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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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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摯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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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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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3 09:57:17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八卦小野(上)

  此後,兩個星期過去了。許尋笙與朝暮樂隊,也是在一回回的相處中,漸漸熟絡起來。她的工作室中常備的零食,從此增加了一倍。孩子們學完琴休息時,也會和她一起側耳聆聽地下的聲音。他們有時候也會給她帶些水果、小吃。最討厭的一次是帶了一整盒臭豆腐,許尋笙瞬間石化。結果有小孩子來時會摀鼻皺眉,大聲控訴:「老師你這裡太臭了!」
  
  自從上次的表白後,張天遙與她的相處並不尷尬,像兩個普通朋友。他也再不說任何越線的話——他並不個無腦毛頭小夥兒。只是有時在眾人說笑,或者許尋笙下去聽他們演奏時,他的目光有時會凝聚在她臉上。許尋笙只是避過。
  
  這個時候,偶爾她又會撞上岑野的目光,冷冷的,似在睥睨,似在譏笑。許尋笙對他卻沒這麼寬容,會毫不避諱地看回去。岑野的目光卻會立馬沒那麼野了,像是從來都漫不經心地移開,嘴角偶爾還會泛起一絲笑。也不知道在得意什麼。
  
  男孩們現在會隨意翻動她書架上的光碟、書籍,有時候會拿回去看。但過幾天一定整齊歸於原位。而她有時候臨時有事出去,也會拜託他們幫忙照看工作室。有一次她出去見同學回來,發現張天遙和趙潭兩個,正對帶著孩子前來詢問學琴報名事項的家長,大侃特侃,一口一個「姐」叫得不知道多甜。等許尋笙坐下時,家長已經笑呵呵地打算交錢了。
  
  許尋笙又買了台取暖器,放在地下室裡。結果過幾天發現他們居然試圖在上面烤紅薯,被她嚴厲制止了。第二天,他們卻真帶了個熱乎乎的烤紅薯給她。
  
  眾人中,對許尋笙最不待見的,大概就是岑野了。每次大夥兒討論到女人,討論到她時,只有他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不吭聲的。
  
  也有哥們兒問張天遙:對許尋笙就這麼算了?張天遙只是笑笑,叼著煙說:你管我呢。
  
  沒人知道的是,連這群鐵哥們兒都不知道,正因為起初的半真半假,因為對於他的表白,許尋笙連眉都沒皺一下。從此張天遙心裡就像憋了一團氣。可那團氣不是怨恨,也許有一點怨吧,還有甜蜜,還有痛楚。此後常常見著她,那團氣好像就漸漸沉埋下去,成了一種真正的感情。心懷期盼,心懷不安,而她的清淺笑容,纖白雙手,寧靜面容,古樸琴音,都成了某種絲絲縷縷的東西,纏進他心裡。
  
  這世間大多數真真假假、弄假成真的少年情懷,大抵都是如此。
  
  這天,許尋笙正在桌前,低頭專注做事。一束光打在桌面上,成為整個工作室裡最溫暖明亮的角落。
  
  他們走進來時,她又沒聽見。
  
  「你又在幹什麼?」世間最好聽的聲音,就這麼入了她的耳朵。
  
  許尋笙抬起頭,看到以岑野為首的幾個大男孩,杵在桌前,皆好奇地盯著桌上的東西。只是岑野,眼眸裡哪怕閃著光,那眼神依然淡若流星。總讓她哪裡有點不自在。
  
  她舉起手裡的章面,說:「我在刻章。我大學舍友要結婚了,想讓我刻個有她和老公名字的。」
  
  男孩們齊聲:「哦——」
  
  「你怎麼什麼都會?」張天遙問。
  
  許尋笙說:「只是略懂而已。」
  
  「這是什麼石頭?」趙潭問。
  
  「青田石。」
  
  「你刻個章要多久?」岑野問。
  
  許尋笙看他一眼,答:「我刻的慢,閒下來就做一點,大概半個月吧。」
  
  男孩們對這玩意兒明顯是沒有什麼真正興趣的,一窩蜂下樓了。
  
  許尋笙繼續埋頭做事。
  
  過了一陣子,忽然有人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頭。
  
  岑野不知什麼時候,一個人上來了。一隻手按在她的桌子上,長長的手指在那裡敲啊敲,敲得人心裡就毛毛躁躁的。
  
  「說吧。」許尋笙開口。
  
  他說:「幫我刻個章。」
  
  許尋笙低頭繼續刻,慢條斯理地說:「我一年只刻四個章,今年的已經刻完了。」
  
  岑野笑了,許尋笙總是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他說:「不讓你白幹,我付錢給你。」
  
  許尋笙停頓了那麼一瞬間。
  
  這幾天確實感覺到這傢伙手頭寬裕了一些,每次來都氣色紅潤,還換了件黑色新羽絨服。許尋笙大致聽他們聊起過,那次在黑咖的表演後,他們在湘城算是出名了,表演機會暫時是不愁了。這傢伙自然也是沒有再餓過肚子了。
  
  許尋笙也微微一笑。
  
  同樣的,岑野也覺得,總看不透這個女人,神神叨叨的在笑什麼,想什麼。
  
  「我的章很貴的。」許尋笙說,「因為我刻得好。」
  
  岑野說:「行啊,你說多少?」聲音輕輕的,帶著點無賴散漫。許尋笙不知怎的,驀然想起吃夜宵的那個晚上,他也是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行,放我碗裡。
  
  「又發什麼呆了?」岑野問。
  
  許尋笙的注意力這才重新回到他身上,結果恰好看到他又伸出手,手指停在離她半尺遠的空中,顯然又打算給她腦袋上彈一下。見她察覺了,他面色自然地生生把手放下。許尋笙卻已皺起眉,下意識半個身子遠離桌面,非常嫌棄地躲開了。
  
  岑野剎那就笑了。咧開嘴,似乎很開心很得意的笑,眼睛裡全是流動的光。
  
  許尋笙一怔,腦海裡卻衝出個念頭:小野千萬別在臺上,對粉絲這麼笑。暖如春陽,燦若星光,她們會瘋狂。
  
  「我刻一個章要2000塊。」許尋笙半開玩笑的說。
  
  這回輪到岑野愣了一下,靜了幾秒鐘,卻是不在意地笑笑,說:「行,你先幫我刻。等我的資金周轉周轉,就付錢給你。」
  
  許尋笙忍著笑說:「好。」其實她就打算收他個材料費,二三百塊。不過暫時不用跟他說了,免得他尾巴又翹上天。
  
  「就刻兩個字——朝暮。」岑野說,「刻得霸氣點,體現我們的風格。你懂嗎?」
  
  許尋笙望著他那被瀏海稍稍遮住的眼睛,那麼高大的男孩,此刻雙臂撐於桌上,逼視著她。
  
  許尋笙也直視他的眼睛,點點頭:「我想應該是懂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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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8-8-4 00:21:15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八卦小野(下)

  岑野表情很冷淡地下了樓,便見幾個哥們兒坐在那兒閒聊。
  
  「拉個屎去那麼久?」張天遙問。
  
  岑野冷冷的說:「老子量大不行嗎?」
  
  眾人便笑,岑野拉了把椅子也坐下,趙潭丟了支煙給他,他也只是放耳朵上。最近表演比較多,他得保養嗓子,煙便幾乎不抽了。就這一點,哥幾個還挺佩服他的,說不抽就不抽,自制力驚人。
  
  原來他們又在聊女人。
  
  「海哥,跟女朋友又分啦?」輝子問。
  
  張海笑了,口氣大得很:「那個不太聽話,今天晚上帶個新妞過來給你們瞧瞧。」
  
  「哎呦——」
  
  「海哥,東南西北中幾個城區的妞,你都睡遍了吧?」張天遙問。
  
  張海很輕蔑地說:「那你就太看不清海哥了,這種小目標哥20歲時就達成了。我現在在收集混各個著名酒吧的粉頭妞。」
  
  趙潭罵道:「靠,渣男。」
  
  岑野只是低頭,隨意地撥了幾下琴弦,沒有參與這個話題。
  
  「小野。」張海卻問到他了,壞笑,「現在想爬你床的妞可不少,幹嘛憋著?挑個漂亮的當馬子啊!」
  
  岑野笑笑,口氣很淡:「那些我看得上?」
  
  「草!」
  
  「靠!」
  
  「拽得你!」
  
  「那要什麼樣的你才看得上?」張海頗感興趣的問。
  
  岑野撥了一下琴弦,說:「不知道。我說了,我是來搞樂隊的,要搞中國最好的樂隊,玩女人浪費體力也浪費時間,還得哄還得陪,老子沒那個太平洋時間。」說完抱起吉他,親了一口:「這就是我的親親老婆。」
  
  眾人哈哈大笑,笑罷,張海卻說了句:「你的名字沒起錯,小野小野,我們中間,最有野心、最狠得下心的,卻是你這小子。」
  
  岑野看他一眼,兩人目光對視,像是彼此都看透了什麼,卻沒再說什麼。
  
  趙潭卻開口:「那哪裡成你老婆了?吉他是許老師的。」
  
  岑野答:「老子和這把雅馬哈偷情,不行嗎?」
  
  眾人再笑。輝子卻問張天遙:「一提到許老師你就成啞巴了,哥們兒,不會真的這麼一直慫下去吧?」
  
  張天遙高深莫測地笑笑,看了眼岑野,說:「小野說得對,那些女人,玩玩就可以了,不值得來真的。像許老師這樣的,才值得。」
  
  他雙臂往後一枕,靠在牆上,說:「漂亮,又傳統,宜家宜室。看著聰明,其實人有時候呆呆的,很可愛。」他乾脆閉上眼,竟是已開始做美夢了:「將來等我追到她,這套設備,這個訓練室,就是我的了。你們來練,就得叫老子老闆娘。老子從此就和她住在這套房子裡,雙宿雙飛……」
  
  夢還沒做完,冷不丁就被人在腿上狠狠踢了一腳,居然還很痛!張天遙倏的睜開眼,看著岑野不緊不慢收回腿。張天遙:「草,你踹老子幹什麼!?」
  
  岑野:「騷得你!」
  
  眾人齊聲大笑,張天遙也笑了,不僅不生氣,反而美美的樣子,一副你輩不懂的樣子,閉上眼繼續想著什麼。
  
  岑野伸手去摸耳朵後的煙,忽然聽見身旁的趙潭低低笑了一聲。他抬頭看著兄弟:「你笑什麼?」趙潭伸手拍拍他的肩,沒說話。
  
  ——
  
  第二天,許尋笙正在工作室教一個孩子學笛子,岑野一個人來了。
  
  許尋笙剛打開門,他就閃身進來,帶來一身寒意,徑直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惹得孩子一直看。許尋笙只好走過去,扯扯他的衣袖:「你不要這麼突然跑進來,會嚇到我的學生。」
  
  岑野看她一眼,慢慢地說:「老子長得這麼可愛,怎麼會嚇到小朋友?」
  
  許尋笙:「……」
  
  「跟你商量個事兒唄。」他往桌邊一靠,雙臂撐著,依舊是那副懶慢模樣。
  
  「說。」
  
  岑野喝了一大口水,瘦長五指扣在杯沿。許尋笙也不知怎麼的,目光就落在他的手指上,看了一會兒。等他放下杯子,她立刻移開目光。
  
  他說:「今年雙馬視頻要搞一個全國樂隊比賽,下週就開始海選。我們想要參加,想借你的樂器。」
  
  雙馬視頻是國內最大的視頻網站之一,之前也製作過各種綜藝節目,令不少新人一炮而紅。對於朝暮這樣的新樂隊來說,也算是個機會。
  
  許尋笙乾脆點頭:「好。」
  
  岑野眼裡閃過似有似無的笑意,一口把水喝完,杯子遞給她:「我還要。」
  
  許尋笙嗓音清淡:「自己倒。」
  
  岑野挑挑眉,自個兒老老實實去倒水,卻聽她又在背後說:「不過你們要愛惜,我現在跟你們也算有了交情,萬一弄壞了,就傷了交情。那些設備對我而言很重要,是故人之物。」
  
  岑野喝著水,看著窗外日光,說:「我就猜到,男朋友的吧?」
  
  許尋笙也不刻意掩飾,答:「嗯。」
  
  岑野眼睛餘光斜她一眼,笑了:「那怎麼從來沒瞧見過?」
  
  許尋笙靜了一下,說:「我們很久前已經不在一起了。」
  
  岑野頓時冷笑:「人走了還把東西丟你這兒,陰魂不散啊。」
  
  許尋笙哪想到他突然就毒舌了,臉色一沉,說:「你少胡說八道,他……沒來得及帶走。」
  
  岑野一回到家,就拿出手機查。
  
  不是沒想過那些樂器,曾經屬於過某支樂隊。但許尋笙的前男友居然也是搞音樂的,這個認知令岑野莫名有些的興奮,還有些焦躁。
  
  他用的那把吉他背後,刻著個「執」字,但之前岑野並沒有深究。現在仔細想想,那個用墨水刻上去的字,不正是許尋笙的風流字跡?
  
  這女人刻一個章要2000塊,就這麼大大方方給人刻吉他上了,還刻那麼大一隻!
  
  有了吉他的線索,岑野居然很快就在網上找到了那個男人。
  
  徐執,古漫輕獸樂隊主唱。岑野發現自己以前就聽說過這支樂隊。他們於5年前出道,飛快躥紅,當年也是各大音樂節座上客,甚至還開了多場巡演,前途本來不可限量。
  
  3年前,主唱徐執酒駕,出了車禍,當場死亡。貝斯手也在車上,重傷。樂隊一夜間被毀。就像一顆流星,落入原本就茫茫的沙漠中。
  
  網上也有徐執的不少照片。岑野意外的發現,當年28歲的徐執,是個高瘦清秀的男人,一頭短髮,雖然也就是有點帥,但氣質講真連岑野都覺得很出眾很舒服。岑野看著他站在樂迷中的一張照片,找了一圈,也沒看到許尋笙。再看著徐執,總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岑野很快品出那是什麼味道了。
  
  熟悉的,感覺。
  
  徐執身上,分明有種跟許尋笙類似的氣質。清明的眉目,安定的眼神。哪怕站在聚光燈下,站在瘋狂的歌迷中,他也像站在古琴前那個孤獨的身影。
  
  草。
  
  岑野把手機丟到一旁,覺得自己真他媽無聊,搜許尋笙的八卦幹什麼。腦子裡卻忽然閃過個念頭,三、五年前,那個男人28歲,許尋笙跟他的時候幾歲?大學有沒有畢業?
  
  趙潭回來時,就看到這小子大刺刺躺床上,臉色不善。趙潭問:「想什麼呢?」
  
  等趙潭洗了把臉,才聽到岑野幽幽地答:「在想老子一定要變得更牛B。」
  
  趙潭早已習慣了他的自戀,沒好氣地答:「傻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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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4 00:21:30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她不看我(上)

  這幾年,國內電視台、視頻網站,舉辦了不少音樂選秀比賽。效果是非常明顯了,紅了一大批人。反倒是傳統發唱片出道的歌手,更難紅了。畢竟音樂已死,娛樂至上。
  
  雖說選秀出來的歌手,絕大部分是曇花一現,隻紅那一個夏天,就泯滅於人間。只有極少數真正留下來,成為明星。但對於大多數心懷夢想的年輕人來說,哪怕是做曇花與流星,稍縱即逝,也比從未為夢想努力過,從未閃耀過要值得。更何況還有機會,一步紅出宇宙。
  
  所以參加選秀比賽的人,前僕後繼。
  
  這次雙馬視頻網站舉辦的「超級樂隊」比賽,分為三個階段——
  
  一、全國海選。在近二十個大中型城市舉行;
  
  二、決出分區十強,其中前兩名可以進入全國決賽;
  
  三、全國決賽,錄製綜藝節目,網絡播出,決出年度十強和總冠軍。而等待優勝者的,是國內一流音樂公司的簽約、巡迴演唱會和唱片錄製。
  
  這也將是國內最大規模的、最具影響力的樂隊選秀比賽。才短短半個月,光是湘城及周邊地區的報名樂隊,就超過了50多支。
  
  這天早晨,天氣意外的好。清清透透的陽光,透過薄雲,照在許尋笙的園子裡。園子門大開著,門口停了輛破舊的皮卡,男孩們正在搬進搬出。
  
  許尋笙穿了件紅色羽絨服,厚棉裙子,原本在男孩們眼裡宛如畫冊上走下來的中國風仕女。可她戴了頂厚厚的毛線帽子,又裹了條更厚的圍巾,在臉上纏了好幾圈,只露出雙眼,於是每個男孩搬著樂器經過她身邊時,都覺得可愛,都很想笑。
  
  張海的目光是讓許尋笙覺得不舒服的,他只搬了一趟,就坐在皮卡的駕駛位上抽煙,很痞的調調,還望著許尋笙笑。許尋笙明白這個男人不見得對自己有興趣,只是自戀而已。可她就是討厭他而已,總覺得他不像岑野、張天遙那樣純粹。
  
  張天遙是倒數第二個出來的,手裡還抱著個音箱,許尋笙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而他一如既往地在她面前踟躕。
  
  到底還是停了步,他望著她笑:「有這麼冷嗎?」
  
  許尋笙:「唔……」
  
  張天遙歪過頭去,對身後隔了幾步的岑野說:「喂,小野,你看她好像一隻松鼠。」
  
  許尋笙斜眼望去,岑野剛從樓梯冒頭,手裡抱著吉他,腋下還夾著個小音箱,遠遠看她一眼,目光幽幽,不答腔。許尋笙無意間也注意到了,這小子跑的趟數最多,搬的也最多。外套早脫掉了,只穿件半舊的毛衣,可這樣髮絲還是被汗沾濕。
  
  「許老師,別忘了你說的話,成為湘城冠軍就有資格了。」張天遙忽然壓低聲音,令許尋笙回神,「我這就奔著冠軍去了。」
  
  許尋笙心頭微微一跳,心說我當時明明是被你纏得沒法子,才隨便搪塞的話,也當真?再說就算有資格也可以立馬淘汰好嗎?但想到今天是他們海選,沒必要這時候打擊他,到底還是閉口不言。
  
  張天遙見她沉默,不喜不氣不在意的樣子,頓時心生沮喪。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真他媽可憐,她跟他差不多年紀吧,或者比他大一兩歲,怎麼就能穩穩佔了上風呢?
  
  不過他還是堅持發出邀約:「我們比賽時間是下午1點,你能不能來看?」
  
  這時岑野已經不緊不慢走了過來,許尋笙還沒答,他已開口:「腰子,又在強迫良家婦女呢?」
  
  換來的是張天遙和許尋笙齊齊瞪他。岑野咧嘴一笑,神色依然很淡很酷地往前走,卻聽許尋笙慢悠悠開口:「我上午有課,不過中午應該能結束。」
  
  張天遙說:「那一言為定。」
  
  岑野剛走出園子,張天遙追了上來,兩人並肩走。岑野吹著口哨,張天遙忽然說了句:「小野,我發現每次你一懟,許老師立馬就範。」
  
  岑野聞言剛想笑,忽然微怔,轉頭看去,張天遙神色如常臉上帶笑,似乎並沒有別的意思。岑野於是也笑笑說:「說不定她怕我呢?」
  
  他把音箱遞給車上的輝子,自己挎著吉他,兩下就翻上了車。張天遙也上了車,皮卡「突突」發動,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興奮的傲慢的笑,岑野瞧見張天遙迎風點了支煙,慢吞吞抽著,卻沒再跟他提那女人了。
  
  ——
  
  海選在市中心的一家劇院舉行。朝暮樂隊趕到時,等候廳裡已來了一些樂隊。也有些熟人,大家打了招呼。搞樂隊的人,大多性格乖張自我,即使來參加比賽,坐在等候廳裡也是抽煙胡侃,嬉笑怒罵,倒是沒什麼緊張競爭的氣氛。
  
  朝暮樂隊近來在湘城冒頭,已是小有名氣,所以也有些人注目。尤其岑野,今天為了比賽也買了件貴的套頭衫,新牛仔褲,頭髮早上也洗過了梳過了,整個人更顯得容顏明亮。於是就有好幾個老資格的樂手,過來聊幾句,意味不明地拍拍他的肩說:「小野今天真帥!」「小野這長相是沒得挑,加分哦。」
  
  兄弟們大多都是笑,岑野當面笑笑不語,等他們一走,心裡狠狠罵娘。
  
  趙潭大概看出他因此不爽,拍拍他的肩,低聲說:「他們是嫉妒你的音樂更屌!」
  
  張天遙則對著鏡子擼了一下頭髮,說:「明明老子更帥,他們怎麼不來酸我,靠!」
  
  眾人哈哈大笑,岑野也笑,兄弟倆對視一眼,彷彿都看到彼此眼中放肆笑容背後的熟悉和溫暖。
  
  「朝暮樂隊!」一個工作人員推門走進來,大聲喊道。
  
  趙潭注意到,廳中絕大多數人,這時都似有似無地看過來。這令他心中隱隱放肆,也隱隱振奮。這說明朝暮樂隊雖然年輕,在湘城地下音樂圈卻已是不可小覷的對手。岑野已跳起來,第一個跟著工作人員走進去。
  
  他們走進的是劇場。眼前是個寬闊的舞臺,沒有任何裝飾,只擺放著樂器。台下觀眾席也幾乎是空蕩蕩的,正中一排,坐著三名評委。他們身後還有幾名工作人員。除此之外,就是角落裡還零散坐著幾個人,可能是別的樂隊或者工作人員帶進來的聽眾或者粉絲。
  
  張天遙之前已經把一枚入場二維碼發給了許尋笙。岑野目光只這麼掃了一圈,沒有看到她。但這念頭幾乎只在他腦海中佔據了萬分之一秒,他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吉他上,輕調幾下,上前幾步,抬頭,拿起話筒。
  
  有一束光,從對面直射舞臺,照得臺上人的視野,都有些朦朧虛幻。透過那些光,岑野依然看清,評委眼中閃現的笑意。其中那個女評委還和身邊的中年男人低頭說了句什麼,點了點頭。
  
  他知道,那是因為自己的皮相。
  
  他有些煩躁,又有些得意,這些人的反應。心中閃過一個冷傲的念頭:你們還沒有聽到,我的音樂。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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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4 00:21:43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她不看我(下)

  之前商量表演時,張海還提過,讓岑野開始前多說幾句,討好評委。譬如我們都來自哪裡,我們有多麼熱愛音樂,搞地下又有多麼艱難不易……當時岑野只是笑容淡淡聽著,像是聽進去了。可此時他根本不管張海在朝自己打眼色,他輕輕撥了一下弦,抬起頭,只說了八個字:「《天降髮卡》,朝暮樂隊。」
  
  「細雪爬上老樹
  
  腳底打滑被雨澆下
  
  落地長成黑色的髮卡
  
  背上可以追逐前世今生的二維碼
  
  它想開花
  
  躡手躡腳棲上誰的髮
  
  聽了一筐一筐半真半假的情話
  
  還是決定當一枚髮卡
  
  不做寂寞的
  
  鬢邊花
  
  情話半真半假
  
  白天黑夜怕被盤查
  
  假裝自己是得了癡呆的老樹椏
  
  前塵往事都是風裡飄白馬
  
  說過的話
  
  蹄聲踏踏
  
  望不見身影
  
  四面是天涯
  
  天上紛紛揚揚
  
  飄的都是鬢邊花
  
  一半綻放
  
  一半是寂寞的髮卡
  
  ……」
  
  而在燈光與旋律中,評委們的臉也漸漸看不清了。他們都陷入了另一個世界,岑野、朝暮樂隊帶來的那個世界。
  
  一曲演奏結束。
  
  岑野停下吉他,抬頭看著。每個評委都在笑,眼睛無比地亮。而他們身後,每個工作人員都全神貫注,臉上全是驚喜。岑野心中於是明白,這一把,穩了。
  
  果然,那女評委又問了幾個問題,語氣溫柔無比,譬如他們的樂隊什麼時候組建,還有些什麼原創歌曲,岑野和趙潭代表回答了。越問,他們的目光越讚賞。
  
  最後,年紀最大的一名評委說:「小夥子們唱的不錯,回家等通知吧,最快今天晚上就會有通知。後面的路還長,我們很看好你們,好好準備,好好幹!」
  
  岑野回過頭,看著兄弟們。每個人臉上,都是興奮難抑的光。
  
  以至於他們走出比賽場地,回到休息廳,有幾個人找事問道:「怎麼樣啊,朝暮樂隊?過了嗎?」
  
  輝子笑笑說:「過沒過不知道,不過評委拉著我們聊了半天呢,你們看,這不聊到現在才出來!不好意思啊各位,耽誤時間了!」
  
  羨慕死他們去吧!
  
  ——
  
  通知來得比評委說的還要早,僅僅下午5點,幾個小時後,趙潭就接到通知——朝暮樂隊通過海選,晉級下週的複賽,爭奪大區十強。
  
  這樣的初戰大捷,這樣的前途坦蕩,他們怎麼能不大大慶祝一番?天還沒黑,幾個人就在趙潭和岑野租住的房子附近,吃上喝上了。
  
  吃都不是關鍵了,熱血彷彿在每個人的細胞裡竄。連向來愛女人勝過愛兄弟的張海,都掏錢去旁邊超市買了兩瓶不便宜的酒鬼酒,一人先倒上一杯。
  
  張海說:「小野今天唱得不錯,大家也都發揮不錯。要是能在這個比賽出頭,哥幾個之後還愁什麼前程生活?」
  
  一番話說得大家更high了。張天遙舉起酒杯:「老子要去北京,參加全國決賽!他媽拿下全國總冠軍,看許尋笙還不乖乖坐在我的跑車副駕上,心甘情願當我馬子!」
  
  大家哈哈大笑,岑野臉上笑容也淡淡的。
  
  大家吃了一會兒,又聊了一會兒,張海看著岑野說:「就是小野,你還是不會來事兒,看那幾個評委,多喜歡咱們,你嘴甜點,估計咱們複賽就直接過了。評委評委,看的不就是個人口味。」
  
  其他人倒沒搭話,岑野端起酒杯跟張海碰了一下,他從不當面駁兄弟面子,笑嘻嘻地說:「海哥,我下次努力。」張海面子也全了,不在意了,爽快的跟他喝了這杯酒。
  
  「腰子,你家許老師不是答應來嗎?今天怎麼沒來?」輝子一攀張天遙的肩膀。
  
  這事兒張天遙的確有點沒面子,心裡也有點怨許尋笙失約,他身旁坐的就是岑野,隨口就問道:「是啊,小野,你今天也聽到了吧,她答應要來的。」
  
  岑野看他一眼,說:「她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說來看我們的場子,就一定會來。除非有什麼正事耽誤了。」
  
  張天遙正端著杯酒呢,笑了笑,用只有倆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倒挺瞭解她的。」
  
  岑野聞言,沒有搭理。
  
  天已黑了,寒氣隨著夜色,籠罩著周圍。小飯店的橘色燈光,籠罩著他們,桌子底下是碳火盆,暖和又安靜。其實支配著年輕人們的情緒,不止快樂和得意而已。還有很多莫名的說不出的情感,譬如空曠,譬如愛情,譬如孤獨,譬如溫暖和驕傲。於是大家今天放開了喝,越喝越多。兩瓶白酒喝完了,又上啤的,一箱箱上。喝著喝著,大家又開始瘋瘋癲癲唱歌。
  
  岑野微微睜大眼,看著桌上的飯菜。爆炒花甲,烤魚,豬尾巴,涼拌黃瓜……他們都已東倒西歪,甚至包括老江湖張海。岑野卻還沒太吃飽,一筷子一筷子夾得穩穩的。他向來是越喝眼睛越亮,可身為東北小爺們兒,也架不住一直這麼喝的。過了一會兒,只見身旁人都倒下了,岑野甚至還手撐著桌子,給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又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摸出所有的錢,遞給服務員。
  
  服務員好像說不夠,他很有禮貌地說:「你等等啊。」扒死屍樣從趙潭身上扒出錢包,又抽了幾張。
  
  這回夠了,周圍也清淨了。其實也不過八九點鐘,牆上電視裡還在播娛樂新聞。岑野抬頭看著,忽然看到裡面出現今天比賽的畫面,他們的臉也在視頻剪輯裡佔據了幾秒鐘,一閃而過。
  
  岑野恍惚地笑了笑,摸出根煙,慢慢抽著。張海其實說得沒錯,他只盼從此前程似錦,只盼能握住這個艱難而明亮的機會。
  
  下午,在他們之後,還有一支樂隊,在視頻裡佔據的時間更多。岑野認出來了,是「黑格悖論」樂隊。他推了一把身邊幾個人:「喂,看一下黑格,大名鼎鼎的黑格。」可是沒人醒。
  
  他也隱隱約約聽到電視裡在介紹:黑格悖論,湘城地區最有名的樂隊,曾拿過xx比賽xx比賽亞軍、季軍……也被視為這次湘城地區最大熱門。主唱大熊在微博擁有十萬粉絲……今天他們的比賽,甚至還有一些粉絲,不顧嚴寒趕到現場助威……
  
  如果朝暮想要進全國決賽,黑格悖論將是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電視畫面拍到很多舉著應援牌的女孩子,站在劇院門口大喊「黑格黑格!」岑野原本已沒有精神再看,剛想趴下睡覺,忽然間見鏡頭停在一張臉上。
  
  或許是因為她的臉太清秀美麗,氣質也太獨特,所以鏡頭刻意為這名「粉絲」停留了一瞬間。
  
  岑野沒料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人群中看到她,腦子一時有點發懵。
  
  許尋笙還是穿著早上那套衣服,只是圍巾解開了,露出乾淨的一張臉。娉娉婷婷站在那群粉絲的邊緣上,像是和她們融於一體,又像是格格不入。看到鏡頭正對著自己,她微微一怔,旋即釋然,笑了笑,轉身隨那些粉絲一起走進了劇院。
  
  岑野整個人都鬆鬆垮垮靠在椅子裡,慢慢回過神來。
  
  黑格悖論是支老樂隊了,她認得?她喜歡?所以她放了他們鴿子,還跑去給那些老男人應援了?
  
  許老師幹得出這樣的事?
  
  岑野驀然覺得悲從中來,生無可戀,且難以自拔。
  
  這時趙潭似乎又清醒了一點,抬起頭,問他:「帳結了嗎?」那是還沒完全醉到邊。岑野答:「結了。壇子,你一會兒把他們弄回去。」
  
  趙潭還糊塗著,沒有反應過來:「我?弄?他們全部?」
  
  岑野卻已抓起外套,搖搖晃晃走了出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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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4 00:21:55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老子快活

  這天許尋笙看完黑格悖論樂隊的比賽,又在附近吃了個晚飯,搭車回到小區,已經是夜裡十點。
  
  黑格悖論樂隊毫無懸念地晉級了。平心而論,許尋笙對這支樂隊印象還不錯,成員不似別的樂隊,張揚狂亂。他們的成員大多是80後、85後,雖已不年輕,沉默寡言,對音樂卻很用心。一上臺之後,就能爆發出震撼人心的力量。這麼多年來,一直堅持搖滾不動搖。在許尋笙心裡,這些男人,就是搞音樂的真爺們兒。也難怪現在能成為絕對的湘城地區「大神級」樂隊。甚至朝暮樂隊跟他們比起來,都還有不足的地方。很多細節、臺風,值得跟他們學習。
  
  夜已深了,小區裡這時幾乎沒什麼人,偶爾有車經過。許尋笙裹緊大衣,踩著高跟,慢慢地走。到正式場合去,總會精心打扮一番,是她的習慣,也是母親教導的修養。譬如今天去看比賽,譬如上次去看朝暮的演出。不過她不知道,因她平日總是素面朝天鬆鬆垮垮的,所以這種時候在別人眼裡,可能就顯得太過鄭重。
  
  前面拐個彎,就要到她家園子了。牆角有盞路燈,黃橙橙的。路燈下立著個人,靠牆站著,太高,身材也太挺拔好看,微微垂落的頭髮,遮住側臉,只露出一個鼻尖,和抽煙的嘴,還有那修長白皙的手。以至於許尋笙一下子就把他認了出來。
  
  許尋笙愣了一下,想不出這傢伙此刻在這裡的原因。今天演唱不太順利?不會啊,她看過新聞,朝暮是第一批晉級複賽的。有別的事?
  
  岑野也聽到響動,放下煙,抬頭看過來。
  
  路燈下,倆人對視了一會兒。許尋笙發現那張清秀的臉上,眼神靜默,很靜默。光芒暗藏。
  
  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
  
  許尋笙走過去,在離他兩步遠處站定,立刻聞到了一股酒氣。她仔細打量他的樣子,醉了?可好像又沒有,醉了的人,神色哪有這麼清醒沉穩的?
  
  「許尋笙。」他輕輕喊道。
  
  「哎。」許尋笙應道。
  
  岑野卻忽然微微笑了:「你這個騙子。」
  
  許尋笙丈二摸不著頭腦,瞧他眼神冷冷的,竟不是在開玩笑。她不動聲色地問:「怎麼了?」
  
  他卻偏過頭去,抽了口煙,垂頭看著地面:「你下午為什麼沒來?說好的。」
  
  許尋笙吃了一驚,萬沒料到他居然是為這事兒而來。心中亦像是有什麼地方有股細細的癢癢的暖流在輕輕流動,令她想笑。
  
  她答道:「下午本來可以趕到的,可是上午學琴的孩子家長臨時有事來不了,讓我中午看著孩子,2點才走。我趕到劇院時,你們早比完走了。」
  
  岑野放下煙,又笑了,許尋笙吃不准這小子在笑什麼。他深沉起來如同個四十歲的老男人。
  
  忽然間,他抬起手臂,那長長的削瘦的手掌,就按在她臉側的牆上,煙頭丟地上,他一腳踩熄,那氣勢兇得很。嗓音卻還是低啞好聽的,竟比平時清亮唱歌時還多了幾分蠱人味道:
  
  「你去看黑格悖論的比賽了。你支持他們。」
  
  若不是說話的人是向來驕傲的小野,許尋笙幾乎都要懷疑說話的人,嗓音中分明透著悲傷情緒了。倆人隔得這麼近,她也沒太在意,畢竟這麼熟了。她又仔仔細細看了他幾眼,看著他那麼認真的眼神,心想莫非真的……醉了?
  
  「嗯,我索性就等到6點,看他們的比賽。」許尋笙還是不緊不慢地答,而後望進他的眼睛裡,那裡總是一片陌生而寒冷的領域,今夜或許因為周圍太靜,無人打擾,她彷彿看到了更深的地方去。她說:「我覺得……你們如果正常發揮,和他們不相上下。如果你作為主唱,爆發一下,帶動整個樂隊,說不定可以贏了他們。」
  
  她的聲音柔和清澈,岑野聽得清清楚楚,此時此刻,滿腦糊塗,竟也剎那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他忽然笑了,是很開心的抑不住的那種笑,「你是為了我們,才去看他們的?看他們是不是老子的對手?你心裡在意的,是我們?」
  
  原本這就是許尋笙的初衷,可對著他剎那如繁星點亮的眼睛,許尋笙既覺好笑,又有點不自在,側過頭,「唔」了一聲。
  
  這一低頭,卻瞧見他站的那塊地上,已有幾支煙頭,顯然已等了許久。許尋笙一怔。某種細如煙沙的柔軟情緒,絲絲繞繞在心底升起。那是一種很隱約的感覺,有點摸不著邊際。許尋笙還在發怔,忽然間手腕就被牢牢握住,男孩身上的酒氣和寒意瞬間逼近,他已吻了下來。
  
  岑野的動作很快,一下子就抱著她的腰,將她壓在牆上。燈光徐徐如同薄紗籠罩在許尋笙的視野裡,而後是他耳邊輕揚的長髮,擦過她的臉頰。他的臉冰涼無比,看來是在寒夜裡已等了很久。
  
  許尋笙整個腦子都是懵的,轉眼間他已粗魯地撬開她的唇,舌頭跑進去,剛一觸碰到她的,他的身軀微微一震,於是將她抱得更緊。分明已意亂情迷,手也開始放肆地在她後背亂摸,帶著飢渴,帶著熱烈,帶著虔誠與生澀。
  
  這時的許尋笙,又怎麼會懂醉酒少年的情緒呢?一切都是模糊的,模糊卻又堅定的。人生開始贏得比賽和尊重的狂喜,對未來的無限渴望;得知她並未輕視和背棄的驚喜,還有某種即將衝破禁忌的感覺,他想要放肆的做點什麼。現在,對她做。
  
  許尋笙才過幾秒鐘,就徹底清醒冷靜下來。少年失去理智的強吻,還有他宛如任何色欲熏心的男人般在她背後遊走的手,都叫她心生失望和厭惡。她拼命想推他,居然推不開,他的身子好重。許尋笙果斷揚起手,一個脆亮的巴掌,「啪」一聲狠狠落在他臉上。
  
  岑野的動作一下子停了。像一頭原本興奮失控的小獸,被人打懵突然停下。
  
  他抬起頭,看著她。那寂靜受傷的眼神竟叫許尋笙心底某處重顫,她冷冷地一把推開他:「岑野你瘋了吧?」
  
  她往後退了幾步,他卻站在原地沒動,還是平日那副高高瘦瘦格格不入的樣子,只是眼神迷茫。然後他忽然笑了,淡淡地說:「我親你,你竟然不樂意?」
  
  許尋笙沉靜過後,心頭已是一股火,無聲無息燒起來。
  
  她站在自家園子門口,看著他,清清楚楚地說:「岑野,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那些圍著你的狂熱粉絲?還是混你們那個圈子的,一心想要跟著你的馬子?滾,你給我滾,再也不要到我家來!」
  
  岑野就站在那裡,沒說話,一動不動,直勾勾盯著她。過了一會兒,像是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眼神一黯,頭慢慢垂下去,只有長髮輕輕被風吹動了一點點。
  
  饒是以許尋笙的脾性,也在今夜,生平第一次,當著人的面,重重摔上門。
  
  一室黑暗冰冷。
  
  她靜了一會兒,開了燈,打開暖氣,可心裡就像有把無名火苗亂竄,依然焦躁得很。
  
  她在屋裡默默站了一會兒,走到窗邊,窗簾撩開一條縫,瞧見明亮的路燈下,那個轉角處已空空如也,岑野走了。
  
  ——
  
  岑野大睡了一覺醒來,居然已是次日下午,他覺得渾身酸痛,好像在哪裡被撞過,揉揉眼,發現自己睡在下舖趙潭的床上。上鋪則傳來手機遊戲的聲音。
  
  他動了動,趙潭察覺了,問:「醒了?」
  
  岑野揉了揉劇痛的頭:「我怎麼在這兒?」
  
  趙潭翻身下來,笑了:「還沒問你呢?你丫昨天晚上喝著酒,一個人跑哪兒去了?老子拼了命把那幾個送上車,半夜1點回來時,發現你居然就躺在樓下路邊,都快凍成塊冰渣了。老子廢了好勁兒給你拖回來的!」
  
  岑野:「靠!」
  
  「你怎麼會在那裡?」趙潭問。
  
  岑野努力想了想,卻發現腦子裡一片空白,沒好氣地說:「我哪裡知道?」
  
  趙潭看著他說:「我記得你當時臉色嚴肅得很,都沒管我們,就從館子走了。憋著股勁兒呢,肯定去幹啥壞事了。」忽然想到什麼,一拍岑野的肩膀,笑得很低沉:「不會是跑去找人打了一炮吧?我看你也憋得厲害。」
  
  岑野一把推開兄弟,笑了:「去你媽的,不可能。老子就算喝醉酒,也是潔身自好的。」
  
  話雖這麼說,岑野站在狹小斑駁的衛生間裡刷著牙,看著鏡中滿臉疲憊的自己,還是想不起昨晚離開飯店後,到底去了哪兒,幹了啥。徹底斷片了。
  
  只是隱隱,有點不踏實的感覺。總感覺自己好像還幹了什麼事。
  
  不過他向來是個灑脫性子,想不起就不想了。又想起昨天初賽通過了,還想起許尋笙沒有來看他們,去看黑格悖論了。可現在想想,不知怎的,居然也不覺得生氣了。畢竟他又不是小心眼的男人。
  
  「今天大家都估計都在睡,明天再去許老師那裡,練習練習,好好準備下周復賽。」趙潭說道。
  
  「no problem!」岑野答,雙手按在洗手池邊緣,看著鏡中的自己,說不清什麼原因,心情漸漸變得好起來。許多事,清楚的,模糊的,現在的,未來的,好像都充滿希望。
  
  明天又要去許老師那裡練習了,他懶懶地快活地想著,然後對自己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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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老子知錯(上)

  第二天,當岑野剛踏進許尋笙的工作室時,還沒有發現不對勁。
  
  她還是如往常一樣,靜坐於琴前,一杯熱茶裊裊,裙擺動人。當他們推門進去時,她平淡點頭,卻不像平時會淺淺一笑。
  
  岑野微微一怔。
  
  那是一種相當微妙的感覺,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感覺到了。
  
  張天遙上前去跟她吹牛逼了,說昨天如何如何厲害,還問她為什麼沒去,她神色平和地解釋了致歉了,大家也都沒太在意。只有岑野覺得,她今天有哪裡不對勁。言談舉止,處處與平日相同,可處處又透著不同。她的眉沒有展開,她坐得格外地直,她搭在琴弦上的手指,在悄悄用力,所以被壓出了細細的紅痕。
  
  還有她的琴,今早顯然沒有好好擦,琴尾有一點灰印子。以及屋內的博物架,平時整齊得數日如一日,今天卻沒那麼規整,他幾乎可以想像出,今早整理的時候,她心不在焉的樣子……
  
  岑野站在眾人最後,一直盯著她。她如若未覺,也沒朝他的方向看一眼。這便是怪異了。平時她機敏得很,每每岑野肆無忌憚地盯著,她幾乎都是立刻察覺,那如水的目光也會瞬間滑到他身上,然後毫不在意地移開。今天卻像是那條線斷了,她忽然看不到他的任何眼神。
  
  此時岑野還未覺察出,她的「斷線」是針對他一個人的,只覺得她整個人看起來不太對頭。
  
  她這是受什麼委屈了?岑野腦子裡飄過這念頭,暫時跟著眾人下樓,藏住不提。只是走下臺階時,餘光回望,只覺得那女人在日光中坐得更加筆直,細細的腰肢簡直繃成了一條直線,沒有回頭看他,側臉眼中只有寒光。
  
  岑野不動聲色地先下了樓。
  
  其實到了今早,許尋笙的心情已徹底平靜。也把昨晚的事丟到腦後,上午專心教孩子學琴。只是彈錯了幾個音,學生沒有發現罷了。
  
  到了中午,也臨近樂隊來排練的時分,她的心情漸漸不那麼好了,彈了好幾首清心的曲子,才感覺稍微恢復寧靜自持。
  
  岑野踏進來時,她已決意不會再理他。可這傢伙的眼神,居然就這麼大刺刺一直停在她身上。許尋笙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在做了那樣的事後,他居然還跟沒事兒人一樣,神色慵懶。就這麼不要臉?
  
  而她也感覺到昨夜心裡那幾絲毛毛躁躁的感覺,彷若野草,又活了過來。於是更加不想理睬他。
  
  待到他們都下了樓,許尋笙本想看書的,翻了半天,承認自己著實看不進去,腦子裡全是對岑野的種種指控。她又洗了手彈琴,一曲清心曲生生彈成了萬馬奔騰殺無赦,嘆了口氣,索性起身,蓋上琴,帶上門,出去了。
  
  許尋笙足足在小區裡走了五、六圈,才感覺心情平靜下來。彼時正是三四點鐘,冬日陽光正好,照在身上是暖的,呼進胸腔是清寒的。她走回自己院子,卻見園子裡蹲著個人,高高大大一個,卻跟孩子似地蹲在一排韭菜前,雙臂枕在腿上,也不知在想什麼。
  
  許尋笙站定不語。
  
  有時偶爾望去,就像現在,岑野看起來真的只是個純潔無比的大男孩。面目白淨,黑髮柔軟,眼神澄淨。他蹲在那裡,眼中看起來空無一物。只是像個迷路的孩子。與那天夜裡判若兩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嘴角咧出一點笑意,伸出一根長長的手指,撥了一下她種的韭菜。然後開始纏繞,在手裡纏繞,猛地扯斷了,丟在地上,開始拔第二根。
  
  許尋笙:「……」
  
  他約莫是看到了地上那道影子,一下子丟掉手裡被殘害的韭菜,還欲蓋彌彰地用腳一踩,然後像沒事人一樣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你跑哪兒去了,半天不見人影。」
  
  許尋笙的臉沉下來,毫不留情地從他身旁走過去,冷冷道:「不關你的事。」話音還未落,手臂就被他抓住了。許尋笙抬起頭,看到那雙男孩的眼,瞬間又變成了男人的眼,深深地望著她。
  
  「我哪裡惹你了?」他問。
  
  許尋笙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想要掙脫,哪知他竟不放。她一抬頭,就能看到昨晚,倆人站立的那個牆角。可現在,他翻臉不認賬,居然問她,哪裡惹她了。
  
  眼看心中就要升起怒氣,另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卻在她心中升起。因為她看清了他的眼睛,那裡頭竟全是少年的坦蕩、傲氣和困惑。
  
  「自己前天晚上幹的事,全忘了?」她冷冷地說。
  
  這回岑野真真正正困惑上了,他為難地想了想,說:「給個提示吧。我前天晚上喝多了,醒來就在家裡了。」說完居然還笑了:「許老師,我不會跑你這裡來了吧?難道我偷偷欺負你了?」
  
  他本是玩笑話,許尋笙卻聽得心頭一抖,萬般情緒湧上心頭,竟也不知是該惱怒還是無奈,這傢伙那夜那樣撒潑,甚至還是兇狠霸道的,如今卻忘得一乾二淨。
  
  許尋笙到底還是有城府,靜了一會兒,淡淡地說:「欺負我,你敢嗎?你跑到我的園子裡屋裡亂吐亂跳亂扔東西,還唱歌,我從來沒見過這麼討厭的人。」
  
  岑野頓時「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難怪趙潭說不知道他前天晚上跑去哪兒了。自己竟然幹了這麼沒品的事,他摸了摸鼻子,又看向來雲淡風輕的許老師,臉居然氣得紅紅的,又覺得好笑,還是沒鬆開她的胳膊,低聲說:「那你別生氣了,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連許尋笙自己都沒意識到,岑野是什麼時候開始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的?是從剛認識不久的那個晚上,他替她吃掉一把討厭的肉串,就是這麼低聲說:「放我碗裡」;還是在他沒飯吃的那段時間,她總是投餵他,而他懶懶地應了開始。
  
  可岑野不明白,他這樣的態度,是會讓任何女人都感到為難的。他一討饒,她就心軟了,可又氣難平,畢竟吃了大虧。於是她抽回自己的胳膊,丟下一句:「我暫時不想跟你說話。」就兀自進了屋子。
  
  岑野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雙手插褲兜裡,抬起臉曬著太陽,不知怎的,心情一點也不壞,兀自笑了,也走進屋裡。
  
  許尋笙果然嚴防死守,進自己臥室去了,沒有待在廳裡。岑野故意哼著歌,知道她會聽見,而後下了樓。
  
  心情,居然是輕快舒服的。眾人正在休息,看到他來,輝子說:「怎麼去那麼久?還以為你小子自己跑去玩兒了。」
  
  岑野說:「我去散步不行嗎?」
  
  張天遙問:「你買的煙呢?」
  
  岑野這才想起自己剛是藉口買煙才上去了,愣了一下,笑了說:「草,忘了。」
  
  眾人罵聲一片,岑野渾不在意,唯獨張天遙看了他幾眼,說:「幹啥去了,把買煙都給忘了。」
  
  岑野沒答。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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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4 00:22:18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老子知錯(下)

  岑野原以為,像許尋笙這麼成熟穩重雲淡風輕大方還有點傻氣的女人,生他一會兒氣,就會好。哪知幾天過去了,她還是不理他。原來她這樣的女人,使起小性子來,也是夠人受的——岑野想。
  
  譬如每次樂隊到訓練室報導,許尋笙照舊會與眾人攀談,但眼神會非常準確地跳過他一個人。倘若眾人說話時,他跟她搭上一句,她一定是神色穩如泰山,跟沒聽到似的,不理不睬。
  
  她還是會經常給樂隊準備零食飲料。零食有時候岑野還是能撈到點兒大家剩,可飲料變成只有四杯,每次到他跟前時,別說咖啡了,連草莓味兒童牛奶都沒有了!
  
  還有,這幾天樂隊叫許尋笙一塊去吃飯,她從來不去。張天遙把他們複賽的門票送給許尋笙,人家原封不動地退回來,柔柔和和地說最近沒有時間看現場,精神上會支持他們。把張天遙又懊惱得愁情滿懷。
  
  漸漸地大家都看出來,許尋笙的氣是針對某一個人的。這天大夥兒在喝啤酒吃燒烤時,趙潭踢了岑野一腳:「喂,你到底哪裡惹許老師了?我算是看出來了,她一看到你,就從如沐春風臉變成冰塊臉了。」
  
  其他人都看著岑野,張天遙喝了口酒,笑笑,等著。
  
  岑野說:「我哪知道?」
  
  「切……」大夥兒都不信,說咱許老師絕不是無故仇恨的人,只仇恨值得唾棄的人,小野再不說就不帶他去訓練室了,免得影響大夥兒在許老師那兒的福利。
  
  岑野失笑,到底說了出來:「她說我喝醉酒那天……去她的訓練室胡鬧,吐了一點吧,亂扔了一點東西,這又怎麼了?老子一定是太興奮了,習慣性地跑去訓練室了嘛……」
  
  話沒說完,眾人已把他一把摁住,亂揍一番。
  
  「靠,難怪許老師這麼生氣,她那麼愛乾淨的人!」
  
  「你還吐,你居然還吐到她家裡,臥槽,你吐得出口!?憋你也得給咱憋回去啊!人家洗手間都收拾得比你的床鋪乾淨!」
  
  眾人都覺理解了,張天遙也哈哈大笑,一推他的肩膀說:「靠,我女人家也是你亂吐的,早知道我先替她修理了你!」
  
  岑野任眾人推搡著,懶洋洋靠坐在椅子裡,似乎還一副很受用的樣子。不過想到都好幾天了,許尋笙還不待見他,雖然每次看到她冷冷淡淡的樣子,挺好笑的,但一深想,似乎心底深處也有點煩躁,有點不踏實。
  
  「不管了!」輝子說,「你小子必須得跟許老師賠禮道歉。」
  
  趙潭也說:「是啊,人家一個女孩子,對我們這麼照顧,你居然還敢觸犯龍鱗,這事兒,小野你得擔著。」
  
  岑野端起啤酒,一口乾了:「我擔著。」
  
  可具體要怎麼擔著,岑野心裡也沒個清楚的轍兒。大夥兒出的那些主意,他都覺得不靠譜,什麼一起請她吃頓飯,岑野想都想得出,許尋笙會照舊禮儀周全,搞不好還會去先買了單,但就是不理他岑野;
  
  又或者說讓岑野再去給她賠禮道歉,可岑野也是要臉的人,心想老子一張臉不是讓女人反復打的,不幹。
  
  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辦法,後來大家喝著酒,又把這事兒給忘了。
  
  岑野其實沒忘,這晚喝完酒回到家,他躺在床上,還在想,對於許尋笙這樣一個女人,應該怎麼樣讓她開心起來?
  
  ——
  
  許尋笙每天的生活是很規律的,早上6點起床,洗漱,吃點早飯,而後打掃屋子,出去走幾個圈,上午教課或者幹點自己的事。
  
  這天清早7點不到,她推開門,天還是剛亮,陰白一片。她吃驚地發現,門廊上的燈,不知何時被人打開了,照得園子裡通亮一片。再仔細一看,院子裡的落葉已被掃得一乾二淨,木走廊還被人不知用水拖過還是擦過,濕漉漉一片,在清晨透著寒意。雖然活幹得不太漂亮,水漬太多不均勻,但顯然是剛剛完成。她的木柵欄上,甚至還掛了一排喜慶的小彩燈,閃閃亮著,令她差點以為走錯了院子。
  
  一個人從院子角落走出來,拍拍手掌,大清早的,嚇得許尋笙渾身一震。他卻站在燈下,咧嘴笑了:「院子掃過了,拖過了,連柵欄都給你抹過了。池子裡的金魚,我也給你餵了。」
  
  許尋笙不知道岑野早上幾點來的,可是滿頭黑髮上都蒙了一層寒霜,笑得淡淡的,是在對她邀功,但是眼神清澈。許尋笙再冷的心,都得被這人給捂化了。其實這幾天她也不惱他了,就是面子上有點下不去。哪裡想到他還真的放得下面子,鄭重其事冒著嚴寒來幹活兒贖罪?
  
  她問:「你不冷嗎?」
  
  他把雙手塞到口袋裡,有點可憐地答:「冷啊!」
  
  許尋笙轉身進屋,也不說話,把門開著,留給他。他自然是非常識相地跟進來。許尋笙打開了暖氣,又去燒水,屋子裡靜悄悄的,他自動自覺站在暖氣片前烘手。
  
  許尋笙盯著燃氣灶上的鐵壺,咕嚕咕嚕響著,她問:「你不需要這樣。」
  
  岑野答:「我不這樣,在你這兒就一直得是二等公民了。我靠,憋屈啊,老子到哪兒不是獨領風騷人見人愛?」
  
  許尋笙忍不住笑了。她沒有回頭,但是能感覺到,岑野看到了她的笑。於是他連嗓音都飛揚了幾分:「行了,許老師都笑了,那是不生氣了。我保證以後喝醉酒再也不來你這兒了,絕不給你添麻煩。成嗎?」
  
  許尋笙點點頭。剛想把燒開的水壺提下來,一個人影先閃過來,提下來,問她:「是倒這裡面?」
  
  「嗯。」
  
  他把水給她倒好,又學她平時的樣子,泡了壺茶,倒出兩杯,自己端了一杯,居然也幹得有模有樣。許尋笙任由他做事,而後兩人端茶靠在桌邊,都安安靜靜喝著茶。
  
  「週日晚上複賽,來聽我唱歌。」他說。
  
  許尋笙還沒回答,他已又說道:「別推辭。你既然原諒了我,總要有所表示。」
  
  許尋笙:「原諒人還要有表示?」
  
  他笑了:「那是當然。不然那幾個非把我再押到你面前來,負荊請罪。我好歹也是個主唱,樂隊靈魂,給點面子。」
  
  許尋笙被他說得心頭一暖,終究是笑了,點了點頭。
  
  屋內一時靜下來,倆人對視一瞬,看到彼此眼中映著的燈火微光,又都不約而同飛快移開視線。許尋笙握著熱熱的杯子,望見窗外已徹底亮了,那些彩燈不知何時也滅了,樓宇的輪廓清晰寂靜。而岑野一低頭,就看到地上,兩人的影子,其實一切挺安靜,也挺尋常的。可不知怎麼的,他就茫茫然走了神。
  
  「你弄那些燈幹什麼?」許尋笙問。
  
  岑野漫不經心的說:「快過年了啊,弄點這個,你那些小孩子不喜歡?」
  
  許尋笙心想,他們應該是喜歡的。
  
  岑野忽然又問:「你覺得我們能拿湘城冠軍嗎?」
  
  他問得突兀,許尋笙靜了一會兒,屋裡頓時顯得特別安靜。
  
  她答:「能。」
  
  岑野一下子就笑了,又看她兩眼,放下杯子,說:「走了。許尋笙,週日老子就大開殺戒給你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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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4 00:22:28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寶貝別跑(上)

  許尋笙其實從沒遇到過岑野這樣的男孩。
  
  說他年輕不懂世事吧,整日一副拽天拽地的模樣。可許尋笙漸漸也觀察出,他其實是這支樂隊的核心。趙潭是他從東北帶過來的大學同學,若不是信他,趙潭那樣敦厚的性子,怎麼會遠走他鄉?張天遙也是他在湘城認識的哥們,輝子是他在酒吧貼廣告召來的鼓手。
  
  至於張海,老資格,在湘城人脈廣,朝暮這樣一支樂隊需要他。許尋笙看得出來,盡管很多方面,岑野其實都跟張海格格不入,但是他能忍,能不動聲色的圓滑,於是使這支初生的樂隊走得穩穩的,甚至在湘城風生水起。
  
  他在人前,總是一副冷漠至極模樣。包括在臺上表演時,再多的歡呼也只會令他睥睨眾生,一副老子天生巨星的狂傲模樣。跟兄弟們在一起時,他則顯出幾分孩子氣,愛插科打諢,也愛像別的男孩那樣吹牛逼,市井又可愛。
  
  可和她獨處時呢?許尋笙覺得是看不透的,那個男孩,那個男人,會有一點神秘,一點溫柔,一點張狂,還有一點讓人不敢輕視的危險味道。雖然他每每懶洋洋跟她說話時,也像個孩子,可那涼薄漆黑的雙眼之後,到底藏著個怎樣的靈魂,才能寫出那麼多娓娓道來的歌,才能唱出一個二十多歲男孩全部的喜樂哀愁?
  
  許尋笙自己則是個很隨性而為的人。她會因為和岑野賭氣,不答應張天遙去看他們復賽。卻也會因為岑野那麼笑著的一句︰老子大殺四方給你看——就徹底被挑起興頭,為他所感染。於是這天晚上,她將自己拾掇得清新乾淨,就去比賽場地——湘城某所大學的劇院,觀看岑野他們的戰況了。
  
  天空下著細微小雨,因今晚在這個場地復賽的,都是朝暮樂隊這樣名氣不大的樂隊,所以場地外人數還好。
  
  許尋笙循著排隊人群進了場,期間還有個大學男生問她是不是本校的,她笑笑未答。
  
  一進去才發現他們給她的票,還比較靠前。不過除了大學生們,還有一部分是粉絲。許尋笙發現,朝暮樂隊居然也有粉絲團了。十來個女生舉著「朝暮」「小野」的燈牌,打扮得非常性感可愛,她們熱熱鬧鬧熙熙攘攘坐進了許尋笙前面一排,吸引了在場很多人的目光。此外還有一些地下樂迷打扮的人,有男有女,系數入座,明顯都是認識的,在討論那支樂隊能晉級,許尋笙聽到了好幾次「朝暮」的名字。
  
  比賽開始了。
  
  雖說只是湘城區的一場復賽,且在學校劇院裡舉行,可從場地佈置、現場音樂、效果來看,居然都很不錯,精緻、簡潔、高效。可見主辦方的確是投入了很大精力,卯足了勁兒要把這次節目做好。
  
  復賽採用評委打分的積分制,評委會綜合考慮台風、原創歌曲、觀眾反應、演奏等方面,進行打分。也要等這一輪結束後,才知道朝暮樂隊是否能進10強,且在10強中的積分排位。
  
  起初上臺表揚的,是兩支在許尋笙看來,表現平平的樂隊。也許氣氛夠熱烈,現場吉他貝斯和主場也挺瘋狂的,惹得全場都跟著尖叫。可叫完之後呢,啥都沒有,沒有動聽的旋律,也沒有入心的歌曲。這樣的樂隊,來一支還好,來第二支,就叫觀眾們明白,不過爾爾,都還差了最重要的東西。
  
  而後就是朝暮樂隊登場了。
  
  許尋笙身前響起一陣狂喜的尖叫,「小野!」「小野!」不光是那些女孩們在尖叫,連許尋笙旁邊的幾對男女,也用手捂成喇叭在鼓勁兒︰「小野!加油!朝暮樂隊,加油!」
  
  這不僅引得全場觀眾側目,連評委們都在交頭接耳。
  
  他們上場了。燈光之下,舞臺之上,人的容顏變得隱約。隔著這麼遠看,他們都是一群極明秀的男孩子。但也許現在的女孩子們,天生個個都是顏控,能把得到上天寵愛的驕子們,辨識出來。許尋笙已聽到身後有幾個女孩在討論︰
  
  「哇,這是什麼樂隊?主唱好帥啊!」
  
  「真的挺帥的,還很高,留中分哎,好酷。」
  
  小野今天居然穿了件半舊西裝,裡頭是黑T恤,中長頭髮在燈光下漆黑柔軟,渾身充滿帥氣的復古味道。而張天遙幾個雖然也穿著平時的衣服,但都有些復古的細節,譬如張天遙打了個小領結,張海則穿了黑襯衣,趙潭雖然穿了T恤,長褲卻是格子的,輝子則穿了個小馬甲。使得整支樂隊年輕中帶著浪漫,浪漫中帶著點懷舊。
  
  小野拿起話筒,台下立刻有女孩尖叫。或許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忽然唇角一彎,笑了。
  
  在某個瞬間,許尋笙看到他朝自己的方向望過來。當然,也許只是偶然而已。因為他始終只是用那樣淡漠的眼光,環顧全場。
  
  樂隊演奏的,是在她的訓練室唱過的一首老曲子,旋律不錯,亦有激情,在今天這個唱歌,穩妥而合適。
  
  然而許尋笙沒料到,岑野在靠近麥克風時,忽然又微微笑了一下,那模樣竟讓她覺得熟悉,剎那間彷彿不再是臺上那個冷漠的歌手,而是那個在她的工作室裡,有點調皮有點溫暖的男孩。而後他開嗓了︰
  
  「昨天夜裡從你的窗前途經,
  
  你依然埋著頭生了悶氣……」
  
  許尋笙有點意外,他重新填了歌詞。
  
  「抱歉打碎了你的水晶鞋,
  
  sorry弄髒了你的牛仔裙……」
  
  許尋笙沒想過,大概在場的粉絲也沒想到,岑野還能唱這麼調皮快樂的歌。他不再是那個冷酷狂野的歌手,也不知想到什麼,盡管臉依然是酷酷的,眉角卻是溫柔的。帶著幾分男孩的小痞氣、小委屈和柔柔的深深的情意。
  
  「你是天生的灰姑娘,
  
  霧霾好大都遮不住你的笑。
  
  使我抬頭見明月照山川,
  
  低頭見波光懷中繞。
  
  你是夢中的灰姑娘,
  
  天空好黑都藏不住你的光。
  
  我想我想把時光都停下,
  
  請你別跑寶貝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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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4 00:22:42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寶貝別跑(下)

  許尋笙忽然覺得耳朵裡像是有根弦輕輕彈了一下,她擰開水瓶喝了一口,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
  
  也許劇院裡暖氣太熱,又不通風,她想。
  
  一支小情調,居然也令朝暮越唱越嗨,幾個男孩開始滿場跳了起來。講真這還是許尋笙第一次看到岑野在舞臺上真正像個大男孩的樣子,唱得很快樂,跳得也很快樂。雖然他們都不是專業舞者,動作也都隨意,卻偏偏有種感染人的魅力。
  
  果然,全場都被感染,開始跟著他們的節奏「啦啦啦——」大合唱起來,連前排評委,都一起隨著旋律,一下下點著頭,身子輕輕搖擺著。也許許尋笙是全場最鎮定的一個了,靠在椅子裡,那一瞬莫名的心跳不安一閃而逝,仔細聽著,品評著。她想,雖然還有不足,但應該……晉級沒問題了。
  
  一曲終了,大夢方醒。
  
  岑野停下搖擺的步子,停下吉他,將話筒放回支架上,嗓音低沉︰「我們是……朝暮樂隊。」
  
  台下響起驚天動地般的歡呼,男孩們全笑了,岑野也壞壞一笑,於是引來前排更尖銳的一陣歡呼。導致評委們必須向觀眾揮手致意,現場才平息下來。
  
  幾個人在臺上站直了,評委開始點評。
  
  一個說︰「我聽過朝暮樂隊在海選時的歌曲,很勁爆,很搖滾,沒想到還能唱這種民謠流行風格的曲子,說明瞭這是一支可以駕馭不同風格的樂隊,我很驚喜。」觀眾一片鼓掌。
  
  另一個說︰「完美!我看好你們,我希望你們在湘城區奪冠,進入全國決賽!」
  
  哪怕是岑野幾個也露出驚喜的笑容,觀眾的掌聲更熱烈。
  
  第三個清了清嗓子,卻說︰「確實表現很好,不過仔細聽,整支樂隊還是有些不和諧的地方……」他還沒說完,岑野已點了點頭,其他幾人都收了笑,許尋笙想,顯然他們自己也都明白。
  
  評委看向張海︰「鍵盤手,有幾個復雜旋律,節奏明顯快了,而後貝斯手差點也被帶快了。好在主唱沒有亂,吉他也沒有亂,鼓手表現中規中矩,所以整支樂隊的表現沒有被帶亂。你們本來可以有更好的表現。希望下一輪,你們能拿出最好的狀態!不過我依然要說,今天看到這裡,你們的表現依然是最好的,甚至很可能是今晚最好的,加油。」
  
  台下安靜了一會兒,這時才又是一陣歡呼。男孩們全都認真點了點頭,感謝了評委,下場。
  
  許尋笙把後面的,盡管朝暮有瑕疵,但是今天這場復賽,不會有比他們整體表現更出色的了。臨近尾聲,許尋笙去上了個洗手間,便懶得再坐回去,走出劇場。
  
  劇場臨近學校南門,此時燈火通明,停了不少人。大多是退場的樂隊,還有他們的樂迷在等。許尋笙下意識往人群中望了幾眼,恐怕不容易找到朝暮樂隊,也無法及時跟他們道賀,於是作罷。
  
  剛往公交站走了幾步,忽然聽到遠處有人喊︰「許尋笙。」
  
  她回過頭,車來車往的喧囂聲中,看到一個人影從人群中走出來,不是岑野是誰?兩人隔了大概有一二十米遠,他的西裝已脫了,穿了件黑色羽絨服,帽子戴著,露出張白生生的臉,似乎在望著她笑。
  
  許尋笙也微微笑了,站定不動,想等他過來說話。哪知旁邊忽然有粉絲發現了他,喊道︰「小野!小野!」幾個舉著燈牌的女孩一下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把他給圍住了。許尋笙瞧見他似乎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然後幾個女孩拉著他拍照。
  
  站在他身旁的兩個女孩,神色明顯很激動,旁邊還有不少人,也笑著圍觀。兩個女孩一下子挽住了他的胳膊,頭也靠到他的肩上去,毫不矜持。
  
  許尋笙瞧見他的臉色淡淡的,居然直接把手抽了出來,還往後退了一小步,叫兩個女孩靠不到了。也不知道他說了句什麼,女孩們一愣,全都低聲臉紅叫了起來,好像也沒有被他的舉動得罪,反而被撩到了。
  
  而後他這時似乎忽然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閃光燈亮起,又隔得遠,許尋笙看不清他的眼神。不過馬上又有別的粉絲圍了上去,她都看不到他了。
  
  許尋笙笑笑,這時她等的公交車也到了,她摸出公交卡,不疾不徐上車。這時忽然有個人影,跟著她飛快竄上車。許尋笙沒想到是張天遙,他則一手撈住車頂欄桿,望著她,笑得很深,眼睛很亮。
  
  許尋笙︰「你怎麼一個人來了?」
  
  張天遙跟著她一直走到座位前︰「我送你回家啊。」
  
  許尋笙不吭聲,兀自坐下。他則一屁股坐在她身後的位子,手搭在椅子靠背上,望著她。許尋笙到底還是轉頭說道︰「今天,恭喜。」
  
  「還得謝謝你把那麼好的樂器借給我們。」他說。
  
  許尋笙不置可否地笑笑,轉過頭去,說︰「我不用人送。」
  
  張天遙自然早料到她這樣的反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太晚了,我不放心,送你到家門口就走。否則你遇到壞人怎麼辦?」
  
  許尋笙便不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又小聲說︰「喂,你聽到評委說沒有,就數我和小野表現最穩最牛B啊。」
  
  許尋笙望著窗外的夜色流光,也不知怎麼的,笑了,答︰「嗯,是啊。」
  
  朝暮樂隊這一輪的表現,非常符合許尋笙的預期,總積分排名第二,殺入大區十強。
  
  這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績。
  
  以至於隔日下午,他們來訓練室練習時,個個看起來都意氣風發,眉目帶光。許尋笙整個人還是淡淡的,彈著琴,看著書,聽他們吹牛逼,給他們泡茶喝。
  
  她跟岑野和好了,自然不會再給他臉色看。岑野從她手裡拿走一杯茶時,笑容暖而淡︰「喂,聽到我寫的歌詞沒有?」
  
  許尋笙︰「唔。」
  
  「多謝你跟我冷戰,給了我靈感。」他懶洋洋地低聲說,沒有別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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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hello鍵盤(上)

  許尋笙淺淺笑了,並不會去過度解讀什麼,靈感而已,她轉身去給別人倒茶。張天遙還是老樣子,遠遠凝望著她,偶爾會同她說幾句話。不過許尋笙最近覺得,他望著自己的眼神,深深的,像是有別的什麼意味,卻難以說出口。許尋笙當然不會去主動探究。他若來,她便拒。這小子並不笨,他知道的,死心只是時間問題,結束他的這一場感情遊戲。
  
  許尋笙也注意到,張海今天沒有來。比賽那天,他的表現,還有評委的點評,講實話會讓他這樣一個資格最老的樂手,臉上掛不住。加之許尋笙覺得,張海也不是個大氣虛心的性格。他會不會繼續成為樂隊的軟肋,抑或是不穩定的隱患?
  
  她也聽到岑野問輝子︰「海哥還是沒接電話?」
  
  輝子答︰「估計又跟哪個妹子去浪了。畢竟剛贏了比賽嘛。」
  
  「沒事我待會兒再打給他催催。」趙潭說,「海哥昨天還發話了,後頭要好好比,他這回也憋足了勁兒,想拿大區冠軍。」大家於是都笑,似乎覺得張海只要有這份心,那怕有時缺席練習,也不會是什麼大事。
  
  許尋笙也不知道他們說著說著,怎麼就說到要她請客吃飯了。似乎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輝子提議︰「許老師,我們表現這麼好,你不該獎勵嗎?」
  
  等她回過神來,幾個男孩已點頭附和。連一向厚道的趙潭都笑著說︰「許老師都獎勵我們那麼多奧利奧了,現在積分第二殺進十強,學生表現這麼好,老師是不能無動於衷啊。」
  
  岑野說︰「行,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她請我們吃飯吧。」
  
  許尋笙看他一眼——他什麼時候成為她的代言人了?張天遙則靠在窗邊,淡淡說︰「得了啊你們,別想敲她竹杠……」幾個男孩眼看要起哄,許尋笙已果斷開口︰「行,你們選地方。」
  
  他們一陣歡呼,許尋笙忍不住也笑了,摸摸不算豐厚的錢包,請他們吃頓好的,倒還是力所能及的。
  
  晚餐位址是岑野發給許尋笙的,定在附近商場的一家自助火鍋店,89元一位。許尋笙想了一下,覺得岑野還挺替她考慮的。對於這樣幾個肚子好像無底洞的傢伙,吃自助絕對更省錢。
  
  許尋笙到的時候,華燈初上,火鍋店裡坐了不少人,全是熱氣蒸騰油香撲鼻。許尋笙本想要個包廂,有附加費用也沒關係。哪知男孩們根本沒這習慣,早已佔據了大廳中間最惹眼的一桌,看到她就招手︰「許尋笙!來這裡!」
  
  許尋笙一個女孩在四個人高馬大的男孩一桌坐下,神態依然從容又斯文。她左手邊是岑野,右手邊是張天遙,趙潭和輝子則坐她對面。他們倒還挺有耐心的,等她來了,才打算去拿菜。許尋笙微微一笑,就跟他們的大家長似的,說︰「去吧,我在這裡守著。」幾個人全餓了,早按耐不住,去自助區搜刮了。
  
  岑野腳下慢了幾分,是最後一個走的,對她說︰「喂,要不要我給你拿點什麼?」
  
  許尋笙抬頭看著他說︰「謝謝,不用,我待會兒自己拿。」
  
  「那你喝什麼?」他問,眉眼間忽然又了點笑意。許尋笙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笑什麼,也微微一笑,點頭說︰「那也給我拿瓶啤酒吧。」
  
  「嗯。」他雙手插褲兜裡走了,倒不似其他人那麼饑不可耐。
  
  許尋笙等了一會兒,就吃驚地看到輝子非常有技巧地用雙手端著至少十盤肉回來了,他一揚頭︰「嗨,許老師,快去拿吃的吧,我要先吃點肉墊肚子了!」
  
  許尋笙點點頭,還是覺得好笑又可愛,慢悠悠走到自助區,掂了個盤子,開始慢慢選。她也拿了一小盤羊肉卷,又揀了些貝類、土豆、粉絲之類的,而後走到一個窗口前,等三文魚片。
  
  冷不丁聽到身邊有人說︰「我還以為你淨吃素呢。」
  
  許尋笙轉過頭,看到岑野端著兩個堆得滿滿高高的盤子,削瘦修長的雙手穩穩當當。羽絨服脫掉了,穿著灰色衛衣和牛仔褲,簡簡單單,高高瘦瘦。那雙眼卻綴著清澈的光。
  
  許尋笙轉過臉,答︰「我又不是尼姑。」
  
  他立刻說道︰「嗯,彈古琴,喝茶,刻章,種菜,你怎麼就不能做新時代尼姑了?」
  
  許尋笙忍不住笑了,這時窗口送出一盤三文魚,岑野居然還騰出一隻手,很多事地替她把三文魚拿起放在大盤子裡,然後說︰「跟你商量個事。」
  
  他語氣正經,許尋笙便站定不動,仰臉看著他。他把手裡兩盤重物,往旁邊桌上一放,又把她手裡東西接過,放下,然後把她人往旁邊一拉,就站在蒸汽升騰的一個廚房窗口前,眉眼變得沉著認真,又是那麼直勾勾地盯著她︰
  
  「想再問一次——能不能來我的樂隊,做鍵盤手?」
  
  許尋笙沉默未動。一時間,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他上一次邀請時的口出狂言,還有被她拒絕後,他冷冷的那句「沒勁」。也想到了張海那天的表現,其實很多事,她相信一直以來小野都明白,但是他清楚什麼該說出口,什麼不能。
  
  除非已危及到整支樂隊的前途,他便會有自己的思考和抉擇。譬如現在,在張海不在的時候,在其他人大概都還不知道的時候,對她發出邀請。
  
  而對許尋笙來說,這一次拒絕他,竟比上一次艱難很多。而且他那樣驕傲的人,這世上又有誰能得到他的兩次邀請,然後……拒絕他兩次?
  
  於是許尋笙轉念間,決定使出自己慣有的伎倆——「拖」字訣。岑野便看到她那清秀的眉頭微微沉下去,像是在非常認真考慮,而後她抬起眸,幾乎是無懈可擊的一笑,那笑清甜而明艷,一如他歌詞中的樣子,總是有溫柔的光。她說︰「小野,我確實沒考慮過加入樂隊,你也明白,我不喜歡上臺表演受人矚目。不過……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也知道你想要什麼。作為朋友,我肯定支持你們。你讓我考慮考慮,再給你答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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