑,也感覺他的心臟在她攤開的手掌下怦怦的急促跳動。

    “江野!哦!江野!”抬高手指纏人他的髮絲。她主動拉下他的頭親吻他,一股愛意充塞在她的胸臆間。

    “江野,愛我,讓我屬於你!”她揉著他的肩膀,聲音悶在他的胸口。

    江野抱緊她,反過身把她壓到身下,他的手急切的回到她胸前摩挲,饑渴的嘴覆住她的。他們繼續探索彼此,直到江野熱血沸騰的沉下身體與他密合。

    她羞澀的感覺江野的悸動毫無阻隔的壓在她的柔軟上,他強健有力的大腿沉重無比的介入她的雙腿間,他調整自己磨蹭她,直到感覺她的身體準備好接納他。

    他放開她被吻得嫣紅的唇,頭抵著她的頭悄聲道:“現在你我都沒有辦法打退堂鼓了、會有一點痛,別怕,我會輕一點、慢一點,你只要接納我,只要接納我!’”

    以菱眼中閃著水霧看著他,裡頭有些許的疑懼及更多的堅定。

    降下身子,江野用手撐住自己的重量生澀的輕探,進入一點點之後,他的額頭及唇上滲了汗珠。

    她微微打個哆嗦,緊繃的肌肉抗拒他。“會痛!”她低呼,瑟縮一下。

    “一下子就不會了。”他安慰她。

    “如果……”以菱在他身下扭動,好象極欲掙脫他的掌握。“如果我現在叫停,你……你會停下來嗎?”

    她不安的扭動加劇了他的欲望之火。他呻吟一聲說:“我停不下來了!”

    江野拒絕以菱的抗拒,嘴回去到她嘴上,舌頭探入纏繞她的舌頭,身子有力的向前一挺——他衝破她那層細緻的障礙,暫時停留在她體內不敢妄動。

    她痛的一僵,一句叫聲變成嘴裡的悶哼,淚水順頰下墜,她理不清自己是為了痛才哭泣,還是為了那剛失去的一切。

    “很痛嗎?”江野憐惜的輕拭她的淚水,仍靜上在她身體裡。他覺得他的大腦似乎不管用了,他像只野獸,在她又熱又緊的身內時,他只想沉溺於自己最美的感官快感中,幾乎想不管她的痛楚,把自己推得更深更深。他輕舔她劇烈跳動的頸脈,然後上到她耳邊吹氣,呢噥著一些他自己也聽不分明的話,期望這可以麻醉或轉移她的疼痛。

    以菱知道江野極力在克制,儘量減少她的痛苦。在稍稍適應他的侵入後,她舉手抹去他額上的汗水,並輕輕扭動下半身,開始本能的渴求一些她自己也不懂的熱情。

    受到鼓舞的江野,緩緩推入她體內更深處,開始舞動。

    她的手緊緊攀著他的肩胛,隨著他的動作搖擺,體溫激升,身體燙熱。啊!她幾乎停止所有思想,只心念著自己坐在小時候最愛的遊戲——旋轉木馬上,一直旋轉、一直旋轉、直

    到旋過某一個界線。

    他的心也在胸腔內猛烈躍動,愈跳愈快,愈跳愈急,一股原始而狂野的興奮控制住他的身體,他加快旋律,直到她奇異的表情湧現時瞬間爆發,他也舞過中一個界線,隨著爆發而來的是行將虛脫的快感。

    他癱在她身上許久,才默默的翻身下床進浴室擰了一條濕毛巾。

    回來時看見她擁被坐在床沿,眼光木然的愣在床單中央——那裡有她失去的純真。

    “還很痛嗎?”江野嗄聲問,順手把毛巾遞給她。

    “不……不很痛。”羞赧的丟下話,隨手抓過他寬大的襯衫裹上,一溜煙進入浴室。

    隨著欲望發洩後而來的是愈見清晰的理智,而頹喪的是理智總是使思緒更形矛盾紊亂。

    江野瞪視天花板,懊惱的想著一直在避免的事仍舊發生了、而且美好得令他更覺罪惡感。

    兩年多來,他一直在抗拒和以菱之間這種肉體的吸引力!結果,他還是做了!兩、三個月來刻意保持的距離,特意維護的埋告,在她的淚眼下,刹那間就瓦解得煙消雲散。

    江野籲出口氣,眼前的以菱又像個出浴的美女,腋下僅圈著條大浴巾,露出線條柔和和渾圓的肩膀、半截大腿有弧度優美的小腿,娉娉嫋嫋的走向他。他只能張大眼睛,像個色,情狂般感覺自己又蠢蠢欲動的身體。

    “飽暖思淫欲”,他苦笑著提醒自己不可需索無度,眼蔔還有許許多多的問題該解決。

    “以菱,你……你有沒有避孕?”江野的語調可不太自然。

    以菱拿著梳子的手僵在半空中,支吾好一會兒才說:“沒……沒有,我沒想到……”

    “天啊!”他嚴厲的打斷她的話。“你是幾時決定讓這件荒謬的事情發生的?老天,你沒有採取避孕措施!”他換成低聲咕噥;“而我竟沒預先防範,真被沖昏頭了。”

    “不要用荒謬來形容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以菱挑剔的挑起眉毛,而後在床沿坐下,無力的爭辯著。“我是不敢確定它會在今晚發生,況且……我……我不懂該如何避……預防!”

    “無知!”他低吼,從床上猛跳起來。“你難道真的無知到不明白做了這種事會有懷孕的可能性?”

    “我……我知道!”她呐呐的看著他氣急敗壞的臉色,又驚又急。

    “你知道,那麼你是故意的羅!”他譏諷的撇著嘴冷笑,憤怒讓他口不擇言。“最好別想用這種老掉牙的方式套住我!懷孕的時候記得通知我,我會樂於拿筆錢叫你去處理掉。”

    “江野,你這麼說未免太沒良心了!”以菱的心霎時變冷,淚盈於睫的看著這個平日呵護她無微不至的男人,為他莫名所以的指責感到悲哀,而他的殘酷令他陌生。

    “心?!我的心十幾年前就被某個恬不知恥的女人打碎了!哈!那個女人竟是我的親生母親呢!”江野表情猙獰的靠近她。仍赤裸的身軀充滿成協。“至於你呢!笨得堅持和一個沒有心的男人發生關係,後悔了吧!”

    她掩面啜泣。

    江野厭惡的歎口氣,他更厭惡自己的惡棍行徑。他翻身下床穿好衣眼,站到她面前低聲說了句,“我很抱歉”,轉身又往門外走去。他覺得自己仿佛被束縛住了,需要一點自由的空氣。

    “不要!”她扯住他的袖子,淒涼的哽咽著說:“別走!說好今晚要留下來的。”她淚如泉湧,露出個可憐兮兮的笑容又說:“只一次,沒有那麼容易就……就懷孕的,我們……我去找醫生,我去問問醫生有什麼方法……呃!可以避免懷孕,我只是愛你、愛你、愛你……”

    以菱沒有半點尊嚴,結結巴巴的求他,但她不知道自己沒有想像中的幸運?她的一生在這個階段——一和江野相識相知的階段——竟是需要靠虛無飄緲的運氣來堆積;而這一切肇因於一個原因———她愛他。無可救藥的愛他。她此刻只能癡傻的抱著樂觀的想法,也許,讓這種生活待持續一段時問,她可以有較充裕的時間拼湊他被母親擊碎的信心,就算不完整,至少他應會瞭解她的愛並接納她!以菱充滿希望的含淚寄望不久之後的將來。她唯有如此,也僅能如此了!

    “以菱!”江野動容的跪坐到她身前,頭埋在她的膝上,心中苦楚的說:“我現在什麼都不清楚了,我甚至不清楚該如何對你,我只會惹你傷心、惹你哭!”

    “別這麼說啊!發生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撫著他濃密的微短短的黑髮,她收起傷感,故作開朗的拉起他說:“你先到客廳等我,我們還有一個小小的慶祝會。”

    “什麼慶祝會?”’他苦笑著看她走到衣櫥旁忙碌的東翻西找。

    “慶祝你即將退伍,還有—一你的生日,”’她回眸朝他嫣然一笑,仍圍著浴巾的身軀纖柔而勻稱的在他眼前晃動。

    輕拍她的臀部一下,江野極不情願的鬆開她說;“穿好衣服吧!我到客廳等你。”

    以菱踮起腳尖,主動的點了一下他的唇,急急回身故作忙碌的又在衣櫥裡東翻西找。

    江野輕笑的走進客廳,直到壓下音響調頻台的開關,他才皺起眉頭。裡頭正撥放一首他並不特別喜歡的哥,一首NaNa演唱的有關於母親的哥。她唱得極好。嗓音渾厚清晰,他唯一不喜歡的原因是歌詞中[Mamal這個字眼,這是他有太多年逃避去聽、逃避去想的字眼,或者,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一個女人生了他又遺棄他,一個女人因為愛他而把自己給了他——的日子裡,他該去回想一些事,並給這個愛他的女人一個解釋。

    江野感動的看著今晚的另一驚喜——十寸的什錦水果蛋糕,兩隻高腳杯擺放在一瓶色澤晶瑩剔透的香檳旁。他低喃:

    “你像個小魔術師,永遠給人層出不窮的驚喜。”

    以菱靠到了身邊坐下,頭自然的抵著他的肩膀,略顯嬌憨的說:“你在我心中,才是一個真正的魔術師,從相識以來,不知給過我多少驚喜!”

    “包括剛剛在床上做的那件事嗎?”他低下頭靠在她發上悄聲說,聲音賊兮兮的。

    “壞人!”她愛嬌的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裡。

    “壞人!”他學她軟軟的腔調,舌頭舔上她的臉頰,弄得她癢兮兮的四處閃躲,還直說:“壞人專偷吃霜淇淋喔!這口是香草的,這口是草莓的,還有這口是巧克力的。”

    “別啦別啦!你知道我是怕癢的!”

    “哈!不打自招。怕癢是吧!反正我是壞人,叫,叫我幾句好聽的就放你,不然……”江野的手改伸到她的胳肢窩裡,她嚇得往椅墊上滾,笑得渾身發軟,臉頰發酸。

    “親愛的……親愛的好人,別呵我癢,我怕……怕死了!”她喘不過氣的笑著說。

    江野俯身看笑得花枝亂顫的以菱,她的長髮淩亂,眼中閃著脈脈柔情,不點自黛的櫻唇微啟。

    “你又在誘惑我了廣’他嘁聲呻吟道,嘴又不受控制的移向她穎細的頸項,輕啄她細緻的皮膚。

    真香!他邊吸吮邊想,直到瞥見她脖子上因他剛才熱情吸吮而留下的紅色吻痕轉為微紫色,他才倒抽口氣控制自己,抬起頭苦哈哈的說:“我看等一下回營算了,不然,今晚做的大量運動會害死我們兩個。”

    “不行啊!你蛋糕還沒切,我正等著吃呢!”他喜孜孜的感覺他對她的立即反應,唇角不覺漾上一朵羞澀又頑皮的笑容說:“而且……而且我滿喜歡你和我一起做的運動呢!”

    “真不害臊。”江野刮刮她的臉柔聲道:“羞羞!”

    兩人靜靜的吃蛋糕時,以菱一直梗著不敢追問江野吹蠟燭時許了什麼願望?

    待兩人舉杯輕碰時,江野才用慎重的眼神,隔著杯沿鎖住她的眼睛問:“剛才發生的事,你後悔嗎?”

    江野緩緩的搖搖頭,拉過她的手指柔情的輕吻著。“你大概不相信,我是多麼高興擁有你!但你必須明瞭—一你是吃虧的一方,你我誰也無法預料我們將來會如何結局?目前不能給你任何承諾,我是既自責又痛苦。”

    “我並不曾要求你什麼。”以菱嚴肅的強調。

    “我知道,就因為你如此的付出,我更需為我的自私解釋,至少,我欠你這個解釋!”他放下高腳杯。感覺如咽在喉般的難以開口,“你—一知道我母親的事吧!”

    “只約略聽你提過!”她點頭,也困惑的放下灑杯。

    “她——是跟一男人跑掉了,在我十歲的時候。”江野開始平鋪直述,眼中蘊藏著深沉的悲哀。“真的。我至今仍不明白她為什麼選擇放棄我們這個外人看來既甜蜜又溫暖的家。我一直覺得父親很愛她,連當時是個小孩子的我都能感受父親那股深情,及充滿愛意的目光無時無刻追隨著她。你知道我父親是個律師,在法院裡驃悍無情,可是一見到她,他就變成繞指柔,仿佛她掌握住他生命中的喜樂。我想,沒有一個有‘心’的女人能不感動于父親這種無微不至的愛。可是——”江野的聲音變得冷硬而惡毒,“她作賤自己,每天把自己搞得像個怨婦、心事重重,不苟言笑。我常自問,當一個女人已有一個如此愛她的丈夫,她怎能拋下他跟另一個男人走掉?那是怎樣鐵石心腸的女人才會有的行徑?真的很難想像一個有著優渥生活。還有一對稚齡兒女的母親,要怎樣才能狠下心來拋夫棄子,無牽無掛的走掉?除了心智不健全,只有一個答案了——她不守婦道,水性楊花。”江野激動的捶一下桌面,桌上的杯盤一片震動。

    用雙手包住他緊握的拳頭,以菱溫柔的功解,“你不可以這樣說她!她畢竟是你的母親。也許,她有什麼苦衷也下一定。”

    神色充滿陰鷙的江野輕哼一聲:“誰希罕那種母親,光想到她丟下才四歲的江心我就噁心。你知道嗎?她臨走時不敢讓我知道,只在我臉上又親又吻說:‘小野,媽媽愛你、記得,媽媽永遠愛你。’是的,我一直記得、一直太記得這種空口無憑的愛。她走了,留下奶奶和一個老傭人抱著哭鬧不休的江心又搖又哄,江心哭得摧肝瀝膽,我縮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而爸爸?!爸爸只是木然的呆坐在他和她共有的大房間裡抽煙、喝酒、憑弔。一個家刹那間烏煙瘴氣。”江野旋著灑杯停頓一響又說:“這一團亂,還是我那看來好脾氣,骨子裡卻極為堅強的老奶奶幫我們一個一個把碎的心靈打點起來。父親能再振作,我好高興。那種女不值得他浪費一生,那種婚姻,就像海市蜃樓,只不過是一種壓力與失望的結合。”

    “也許,她真的有苦衷。”以菱固執的強調。

    “你知道嗎?你本身並不是一個有多少樂觀因數的女孩,對別人的事,卻抱持樂觀的想法。”江野的口氣不太好。

    “這樣不好嗎?”以菱朝他柔柔一笑。“其實,你該知道,我之所以能再對人生抱持樂觀是因為你奇跡的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哇噻!有人在背臺詞!”被她這麼一誇,江野也不好再繃著臉,他微哂的說:“我沒你想像的那麼好。”

    “就有!”以菱直率的表達自己的想法。“你其實是個熱情善良又能體諒人的男孩子,否則……否則我不會那麼輕易的把的心交給你。”

    “別把我形容得那麼好,有一天你會失望的。”江野語重心長,有意忽略她的表白。“我是一個十分自私的人,也許,

    他把自己說得好殘酷,好像看看她會不會嚇跑。“不談這

    些了,談談你退伍以後的事。”以菱輕鬆的帶開話題,眼中卻

    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江野贊同的點頭,抓起蛋糕上已燃過的蠟燭在手中把玩,若有所感的說:“瞧,一個人的青春是很有限的,我才讀完大學,服過兵役就二十五歲了。孔夫子說:‘三十而立’。要在五年內教我闖出一片事業的天空,似乎是不太容易。”他自嘲的笑舌,“幸好我還有一個有錢又交遊廣闊的老爸。”

    “怎麼?你爸爸幫你投資事業!”以菱愣了愣。

    “不,暫時不,你可還記得我在學校時,曾幫人畫過一些建築的景觀及室內設計的施工圖。我、我對這方面很感興趣,建築業也十分有潛力。更好的是我父親有這方面的朋友。我想,我會先和他們學習一段時間,瞭解實際的建築及施工,估價等情形,可能過個三、四年,存一筆錢,再加上祖父留給我的一筆信託基金,我可以找幾個朋友或看看父親願不願投資一家建築公司,蓋一些自己理想中的房子。”

    “很好!”以菱崇拜的看著江野,舉起手中的香檳說:“你一直都那麼有見解和主張!預祝你成功!”

    江野豪邁的舉杯同她一碰。“祝我成功!”’

   

    就這樣,江野和江菱的日子全新展開。感情一旦邁入嶄新的親密境界,走來似乎平順多了。

    江野退伍後,以菱也將升上大四。

    當江野選擇了他父親介紹的某家位於台中市區的建築公司做他的起步時,以菱大大的松了口氣。她一直以為江野的父親會堅持兒子回台南工作,而有時,她不禁會自苦的暗忖。如果江野的父親得知江野正和一個女孩同居著,就算他是個再開明的父親,想必綁也會來把他綁回去!

    退伍之後的江野,明正言順的搬回小套房裡。從兩人初識雲雨之後,他們像一對恩愛小夫妻,如膠似漆,正正式式的同居起來。

    雖則以菱知道同學間對江野和她的關係傳言不少,小過在塵埃落定之後,她也都能—一坦然面對。其中令她對“同居”一詞產生敏感的是面對李逸民那略帶譴責及憂傷的眼光時,至於朱曼及一些較豁達的同學,倒是抱著樂觀其成的笑容。

    而最傷透腦筋的該是如何躲避雅真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追問,後來以菱乾脆三緘其口,只帶著她回他們的窩裡吃了頓火鍋。乖乖,這頓火鍋吃出雅真的興致來,她笑著糗江野和以菱說;“看來談戀愛的好處真不少,既‘浪漫’又可以亨受‘家庭溫暖’,人看來也‘健康一點’。”

    說得江野不禁調侃她,要升大四了。該拉警報了。

    也許是受了這一點刺激,這年暑假,雅真做了一件讓大家吃驚的的偉大事情來。

    雅真轉學了,而這一轉竟轉到美國洛彬機。她走得相當匆忙,只寄了一封信及喜餅、喜糖到住處,信上說:

    以菱:

    這整個暑假都不知道你在忙些什麼?當然,你也不

    知道我在忙些什麼、給給一個驚奇,我在忙著談戀愛。

    他叫王壯為,別把他想像成是個白馬王子或黑馬王

    子之類的。只是我爸一個美國華僑朋友的兒子,他正巧

    回臺灣做生意考察,而且正巧碰上了本姑娘。至於若拿

    他來和江學長相較,真的是十萬八千里,人說:“龍配龍

    鳳配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我這位王先生是個長相

    和我“速配”的平凡男人。因此當他向我這個平凡的女

    人求婚時,我便平凡的答應了。

    我匆匆訂婚,也將隨他匆匆回美,屆時,我將在美

    繼續學業,並於畢業後結婚!

    總面言之,趙大胖子嘴中的男人婆,將會是我們班

    首入禮堂的。哈!他們知道這個消息鐵定傻眼。幫我好

    好看著他們的表情。最好預備照相機。看看能不能偷拍

    到美國後,我會寫信告訴你我的地址,餘言再敘!

    雅真匆筆

    PS;叫我那正巧姓江的學長,要不就好好愛你!要

    不就離你遠一點!再要不,就等我回去找他算帳!OK?

    以菱看完信,順手把信拿給江野過目,他對雅真那段P,S,不予置評,反倒讚歎起她為愛遠赴異鄉的勇氣。

    直到見她一副嗒然若失的樣子,他才不正不經的說:“放心,我會如雅真所願,好好愛你,把你愛透了!”

    說完,反手就抄起她身子往床上一丟,兩人便難分難解的在床上滾成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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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8:48
第六章

    當江野開著紅色的跑車進入這座位放台南鄉下的仁愛之家的院落後,吸引了不少院童好奇的圍觀。

    以菱甚覺荒唐的坐在車內,想到三個鐘頭之前,江野開著這輛拉風的紅色跑車來接她時,她當下嚇了一跳,並傻不得登的告訴他下次別跟人借車,尤其是這麼一輛看來所費不發的名貴跑車,萬一出了毛病可能賠人不起。誰知江野竟面色微赧,油油的笑著說,車是他爸爸提前送給他的畢業及生日禮物。以菱冷淡的在心裡嘲諷著,有個有錢的老爸真好,可以二十三歲大學未畢業就變成有車階級,這輛跑車看起來不便宜,她坐在裡面更是另扭得很。

    沿路她就一直在思考該用什麼話阻絕他再把金錢花在自己身上。尤其花的如果是他爸爸的錢時。以菱看著自己身上高雅的淡紫色洋裝及白色皮包,是江野買來送她的。她曾問他是不是覺得她寒地?他就一遇笑著撫慰她的自尊,並說明他希望送一些小禮物給自己親愛的人。仿佛能猜透她的想法,他也說明了他買禮物的錢都是他打工賺來的。以菱變成無法拒絕覺他送的任何“小禮物”,而這些小禮物包括吃的、用的,甚至鞋子、皮包都設想周到。她深覺和江野談戀愛以後,自己變成要大費周章的做人。有時看著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也不確切自己是擁抱著他的關懷,還是懷抱著受傷的自尊在接受他給予的一切。

    他總是有辦法安撫她受傷的自尊。可是,她不由得會懷疑一個男人能對一個女人表示這種關愛多久?

    以菱略微苦笑,眼睛看向江野,正好接觸到他若有所思的眼光。

    “在想什麼?”他問,眼睛漫不經心的掠過她的臉龐,看向車窗外駐足的小朋友。

    “我在想——自己有點近鄉情怯吧?”她心虛的解釋。臉也轉向車窗外向一個認識的小朋友招招手。看他仿佛很驚訝的認出自己,然後又叫又跳的跑住院長室的方向,以菱的心又怪異的瑟縮了一下。佛要金裝,人真的需要衣裝,不是嗎?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交了一個闊氣的男朋友,然後開著跑車回孤兒院招搖。

    “再怎麼情怯,也要下車啊!”他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微撇嘴角,有趣的看著外面愈聚愈多的院童說:“再不下車,我們就可以開始收門票了。我從沒想到自己這麼有看頭,會吸引這麼多小朋友的好奇心。我長得這麼有趣嗎?”

    以菱看著他戲德的臉,低聲嘟噥著,“誰教你開這麼招搖的車?!”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沒什麼,下車嘍!”她突兀的打手車門。

    江野如獲大赦的隨後下車,他知道以菱為了這輛突然出現的跑車心裡不平衡,而他也儘量少在她面間擺闊。只是,物質生活差異極大的兩個人,對金錢的運用總有很多不同的見解。

    他拉起後車蓋,提出預先準備的大包小包,以菱無可無

    不可的過來幫忙提著,他沉默的看著她微顰的眉,仿佛他也是如她所的說“無可救藥的自以為是的社會善心人士”。他是同意她的看法,但那是站在她的立場,來這裡之前他不得不兩難的考慮孩子畢竟是孩子,他們需要能看得見、摸得著、用得到的東酉,他總不能兩手空空的來吧?那孩子們將會多麼失望是可以想見的。有誰不喜歡收受禮物呢?除了江以菱。

    江野無奈的搖搖頭蓋下車蓋,訝異的看著以菱放下手提袋,高叫著奔向某個人並擁抱。他幾乎沒見過以菱對別人有這麼直接的熱情舉動,尤其是在這麼多人面前的表現出來更令他驚訝。他驚鴻一瞥見以菱擁抱著的是一個頭髮斑白、又瘦又小、穿著樸素的老人家。

    他微笑的走近她們,沿途還伸手摸了摸那些探頭探腦的小腦袋。

    走近時他肯定他是以菱口中的高婆婆了。江野看見的是一個和自己的想像截然不同的老人,她留著一頭齊耳的短髮,身高僅及他的胸膛,最引人注意的該是她仍然宏亮的聲音及精神至鐵的眼睛。

    他聽見她哺哺念著,“我的小女孩長大了,也更漂亮了,你忍心這麼久不來看婆婆幄!”

    高婆婆擁抱過以菱後,疼愛慈藹的審視半晌才回過頭微笑而熱忱的打量江野說:“不幫婆婆介紹一下這位英俊瀟灑的男士?”

    以菱嘻笑出聲,聲音清越的像鈴鐺,她說:“婆婆羞羞,不賣文謅謅的文章!”她轉向江野嘲笑道。“這位英俊瀟灑的男士,麻煩你自我介紹羅!”

    江野微曬,真的自我介紹起來,“我是江野,江水的江、曠野的野,常聽以菱提起高婆婆您!”他謙,克有禮的說著,並手忙腳亂的騰出手握住高婆婆伸過來的手搖了搖。又說:”‘這些東西是給小朋友們的一些小禮物。”。“以後來就來。別這麼大包小包,是自己人,就不用刻意客氣。以菱哪!最受不了愛送禮的人。”高婆婆笑著說。

    江野瞄了在一旁做鬼臉的以菱一眼,心想高婆婆倒真的很瞭解她。他又發現以菱回到這裡變活潑了——一些平時不常見的小動作也出來了,例如高聲叫著擁抱個人,例如放情的笑,又例如做鬼臉。

    “婆婆,您不知道,他最愛和我作對了,明明知道我不喜歡收受賄賂。又最愛收買我!”她拉著高婆婆的手,身子撒嬌的扭來扭去,像個小女孩。

    “羞羞哦!收受賄賂又被收買還敢大言不慚哦!”高婆婆取笑的刮刮她的臉,湊到她耳畔悄聲問:“他都用什麼收買你?收買些什麼?”

    以菱驀然臉色潮紅,捂著耳朵低嚷道:“婆婆。你為老不尊,哪有人問這種問題?”

    高婆婆呵呵笑著,江野感動的看著這一幕,深深體會這個老人才是以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幫江野接過幾包,搖搖頭歎道:“以菱這丫頭實在太任性了,江先生可別介意啊!來來,太陽愈來愈大,進屋裡喝杯茶。”

    等放下物品,江野才輕鬆落坐,並愉快的打量起室內。這裡應是一間辦公室,簡單的木造房子,裡頭陳列數量可觀的獎狀、獎盃、獎牌、錦旗。牆上僅有兩幅簡潔的字畫。江野坐著的這套本質茶几組合是放在辦公桌的右側,這便是屋內僅有的擺設。值得一提的還有一盆放在門邊的榮莉花,它們

    正散發著迷人的清香。“江先生第一次來台南吧!您是哪裡人?”高婆婆邊遞茶水邊問道。

    “高婆婆,你別忙。”江野慌忙起身接過茶杯說:“我是道地的台南人,台南市。”

    “好巧。”高婆婆笑著說完,兩人就不約而同被門外的笑聲吸引。

    以菱紫色的身輕輕盈的帶著一串小朋友們移向樹蔭下,她纖細的胳臂上還抱著一個年約兩歲的孩子。江野的心倏然深一緊。早上去接她時,乍見她穿著這襲飄逸的紫色洋裝,那股佔有欲望又突然衍生。若不是因為她一直那麼在意那輛跑車,他早把她拖入車內好好吻個夠。此時此刻他不由得會遐想,和以菱生幾個可愛的寶貝應該是不錯,他更嚮往製造的過程,只是,一想到婚姻這個步驟,他又不敢任性而為。他略微煩躁的掠掠掉落額前的頭髮。換個坐姿。

    高婆婆早由以菱身上收回眼光,她暗中觀察坐在自己對面的男孩子,她已盯著以菱有一分鐘之久,眼睛不曾須臾離開。而那種眼神高婆婆認得出來,是充滿佔有欲望的情人眼神,她滿意的想到以菱的終身若有這個看來這麼出色又正派的男孩子可託付,那她也可以安心了。她深知以菱如果不是真的喜歡或愛上某個男孩子,她不會把他帶到自己跟前。只不知道這個男孩子到底對以菱用了幾分心?

    仿佛感應到高婆婆探索的眼光,江野回過神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自然的掩飾自己的失態說:“孩子們都很可愛。”

    “也很可憐,”高婆婆很快的介面,慈藹的雙眼變得犀利。“江先生,我可以冒昧的請問你兩件事嗎?”

    “你請說。”江野坐正身子,不安的揣度高婆婆的問題。

    “以菱的個性我相當瞭解,這個孩子如果不是認真了,她絕不會帶你來和我見面。但她突然帶你來到我面前,著實嚇了我一跳。”高婆婆真摯的望著江野接著說:“你可以告訴我你和以菱是如何認識的?你又對她知道多少嗎?”

    “她是我的學妹,我們在一次聚會裡認識的。至放您所謂的知道,是指她的身世或性情嗎?”

    “哦!我指的是身世。唉!其實以菱也沒有什麼身世可言,連我都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從什麼地方來?她才三個月大就被丟在院門口,身上只有一張紙條,上面是‘江以菱’三個字。現代人有辦法生卻沒辦法養,真是造孽啊!可是以菱是我帶大的孩子裡最善體人意也最善良的一個,也許她有一些倔脾氣,卻是我最鍾愛的孩子。”高婆婆略微停頓,試探性的看江野一眼,又說:“如果能,我希望她可以有個美滿的未來。”

    門外又傳來一陣笑聲,江野茫然的順著笑聲方向抬起頭,他知道高婆婆在某種程度的試探,他卻陷入無法拒絕她的垂詢又無法直接告訴她他和以菱所做的約定的兩難情況。我的天!他在內心輕聲哀嚎,每個人都沉湎于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那種只到“從此他們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的期望中,卻沒有想到白馬王子和白雪公子還有其後的大半輩子要過。而他,也沒有辦法為以菱的將來保證什麼啊!

    想到這裡,江野脫口說:“高婆婆,我無法保證將來!但目前我們兩人都十分用心經營我們的感情。”

    “你說得好,孩子。”高婆婆有點悲傷的承認,“我只是覺得自己老了。不知還能再充當以菱的支柱多久,你看來是這

    麼優秀又這麼懂事,足以幫她擋風遮雨。而她也難得喜歡一個年齡和她相當的男孩子,唉!我的以菱是個死心眼的女孩,吃的苦也夠多,我走後,她真的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高婆婆哺哺訴說著,開始顯出剛才沒有的疲備。江野有點傷感的沉默,不知是否該說一些虛無的話來安慰她,因辦她一下子好像就老了幾十歲。

    門外又傳來一陣兒歌聲及笑鬧聲,兩人眼光又不約而同的望向門外那紫色的身影及圍繞著那個身影的幾個小身影。

    “留下來吃個便飯吧!下午叫以菱帶你到處走走,這裡是她僅有的家,她會想讓你看一看的。”高婆婆終止兩人之間的沉默,又回復熱忱的笑著說。

    只是江野的心情和來時不再一樣了,高婆婆對他的期望雖然沒有說明白,卻也夠清楚了。如果以菱真的這麼死心眼,再如果有一天他負了她……天啊!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段對話之後不久,以菱進來加入他們,江野再一次感染以菱的活潑自在,他從沒看過以菱的這一面,因此有些驚奇。

    吃飽飯後,以菱就充當義務嚮導,帶著他參觀院裡的設施及格局。

    “你對院裡的建設有什麼看法嗎?”以菱頭微偏的問。

    “很簡樸!”江野回過神,努力追上她說的話並回答。

    “高婆婆已經很努力的想讓院裡變得更舒適,只是,經費老是缺缺唉!”她微搖著頭,眼睛望向萬里無雲的天空,側面看來柔美又荏弱。“現實與理想的差距是很大。”

    “希望會支撐我們朝理想邁進的。”他嚴肅的說。

    “希望!是啊!”以菱繼續在秋遷上優雅的擺蕩,她的笑容在唇邊擴大,雙眼因某種回憶而興現光芒。“記得我還很小的時候有過一張圖片,那是一張外斬風景圖片,圖片上縱橫交錯許多道路,道路兩旁則密密麻麻的佈滿不規則造型的房子,有趣的是那些房子都是木造的,且每棟都僅有兩、三層樓高。更有趣的是每棟房子乍看都級為相似,仔細看造型卻又各個不同。我心中就湧現一個願望,將來長大•我的王子必為我建造一座這樣的家,而我會努力把它佈置成我倆愛的宮殿,之後在裡頭養幾隻獵、幾隻狗和……幾個孩子。”說到這裡。她緬腆的微閉雙眼,享受秋遷晃動時迎面而來的微風。“很傻吧!年事漸長才知愛情是不能附加任何條件的,尤其是物質條件。”’

    “那張圖片你還保留著嗎?”江野不知何時由秋遷架起身走到她的身後,並停頓了她的擺動,她敏感的知覺他站在自己背後輕拂她被風吹得淩亂的髮絲。

    “不見了!怎麼不見的我不清楚,只記得自己傷心了好長一段日子。畢竟我們擁有屬放自己的東西很少,而那張圖片在那一段時光裡是我的珍寶,它對我而言不只是一張圖片,它代表著一個希望。”她頭向後傾靠在他身上,陶醉的輕吸著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股清新的古龍水味。

    “是的,那也是一個希望。”江野附和她,眼睛也深思的望向朗朗晴空。

    歸程時,江野的心是很矛盾的。

    他一方面覺得自己的心漲得滿滿的,深覺今日所體會到的愛與被愛的時刻比今生任何時候還多。相對的,他也覺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是的,他的心在面對高婆婆、以菱,甚至小芳及阿傑和其他院童時被掏空了。他們都是值得愛與被

    愛的人,只是他的愛太狹小也太少了,無怪乎他有被掏空了的感覺。也許,這就是每一個來到孤兒院的人的感受吧!

    *

    就在江野大學的畢業典禮這天,以菱的心卻出了一點無關生死的小意外。

    這天的午後十分炎熱,以菱停駐在校門口看著突然衍生的多家攤販,他們販賣的全是花,一束一束包著彩紙及束著彩帶的花。玫瑰、波斯菊、火鶴、康乃馨、鬱金香、百合等等,林林總總,美不勝收。

    以菱眼花撩亂的看著,聽著那一聲聲,“小姐,來買花,這束漂亮,那束好。”弄得她的心有點慌亂。

    不知該選擇什麼花送給江野才好?大學畢業,畢竟可以說是一件大事,也無怪乎學校允許這麼多攤販在校門口大做生意。

    “小姐,你要哪一束?我幫你拿。”

    她愣得的望著不知何時站在身旁的這個頭戴斗笠、膚色薰黑的中年婦人。她淳樸的臉堆滿笑容、並露出滿嘴銀白相間的牙齒。

    “我再看看。”以菱慌亂的回答,努力的把眼光集中及可供選擇的花束中。

    她終效選中了一束貴族百合,它們很情趣的簇擁在一張精美的玻璃紙及一段結得十分精緻的緞帶中。

    “小姐很有眼光圖”賣花的婦人在她付錢時又用那種特殊的國語腔調說。

    以菱口她一笑,看看手錶,典禮快開始了、她加快腳步步人校門。

    “以菱,以菱,等等我!”

    是雅真,這麼大的叫聲她永遠不會錯認。以菱微笑的慢下步伐等她。

    “哇!這花好漂亮,送江學長的嗎?”雅真又來一聲大大的驚嘆號,嚇得以菱差點握不住花。

    “哎呀!你這顛丫頭,你老是這麼誇張,早晚會嚇掉我的三魂七魄。”以菱埋怨著。

    “你是很認真的唆!”雅真突然閃著聲,沒頭沒腦的丟給她這句話。

    “大家都在談江學長和你的事。”雅真審況她。

    “談?”以菱一時反應不過來。

    “背後談,也就是說有些閒言閒語。”雅真加重語氣。

    “喔!吃飽飯沒事幹的人太多了,不是嗎?”以菱輕描淡寫的說。

    “別人說什麼是不用太在乎,但是——你有把握嗎?對你和江學長的感情你有把握嗎?則難真嚴厲的問,神情十分肅穆。

    “我——說真的我沒把握!”仿佛感染了難真的問題的嚴重性,以菱逃脫了雅真逼視的眼光,卻誠實的回答了雅真的問題。“誰又真能對感情有十足的把握?我知道的,人事變遷,物換星移。就算是結了婚的人都可能離婚,我又怎能對未來的事有十分的把握?”

    “唉!頭殼壞掉,我一直在想會談戀愛的人一定頭殼壞掉了,不然每天不是癡癡呆呆,就是又愛哭又促笑,這有什麼

    樂趣可言?雅真搖頭晃腦,狀若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天,你就會懂的。”以菱在內心輕唱,並有點悟出愛侶間不論有沒有承諾,也都只如江野所言,是下一種賭注,一種不是兩者皆勝就是兩敗俱傷的賭注。

    “我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雅真敬謝不敏的吐吐舌頭。又問:“你要參加典禮嗎?”

    “沒有,我只是送這把花去,表示一下祝賀之意,稍晚我還有表演。”以菱說到這裡,猛然記起自己站在這裡和雅真不知又談掉多少時間。她哎呀一聲往前急走,並邊說:。你來不來?我快遲到了!江野今天邀請了他妹妹來觀禮,遲到不太好意思。”

    “哦!醜媳婦還沒見公婆,小姑就來做先遣部隊了!”雅真自言自語,然後半是好奇,半是想保護以菱免遭炮火侵襲,她堅決的用她的短腿追上以菱的腳步。

    *

    大老遠,雅真就瞧見江學長那鶴立雞群的身影。他穿著一襲寬大的黑色學士眼,頭頂著學士帽,看來氣宇軒昂又玉樹臨風。雅真在找到這麼些形容詞時也不免要欣羡以菱的好福氣。不過這欣羡沒持續多久,雅真就驚奇的發現那個掛在江學長臂彎裡的冶豔女子。

    這女子有可能是他的妹妹嗎?走近之後,雅真不禁揉了揉眼睛。我的老天!真是個天生大尤物,凹凸有致的身材上只裹了一件簡單的紅色緊身洋裝,長僅及大腿根下來一點,該這的是都遮住了!雅真不客氣的評斷道。眼睛則直溜溜的溜上她那上了五顏六色的臉龐。

    她的五官分明的像外國人,十分漂亮又搶眼,雅真不禁從頭到腳打量她。幄!她渾身上下皆經過刻意的修飾,尤其那頭及耳的卷髮像剛出爐沒多久,相當不自然。不過她聰明的用那對晃動的大耳環,掩飾了她頭髮的缺陷。

    這個有可能是江學長的妹妹嗎?雅真心懷不軌的質疑。

    不對!不對!雅真的眼光轉向另一邊幫江野及冶豔女子照相的女孩子,她比較像江學長的妹妹;

    雅真由頭到腳看過去——她的頭髮剪得極短,如果不是她身上那件紅底白點的吊帶裙,極有可能被人誤認是個漂亮的小男生。對了!對了!那個笑容活脫是江學長的翻版,連頰上的酒窩都長在同一地方。

    只是,那個吊在江學長臂彎裡的女孩子又是誰?

    當雅真分析得七葷八素時,以菱也有同樣的疑問,她是誰?以菱臉色有點刷白的看著紅衣女郎和江野的親熱模樣。她不知在咕味什麼,而江野則側頭微笑的傾聽,她勾往江數的白皙手臂不曾須臾放開,那股親熱勁兒絕不像是兄妹。

    以菱躊躇著,不知進或者該退?

    江野眼尖,先看到她,他拉下那個女孩子的手臂,幾乎大步跨過來,也不避諱的就握住她的手說;“你來了,找幫你介紹一下我妹妹和她的好朋友。”

    以菱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眼中倒是一片坦然,以菱松了一口氣,軟軟的說:“雅真也來了。”

    “學長好!”雅真調皮的行了個軍禮,仿佛也感染了以菱松了那口氣。

    “你好!你好!”江野友善的朝雅真笑了笑,露出一口健

    康的白牙。

    “學長,我有一點建議——你可去賣黑人牙膏、”雅真突然就迸出這麼句怪話。

    “哦!意思是我太黑嗎?”江野先是一愣,然後玩笑的問。

    “不,是你牙齒太白了。”雅真一本正經。

    一串笑聲恁空逸出,江野的妹妹及另一個女孩子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後,而這些對話也全被她們聽進去了。

    以菱朝她們微笑著點點頭,又突然記起江野正握住她的手,她避嫌似的想掙脫,江野握得更緊。

    “這是我妹妹,江心,以及她的好朋友,也是我的鄰居馬伶俐。”江野用空著的手親愛的拍了拍江心的短髮,然後指向濃妝豔抹的馬伶俐。再介紹說:“江心,見見這位陳雅真陳姊姊及江以菱江姊姊。”

    “陳姊姊好!江姊姊好!”江心眨眨眼,露出一個極為甜美的笑容。

    “哦!好!好!”雅真被叫姊姊不太適應。慶倖馬伶俐沒跟著叫,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以菱朝她們點頭笑了笑,並尷尬的發覺她們兩人好奇的眼光直盯在自己身上,尤其是盯在她與江野交換的手上。好雅真!她機靈的找了話題轉移江心和馬伶俐的注意力。

    “這束花要送我的?”江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嗯!”以菱漫不經心的注視雅真和那兩個造型極端新潮的女孩子交談。

    “很漂亮,是百合花的一種嗎?外型看起來和百合相像。”他早就發覺洋裝永遠最適合她,因此買了許多件送給她。她的臉上還是脂粉未施,只在唇上塗了淡色口紅,賞心悅目的讓他想一口吞了她。

    “這叫貴族百合,也叫葵百合,向日葵的葵。”以菱慢半拍的回答,一邊推掉他放在她腰上輕輕劃著的手指,低市警告說:“別不正經,你妹妹及朋友都在這裡呢,還有這麼多的人來人往。”

    “有什麼關係?我就是要告訴全世界江以菱是我的女朋友購!”江野戀戀不捨的鬆手,又靠向她的耳邊吹氣,“我好想你!將近二十四小時沒見你,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不想。”她瞟他一眼,臉開始轉紅。

    “說謊!”他忘形的盯視她臉上誘人的紅暈。

    “江哥哥,誰說謊啊?”馬伶俐唐突的插話進來。“哇!好漂亮的貴州百合。江姐姐送的嗎?”

    江野點頭。

    “真有眼光,你們知道嗎?這花在古時可是百合的上品喔!”馬伶俐提高聲音,連帶吸引了正在交談的雅真與江心的注意。

    “江哥哥,你喜歡這種百合花嗎?剛才我進校門的時候沒見到有人在賣,不然我也會選這種花來送人的。”馬伶俐拽著江野的手臂搖晃著,無形之中顯現出小女孩的憨態,雖然和她的打扮及穿著不搭調,卻也迷人了。

    “玫瑰也很好,你們送的我都喜歡。”’江野陪著笑。

    雅真冷眼旁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女孩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所表達出來的是什麼——一她喜歡江野。不然哪有人一下子江哥哥長江哥哥短,而且老在找機會把自己吊在別人的膀子上。

    她瞄了一眼僵立一旁的以菱。傻瓜!雅真暗罵,男朋友

    的手臂上掛了個漂亮的女孩子,她還呆在一旁傻笑,笨哪!雅真搖搖頭,不平的出聲,“花就是花,男人只要不花,哪管女人送什麼花?”說完她還冷哼一聲。

    聽了雅真意有所指的話,江野尷尬的笑了笑。

    馬伶俐可不服氣了,她冷冷的說:“花才不只是花。花有百百千千萬萬種,你數都數不清,認都認不完。就拿百合來說好了,光改良品種就有幾十種,在古籍上記載的百合有我們常見的‘席香百合’及‘卷丹百合’,而你能確實說出它們之間的不同嗎?你知不知道現代人栽培的‘葵百合’、‘姬百合’、‘香水百合’,它們的外形、色澤和氣味有哪些不同?你又能不能說明這些現代百合和古籍上的百合有什麼淵源?其實,花也和人一樣,有百百千千萬萬種的不同。因此,對任何人事物,你都不要妄下斷語。”

    雅真被馬伶俐的咄咄逼人、伶牙俐齒說得啞口無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江心則激賞的凝視自己的好友,她一向欣賞的就是馬伶俐這種反應敏捷又直言無諱的個性,雖然她有時也會咄咄逼人、氣焰高張得氣死人。不過,私心底下,江心一直希望她能由好友變成大嫂,也知道她一直對哥哥江野情有獨鍾。

    江心的眼睛不由得轉向那個安安靜靜站在一旁微笑的女孩子,她叫江以菱,也姓江!她長髮垂肩,明眉皓齒,乍看雖沒有馬伶俐醒目,卻白白淨淨、鐘靈統秀的讓人捨不得移開眼光。若說馬伶俐是林紅豔的玫瑰,她倒可以形容是朵清麗的百合,只不知馬伶俐了不瞭解她,知不知道她可以歸為哪類品種?古代的“,香百合”、“卷丹百合”或者現代的“姬百合”、“葵百合”、“香水百合”抑或是“純百合”?江心想到馬伶俐的“百合論”,不禁失笑。

    收回思緒,江心才發現她大哥正手足無措的不知如何打圓場,她那個斯文哥哥沒有見識過兩個女孩子針鋒相對的場面,她再不出面,不知會不會演出全本鐵公雞喔?”

    “好了,好了,馬伶俐,對陳姊姊不可無禮。你的”百合論’大概只有花卉專家及你這個怪人懂。我們下次再談這些花有何不同。”江心轉向雅真說:“陳姊姊,別介意,伶俐這個人就是直脾氣。”然後又轉向站在一旁的哥哥和以菱說:“我們再不進禮堂,畢業典禮就甭參加了。”

    “對了,我和雅真也該走了,”以菱看看手錶說:“江野,待會兒典禮結束,你先帶江小姐及馬小姐到‘粉紅格子’來喝點飲料,表演結束後再一起去吃晚飯!”

    江野緊握了一下她的手,點點頭。

    “陳姊姊、江姊姊不參加畢業典禮?”江心迷惑的問。

    “嗯!”以菱微微一笑。“雅真有事,而我要演唱。”

    以菱再朝她們一頷首,拉拉雅真的抽子,兩人消失在小徑上。

    “什麼是‘粉紅格子’?江姊姊為什麼要演唱?”江心滿腦子疑問。

    “畢業典禮完了再帶你去見識一下。到時候不就知道了花”江野朝江心寵愛的笑了笑。

   

    這邊,以菱和雅真走到校門口,攤販已逐漸撤去,只剩零落幾攤還在努力吆喝著。

    “落荒而逃。”。雅真悶悶不樂的說。

    “不要想那麼多了。”以菱輕輕的拍了拍雅真的手。

    “我就看不慣女孩子這麼主動,哪有人明知別人有女朋友了,還像八爪魚一樣老把身子往別人身上貼!”雅真義憤填膺的說:“還有你,男朋友有臂彎吊了個如花似玉的人兒,你還能若無其事的在一旁微笑。換作江學長是我男朋友,我早撲過去把馬伶俐的眼珠子挖出來了。”

    “我不知道你也使用暴力。”以菱發笑。

    “你真好脾氣得讓人生氣,你知不知道?”雅真快要跳腳了。

    “你是說,我真的該撲過去抓破她的臉或挖出她的眼珠了?!”以菱有趣的重複。

    “算了,算了,你是不可能做這種事,她那一大篇什麼百合不百合的論調,讓我們敗了一回合。”雅真氣餒的說:“江心說馬伶俐是她從國小到高中的同班同學,我的天啊!那個女孩把自己打扮的就像是朵高級的交際花,打死我都不相信她才高中剛剛畢業。”

    “雅真,你就是嘴巴不饒人!想她能說出剛才那一番話,必定也是個思想不俗的女孩子,別亂栽形容詞在人家身上了。”以菱功道。

    “也對!”雅真不情不願的承認,“待會兒我要去書局一趟。”

    “做什麼?”以菱對雅真這說風就是雨的個性感到無奈。

    “去解開‘百合之謎’啊!”雅真聳聳肩。突然想到什麼

    似的又說:“馬伶俐剛才一直對我強調她和江學長、江心三人

    是青梅竹馬。馬伶俐又姓馬。她應該是眾同學口中江學長那位姓馬的青梅竹馬。”

    “可能吧!”以菱無聊的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附和著。

    “以菱,無風不起浪,這個馬伶俐,你可得留神著點。更何況,她還占了一個優勢,那就是江學長的妹妹是她的好朋友,你……”,

    “不必再說了!”以菱打斷雅真的話。“江野對我的心,只有我最清楚。況且,很多事不是我想如何就一定能照著走,人生並不像下跳棋,可以精准的預先算出走幾步對自己最有利。果真如此,人生又有什麼情趣可言?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罷了!罷了!我不過要你未雨綢繆嘛!你幹嘛每次都用千百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否定我的憂心?罷了!罷了!算我雞婆。談戀愛的不是我,交男朋友的不是我,最後受傷害的也不是我,我幹嘛自討沒趣?”雅真說著,嘟起嘴便往停車場走去。

    “雅真!”以菱急急拉住她,有點失措的司:“你真的生氣啦?別和我計較嘛!我知道你關心我,也知道你怕我受傷害,可是……只是……我總不能揪著馬伶俐叫地不要靠近江野啊!”

    “好了,好了!瞧你,急得話都說不輪由專。”雅真眼珠子調皮的一轉,嘻皮笑臉的說:“你這人心軟和是經不起唬。若真要賠罪的話,今晚你們的聚餐我可去定了。”

    “好啊!”以菱眼睛摹然一亮‘“我還在想,我該怎麼面對晚上?!”

    “少來了,你是在想,我一個人怎麼應付得了男朋友的妹妹及一心想搶我男朋友的美麗女孩。”雅真一針見血的說。然後拍拍胸脯,豪爽的又說:“我陳某人,為了好友,今晚兩肋插刀,無怨無悔,死而後己。”

    以菱失率而笑,“噴噴!真誇張,演平劇啊!是請你吃大餐,不是赴鴻門宴。不過——還是感激你的光臨,這將是我的榮幸。”

    “嗯,這還算人話。”雅真得意起來。

    “好了,我該走了!”以菱看看腕表,又看看天色,“兩個鐘頭後,到‘粉紅格子’等我。我叫小艾幫你帶位子。”

    “OK!”雅真比了個手勢。

    “還有,”以菱邊走邊回頭說:“你不用去書局找‘百合之謎’,晚餐時我再幫你解答。”

    “解答?”雅真一愣一愣的,原來,以菱也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百合花差別在哪裡?真不夠意思,剛剛竟不幫我解圍,這算什麼朋友?雅真在心裡犯摘咕。不過,一想到晚上也可以將馬伶俐一軍,讓她知道不只她一個人懂得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一定有趣極了。思及此,雅真樂呵呵的辦自己的事去了。

   

    當江野帶著江心和馬伶俐步入“粉紅格子”時,引來不少客人的側目,畢竟,他們都是那麼出色漂亮。

    名喚小艾的小妹受以菱之托,已經幫他們預留了一個可以看見以菱表演,又能保持有安靜的隱密桌位。

    雅真早已坐在桌邊。笑容可掬的等他們落坐。

    “喀!歡迎不速之客嗎?”雅真促狹道:“以菱再半個鐘頭就可以下班了,我們等一下吧!江學長,麻煩你們先點飲料!”

    江野由小妹手中接過Menu遞給江心及馬伶俐,然後朝雅真露齒一笑,“來多久了?待會兒一起去吃晚餐。”

    雅真皮皮的聳聳肩說:“感謝你的邀請,我會去的,我一向關心以菱的福祉。”

    “吃飯和福拉有什麼關係?”馬伶俐耳根子頂尖的發問。

    “有時候是沒有什麼關係啦!只不過,今晚關係可大啦!”雅真拖拖拉拉的挖苦。

    馬伶俐苦有所悟,雙目圓睜。江心已忙著打圓場。

    挑起戰端江野並不清楚這兩個女孩子為什麼一見面使氣氛火爆,劍拔晉張。他決定不理會她們,眼睛專心的搜丁他剛剛進來到現在都沒空搜尋的身影。

    其實根本不用搜尋,以菱正坐在最顯眼的表演臺上,嘴裡唱著一首不知名的廣東歌,眼光則停在江野臉上,兩人有默契的一笑。

    這是他第三次來到“粉紅格子”,雖然坐的不再是相同的桌子,對表演臺上的女孩子的感情卻一次深過一次,擁有她的欲望也一次強過一次。

    江野知道如果他安心想要以菱,以菱是不會拒絕的。唯一控制他不去侵犯她、佔有她的只是他的良知,他不能卑鄙到在還沒有給她任何保障之前占她年輕與純真的便宜。唉!前面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臺上的以菱雙眼迷朦的凝望江野,吉他弦音一轉,以菱的新作“纏綿曲”的前奏響起,他側耳專心的間聽書,對被歌詞深深的撼動了。

    直至吉他聲休止時,江野再也沒捨得把眼光離開以菱。

    一旁的馬伶俐迷惑的由臺上那個看來仿佛風一吹就。會消無蹤的纖弱女孩身上轉頭看向江野那如癡如醉的臉龐,只傻瓜才看不出江野臉上的表情代表的是什麼?

    “我信仰了愛情也信仰了你”,果真是纏纏綿綿的一首纏綿曲”。是新歌嗎?馬伶俐搜遍腦海卻遍尋不著對這首歌沒任何印象。她和江心自認對流行音樂有過耳不忘的本事,她們自詡走在時代尖端。不過對這首旋律優美的曲於,她卻找不到任何記憶。不可否認,唱歌的人功不可沒,江以菱把它拴釋得十分動人。

    而馬伶俐更悵們的明白一件事——江野的心是屬放臺上那個名喚江以菱的女子的。也許打從瞧見他親呢的把手放在江以菱的手上及腰際,她就明白了。而那個和她卯上了的陳雅真,只是代江以菱出頭爭風吃醋罷了!

    馬伶俐心煩氣躁的想著,她多不甘心從小到大一心愛慕的江哥哥,轉眼成了別個女孩子的情人。她一直認定她占了與江心是好朋友;與江野是青梅竹馬的優勢。連江心不也以為江野大學四年裡沒交女朋友是在等她長大嗎?誰也沒想到在她大學畢業這一天,卻帶出了個程咬金。

    除了震驚,她還有一股面子掛不住的氣憤。

    我要爭取,馬伶俐壓下滿腔怒火的想著。至少也要攪攪局,她不動聲色的下定決心。

    坐在馬伶俐身邊的江心一會兒感到有趣,一會兒又憂心忡忡。她瞧了瞧“粉紅格子”周遭的環境,格調高雅得叫人印象深刻。至於坐在臺上表演的那個僅比她和馬伶俐大一歲的江姊姊,就更令人印象深刻了。

    她坐在高腳椅上,抱著吉他自彈自唱,昏黃的聚光燈照射在她身上,使長髮飄逸的她看來更是如夢輕靈。

    像江以菱這種女孩子本身就是一大特色,當人們看著她的臉龐及那對善於說話的眼睛,就像看到一個甜美的夢境,而沒有人是不喜歡沉溺于甜美夢境中的。還有她那甜蜜徐緩的女性歌聲,連女孩子都會溺死在她的歌聲中,更何況是個男人?瞧瞧老哥那副呆樣,就像想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口吞掉臺上那個如夢似幻的人兒一樣。

    “哥,你還沒點飲料。”江心輕踹了江野一腳,遞過Mill。

    ”她唱得很棒,不是嗎?”江野怔仲的說,心中佈滿酸楚的柔情。看見等在一旁的小妹正吃吃竊笑、他才不好意思的遞回沒翻過的Mane說。“‘給我一杯藍山咖啡。”

    “你還有這許多客人,不是嗎?”江心瞟了正在生悶氣的馬憐俐一眼,用譴責的語氣在自己哥哥耳畔輕刮。“好歹盡一下地主之誼,馬伶俐畢竟是我的好朋友,不要太怠忽人家。”

    “嗯!”他漫應著,提起精神和三個女孩子聊天。聊了半晌他發覺馬伶俐及雅真都是頗有深度的女孩子。尤其馬伶俐,在對事物的看法上都有很獨特的見解,難怪江心會如此看重她這個朋友。此刻她正談起他們小時候的一些趣事江野專心傾聽著,也第一次正視坐在自己身旁這個濃妝豔抹的小女孩,難道塗這麼多的五顏六色在臉上也是她表現自己的特色的一種方式嗎?他也第一次發覺,馬伶俐是有魅力的、她的一顰一笑都可以使男人趨之若騖。他比較著以蒙和她、她們是兩個極端不同的女孩子,卻各有引人入勝的特色,他不禁讚歎起造物者的神奇巧思。

    以菱鞠躬步下臺時,看到的正是某個使她的心像掉下萬太深淵的鏡頭——江野和馬伶俐兩顆頭顱湊在一塊,馬伶俐正眉飛色舞的對江野說悄悄話,那嫵媚的神態猶如一朵嬌豔欲滴的夏日玫瑰。而一旁的江心及雅真則有一搭設一搭的聊著。兩人的表情有著天壤之別,雅真不高興的帶著批判的眼神,江心卻是形于色的欣喜,一雙眼骨碌碌的注意她哥哥和馬伶俐的交談情形。

    以菱的心黯淡了一下,雅真的直覺是對的了江野、江心和馬伶俐及他們上一代的交情是一條堅固的陣線,任何想突破這條陣線的人無異是自討苦吃。以菱自和江野開始交往到現在,從無任何一刻比此時更覺得自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也許,江家早認定馬伶俐才是他們理想的媳婦,也難怪江心一直在搓合他們兩人。可能在江心的心中,也早已認定也馬伶俐才夠資格成為她的大嫂吧!

    那麼,你算什麼呢?以菱自問著,突然心生一股想轉身逃逸無蹤的念頭,另一方面她又為自己衍生的自卑及不安全感深惡痛絕。

    悄悄的,她落坐在江心及雅真之間的坐位上。那會是江心和馬伶俐為自己留的嗎?以菱澀澀的想著。

    幸好,江野很快的便把注意力轉到坐在對面的以菱身上,雖然以菱得悲傷的數過這期間的一分鐘。

    也幸好,江心機智過人的對以菱發問,化解了這略顯尷尬的時刻,她說:“江姊姊,你最後唱的那首歌十分動人,歌名是什麼?主唱人又是哪位?市面上不知有沒有賣這張唱片?”

    她突來的問題,叫以菱不知如何回答。支吾半晌,以菱才羞澀的在眾多眼光下答道:“這首歌是我最近的作品,只是隨性唱唱!”

    其後,以菱發覺自己莫名奇妙的成了中心人物,所有話題老繞著自己轉。尤其經本來在一旁猛攻水果悶悶不響好久的雅真一吹噓、一瞎捧,她驚訝的發覺連江心都用崇拜的眼光在看自己。更糟的是雅真在一吹一捧時,猛強調著,“不信你們問問江學長。”

    這下可好了,這句話擺明著說江野和江以菱的關係有多親近,甚或者“親密”。而江野只一逕露著他的招牌笑容笑著附和。叫以菱只能哭笑不得的瞅著江野,並揪著雅真的衣服暗示她不要再胡誇亂誇了。

    而雅真那沾沾自喜、又眨眼又聳肩的滑稽樣子,真讓以菱沒轍了。至於馬伶俐則已默不出聲好久了,一副快七竊生煙的樣子。以菱擔憂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深覺自己本來正常的心臟快被嚇出心臟病來了。

    就在江心和她努力的融洽桌邊的氣氛時。這個突然雅真又用突如其來的怪問題想突顯以菱的“博學多聞”,也終於造成“東窗事發”。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當大夥正在聊某件事,雅真不知怎麼又把話題扯到馬伶俐說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百合花上面去,並要求以菱解釋它們的不同,好像看准了她是個花卉專家。

    以菱噤聲不語,她本打算用餐後抽空私下跳雅真談那些百合花的不同之處,誰知她竟沉不住氣,當著馬伶俐面前又挑起這個話題。

    雅真滿心期待以菱能利用現在一雪中午被馬伶俐唬得面紅耳赤的恥辱,誰教她不懂這些百合花的差別呢?只好仰賴以菱來一雪前恥了。

    江野和江心正饒富興味的望著以菱,江野可不明白以菱幾時變成花卉專家了?他得隨時準備伸出援手打圓場。

    碰到雅真這種朋友,有時以菱也只能徒呼奈何!若不是因為馬伶俐隨後一段極沖又極自以為是的話激怒了她,她本是想打哈哈便算過去了。

    開端是馬伶俐聽雅真說以菱也知道那些百合花的區別在哪裡,馬伶俐就用帶著明顯輕蔑的語氣說:“哦!江小姐也明白那些百合花的差別嗎?真難為你了,想必你整個一下午都泡在書店裡研究花卉專輯吧!”

    以菱知道馬伶俐一開始對她就十分感冒,也許是因為江野吧?!她一開頭就不把以菱當朋友,而是當情敵,以菱對這種情形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畢竟她沒有和人爭奪男朋友的經驗。

    這會兒雅真惱怒的鼻翼一歙一合,以菱在桌上拉了拉她的手,要求她稍安勿躁。

    隨後以菱轉向馬伶俐,認為該給她一些教訓。

    她朝馬伶俐一笑,好整以暇的說:“馬小姐太抬舉我了,看書雖是很好的嗜好,可我是個沒有太多空閒的人,更逞論去書局看整個下午的書,這點你也可以向江野求證。”

    她保持住和緩的笑容,停頓一下又說:“我之所以對百合略知一、二並沒有什麼特殊原因,兩年前我曾整個暑假在花店打工,這使我對花卉的認識受益良多。馬小姐想必知道‘卷丹百合’還有許多別名,什麼‘虎皮百合’、‘倒垂連’、‘捲簾花’,古書上還有人稱‘番山花或珍珠花’。蘇東坡詩中有‘堂前種山丹,錯落瑪瑙盤’等句子,都是歌詠它。至於‘葵百合’、‘姬百合’應是‘卷丹百合’的現代名稱或是改良品種了。還有,我們日常所見樸素雅致的白百合,就是古代所稱‘麝香百合’。現代人喜愛的香水百合想必也是此類的改良品。馬小姐看過更特殊的百合嗎?時下有一沖十分有趣的品種稱為‘蜘蛛百合’。”

    她停頓一下,望瞭望桌邊幾張燃著極高興致的臉,除了紅唇微噘的馬伶俐,她顯然相當不高興又被搶了一次鋒頭。以菱朝她露齒一笑,好脾氣的繼續說:“它雖漂亮,卻被改良得幾乎看不出是百合,它們的花瓣捲曲,外表看來更像個鏤空了的球。”

    再次慢條斯理的轉向馬伶俐,以菱嚴肅的導入重點,“因此,我覺得馬小姐和雅真下午的話都對,也都不對。花可以只是花,花也可以不只是花,但我是贊成馬小姐所說的花就如同人一樣,有百百千千萬萬種!我不知道馬小姐是否自擬為奇花異卉,但姑且不論奇花異卉也好,平淡無奇的野花也好,老天最公平的是賦與每朵花一個‘花心’,也不多不少賦與每個人一顆心,我想強調的是,人既知把自己知性的比擬為花,何不用更多的感性來‘將心比心’呢!”

    這一頓搶白,只惹得馬伶俐更懊惱,她不是滋味的抓住以菱的話尾,神情挑釁、皮笑肉不笑的反駁,“江小姐,雖然你說得頭頭是道,可我覺得你還是唱了高調。古人說“道不同不相為謀’。而人與人要談到‘將心比心’,是需要具備某些條件的——例如‘共識’。像欠這個人就挑剔得緊,是怎麼樣的人,我就比怎樣的心。沒有半點‘共識’的話,我根本不會用心。”

    聽完這段話,雅真怒由心生,馬伶俐擺明著是不屑與以菱成為朋友。

    滿臉錯愕的江野不知該說些什麼,江心也蹙著眉頭不解的看著好友,馬伶俐平常說話不會這麼毒的。

    幾個人之中倒只有以菱鎮定如常。她不喜歡這種話中夾槍帶棒、互相較勁的感覺。可是馬伶俐並不想握手言和。

    以菱微蹙著眉,想了想說:“有原則是一件好事,馬小姐!但‘共識’如果是建立在單方面就不叫‘共識’了,剛剛我說‘將心比心’絕非唱高調,它是知交朋友的絕佳方式。剛剛那些話我也不是在教訓人,你可以說它是我在試著和你達成某種‘共識’,進而成為朋友。然而馬小姐的話像當頭沒了我一大盆冷水!我想,馬小姐你從小生長在富貴之家,因此‘條件’成為你交朋友的必備內容。說穿了,我們這些在市井中掙扎的小民要符合你的‘條件’而後與你達成‘共識’,必定難如登天。”她眼光澄然的直視馬伶俐,又說:“你讓我產生了一個有趣的聯想!此時此刻的我仿佛是個想開口向你借錢的人,雖然我們談的是交朋友與如何對待朋友!借錢有多少方式,馬小姐能說得具體嗎?我想你或能優越得連向人借錢的經驗都沒有吧?記得小時候,大約是國中的時候吧!孤兒院裡的經費時常不足,院長在東拼西湊之後,總會帶著我由南北上去找她的朋友借錢。當時院長像在籌畫什麼陰謀,十分差於啟齒又怕啟齒之後遭人拒絕的那種窘迫心情,至今我仍印象深刻。後來,我看過一篇更有趣的報導,它是教人借錢的方法,它們有太多技巧,最基礎的是‘攻心為上’。首先,我必須評估你的財力,跟你借多少才算合理?之後我還必須盤算以何種理由來開口你最容易接受?當然,如果可行還少’不了巴結、諂媚、逢迎!”

    小妹添水杯的動作打斷了以菱的談話,桌邊幾個人像極了在聽說書人說精彩故事,仿佛等續集似的目不轉睛的盯著以菱,表情各異其趣。以菱苦哈哈的笑著繼續說:“相對的,我一旦開口向你索借,你必定會審慎的過濾我的理由、並思考這些理由有幾分真實性?再來是評估我的信用度如何?你該借我多少才不會冒太大風險等等……人人皆懷著鬼胎打如意算盤。”以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潤潤喉;做了個結論,“馬小姐,你交遊廣闊嗎?你想過若在你結交朋友的過程中,無時無刻存在著想讓你吃悶虧、占你便宜的人,而你又無時無刻得‘輜珠必較’,你會快樂嗎?你不嫌累嗎?‘將心比心,用心對心’,不是容易多了嗎?”

    啞口無言的換成馬伶俐,她沉默半晌,才面有愧色的環視桌邊的人坦承道;“我從沒想過一層,我……我為我剛才那段任性的話道歉!”

    。這時雅真也呐呐的說:“馬小姐,我也十分抱歉,一開頭我的語氣就不太好,是我不對!”

    以菱幾乎要為她們兩人喝采。她們不只不失率真本性,還勇放認錯。

    情緒最複雜的人該是江心了。她激賞以菱的犀利言辭及平和的人生觀,可是又為這兩項矛盾的特質困擾不已!她不清楚哥哥對江以菱瞭解多少,起碼應該知道她是孤兒院長大的孤兒!雖然這在年輕人之間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是一到了面子重于一切的爸爸面前,可能就會是大問題。而哥哥明顯為她神魂顛倒的樣子令她憂心不已。

    江心感覺好笑的想著,怪了,她現在可一點都不擔心馬伶俐成不成得了她的嫂子,想想,她甚至開始喜歡這個看來柔弱卻辯才無礙的江以菱成為她的嫂嫂。她訝異她才見江以菱第一次,就對摯友馬伶俐臨陣倒戈。她更擔心的是父親和奶奶在得知哥哥和以菱的戀情時會是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她不樂觀的預期這個心思過分細膩、敏銳的女孩子一遇到那個八股奶奶面前就會被打回票,原因是她也姓“江”。至於用“面子”廣結善緣的父親怎麼看待出自孤兒院的江以菱,她就更沒勇氣往下想了。唉!她只好走著瞧羅!

    話說江野,在她領教了不能輕易把小老虎似的以菱當病貓掛號之後,在幾個女孩終於稍微紓緩心結之後,他提議請小姐們去吃一頓豐盛的大餐。這頓晚餐果真稍稍消弭女孩子之間的尷尬。

    這事件過後很久,以菱仍常反醒自己如此撻伐馬伶俐是對是錯?她頗能體諒馬伶俐對她的敵意,也知道“爐火”是源於“愛情”這兩個不可捉摸的字眼。

    算來馬伶俐是很通達事理的人,不然她絕不會輕易聽進那一段話,並馬上承認錯誤及道歉。

    以菱現今又多了個願望,她祈求全能的上蒼,往後在江野和她的感情路上,千萬別再安排像馬伶俐如此強勁又出色的對手,一個就夠她吃不消了。

    然而上蒼真能庇佑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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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8:13
第五章

    大肚山上很久沒有出現過這種壞天氣,連續多天的霪雨霏霏,梅雨季節今年出現得特別晚,卻又出現得切合江以菱的心情,一個快要發黴的人的心情。

    而偏偏今天又是個適合胃病發作的用木,她只好讓今大的工作像窗外的雨“泡湯”。胃病,這種還是好不了、死又死不了的病,吃下再多藥,也無法根治。她蜷縮在自己用藤制席子鋪成的床鋪上,抱著一粒厚厚大大的枕頭壓在微微抽面的胃上,剛剛吃下的胃藥終放開始發揮效用了。

    咳!另一個賣火柴的女孩。江以菱依舊是無依無靠,而江以菱的白馬王子也早已有了另一個白雪公主。笨女孩!她暗罵自己、眼睛又蒙上淚霧。以菱不知道老天爺賦予她生命(她從來不想把賦予自己生命的責任牽連在父母這種名詞上,因為她是個父母不詳的孩子。)到底有什麼意義?她苦苦的熬過二十年,卻還是不清楚自己可以追求什麼?又能追求到什麼?二十歲是年輕的嗎?她卻覺得自己好老好老了,老到什麼滄桑都經歷過了。若能,她想死。她想起江野所說的那個故事,那個十七歲就跳了海的男孩子,他比自己更年輕於是嗎?她也想起另一個二十五歲才看第一次海的生命;沒經過幾年,他也走了不是嗎?那麼,宿不宿命、與不與命運搏鬥,都已無關緊要了,她如今終以明白一個與命運搏鬥的生命,背後是須要多少只手、多少顆心的支撐啊!可是她什麼支撐都沒有,現在的她只感覺自己是一面即將原紀的破法。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以菱怔忡的回過神,她起先以為自己聽錯,等另一陣‘篤篤……”聲響起,她才肯定是敲在自己的門上,會是誰呢?房東太太嗎?她揣測著,不想出聲,只無奈的起身打開門。

    站在門外的人是——江野。

    是嗎?她微晃了一下身體,感覺一陣暈眩向自己襲來。沒錯,亮晶晶的眼,帶笑的嘴,還有嘴角那個過分迷人的笑窩。她發覺自己在他的注視下,心就像複燃的死灰,開始咚咚亂跳。天哪!江以菱,不要那麼沒有原則!她困難的咽了一口口水,抓緊門把鎮定自己。

    江野用晶亮的眼睛掃過她開了一半的門,然後把眼光停在佔據著敞開一半門口的江以菱,她明顯的瘦了,本來就夠苗條的身材,現在真的只能用“瘦伶伶”三個字來形容。一雙眼籠著霧氣、眼眶微紅,明顯的剛哭過,頭髮還是長長的披在身後,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樣淩亂,看來又蒼白又脆弱。江野的心子陡的一疼,這是遇見她以後常有的習慣了。她為什麼哭,又為什麼消瘦呢?會是為了——自己嗎?罪惡感油然而生,他知道自己對她不聞不問已經有一個月了,而這一個月裡,他也不好過。他看著她本來驚愕的臉孔逐漸轉為面無費情,他急急揚起手中的盒子柔聲說:“不請我進去?我買了一個海鮮披薩,我想你應該還沒吃晚飯……”

    江野停住話,看她沒有讓他進門的打算,兩人僵了幾秒,他懊惱的搖搖頭說:“唉!算了,我就知道有太多事是行不通的!”說完就要往樓下走。

    他又要再次走出她的視線,他又要再次一甩頭就走出她的世界,這種想法讓以菱一陣心慌,再也顧不得什麼自尊、什麼原則的叫出,“江野……”等他轉過頭看她,她狼狽的退後。讓出位置讓他進門。而當她察覺到江野的視線不曾須臾離開自己時,她才想起自己一副邋遢的模樣,她慌亂的順了順頭髮,拉了拉皺了的棉布衣褲,然後手不知道放哪裡似的絞著,她呐呐的說:“裡面很亂……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江野輕輕的把門關上,旋過身毫無預警的跨過兩人間的距離,他攫住她的眼睛,看她躲避似的蹌退一步,他嘴邊露出個苦笑說:“我去餐廳及咖啡ShoP找過你,他們說你請病假,因此我猜想你應該在宿舍裡。你的胃病是不是又發作?”

    她為他的苦笑動容,也為他的眼神吸引,但她已經開始後悔讓他進門,因為他又開始小題大作的冰心她的胃。而且他挺拔的身材,使好發覺自己的宿舍是多用以小而寒他,簡直和這個公子哥兒不搭調。她簡單的點頭、表示回答他的問題。

    江野審視以菱冷淡的表情幾秒,反身了巴裝技薩的盒子和另一個大袋子放到室內僅有的桌子——她的書桌上。然後眼睛梭巡著窗擂,看到一個句子時,他滿意的把手神進那個大袋子裡亂七八糟的翻了一陣,找出一個盒子拆掉包裝,輕手輕腳的抓起一串東西掛到句子上。那是一串風鈴,一串由許多小風鈴串成的大風鈴,江野滿意的看著;主串由水晶玻璃組成的風鈴,他輕輕搖晃,讓風鈴在這個過分寂靜的空間發出清脆的響音。而後他又飛快的把以菱桌上的所有物品、書籍全搬到另一個牆角,做完這些事後,他瘋了似的拉開窗戶,雨絲急速的竄入窗裡打濕書桌,風也不留情的灌進屋裡,風鈴

    急促的隨風擺動起來,不但再次一起清脆的鈴聲,風鈴也因為風的擾動而施出瑩亮剔透的光澤……。

    以菱迷惑的看著旋轉的風鈴半晌,回過頭帶著氣憤的質問江野,“你到底在幹什麼?”

    “掛風鈴啊!還有拉開窗戶讓新鮮空氣進來!”他輕鬆的回答,有點僵硬的身子卻洩漏了他的不這。“你這麼蒼白,是需要一點新鮮空氣的。”

    “你以為你是誰?”她厲聲問,然後又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度,她疲倦的放軟音調,“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江野乾脆旋身靠在桌上,交叉起雙臂放在胸前,平靜的反問。

    “你為什麼又來?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指指風鈴,渾身像豎起刺的刺猖,眼神充滿戒備的瞪著他,聲音則尖銳的像刮過玻璃的風。

    兩人對峙著,如果眼神可以交戰,他們現在已經打得難分難解了。這種對峙續了幾秒鐘,最後竟是江野先認輸,他輕歎一口氣,頭微側的看看風鈴,認命似的低聲承認道:“我——我想念你。我來的原因是因為我想念你。我發覺我無法放棄你。至放風鈴——”他抬手輕扯風鈴的尾端說:“是我買來想討好你的!”

    他想念她?以菱先是愕然,繼之想大笑。她視而不見的瞪著風鈴及扯我鈴的那雙修長的手。他還買風鈴來討好她?她的思緒停頓了一下,在那差點被感動的混飩時間過去幾秒後,她就想到雅真說過的事,她直覺的反諷,“你想我?你無法放棄我?你還買了個風鈴討好我?你老實告訴我——”她的嘴角露出一個混合挑戰與悲哀的奇異笑容。“你對多少個女孩子說過我想念你、我無法放棄你這種話?或者,你還曾經買過不少禮物討好任何你想念的女孩子吧?!”

    “江以菱,你——你氣死人了!”江野開始厭倦她那種冰冷又事不關己的說話方式,他攫住她的手臂,像老鷹抓小雞一般的拉近自己,而後陰沉的問:“又是誰給你這種想法?還是你的想像力又在作崇了?你最好有證據證明我是一個花花公子,否則別擺出一副遭人蹂躪的聖女樣子。”

    他恨得牙癢癢,想搖晃她,晃得她齒牙動搖,也可以敲昏她,免得忍受她這麼些荒唐的欲加之罪。可是她一臉蒼白,白得帶青,她微咬著的牙根及抵在胃部的手,讓他隱約知道她的胃又在折磨她了。唉!光這一切就叫他下不了手。拉了室內僅有的一張椅子到她跟前,他硬著聲音說;“坐下,你臉色太差了!”

    “我一時還死不了的。”她倔強的回答,但還是虛弱的往椅上一靠。

    “再嘴硬,我看你很快就會被你的胃折騰得翹辮子了。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去看過醫生?”江野極端厭惡這種保母角色,可是看她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又放心不忍。

    “我吃過藥了!”

    “為什麼不去看醫生?”他像惡霸壓境似的粗聲粗氣。瞥見她正拿衛生眼丟自己,他突然咧嘴一笑說:“還會瞪人,應該沒什麼大礙!”

    看他自得其樂的打趣,她沉默著。過了一下子,他才記起什麼似的收起笑臉,正經而嚴肅的間:“證據呢”?

    以菱正著迷的看著他那足可當演員的表情,翻臉像翻書。所以沒想清楚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是什麼意思就糊裡糊塗的

    回應道:”什麼證據呢?”

    江野一臉不耐煩,像在回答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的無聊問題,“就是證明我是一個花花公子的證據啊!”

    “沒人說你是花花公子,”以菱也不厭煩的回答。

    “你的想法及說法就是,從認識你到現在,你就是這麼認定我的。”他眉頭蹙起,惡狠狠的欺近她,仿佛她判他這種罪,他很不氣。

    “兩個禮拜前雅真說……你同學說……我聽說……哎呀!反正是聽說你父親早已幫你作主,訂下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小姐!”在江野的瞪視下,她開始有點語無倫次,然後她掉開雙眼望向窗外,語氣及眼神都變得沒有生氣,“你既然已經有朵名門之花,還有什麼青梅竹馬;就不要再來招惹我!我只不過是……我只不過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傻瓜,我……我是很容易認真的。”以菱哽咽的說完,淚水又沖向眼眶,她迅速垂下她密長的睫毛遮住淚光,她不要江野老是看見她軟弱的一面。

    江野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謠言傳到她耳中,父親幫他訂了一門親事?他怎麼都不知道。他好笑的想著,並看了看坐椅子上那個愛吃乾醋又容易受傷的小傻瓜,她竟在為一個不存在的女人神傷。這可有趣了,他得至新考慮為她那麼豐富的想像力叫絕,還是敲她一記腦袋瓜。該怪自己,足足三心二意、左思右想了近一個月才提起勇氣再度出現在她面前,也是一陣奇怪的釋然。他絕不會再輕覷她對他的吸引力!

    剛起頭時,他認為他對婚姻的排斥會使他很快擺脫對這個女孩的懸念及愛的幻想,但今天他承認一樹以菱對他的吸引力擊潰了他認為應當放棄她的許多理由,只使得他更牽掛她。更惦記她,更——想要她,這是愛嗎?

    唉!愛情對他倆而言是陌生的。

    而他得坦承。他不只想看看她或只和她談話,他仍想念她的擁樣一她的吻及她的一切。他也懷疑他終究會願意為了這種兩人間的特殊化學反應付出任何代價。

    可是江野的當務之急是先解釋清楚另一件以菱正誤解著的事。他擁近地,眼神變得極為溫柔,他說:“傻女孩!沒有什麼門當戶對的小姐,沒有什麼青梅竹女孩。真的,我不知道這些傳言從何處衍生;我也不想知道,總是有太多吃飽沒事幹的人,而我不能—一在他們的嘴巴上裝拉練,如果能的話我會去做,而且操控拉練開關的權利我可以免費奉送給你。”他乾脆開起玩笑,並用手溫柔的把她掉到前面幾根不聽話的髮絲撥到她的耳後。

    以菱在他的掌握下本來十分拘促不安,但他臉上的溫柔神情及他提起那種十分有趣的想像的口氣,使她不禁破涕為笑,她還是不安又緬靛的問。“你的意思是說,那些話只是謠言?”

    江野的眼神轉變成慎重,他嚴肅的說:“是謠言,我以自己的人格擔保。”

    她幾乎忘記哭泣的抬頭與江野對視著,之後她伸手攀住江野的脖子,身子再次軟軟的偎進他的懷裡,她害羞的合上眼卻不害羞的說:“你……願不願意再吻我一次?”

    江野深吸一口氣,燥熱的感覺再次往上竄升,他看著她微微歎起的唇,變得迫不及待。他的手指急速的深入她的秀髮中攫住她的頭,偏頭親吻她。起先他只是印著她的唇,然後他開始用自己的唇描慕她可愛的唇形,一下子之後。嬉戲

    變成強猛的吸吮。她飽含柔情的回應他。更加熱情的貼近他以便感受電光火石般的熱力。

    我要她!我要她!江野的內心在嘶吼,欲望則像一隻急欲竄出胸腔的野獸。

    他的手順著欲念搜尋到她棉質上衣的衣擺並伸進去。他輕輕搓操她的胸部,眼見她沒有推拒,他便大膽的摸索她胸衣的勾扣,生澀的解開。他迫不及待的罩上她的胸房,並感覺她小而飽滿的酥胸在他手掌盈盈一握,他揉撫她,並奇異的感覺她渾圓的柔軟在他的揉弄下微微顫動並急速挺立。

    他終放無法按捺跳脫理智的熊熊欲火,把她的棉質上衣往上一翻,低喘一看著裸露在眼前奶油色的無瑕肌膚及半圓球上的粉紅色蓓蕾。

    深呼吸一下,他大膽的俯下頭,忘我的吸吮、輕舔她那甜蜜的胸房及其上的蓓蕾,就像一個貪求母親蜜汁的小孩。

    她全身乏力的合上眼,她驚詫又好奇的感覺他抵在她腿間的某種陌生悸動。而同時他的舌舔過她的髮鬢,停在她耳邊吹氣。她是全然無助的了。她順眼的靠在他身上,渾身泛起一陣又一陣的興奮的疙瘩。

    輕舔了一下以菱的耳垂,江野滿意的感覺她的輕顫。他由睫下窺著她,她雙頰配紅,她的唇也因他的吸吮閃著誘人的紅豔光澤。她是一個熱情的小姑娘,也許,一些小小的肉體遊戲就能為她帶來健康!他微放鬆摟住她的臂膀,看著她本來蒼白的紅暈臉頰,內心評估著。

    可是,這對他容易嗎?他能只滿足於小小的欲望遊戲而不時展到完全占他的便宜嗎?

    不可能的,江野瞭解他的欲望已被嚴重喚起,他不可能只滿足於親吻摟抱而不進而佔有她。尤其在知道她會有這麼熱情反應之後,他更想就地把她壓在席子上,體會她包容他時是什麼感受?

    他蕩然的瞪視以菱,他不喜歡不能控制自己的感覺。

    江野看著以菱不知所措的雙眼,才知他的失態,他勉強自己放開她,無力的說:“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觀察他已經變冷的表情,以菱默默的旋身扣好並拉正衣服,羞赧的抱起枕頭坐上席子。

    她驚訝放自己對江野的熱情反應,井畏懼他那由火熱急劇變冷的表情。這種表情她見識過兩次,另一次是在上次親吻之後。她舉手輕咬手指甲,暗歎這個才第二次吻她就教會她欲望為何物的男人,心緒如此教人捉摸不定。

    沉默持續了一小段時間。

    許久後,以菱抬起頭,小心翼翼的接觸他的眼光,語氣是十分謹慎及重要的,她追問道:“你剛才說的話是真實的嗎?”

    他囫圇吞掉手中一小塊比薩,卻慢條斯理的抓起餐巾紙擦擦手,才有點氣人的問:“哪一句?”

    以菱用力捏了一下衣襯,把它當成江野的脖了,她悶聲重複,“關於那個門當戶對的小姐,真的只是謠傳嗎?”

    “你還在擔心這個,你不相信我對門當戶對,青梅竹馬這種關係並不感興趣嗎?你希望我指天而誓嗎?”他語帶戲謔,卻暗暗詛咒自己的話意又開始夾槍帶棒。

    “不、不用,我還不是你的什麼人,你沒有必要對我行誓旦旦。我只是必須肯定一下,免得我做出任何傷了別人的行為卻不自知。”

    江野看她平靜的說出這些活,感覺哭笑不得,兩人的感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她還說她不是他的什麼人,他很想伸手摸摸她是不是發燒過度了?“你只怕傷害了別人而不怕傷害到自己嗎?如果我蓄意欺騙你呢?如果我的人格不值什麼呢?”江野把強烈的情緒隱在淡漠的面具下,由側面看那張俊臉十分冷酷。

    “怕,我就是太害怕了,所以才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才要向你求證,你知道我這種人並不是很能負荷傷害。”她有些顫抖的站起來,將比薩及鮮奶原封不動的放回桌上,背對他說:“如果……如果你還是安心要傷害我,那我會認命,如果……如果你有一天會為了怕傷害別的女孩子而來傷達我,我真的會認命,因為……誰教我糊裡糊塗的就……就愛上了你。”她幾度中斷,一口乾舌燥的讓這些話脫口而出。她從沒有任何一刻這麼想幫自己找個地洞鑽進去過,知覺自己竟不知羞的說出愛他這種話,知覺身後的江野對她這種話竟無任何反應,她開始感覺冷,由窗外灌進來的風及雨絲正在肆虐著窗棱上的風鈴,也在迷茫她的腦袋及她冷冷的身軀、冷冷的心。

    以菱環起雙臂想停止顫抖,風卻突然停止了,風鈴也不再在風中瘋狂的旋舞、瘋狂的叮噹響,江野一把拉上窗戶,正帶著灼人的脫光站在她的身側。他暗啞著聲音命令,“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次!最後一句!”

    以菱看著突然靜止的風鈴,在心裡想著,好吧!豁出去了,反正話都已經出口了,收也收不回來,何況她根本不想收回來,好吧!乾脆一吐為快,把自己內心對他的感情都抖出來,就算他再把它擲回她的臉上也認了。

    她相信他對自己至少有一些感情吧!不然他不會一次又一次的招惹自己,不然他不會說他想念自己、想討好自己。

    想到這裡,她又略感安心。下定決心後,事情變得容易多了!

    她讓自己換上一副冷靜的面孔,轉身面對他,堅定的說;“我愛你!我剛才說我愛你!”以菱看見他眼中有一抹異樣的光一閃而過,她提起勇氣繼續說:“有些心裡的話,我不能不表達出來,就算你對我沒有相同的感覺,請你也把它聽完,然後就當作是一個癡人在說夢吧。”她哀懇的瞅他一眼說:“我想向你坦白—一這一個月以來,我是多麼瘋狂的在想念你,我是多麼不由自主的愛上你。這種發現很不好,說真的,我不喜歡也不想習慣相思或者……單戀,這種感覺真的很差勁,礙健康!”她古怪的一笑:“第一個禮拜,我滿懷期待的度過,雖然你在‘粉紅格子’不告而別,但我想你吻過我,這對你我應該具有某種意義,放是我懷著期待度過了。第二個禮拜,我還是有淺淺的希望,只是不敢再具體告訴自己希望什麼。第三個禮拜,我不敢再有任何想望了,雅真告訴我那個店言,我只是開始恨,恨自己為什麼這麼傻,這麼自不量力,也很你為什麼要來招惹我,讓我有被戲弄的感覺。其後的時間我不想吃。不想喝,我只想死,你會笑我很懦弱嗎?你會說我太宿命嗎?我曾猜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偶爾想起我、偶爾恁吊我?”

    以菱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哀愁。“我不該愛上你的,如果那個午後我沒有去參加聚會,如果我不增遇見你。我應當還是一個心無障礙的江以菱吧!”

    聽完她這一段話,江野面容凝肅起來,他感覺心情沉重的無以復加。對這麼一個至情至性、心思敏銳的女子,你能給她什麼?他又開始茫然的分不清是該和她繼續編織情網還

    是馬上鬆開放掉她?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江野想現在就做一番衡量,心裡卻因知道太遲了而糾成一團亂。以菱已承認愛上他,而他也不想放開她,他不是沒有掙扎過,可是他的心還是堅定的呐喊著他想要她。只是,你能給她什麼?快樂?幸福?愛情?婚姻?這些你能給她多少?他自問著,還得考慮這些條件是相輔相成的。如果只有愛情而沒有婚姻,她可能會擁有快樂卻不會覺得幸福!而承諾婚姻,卻是他現在最不可能做到的。罷了,罷了,江野甩甩頭,決定把選擇權留給以菱。

    稍微理清思路後。江野小心的斟酌自己的言語,“這一個月以來,我也十分掙扎,”他彆扭的承認。

    以菱揚起兩道秀眉看著他,仿佛很吃驚。

    兩對眼睛無所遁形的相對。“這種掙扎並非針對你個人,而指向我自己。”如果你知道夠多關於我的事,甚或你那個包打聽小姐—一這四年內我並沒有招惹過哪一個女孩子。原因並非我有某個藏在暗處的未婚妻或是沒有人對我表示好感,而是我不想被捕捉,我不想陷入愛情或者婚姻這種牢籠裡,你是這麼多年來我唯一動心的女孩子。”江野潤潤唇,臉色微紅的承認道:“我確實希望自己別對你動心,我必須逃避。尤其在我吻過你及聽過你那一些孤兒院的往事之後,這兩種力量形成一種拉鋸,它們在互相拔河。一邊頑劣的我告訴自己,江野,你想要江以菱,也許等和她玩一段愛情遊戲之後,你能再次輕易瞭解愛情只不過是人類的空口白話,之後就可以拍拍屁股輕鬆的走人。另一邊較具良知的我卻深知給你愛情並不代表能給你承諾,你是一個這麼渴望愛與信任的女孩子。”江野的眼眸變深,他靜默好半晌,手舉到以菱的肩上微微撥弄她的發梢。“也許我可以給你‘愛’,但最重要的事是我並不知道我值不值得你‘信任’,我認為自己讓你失望及受傷害的機率大過一切。”他艱澀的說道。

    以菱被感動了,她略微顫抖一下,心頭湧一蔔一股混雜著興奮和驚惶的情緒,江野的自白說明了他為何會在每次的情感行動之後都會有反而漠然的奇怪行,這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也是她自己慣用伎倆。只是,江野為什麼會說愛情是空口白話,難道——他受過愛情的傷?

    不待她追問,江野就先開口解釋道:“你可能會想,我對婚姻及愛情為什麼抱著懷疑的態度?原因無他,找有一個不如你們想像那麼完美的家庭,它甚至不夠完整。”他的聲音變得冷硬,又沉吟半晌才輕描淡寫的說:“我母親並非死了,她丟下我爸、我和我妹妹,跟另一個男人走了!”

    以菱驚訝的看著面無表情的江野一眼,心疼的想著這個生活看似幸福、單純的男孩子背後卻有多少複雜的故事在進就他多變的個性。她甚至能體會他說出這件事需門多少氣力及其後的痛苦,雖然他面無表情。以菱但側的把臉頰占放在江野的手背上,做無聲的安慰。

    “這件事情,對我的成長過程影響太大。她走時,妹妹江心才四歲,什麼都不懂,而我已經十歲了,我什麼都懂。你想,會是什麼樣的女人,才會做出拋棄丈大及幼子這件狠心的事?我不會原諒她!也不相信婚姻能有多少好的本質,它只不過是人們為了延續浪漫從唯美的想像所產生的怪異行為。我不想要婚姻,因此,我也不想誤入情網或者談愛。”

    “你太以偏激了!”以菱辯道:“並不是所向女人都和你的母親同出一轍,你不能一竿子就打死一船人,也下能因為這樣就否定愛情與婚姻的神聖。”

    “不,愛情太容易變質,尤其在走進婚姻這個胡同時,”江野冷冷的說?抿緊雙唇。

    “那麼,你要怎麼樣來進行我倆的下一步?各走各的?還是回到開端做一對永遠的普通朋友?”以菱為他的堅決語氣感到不安和悲慘。

    “由你決定!”他壓力沉重的舉手輕撫她的臉龐,低歎一聲說:“我不想要愛情,你卻可能是老天爺派來要整治我的,我不能違心的承諾一定給你婚姻,卻也不能違心的不承認我喜歡你。你是這麼多年來最讓我心動的女孩子,我不想放你走!”他用雙手抬起她的臉頰,眉心微輕的看著她的眼說;“你喜歡偶爾賭一賭嗎?我很自私的希望你在我身上下注。給我時間適應我們的愛情。可能有一天,我也能適應婚姻。”

    以菱咬著下唇回視他,她沉默的評估他話裡的可行住,她苦笑的告訴自己,她怕的不只是江野的力量,也許怕自己的欲望。這就是癥結所在,她知道自己會答應下注的,就如同她知道自己渴望擁有江野的愛及他所願意給她的一切。

    一大段沉默過後,以菱把手疊在他放置放自己面頰上的手徐徐摩學,半甜半苦的柔聲說:“你十分自私!對我而言,你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男人,理智告訴我,和你保持適度的距離才是上上之策。從小到大我最怕做沒有把握的事,我真怕了你,我知道我如果下了這個賭注,不是贏得自尊蕩然無存就是輸得屍骨蕩然無存。我還得擔心,如果多年以後你對婚姻還是抱持這麼消極的態度,我們的愛情也會因為年久失修而沒有維持的本錢,真的,我們無法預知將來的事。如果我夠理智,我不會考慮你的提議。”’她很理性的分析著,並感覺江野的無言及凝注在她臉上莫測高深的表情,只有他逐漸緊繃的身子洩漏出他極力克制的緊張。

    以菱在此刻才肯定他是真的看重自己,這大大的提升她對即將做下的抉擇的信心,她用嚴肅的口吻繼續剖析,“可是你說我是這麼多年來唯一讓你心動的女孩子、這句話對我真是很大的恭維。我不否認這種虛榮誘使我不想斷然拒絕你的提議、經過我感情與理智短暫作戰的結果是——”以菱看看江野那種聆聽宣判的表情,她的手滑上他的脖了圈住,再朝他無力的一笑。溫柔的輕暗道:“理智輸了!我下注了!誰教……誰教我愛你呢!”

    江野松了一口氣,放鬆緊繃的身子,他從未如此緊張過,仿佛生殺大權操在另一個人的手上;也從未如此輕鬆過,輕鬆得他想放懷高歌。謝天謝地,他一直對自己這種自私的想法不確定、不樂觀,沒想到以菱卻真的願意把自己這麼託付給他,他奇異的感覺心被填得滿滿的,又無比的沉重。

    “謝謝你,以菱。”他沙啞的說,眼睛不由自主的沉溺在她盈盈流轉的眼波中,更被她含笑的唇吸引。他俯下頭,饑渴的將吻細細膩膩、纏纏綿綿的壓在那朵笑容上。

    這天之後,他倆的感情正式譜上序曲,以菱深刻的享受擁有愛人與被愛的歡欣。

    江野寵她,對她無微不至,雖然他從未如她坦承愛

    他一般的對她說過一句“我愛你”,可是以菱直覺的安慰自己,那不是他習慣的方式,她會耐心守候到他願意說這三個字。

    而在她情有所鐘、心有歸依之時,她多情的想為這段感情開端留下一點紀念,破是她靈感泉湧的作了一首歌,一首仿佛在詢問江野什麼,也在向自己保證什麼的歌。

    如果愛情像人們所說是連串的奇跡

    你會不會更珍惜

    想和你談一次戀愛使臉上笑容可掬

    朋友們說我找錯對象

    早晚將變成愛的奴隸

    唉!我信仰了愛情也信仰了你

    愛如潮湧時

    如果愛情像人們所說是偶然的堆積

    想和你談一次戀愛卻害怕只是夢吧

    唉!誰讓我信仰愛情也信仰了你

    情意精魂時

    本來,她想把這首歌分成三個段落,可是她又矛盾的留下一段,這一段想寫江野和她的結局,也許這將是多年以後的事,但她仍固執的留下此段空白給“結局”,不論它是喜劇或是悲劇。

    她把這首歌定名為“纏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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