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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寧馨 -【麵麵聚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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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0:24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 x 2
寧馨 - 麵麵聚道

不小心穿越一回,楚秋雨其實沒想過要在新人生裡大富大貴,
雖然嫂子很機車,但老爹疼她如命,要她一輩子不嫁守著親人和麵館都行,
不是她自誇,從現代帶來的手作麵條做法,讓一群古代人吃得不要不要的,
只是她沒想到,一碗面也能給自己換來好姻緣?
看到這發配到邊疆來的道家母子三個,她同情心氾濫,
別人是避這罪臣一家如蛇?,她卻覺得寒中送暖沒什麼,
唔,好像有點送過頭,她散盡積蓄救下妹妹蓮生,
又深入礦山,只為給哥哥道陽煮頓好的,
連老爹預備的壽材都捐了出來,好讓道夫人入土為安,
恩人做到這地步,道陽別說報恩,居然私逃出礦山?
而自己這麵條西施和貌美的蓮生也叫鎮上的紈褲盯上,
護女心切的老爹挨了一刀,正危急之際,道陽強勢回歸,
原來他是認了個神醫義父,兩人上京替皇帝治好病,家族冤屈平反,
如今可是堂堂武義侯,還跟皇帝說要補償他就讓他娶她,並賜她一個郡主名頭!
好啦,這下她風光大嫁沒問題……等等,禮部竟沒給她備嫁妝?
沒關係,她就把生財法子裝木盒當陪嫁,有她這個聚寶盆,侯府想不旺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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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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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6:57 |只看該作者
後記 那些足夠溫暖我們一生的小事

  這幾天,我身邊的朋友圈子裡流行刷「知乎」——所謂「知乎」,是個供人提問和回答,能夠暢所欲言的平臺。

  我自認是個比較古板的人,不太追趕流行的腳步,自然對這些時髦的東西很少關注。

  但這一次有些例外,家裡孩子發燒,整晚不敢睡,心慌之時急於尋找一個聽我說話或者知道別人遇到這樣事情如何排解的管道,於是就懵懂跳進了「知乎」的天地。

  從此,無聊是路人,早睡也是奢望了。

  今天要動筆之前,本來還有些茫然,不知道寫些什麼,因為老實講,我最近的生活簡直一團糟,很有些沮喪和疲憊的味道。

  都說,我們同朋友分享了歡樂,那麼喊了就變了兩分,但若是分享了痛苦,那麼你的痛苦不會減少,反倒讓朋友也跟著痛苦了。

  我自然是希望所有看到我文字的人都是開心快樂的,所以我不禁為難要寫些什麼。偶然間刷「知乎」看到一個話題,就是——你經歷過哪些關於人性艱險或者溫暖的事?

  我端了一杯咖啡,慢慢想起從懂事起到如今,記憶裡居然有很多讓我溫暖,甚至過了多年都清晰得彷佛發生在昨日的小事兒。

  第一件,是我讀國一的時候,教授我們英文的老師很嚴厲,當時身形嬌小的我就坐在教室第一排,幾乎每堂課都要被老師提問,若是晚上用功準備,自然會安全通過老師的檢驗,但若是偷懶,就要被罰站。

  小女孩的臉皮總是很薄的,很是不能接受在全班眼前罰站的「災難」。

  有一次發燒,沒有背誦英文課文,老師卻突然叫到我背誦,我慌忙起身的時候,腰帶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繃開了,聲音之大惹得全班都望過來,我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這時候我的同桌,一個很普通的痩弱男生卻是撿起桌子上的腰帶扣在自己腰上,說:「老師,我腰帶繃開,打到她了。」

  老師愣了一下,擺擺手示意我們都坐下了。

  至今我都無法訴說當時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倖,當然,情竇初開的時候對於這種「英雄救美」

  的橋段也極其沒有抵抗力,那個男生幾乎成為我整個年少青春時的美好代表,可惜,他喜歡班上另外一個女生……

  後來畢業後各奔東西,好多年沒有再相見,也沒有聽說對方的消息,但這並不妨礙我偶爾想起他時,滿心的笑意和溫暖。

  第二件是高中時,我家離學校遠,每日來回得騎兩個小時的自行車,很是辛苦,當然,辛苦不怕,最怕的就是回家的夜裡自行車罷工。

  有一次,天上下著小雨,我推著又壞掉的自行車在路上走,正好路旁一家修車行裡有人開門倒水,見到我這個樣子就喊了我進門。

  那老闆拿著工具幫我修自行車,老闆娘招呼我吃飯,他們的一雙兒女還給我兩塊牛奶糖。

  我記得離開的時候,那家人還特意點亮了門口的燈,雖然只能照亮十幾公尺遠,卻也溫暖了我回家的夜路。

  父母聽說後便要去謝謝那家人,但當時天色昏黑,我怎麼也想不起那家的位置,自然也就沒有成如今說起來,淡淡的遺憾不禁在心頭蔓延。

  大學畢業後進入社會,的確碰到無數艱險和失望的事,可是我始終相信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相信那些如同種在我記憶裡的溫暖小事。

  有時候,不是這世界上沒有好人、沒有好事,只是我們會因為某些艱險和失望而強硬關閉了我們的心門,也就失去了相信的能力,失去了感受溫暖的機會。

  不知道大家的生命裡是不是也曾有過這樣的溫暖小事?即便在你沮喪和失意的時候,也能瞬間補齊你的正能量,繼續抵擋馬上就要逝去的寒冬,迎接花開的春日。

  我希望,有。

  如果沒有,那麼也會馬上遇到。

  然後某一日也會如同我這樣回憶起來,笑意常掛嘴角……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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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6:35 |只看該作者
【番外:進京團圓】

  天下之大,論起風景總是各有千秋,但唯獨有一種風景最是喜人也處處相同,那就是豐收的秋稻田裡金黃色一片,微微還殘留了一些暖意的秋風調皮的在田野裡跑來跑去,吹著稻浪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遠處的旱田裡一根根高高的包穀杆上,是笑歪了嘴的包穀棒子,偶爾還有紅彤彤的髙粱,如同列兵一般站得筆直。

  由北往南的官路上正行走著一隊車馬,護衛百十人,頂盔罩甲,刀槍齊備,個個都騎在高頭大馬上,隱隱護衛著中間的五輛馬車。

  當頭一輛馬車很是豪華,黑漆平頂,雕花窗格,隱隱露出裡面的錦緞流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小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從車廂裡傳出來,聽得離得近的幾個兵卒神色都軟了下來。

  車廂裡已經年過二十的楚秋雨,穿著一套式樣簡單的錦緞衫裙,烏黑長髮盤成雙螺髻,插了一支金鳳釵,耳上手上只戴著珍珠耳墜手串,襯著她白淨的臉龐、帶笑的眉眼,更顯溫婉大氣。

  坐在她懷裡的大兒道文已經三歲,就著娘親手裡的書正搖頭晃腦讀得順利,不時扭頭望向娘親,不出意外得了一個吻在額頭,讓他喜得彎起了眉眼。

  坐在父親懷裡的老二道武見此,拿著手裡的小木劍,爬到娘親身邊抗議,「娘偏心,只疼大哥,我也要親親!」

  楚秋雨好笑,趕緊在愛吃醋的小兒子頭上親了一記,果然哄得這小子歡喜得手舞足蹈。

  已經蓄起了鬍鬚的道陽,如今守了三年邊疆,殺敵無數,比之當年少了尖銳莽撞,多了幾分成熟穩重,偶爾眉眼間閃過的鐵血和冷硬,讓人絕對不敢忽視他十萬大軍主將的身分。

  這會兒眼見小兒子手裡的木劍要碰到嬌妻,趕緊伸出大手把小兒子撈到身前,囑咐道:「小心碰到娘親和哥哥。」

  武哥兒吐吐舌頭,收了手裡的木劍,「娘親,我不是故意的。」

  「當然了,娘的武哥兒最乖巧了。」楚秋雨趕緊安慰兒子,接著又問道陽,「還有多久到京城啊?」

  道陽應道:「估摸著路程,還有一個時辰左右。」

  「那可太好了,坐車坐得都要悶死了。」

  「娘、娘,我們家在京城的院子大嗎?有山莊大嗎?」

  「沒有,不過修建得很氣派,有馬場,你們可以在家裡騎馬。」

  「真的?太好了!」

  一家人說說笑笑,時光過得也快,沒多久就能遠遠見到京城的城牆了。

  有斥候快馬飛奔回來稟報道:「大將軍,皇后娘娘的鳳駕在城外迎接。」

  「什麼?蓮生怎麼出宮了?」

  道陽開門下了車,翻身上馬,很快就一馬當先地跑到城門外。

  聽到馬蹄聲,那金黃色的豪華鳳輦上就掀開了簾子,走下一個容貌美豔、氣質高華的美少婦,長長的袍子上金線繡了展翅的鳳凰,夕陽下越發顯得華貴,周圍百姓和護衛們都跪了下去,這正是三、四年沒見到家人的蓮生。

  眼見兄長風塵僕僕地打馬跑來,她忍耐不住,高聲喊道:「大哥!」

  「欸!」道陽朗聲應和,還想說什麼,但想起妹妹的身分,便要下馬跪倒,卻被蓮生直接扯了袖子——

  「自家人,大哥不要這樣,嫂子和文哥兒、武哥兒呢?」

  「在後面,馬上到了。」道陽仔細打量妹子,好似並沒有樵悴痩弱,心下踏實很多。

  很快馬車也到了,楚秋雨母子三個下了馬車,幾乎是腳一落地,楚秋雨就被小姑子抱住了。

  「嫂子!嗚嗚,你怎麼才回來啊,留在關外就不要我了!」

  即便身為皇后,賢名天下傳頌,但在嫂子面前,蓮生依舊是那個最愛撒嬌的小姑娘,畢竟娘親過世之後,楚秋雨就幾乎成了她第二個娘親,一直把她護在懷裡,她如何會不想念,不親近?

  「好了,蓮生,你都是皇后娘娘了,可不好在百姓面前丟了顏面,先回去,有話慢慢說。」楚秋雨趕緊勸,生怕外人說起小姑不好。

  「好,嫂子和侄兒跟我上鳳輦。」

  蓮生堅持,親手牽著兩個侄兒上鳳輦,楚秋雨無法,同自家夫君點點頭也跟了上去。

  道陽騎著高頭大馬給妹妹和妻兒開路,鳳輦的車輪慢慢轉動,漸漸消失在城門處。

  跪地的百姓們這才爬了起來,紛紛羨慕議論道:「道家如今可是苦盡甘來了,聽說老侯爺夫人的棺槨也運了回來,就等著大作法事,要與老侯爺同葬了呢。」

  「是啊,如今侯爺鎮守邊關,皇后娘娘也是頗有賢名,就是陽關郡主都把小小的陽關治理得富庶至極,道家比先前可是更風光了。」

  「這樣的好兒子、好閨女、好媳婦兒,一家攤上一個就是大福氣了,道家倒是一個不落,真是讓人羨慕啊。」

  當然人群中也不乏嫉妒之人,但道家聲勢如日中天,誰也不敢說啥太出格的話。

  碾壓著這樣的羨慕嫉妒,鳳輦一路奔向了皇宮。

  楚秋雨握著小姑子的手,歎氣道:「你大哥雖然嘴裡不說,但就惦記著你在宮裡受委屈呢。」

  「嫂子同大哥說,讓他放心,當初學了那麼多本領,嫂子替我想得周全,怎麼會受委屈?」蓮生笑著說得灑脫,懷裡一左一右抱著小侄子逗弄,歡喜得眉開眼笑。

  楚秋雨自然不會傻到真相信了這些話,帝王無情,哪個後宮沒有傾乳血腥,就是如今的皇帝是個和氣文弱的,這兩年也陸續納了幾十個美人進宮,聽說也有正當寵的,但剛剛見面,她可不想說這些惹蓮生心裡委屈。

  蓮生借著逗弄小侄子,偷偷咽下了心裡的酸澀,拉著兩個小侄子的手摸著她的肚子,低聲道:「文哥兒、武哥兒,姑姑對你們好不好啊?」

  「好啊。」兩個孩子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姑姑,但平日可是沒少得姑姑從京城送去陽關的好東西,吃穿用度什麼都有,更何況爹娘還常在他們耳朵邊念叨呢。「我們想姑姑,我們以後陪著姑姑玩兒。」

  蓮生聽得心暖,手裡越發抱緊了兩個侄兒,「那你們聽姑姑的,一會兒吃飯的時候,你們就說姑姑肚子裡有小弟弟,好不好?」

  楚秋雨驚喜的瞪大眼睛,手也摸上了她的肚子,「蓮生,你說真的?」

  蓮生紅著臉點點頭,「好像是的,我還沒尋太醫看過。」

  楚秋雨趕緊掐指算起來,「你今年十八歲了,身體應該能受得住,但還是要好好調養。孩子這時候坐胎,生下來就是明年三、四月,正是春暖花開的好時候,你月子裡也少遭罪。」

  蓮生聽到嫂子一字一句全是惦記著她的身體,半點也不是歡喜她有了皇子,道家的地位更穩固,心裡更覺溫暖,「嫂子,你們回來真好。」

  楚秋雨沒有說話,輕輕摸著她的頭髮,姑嫂之間溫情蔓延開來,惹得兩個孩子也伸出小手,抱抱娘親,抱抱姑姑。

  楚秋雨和蓮生都是笑了起來,一人一個抱在懷裡說些家常。

  很快,鳳輦進了宮門,道陽也下了馬改坐轎子。

  待得到了鳳翔宮,剛剛坐下,皇上就到了。

  眾人免不了一番行禮叩拜,輪到兩個孩子的時候,不知道是他們平日聽父母說多了,還是小孩子不怕生,居然直接抱住皇上的大腿喊姑父。

  皇帝還不曾有自己的孩子,平日又因為身分少有孩童親近,眼下突然被抱了大腿,這感覺簡直新奇至極。

  他一手一個把孩子抱在懷裡,看著一模一樣胖乎乎的孩子,左邊的文靜,右邊的活潑,真是喜得眉開眼笑。「好、好,想吃什麼、玩什麼,跟姑父說。」

  楚秋雨生怕孩子不懂事,惹怒皇上,起身還要勸說,皇帝卻是擺擺手揮退了大殿裡的宮女太監,這才說道:「大哥和嫂子難得回來,今日沒有君臣,只有家裡人,一起吃頓團圓飯。」

  楚秋雨掃了道陽一眼,見他微微點頭,這才坐了下來。

  兩個孩子都是聰明的,平日也沒少扮乖巧從楚富貴和沈老爺子手裡討好處,如今哄起皇帝姑父是駕輕就熟,這個背誦詩詞,那個就耍木刀嚷著要上陣殺敵,替皇帝保衛邊疆,喜得皇帝恨不得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兒了。

  沒多久宮女太監送了禦膳來,外邊天色也暗了下來,有宮女揭開了裝著夜明珠的盒子,頓時大殿裡亮如白晝,兩個孩子新奇不已,慷慨的皇帝立時每人送了一顆,不必說得了兩個大大的香吻,樂得嘴巴更是闔不上了。

  既然皇上發話說不論君臣,就是不想談正事,道陽夫妻也就沒提邊關諸事,如同普通人家裡兄嫂到妹子家作客一般,吃喝說笑,問問家常,倒也很是熱鬧。

  兩個孩子吃飽喝足,終於想起姑姑交代過的事,跳下椅子跑去姑姑身邊,齊齊伸手摸了她的肚子。

  文哥兒說:「姑姑肚裡有小寶寶?」

  武哥兒也是點頭,嚷道:「是小弟弟!」

  「什麼?」皇帝喜得筷子都要拿不住了,他登基三年,但是無論皇后還是後來納的美人都不曾有孕,這會兒突然聽得有嫡子,簡直三魂七魄都興奮的在跳舞。

  「哎呀,皇上,小孩子胡說,當不得准啊。」楚秋雨趕緊拉了兩個孩子到身旁,好似想要訓斥,卻被皇帝攔了下來。

  「不會,小孩子眼睛最是乾淨,怕是看得最清楚。」皇上立時高聲吩咐殿外,「宣太醫。」

  「皇上,」蓮生眼裡泛著眼淚,一手摸著肚子,嬌聲道:「聽說杜太醫的婦科最是厲害,讓他給臣妾看看吧,臣妾想給您生個皇子……」

  「好、好,就要杜太醫!」

  這會兒就是蓮生要天上的星星,皇帝也恨不得摘了來,更何況不過是指定一個太醫。

  再看看道陽一家,他心裡又有些愧疚,這些日子沉迷于那些美人,倒是有些冷落皇后了。道陽鎮守邊關,忠心耿耿,陽關郡主更是一月一次的往宮裡送吃穿用度,好似他還是從前那個無權無勢的皇子一般,悉心照顧,說起來,冷落皇后真是大大的不該。

  不等皇上多反省一會兒,杜太醫就拎著藥箱趕到了,一番望聞問切,終於報喜,「皇后有孕兩個月了。」

  皇帝欣喜若狂,當即封了文哥兒、武哥兒一人一個車騎將軍的虛銜,每年俸祿很是可觀,放眼大樑還沒有誰家孩子有這等福氣,實在是難得的榮寵了。

  蓮生帶頭跪倒謝恩,慌得皇帝趕緊扶她,「以後免不了要嫂子進宮來陪伴你,這就當朕先給嫂子的謝禮了。」

  眾人都是笑起來,正是這樣熱鬧的時候,突然有太監來報「吳美人腹痛,求皇上去探望。」

  皇帝得了有後的消息正是高興,哪裡肯離開,蓮生卻勸說:「興許吳妹妹也是有孕了呢,不如讓杜太醫去看看。」

  「好,皇后就是賢慧。」皇帝順水推舟就囑咐了杜太醫去看診,結果消息傳回來,吳美人是什麼病症都沒有,但凡長腦子的人都猜得出,必定是吳美人裝病爭寵。

  皇后剛剛有孕,小小美人就敢這般明目張膽地爭寵,可見平日皇后受了多少委屈。

  楚秋雨直接握住小姑的手,「以後嫂嫂常來陪你。」

  皇帝顏面上掛不住,直接吩咐太監把吳美人打入冷宮。

  蓮生勸了幾句,反倒讓皇帝更覺虧欠,帝后兩個不禁握著手,說了幾句知心話,道陽便順勢告辭,帶著妻兒回侯府。

  眼見夜色裡宮門越來越遠,楚秋雨拍著懷裡昏昏欲睡的兒子,低聲歎氣,「夫君,真是難為蓮生了。」

  道陽自然也是心疼,卻道:「這是她自己選的路,總要走下去。放心,我道家的閨女也不是好欺負的!」

  一路無話,到了侯府,早有管家帶著所有奴僕跪拜,一家人草草安頓下來,兩個孩子好似有些不習慣新環境,賴在爹娘身邊不肯走。

  好在主院的拔步床夠大,一家四口睡在一起也不覺得擠得慌,兩個孩子興奮的踢蹬著小腳,不時鬧在一處,後來到底耐不住疲憊,依偎著爹娘沉沉睡去了。

  楚秋雨放下手裡的拜帖,低聲笑道:「明日家裡的門檻恐怕要被踩破了,早點睡吧。」

  「好啊,世人多半踩低捧髙,我們道家如今也算是高處不勝寒了。」道陽說得無奈,又隱隱含了三分驕傲。

  楚秋雨也是笑,秀氣的打了個哈欠,「可不是,那我明日就等著被人家捧成一朵花兒吧。」

  「你一直都是大樑最美麗的花兒。」

  道陽難得說了一句甜言蜜語,哄得楚秋雨紅著臉嗔怪的瞪他。

  夫妻倆微微彎了腰,雙手相牽,另一隻手分別攬了一個兒子在懷裡,以世界最圓滿的保護姿態,安然睡去。

  窗外的月光從窗縫裡投射進來,映照著床前兩大兩小四雙鞋,擺放得整整齊齊,分外的寧靜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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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大樑第一權貴】

  安靜美好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眼見秋風刮了起來,早晚已有些寒涼之意,閒不住的楚秋雨眼見經過陽關鎮冒險出關去跟蠻人收買牛馬羊和草藥的商隊越來越多,就跟道陽商量,要把邊軍巡邏的範圍擴大一百里。

  果然商隊們大喜,紛紛把陽關鎮當作暫住之地,每兩、三日來往一次,收購運送諸項貨物,很是熱絡。

  道陽見此,也打起了馬匹的主意。

  如此整整一個秋季過後,陽關鎮上多了一家客棧、兩家酒館,還多了一個馬場。

  而道陽上報給朝廷的奏摺裡,也多了五百匹駿馬。

  大樑七、八年前曾跟蠻人大戰一場,如今依舊敵對,戰馬一直緊缺,不想如今透過民間商隊居然買到如此多的馬匹,朝廷大喜,很快就送了嘉獎過來,甚至還給了道陽見機行事的秘密旨意。

  楚秋雨得了這樣的「尚方寶劍」,怎麼會不善加利用?

  於是,小小的陽關鎮忙碌起來,鎮外貧瘠的農田都被她買了下來,預備明年種植牧草,又透過商隊招募一整個小部落,專門養馬牧羊。

  待得冬日的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邊關之外還開了一個商貿集市。

  大樑的商販從陽關運了鹽茶、各色布匹、燈油等民生用物,蠻人就牽了馬牛羊,或者扛了牛皮羊皮趕來交易。

  雖然規模極小,但草原上的消息傳得也不比大樑慢多少,市集是一日比一日熱鬧,惹得楚秋雨若不是礙於肚子越來越大,都想去逛逛了。

  冬雪一場接著一場,臘月也漸漸接近了,市集這才關閉,商隊們也都滿載著收穫回到南方。

  郡主府和楚家上下也都盯著楚秋雨大得厲害的肚子,越來越緊張。

  道陽乾脆假公濟私,藉口處置公務,三、五日才去一次邊關,直接在家陪著嬌妻。

  楚秋雨照舊吃了睡,睡醒了堅持滿地走動。

  道陽那張被邊關冷風吹拂得越發黑沉的臉上,滿滿的都是小心翼翼,「秋雨,坐一下吧,已經走了二、四圈了。」

  楚秋雨聞言甜蜜又無奈,「義父不是說了,多走走有好處,到時候生產更順當呢。」

  道陽抹了一把頭上的薄汗,只得繼續小心翼翼地繼續扶著媳婦兒走動。

  楚秋雨順勢把大半體重都倚在他堅實的身軀上,問道:「京城那裡可有信來,蓮生總是報喜不報憂,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委屈?」

  道陽也是想念妹妹,但又不願嬌妻跟著惦記,就道:「那丫頭厲害著呢,聽說有個嬪欺負了三殿下的生母,她直接把人接到三皇子宮裡照料,不過殿下的生母已經油盡燈枯,怕是熬不了多少時日了。」

  許是想起自己病逝在這裡的娘親,道陽的聲音有些低,楚秋雨見狀趕緊接話道:「蓮生看起來潑辣,其實心地最好,這事又占著大義。三殿下不好出面維護生母,但蓮生做為兒媳盡了孝道。所謂七出三不出,為公婆養老送終是第一不出,以後就算三殿下另有寵愛,也不會慢待了蓮生。」

  道陽也是點頭,雖然他答應了妻子今生只娶她一個,卻不期望三皇子也會只有蓮生,畢竟男子好色本性,更何況他還在那個位置,將來更是……

  楚秋雨走了幾圈也是有些累了,依靠在軟榻上一邊翻看禮單一邊同道陽商量送往京城的年禮,皇上那裡還好說,先前找到兩條白狐皮,直接獻上去,算是臣子和晚輩的一點心意,髙將軍幾家比較熟識的就是幾匹好馬,外加一些寒地藥材,唯有蓮生那份最實惠,也是最多。

  楚秋雨是恨不得把整個陽關都搬去京城給蓮生,但凡蓮生喜歡吃用的都買回來,還有她親手做的雪貂皮披風、鹿皮小短靴、羔羊皮的護手、雪兔的圍領……簡直是一應俱全。

  另外還有她下廚整治的各色點心,連上元節的湯圓都做了六種餡料,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三皇子的一份。

  若不是家裡人人都跟在身後嘮叨不停,楚秋雨還要再準備更多。

  道陽看著密密麻麻的禮單,很是有些吃味,忍不住抱怨道:「我倒是盼著你肚子裡的是個小子,生了閨女嬌養十幾年嫁去別人家不算,年節還要如此費心費力。」

  楚秋雨不等應聲,沈老爺子就同楚富貴從門外走了進來,沈老爺子也不讓楚秋雨起身,直接抓了她手腕診脈,半晌笑得眉開眼笑,直接扔下了一顆「重鎊炸彈」。

  「放心,雨丫頭肚裡肯定是小子,還是……兩個!」

  「什麼?」眾人喜得驚叫出聲,半晌沒有闔上嘴巴。

  楚富貴一蹦三尺髙,「哈哈,我有兩個外孫了,兩個啊!」

  道陽也是歡喜得抓著嬌妻的手,不知道說什麼好。

  楚秋雨一手輕輕摸著肚子,很是吃驚,她雖然也覺得自己肚子大得厲害,卻不知道原來裡面住著兩個小傢伙,這般遭一回罪卻得了雙倍收穫,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道陽當即就滿府上下給了厚賞,人人都是笑顏逐開。

  楚東升和楚東和聽說也跑來湊熱鬧,郡主府裡開了一桌席面,一家人團團圍坐,就著熱騰騰的羊肉鍋,喝著燒刀子,全家男人不論老少有一個算一個地全都醉了過去。

  楚秋雨吩咐丫鬟小廝,把一群醉鬼都安頓好了,終於躺到床上時就覺腰酸背疼,免不了好笑地埋怨幾句,「到底是誰在照顧誰啊?」

  小紅因為當初眼明手快救了自家夫人,之後就一直近身伺候,這會兒笑道:「侯爺和老太爺們也是歡喜,多喝了兩杯呢,別人家想生個男丁可不容易,夫人這裡一下就懷了兩個,放到誰家也恨不得昭告天下啊。」

  「就是啊。」小青端了紅棗湯過來,聽到這話便笑著接話道:「是啊,夫人,我們村裡有一家一連生了六個閨女呢,家裡人哭得跟什麼似的。」

  楚秋雨搖頭,「這家人真是想不開,閨女多好啊,孝順又貼心。這次就罷了,下次我一定要生個閨女,否則豈不是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了。」

  許是自覺受到娘親的嫌棄,肚子裡的兩個小子都鬧了起來,這個握拳那個踢腳的,折騰得楚秋雨差點撒了手裡的紅棗湯。

  小青趕緊上前接了湯碗,小紅也是幫忙扶住主子,緊張道:「夫人,可是小主子鬧您了?」

  楚秋雨點頭,輕輕拍了拍肚子,哭笑不得地安慰他們道:「娘親不過是在說笑,就算以後再生了小妹妹也一樣會疼愛你們啊。」

  可惜兩個小子鬧騰起來沒完沒了,甚至好似在肚子裡打架,楚秋雨被鬧得有些慌,坐直身體正要下榻走動的時候,突然覺得身下一熱。

  小青和小紅一左一右剛要彎腰扶起主子,竟瞧見主子的象牙色裙擺濕了一片,不禁都有些怔愣,轉而驚叫起來,「哎呀,夫人要生了,快去叫人!」

  整個郡主府都因為這句話陷入了空前的忙亂,偏偏老少男主子們都在同周公下棋,小廝們實在沒有辦法,就在外邊鏟雪握成雪團,放在男主子們的臉上。

  果然,睡夢裡的老少主子們都是跳了起來,不等大發雷霆就聽說楚秋雨要生了。

  於是個個火燒眉毛一樣跑去了主院,本來就接來待在府裡的兩個穩婆已經進了屋,指揮著丫鬟們燒水,預備剪刀、乾淨的棉布,還有小衣衫、被子等……

  道陽在窗下急得團團轉,想進去卻被沈老爺子攔住,「急什麼,你進去也幫不上忙。」

  楚富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嚷道:「不是還有一個月嗎,怎麼就生了?我閨女會不會有事啊?」

  楚東升和楚東和也是伸長脖子,齊齊盯著沈老爺子,就怕他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沈老爺子趕緊擺手,「放心,雙生子總是比普通孩子要提前一些時日,雨丫頭脈象好著呢,肯定生起來容易。」

  許是真借了老爺子的吉言,楚秋雨不過折騰了半宿就把孩子生出來了。

  兩個眉眼鼻口都一模一樣的小子,並排躺在大炕上,看得道陽眼淚刷地就淌了出來。

  「秋雨,謝謝你,爹娘在天之靈定然安心了。」

  經歷了家破人亡,捨命逃亡,籌謀崛起,苦難已經讓這個倔強的紈褲公子徹底成為頂天立地的好男人,但是爹娘雙雙過世,還是在他心裡留下了莫大的傷痕,如今道家下一代出生了,還一次就是兩個小子,眼見道家門庭就要興盛起來,他如何能不歡喜若狂?

  楚秋雨累得厲害,勉強睜開眼仔細把燭光下兩個兒子的小臉打量個清清楚楚,這才握著道陽的手昏睡過去。

  夢裡好似又回到前世的家鄉,弟弟賣了家裡的作坊,卻留下了老宅,每年都回來住上一段時間,結婚後也帶著妻兒回來,她的侄兒也是一對雙生子,模樣倒是同她的兒子有五分像……

  她的兒子!

  楚秋雨猛然從夢裡驚醒,伸手抓了身邊的人就問道:「孩子呢?」

  道陽守了半宿,實在堅持不住,剛剛閉了一下眼睛,突然被抓住手就趕緊應道:「孩子被奶娘抱去餵奶了。」

  楚秋雨長長松了一口氣,接著笑道:「這下給蓮生送年禮,正好一起報個喜,她當姑姑了!」

  道陽想起妹妹那個脾氣,估計不知道會歡喜成什麼樣子,於是也笑了起來。

  北風吹,雪花飄,京城的冬日也不會因為這裡住了皇家就如何暖和。

  三皇子一路從光明殿暖閣回來,落了一身的雪花,臉色也是有些灰暗。

  但一進宮殿裡,眼見宮女太監們都是臉上帶笑忙碌著,不禁疑惑起來,轉而想到什麼,臉色也暖了起來。「可是陽關那邊送年禮來了?」

  迎上前的太監總管趕緊笑道:「殿下猜得沒錯,娘娘正在屋裡看禮單呢。」

  三皇子解下披風,挑開簾子進了內殿,就見妻子正一手拿著熏兔腿吃得歡快,一手拿著禮單,滿臉喜色的吩咐一旁的宮女,「哎呀,嫂子還給我做了湯圓!還有酥脆小麻花,母妃可能喜歡吃,一會兒提醒我送一些過去。」

  三皇子聽到這話,連心裡也暖了起來。「蓮生,嫂子又送了什麼好東西來啊!」

  蓮生抬頭,嬌嗔的瞪了他一眼,揮手打發了宮女太監,這才把兔腿遞到他嘴邊,眼見他大大咬了一口,她笑道:「嫂子給咱們送了好多東西來,有你愛吃的幾樣點心,還有嫂子親手縫的披風、短靴和護膝,用的毛皮是大哥去獵的,一會兒你試試。」

  「好。」三皇子也笑得眯起了眼睛。

  對於皇家來說,最可貴也最難得的就是親情了,有時候他會忍不住羨慕妻子有這麼好的兄嫂,雖然才離開不到半年,但幾乎每個月都會派人送東西來,各種吃食、用物,無所不包,有些其實根本不值多少銀兩,卻很是貼心,惹得他都隱隱盼著北地的車隊到來。

  「北邊可還安寧?武義侯的馬場可張羅起來了?」

  蓮生俏皮的吐吐舌頭,舔舔自己沾了油光的青蔥手指,笑道:「我只顧看禮單了,還沒看嫂子的信呢。」

  三皇子被她的模樣魅惑,忍不住拉了那手指放到自己的口中含著,蓮生癢得咯咯笑個不停,不必說,小夫妻倆免不了又親近了一番。

  待到想起還有家書沒讀時,已經是晚飯時候了。

  宮女正忙碌著往桌子上擺晚膳,三皇子淨了手正要拿起湯杓,就見本來懶洋洋坐在軟榻上的蓮生驚喜地笑著跳了起來。

  「殿下,我嫂子生了!生了!」

  「哦,這麼早?」三皇子隱約記得妻嫂應該是年後生產,因為蓮生預備的小衣衫都不算厚,沒想到還沒過年就有了好消息。

  「對啊,我嫂子生了兩個小侄子,兩個!我當姑姑了!」蓮生喜得滿地亂轉,「怎麼辦,怎麼辦?我給小侄子的東西就備了一份,而且還沒準備好!」

  三皇子好笑,伸手撈了她到懷裡,安慰道:「不急啊,不是什麼大事,一會兒讓人去內務府說一聲,調撥幾個繡娘,兩日就趕出來了。」

  「呀,還是殿下聰明,這辦法好。」

  蓮生毫不吝惜的在三皇子臉上親了一口,絕美的容顏一派天真卻分外魅惑,惹得三皇子乾咳幾聲才勉強壓下又想親近的欲望。

  蓮生會意,臉色也是紅透,趕緊幫忙布菜,念叨著要準備些什麼東西。

  三皇子邊吃邊聽著,心裡分外安寧。朝堂情勢越來越詭異了,病弱的二皇兄雖然沒有如何出頭,但他的妻族卻動作頻頻。反觀自己,妻族居然被父皇遠派到邊疆戍守,若說不被父皇信重,卻是手握十萬大軍,若說信重但又遠在天邊,實在是讓他摸不到頭緒。

  朝臣們也都在觀望,不過支持二皇兄一派的人一打壓他也有人出聲維護,整日都在吵嚷中度過。

  只有回到家裡來,這樣的時刻他才能放心鬆懈一會兒小夫妻倆吃飯吃到一半,突然有光明殿的大太監趕來傳口諭,皇上召見。

  不知哪裡來的默契,小夫妻倆對視一眼,齊齊變了臉色。

  三皇子喊小太監拿了大氅轉身就要出門,蓮生卻死死扯住他。

  「等我一下!」說罷,她三兩步跑回內殿,再回來的時候就往三皇子手心塞了一個瓷瓶。「義父送我的‘消食丸’,方才飯吃得急,若是覺得胃裡不舒坦就吃一粒,可保‘平安’。」

  「好。」三皇子會意,重重握了一下蓮生的手就走進了屋外的風雪裡。

  蓮生站在殿門前,良久都沒有回身,惹得宮女們小心翼翼詢問,「娘娘,再給您換新菜來嗎?」

  「不必,所有飯菜都撤下去,只把西北送來那兩箱甜食取來,緊閉殿門,不是殿下回來任何人敲門都不得打開,誰敢違反命令,任意走動出入,直接杖斃!」

  「啊!是!」幾個宮女從未見過蓮生如此嚴厲的模樣,都是嚇了一跳,趕緊出去傳令。

  很快,三皇子宮裡殿門緊閉,除了兩個守門的太監,其餘人等都老老實實待在屋裡不敢出來。

  這一晚,整個皇宮甚至整個京城雖然籠罩在夜色裡,但有很多人都不能入睡。

  好不容易盼到天明,宮牆上最髙的鐘樓突然響起了八十一聲鐘聲。

  龍馭上殯!

  蓮生熬了一夜,原本明媚的杏眼裡已是血紅一片。

  殿門前的太監困倦的坐在門洞裡,蜷縮成一團,被鐘聲驚醒之後,如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

  「放肆,還不退下!」

  兩個太監白著臉趕緊跪去了一邊,蓮生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想必,很快就會有人敲響這扇門,門外是深淵地獄還是富貴至極,全看天意了。

  終於,有人的腳步聲迅速接近。

  「砰砰!」門板被敲響,「快開門,幫我稟報娘娘,三殿下登基了,三殿下繼承皇位了!」

  「是小貴子,是跟著殿下一起出門的小貴子!」

  幾個宮女太監歡呼起來,蓮生悄悄鬆開了袖子裡緊握成拳的雙手,悄悄擦去掌心的血跡。

  「開門!」

  兩個太監跳起來開了門,小貴子磕磕絆泮跑進來,喜得是語無倫次,「殿下要奴才回來稟報,殿下要守靈,要登基,要稟報娘娘他平安無事。」

  蓮生擺擺手,極力穩住身形,吩咐道:「本宮知道了,你回去轉告殿下,一切以保重龍體為要,其餘雜事本宮自會安排。」

  「是,娘娘。」

  小貴子磕了頭又趕緊跑了回去,昨晚落了半尺厚的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明顯的腳印。

  蓮生重新回到殿中,乾脆俐落的吩咐了所有事宜,末了攆了宮女太監們,獨自一人站在窗前,良久才抹去兩行喜悅的眼淚。

  「大哥、嫂子,從此大樑再也沒有人能欺得了我道家!這也是送給我侄兒出生的最好賀禮!」

  冬日的寒風吹著她這句承載了多少盼望和苦痛的話,飛躍了千山萬水,到了西北邊關。

  道陽手裡握著急報,良久沒有回過神來。原本他不過是猜測著皇上的心意才請旨遠走,沒想到皇上當真屬意三皇子接掌皇位。

  而他手裡握著的十萬大軍,就是三皇子背後的堅實靠山。

  從此,只要三皇子不是瘋魔自絕生路,道家就是板上釘釘的後族,大樑第一權貴……

  楚秋雨正在家裡規規矩矩坐月子,氣悶得恨不能打開窗子偷偷看看這世界,可惜小青、小紅被沈老爺子簡短「培訓」過後,就變身成了嘮叨的老太婆,這個不准、那個不讓的,惹得楚秋雨真是想要攆人。

  無趣之下,她就只能「調戲」兩個兒子解悶了。

  先出生了一刻鐘的大兒子很是文靜,無論娘親怎麼挑釁都照樣睡得香甜,晚出生的小兒子卻是個行動派,雖然還不見得能看清什麼,卻總是努力想要抓住娘親作怪的手指啃一啃,可見這兄弟倆長大後定然是一文一武,倒也不錯。

  道陽帶著一身雪花進門的時候,正好見得嬌妻摟著兩個稚兒睡得香甜。

  這一刻心裡再多的感慨興奮,再多的訴說欲望都化成了暖意,燙得他眼睛泛紅……

  楚秋雨睡夢裡就覺得有人在望著她,睜開眼見得夫君這個模樣不禁嚇了一跳,「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道陽趕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別擔心,沒事,就是……皇上殯天,三殿下登基了。」

  「哦。」楚秋雨應了一聲,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什麼?那蓮生……」

  道陽點頭,下意識地挺高了胸脯,「有我在邊關,掌控十萬大軍,蓮生不可能被錯待!」

  楚秋雨閉了眼睛,待得再睜開的時候,臉上滿滿都是笑意。「夫君,是不是說,以後再回京城,我和兒子就能橫著膀子在京城閒逛了?」

  道陽忍不住朗聲大笑起來,他的嬌妻永遠這般神奇,任何時候都能讓他開懷。

  遙想當初那個陰雨連綿的秋日,她穿著桃紅小襖就那般出現在他的面前,火焰般耀眼,也溫暖了他冷透的胸膛。

  他伸手攬了嬌妻在懷,緊緊的,嗓音醇厚又低沉,「感謝有你,秋雨。」

  楚秋雨在他堅實的懷中蹭了蹭,「若是要謝就謝老天爺,把我送過來,等到你。」

  「好,謝老天。」

  道陽不知嬌妻的話裡另有含義,只是手下越發用力,火熱的唇已經覆蓋上她柔暖的紅唇……

  寒冬未竟,但春色卻已悄悄來臨……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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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6: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衣錦歸鄉】

  日升月落,很快又是七、八天過去了,京城百姓們的嘴邊從來都不缺少新鮮事,他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已經從閨秀為奴變成禦史夫人大鬧青樓,繪聲繪影地說起禦史大人光著屁股滿樓跑,人人都是笑得恨不得噴了茶水。

  原本還期待著禦史大人的花邊新聞過後又有什麼笑料發生,卻不想先前的舊聞又熱鬧了一回。

  據說,被皇上勒令在家閉門反省抄寫《女誡》的榮華郡主,喝著小酒啃了根雞腿,第二日早起就長了滿臉的紅疙瘩,從美貌女子變成了無鹽再世。

  先前一直沉默的長公主這下可亂了分寸,偷偷摸摸請了無數大夫上門,可惜,個個都是束手無策。

  有個大夫被長公主逼迫得沒有辦法,只好開了一副藥方,結果榮華郡主臉上的疙瘩不但沒有消退,反倒越長越大,甚至有些還破掉流膿,味道其臭無比,別說長公主一家,就是奴婢下人們都是退避二舍。

  這下可出了大事,長公主府裡亂成一團。

  「嗚嗚,我不活了,娘啊,我沒臉見人了!」

  榮華郡主早沒了從前端莊矜持的模樣,衣裙皺巴巴不說,頭上因為要戴著帷帽遮醜,只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這會兒有些頭髮已經糊到臉上,很是狼狽。

  天下哪個閨女都是娘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啊,長公主心疼得厲害,想要上前抱著閨女勸慰兩句,但剛一近前劇烈的惡臭就熏得她差點兒吐了,只能不著痕跡的躲開兩步。

  「榮華啊,你別著急,娘這就進宮去求皇上派太醫過來,保管很快就把這些疙瘩治好,你先好好在家等著。」說著話她就要進宮。

  駙馬爺卻難得是個明理的,伸手扯住長公主,喝斥道:「榮華年歲小,行事沒有分寸,難道你也一樣嗎?皇上下旨要榮華在家閉門思過,抄書贖罪,結果她倒好,喝酒作樂才得了這樣的怪病,如今進宮去求皇上派太醫,你怎麼開口?」

  長公主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閨女卻是不能不管,「那也不能看著榮華就這樣毀容了呀,本來先前同道家退親就傷了她的閨譽,若是再頂著一張麻子臉,還怎麼嫁得出去?」

  事關女兒的後半輩子,駙馬爺再生氣也不能坐視不理,於是歎了氣,到底同長公主一起進了宮。

  好在,皇上還算寬仁,一來看在駙馬爺做過他伴讀的情分上,二來長公主難得收了囂張跋扈,伏低做小。他也沒有追究榮華郡主的陽奉陰違之罪,讓太監去太醫院把所有當值的太醫都派去長公主府。

  可惜,不知道榮華郡主到底喝了什麼酒,臉上的疙瘩擦了無數藥膏、喝了無數藥湯,就是沒有要痊癒的跡象。

  太醫們被長公主罵得狠了,索性也耍了無賴,有說榮華郡主做了虧心事觸怒神靈的,有說榮華郡主自小胎裡帶毒,如今被酒勾出了毒根,這才發作了……總之,藉口五花八門,什麼都有,唯獨就是沒有解決辦法。

  長公主大發雷霆,把所有太醫都趕了出去。

  太醫們被趕得不是丟了帽子,就是崴了腳,又是狼狽又是丟了顏面,盛怒之下便忘了「保密」,於是榮華郡主變成惡臭醜女的消息就榮升為百姓嘴邊的最大消息。

  這一日,三皇子體恤蓮生被幾個奴婢氣得精神不好,特意去求了皇恩,准許她回娘家探望。

  於是,許久不見的姑嫂兩個,狂喜之下直接在花園的秋千旁開了茶話會。

  說起榮華郡主如今的淒慘模樣,蓮生歡喜得恨不得手舞足蹈,「讓她欺負到我道家頭上,活該!

  真是罪有應得,最好讓她整張臉都爛掉才好,看她以後還怎麼出門見人。」

  若是先前,楚秋雨說不定還會爛好心的勸上幾句,但想起當日榮華郡主喊過的那兩聲「陽哥哥」,她心裡的陳年老醋就氾濫了,點頭道:「天道輪回,報應不爽,怕是她平日壞事做得也不少,否則也不會得這樣的怪病。」

  「就是,若不是怕殿下覺得我惡毒,我都想去長公主府看個熱鬧了。」蓮生坐在秋千上,一邊晃悠著一邊吃著葡萄,分外愜意,「老天爺真是太公平了,不畏權貴,懲惡揚善,不分貴賤。」

  楚秋雨聽了好笑,還想再說話的時候,楚富貴同沈老爺子就連袂走來了。

  沈老爺子到了近前,攔了要起身的楚秋雨和蓮生,小聲笑道:「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有個別號叫老天爺啊。」

  楚秋雨同蓮生眨巴了兩下眼睛,都是猛然張大了嘴巴。「義父……」

  「哈哈,不可說。」沈老爺子捋著鬍子,一張臉也笑開了花兒。

  「欺負了我的兒媳婦,差點害了我孫兒,若是還讓她逍遙過日子,那我沈半瘋的名頭豈不是白叫了?」

  楚富貴難得沒有同他抬杠,連連作揖道謝,「晚上備上一桌好酒菜,我要好好謝謝老哥。」

  「正好蓮生在這裡,也別等晚上了,一會兒我就下廚,再把侯爺請回來,咱們一家人吃頓團圓飯。」

  楚秋雨最喜歡熱鬧,趕緊就張羅起來。

  道陽聽說妹妹回來了,自然是快馬加鞭趕回府來,一家人團團圍坐,雖然蓮生出嫁才一、兩個月,卻好似一年那麼久,眾人噓寒問暖,把初為人婦的小丫頭感動得眼圈兒都紅了。

  飯後眾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蓮生就要回去了。

  楚秋雨又忙碌著給她裝吃食,幾乎大半都是按著三皇子的喜好安排。蓮生自然知道嫂子是在替她費心討好夫君,心裡又暖又熱,抱著嫂子的胳膊不想離開。

  但再歡喜的團聚總有分別的時候,大宮女和太監已經在催促了,蓮生依依不捨的行了禮,末了又跑去沈老爺子面前,小聲問了句話,沈老爺子答話的聲音更低,卻是笑得蓮生差點兒軟了腿,一路「花枝亂顫」的回宮去了。

  楚秋雨不知這兩人說了什麼,反正蓮生帶著笑走了就好。

  之後,又過了七、八日,長公主把京城附近的鄉野大夫也請了一遍,到底還是沒有治癒榮華郡主的辦法,不知得誰提醒,終於「記起」武義侯府裡還住了一位救醒皇上的神醫。

  於是,再三為難之下,她就帶著厚禮上門。

  不必說,整日笑得同頑童一般的沈老爺子發了飆,直接連人帶東西給扔了出去。

  安寧長公主也是個厲害的,直接就那麼披頭散髮地去了皇宮,跪在皇上面前哭得是要死要活。

  皇帝沒有辦法,只好讓人宣了道陽進宮。

  道陽正在西山大營練兵,接了旨意快馬趕回,一身的盔甲還沒來得及卸去,古銅色的臉頰上佈滿細密的汗珠,更是為他添了三分陽剛之氣。

  長公主第一次後悔當初不該因為道家出事就立時悔婚,若是稍微堅持那麼幾個月,是不是這樣的好男兒就是榮華的夫婿了?

  可惜,世界上賣什麼的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可買。

  皇帝到底還是看不得一向驕傲的異母姊姊這般狼狽,於是輕咳兩聲,說道:「道陽啊,不論先前有什麼誤會,如今都已經過去了,陽關郡主母子也安然無恙,你看,不如請沈老爺子出手給榮華診治一番,如何?」

  道陽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一身黑色甲胄迎著大殿外面照射進來的日頭,閃著幽光。

  「皇上,不是臣不答應,實在是老爺子的脾氣怪異,又最是疼惜秋雨,所以……」

  他的話沒說完,但誰都聽得出來,沈老爺子還在惱怒榮華郡主算計楚秋雨的事,不肯出手給榮華郡主診治。

  安寧長公主一聽這話就急了,惱怒的嚷道:「他一個江湖郎中,又住在侯府,你說一聲他必定遵從的啊。道陽,你若是惱了當初退親儘管直說,本宮給你賠禮,但榮華是無辜的,她一直對你……」

  「長公主慎言。」道陽想起當初到母親囚車前退親的公主府管事是何等輕蔑的嘴臉,他的目光更冷了。「就算陽關郡主心懷開闊,不會計較流言,但榮華郡主還沒出嫁,長公主的話傳出去怕是對榮華郡主不利。至於臣……心裡只有陽關郡主一人,以往不曾,以後也不會對任何人動心。」

  「你……」長公主又氣又急,幾乎要昏厥過去,深吸口氣後可憐兮兮地望著皇帝,「皇上,求您開恩啊。」

  皇帝歎氣,實在無法,只能又道:「道陽,沈老爺子如何才能出了這口氣?」

  道陽又磕了頭,這才應道:「先前老爺子曾說京城人心易變,不如邊關淳樸,臣也有意請旨戍守邊疆,還望皇上恩准。」

  戍守邊疆?

  皇帝挑眉,心裡歎氣更重。相比而言,道陽與他父親老武義侯一般忠心無二,卻又多了三分警覺,也更懂得趨吉避凶。

  罷了,道家就剩這一脈了,既然以後要留著他給新皇保駕護航,如今放出去也算是一種歷練吧。

  「傳朕旨意,武義侯升任西北道大都督,即日出京鎮守邊城。」

  「謝皇上恩典,臣定然誓死護衛西北,絕不讓蠻人踏進大樑一步。」道陽立時磕頭謝恩,眼底的喜色藏也藏不住。

  「臭小子,出京就讓你這麼歡喜?」

  皇帝心下有些酸澀,久病成醫,他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總想把熟悉的人都攏在身邊,不論是親兒子也好,還是視作侄子的道陽也罷。

  道陽雙目掃過皇上斑白的雙鬢,有些愧疚,但依舊開口應道:「回皇上,陽關郡主身懷有孕,也是念念不忘回去陽關」

  「罷了、罷了,你們都走吧。」皇帝不等他說完,苦笑著擺擺手。

  道陽趕緊退下,安寧長公主眼見他要出宮,也是慌忙跟了出去。

  道陽也是說話算話,到了皇宮門口,翻身上馬,直接高聲扔了一句,「長公主,沈老爺子說過,郡主是酒毒加風邪入體,這才面瘡不退,若想恢復,辦法很簡單,用溫熱的牛糞每日兩次擦面,半個月即可治癒。」

  說罷,他一抽馬鞭就跑得沒了影子,留下長公主臉色青了白,白了黑,惱得幾乎吐血。

  守在皇宮門口的侍衛和太監們憋得差點咬破了舌頭,好不容易看著長公主的馬車走遠,所有人這才哄堂大笑,個個都笑軟了腿。

  堂堂郡主之尊,居然要在臉上抹牛糞治療面瘡,還是早晚兩次……以後榮華郡主不如改叫牛糞郡主算了,恐怕任憑長公主府陪送多少嫁妝,都不會有人想娶一個渾身散發牛糞味的媳婦兒進門了。

  楚富貴雖然最是喜歡坐馬車挨個麵館去巡視,但在他心裡最重要的還是閨女啊。

  自從閨女去赴宴受了委屈,老爺子就沒再出門,好似生怕別人再上門來欺負閨女一般,結果還真被他料對了。

  長公主先前上門就指名要楚秋雨接待,可惜楚秋雨也不是好脾氣的,一句「臥床養病」就打發了。

  長公主自然不甘心,還要耍耍威風的時候,沈老爺子出手了。

  如今聽說道陽被喚去皇宮,楚富貴不禁有些擔心,一邊背著手在屋裡轉圈兒,一邊問著,「閨女啊,你說女婿不會有事吧?你見過皇上一次,皇上可是個好相與的?」

  楚秋雨自然不會傻到說皇上的壞話,誰知道房梁上有沒有趴著密探啊。

  「皇上是明理的仁君,絕對不會無故處罰侯爺的,爹,您就放心吧。」

  「是啊,你快坐下吧,再轉下去都把秋雨轉暈了。」沈老爺子也幫腔道。

  楚富貴瞪著眼睛就要同他鬥嘴,不想楚秋雨居然真的頭暈,歪頭就嘔了一口。

  楚富貴嚇壞了,扯著脖子喊了丫鬟進來伺候,正是忙亂的時候,女婿回來了。

  道陽眼見妻子這般模樣也是嚇得厲害,好在沈老爺子及時把他要跳出胸腔的心臟又按了回去。

  「放心,這是孕吐,女人懷胎都要受的苦楚。」

  楚富貴和道陽這對翁婿這才放下心來。

  道陽上前扶住臉色有些不好的嬌妻,低聲歎氣道:「你吐得這般厲害,一旦上路回陽關,豈不是更受苦?」

  「不會,你別擔心……」楚秋雨笑著說到一半,突然意會過來,忍不住嚷道:「你說什麼,回陽關?」

  道陽笑了起來,點頭道:「對啊,我同皇上請旨駐守邊關,皇上已經准了,即日就可以出京。」

  「呀,真是太好了!」

  楚秋雨歡喜得不行,相對於權貴多如狗、關係錯綜複雜的京城,她更是喜愛民風淳樸的陽關鎮了。

  楚富貴更是高興得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也不知道郡主府建成什麼樣子了?還有咱們家的老窯洞,回去之後也得重新修葺了。」說著話,他拉著沈老爺子的手又道:「老哥,你一定要跟我住窯洞啊。還有在我家麵館旁邊,給你再蓋一間藥堂,咱們倆作伴兒。」

  沈老爺本就是一張笑臉,這會兒更是眉眼都聚到了一處,「好啊,老弟,你就是趕我我都沒地方去,就賴上你了。」

  眾人正說得熱鬧,楚秋雨突然驚道:「哎呀,咱們走了,蓮生怎麼辦?」

  果然,眾人都是收了笑,雖然蓮生出嫁了,但終究是道家人,如今把她扔在京城,扔在皇宮裡。道陽眼底閃過一抹堅定,勸道:「放心,過不了兩年興許我們還要回來。」

  楚秋雨聽得心裡滋味複雜至極,原來回陽關也不能永久定居啊。不過能回去住兩年也好,起碼能平安把肚裡孩兒生下來……

  一家四口人,兩個是陽關土生土長,一個愛陽關民風淳樸,一個要赴任,似乎都不能也沒有藉口拖延時日。

  於是,不過五日功夫,就在京城百姓沉浸于榮華郡主到底有沒有抹牛糞的猜測中時,道陽就帶著兩百親衛和家裡老少妻兒上路了。

  當初進京時,實在有些匆忙,即便春景美得無法訴說,但眾人都沒心思去欣賞,如今時隔一年多,走在夏日的歸途,炎熱又疲憊,卻覺得分外舒心。

  道陽生怕嬌妻受苦,一路早起趕路,中午熱了就紮營,下午太陽熱度降了就再走兩個時辰,如此雖然折騰一些,但楚秋雨卻一次也沒有中暑,甚至連孕吐都好了很多。

  這般半個月後,一行人終於重新踏上陽關的地頭兒。

  當初離開的時候,雖然有聖旨賜婚,但道陽剛剛接了武義侯的爵位,楚秋雨的郡主也是小得不能再小,如今道陽是坐擁十萬邊軍的大都督,楚秋雨更是名滿京城,開家藥堂都有皇上寫匾額,而且小姑子還嫁了皇子做正妃,一家子不說權勢滔天,起碼也深深紮根在最高階的權貴行列。

  陽關臨近的西漠府大大小小官員再也不敢只派出一個師爺了,無論官階大小都整齊排列在城外迎道陽免不了要應酬一二,楚秋雨卻是歸心似箭,連城門都沒進就帶了老爹和沈老爺子還有五十護衛,直接奔回麵館。

  楚東升夫婦都等在鎮裡的郡主府,而楚東和夫婦則守著麵館,突然見到妹妹和老爹回來,夫妻倆歡喜壞了,連同一眾老客人們都迎了出來。

  「爹,妹子,怎麼沒去鎮裡的郡主府?」

  「哪兒也沒自家好啊,我們當然要先回家了。」

  楚富貴哈哈大笑,轉而又同一眾老客人抱拳行禮,眾人哪裡還敢再受他的禮,紛紛避讓。

  從前楚富貴只是一個小小的驛丞,如今他可是西北之地最有權勢的人物的岳父、陽關地主婆陽關郡主的親爹!

  楚富貴見眾人如此,更是笑得闔不攏嘴,還不等招呼眾人,楚秋雨也被丫鬟攙扶著下了車。

  楚富貴趕緊嚷道:「快回後院去,別曬了太陽。」

  不等眾人開口詢問,他又得意道:「我家閨女剛剛懷了身孕,侯爺可是惦記著呢,若不是府尹那些人把他攔下來接風,這會兒就一起回來了。我也帶了些京城的吃食,各位別嫌棄,先嘗個新鮮,等侯爺趕來,再讓給各位老街坊敬酒。」

  「不敢、不敢。」眾人聽到這話,雖然知道是客套話,但也都覺得臉上有光。

  楚秋雨好久不見這些老客人也覺得親切,跟著說笑兩句,可惜她到底身分不同了,眾人有些拘謹,於是她也就回去後院歇息了。

  鈴鑼不知是不是沒少被夫君「教導」過,還是自覺如今是郡主的嫂子了,性情倒是變得大方很多,說話處世很是麻利爽快。

  她抱著將滿周歲的兒子,帶著楚秋雨的四個丫鬟,沒一會兒就把樓上楚秋雨的閨房,還有楚富貴原來住的大炕拾掇出來了。

  沈老爺子依舊同楚富貴住一屋,在前邊同老客人們喝了幾碗燒刀子,楚富貴甚至來不及抱抱小孫子就跟沈老爺子頭對著頭酣然睡下了。

  楚秋雨也是困倦,但依舊堅持同鈴鑼說話,逗弄一下小侄兒,總算等到道陽趕回來,這才睡了過去。

  待得楚東升和青雲聽到消息,帶著他們的閨女從鎮上趕回來,全家人都歇下了,末了只能先回自家驛館。

  楚秋雨第二日早起聽說了,便把一家人都聚到一起。青雲當初懷個身孕恨不得天下皆知,最後卻是生了閨女,如今倒是懂得做人了,脾氣收斂很多。

  正巧第二日是楚家嫡孫的生日,自覺虧欠了孫子的楚富貴作主,辦了滿月酒,陽關鎮有頭有臉的人家都送了厚禮,鈴鑼自然歡喜,但青雲卻是暗恨自己肚子不爭氣,偏偏趙家人仗著酒醉,居然找上道陽要討個官兒做。

  道陽不理會,直接帶了楚秋雨回去鎮上的郡主府,趙家頓時成了最大的笑柄。

  郡主府修建得還算氣派,雖然沒有南地的雅致,卻盡顯北地的大氣舒朗。楚秋雨裡外看過,很是喜歡,又添了些奴僕就住了下來。

  白日裡,道陽跑馬去幾十裡外的邊關忙碌,晚上或者第二日晚上必定會回來。

  楚秋雨除了每日用心琢磨給他帶些什麼吃食去邊關,就是盯著家裡管事給義父在鎮裡找個好地方做藥堂。

  忙著這些,懷孕前期的不適也就過去了,整日能吃能喝能睡,楚秋雨幾乎是吹風一般地胖了起來。

  這期間鈴鑼又傳出了好消息,楚家又要添新丁了,樂得楚富貴走路都帶著風,當然,青雲暗地裡是沒少氣得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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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5: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道家人的手段】

  眾人嚇了一跳,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待得回過神來還想再說的時候,楚秋雨卻是目光如刀地掃了過去一「你們也知道我是堂堂郡主、二品誥命夫人?那誰給你們膽子對我如此無禮?」

  「哼,身分再高不也是個賊!」

  不知誰小聲回了一句嘴,惹得楚秋雨冷笑,「就算我做了賊,榮華郡主報了官,那自有大理寺查問,你們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在我面前說長道短?再說了,是非曲直,沒有定論,你們只看見寶石從我荷包裡掉出來就說我是賊,那我還說方才給我倒茶的宮女故意栽贓呢!把人給我找出來,一同送到大理寺大刑伺候,看看她會不會供出受誰指使陷害我!」

  榮華郡主變了臉色,但嘴上依舊說道:「陽關郡主,你若是真喜歡這寶石同我說也不是不能送給你,如今事情敗露就要拖我身邊的宮女下水,反過來誣陷我的宮女,這實在……」

  說著話,她居然扯了帕子抹起眼淚,把受了委屈卻又要極力求全的模樣演了個十足。

  眾人看得更是氣惱,紛紛嚷著,「護衛呢?去大理寺尋人來拿賊!」

  「就是,皇上都說了,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侯爺夫人又怎樣,偷了東西就是賊!」

  楚秋雨懷了身孕,本就算不得舒坦,方才被氣得厲害,這會兒又吵得厲害,不禁就有些頭暈氣短,煩躁之下站了起來,惱怒道:「原本就覺得宴無好宴,沒想到居然見識了這麼一出大戲,今日真是沒有白來。你們想報官、想出去宣揚就宣揚,我奉陪到底!不過那個倒茶的宮女可不要不小心跌死,否則你們就是殺人滅口!別以為天下人都是傻子,到時候誰的名聲臭大街可就不一定了。」

  榮華郡主臉色變了變,一眾閨秀們也是有些心虛,但是眼見楚秋雨扶著丫鬟的手就要下山,人人都是有些不甘心。

  其中一個離門口最近的閨秀伸手扯住楚秋雨的袖子,「你不能這麼走了,把話說清楚啊!」

  楚秋雨煩躁的抬手想要揮開她,卻不想一旁的宮女卻悄悄伸出一條腿踢了她一腳。

  楚秋雨膝蓋一軟,眼見就要栽下石階,危急時刻小紅奮力一扯主子,然後猛跪在地上,生生頂住她。

  楚秋雨趴在小紅身上,雙眼望著下邊一級級陡峭的石階,真是背脊發寒。

  今日還是大意了,她沒有想到這些養在深閨的「嬌花」們是如此狠毒,栽贓不成還要她一屍兩命!這到底是什麼仇,什麼恨啊?

  亭子裡眾多閨秀一時也是有些愣神,她們沒想到方才那麼驚險楚秋雨都能躲過去,難道這粗鄙女子真像京城百姓傳言的那般,是個有大福氣的人?

  榮華郡主恨得咬牙,正猶豫要不要宮女太監再補上一腳的時候,突然聽見山下傳來一聲大吼一「秋雨!」

  這聲音帶著三分淒厲七分驚慌,瞬間劃破了整個山莊,也驚得一眾閨秀們慌張望去。

  只見山下正有一人大步跑上來,黑色盔甲罩著魁梧的身形,棱角分明的臉上滿滿都是憤怒,這不是武義侯還能是誰?

  「啊!」眾人亂成一團,「武義侯來了,快、快,怎麼辦、怎麼辦?」

  榮華郡主更是臉色一片慘白,她猛然站起身,眼睜睜看著曾經心儀的男子大步上前,一把將別的女子摟在懷裡,她恨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笑臉,開口問道:「陽哥哥,你怎麼過來了?」

  可惜,道陽連一個眼神都不肯施捨給她,滿心都是懷裡的嬌妻。

  方才接了消息,一路從西山大營打馬跑回來,闖進山莊,剛到了山下就見楚秋雨彎腰趴在丫鬟身上,下邊是陡峭石階,只要再向前一點,他的妻兒怕是就沒命了。

  那一刻,他在軍營裡摸爬滾打,鍛煉得日益堅強的心差點「砰」地一聲碎裂,除了怒吼一聲、飛奔而來,他再也想不到別的。

  他已經失去了爹娘,嫁了妹妹,如今只有妻兒,若是他們再出一點事,他不知道他的長刀要沾染多少人的鮮血,哪怕是女子……

  即便是炎炎夏日,但亭子裡的氣氛卻是越來越冷,凍得一眾閨秀們忍不住縮了肩膀。

  好在楚秋雨終於緩過神來了,許是熟悉的懷抱讓她安心,於是萬般委屈都頓時湧上了心頭,「道陽,嗚嗚,夫君,她們欺負我!」

  她緊緊抱住道陽的脖子放聲痛哭,完全沒了方才舌戰群雌的凶焊模樣,彷佛受了欺負的小孩子見到大人撐腰,半點不落的把她進了山莊所聽所遭遇的都說了一遍。

  末了指著榮華郡主說道:「她一直裝好人,躲在後邊指使這些人針對我,也是她主動拿寶石出來給我看的,借著倒茶往我荷包裡塞寶石的宮女也是她安排的。」

  榮華郡主急忙擺手,辯解道:「陽哥哥,你聽我說,不是像她說的那樣……」

  可惜,道陽的目光比三九寒冬還要冷上三分,根本不帶半分憐惜。「還有誰?」

  楚秋雨又點了那劉小姐的名,「她嘲諷我上不得檯面,又說你會厭棄我,白嫁到京城裡來,又誣衊我是賊,說話沒有教養……」

  「你!」劉小姐聽得惱怒,但她說的話確實都是自己說過的,辯駁不得。

  楚秋雨也不理會她,又指著一旁滿臉忐忑的一個閨秀和宮女說道:「方才她扯了我的袖子,這個宮女泮了我一腳,我差點就摔下去了。」

  想起方才的驚險,楚秋雨怕得更厲害,身子忍不住又哆嗦起來。

  道陽心疼得咬牙,小心翼翼把她交給小紅扶著,這才起身,不等眾人回過神來就一把拎起那個宮女直接甩下石階,宮女甚至沒來得及求救,一路慘叫著摔了下去。

  十幾丈高,足足一百多級臺階,待得滾到平地,那宮女已摔得血肉模糊,一動不動了。

  一眾閨秀們驚得紛紛捂了眼睛,驚叫著躲藏。

  只有榮華郡主極力支撐著身體,咬牙應道:「這是宮裡借調過來的宮女……」

  「若方才跌下去的是秋雨,那麼如今血肉模糊的就是我道陽的妻子,皇上親封的陽關郡主!」道陽彎腰抱起楚秋雨,鋼刀一般的目光帶著殺氣,最後一次刮過眾人,「今日這事沒完。」

  說罷,他大步走下石階,踩著那宮女尚且沒有變涼的血跡,石階上印出淺淺的血腳印,一步步就像踩在眾人的心上,沉重又恐懼至極。

  畢竟都是溫室裡養大的花朵,怎麼經受得了這麼狂猛的北風「摧殘」,膽子小的閨秀們一翻白眼軟倒在地,驚得那些太監宮女驚聲尖叫,亭子裡亂成一團。

  當初楚秋雨生怕老爹在京城的日子無趣,藉口自己身為郡主不好打理生意,就把麵館交給老爹,不過帳冊都是月底送來侯府核算,楚富貴平日不過是坐了馬車到各家麵館走走,有什麼小事處置一下就罷了。

  而沈老爺子那裡過了最初的忙碌,後來尋了一個口碑不錯的年輕大夫來坐堂,不必整日留在藥堂。

  這一日兩人早起就約好去城外的嵩山寺遊玩,外加給家裡馬上就要到來的小生命求個平安符,安安心,結果兩人玩了一日,歡歡喜喜帶著平安符還有街上買的吃食回來,卻發現他們的寶貝閨女(兒媳)居然出門不平安,這還得了!

  楚富貴跳著腳的到處尋傢伙要去算帳,氣得眼睛都紅了,誰敢欺負他的女兒,他就是拚著腦袋不要也得給女兒報仇。

  沈老爺子則直接取了藥箱,給兒媳診脈開藥,黑著臉忙個不停。

  道陽緊張得額頭上都是汗珠子,眼見義父如此,更是一顆心都拎在了嗓子眼兒。

  「義父,秋雨到底如何?可是傷到了?」

  「哼!」沈老爺子眼明手快在楚秋雨手肘上紮了一根銀針,眼見楚秋雨臉色泛白,不禁開口罵道:「虧你還是個堂堂武義侯,連自家媳婦兒都護不住,雨丫頭好不容易懷了身孕,還不到三個月最是危險的時候,居然受了這麼大的折騰,孩子保不保得住就看天意了。」

  「什麼?」道陽臉色慘白一片,他的孩兒、道家的血脈就要這麼沒了嗎?

  楚富貴更是抱著閨女放聲大哭,「閨女啊,都怪爹沒本事啊!怎麼就讓你嫁到這裡受苦受罪啊!

  爹對不起你,爹帶你回家,咱們不待在這兒了,咱們回陽關!」

  楚秋雨除了肚子微微有些抽痛並不覺得太難受,但義父紮在她手肘上的銀針卻是又麻又癢,想要說話卻沒有力氣,只能看著老爹痛哭無法勸慰。

  但這看在道陽眼裡,嬌妻好似在忍受著絕大的苦痛,又堅持著不肯哭出來,以至於眉眼都緊皺在起了。

  他心裡疼得好似被萬箭穿過一般,想起那亭子裡的幾個閨秀,還有主使這一切的榮華郡主,他的眼睛漸漸變得血紅,握緊了拳頭,大步沖出門。

  楚富貴還抱著閨女痛哭,哪裡顧得上別人,倒是楚秋雨急壞了,她倒不是怕事的人,但萬一道陽盛怒之下不知道分寸,就給侯府惹禍了。

  沈老爺子抬手拔下銀針,勸慰立刻就要說話的楚秋雨,「丫頭放心,道陽怎麼鬧都不會有事,反倒說這個時候鬧一鬧有好處。你喝了安神湯就好好睡一覺,想得太多你肚子裡的孩兒就真保不住了。」

  什麼叫真保不住了?

  楚富貴抹了幾把眼淚,這才回過神來,原來閨女和外孫都沒有大事啊。

  他喜得也顧不上埋怨沈老爺子,趕緊一迭聲的勸著閨女,「聽你義父的,好好睡覺,什麼都不用你管,有爹呢!」

  楚秋雨先前確實也是嚇到了,喝了安神湯後,很快就睡了過去,自然就不知道因為她,京城裡又掀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

  今日本是大朝會的日子,議完國事,幾個閣老和文武大臣都留下陪著皇上說說閒話兒,或者京城趣事,皇帝今日也是精神不錯,還留了臣子一同用膳,可誰知飯桌還沒撤下,就聽得禦書房外有喧嘩之聲。

  皇帝皺眉道:「進來。」

  黑著一張臉的道陽甲胄罩身,帶著輕微的血腥之氣就沖了進來,不等眾人反應,他猛地跪倒,言不發地磕起頭來。

  「砰、砰!」頭顱重重磕在金磚地面上,沉重至極,聽得君臣們都忍不住挺直了腰背。

  「武義侯,你這是何意?有話起來說!」皇帝開了口,很是不解這個倔強的小子到底因為何事而這般模樣。

  然而道陽卻是不肯起身,堅持地磕了九個頭,這才抬起頭來,還不等說話就放聲大哭起來。

  「皇上,臣請辭武義侯和西山大營的差事,歸去北地為亡母守靈!」

  「這是什麼話?」

  有道是帝王無情,但大樑皇帝卻是個極念舊情的人,道家老侯爺是自小伴著他長大的護衛,最是忠心無疑,不想又因為他,堂堂大將軍死得冤枉至極,也曾被他叫一聲弟妹的武義侯夫人死在西北邊關之地,好在道陽得了江湖高人相助,捨命籌謀救醒了他,也間接救了大樑。

  他執意把西山大營的兵權交給道陽,又把蓮生嫁給他看中的皇子為妃,就是為了補償道家,也是認同了道家的忠誠。

  如今道陽這般痛哭,著實嚇了他一跳,要知道這孩子當日救醒他,說起父母先後去世時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這到底是怎麼了?

  「到底誰欺負了你,說,朕給你作主!」

  道陽也不客氣,把嬌妻參加賞花宴,如何受到刁難、陷害,以至於如今垂死,肚中孩兒不保的事,末了又磕頭大哭。

  「皇上,臣已經求了恩准,一世只娶陽關郡主一人,若是她和孩兒有兇險,我道家就斷子絕孫了。為了保我道家一脈香火,還求皇上恩准臣退隱邊關,臣即便身在邊關,也會為皇上守護大樑安危,只要有道家一日,就沒有蠻人能踏進大樑一步!」

  「放肆!這些女子家中平日是如何教導,居然如此蛇蠍心腸!」

  皇帝惱得厲害,楚秋雨可是他親封的郡主,如今被人如此欺辱,豈不是也沒把他這個皇上放在眼裡。再者,各家閨秀理應是知書達禮、安靜端莊,怎麼會行事如此惡毒?特別是還占了個外甥女名頭的榮華郡主,實在是讓他失望透頂。

  「傳朕旨意,榮華郡主行事失儀,閉門思過百日,抄寫《女誡》千遍,著教養嬤嬤嚴加教導,其餘幾女進宮服侍,即刻執行。」

  早有稟筆太監麻利的寫了聖旨,用了玉璽後趕緊匆匆傳旨去了。

  皇帝起身,親自扶起額頭已經青紫一片的道陽,歎氣道:「朕派御醫同你一起回去,多帶些藥材補品。放心,陽關郡主不會有事,同她說,朕還想再吃一碗她煮的餛飩呢。」

  本來在座的眾臣提心吊膽想了半晌,自家閨女是不是跟著榮華郡去賞花了,還想著同皇上求求情,結果眼見皇上待道陽比皇子還親切,趕緊滅了心思,搭上一個閨女沒什麼,萬一把自己都搭進去,家裡就徹底沒指望了。

  道陽又謝過皇上,匆匆帶著太醫和大批的藥材補品回侯府。

  以沈老爺子的手段,當然讓太醫查出楚秋雨是如何「病弱」,於是太醫皺著眉頭,安慰幾句就回宮覆命去了。

  道陽守在楚秋雨床頭,一步也不肯離開。

  楚富貴有些捨不得,想多說兩句,卻被沈老爺子拉走了。

  倒是楚秋雨很歡喜,自從成親後,道陽一直在外奔波,很少有這樣安靜陪著她的時候,兩人依偎在一起說說當初相見情景,說說成親時候遭人詬病,說說府邸裡的瑣事,還有蓮生出嫁,越發覺得親近了。

  他們小夫妻倆是幸福了,外邊卻是天翻地覆,鬧得沸沸揚揚。

  榮華郡主那裡還好說,畢竟是皇家血脈,皇上還是留了情面,只是閉門思過加抄書,但另外幾家閨秀卻是倒了大楣。

  聖旨上只說是進宮服侍,這「服侍」兩字可是大有文章,進宮做宮女是服侍,做嬪妃也是服侍,相比起來,後者自然更好一些,但別忘了皇帝已經五十幾歲,又大病一場,先前疑似病危的事實。

  所以不論哪個結果,進宮就是跳進火坑。

  幾個閨秀哭得是要死要活,畢竟好好的大家小姐做不成,進宮後不是做奴婢就是守活寡,誰也不想啊。

  幾家夫人更是哭天搶地,大罵不已,但很快就被匆匆趕回來的男人們捂了嘴巴。

  如今家裡只要把閨女送進宮去,對外說起主動伺候皇上,還能博取個忠君的美名,若是鬧起來,消息傳開,以後家裡別的兒女親事都要受影響。

  可是各家男人打算得是不錯,就是忘了流言這東西的神奇之處,越捂越傳得厲害。

  於是不到一日,整個京城都知道了,榮華郡主設下圈套,一眾閨秀幫手,差點害死了陽關郡主的消息。

  有人就問:「榮華郡主可是長公主的嫡女,金枝玉葉,陽關郡主是西北邊關過來的,按理說沒有什麼仇怨啊,怎麼還鬧出這樣的事?」

  這一問簡直勾起了無數人的訴說欲望,這個應聲道:「兄弟,你是外地來的吧?」

  「就是,若是咱們京城的怎麼會不知道榮華郡主同武義侯府原本可是談婚論嫁過?」

  「什麼?還有這一說,各位快給兄弟說說,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路邊、酒樓裡、茶館中……這樣的對話處處在發生。

  而道陽與榮華郡主那段過去,又給這場風波添了桃紅色的翅膀,迅速往京城之外飛去。

  待得幾個閨秀入宮那日,喜好看熱鬧的京城百姓幾乎是「夾道歡送」,嘴上不敢說,但心裡卻感謝皇上把這幾個惡毒女子都收到身邊「管教」去了,否則嫁去誰家都是禍害人啊。

  原本眾人以為這事就算完了,長公主府安靜得好似墳墓,沒吵沒鬧,幾家人也認了倒楣,送了閨女進宮,至於以後是託人情把閨女再撈出來,還是打點銀錢讓閨女在宮裡過得好一些,那都是後話了,不想,眼前這事卻是又有了新發展。

  蓮生當日也是收了請帖的,左右宮裡無事,去的又是長公主的山莊,就想著走一趟,順便見見嫂子。

  可是臨出門的時候卻有小太監來稟報說,三皇子肚子不舒坦,她就匆匆去瞧了,結果發現三皇子只是茶喝得有些多,多如廁了幾次,她實在有些納悶,只是三皇子也很歡喜她如此擔心自己,小夫妻倆又親近幾分,她便也不多追究了。

  不想第二日,她身邊的大宮女就來稟告,「娘娘,侯爺夫人昨日去赴賞花宴,被榮華郡主和幾個閨秀設計陷害,如今……怕是腹中胎兒不保。」

  「什麼?」蓮生也不是傻子,瞬間想到三皇子腹痛的誤報,若不是因為這事耽誤,她就會同嫂子起參加賞花宴,就是誰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當著皇子妃的面算計她娘家人。

  怎知人家不但出手,甚至連她也一同算計了!

  「該死的賤婢!」蓮生一連砸了兩套茶碗,惹得三皇子趕來探看,蓮生一頭沖進他的懷裡,哭得幾乎氣絕。

  三皇子只知道陽關郡主被算計的事,不知道他也是其中一環,待聽到蓮生哽咽說完前因後果,也是惱得臉色漲紅,就算他沒有母族可倚靠,在朝中也沒有什麼根基勢力,但總是皇子、天家血脈,若是這般被人算計都不出聲,以後豈不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動動心思都能拉他當墊背?

  「愛妃,咱們宮裡不是還缺人手使喚嗎?我這就去內務府要人,必定給你要幾個‘合心意’的好人手。」

  三皇子說著話氣衝衝地走了,蓮生立時抹幹眼淚,哪還有方才的嬌弱模樣。

  既然侯府沒有給她送消息,就是兄嫂不想讓她跟著擔心,但身為道家閨女,怎麼可能忍氣吞聲不出頭?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就是派人回家去問也無濟於事,不如專注在如何報仇一事上吧。

  嫂子和侄兒若是平安無事,那自然什麼都好說,但若是有事,總要送幾個「乘巧聽話」的奴婢去黃泉之下跟隨伺候啊。

  計畫沒有變化快,那些剛剛買通了內務府的幾家家主,就發現女兒被盛怒的三皇子「討要」去做了皇子妃的奴婢。

  三皇子妃是誰啊,道家的閨女,陽關郡主的小姑子……這下用腳指頭想也能猜到他們閨女的下場必定淒慘無比。

  但他們就是急得把頭髮揪光也是毫無辦法了,誰讓他們的閨女犯了錯,人總是要為錯誤付出代價倒是皇帝聽說三皇子要走了他「欽點」進宮的閨秀,不但沒氣惱,反倒笑得暢快,惹得一眾宮女太監都是詫異,只有服侍了皇上半輩子的老太監明白其中緣由。

  就同「慈不掌兵」是一個道理,性情溫和的皇帝也不會是個好皇帝,如今三皇子終於任性一次,不再跟以前一樣顧慮重重,亮出了不算鋒利的爪子,這對於盼著兒子成材的皇帝來說,只會歡喜,又怎麼會自覺被冒犯而惱怒呢?

  再說幾個閨秀進了三皇子夫婦住的宮殿裡,很是忐忑,可是沒有想像中的鞭打、辱駡,只是土炕涼了一些,飯菜少了一些,倒也算是放了心,只想著熬過風頭,家裡人一定會把她們救出去的。

  可是沒兩日她們就開始覺得不對勁,炕涼就免不了患上一些說不出的毛病,比如時刻想要跑淨房,飯菜少得常常在她們來到飯桌的時候一口不剩,這般連餓帶病,閨秀們就受不了,湊在一起合計著,攔住三皇子去路,狀告皇子妃惡毒。

  蓮生這幾日也沒少下功夫,早在三皇子跟前念叨了無數次,「殿下,我氣得睡覺都不舒坦,但是怎麼辦,我就是下不了手,不敢打她們,也不敢讓她們幹活兒,萬一她們傳信回家裡……殿下該被那些大人算計為難了。」

  三皇子感動得無以復加,外邊都說皇子妃脾氣潑辣,其實從兩人相識,皇子妃就待他溫柔至極,如今因為心疼嫂子被算計,終於要他作一次主,最後還怕他被為難而猶豫,連幾個奴婢都不敢出手教訓。

  身為夫君、身為大樑皇子,居然讓妻子活得如此小心翼翼,簡直是奇恥大辱!

  就在這樣的時候,幾個閨秀打扮得花枝招展,攔住了三皇子去往上書房的路,幾個人都是哭得梨花帶雨,紛紛訴說三皇子妃如何惡毒、如何苛待她們,懇求三皇子為她們作主。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還是幾個美人呢。

  一眾宮女太監們都以為三皇子必定會軟化,哪裡想到三皇子卻是勃然大怒。

  「蓮生身為皇子妃,處置幾個奴婢還要前思後想,生怕為我惹來非議,而你們卻如此囂張,公然誣陷皇子妃,抹黑皇家,罪該萬死!來人,給我打,一人二十板子,再敢不服管教直接杖斃!」

  二十板子?杖斃?

  幾個閨秀嚇得都忘了哭,她們以為會有的憐惜呢?作主呢?為何事情跟她們想得完全不一樣?

  宮女太監們卻是沒給她們再想下去的機會,直接拎人去打板子。

  一時間,慎刑司裡鬼哭神嚎,差點讓幾個閨秀鬧得掀了屋頂。

  消息傳出去,那幾家人自然是心急如焚,但京城百姓,特別是窮苦百姓卻是拍手稱快。

  睡個涼炕、少吃一頓飯就叫苦連天,那他們整日風裡來雨裡去的討生活,甚至凍餓得半死,是不是也要攔著皇子討公道啊?

  消息傳進侯府的時候,楚秋雨正靠在窗下的軟榻上,一邊吃著道陽喂到嘴邊的補品,一邊愜意的透口氣。這幾日被家裡人「看管」著臥床靜養,不能出屋,著實有些憋悶。

  「蓮生這樣怕是對她的聲名有礙,左右我也沒有大事,不如讓人給她送個信吧。」

  道陽卻是搖頭,「不必,蓮生知道分寸,你就把身體養好,旁的事不用你費心。」

  楚秋雨扁扁嘴,很想說這樣「幸福」的日子有些無聊。

  沈老爺子同楚富貴坐在一邊喝茶,順便監督楚秋雨多吃多喝,見狀就笑道:「放心,丫頭,這事就算鬧得更大也不全是因為你,京城過不了兩年就要變天了,道家若是因為這事躲開,倒也算是因禍得福。」

  楚秋雨不明白朝堂之事,但是瞧著道陽也是贊同點頭,不禁歡喜起來,「難道要出京嗎?最好回陽關,我還想把我的封地治理成最繁華的邊城呢。還有我的麵館、老窯洞……」

  「對,還有那些老街坊,不知道如今什麼樣子了?」

  楚富貴也是接話說起來,父女倆越說越說熱鬧,沈老爺子同道陽互相對視一眼,卻是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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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舌戰群雌】

  不知道睡了多久,楚秋雨只覺好似有些不對勁,於是慢慢睜開了眼睛。

  道陽一手撐頤,一手把她輕輕圏在懷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目光有些複雜深邃。

  楚秋雨微微一笑,往他懷裡拱了拱,啞聲問道:「酒醒了?」

  「唔,」道陽回過神來,在她額頭上親了一記,很輕柔,「以後,我一定對你更好。」

  楚秋雨笑得無奈,「怎麼,今日嫁了妹子知道捨不得了?說起來養閨女最虧了,嬌養了十幾年,最後送到人家去了,我就盼著我肚裡這個是兒子,咱們娶個兒媳待她好就是了,萬一是閨女……十八年後又得送出門,要是人家對閨女不好,我鐵定心疼死了。」

  「不會!」道陽變了臉色,咬著後槽牙道:「誰敢欺負我閨女,我就把他吊起來抽鞭子。」說罷,他好似還有些不放心,又道:「你這一胎最好生個小子,便是我們道家長子,以後能保護妹妹。」

  「是不是最好一直生小子,這樣就只要娶人家姑娘進門,不用再嫁姑娘了。」楚秋雨拆穿了道陽的如意算盤,笑著在他胸前蹭了蹭,「孩子是上天的恩賜,兒子女兒都好。」

  「好,我知道,就是……就是捨不得。」

  「放心,無論是蓮生還是咱們的女兒,都是聰明伶俐的,不會輕易讓人家欺負了去。」

  「好。」

  夫妻倆抱在一起,低聲細語說了幾句,都覺心情好了很多,待得起床簡單吃了頓晚飯就又睡下了。

  第二日,道陽照舊去大營當值,第三日就是蓮生回門的日子。

  她換了一身大紅的錦緞衣裙,頭上戴了寶石首飾,看起來多了幾分貴氣,分派太監宮女做事也很是俐落,但依偎在三皇子身邊時又如小鳥依人一般溫柔乖巧。

  楚秋雨看得欣慰又心疼,命人擺下豐盛的酒席。沈老爺子和楚富貴也沒出門,一家人遣開宮女太監,團團圍坐,一邊說笑一邊吃喝。

  三皇子初始還有些不習慣,畢竟他的母妃只是一個宮女,記憶中這麼熱鬧的飯桌就只有年節時候的宮筵,但父皇坐得高高在上,別人身旁都有母妃,只有他和四弟形單影隻。

  如今這般老老少少地圍坐在一起,兩個老爺子不時鬥鬥嘴、搶搶好菜,舅兄對著自己使勁瞪眼睛,好似自己欺負了他的妹妹,而嫂子則笑著給他布菜盛湯,自家的小妻子則活潑的像只小蜜蜂,一會兒撒嬌要吃蝦子不肯剝殼,一會兒要喝湯,折騰得笨手笨腳的舅兄手忙腳亂,嫂子和兩個老爺子笑著不肯幫忙……這樣的飯桌真是熱鬧又親切啊。

  好不容易吃完飯,楚秋雨就笑道:「花園裡的秋千和樹屋都整理好了,你們去那裡睡會兒吧。宮裡不缺房間,倒是樹屋不多,權當新鮮了。」

  果然,三皇子興匆匆牽著蓮生走掉了,看得楚秋雨好笑的直搖頭,身分再高貴總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再珍惜的團聚日子也就只這一日,待得太陽西落,又到了回宮時候,蓮生扁著小嘴兒很是捨不得,撒嬌道:「嫂子,我想多在家裡住幾日……」

  「說什麼傻話,出嫁從夫,好好照料三殿下,不能耍小孩子脾氣。」楚秋雨抬手替她整理鬢角碎發,哄勸道:「嫂子給你準備了幾盒子點心,你若是想吃,就派人送個信來。」

  「好,嫂子,殿下喜歡吃糖衣花生,我做不好,你記得多給我裝一些。」

  「好。」楚秋雨哭笑不得的打趣,「你這眼淚還沒擦乾,就惦記給殿下討要吃食了,真是女生外向……」

  眾人都是笑起來,惹得三皇子有些臉紅,但望向蓮生的眼神越發溫柔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初夏悄悄溜走,盛夏帶著滾滾熱浪強勢來臨。

  樹上的知了好似都沒了力氣,半死不活的叫幾聲就躲在樹葉後邊乘涼了。楚秋雨也是恨不得把自已變成小狗,整日吐著舌頭就能散熱了。

  本來懷著身孕,她就有些不舒坦,整日懶懶散散,什麼都不想做,如今再被這樣的天氣一蒸,實在有種被蒸熟的蝦子的錯覺。

  正是無趣的時候,卻是有人送了一封請帖,原來安寧長公主要辦賞花宴,地點選在城外的清泉山莊,只聽名字就知道是個清涼的地方,應是個夏日的好去處。

  只是安寧長公主這人她不熟識,她想了想就派人去給蓮生送信,結果蓮生回信說她也收到請帖了。

  有身為皇子妃的小姑子作伴,楚秋雨放心許多,左右道陽這幾日當值不在家,她也不需要同誰報備,到了日子就略略打扮一番上了馬車。

  清泉山莊真是名副其實的好地方,馬車到了山莊裡,楚秋雨一下車就聽到了潺潺流水的聲音,隨著引路的丫鬟一路走進去,整個山莊真是處處有流水,清澈至極,偶爾微風吹過,涼爽的水氣吹得人很是舒坦。

  身邊小丫鬟忍不住低聲攛攝道:「夫人,侯府也買一處這樣的山莊就好了,省得夫人晚上熱得睡不著。」

  「一年裡不過就是這麼一、兩個月悶熱,為此買個莊子,白白空上大半年,實在有些可惜。」

  楚秋雨笑著撩了一把路邊假山上淙淙流下的泉水,心底實在喜愛,但卻沒有也買一座的打算。

  不等小丫鬟再說什麼,旁邊卻有人笑得尖利——

  「果然是西北的蠻人,就算得了郡主的名頭,嫁了侯爺也是小家子氣。」

  楚秋雨皺眉扭頭看過去,就見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三、五個閨秀,不管容貌如何,衣衫都是華貴至極,首飾也沒少往身上穿戴,很是有些金銀珠寶展覽樹的模樣。

  那些閨秀見她不反駁,還以為她軟弱怕事,於是越發囂張起來。

  「聽說侯府先前砸鍋賣鐵湊銀子,風光嫁了大小姐,如今喝粥都要數米粒。先前我還不相信,如今倒是親眼所見了。」

  這個開口的閨秀說話實在很尖酸刻薄,她上下掃視楚秋雨的衣衫首飾,冷笑道:「侯爺也真是,這般上不得檯面的人放在府裡藏著也就算了,還打發出來見人,真是……」

  眾人都是捂著嘴巴笑,連同她們身後的丫鬟婆子們也是滿面嘲笑。

  楚秋雨冷哼,她原本不過是想出來走走解解悶,哪裡想到居然是場鴻門宴。這些美麗如同溫室花朵一般的小姐,如此不知死活的惹上她,那就讓她們見識一下野花的厲害好了。

  「我雖然出身自西北荒涼之地,但還知道髙低貴賤,知道什麼叫忠孝,沒想到京城之地、天子腳下的閨秀們居然如此愚蠢不知禮。

  「一來我是皇上下旨賜封的郡主,武義侯夫人,二品誥命,你們連品級都沒有,見面不知行禮,反倒口出狂言,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大家禮儀?也不過如此,還不如我們西北之地的牧民,雖然整日與馬羊打交道,可還知道一個‘禮’字怎麼寫。

  「二來我們侯府雖然出了熱孝,但身為道家兒媳,為過世長輩多穿兩年素服本是一片孝心,沒想到反倒成了你們奚落侯府貧困的說詞,難道侯府富足,我就該像你們一樣把家裡所有首飾都掛在身上出來作客嗎?

  「不知禮,不知孝,這就是京城的大家閨秀?那我還是做個你們嘴裡的西北蠻荒女子吧。」

  「你,你——」

  一眾閨秀小姐們整日在後宅罵幾句丫鬟就算「戰鬥」了,哪裡像楚秋雨前世賣掛麵混跡市場,來了這個時空又開麵館,可謂是經風霜鬥雪雨,別的或許不行,吵架絕對是把好手。

  眾人被堵得張口結舌,氣得臉紅脖子粗,卻也找不出反駁之言。

  最後還是一個紫衣女子開口解了圍,「這位就是陽關郡主吧,果然同傳聞裡一般豪爽。」

  「恕我眼拙,請問您是……」楚秋雨直覺這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子身分不簡單,而且隱約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類似敵意。

  那女子笑笑沒說話,但旁邊卻有人討好似的回答——

  「這位是榮華郡主,長公主的嫡女。」

  楚秋雨眼神閃了閃,微微低頭行了一個平禮,笑道:「原來是郡主,不知長公主在何處安歇,我正想去多謝她邀請我來此賞花。」

  「母親早起身子不適,留在長公主府沒有過來,今日只有我們一起賞花遊玩。郡主不要客套,隨意就好。」

  榮華郡主笑著道,但楚秋雨怎麼都覺得她的笑意沒達到眼底,於是下意識問了一句,「郡主可是看到三皇子妃了,我正有事尋她,想必她早就到了吧?」

  「哦,說起來巧了,三皇子妃也是出門時候臨時有事,已是派人送信來,說下次再一起賞花。」

  榮華郡主又吩咐宮女太監們,「山頂望雲亭風景最好,把果子點心都擺過去吧。」隨即又熱情招呼楚秋雨,「郡主請吧。」

  楚秋雨點頭,但抬起腳步卻是突然扭頭嘔了一口,眾人都是皺了眉頭。她一邊用帕子掩住了嘴角一邊道歉,「對不住了,懷了身孕就是經常這樣。郡主還請先上山,我漱漱口就過去。」說罷,她吩咐身邊的小丫鬟,「去車裡尋那罐酸梅,送來給我壓壓嘔意。」

  「夫人,是那只青花小罐子嗎?我好像忘記拿了。」小丫鬟有些惶恐,眼淚就在眼圈裡含著,可憐兮兮的模樣。

  沒想到楚秋雨一巴掌就掮了過去,「該死的奴婢,明知道我離不了酸梅止嘔,居然還忘在家裡!」

  小丫鬟捂著臉,委委屈屈地哭起來。

  一眾閨秀們看得眼裡多了一絲鄙夷,鄉野之人就算吵架是把好手又怎樣,到底還是缺了底蘊,誰家主子會當著外人的面教訓奴婢的啊?粗鄙之人就是粗鄙之人,虧得她們方才還以為低估了她。

  「走吧,咱們先上山等郡主吧。」

  榮華郡主做為主人招呼著閨秀們,一邊說笑一邊上了山,留下楚秋雨「惱怒」的數落著小丫頭。

  楚秋雨眼見眾人走遠,卻是換了口氣,「小青,趕緊出去尋王貴兒,讓他去西山大營找侯爺來救我,今日這賞花會怕是有些不好。」

  「那夫人,咱們這會兒就回家去吧?」小青也是個機靈的,早擦了眼淚,一臉擔憂的恨不得立刻把主子背回家去。

  「這是人家地盤,可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再說,我也想見識一下這些大家閨秀的手段,總之讓王貴兒喊了侯爺快些過來就是。」

  見機靈忠心的小丫頭聽話去了,楚秋雨遂扶著另一個丫鬟小紅的手往山上走。

  說起來這處清泉山莊真是不錯,山不是人工堆疊的假山,居然是天然形成,而且山腰和山頂各有一處泉水,修建了獸頭出水口,出水口下有大理石砌成的池子,養了些紅鯉魚,很是賞心悅目。

  楚秋雨也不著急,當真邊走邊賞景,很覺舒心。

  但無論山路多長,終於有走到底的時候,眾多閨秀等得心浮氣躁,好不容易見到楚秋雨的身影,忘了先前被堵得臉紅脖子粗的窘迫,紛紛開口嘲諷道——

  「某些人就是粗鄙不知禮,哪有主人等客人的啊。」

  「就是,為了她一個人,都不能開席,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誰知道呢,人家不是懷了身孕嗎?可不要說了,萬一人家說肚子疼,咱們說不定還會被扣個什麼罪名呢。」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得痛快,然後等著楚秋雨反擊,不想楚秋雨卻換了套路,只見她怯生生掃了眾人一眼,很是歉意的開了口——

  「對不住,我實在失禮了,就不在這裡惹諸位小姐們生氣了,今日暫且告辭,改日我再設宴給諸位賠罪。」

  說罷,她轉頭就要下山,驚得一眾閨秀們都是瞪眼,卻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方才還如母老虎一般力戰眾雌呢,怎麼突然就變成像兔子一般可憐了?

  但這會兒想要把話收回來已經晚了,只能幹瞪眼著急。

  好在還有一個榮華郡主壓陣,她親自起身去拉住楚秋雨,笑道:「陽關姊姊怎麼就惱了,不過都是玩笑罷了。我們平日走動,怎麼也是這麼幾個人,正是無趣呢,今日有幸結識姊姊,我們都是歡喜,難免嘴上沒個分寸,你可不要在意啊。」

  楚秋雨也不好執意離開,就隨著她往裡頭走,嘴上笑道:「哦,原來京城閨秀都是這麼彰顯歡喜和教養的,倒是同我們北地的鄉野婦人差不多,見著親切呢。」

  這是在罵她們同潑婦一個樣子?

  一旁閨秀們氣得幾乎要吐血,但卻是不敢說什麼了,生怕楚秋雨又有藉口說要離開,她們的計畫可就泡湯了。

  榮華郡主跟眾人使了個眼色,很快宮女太監們就重新上了溫茶和點心,還有時新果子。

  楚秋雨雖然猜著這些被嬌寵慣了的大家小姐們不敢在吃食上做手腳,但還是只挑揀了時新果子。旁邊一個閨秀按捺不住,又挑開了戰火,「陽關郡主來自北地,怕是沒吃過這果子吧?那不如多吃一些,以後回鄉跟熟識之人講講,也沒白嫁來京城一次。」

  「嫁都嫁來了,怎麼就說起回鄉?劉姊姊這話讓人好沒有頭緒啊。」有人出頭,自然就不缺架梯子的幫手,立刻有人接話。

  那位劉小姐掃了一眼低頭吃得香甜的楚秋雨,冷冷哼了一聲,眼神極惡毒。「男子多薄情,最是好色,陽關郡主不但沒色,還是憑藉恩情要脅侯爺才能為正妻,怕是沒幾年侯爺就厭倦了,或者發現某些事,忍受不了分開了呢。」

  劉小姐說得痛快,最後才好似很後悔一般捂住嘴巴,假意道歉,「哎呀,我一向心直口快,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若是不小心傷了陽關郡主的心,您可不要怪罪啊。」

  「不會、不會,郡主氣量大著呢,更何況你說的還是忠厚之言。」旁人趕緊笑著幫腔,只不過這安慰也是處處藏著刀子。

  楚秋雨拿了帕子擦手,倒是看不出什麼氣惱模樣,那位劉小姐的話就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讓眾人頗感無力。

  不想這時候楚秋雨卻是輕飄飄扔出一句,「我們夫妻如何就不勞煩各位費心了,畢竟這是我們家事,諸位如果對所謂家事好奇,不如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說,就是不知道這京城裡有哪位公子喜歡心直口快的女子?不過劉小姐放心,我家侯爺的同僚頗多,都是青年才俊,以後我會多問問的,若是有喜歡劉小姐這樣性情的,豈不是成就一段好姻緣?」

  劉小姐聽得白了臉,她雖然平日行事刻薄,又嘴巴惡毒,但這都是私下在家裡,要是真的傳出了她喜歡背後道人長短、議論人家夫妻如何,她這輩子也別想嫁出去了。

  這般想著,劉小姐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眾人也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一局怎麼又輸了?

  榮華郡主恨得暗自絞著手裡的帕子,恨不得把眾人臭駡一頓,七、八個人對付不了一個鄉野女子,實在是無用至極。

  說到底,還是要她準備的後手……

  「咱們不說這些家長里短,萬一傳揚出去,明明劉妹妹關心郡主,倒成了背後道人長短的長舌婦,那可就不美了。」榮華郡主笑得溫和又親切,轉而吩咐宮女,「去把那盒子寶石取來。」

  宮女應聲去了,她這才略帶得意的道:「前幾日進宮,皇舅舅正好得了南疆小國的貢品,選了一盒子寶石賞我把玩,今日正好帶來,大家幫我看看,適合鑲嵌些什麼首飾才好。」

  「呀,還是郡主有福氣,南疆的寶石就是有銀子都買不到。」

  「是啊,郡主膚白貌美,最好的是脖頸修長,不如做一條項鍊戴戴?」

  只要是女子就沒有不愛美的,提起首飾都是興奮起來,個個恭維不停。

  楚秋雨挑挑眉,有一口沒一口的啃著手裡的果子。

  很快,先前那個宮女就捧了一隻檀木雕花盒子走了過來,待得盒蓋打開,眾人都是看得倒抽一口冷氣。

  只見盒子裡裝了足足有十幾顆寶石,顏色各異,反射了陽光更是美得耀眼。

  其中一顆藍寶石足有鶴子蛋大小,橢圓如水滴,可不是正好適合做一條項鍊。

  女人的喜好都差不多,對於閃光之物沒有抵抗力,楚秋雨也不例外,免不了對那盒寶石多看了幾眼。

  榮華郡主的眼底閃過一抹輕蔑,轉而把盒子傳給眾人把玩。

  到了楚秋雨手上,她就揀起那顆藍寶石仔細打量幾眼,笑道:「郡主最好用珍珠穿條煉子,墜了這寶石會更耀眼呢。」

  「真的,那我就聽陽關姊姊的,明日就讓宮裡內務府的匠人幫我做一條。」

  榮華郡主笑著應聲,眾人滿臉羨慕,接著紛紛說起自己得意的首飾,一時間倒也熱鬧,而那盒子寶石就放在桌子上,不曾再有人動過。

  宮女們又添了果子,換了新茶,負責照料楚秋雨的那個宮女尤其殷勤,半蹲著身子替她斟茶,起身時候卻不慎踩了裙角,差點歪倒在楚秋雨身上。

  楚秋雨下意識扶了她一把,見她還要跪倒磕頭,輕輕擺手表示無事。

  那宮女神色有些複雜,匆匆行禮後退下了。

  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有人提議作畫,把這山水美景留在紙上。

  楚秋雨不會這些文雅之事,自然是不反對也不贊同。她正琢磨著是不是找個藉口,早些告辭回家的時候,突然聽到拾掇桌子的宮女驚叫出聲。

  「哎呀,郡主……寶石……寶石少了一塊!」

  眾人聞聲都是驚得松了手裡的茶盞,連忙問道:「怎麼可能?快找找,是不是掉在桌子上了?」

  榮華郡主也是喝斥宮女,「亂喊什麼,讓我看看。」說著話,她就要了盒子,那顆最大的藍寶石已經不在盒子裡了。

  她頓時變了臉色,連聲吩咐道:「還不趕緊找!」

  一眾宮女太監連同閨秀們都是趕緊幫忙低頭找尋,但無論桌上還是地上,或者是錦墊後都尋過了,依舊不見藍寶石的蹤影。

  楚秋雨也以為是宮女不小心掉在哪裡了,翻遍了自己腳下的位置都是乾乾淨淨,忽地她心裡一咯噔,覺得這事有哪裡不對勁。

  但眼下不給她多想的功夫,坐在榮華郡主另一側、一名穿了緋色衣裙的少女已經開了口一「既然寶石丟了,亭子裡四處也找不到,那定然就是被偷了,只是到底是誰偷了,懷疑誰都不好,不如我們都翻翻自己的荷包以示清白吧。」說罷,她就把自己腰上的荷包扯了下來,抬手倒出裡面一把小玉梳還有幾粒山楂丸。

  其餘閨秀見此也是趕緊解下荷包,紛紛往外倒東西,一時間各色小首飾、用物占了半張桌子。

  楚秋雨也去扯荷包,卻突然覺得重量有些不對,於是腦子裡電光石火般明白了一切。

  還沒想好如何應對,一個宮女迅速扯走了她手裡的荷包,笑道:「郡主怎麼這麼遲,是不是累了,那奴婢就代勞了。」說著話,她就打開荷包,將東西倒了出來。

  不出楚秋雨意料,那顆藍寶石立時掉了出來,砸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也讓亭子裡徹底安靜下來。

  「呵,先前陽關郡主最是看好這顆藍寶石,沒想到已經喜歡到想要偷偷據為已有了。」

  劉小姐興奮得兩眼放光,很有些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歡喜。自從見了楚秋雨,她就一直被壓著打,這會兒終於得到還手的機會,她怎麼會放過?

  「鄉野之人就是登不了大雅之堂,說話沒有教養也就罷了,如今還做出這麼下作的事,武義侯府也是大樑數一數二的武將之家,沒想到娶回來的當家夫人居然是個賊,這要傳揚出去可要丟盡顏面了。」

  「就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方才還假模假樣地幫著尋找呢,豈不知寶石就在她荷包裡!」

  一眾閨秀們別看平日都養在各家後院,卻都使了一手好棍法——痛打落水狗打得那叫一個痛快。

  小紅急得團團轉,開口就要替主子辯解,卻被楚秋雨扯了袖子。

  楚秋雨冷冷掃視眾人,最後望向面色隱隱帶著得意的榮華郡主,淡淡一笑,「我雖然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同郡主結怨,但今日倒是見識了郡主的好手段,佩服至極。」

  「陽關郡主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榮華郡主皺了眉頭,很是為難的樣子,「若是平日,郡主說一句喜歡,這寶石我就送你了,但最近正好要到皇舅舅壽辰了,我想著用這顆寶石做條鏈子,戴去給皇舅舅看看,所以才更在意一些,沒想到郡主居然喜歡到不告而取,這就有些讓我難辦了。」說罷,她略帶委屈的問道:「若不然郡主在其餘寶石裡選一顆?」

  她這般作態,讓眾人越發的同情起她來,紛紛嚷道:「郡主,您可是長公主的嫡女,何必如此維護這個粗鄙村婦的顏面?」

  「對,就該把她做賊的事宣揚出去,讓她在京城存身不得。」

  「就是,堂堂郡主是個賊,真是讓人不齒!小家子出來的女子就是眼皮子淺,一顆寶石就讓她暴露本性了,居然是個賊呢!」

  眾人越說越難聽,榮華郡主卻不再勸。

  任憑楚秋雨再大度,這般被人從頭奚落到尾,最後還要被栽贓做賊,也實在忍耐不下去了。她抬手砸了手裡的茶碗,厲聲罵道:「都閉嘴!」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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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5: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再度賜婚】

  不說外邊如何流言蜚語,只說楚秋雨算算自己年紀也將十八歲了,差不多能夠頂住生育的重任,於是就尋了沈老爺子把脈,開始煮些溫補的藥膳頓頓吃著。

  眼見大年將近,家裡越來越忙碌,楚秋雨盼著道陽回來幫她一把,沒想到道陽卻又升了一級,成了西山大營裡除了髙將軍外權柄最重的將軍,自然就更忙了,別說幫忙打理家事,就是回家吃飯都少之又少。

  終於熬到了大年夜,一切事情都歸於平靜了,道陽帶著妻子妹妹進宮吃了一頓夜筵,好在回來的時候還算早,楚秋雨親自下廚,把事先準備好的食材煎炒烹炸,搶著做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

  三人給兩位老爺子磕頭,又給滿府丫鬟僕役發了紅封,一家人才坐下來吃頓安生的團圓飯。

  侯府外,整個京城都是鞭炮聲不絕於耳,偶爾有頑童的喧鬧聲傳來,平添三分童趣和熱鬧。

  飯後,兩個老爺子帶著蓮生去院子裡也放了鞭炮。蓮生本來就膽子大,偶爾還會把鞭炮捏在手裡,點燃後扔在丫鬟們腳邊,嚇得丫鬟們四散逃避,尖叫聲、笑鬧聲,瞬間就把整個府邸點燃了。

  「蓮生又調皮了,若她是男兒身,不知道要迷得多少女子芳心暗許呢。」

  楚秋雨裹著大氅,只留了一張笑臉在外邊,身後依著夫君,且笑且言。

  道陽攬著嬌妻在懷裡也是笑起來,「許是你太嬌慣她了,小時候還算文靜,如今倒是有些野小子的模樣了。」

  「嬌養女兒,窮養兒子,閨女在娘家時候不鬧一鬧,嫁人之後可就沒這機會了。」

  小夫妻倆靠在一起說笑,夜色雖寒,心裡卻暖。

  當然生活還是有些微不如意,比如楚東和來信說大嫂娘家仗著她名頭為禍鄉里,這事也煩得很,但瑕不掩瑜,楚秋雨如今吃穿不愁,夫妻恩愛,家人健康,真的別無所求了。

  大年初一祭拜先祖,初二回門,初三宴請親朋,初四……眼見大年就要過去了,宮裡卻突然傳來消息,原來是一向身體虛弱的二皇子又病重了,所有太醫都被喚進宮中,而且再沒被放出來。

  道陽也是接了緊急皇命去了西山大營,再沒回來。楚秋雨隱隱覺得,這事許是沒有表面那麼簡單,很是蹊蹺。

  果然,沒幾天當日陪著皇帝來家裡吃面的老太監上門了,親自請走了沈老爺子。

  楚秋雨終於確定,這次病倒的恐怕不是二皇子,而是……皇帝!

  宮裡開始上課了,她雖有心把蓮生留在家裡,但苦於沒有好藉口,道陽又不在,只能拉著蓮生囑咐了好多話,轉而又給她帶了足夠多的金珠子,還有些零碎的「小東西」,這才放她進宮。

  同先前那些太醫和沈老爺子一般,原本該晚上就回來的蓮生也被留在宮裡「陪伴」五公主了。

  楚秋雨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滿地轉,看得楚富貴是心疼又後悔,若是閨女留在陽關嫁個普通人家,是不是就不必像如今這般焦心?

  但再想想女婿的孝順、閨女如今的錦衣玉食,他又歎了氣,凡事都有代價,窮人勞力,富人勞心好在,事情很快就有了轉機,沈老爺子同蓮生在上元節的晚上一同回了家。

  不等楚秋雨問詳細情況,就有宮裡太監趕來宣旨。

  「道家嫡女蓮生,貌美端莊,賜婚皇三子,四月十六完婚。」

  簡簡單單二十幾個字,就定下了蓮生的後半輩子。

  楚秋雨驚訝得無以復加,但蓮生卻是一臉興奮。

  沒多久後楚秋雨也聽說,同時還有一個重臣之女被賜婚給剛剛痊癒的二皇子。

  群臣雖然聽到些風聲,但也被皇上布下的迷魂陣迷惑得暈頭轉向。

  但不管外人如何,道家可是要為蓮生的親事忙碌起來,聖旨上說得清清楚楚,四月十六日完婚,聽起來還有三個月時間,好似很充足,但要繡嫁衣、置辦嫁妝、打制木器,瑣碎又繁複,最耗費心神。

  不同于楚秋雨當初嫁進道家,她出身就是邊關小鎮,禮數上欠缺一點,或者行事出格一些,別人頂多笑話一句就罷了,如今蓮生可是要嫁給皇子,稍有怠慢就會被扣個藐視皇權的大帽子,剛剛重新崛起的道家還擔不起這個名頭。

  江南的胭脂水粉、東北的皮毛、東海的珍珠、西南的藥材……流水一樣的採購回來,再被分門別類收藏好,等著大婚之前裝箱子。

  同樣的,武義侯府的存銀也像流水一樣的淌出去,甚至到最後都有些不足,楚秋雨就把麵館的進項挪了一部分出來填補。

  待得蓮生聽說後,抱著嫂子很是哭了一場。天下間,捨得用自己的私房給小姑子置辦嫁妝的,也就楚秋雨一個了。

  道陽自然隨後也知道了,他沒說什麼,但平日行事疼愛嬌妻的同時,更多了一些敬重。

  武義侯府上上下下忙碌了幾個月,當大地徹底回春,護城河畔的柳林綠個滿眼的時候,蓮生就要出嫁了。

  前一日中午,難得道陽早早趕了回來,可兩位老爺子去了藥堂,只剩了道陽夫妻和蓮生一同用飯。

  一家三口人團團圍坐在桌邊,這個給蓮生夾菜,那個給她盛湯,雖然極力在笑,但誰心裡都捨不得。

  蓮生喝了一口湯,想說些什麼,不等開口,眼淚就掉在了湯碗裡。「嗚嗚,我不想離開家!我捨不得嫂子和大哥。」

  楚秋雨也是紅了眼圈兒,勸道:「蓮生,不哭,有人欺負你,你就讓人回來送信兒。」

  道陽握住酒杯,也是低聲道:「那地方吃人不吐骨頭,你一定……一定要顧好自己,家裡不指望你幫忙。」

  「嗚嗚,嫂子,哥,我……我,嗚嗚,我不想嫁了!」

  楚秋雨趕緊給她擦眼淚,「說什麼傻話,三皇子性情溫和,溫文爾雅,你這火爆脾氣,同他做夫妻最合適不過了,皇上好眼光。」

  蓮生也知道這麼說不妥,哽咽道:「嫂子放心,三皇子待我很好,我就是捨不得家裡。」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哪個女子都要成親的,再說你還不是嫁去遠處,都在京城裡,總有許多見面的時候。」楚秋雨給她夾了一筷子糖醋魚,「快多吃點,這糖醋魚你最喜歡,偏偏你做的味道就是不正宗,趁著沒嫁人呢,趕緊多吃兩口。」

  但是魚肉還沒放進蓮生面前的盤子裡,楚秋雨嗅得那股酸甜之氣,不知道怎麼就覺得刺鼻,轉而胃裡翻湧,一扭頭就吐了出來。「嘔,嘔!」

  吐了第一口,嘔吐就像終於找到出口,一口接一口吐個沒完沒了,把道陽兄妹看傻了。

  楚秋雨只覺膽汁都要吐出去了,想有人扶一把,又見道陽那個呆傻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摸了一個湯碗扔了過去,「快去……尋義父,嘔!」

  「啊!」道陽終於回過神來,跳起來就往外跑。

  楚秋雨擦了一下嘴,終於好受許多,蓮生也是回神過來,湊上前緊張兮兮的扶住嫂子問道:「嫂子,你是不是……」

  「別說,等義父診脈之後……」楚秋雨吐得都沒有力氣了,擺手示意小姑不要說,老輩兒人講究一個「閉口福」,什麼事情沒有定數的時候輕易不要說出口,會把積攢的福氣洩露,讓事情有變故。

  蓮生興奮得小臉通紅,一迭聲的喊著丫鬟們,「把地上拾掇乾淨,扶夫人回房,再換紅棗茶來漱口。」不說侯府裡如何忙亂,只說道陽騎馬一路瘋跑奔往城西的藥堂。光天化日在大街上縱馬免不得就要嚇到路人,甚至踩翻在路旁的菜攤和雜貨,惹得百姓怨聲載道,好在很快就有侯府的侍衛跟了出來,幫忙善後賠償,百姓們雖然氣惱,但沒虧了銀錢也沒受傷,也就罷了。

  這時正好有一群大家小姐借著天氣晴好的名頭出來遊玩,回城時候順路到了酒樓,剛剛坐定,打開窗子,不等欣賞街景就見武義侯打馬而過,都忍不住好奇起來。

  其中一個體態有些圓滾的閨秀捏著點心,一邊吃得香甜一邊嚷道:「方才那個是武義侯吧,急著去做什麼?」

  「不會是被那個什麼陽關郡主打了吧?我可是聽說陽關郡主兇悍善妒,家裡丫鬟都不准靠近武義侯呢。」

  女人好八卦從來不分年紀大小,誰說這些養在深閨的小姐就是什麼都不懂的單純白紙?

  另一個面相有些刻薄的小姐也接話道:「就是啊,我家山莊那邊有個丫鬟,就是侯府賣出來的,聽說因為給侯爺端了一碗醒酒湯就被打個半死發賣了。從來都是聽說,如今親見才知道這小地方的女子就是娶不得,小家子氣,若是我啊,就直接把丫鬟開臉得了,不過是個玩意兒。」

  「哎呀,呂姊姊說什麼呢,還沒成親就說這個,多羞人啊。」

  旁邊一個神色略顯稚嫩的閨秀用帕子捂著嘴,羞得臉色通紅,惹得眾人都是笑起來。

  「有什麼不能說的,平日家裡嬤嬤們恨不得連睡覺都管著不能喘氣重了,今日好不容易出來透口氣,再不能隨便說話那還鬧著出來做什麼?」

  「就是啊,家裡憋悶的慌。」最初說話的那個閨秀附和,轉而卻道:「不過,我聽說,武義侯待陽關郡主很是寵愛,曾在酒宴上說,一輩子隻娶陽關郡主一個,不納妾也不要通房。若是真的,郡主……真是好福氣。」

  她的話音剛落地,就見同伴們拚命使眼色,她猛然望向屋裡唯一一個沒有說話的人——

  榮華郡主,很是後悔方才沒有顧忌,口不擇言。

  榮華郡主雖然同楚秋雨一樣品級,都是郡主,但兩個郡主還是有些不同,楚秋雨的封地偏遠,也不是皇家血脈,而榮華郡主卻是安寧長公主的嫡女,要喚皇上一聲舅舅的,封地和俸祿都高很多,自小錦衣玉食長大,受盡寵愛。

  當初道家沒有敗落的時候,道陽即便不算成器,但在一眾軌褲子弟裡也算出眾的。一次春獵時候,他射殺了一頭黑熊,得了皇上的賞賜,那個意氣風發的樣子,榮華郡主一眼就被融化了,鬧著要長公主去求了皇上,兩家定了親。

  可是道家突然出事,長公主直接退了親,雖然這算不得是背信棄義,可說出去還是不好聽,以至於榮華郡主十八「高齡」了都沒有高官顯宦之家上門說親。

  如今再說起道陽同陽關郡主多恩愛,簡直是在榮華郡主臉上抽巴掌,而且是正反抽……

  榮華郡主五官還算精緻,身形也算苗條,有驕傲的條件,然而這會兒臉上實在黑得有些難看,她若說些什麼,難免會落個嫉妒的名頭。不過她是真的嫉妒啊,早知道道家會如此迅速崛起,甚至進門就沒有公婆壓制,她當初就不會讓母親去退親。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無論家裡人還是好友都勸過她多少次,但她心底到底還是有些不甘「去,讓侍衛去打探一下,侯府出了什麼事?」

  小丫鬟應聲下了樓,留下一眾大家閨秀趕緊轉了話題,但也是人人都好奇,到底侯府出了什麼事?

  道陽一路打馬跑去藥堂,沈老爺子正在給病人抓藥,聽得楚秋雨出了事,扔下秤盤子就跳上馬跑了。

  道陽急得跳腳,深恨自己設想不周,沒有多帶一匹馬來,好在護衛很快趕到,他隨後便追了回去。

  待得進了侯府後院,沈老爺子已經給楚秋雨診上了脈,眾人幾乎都是屏住呼吸,生怕打擾老爺子判斷。

  沈老爺子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好,最後收了手,掃了眾人一眼,哈哈笑道:「天大的好事啊,咱們府裡要添新丁了。」

  新丁?

  道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蓮生卻是第一個尖叫起來,「啊,我要當姑姑了,我要當姑姑了!」

  楚秋雨輕輕摸著自己的肚子,雖然一直有所盼望,但是當願望成真的時候,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要做娘了,她的肚子裡正孕育著一個小小的生命,過不了一年就會出生,成長為一個漂亮的小閨女或者頑皮的兒子……

  「雨兒。」道陽走上前,顫抖著手想要摸摸她的肚子,但卻有些不敢,日日在大營裡練兵變得越發魁梧的男子漢突然就掉了眼淚。

  這是道家的血脈啊,他道陽的孩兒,道家新的希望和延續眾人悄悄退了出去,把這樣幸福的空間讓給了小夫妻倆。

  楚富貴匆忙從外邊趕回來,跑得滿頭大汗,一迭聲的嚷著,「我家閨女怎麼了,哪裡不舒坦?沈老哥,你快說啊!」

  沈老爺子趕緊擺手,在他耳朵邊說了幾句,楚富貴立刻樂開了花,差點手舞足蹈起來。

  「哈哈,哈哈,我當外公了,我當外公了!」

  「是啊,我也當爺爺了。走,喝酒去!」

  「對,喝酒、喝酒!」

  兩個老爺子喜得勾肩搭背,一起喝酒去了,蓮生也是興奮得不行,吩咐滿府上下厚賞。

  待得楚秋雨睡了一覺醒來,聽說她懷孕的事已是滿府皆知,就是想攔著也沒有辦法了,只能心裡暗自警醒,以後要越發小心,畢竟孩子月份還小,什麼意外都會發生。

  這般琢磨著,她就讓道陽在忠誠的親衛裡尋找,若是誰家有習武的姊妹便接到身邊來,護衛也好,給她作伴也罷,陪著她到孩子出生再說。

  道陽如今是有妻萬事足,自然是無有不應。

  本來,楚秋雨這般想多少有些被害妄想症的嫌疑,沒想到還真就派上了用場,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第二日不等天亮,就有宮裡特地派來的喜嬤嬤來伺候蓮生沐浴更衣開臉,楚秋雨最後再查點一回小姑的嫁妝,打賞宮裡來的太監宮女、抬轎子和嫁妝的腳夫,忙得簡直腳不沾地。

  好不容易太陽升到了半空,出門的吉時到了,蓮生一身大紅喜服,頭戴赤金嵌了寶石的鳳冠,又罩著紅蓋頭,一身隆重奢華。

  楚秋雨眼睛酸澀,極力忍著不舍,握住蓮生的手,想說什麼卻是哽咽了。

  想當初她剛剛救下這丫頭的時候,還是個瘦痩小小的孩子,怎麼好似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皇家兒媳、皇子正妃,難道苦難當真是成長最好的催化劑,無論是心靈還是身體上的?

  道陽也是紅了眼圈,但還是低聲催促道:「蓮生,趕緊給爹娘的靈位和長輩們磕頭吧,別誤了吉時。」

  蓮生低聲應了,款款跪在八仙桌前,桌上供了老侯爺夫婦的靈位,一左一右則坐了滿臉不舍的沈老爺子和楚富貴。

  沈老爺子身為道陽義父,對道家有恩,絕對禁得起這一跪。

  倒是楚富貴極力推辭,但蓮生堅持,道陽也是支持,因為楚家待道家兄妹也有大恩。

  兩位老爺子受了跪拜,沈老爺子開口囑咐依舊去不掉江湖習氣,「閨女啊,好好出門去吧,別擔心家裡,你照顧好自己,別受委屈,若是有人欺負你,儘管捎信回來,義父給你出氣!」

  蓮生帶著哭腔應聲,「謝義父,您老照顧好身體,蓮生走了。」

  楚富貴一直把伶俐的蓮生當小閨女看待的,如今好似又感受到當日嫁女兒的心酸不舍,趕緊附和道:「對,千萬不要受委屈,我雖然老了,但幫著沈老哥給你撐腰還是行的。」

  一旁的兩個喜嬤嬤聽得偷偷咧嘴,見過多少嫁娶,從沒聽過家裡長輩這般囑咐女兒的,這道家到底從哪裡尋來這麼無禮的長輩啊?

  蓮生聽得是淚水漣漣,縮在袖子裡的雙手緊握成拳。

  兩個喜嬤嬤卻是不敢再等下去,生怕耽誤時辰,上前催促道:「侯爺,小姐該出門了,誤了吉時怕是不好。」說著話,她們就要上前攙扶蓮生。

  蓮生卻是輕輕掙開,轉了個方向,又給嫂子磕了個頭,「嫂子,蓮生走了。我哥和道家就交給你了,嫂子的大恩大德,蓮生銘記在心。」

  楚秋雨再也忍耐不住,蹲下身子抱著她哭道:「傻丫頭,一家人說什麼恩德,嫂子就盼著你好好的,不要你報答。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那些教過你的話一定不要忘了,嫂子一定想盡各種辦法去探望你……」

  「嗚嗚,嫂子,我捨不得你!」

  姑嫂灑淚相別,滿府的人看看院子裡上百抬的豐厚嫁妝,還有相擁在一起、捨不得分開的姑嫂兩個,真是羨慕又感慨,長嫂如母,怕是也就做到這個地步了吧。

  天潢貴胄娶親,自古沒有親自迎娶的,三皇子自然也不會例外。

  楚秋雨眼見蓮生要自己走出去上轎,就推了道陽一把,惱道:「咱們道家能容忍我不帶嫁妝進門,也就不差你一個親自送親的兄長。還不趕緊去,我等你回來。」

  「好。」早就心疼至極的道陽聽到妻子這麼說,立時上前背著妹子送進花轎,轉而上馬護送妹妹往皇宮去了。

  兩個喜婆幾次張嘴想勸幾句,都被道陽冷冷的目光瞪了回去,末了,兩人也就放棄了,心裡萬般後悔,先前怎麼不搶著去接二皇子妃,非要來道家接三皇子妃,雖然賞銀豐厚,但她們老傢伙實在操不起這心啊,整個道家就沒有遵守規矩的人嗎?

  別說兩個喜婆,就是京城眾人也是看得驚奇。

  普通人家新郎官上門迎娶,而皇家皇子若是在宮門口迎接,就是對新妻莫大的榮寵了,但怎麼也沒聽說過新娘家裡兄長送親的啊!

  還有那上百抬的嫁妝,即便京城很大,道家離得皇宮算不得近,但這邊眼見都走到宮門口了,那邊才要出了侯府大門,衣衫鞋襪,綾羅綢緞,胭脂水粉,金銀玉器,甚至是田莊、鋪面、屋舍,但凡能想到的,幾乎在嫁妝裡都能看到。

  有人忍不住讚歎又有些疑惑,「道家不是被抄過一次家嗎?這才多久啊,怎麼就有餘力置辦這麼體面的嫁妝?」

  「你忘了道家那位帶了‘聚寶盆’進門的郡主了,先前多少人嘲笑,如今怕是都羨慕得眼珠子泛紅了呢。」

  「對啊,這般說,道家大小姐倒是有福氣,得了這麼個好嫂子。」

  伴著一路的議論紛紛,蓮生的轎子進了宮門,道陽騎在高頭大馬上,直到最後一抬嫁妝進宮門,這才拾掇了滿心的不舍回家去了。

  前院裡,一眾賓客們坐在擺滿酒菜的桌旁,見到他回來,紛紛拉著他說笑要罰酒。

  將門嫁女,原本來賀的賓客自然多半是武夫,拚起酒來也是沒個節制,道陽心裡不舍妹妹,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於是,不等楚秋雨招待一眾剛剛熟識的女眷們吃完飯,前邊就傳來消息,各家老爺連同男主人都倒下了。

  各家女眷連忙告辭,楚秋雨原本還想借著這個機會同夫人們多相處一會兒,畢竟以後要常走動,結果計畫徹底被打亂了。

  她只能吩咐丫鬟趕緊把準備好的伴手禮拿了出來,笑道:「今日嫁小姑,準備匆忙,不曾照料周全,這兩盒子點心都是我親手做的,還望各位夫人不要嫌棄,帶回去給孩子們吃個新鮮。」

  「哎呀,有沒有那個糖衣花生?上次我家將軍從軍營裡回來可是著實抱怨了兩句,說我這老太婆治家無方,連個下酒的花生都不如侯府的好吃。」

  說話的是西山大營裡高將軍的老妻,雖然年紀大了,但豪爽的脾氣不改,惹得眾人都是笑起來。

  「老夫人放心,我裝了半盒子呢。咱們家裡這些將軍啊,看著上陣殺敵各個英勇,其實私下裡都同孩子一般喜歡甜食,我家將軍每次回來也抱怨,每日都被‘打劫一空’。」楚秋雨湊趣道,做出一臉苦相,「改日不如咱們再聚聚,我把幾樣甜食的方子給大夥都發一份,你們各家自己做去,我家也省點米糧。」

  「哈哈,你們看郡主精乖的,連這點兒米糧也捨不得。成,我作主了,咱們改日來取方子自己做,省得她總抱怨。」

  高老夫人猜得出楚秋雨有意交好眾人,順手遞了一架梯子。

  眾人也都是聽得歡喜,紛紛道謝,儘管她們是正室夫人,但家裡一堆狐媚子對男人虎視眈眈的,她們多一樣爭寵的本事也沒有壞處啊。

  送走一眾賓客和女眷後,楚秋雨也是累得有些頭昏眼花,待得安頓了夫婿洗漱睡下,忍不住困乏,她也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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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5: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我要嫁皇子】

  西山大營裡,因為駐紮著護衛皇上安危的御林軍,每隔一旬就要輪換一半人馬進宮值守,因此訓練起來很是忙碌嚴苛。

  這一日,幾輪衝鋒對陣下來,分屬兩隊的將領聚在一起歇息閒話。

  有人眼尖發現,道陽不時從袖子裡摸出點東西塞到嘴裡,於是依仗著平日交好,又年紀相當,就偷偷過去一把搶了道陽袖子裡的荷包。

  「好啊,道陽,你偷吃東西!」

  眾人都是笑起來,惹得道陽發急道:「哎呀,別扯壞我的荷包。」

  那年輕將軍揀了一粒圓滾滾的小吃食扔進嘴裡,發現很是香甜酥脆,嚷道:「你們都嘗嘗,這小吃食真不錯。」

  眾人都是閑著無事,不管喜不喜歡吃甜食都蜂擁而上,將那袋小吃食瓜分得乾乾淨淨,道陽心疼得嘴角直抽,那可是嬌妻早起做的,如今就這般進了狼口,也不知道家裡還有沒有。

  眾人倒也不白吃,都很有良心的一致誇讚起楚秋雨來。「郡主真是賢慧,原本以為她必定是個脾氣火爆的邊關女子,沒想到還有如此好手藝。」

  「是啊,上次送來那個醬骨頭,下酒真是太好了。」

  「對、對,還有那個辣雞爪。」

  誰說男人不八卦、男人不喜歡吃零食,一群將軍聚在一起差點說得淌了口水。

  道陽心裡得意,順口應了一句,「改日讓內子準備一桌酒菜,到我府上聚聚……」

  「太好了,小子,就等你這句話呢。」不等眾人歡呼,輪值老將軍已經是哈哈大笑著應了下來,「你這個榆木疙瘩,終於主動開口了,再不開口,我都要直接找郡主去了。」

  眾人都是笑起來,道陽無奈,只能約定了下個休沐的日子到府上一聚。

  轉而眾人重新忙碌起來,道陽想起先前剛來大營時眾人的冷漠疏離,對比現今的融洽,再次感慨自己得了個好妻子……

  之後楚秋雨用心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美味量又足,甚至把兩壇自陽關帶來的燒刀子開了,喝得一眾老少將軍們,站著進府來,幾乎是橫著回家去的。

  於是,眾人免不了隔三差五就來侯府叨擾,陽關郡主賢慧又好客的名頭也就傳了出去。

  同樣,隨著蓮生一次次進宮,美食攻略也起到了良好的作用,小丫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也更喜歡去讀書了,甚至有一日居然把宮裡的皇子公主們帶回來作客。

  那日,盛夏的天氣實在太炎熱,枝頭的蟬鳴叫得人心煩,楚富貴照舊去城裡城外各個麵館走動,美其名是幫閨女巡視產業,沈老爺子則是在惠民藥堂坐堂,如今被百姓們喚作「神醫」,老爺子自覺找到了人生的最好歸屬,幾乎早出晚歸,自然在家裡也見不到人影。

  楚秋雨想要午睡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爬起來做霜淇淋吃。

  前幾日本來就要做給蓮生吃,許是小丫頭這一段時日被她養得太好,居然在日前來了初潮,疼得死去活來。她吃驚的同時自然不敢做冰品惹她垂涎了。

  正好今日小丫頭上學不在家,她偷偷實驗一下,自己也解解饞。

  廚房的兩個廚娘都是最早從人市上買回來的,先前跟著做掛麵,後來搬到山莊作坊的時候,兩人年紀有些大了,又沒有兒女就求著主子留下來。

  楚秋雨索性把她們安排到廚房,沒想到兩人都有底子,教什麼菜色上手都極快,倒是讓她省了不少心。她們都是簽了死契的,性命同侯府的榮辱息息相關,自然也可靠忠心。

  眼見主子又過來了,兩個廚娘都是趕緊攆走了瞌睡蟲,笑著迎上來。

  「夫人可是又想做什麼新鮮吃食了?」

  胖乎乎的劉嬸子是個愛說笑的,當先問出口,痩弱又寡言的王嬸子就笑著拿出槳洗乾淨的圍裙,楚秋雨笑著點頭,簡單同她們說幾句,帶著兩人忙了起來。

  霜淇淋說起來複雜,其實用料卻極簡單,不過是牛奶雞蛋,外加糖霜或者蜂蜜罷了。

  但準備到一半,楚秋雨卻發現一件大事——侯府有冰窖,去年卻因為出事沒存冰塊……

  無可奈何之下,霜淇淋臨時改成水果刨冰,順便又教了兩個廚娘怎麼用硝石制出乾淨的冰塊。

  這般忙碌了大半個時辰,一碗裝著黃桃西瓜和草莓等等的水果刨冰就做好了。

  楚秋雨狠狠挖了一口塞進嘴裡,滿足得恨不能仰天大叫。

  簡直太涼爽了!

  什麼是幸福,就是數九寒冬的一碗熱湯,還有三伏天的一口刨冰了。

  劉嬸子和王嬸子看得好笑,也是忍不住地吞咽口水。

  楚秋雨不是吝嗇的人,揮揮手就吩咐她們自己做了嘗嘗。

  沒想到這時有小丫鬟跑來稟告,「夫人、夫人!大小姐帶了幾個小姐和公子回來,說是一起讀書的朋友,請您去看看呢。」

  一起讀書的朋友?楚秋雨立時放下勺子,難道是皇子公主們?

  「你們再做幾碗這樣的刨冰,一會兒送去大廳。記得,除了你們,別人都不准進灶間,做好也是王嬸子直接送去。」

  「是,夫人。」

  無論是大小姐帶去宮裡的吃食,或是侯爺帶去大營的,楚秋雨常這麼吩咐,王劉兩人已經習慣了,自然是趕緊應下。

  楚秋雨這才脫了圍裙,趕緊去了大廳。

  蓮生坐在主位,客座上坐著兩個年紀相當的小姑娘,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屁孩兒。楚秋雨簡單掃了一眼,笑道:「難得我家蓮生帶朋友回來玩,正巧今日家裡做好吃食,幾位公子小姐有口福了。」

  蓮生跳下椅子,笑嘻嘻抱住嫂子胳膊,嚷道:「嫂子,你又做了什麼好東西了?我們一路走得渴了,有沒有西瓜汁和桃汁兒?我同四公主、五公主說過了,嫂子可不要讓我丟臉了啊。」

  「你啊,真是個饞丫頭。」楚秋雨點點小姑的腦門兒,嗔怪她道:「還不先給我介紹客人,就知道吃。」

  蓮生吐吐舌頭,趕緊介紹道:「這是四公主、五公主,這邊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不知公主和殿下們大駕光臨,妾身有失遠迎。」楚秋雨沒有跪地磕頭,只是微微福一福身,接著笑道:「本來今日偷偷做了一點冰品,打算趁著蓮生不在我自己飽飽口福呢,各位公主和殿下們來得巧,若是不嫌棄,也幫妾身嘗嘗味道如何?」

  小孩子們哪有不喜歡甜食的,更何況他們平日便是蓮生那只帶在身邊的食盒的忠實俘虜。

  兩個公主努力裝著文靜的點點頭,但小臉上已有了笑意。

  四人中年紀最長的三皇子開口道謝,「勞煩侯爺夫人了。」

  倒是那個小皇子拍手叫好起來,「好、好,蓮姊姊家裡的點心最好吃了。」

  楚秋雨見四皇子額頭上都是汗,走過去拿了帕子給他擦了擦,笑道:「既然殿下喜歡吃我們府上的點心,待得走時再拿一盒回去。」

  「謝夫人。」四皇子的娘親只是一個宮女,死得也早,平日除了身邊的嬤嬤也沒人待他這般親近,突然被如此溫柔對待,就有些紅了小臉兒。

  很快,王嬸子就端著大託盤將刨冰送來了。

  白得幾乎透明的白瓷淺口碗裡裝了大半碎冰,冰上堆了五顏六色的水果丁,淋了黃褐色的蜂蜜,撒了星星點點的白芝麻,還不等吃到口中,只那麼看著,就讓幾個皇子公主口水直流了。

  蓮生也是喜得不行,小臉上滿滿都是得意,招呼眾人道:「殿下、公主,快嘗嘗我嫂子的手藝。」說罷,她拿起勺子就挖了一口,吃得滿足又愜意。「唔,好吃、好吃。」

  即便身分再髙貴,總是幾個半大的孩子,雖然極力控制著速度,一碗刨冰也很快見底了。

  四公主一邊用帕子擦嘴一邊笑著贊道:「這真是本宮吃過最美味新奇的冰碗了,夫人當真是好巧的心思,宮裡禦廚都不及您的手藝。」

  五公主脾氣更是直爽,笑著附和道:「是啊、是啊,宮裡的冰碗有種腥味,我不喜歡,但是夫人做的這個清爽又好吃。先前蓮生總說夫人如何聰明手巧,今日才知道是真的呢。」

  三皇子好似是個文靜害羞的性子,只點頭道謝,四皇子卻鬧著還要再吃一碗。

  楚秋雨卻是吝嗇起來,勸道:「四皇子若是喜歡吃,下次再來吃就好,這刨冰寒涼,不好一次吃太多,否則殿下肚子疼,妾身就要被拉去打板子了,殿下也不想妾身受傷,然後就不能給殿下準備點心了對吧?」

  四皇子紅了小臉,忙不迭的點頭。

  楚秋雨笑起來,「昨日我讓人在花園搭了樹屋和秋千,本來要給蓮生一個驚喜,正好公主和殿下來作客,不如一同去玩玩吧。」

  「好啊、好啊。」

  小孩子的注意力極容易被轉移,很快就隨著蓮生去了花園。

  武義侯府的花園沒有別人家的那般精緻,花圃少,但大樹多,枝葉繁茂的,樹下綠草如茵。

  兩條手腕粗的繩子、一塊木板搭成的秋千,就讓兩位公主興奮的挎著裙角跑前跑後,銀鈴般的笑聲不斷傳出。

  旁邊一棵最是茂盛的槐樹上,木頭釘成的小屋小巧又精緻,從一把小梯子上去,三皇子和四皇子都笑得闔不攏嘴,木屋裡鋪著厚厚的地毯,窗子上也有紗簾防蚊蟲,倚在可愛的大玩偶上,手裡擺弄一下九連環,或者乾脆摸本書看看,讓兩個皇子都是不願下來。

  楚秋雨讓人送了水果和點心過去就沒再去打擾,花園裡完全成了少男少女的世界。

  直到太陽落到西山頭兒,公主和皇子們才戀戀不捨的告辭回宮去了,楚秋雨一人送了一盒點心,公主們還得了軟軟的玩偶,惹得四皇子滿眼羨慕,楚秋雨就給他多添了一小袋的香酥花生,許諾下次一定給他也做一個,這才打發這群小祖宗歡歡喜喜上車了。

  蓮生瞧著偷偷鬆了一口氣的嫂子,上前小心翼翼地說道:「嫂子,讓你受累了。」

  「招待你的朋友是應該的,不過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姑嫂兩個正走在遊廊裡,家中僕役們忙碌,並沒有人在跟前,於是楚秋雨就低聲嚴肅問道:「說,三皇子是怎麼回事?」

  蓮生變了臉色,咬了咬嘴唇,神色裡滿滿都是倔強。「嫂子,你說過我是姑娘家,總要嫁人的。」

  「對啊,我是說過,但我也說過,姑娘家嫁給誰很重要,否則後半輩子就會後悔。」楚秋雨抓住小姑子的手,很是有些擔心。

  蓮生卻倔強的低下頭不說話,半晌才道:「嫂子,我就是不想再被流放做罪囚了,不想看著娘親重病只能掉眼淚,擔心哥哥出事,夜夜睡不著……」

  「傻丫頭。」楚秋雨聽得心酸,雖然她已經極力待這孩子好,本以為已化解了她心裡的陰影,沒想到她心底還是沉甸甸的壓著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以後會一直好好的,再說了,一切有你哥哥呢!」「嫂子,我爹是大樑最英勇的將軍,結果呢,還不是說被砍頭就砍頭了。若是宮裡有人,或者家中的勢力根深蒂固,就不會被抄家流放了。」

  小丫頭一反平日的嬌憨可愛,變得精明又冷靜,著實讓楚秋雨吃驚。她還想勸幾句,小丫頭卻是拉了她的手,道——

  「嫂子,你相信我。皇上先前被皇后和太子聯手奪權不成,如今很是忌諱外戚,母族勢力龐大的皇子他絕對不會選擇,而母族式微的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四皇子年歲太小,怎麼想都是三皇子最合適,他本身性情又溫和,很是念舊,待他的乳母丫鬟都是照料有加,只要我們家裡厚待他,他將來坐了那張椅子,絕對不會虧待我們道家……」

  「好了、好了,你先別說這些,晚上我同你哥哥商量一下。」

  楚秋雨聽小姑越說越不成樣子,趕緊攔住她,姑嫂兩個第一次有了分歧。

  道陽回來的時候,老爺子們都已經坐到飯桌旁邊,蓮生也乖巧的幫忙盛飯端湯,但他就是隱隱約約覺得哪裡不對勁。

  待得吃了飯,楚富貴好似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沈老爺子拉走了。

  孩子們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如今他們也只是跟著來養老定居過日子,老人該放手的時候就該放手。

  蓮生磨磨蹭蹭,很是有些忐忑,但還是回房去了。

  道陽揮手摒退丫鬟,然後抱了嬌妻坐在窗下,問道:「怎麼了,今日可是累了,還是下人不服管教?你儘管打罵或者發賣,不必顧忌。」

  「若是能打罵發賣就好了,別說罰了,就是多說一句我都心疼呢。」楚秋雨歎氣,身子向後依了依,嚴嚴實實縮在夫君懷裡,這才說道:「蓮生今日帶了皇子和公主們回來玩耍,我瞧著蓮生……有些不對勁呢,好似想要嫁給三皇子。」

  「什麼?」道陽立即就皺了眉頭,相比起楚家父兄的護女成狂,他對待妹妹也不遑多讓,畢竟道家就剩下他們兄妹兩個。「你可是問過她了,是不是會錯意了?」

  「問過了,蓮生許是因為先前的流放之事留了心結,不如你去同她說說吧!」楚秋雨又歎氣,勸道:「她年紀還小,在我看來,找個安穩人家、人品好的男子最好不過了,什麼權勢都沒有她後半輩子的安穩幸福重要,但蓮生脾氣擰,我沒敢深說。」

  「好,你歇會兒,我去看看她。」

  道陽放開嬌妻就出去了,楚秋雨怎麼都覺得心裡悶得慌,於是拿了針線做起來。

  初始來到這個時空,她很笨拙,總覺得手工縫製不如機械方便,但熟練之後,反倒愛上做這活計。怪不得現代那麼多人癡迷手作,果真有種讓人沉靜的魔力。

  一條袖子還沒縫完,道陽就回來了,臉色不算好,眼圈隱約也有些紅。

  楚秋雨聰明的沒有再問,只是張羅著吩咐丫鬟送了熱水進來洗漱,然後早早歇下了。

  夫妻倆半晌沒有說話,到底還是道陽把嬌妻攬到了日益變得寬厚的懷裡。

  「蓮生的婚事就隨她的意吧。」

  「好,」楚秋雨輕輕應了一句,寬慰夫君,「蓮生生得好,也足夠聰明,再說還有我們呢,嫁誰也不會讓她吃虧。」

  「唔。」道陽把臉埋在妻子如雲的秀髮裡,嗅著鼻端淡淡的花香,終於好過許多。

  就在楚秋雨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耳邊又傳來一句——

  「我一定要強大到足以保護你們,相信我。」

  「我一直相信,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

  這一句話徹底點燃了道陽身體裡的熱力,幔帳落了下來,錦被翻湧,一室春光……

  第二日道陽吃了飯就去了西山大營,留下楚秋雨一邊紅著臉捶腰,一邊在小炕桌上奮筆疾書。

  蓮生帶著小丫鬟偷偷在門口探頭探腦,又同守在屋裡的兩個大丫鬟使眼色,兩個大丫鬟正不知道如何應聲,就聽楚秋雨開口道——

  「趕緊進來,做那個怪樣子做什麼?」

  「嘻嘻,嫂子。」無論心裡揣了多驚人的野心,在嫂子跟前,蓮生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小丫頭。她照舊過去抱住嫂子的胳膊撒嬌了一會兒,這才問道:「嫂子,你一早寫什麼呢?帳冊不是核對完了嗎?」

  「我寫你的課表呢。」楚秋雨吹了吹墨蹟,遞給蓮生,「既然你有心……嗯,更進一步,嫂子幫不上大忙,但也要盡我所能的幫你籌謀一下。看看吧!」

  蓮生狐疑的接過紙,越看越是瞪大了杏眼,「這麼多……」

  「當然。」楚秋雨揮手攆了丫鬟們出去,吩咐道:「沒有大事不要讓人近前。」

  幾個大小丫鬟趕緊行禮退到院子裡,連拾掇花木的粗使婆子都趕走了。

  楚秋雨透過打開的窗扇掃了一眼,沒看到什麼人影,這才低聲說道:「你既然要坐那個位置,如今就要開始準備了。最是無情帝王家,後宮佳麗三千,與其依靠你的美貌和帝王的寵愛,不如再添一些小手段,若是用不上最好,若是能用得上,許就是救命的關鍵時候了。」

  「嫂子,」蓮生指了那密密麻麻的課表,有些遲疑地問道:「這些東西都要學嗎?」

  「技多不壓身,來,我跟你說說這些東西的用處,頂頂重要的是這個醫道,你即便不能學得精深,起碼要會分辨藥材,知道常用藥方對身體的利弊,最好還要會配些防身的藥粉,這不是讓你害人,但防人之心卻不能沒有,懂嗎?我晚上就同義父說說,想必他老人家一定樂於教你。」

  楚秋雨一樣樣說給小姑子聽,「還有廚藝,雖然你先前學了一些,但只是皮毛。皇宮禦廚自然是手藝髙超,但就是山珍海味吃久了也會膩煩,這時候你若是做上一兩道家常小菜或者養生羹湯,自然更得夫君喜愛。有句老話,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這個我懂,」蓮生搶著應聲,「我哥就是,大營裡再忙也要回來吃飯,而且每次帶了那些同僚回來喝酒,聽著人家誇嫂子,他都得意得不行。」

  楚秋雨聽得臉紅,伸手捏了小姑子的鼻尖,又接著說下一項,「女紅不要求你像繡娘一樣精通,起碼會縫個荷包伴著夫君,將來有了孩兒也能親手做些貼身衣物。剩下這些宮禮就要跟著嬤嬤苦練了,還有……閨房之事……」

  「哎呀,嫂子,這個你怎麼也寫啊?」

  蓮生羞得臉色通紅,一雙手捂著眼睛,很是可愛嬌憨。楚秋雨看得心裡又酸又軟,這個世界到底還是有不好的地方,這麼小的孩子,放到現代才剛上國中呢,在這裡居然就要開始籌謀婚事了,甚至生育。

  「陰陽交融,天地人倫,這沒什麼好害羞的,母以子貴,你想坐上那個位置,並且坐得穩,子嗣是最重要的事,若是後宮的所有子嗣都是你所生,或者大半是你生的,將來大樑天下不分道家一半都不可能,懂嗎?」

  「懂,嫂子。」蓮生放下了手,輕輕靠在嫂子懷裡,「我捨不得離開你跟大哥,但是……」

  「不說這些了,蓮生,只要你選定了目標就去努力,我和你大哥支持你,不過任何時候你都要記得,什麼權勢富貴都不重要,只有你的健康和性命最重要。」

  「嗚嗚,嫂子。」蓮生聽到最後哭了起來,雖然嫂子只比她大了那麼幾歲,卻彌補了她缺失的母愛。

  「好了,不哭,明日進宮,後日你就要開始忙碌起來,今日是最後清閒一日,嫂子帶你逛街去,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去哪裡去哪裡。」

  「真的?」

  「當然,趕緊穿戴漂亮,咱們走!」

  姑嫂兩個歡歡喜喜地換了漂亮衣裙,坐上馬車,真的是逛了一整天才回來。

  待得晚上,滿心惦記的道陽從大營趕回來,見到嬌妻和妹子兩人嘰嘰喳喳地分享戰利品,不禁覺得自己的擔心多餘了。

  自此,就像楚秋雨說的那般,蓮生開始忙了起來,進宮陪讀的時候,反倒成了最清閒的日子,其餘在家時則是忙得團團轉,不是在灶間學廚藝,就是在繡房同針線奮鬥,或者同老嬤嬤練習起居坐臥的一切規矩,有時候為了一個福身姿態優雅,練習到汗流滿面,就連晚上睡覺也不能放鬆,泡在裝了羊奶的澡盆裡背誦《湯頭歌》,嗅聞各色藥材,常常是抱著書本睡去,又在雞鳴時候早早爬起。

  偶爾,宮裡那四個年紀相當的公主、皇子會來侯府玩耍,楚秋雨竭力想些好吃食和小玩意招待他們,默默替小姑不斷加分。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日升月落,眼見夏末秋初,秋去又冬來,蓮生應對課業越來越嫺熟,身形也同風吹一般的長了起來,居然比楚秋雨都髙了半個頭,眉眼更是褪去了稚嫩,原本的三分嬌媚變成了滿滿的十分。

  安靜坐下來讀書的時候,如同侍女圖一般美好嫻雅,玩耍笑鬧的時候,又如花仙子般靈巧歡快,惹得三皇子的目光時刻隨著她打轉。偶爾去宮裡讀書回來,馬車後還有膽大的紈褲子弟「護送」。

  楚秋雨防患於未然,早早就安排了八個護衛隨車,這才稍稍放心,不過沒多久後,她就有些顧不得小姑的事了。

  原因很簡單,一來要過年了,武義侯府雖然沒有多少人家需要走動,但對於第一次操辦的楚秋雨來說還是有些焦頭爛額。二來,因為她遲遲沒有傳出好消息,就有人開始動起了小心思。

  前幾日,道陽被一個同僚拉去家裡喝酒,若不是及時脫身,怕是就要收了同僚的遠房「表妹」做小妾了。甚至坐鎮大營的髙將軍都笑說要把族裡侄女給道陽做侍妾,最可氣的是,府裡的丫鬟也有蠢蠢欲動的。

  對於外人,楚秋雨暫時無力還手,但對幾個丫鬟可是不會客氣,直接拿出她們的賣身契,送了她們重新回歸人市,讓她們給自己挑揀個「好主子」。

  這般一番打壓下來,漸漸就有流言傳了出去,京城人人都道:陽關郡主善妒不容人。

  楚秋雨倒是不在乎,蓮生卻同人吵了兩回架,道陽也在一次酒宴上聽說了,勃然大怒,道:「道家只有一個女主子,就是陽關郡主,即便陽關郡主不能生育,道家便過繼子侄延續香火,我道陽是不會納妾。當日道家身陷囹圄,只有陽關郡主與我同苦共難,如今道家家道復蘇,也只有她一個有資格站在我身邊同享榮耀。」

  一席話震驚了在場所有人,傳揚出去也瞬間把楚秋雨變成了整個大樑女子都羨慕的物件。

  即便情濃時候,每個女子都得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許諾,但又有哪個男子做到了?

  不都是將血淚吞回肚裡,還要臉上帶著笑替男人把新人抬進門。

  為什麼一個西北的鄉野女子能得到這樣的幸福?

  有女子不服氣,詢問過自家夫君,結果男人卻是輕飄飄扔出一句「我若成了流放罪囚,你會傾其所有救我嗎?」

  女子回答,「會。」

  可惜誰都聽得出這個字裡的心虛和歎息,就是她們願意,家裡怕是也不准許吧。

  所以,有些幸福不是偏愛某些人,實在是某些人付出了別人所不能付出的,自然也就得到了別人不能得到的,如此而已。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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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9 00:04: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御賜墨寶】

  陳老夫人正拄著拐杖大罵,「侯府的人都到哪裡去了?長輩上門也不理睬,難怪人家說小門小戶的女子娶不得!」

  「咦,這位老夫人難道是在說我嗎?我如今可是皇上親封的郡主,也就是實打實的皇族,難道皇族也是小門小戶?那誰家是髙門大戶呢,陳家嗎?我倒是不知道一個三品的鴻臚寺卿,居然比皇上還厲害了?」

  楚秋雨也是個嘴巴伶俐的,走到門口聽到陳老夫人說話不好聽,立即反駁了回去。

  陳老夫人被堵得心口疼,抬頭望去就見門外走進來一個年輕婦人,穿了一件大紅錦緞對襟衫子,細細的金絲在袖口衣襟上繡著纏枝蓮紋,下頭配了象牙色錦緞百褶裙,裙擺上隱約也能見到金絲蓮花紋,同衫子互相呼應,腳上踩了一雙桃紅色繡花鞋,鞋頭鑲嵌了兩顆大珍珠,走動間震顫不停,晃得人眼花。

  再看婦人的容貌算不得驚豔,卻甜美嬌俏,很是親切可人,長髮盤成百花髻,除了新開的鮮花別沒有別的裝飾,耳上和手上是羊脂白玉的耳墜和鐲子,越發襯得她的五官柔和生後邊隨著的蓮生則穿了碧綠色襦裙,罩了一件象牙色小衫,幾粒珍珠充當扣子,同她頭上的珠釵還有耳朵上的葫蘆耳墜、手上的粉色珍珠手串相映襯,中和了她五官裡蘊含的三分妖媚,多了三分嬌憨。

  這……難道就是傳言中來自邊關的窮苦郡主?

  陳家母子三個都有些遲疑和驚訝,楚秋雨卻是簡單打量了他們幾眼就坐到了主位上,蓮生乖巧地站在了她身後。

  陳老夫人回過神來,想起方才說的話被逼上了死角,於是換了套路,「蓮生啊,快來給外祖母看看。」邊說邊扯了帕子,只一下就抹得眼睛通紅,「嗚嗚,可憐的孩子啊,這幾個月吃苦了,可惱的是我這老婆子病重,等知道侯府出事的時候,想救你們娘幾個都來不及了。」

  陳老夫人說著話就要去扯蓮生的手,卻被蓮生冷冷躲開了。

  楚秋雨開口道:「陳老夫人請自重,婆母去世前同我說過,她已經同陳家再沒干係了,我們也不必再把陳家當姻親。」

  「放肆,這是什麼話?一個晚輩居然不敬長輩,這是誰家的規矩?」那個年紀稍長的男子惱得站了起來,喝斥道。

  稍顯年輕的男子卻好似還有點良心,低聲勸著,「大哥,有話好好說,大姊她興許存了怨氣,才這般吩咐……」

  「不可能,大姊最是顧家,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絕情絕義的話?」陳家老大陳信眼神不時瞟向楚秋雨,那用意實在太明顯了。「怕是某些人說了假話,生怕我們陳家插手侯府,妨礙了她把侯府的家產搬空吧?」

  「才不是,我嫂子……」蓮生正要說話,卻被楚秋雨扯了一把,隨即冷聲道——

  「婆母去世之前同蓮生說過什麼,我並不知道,但我初見婆母的時候,說實話我並不知道她是還有娘家人可依靠的。一個錦衣玉食了半輩子的貴婦人,被架在囚車裡站了足足十幾日,秋雨澆透了淡薄的衣衫,頭髮散亂,連支發簪都沒有,臉色慘白,奄奄一息。曾經的侯爺夫人跪在泥地上給我這個鄉下姑娘磕頭,只為了讓我想辦法收留她的女兒,不希望她的女兒去礦山送了性命。

  「她去世的時候,模樣狼狽得尚且不如鄉下婦人,我親手給她整理的衣衫,梳理的頭髮,插了發簪,我家老父親讓出了自己的壽材,這才安葬了她。這般淒慘的死去,固然是命運不公,但也大半是人為,若是有人肯幫忙打點一下,有人肯一路護送照料,婆母絕對不會那麼早早病死。

  「若我是婆母,一輩子受她恩惠的娘家人在如此艱難的時候躲得不見蹤影,甚至不肯收留她的兒女,我也會心寒至極,再不願做陳家女!」

  蓮生早就忍耐不住,哭泣出聲,「我娘說她下輩子絕對不會再托生在陳家。」

  陳老夫人和陳信都是聽得有些尷尬臉紅,想要解釋幾句,又覺得張不開嘴。

  而陳家老二陳仲已經哽咽起來,「大姊,我對不起你啊。」

  楚秋雨拍拍蓮生的手,又道:「我一個外人,只因為敬佩婆母一片慈母之心,尚且對陳家多有怨怪,蓮生同侯爺心裡怕是更惱恨,所以以後還是不要走動的好。再過一年多,滿了孝,侯爺便會將婆母的靈柩挪回京城與公爹合葬,到時候若是你們還知道反省,就來燒幾張紙,求他們諒解吧。」

  陳仲連連點頭,陳信黑著臉不說話,倒是陳老夫人很是不甘心。

  從前因為女兒關照娘家,偌大的侯府就同陳家的後花園一般,雖不至於金銀財寶、綾羅綢緞盡讓他們隨意取用,但起碼也是沒缺過,可如今換了個鄉野丫頭當家,以後就不能進門了嗎?

  不成,還是要想想辦法……

  「蓮生,你淑清姊姊一直很是惦記著你,她平日在家也是無事,明日讓人送她過來陪你說說話,若是你受了委屈也有人給你作主撐腰。」

  「我不要!」蓮生立時拒絕。

  陳老夫人聞言立即以老賣老地強硬道:「你這孩子跟外祖母客套什麼,你以前不是最喜歡你淑清姊姊嗎?外祖母的話也不聽了嗎?」

  楚秋雨挑眉,毫不客氣的開了口,「老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暗指我苛待蓮生不成?這你就不必費心了,當初蓮生餓得半死,是我給她煮面吃,不是你嘴裡那個什麼淑清姊姊。還有,你也不要指望送個表姊妹過來,上演什麼日久生情或者酒後爬床的戲碼,我是西北女子,不擅長陰謀詭計,卻最會耍擀面棍。你還沒聽說吧,我上次一連敲斷了幾個紈褲公子的腿,如今還都躺在家裡哀嚎呢,老夫人若是不怕送來個好好的孫女,抬回去變成殘廢,那就儘管送來!」

  「你……你這個潑婦,侯爺怎麼就眼睛瞎了,娶了你進門?」

  陳老夫人氣得口不擇言,結果就聽門外有人應道——

  「陽關郡主是朕賜給武義侯的正妻,你這是在說朕眼睛瞎嗎?」

  一身雨過天青色長衫的皇帝,身後跟著老太監和道陽就那麼慢悠悠的進門了。

  廳裡眾人都有些怔愣,一是不知道門外站著人,二是不知道這人居然是皇帝!

  「皇上萬歲萬萬歲!」

  楚秋雨第一個回過神來,拉了蓮生跪倒在地,陳家人也是如夢初醒,慌忙跪倒。

  「你就是陽關郡主?」皇帝抬手虛扶了一把,笑道:「起來吧,看樣子朕替道陽賜了個好夫人啊。」

  「謝皇上誇獎。」

  楚秋雨又磕了一個頭這便站了起來,也把皇帝的誇讚接了下來,半點沒有客套,態度自然至極,惹得皇帝哈哈大笑。

  「朕聽說你要請朕吃飯,正好路過門口就進來了。」

  楚秋雨偷偷瞄了一眼道陽,見他輕輕點頭,於是笑著應道:「既然皇上不嫌棄,那臣婦就獻醜了,正好家裡中午吃鉸子,我再炒兩個小菜就開飯。」

  「好!」

  「家裡還有義父泡的藥酒,補身是極好的,臣婦也給皇上燙上小半壺?」

  「好!」

  一老一少兩個就這般一來一往地說了起來,好像皇帝變成了普通人家的老爹,而楚秋雨就是得寵又厲害的小女兒,說的人自然,聽的人也歡喜,卻讓一干人都看傻了眼。

  楚秋雨隨即出去張羅午飯了,留下皇帝還有些意猶未盡,只覺方才對話太短,但是再看看地上跪著的陳家人,他又冷了臉色。

  做為皇帝,他是從來沒有錯的,道家的慘事他雖然自責,卻更多的是將怨氣出在沒有援手的那些人身上,而陳家就是最該伸出援手卻躲得最遠的那一個。

  「你們滾吧,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侯府。」

  「是!是!」

  陳家兄弟打著哆嗦應了聲,趕緊攙扶著老娘匆忙跑掉了。

  蓮生本來還有些拘謹,但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便上前拿了茶壺給皇帝倒茶,轉而又打開了點心盒「皇上,請您嘗嘗我們家裡的點心,都是我嫂子親手做的,味道特別好。」

  「哦,是嗎?你嫂子不是做麵條最美味嗎?朕記得西北邊關還有人叫她麵條西施。」

  皇帝說著話,捏了一塊梅菜燒餅咬了一口,配上熱呼呼的紅棗茶,倒也舒坦,於是語氣就更溫和了。「你小小年紀,先前吃了不少苦,是不是也怨怪朕啊?」

  「回皇上,民女本來想過,若是皇上好好的,我爹娘就不會死了。但是嫂子跟我說,有些事是命運安排,我們反抗不了,皇上也是無辜的,可能心裡更難過。我以後長大嫁人,日子過得好,就能告慰我爹娘在天之靈。而且我因為吃過苦,更懂事,也算是沒有白吃苦。」

  蓮生好似都沒有考慮,就直接把她和嫂子之間的對話說了出來,完全不做偽裝。

  皇帝很是滿意,從他坐上龍椅開始,就已經很少聽到這樣的真心話了。

  楚秋雨生怕道陽兄妹倆不好應付皇帝,眼見廚娘已把她早晨調好的餡包了餃子,餡料和麵團還剩了一點兒,索性包了幾十個餛飩,放在羊骨湯麵裡一同煮了,最後又炒了兩個簡單的菜,這就親自盯著丫鬟往廳裡傳菜。

  皇帝正逗著蓮生說實話,見到飯菜上來也就收了話頭兒。

  棗紅色的八仙桌上,放了五隻碧綠色淺口荷葉碗,碗裡盛了奶白色的湯汁,湯汁中間是一團白生生的麵條,麵條四周圍了八個元寶一樣小巧的餛飩,不知是什麼餡料,餛飩皮裡隱隱露出一點點淺紅還有碧綠之色,很是鮮活的模樣。

  再看桌子中間,當真就擺了兩盤菜,一個香椿炒雞蛋,一個黃瓜炒木耳,剩下就是一盤餃子與幾碟子醃菜,很是簡陋,但也分外家常。

  那老太監乾咳兩聲就要開口,畢竟皇帝是一國至尊,什麼時候吃過這般簡陋的飯菜啦?

  皇上卻是攔了他,笑道:「這樣就好。」

  楚秋雨洗了手,給皇上剝了幾支酸筍芯兒,笑道:「皇上,嘗嘗我家的餃子與羊骨湯麵,也算是體驗民生了,我家的羊骨湯麵,城裡城外的百姓們都喜歡呢。」

  皇上聽得有趣,問道:「聽說你那麵館利潤頗為豐厚?」

  「是啊,我還想著義父這些時日有些閒不住,整日裡帶著我爹辟谷不吃飯,家裡的雞鴨鵝也都要被他練習縫合傷口給禍害沒了,我就打算給他老人家開家醫館,只收藥材成本,看診免銀錢,也算給侯府多累積福德。」

  楚秋雨說著話,遞了勺子給皇帝,然後就坐在道陽下首準備開吃了。

  蓮生見此也大大方方坐了下來,一時間就剩下老太監一個站在一邊瞪眼了。

  楚秋雨見狀招呼他道:「這位總管,坐下來一起吃啊,我準備你的份了。」

  老太監張了張嘴,很是想說這不是飯菜多寡的問題,是誰也沒有資格同皇上平起平坐吃飯啊。

  但皇帝卻覺得這樣吃頓飯新奇至極,生怕老太監掃興,就道:「你若是不習慣就端去一邊吃。」

  老太監無奈,趕緊端了自己那碗餛飩湯麵坐到一旁的小茶几後。

  皇帝舀了一勺湯喝下,融融暖意好似一直從嘴裡流淌到心裡,分外舒坦,再嘗嘗小菜,特別酸爽開胃,一口咬開餛飩,裡面的蝦仁和韭菜也很是鮮美,還有白生生的空心麵條,勁道十足又爽滑,當真美味。

  當然比之宮裡的禦廚,這碗面還是簡單了,但其中蘊含的味道卻是特別不同。

  楚秋雨吃了半碗,就替老少三個剝酸筍,道陽多搶了一個,惹得蓮生瞪眼睛,結果盤子裡最後一支就被皇上不動聲色的送進了嘴裡……

  一頓飯吃得不快,說些家長里短,倒也熱鬧。

  以至於吃完之後,皇帝很有些意猶未盡,畢竟這樣好似普通人家父親與兒女一起吃頓便飯的感覺,實在太難得了。他沉吟了那麼一瞬,就道:「今日的飯菜很不錯,朕要打賞,說說你們要什麼吧?」

  身為皇帝說出這樣的話,就相當於財大氣粗的土豪直接甩一張空白支票啊。

  道陽同蓮生都望向楚秋雨,兩兄妹也好奇她會如何回復皇帝。

  楚秋雨想了想,這才開口求道:「臣婦想求皇上賞幾個字,因為臣婦即將開起來的藥堂取個名字,以後藥堂惠澤百姓,百姓們也能日日感受到皇上的愛民之心。」

  「好,朕沒想到陽關郡主會有如此胸襟氣魄。」

  皇帝這一次是真正對楚秋雨刮目相看,能放棄絕大的誘惑,一心行善,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筆墨伺候!」

  道陽立刻去取了筆墨紙硯,皇帝大筆一揮,「惠民藥堂」四個大字躍然紙上,接著他又取下荷包,掏出私印蓋了上去。

  楚秋雨很是歡喜,小心吹著墨蹟,生怕不小心碰到蹭花了。

  皇帝深深望著這個有些猜不透的好姑娘,再看看一旁笑著幫忙尋紙鎮的蓮生,眼底閃過一些讓人看不清的東西……

  吃飽喝足的皇帝,終於出了武義侯府的大門,道陽極有眼色的護送皇上回宮,留下楚秋雨和蓮生這姑嫂倆,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良久,蓮生才拍著胸口道:「哎呀,嚇死我了,皇上怎麼突然來了?」

  楚秋雨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道:「原本就知道皇帝英明神武,今日見了才知道,皇上更是仁善和氣呢。」

  「是啊,我爹都還比皇上嚴肅呢。」

  姑嫂兩個說笑幾句,就喊丫鬟來拾掇桌子,之後攜手去後院繼續核對帳冊。

  京城做為整個大樑的首善之地,自然最是繁華不過,不過行人如織的南城商街、西城牛馬市附近的熱鬧程度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既然此處賣牛馬,就少不了馬具和車廂、農具和各色鐵器,而來往的人多了,也免不得要墊墊肚子,於是這裡有很多家賣吃食的小鋪子,來客多是為了生計奔波之人,還有各色匠人。

  這一日天氣很是炎熱,街市裡又開了一家藥堂,看診的老先生笑呵呵很是和氣,說看診不要銀錢,一旁幫忙的老漢也是熱情,藥費特別便宜。

  慢慢的,惠民藥堂的名聲就傳了開來,也吸引了無數窮苦之人前來看診,待得聽說藥費甚至可以用青菜柴禾或者幹活計代替,眾人更是歡喜至極。

  但從來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惠民藥堂的生意好了,其餘的藥鋪生意就難做了。

  於是,先前發生在楚家麵館的那些骯髒事又找上了藥堂。

  這一次,地痞們就沒有那麼幸運了,那個看起來像彌勒佛一樣和氣的老大夫揮揮手就把他們都藥倒了,待得醒來已經是跪在門前,一抬頭對上門上匾額,身子卻半點兒也動不了。

  老大夫也不打罵他們,就扔了一句,「看吧,什麼時候看出匾額有哪裡不同,就放你們回去。」

  一眾地痞們被曬得脊樑冒油,眼神幾乎要把匾額看穿,但是依舊沒看出什麼蹊蹺來。如此足足跪了兩日一夜,別說地痞們要被折磨死了,就是半個京城都聽說這件稀奇事。

  很快,就有閒人趕來一探究竟,準備給百姓們解惑,結果也是左看右看看不出什麼門道來。

  最後,還是某個三品官家裡的公子算是誤打誤撞地喊出了一句,「呀,這匾額是皇上墨寶!」

  四個字猶如鎮宅之寶,從此以後,惠民藥堂門前宵小絕跡,明裡暗裡再沒人敢來生事,畢竟誰也不是傻子,一個藥堂能得到皇上的墨寶,那背後的東家怕是大有來頭。

  果然,有心人查探後,都是驚得瞪大了眼睛。

  原來這藥堂的東家是陽關郡主,也就是武義侯夫人,因為請皇上吃了一頓家常飯,特意求了這個墨寶做賞賜。

  就因為一頓家常飯?

  不,顯見不可能,只能說,皇上待武義侯府實在是榮寵有加,這個時候去得罪武義侯府簡直是自尋死路啊。

  不說藥堂裡如何忙碌,只說楚秋雨得了城外的小山莊簡直是如獲至寶,大院子裡除了留個住處之外,其餘都變成掛麵作坊,天色好的日子,從山下遠遠望去,銀白色的麵條掛滿整個山坡,隨風飄動的樣子實在是讓人震撼,又覺有趣。

  路過的人免不了要問一句,於是隨時隨地都能下鍋的掛麵開始行情走俏,出門在外時常找不到落腳的地方,但只要有一口鍋、有一瓢水就能煮碗熱呼呼的麵條果腹,這實在是絕好之事。

  而侯府也是越來越興旺,道陽剛剛被升了兩級,已經具備了獨立領軍一萬的資格,跑起西山大營也就越發勤快了。

  宮裡的五公主因為年歲到了,要到上書房讀書,皇帝又下旨把蓮生召進宮做伴讀,雖然隔日才進宮一次,但蓮生也是忙得不行。

  楚秋雨只好把麵條作坊託付給管事,一心一意照管家裡。

  許是前世看多了宅鬥宮鬥的小說戲劇,楚秋雨一直對皇宮沒什麼好感,總覺得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對於蓮生進宮做伴讀,她實在很擔心,不只跟義父討要了活血化瘀的藥膏,還給蓮生準備了一袋金珠子和一盒子精緻的小吃食。

  至於道陽那裡,軍營都是漢子,一大盒醬骨頭,從麵館裡取兩個煮好的羊頭,剝了羊臉肉,每日讓隨從親衛一起提著就是了。

  蓮生被嫂子的緊張感染,很是有些忐忑,結果晚上回來之後,不屑的說道:「先生居然在教《三字經》,我早就倒背如流了,算學先生更是好笑,還要我在一炷香內算出十道題,結果那題目簡單得我都不想做。」

  「不許嘲笑先生。」楚秋雨放了心,抬手敲了小姑子的腦門兒,又問道:「你不會是出什麼風頭了吧?」

  「沒有,我哪裡有那麼笨啊!」蓮生笑嘻嘻抱住嫂子的胳膊,撒嬌道:「嫂子,我就比先生規定的時辰早了那麼一點點,背書也同五公主一樣呢。」

  「這就好,聰明的姑娘。」楚秋雨實在歡喜小姑學會了藏拙,狠狠在她細嫩的臉上親了一口,「四公主、五公主還有那些皇子們都好相處嗎?」

  「還好。」蓮生也在嫂子臉上親了一口,感激道:「還是嫂子聰明,先前他們都不太理我,後來下課休息的時候,我把嫂子準備的點心和零食拿出來送他們吃,他們都很喜歡,就同我說話了。」

  「那好啊,嫂子別的不會,做吃的還不犯愁。明日嫂子做糖衣花生滿口香,後日你再帶去一些。」楚秋雨認真囑咐道:「但是你記得無論什麼時候,裝吃食的盒子都不能離開你的身邊,若是離開了就不要再拿給那些皇子和公主吃,就是吃的時候,你也要同他們一起吃,絕對不要落下,懂嗎?」

  「懂,嫂子,你放心,我知道。」

  「好,嫂子相信你。」

  道陽回來時,見到嬌妻和妹子湊在一處言笑晏晏,他也不禁露出了笑臉。「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哥,嫂子明日給我做滿口香,不給你吃!」

  蓮生小丫頭脾氣又開始逗弄起哥哥,果然道陽眼裡喜色一閃。

  「什麼滿口香?醬肉嗎?」

  「不是,一種小吃食,香甜酥脆的。」楚秋雨偷偷同夫君使了個眼色。

  道陽眼底笑意更濃了,嘴裡卻道:「我明日忙,怕是吃不到了,讓蓮生多吃點兒吧。」

  蓮生看哥哥不上當,覺得無趣,噘起了小嘴巴。好在,沈老爺子和楚富貴從藥堂回來了,沈老爺子手裡拎了一包糖炒栗子,楚富貴則拿著閨女最愛的烤紅薯,這下別說蓮生,就是楚秋雨都是歡呼著迎了上去。

  「義父最好了,怎麼知道我這幾日就想吃糖炒栗子?」

  小丫頭嘴甜,哄得沈老爺子眉開眼笑,「喜歡吃就說,明日還給你買。今日進宮,有沒有人欺負你啊?若是有,一定跟義父說,義父有得是辦法給你報仇。」

  「沒有、沒有,嫂子做的點心他們都愛吃,還讓我後日再帶些去呢。」

  蓮生剝了一個栗子塞到沈老爺子嘴裡,搖頭笑道:「那些皇子和公主真可憐,沒吃過透明的餃子,也沒吃過羊骨湯麵,就是酥餅、麻花、麻團、湯圓……也沒吃過。」

  「哈哈,也就你嫂子才有心思琢磨這些東西。你以後若是帶進宮,一定要小心,懂嗎?」

  「懂,嫂子說過了。」

  另一邊,楚秋雨也同老爹一起吃紅薯,鮮甜的紅薯烤得外皮焦黑,裡面卻金黃軟糯,實在是美味至極。

  楚秋雨吃得一臉滿足,楚富貴看得卻是氣惱,忍不住敲打女婿,「整日不知忙些什麼,連個紅薯都不知道買?」

  道陽尷尬的摸摸鼻子,卻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從袖子裡掏出一支玉簪,笑道:「今早路過首飾樓,進去走走,就買了這個。」

  楚秋雨拿起來細看簪頭的祥雲紋,有些想笑,這個紋飾簪子多半是年老婦人才戴,哪裡有她這種新媳婦兒戴的,不過夫君這種行為可是該鼓勵,於是她直接插在腦後,笑道:「真好,謝謝夫君。」

  道陽紅了臉,乾咳兩聲,「開飯吧,餓了。」

  眾人都是笑起來,楚秋雨吩咐著丫鬟把早就準備好的晚飯端了上來,一家人老老少少邊說閒話兒邊吃喝,很是熱鬧,但美中不足就是……沒有孩子。

  沈老爺子和楚富貴都忍不住瞄向楚秋雨的肚子,楚秋雨怎麼會猜不出,但她卻是不急,她如今滿打滿算還不到十八歲,過早生孩子傷身體不說,也怕保不住。

  而且,孩子是緣分,上天既然不辭辛苦把她送到這個世界來,就不會讓她這輩子有太大的遺憾,更何況她的麵館、藥堂,每日都在行善積德……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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