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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初來嫁到亂後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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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0 00:10:21 |只看該作者 |正序瀏覽
簡薰 - 初來嫁到亂後宅

父親把母親丟在窮鄉僻壤不聞不問,家中存銀耗盡,
先天殘疾的弟弟要念書,還有個病弱的母親要吃藥,
七歲的白蘇芳去客棧幹活賺錢,扛起這個家,一做就是十年,
她習慣了努力攢錢的日子,幸運的是身邊總會有好心人相助,
這不,客棧上房來了個貴人,出手大方,賞銀豪氣,
十兩銀子幫他的隨從縫合傷口幹不幹?當然幹了!
她穿越前曾經當過獸醫助理的經驗多少還是有點幫助的,
靠著土豪恩公的賞賜,弟弟有了路費順利考取舉人,,
之後的遭遇就像電影情節,出身侯府的父親派人找來,
她一躍成為侯府庶女,開始學起品茶聽曲等大宅生存技能,
就憑她看過不知道多少的宅鬥文,嫡母嫡妹都休想拿捏她,
只是這京城處處水好深,去王府做個客也會發現大祕密,
那個傳言中的傻子郡王爺,怎麼跟土豪恩公長得那麼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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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0 00:15:35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最近二三事 簡薰】
  
  期待已久的「進擊的巨人」第三季終於開始了,兵長真的超威武霸氣,薰超喜歡看他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簡直就是為了他發明的一樣,身材一米六,氣場一米八。

  第一季獵殺女巨人的那集超經典,第二季幾乎沒啥戲分(失落),第三季一開始就戲分超多,而且感覺第三季要以兵長為主了,超開心的。

  他是「進擊的巨人」中,薰最喜歡的角色之一,另外一個是漢吉,第三季才開始沒多久,漢吉就在任務中重傷墜地,一般來說,主角會有主角光環,但諫山創對自己筆下的人物們真的下手滿狠的,看到艾爾文斷臀那邊我都啊出來了,他是團長啊,手臂就這樣沒了,那調查兵團以後要怎麼辦,

  所以漢吉接下來會怎麼樣,也真的很讓人擔心——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可以忍不住不去看漫畫,堅持等最新一集。

  最後說一下,薰知道「進擊的巨人」人名翻譯沒有很統一,因為薰是看動畫,所以就採用動畫人名了。

  接下來談談「工作細胞」。

  薰直的覺得日本的動漫市場太包羅萬象了,什麼都可以擬人化,工作細胞講的就是細胞們的擬人化。

  紅血球是搬送氧氣箱的少女,白血球是拿著刀刃的少年,血小板的形象是幼稚園生,作者把身體模擬成一個世果,而細胞則是在裡面工作的工人,很多的紅血球,白血球們,血小板們。

  有一集講到擦傷,細菌侵入,白血球們忙著殺細菌,血小板忙著把傷口補起來。

  薰一個朋友跟我說,原本他都很手賤,喜歡去摳身上的疤,看了那集後,想到白血球跟血小板要這麼辛苦的工作,他摳個疤會給自己的細胞們帶來很大的麻煩,於是就忍住了。

  動畫中紅血球跟白血球的情愫也很可愛,然後有人說「當你還是一個人的時候,你的細胞已經默默談起戀愛」,想想還真的是耶,好想看到男女主角,不,是男女細胞談個戀愛啊,一定很可愛。

  然後要來粉絲報告。

  薰很喜歡一個日團,看著他們從小孩子出道,心態一直是媽媽粉,什麼是媽媽粉呢,就是我們說起愛豆的時候,會說,「兒子萌」,「兒子可愛」,「兒子表現突破天際」,以媽媽的心態來喜歡偶像,對偶像的支持度很高,出什麼都買買買,對偶像的要求很低,什麼都沒關係……的一個族群。

  然後這群可愛的小朋友最近換了風格,開始跳起凌厲的刀群舞,俐落度跟帥氣度都是前所未有,感覺賀爾蒙都要衝破螢幕,光是短版PV就看得心跳不已,媽媽粉已經開始有人變成女友粉了,然後薰也很動搖……

  嘿,如果薰真的變成女友粉,會在下一本書跟大家報告的。

  最後就是這本書啦。

  半本農村,半本京城,不知道大家對這樣的組合還喜歡嗎?

  女主角白蘇芳看似隨遇而安,但其實都有自己的打算,就算是隨波逐流,那也是好的波,好的流,讓自己過得好好的,才不枉走這一趟。

  每一書對作者來說都是孩子,希望大家能喜歡這個孩子。

  那我們下次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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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0 00:14: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  郡王爺病癒分家

  對敬王爺來說,此刻很煎熬,一個是相守二十餘年的妻子,一個是自己親生兒子,他不管信了誰,那都代表另一人存心陷害。

  可是他內心已經相信樂哥兒了。

  樂哥兒有皇上作證,他去年夏天經過牛南村,樂哥兒小時候也的確過目不忘。

  沒人會為了陷害嫡母,花了十幾年裝傻,應該怒馬鮮衣的十幾歲,他卻是在被嘲笑中度過,京城人提起齊行樂,都是一臉訕笑的說:「啊,那個傻子」。

  何況對妻子他還是很了解的,樂哥兒「病癒」的那個瞬間,她雖然在微笑,但笑意卻沒到眼底。

  可他也不能說他信了,他是王爺,總得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眼前一片混亂,卻是有一個證物可以馬上知道誰說謊,就是白蘇芳的元帕——王妃說那是假東西,已經嫁過人的白蘇芳用來騙人的,但樂哥兒卻說他換過帕子,應該是江南錦織的料子,若驗出來是宮中織物,那就是王妃存心陷害,換過帕子。

  若驗出來是樂哥兒呈上去的江南錦織,郡王妃就沒錯,是白蘇芳說了謊。

  雖然不像話,但事關這個家,他也只能選擇丟臉了。

  於是他開口,「來人,取本王的令牌進宮,去跟皇后娘娘求個尚服局的老嬤嬤來。」

  敬王妃露出詫異的表情,「王爺這是不信我了?」

  她敢這麼大膽,就是憑著王爺對自己二十多年來的喜愛,可沒想到王爺現在誰也不信,就信那帕子。

  敬王爺還是不太願意相信王妃如此狠心,面對她的疑問,依舊溫和,「既然王妃說法跟樂哥兒不一樣,那就看證據吧,讓證據證明是王妃錯了,還是樂哥兒錯了。」

  敬王妃捏緊拳頭,緊得指尖泛白,心思飛快轉了起來,這帕子她的確換過,當時只想著王爺不胡塗,肯定會讓嬤嬤來驗上面的東西,只要證明上面的東西是造假的,白蘇芳就算不死也會去了半條命,這樣樂哥兒就沒後了,可沒想到現在要驗的是帕子的料子,尚服局的嬤嬤一眼就會看出材質不是樂哥兒換上的江南錦織,到時候她要面對的不只是王爺的責罵,還有皇后。

  若現在打住,還能勉強算家事,一日驚擾皇后,那就是王妃陷害郡王妃,就算有孫家當倚靠,皇后也得對白家有個交代,可是她孫玉琴怎麼能在晚輩面前承認自己蓄意陷害?

  廳上靜無人聲,安靜得連一根針都能聽見。

  許久後,敬王妃下定決心開口了,「王爺既然不信我,那我無話可說,算我錯了。」

  白蘇芳心想,喲,好個賴皮說法,現在是事情快要揭穿,於是講「算我錯了」,「算」耶,本來就是她錯了。

  齊行樂往前一步,「母妃這話不對,事情將真相大白,那讓真相說話便是,不是母妃錯了,就是兒子錯了,絕對不能算誰錯了,讓事情到此為止,蘇芳是安定郡王妃,也是聖上封的文瀾縣主,怎能讓人污衊一番,然後當什麼事情都沒有。」

  敬王妃聞言,氣得全身發抖。

  她就知道,這賊賤的不會讓她好過,從他出生開始就處處剋著她,她已經拉下臉面了,依照她對王爺的了解,王爺會替她打圓場的,到時候大家裝作誤會一場,事情就能揭過去,沒想到賊賤抓住她一點小失誤,就這揪著不放。

  敬王爺見狀,內心已經有數,一個想逃避,一個揪著不放,誰對誰錯很好分,王府已經派人入宮,尚服局的嬤嬤很快會來,王妃這是眼見事跡快要敗露才退讓的。

  是,他可以替王妃打圓場,畢竟家和萬事興,可是,樂哥兒是他親兒子,他這麼多年的委屈退讓,又該怎麼算?

  斷弦落馬是運氣好才小傷,落馬死亡的可大有人在,王妃居然這樣狠心?

  想到夫妻兩人二十幾年恩愛,敬王爺只覺得很難過,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家和萬事興,沒想到只是表面假象,他的王府只是人比較少,並沒有比較好,「王妃,喬姨娘是你的丫頭,給她開臉是你同意的,你親自把她帶到我面前下跪喝茶,樂哥兒當時也不過是個孩子,你怎麼就容不下他?」

  敬王妃抿抿嘴唇,「妾身不懂王爺說什麼。」

  「王妃——」

  齊余卻突然開口,「母妃,是不是因為兒子?」

  敬王妃怒目,「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是不是因為兒子不爭氣,不夠優秀,所以母妃這才生樂哥兒的氣?」

  齊余記得,小時候睡的半夢半醒間,總會聽到母妃的聲音,她說「余哥兒不用怕,母妃一定會讓父王立你為世子,那賊賤的別想跟你爭」,一次又一次,當時他不明白的是誰,直到大了,有次偶然回想起,他才驚覺母妃恨他的庶弟。

  他當然感受得出來父王比較疼愛庶弟,可自己真的不夠好,常常生病,讀書也不行,樂哥兒五六歲就可以騎上小馬射箭,自己卻連最輕的弓都拉不開,當時他總想,還好有樂哥兒夠出色,不然學這些的就會是自己了,自己怎麼學得來。

  今晚看了一齣又一齣,齊余突然驚覺,母妃是不是因為他而犯下大錯?

  他敬愛母妃,但樂哥兒是他親弟弟,只為了想活命就裝傻了十幾年,他無法想像樂哥兒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

  敬王爺不笨,他只是相信敬王妃,然後沒朝這方面想,可齊余搗開了真相,他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切都是因為世子之位?」

  敬王妃不說話,算默認了,反正等尚服局的嬤嬤來,她也逃不過,不如早早認下,省得在宮裡嬤嬤面前丟臉。

  敬王爺臉色凝重,「王妃怎能如此做,樂哥兒還那麼小,那是運氣好才躲過一劫,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運氣不好呢?」

  「他現在不是沒事嗎?既然沒死也沒病,王爺又何必多說。」

  白蘇芳真佩服敬王妃的邏輯,照她的說法,打人沒打死,就不准對方提告了,反正活得好好的,告啥?

  「王妃——」

  「王爺不該怪妾身狠心,狠心的是王爺,余哥兒是你的嫡子,你卻對庶子更好,總是誇獎他、褒揚他,還帶他進宮,余哥兒長這麼大,每次進宮不是皇太后設宴,就是皇后設宴,什麼時候去過御書房了?可是齊行樂呢?他卻隔三差五的去給皇上磕頭,年紀小小就成了安定郡王,憑什麼,我的余哥兒都還沒有封號,姨娘生的庶子卻已經可以有三世的富貴。」

  想到委屈處,敬王妃流下眼淚,「王爺不疼余哥兒,還不准妾身疼了?」 

  敬王雖然生氣,但夫妻恩愛二十餘年,又見不得王妃哭,語氣也放緩了,「本王哪裡有不疼他,本王不是每天都督促他讀書嗎?朝中王爺誰這樣天天看兒子的功課?」

  「余哥兒明明讀書不行,您還這樣逼他,好不容易背下的經書,一緊張又忘了,怕您失望,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你又捨不得逼兒子讀書,又要我立世子,這世子可不是只有享受富貴,是要扛起這個家,我要他讀書,也是希望他能力好點。」

  「可您還不是要把世子之位傳給庶子,您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清楚得很,您就是偏愛樂哥兒,不疼余哥兒。」

  敬王爺一時之間有點手足無措,他知道王妃當年想殺庶子,可是王妃一口咬定是因為他偏心,他突然又有點沒轍的反省起來,原因是不是真的出在自己身上,是自己逼得王妃不得不出手,是自己逼得王妃成為一個壞人?

  白蘇芳有點傻眼,敬王爺原來是這種個性,難怪當年行樂是跟皇上商量,不是跟自家的爹商量,大抵也是早知道不會有期望的結果,畢竟「家和萬事興」嘛。

  敬王爺果然是對王妃一見鍾情,就吃那一套。

  「父王。」齊行樂見狀開口,「既然王妃已經承認當年想殺我,父王是不是應該做出懲戒?」

  已經撕破臉,他就不叫母妃了,直接稱呼王妃,這已經是看在二哥的份上,不然他還想直接叫孫玉琴。

  孫玉琴是錯了,但二哥一直對自己很好,他「病」了後,二哥跟他說,不用怕,以後二哥會保護你,永遠也不會把你分出去,那時二哥也很小,是個小孩子而已。

  二哥權力越大,對他照顧越多,這幾年對姨娘跟若雨也挺好,他一直很感謝,自己不方便出面照顧姨娘跟妹妹,二哥都替他做了,因為這樣,他願意在下人面前給孫玉琴最後一點尊重。

  眼見父王為難,齊行樂也不意外,「父王,我想分家。」

  「分、分家?」

  「是,這是最好的方法,王妃想害死兒子在先,誣陷蘇芳貞潔在後,這樣讓兒子怎麼安心住在王府,何兄蘇芳現在懷孕,禁不起折騰,兒子也不想她天天去正雅院晨昏定省的盡孝,有件事情兒子剛剛沒說,正雅院送過泡過紅花桃仁水的栗仁奶糕過來,蘇芳運氣好,身體不舒服吐了,這才沒把那害人的東西真的吃下去。」

  廳上男人是不明白,但金氏跟幾個嬤嬤的臉色卻是變了又變,懷過孕的女人都知道那紅花桃仁水喝不得活血化瘀的東西啊,懷孕怎能吃。

  王爺雖然不明白紅花桃仁水是什麼,但卻是有聽出那是害人的東西,臉色又是一變,「王妃,可有此事?」

  「反正王爺您現在不信我,什麼髒水都潑來吧,我認了便是。」

  齊行樂卻道:「那是葛淑妃身邊的姚嬤嬤驗出來的,姚嬤嬤總不可能為了害王妃而這麼說,當然王妃不認也行,畢竟蘇芳就跟我一樣,都大難不死,依照王妃的想法,只要人沒死,那就是沒事,對嗎?」

  敬王爺覺得有點窘迫,樂哥兒這是在逼他了,而自己剛才也的確想,反正老三媳婦逃過一劫,他教訓教訓王妃那也便是了。

  「父王,兒子現在是沒辦法跟王妃住在一個屋簷下了,王妃不替你想,三番兩次想丟王府的臉面,所以兒子替您想,這府裡不能沒有王妃,因為父王跟二哥都還要做人,若是讓人知道敬王妃如此陰毒,對父王跟二哥都不好,祖母知道也會生氣,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實在不好再替晚輩憂慮,若是懲罰王妃,將來進哥跟步哥兒也不好說親,有這麼狠辣的長輩在,誰家敢把女兒嫁過來,對若瑤跟若雨也是,若是王妃受懲,她要怎麼在夫家自處,恐怕是要沒臉一輩子。」

  「兒子說分家是最好的方法,只有她手搆不到,才會沒辦法加害,況且兒子有爵位,既然病好了,另外立府也是理所當然,當然,兒子要把喬姨娘跟若雨帶走,免得王妃見不到我,把氣都出在喬姨娘跟若雨身上。」

  敬王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病了十幾年的兒子好了,他當然很高興,可是相守二十幾年的妻子居然如此,他又覺得很失望。

  留下樂哥兒,父子是可以相處了,可是自己能保障樂哥兒跟老三媳婦的安全嗎?

  他每日朝務繁忙,真的沒空管理家中大小事。

  樂哥兒說的沒錯,王府不能沒有王妃,就算王妃千錯萬錯,但他們一家子還要作人,既然是玉牒上的人,那就沒有什麼比面子更重要的了,他可以懲罰王妃,但懲罰王妃的同時也是懲罰孩子們,若是人人知道王妃如沒有婦德又陰毒,余哥兒跟若瑤以後只能任人嘲笑,誰讓他們的母妃犯下如此大錯。

  樂哥兒另外立府,就不用擔心王妃再次陷害的問題,要帶走喬姨娘跟若雨,也是情理之中。

  敬王爺雖然是個男人,但也是在後宮長大的,蕭太嬪當年不過是蕭嬪,位份不高不低的夾在眾人之中,他不是沒看過當年的皇后怎麼整治妃嬪,正妻要整治妾室,方法太多了,每種都讓人有苦說不出。

  至於帶走若雨,他也懂,當年林賢妃得罪皇后,仗著皇上寵愛又不認錯,皇后便把林賢妃的朝翼公主嫁給一個狀元爺,看之下是好親事,但誰想得到那狀元爺的鄉下妻子上京擊鼓鳴冤,先娶為妻,這是老祖宗留下的律法,即便是皇室,那也是不能違拗,於是朝翼公主只能降為平妻,跟個鄉下粗婦姊妹相稱,面子盡失,從此鬱鬱寡歡。

  若雨留在家裡,王妃心裡懷著對樂哥兒的恨,只怕也說不上什麼好親事。

  敬王爺閉上眼睛,沉重的說:「好吧。」

  齊行樂雙手一揖,「謝父王。」

*             *             *

  茶樓內,說書人一臉得意,「嘿,這各位可不知道吧,小老兒也是幾經打聽,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快說,快說。」

  「聽說那安定郡王上回去西瑤國遊玩,遇上了雲遊四海的高師傅,安定郡王的下人忠心,特意帶著郡王去求那高僧見面,原本也只想讓高僧誦誦經,讓郡王晚上好安睡,卻沒想到高僧一眼看出郡王的魂魄不全,原來是當年落水,吃驚過甚,魂魄一半遊離在身外,這才與常人不同,這便施法將魂引回身上,又灑了聖水封上天靈蓋,說也奇怪,一場法事做完,安定郡王人就大好,雙目清明,人也不胡塗了,眾人謝了高僧這便回家,王爺王妃見到自然大喜過望了。」

  眾人吃驚,「居然是這樣!」

  「是啊,要不是遇到那高僧,誰會想到一個孩子吃驚過甚,會把魂魄都嚇出來,只能說安定郡王命還是不錯的,這高僧遊遍天下,行蹤不定,居然也能讓他遇上了,還有也是下人忠心,據說敬王爺很高興,賞賜了不少人呢。」

  「這是自然。」  

     「安定郡王既然好了,自然是得分家,不然一門兩爵,也是奇怪,將來要算敬王府還是郡王府,再說了,郡王妃也是上了玉牒的身分,不分家就不凡事要聽別人的,這郡王妃未免就有點委屈了——也只能說王爺是真心疼愛郡王,雖然當年知道他自立無望,還是給準備了郡王府,這不,沒想到人好了,府第傢具都是現成的,據說連被褥都每年換過,人過去便能住,二十一歲的郡王在我們京城可沒幾人。」

  一個胖大的西瑤商人聽得有趣,便點了一壺昂貴的金嵐茶送給那說書人解渴,又賞了一錠銀子。

  說書人見調到一個大方的,連忙道謝,又講了起來,「然後就得說說這蕭太嬪了,蕭太嬪本就吃早齋,每日抄經,一心向佛,得知道孫兒因為佛法慈悲而病癒,自然更誠了,居然要帶髮出家,好感謝老天爺開眼,將安定郡王還給她,王爺王妃怎麼阻止都沒用,後來是王妃自告奮勇替蕭太嬪出家,王妃這個孝順啊!即便是帶髮出家,那也是苦,地點還是北方的全堯山上,一年到頭都是冬天,每天早晚一碗清粥,幾根鹹菜,按照蕭太嬪跟佛陀許下的誓言,得待上好幾年呢。」

  眾人稱讚中又帶著疑問,「敬王妃真孝順,不過這樣王府就沒人打理了,難不成是世子妃掌中饋?」

  「當然是沒有,世子妃又有了身孕,世子妃身子單薄,沒有什麼比好好養孩子重要的了,賈皇后見敬王府無人打理,便將自己的庶妹賈十三娘嫁給了敬王爺當妾室,那賈姨娘雖然年紀輕,但打理起家務也是井井有條,又天天去蕭太嬪那裡抄經,蕭太嬪很是喜歡,現在賈姨娘也懷了孩子,蕭太嬪說,等孩子生下來無論男女,都提為側妃,側妃可以操持宴會,到時候家裡也辦辦春宴、秋宴,熱鬧熱鬧。」

  一個瘦子奇怪,「不過王妃替蕭太嬪出家,王爺娶了個美嬌娘,王妃回來可不會吃醋嗎?」

  說書人知道瘦子只是聽白書,但因為剛剛拿了那胖大商人的銀錠子,心情很好,所以也就沒計較,跟瘦子解釋起來,「哎,你懂什麼,王妃孝順蕭太嬪,代為出家,那是給王爺分憂,賈姨娘操持家務,也是替王爺分憂,兩人是姊妹,不是仇人,況且王妃向來大度,若是在全堯山上知道王爺身邊有人照顧,也會比較放心,自己出家期間,王府一樣運作,那不是挺安慰的嘛。」

  這倒是沒錯。

  「要小老兒說啊,這郡王妃真是命中帶福,訂親後郡王便調上那高僧,治好了病,你們不知道吧,去年秋天貢士發榜,郡王妃那弟弟可是榜上有名,雖然是倒數幾名上的,但那也是大大的光榮,前途無量,誰能知道一個在鄉下長大的小姑娘能有這般機運呢,大夥說是不是?」

  說完,眾人鼓掌。

  這二樓靠窗的地方,有一男一女,兩人都聽得津津有味,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齊行樂與白蘇芳。

  分家已經是去年十月的事情了。

  中間歷經分家、過年,各種忙碌不堪,元宵過後,齊行樂正式上朝,多年來他行遍天下,說得一口流利的南召話、西瑤話,於是皇上便讓他處理他國商務這塊,最好能做到以商代戰,這樣雙邊都有利。

  時序入春,天氣轉暖,白蘇芳這便待不住了,各種懇求哀求,在床鋪上打滾拜託,齊行樂見今日的確溫暖,這便帶她出來透透氣,只不過怕她著涼,不准換上春襖,還是得穿冬襖,這才放行,卻沒想到在茶樓聽到自家的事情。

  那魂魄遊離之說是蕭太嬪想出來的——眾人雖然想瞞著她,不讓她知道王妃的諸多作惡,好讓她清靜點,但對於一個在後宮生活多年,還一手養大兒子的女人來說,又有什麼可以瞞得住?

  對蕭太嬪來說,首要的便是齊行樂的病癒,她念佛多年,相信鬼神輪迴,便編了這魂魄遊離的說法。

  白蘇芳一聽就想拍手,太妙了,又能解釋齊行樂怎麼突然好了,又不用交代治過程,因為那可是雲遊高僧,想遇都遇不到的,現在去哪啦?不知道。

  敬王妃出家,當然也是蕭太嬪出手整治。

  敬王還要做人,齊余還要做人,萬萬不能和離,敬王妃做的破事,一項都不能傳出去,但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哪這麼好的事?讓她去苦寒之地出家已經算便宜她了。

  齊行樂覺得這樣也挺好,頂著代母出家的孝順好名聲,保住父王跟二哥的面子,然後保住孫玉琴的命,他們也不至於太難受。

  白蘇芳就更沒意見了,齊行樂能接受,她就沒問題。

  齊行樂是一般人,如果報仇的代價是傷害自己深愛的人,那他會選擇自己忍耐,孫玉琴不正常,傷害齊行樂的代價是傷害敬王爺、傷害齊余,她還是要這麼做,因為她覺得那樣很爽,即使敬王爺跟齊余痛心疾首,她也不在乎。

  白蘇芳後來常想,孫玉琴會不會誰都不愛,只愛她自己?丈夫是用來炫耀的,兒子是用來固寵的,誰會難過她都不在乎,只要自己好過就好?

  但這些都已經無從得知了,因為蕭太嬪曾經親口對他們夫妻說,沒個十年八年,她不會派人接孫玉琴回來,而十年八年後,齊行樂肯定壯大到孫玉琴不敢惹,而且到時候孫玉琴的首要目標不會是他們夫妻,而是賈側妃,賈側妃飽讀詩書,青春貌美,才剛剛進府就有了孩子,受寵可見一般,賈家能教出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庶女也不會太差的。

  賈皇后是真的很厲害,不是隨便挑個人就送上來,她這庶妹跟王妃是同一型的,無辜的大眼睛、楚楚可憐的神情,像一朵雨中嬌花,等人呵護,敬王爺原本說不要,一看到人就說任由皇后作主,男人喔……

  齊行樂現在還對別的女人沒興趣,這是個良好的習慣,希望他一直保持下去。

  郡王府裡現在只有一個大齡雲姨娘,可她並不是一般人,在白家不想嫁人,到了王府自然也不想,外人只知道有個雲姨娘,但關上門,白蘇芳跟湖雲兩人還是像在白家一樣相處,湖雲的理想就是攢銀子,等四十多請個伴遊女先生,遊山玩水去。
 
     當然,白蘇鄞能高中也是一件開心的事情,他雖然腿跛了,但老天卻補償他讀書的本事,現在高中貢士,那真是前途都穩了,齊行樂已經替他打點好,八月便前往許州朝福府當知府,現在白家大伯娘黃氏、嫡母趙氏都搶著要把娘家侄女嫁給白蘇鄞當正妻。

  有個這麼出息的兒子,白蘇芳也不用替柳氏發愁了,現在赤馬侯府肯定把柳氏當祖宗一樣供著。

  真沒想到入京能有這些際遇,說來還都要感謝齊行樂最一開始給了她十一兩銀子,多虧那十一兩,白蘇鄞才能入省城考人,也才有資格考貢士,改變人生。

  看來,他們的命運是早就連在一起了,只是當時不知道罷了。

*             *             *

  白蘇芳的肚子在立夏那天發動,她一早醒來就覺得不太對,直覺告訴她,小人兒要來了,但她知道生孩子沒那麼快,所以也沒說,跟往常一樣替齊行樂更衣,兩人一起用過早飯,他出門上朝,她這才把柳嬤嬤叫過來,說肚子開始隱隱疼痛,柳嬤嬤一聽,頓時忙了起來,產房已經準備好了,現在用香再熏一次,趁著有太陽,被褥枕頭都拿出來再曬過,產婆跟醫女當然是早就在郡王府裡等著的了。

  廚房開始大火蒸雞湯,中午開出八菜兩湯,白蘇芳雖然有點疼,但還是吃了整整一碗飯,因為柳嬤嬤說不吃飽,生孩子會沒力氣。

  身為女人,當然知道生孩子沒力氣多危險,為了不讓自己該出力的時候沒力氣,她可是吃得很飽,末了還把蒸出來燉雞湯一口氣喝乾凈。

  下午,齊行樂還沒回來,最近有西瑤大商隊進京,他忙得很。

  白蘇芳心想那也好,不然他急,然後也幫不上忙,這樣感覺也挺可憐的。

  不過現在不是可憐他的時候,自己肚子疼得要死,她已經沒力氣走來走去了,直接躺在床上。

  柳嬤嬤換過汗濕的衣服,坐在床頭給她擦汗。

  白蘇芳拉住外婆的袖子,「嬤嬤當年生母親,痛得可久?」

  「久了,你母親不聽話,嬤嬤疼了三天這才生下來。」柳嬤嬤見孫女面如土色,連忙又說:「不過那是嬤嬤力氣不夠,這力氣夠的,一天就行了。」

  外婆,來不及了,她已經聽清楚了,疼三天!

  她會是暈過去的,沒生過孩子真不知道宮縮這麼疼,像有人掐著她的肚子使命揉搓,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十級疼痛,這應該是二十級才對,嗷……這波好大。

  白蘇芳眼淚都出來了,真的好痛!

  正痛苦不堪的時候,外頭一陣吵雜,隱隱聽到湖雲說「請郡王更衣。」

  所以齊行樂回來了?
 
  早上她是想,生孩子她自己來就好,最近他事情多,操煩得厲害,這種幫不上忙的事情也不用煩他。

  現在經過一波波的痛擊,她覺得不行,一定要讓他知道自己有多痛,她生的時候他要在床邊,讓他看看女人有多辛苦,這樣以後他要是想花心,才會克制一下。

  「嬤嬤,讓郡王……」讓郡王進來,啊,痛痛痛痛痛。

  說不出話來了,她只能喘氣,背後一片汗濕。

  正當這時候,見到行樂換了熏過的衣服,進到產房坐在她身邊,接過柳嬤嬤上的帕子給她擦汗,眼中有著關心,「蘇芳,可還好?」

  白蘇芳心想,這個表現還行,於是喘著氣點點頭。

  接下來她就是在越來越大的一波波宮縮中度過,酉時,廚房又端來人蔘雞湯,她太痛了,真的喝不下,齊行樂拿過雞湯盅,一口一口吹涼喂她,有些溢出嘴角的,也是他拿帕子給她擦了。

  嗷——嘶啊。

  產婆看了看,陪笑說:「差不多可以了,請郡王出去等著吧。」

  「我在這裡陪郡王妃。」

  「可是,這、這樣不吉利……」產婆已經五十幾了,第一次聽到男人要在產房陪妻子,而且還是身分尊貴的郡王。

  齊行樂卻是毫不在意吉利與否的問題,「你接生便是。」

  接下來是一片混亂,天色漸暗,燭火掌起,一聲一聲的出力,一次一次的用力,電視上都是騙人,生孩子真沒那樣快。

  齊行樂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握著她的手,然後給她擦汗,換口中的參片。

  白蘇芳覺得自己都脫力了,全身汗濕,肚子收縮得超厲害,超痛,好痛,她不行了,生小孩居然這樣哇嗷嗷嗷,突然間下身一陣濕熱……

  哇——嬰兒啼哭。

  白蘇芳大口大口喘著氣,覺得自己快暈了,但在之前她要看看孩子,「孩……」好喘,說不上話。

  齊行樂連忙把她散亂的頭髮往後撥,見她眼神換散,連忙喊,「蘇芳?醫女,過來看看郡王妃,快點!」

  醫女過去,手抹藥油,在她太陽穴跟人中輪流推拿捏拉,白蘇芳只覺得看東西又能聚焦了,視線逐漸清楚,齊行樂的臉那樣焦急……

  白蘇芳心裡一軟,「我、我沒事。」

  齊行樂也不管醫女跟產房婆嬤嬤都在,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來人,給郡王妃換衣服。」

  「等、等等,我要看孩子,孩子呢?」

  產婆已經把孩子洗乾淨了,包了布遞過來,笑咪咪的說:「恭喜郡王、郡王妃,是小世子呢,足足有七斤重。」

  七斤,難怪她生得這麼痛,臭小子,讓她看看長什麼樣……喔,這臭小子……

  哎,真可愛哪,這麼軟,這麼小,是天使沒錯了。

  等她的衣服床褥換了乾淨,小娃喝完奶,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來到這個人世間,對小寶寶來說也不容易,喝完奶便睡了。

  白蘇芳只覺得心滿意足。

  她有個寶寶,還有個丈夫——她對齊行樂剛剛的表現簡直太滿意了,古代視女子生產為污穢,他居然一路陪著她,幾百昏啦!

  她伸手握住齊行樂,就見他一笑。

  白蘇芳說:「我的手要是再細一點就好了。」

  手好得太慢,她勞動十幾年的手比幾個貼身大丫頭的還要粗。

  「沒關係,這樣挺好,我喜歡。」他的人生跟別人不一樣,比起千金小姐,他更喜歡蘇芳這種踏實在生活的人。

  柳嬤嬤進來說,「夜深了,郡王妃應該要安歇了。」

  齊行樂扶著她躺下,替她蓋上百子被,「睡吧。」

  「嗯。」

  「閉上眼睛,我等你睡著再回房間。」

  白蘇芳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嘴邊一親,然後閉上眼睛。

  想想,真的好不可思議,就在兩年多前,也差不多是這時候,他到牛南村,她端菜去上房,當時怎麼也想不到兩人會是這樣的緣分。

  成了親,建立家庭,然後有了一個孩子,未來還會一直走下去。

  齊行樂雖然都不說,可她知道,他是喜歡自己的,看來,她是在牛南村把這輩子要吃的苦先吃完了,入京之後就開始享福。

  他們從王府分家已經半年多,現在這郡王中還是只有她一個女人,雖然很難相信,但這是真的。

  他病好了,又有爵位,當然成了炙手可熱的丈夫人選,東瑞國制,郡王也能有兩個側妃,這幾個月都不知道多少人撲上來想當她的後宅妹妹,她大年初二回白家,趙氏一改往常,十分熱絡,後來她才知道,白芯年紀到了,她想把白芯嫁入安定郡王府當側妃,想得美,她絕對不允許。

  真的要收,他只能收姨娘,這是身為現代人最大的讓步,側妃絕對不行,他想收側妃,他們就和離,孩子歸她,她可是堂堂文瀾縣主,年收入超過一千兩,和離也不怕。

  每次當她講得惡狠狠,齊行樂就會一臉無辜的說,他又沒幹麼。

  然後想想好像也是,他既然病好,她又懷孕,他大可大娶特娶,可是他都沒有,她在想,這個古代人說不定真的挺喜歡自己的——他既然遭遇不同一般世家少爺,喜歡的也不會是那種閨閣千金,也許自己很對他口味,只不過他不好意思說。

  沒關係,歲月幽長,他們可以慢慢來。

  睡意來襲,白蘇芳半夢半醒之間,只覺得有人親了親她的額頭……

  她真的睏了,就在那輕柔的額吻之中,沉沉睡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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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0 00:14: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陰毒王妃潑髒水

  立冬,照例要全家一起吃晚飯。

  王府扣除進宮陪皇太后的蕭太嬪和兩個小的,共八個主子,剛好一桌,孫字輩就齊進、齊步,兩人由奶娘伺候,坐在側桌。

  晚飯的菜色自然十分豐富,共有片皮乳豬,佛手金卷,蓮蓬豆腐,紅嘴綠鶯歌,八寶兔丁,油悶草菇,金腿圓魚,水晶梅花包,燒鷓鴣,五寶鮮蔬,繡球乾貝,鳳尾魚翅等,十二道菜。

  古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一頓飯吃得十分安靜,除了奶娃娃步哥兒有時發出的聲音之外,再無人說話。

  直到十二道大菜吃完,丫頭撤下席面,端上信陽毛尖,四鮮果跟四蜜餞,眾人才開始話家常。

  敬王爺環顧四周,雖然不算兒孫滿堂,但有兒有女,余哥兒生了兩個兒子,樂哥兒也即將為人父親,他很滿意,拿起茶盞臉上笑容藏不住,「平時朝務繁忙,也甚少時間跟你們說些家常話,本王對這個家很滿意,大房有進哥兒、步哥兒,老三媳婦,你二嫂連生兩子,你啊,一定也要給我生個子,讓樂哥兒有後。」

  白蘇芳心想,是否是兒子得看染色體哪。

  但這種話她竟不敢說,只微笑,「媳婦一定會努力。」

  「我們王府人口簡單,余哥兒是世子,樂哥兒是郡王,富貴都已經定好了,沒其他王府兄弟爭爵位的糟事,你們可都得好好相處,兄弟齊心,其力斷金,這道理可知道?」說到後來,語氣已經有點嚴厲。

  前陣子金氏裝神弄鬼想奪爵位之事,他自然是知道了,一時之間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因為余哥兒已經懲罰過金氏,他不好再罰,便只能趁著今天大家吃飯敲打一番,如此貪婪荒謬之事,絕不可再出現第二次。

  金氏聞言知道是在說自己,臉上一陣羞愧,然後又是忿忿。都是母妃,她早說了不要,是母妃跟她說沒關係,一定能成,她這才配合演戲,沒想到失敗之後唐嬤嬤卻來跟她講,母妃要她一口認下此事,她身為媳婦,自然只能聽話,要是她真咬出婆婆來,雖然自己的責任會比較小,但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

  敬王妃見狀,笑說:「對了,有件喜事一直忘了跟王爺說,老三媳婦提了一個丫頭當姨娘,肯定很快就會有好消息。」

  敬王爺一喜,這老三媳婦不只好孕,心還寬,白家教女有方,「挺好,樂哥兒以後就好好聽媳婦的話,知不知道?」

  齊行樂「嗯」的一聲,又低下頭玩玩具了。

  敬王爺見狀,露出欣慰的笑容,以往吃飯總會鬧得雞飛狗跳,今日倒是沉穩不少,媳婦夾什麼給他他都吃,沒鬧脾氣,也沒打翻菜肴,看來這媳婦是娶對了。

  樂哥兒大概是知道自己要當爹,所以沒再胡鬧。

  想到這裡,更加和顏悅色,是個庶女又怎樣,重要的是樂哥兒聽她的話,找對了妻子,他以後也能放心。

  「對了,王爺。」敬王妃笑吟吟的,「我前幾天不是回將軍府看我娘了嘛。」

  「嗯?岳母可好?」

  「就是入秋了,有些咳,精神倒還不錯,母親倒是跟我講起一件事情,說最近媒婆走後宅的時候——」

  齊行樂打斷她,「爹,樂哥兒喜歡小姊姊。」

  敬王爺知道小姊姊說的便是白蘇芳,於是笑說:「你的小姊姊自然是好的,等七巧節的時候,父王親自帶你們去拜紅娘,感謝這個好緣分,好不好?」

  「好啊。」齊行樂拍起手來,「母妃跟姨娘也去嗎?」

  敬王爺哄道:「—起去。」

  雖然白蘇芳已經見過好多次,但還是很佩服齊行樂裝傻的功力,在牛南村那一躍而上馬,張揚而去,那在是他本來的樣子,可在最應該放鬆的家裡,他卻只能裝傻。

  每看他裝一次,她的心就軟上幾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懷孕後荷爾蒙變化,她現在對齊行樂有點由憐生愛,雖然只是一點點,但自己還是能感受到其中的改變,不再只當他是人生小夥伴,而是想要跟他一起並肩作戰,不再只是自己一人,而是想當貼心人。

  對,作戰,他已經出招了——今天在鳶飛院準備的時候,齊行樂已經跟她說過,敬王妃準備今天發作。

  然後她才知道,原來他不只在鳶飛院有眼線,在正雅院也有。

  能知道敬王妃要發作,不是嬤嬤也是大丫頭了,居然有辦法收買,齊行樂不去當情搜官真是太可惜,人才啊。

  他要她幫忙,若是孫玉琴講到聽說什麼關於後宅的事情,他會開口打斷,她就負責把話題拉開,要講什麼他也都想好了,就問問王爺跟王妃當年的事情。

  白蘇芳曾經提議,不如提齊進跟齊步,對祖父母來說,聊當年不如聊孫子,何況步哥兒最近在長牙,好多事情可以說。

  沒想到齊行樂卻回不行,一定要提當年。

  好唄,他這麼堅持,她也只能配合了。

  白蘇芳見敬王爺的思緒已經被齊行樂引開,連忙接著道,「父王跟母妃也是好緣分呢,朝廷十一位王爺,就只有父王跟母妃恩愛如少年夫人,好生令人羨慕,不如父王跟我們說說當年和母妃的事情,我們也好學習學習。」

  「好。」齊行樂大聲說好,「樂哥兒要聽。」

  齊余見弟弟有興趣,看了金氏一眼。

  金氏知道丈夫的意思,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開口附和這個,於是笑說:「是啊,母妃也說說,好讓媳婦學上一學。」

  就見敬王妃臉上出現柔和神情,卻是沒說話。

  敬王爺摸鬚一笑,「我是在皇宮春宴上第一次看見你們母妃的,當時她站在桃林下,一身杏黃色的春裝,風吹來,衣衫飄起,像個仙子一樣,我第一次見到有人這麼好看,當時就想這是哪家姑娘,我要請母親去求皇后替我說親。」

  敬王妃臉上微紅,「孩子都在,你也不怕羞。」

  「京城人人都知道我喜歡你,有什麼好怕人知道。」敬王爺一臉得意,「然後我便過去問她是哪家姑娘,沒想到她卻是被我嚇了一跳,跑了,我知道自己嚇著她,也不敢再追,後來幾經打聽,那日有三位穿杏黃的姑娘,分別是將軍府的孫小姐,趙大人家的趙小姐,岑大人家的岑小姐,趙大人家的小姐個子高,岑大人家的小姐是個胖姑娘,這都不是,所以我知道,那日在桃花樹下的是孫小姐。」

  白蘇芳心想,哇喔,這兩人居然是這樣認識的,敬王妃現在雖然不年輕了,但仍然傾國傾城,更不用說當年了,肯定美得讓—票人一見鍾情。

  敬王爺這麼得意也真可愛,透過言語形容,她彷彿看到當時那個皇家少年是怎麼在春宴上對個陌生姑娘一見傾心,然後千方百過的打聽,想娶她為妻。

  「到春獵的時候,我特意去將軍府的帳子,果然又看到她,這下確定了,我便再無猶豫,母親見我想成親,也很高興,當下便去打聽她訂親沒,知道待字閨中,馬上去求皇后作主了,母親一向尊敬皇后,皇后自然會給這面子,下了旨意,卻沒想到大將軍說,怕我只是一時衝動,讓我等一年,若是一年後我還堅持要娶,將軍府便歡迎我去提親,不過區區一年,有什麼問題,我便等了。」敬王爺笑著說:「從對你們母妃一見鍾情到把她娶過門,總花了快兩年時間。」

  金氏湊趣說:「母妃真是好福氣,得到父王這樣傾心相愛。」

  白蘇芳心想,你也不差啊,王爺還有個喬姨娘,齊余可是連個通房都沒有啊。

  只是要說到「愛」的話,王爺肯定還愛著王妃,從眼神就看得出來,他看王妃的時候總是在笑,齊余對金氏比較像親人,有感情,但沒愛情,該給的臉面會給,但要是不得他的心,懲罰也是會有的,就像上次的步哥兒事件,齊余讓金氏在庭院跪了一晚。

  不過也輪不到她替金氏惋惜,扣除那次替敬王妃頂罪,金氏過得可不差,日子清靜,又有兩個兒子,放在同一輩的夫人奶奶中,一堆人都羨慕她。

  但王府要說到好命,最好命的還是敬王妃。

  想到這裡,白蘇芳好像有點懂齊行樂要她提當年的意思了——

  他要讓孫玉琴想起這男人對她有多好。

  多少王妃跟側妃妾室鬥得死去活來,她不用。

  多少王妃現在年華老去得不到丈夫的關心,她沒有。

  她的兒子就是世子,庶子已經「病了」,不用擔心王爺改變主意,府裡只有一個喬姨娘,安安靜靜的,也不做妖,她只要別跟自己過不去,她其實很幸福。

  丈夫對她仁至義盡,看在丈夫的份上,她是不是應該專注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不要去管這個庶子了,讓庶子活著真的不妨礙她什麼——齊行樂真的出事,王爺也會難過的。

  廳上一陣和樂。

  後來奶娘說步哥兒在打呵欠,敬王妃連忙讓兩個奶娘把孩子都抱去睡,對大人說時間還早,可小孩子不能熬。

  眾人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白蘇芳就見敬王妃臉上的溫柔逐漸退去,心想,她說不定還是要發作,她知道丈夫對她很好,毀了庶子也會讓丈夫傷心,但她就是不能忍。

  「王爺,明年我們也辦春宴吧。」敬王妃提議,「明年雨姐兒也要十四歲了,正該是多跟夫人小姐來往的年紀,辦個宴會也好有個由頭,讓各家夫人多看看她。」

  「也好,那就請王妃操勞了。」

  「自己的女兒,哪有什麼操勞不操勞。」

  喬姨娘臉上出現喜色,大小姐已經訂親,她生的若雨今年十三,這是走動的年紀了。

  若雨聞言連忙說:「若雨謝謝母妃。」

  「到時候春宴辦起來,媒人也走動起來,不過說到媒人,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了幾天都不明白。」

  敬王爺不疑有他,王妃既然如此說,這便接著道,「有什麼事情說出來,大家想一想,或許就通透了。」

  「是。」敬王妃臉上露出困惑的樣子,「王爺也知道,我家兄弟多,侄子侄女也多,每年都在講親事,媒婆來往頻繁,王爺也知道,這媒婆可不只講親,還會講起家族之事,畢竟成親是兩姓之好,不是夫婦和睦就可以,還要兩家人能當親戚,這才是完美的婚事。」

  敬王爺點頭,「是這樣沒錯。」

  「我前些天回家看母親,剛好余媒婆來討論我侄子的婚事,幾人便在房中閒聊,余媒婆說,城南有個絲雷綢商,妻妾七八人,生了十八個女兒,只有一個獨子,自然是愛逾性命,沒想到那獨子因為父母寵愛過度變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有天上街跟人起衝突,被對方狠狠揍一頓,回到家躺了幾個月,請了無數大夫,好不容易才清醒,眼睛睜是睜開了,卻連爹娘都不認得,原本很會看賬本的人變成迷迷糊糊的,連吃飯都要人家喂,那絲綢商便想,不如給兒子娶個妻,傳個後,給家裡添喜,說不定這喜事一衝,人就好了呢。」

  敬王妃頓了頓,「那兒子笨歸笨,但家裡卻有錢,因此還是說上一戶人家的姑娘,結果大婚之夜元帕卻是拿不出來,原來那姑娘未經人事,什麼都不懂,那少爺只不過是個大孩子,更加不懂,主母也沒想過要讓嬤嬤幫忙,兩人就在床上躺了一夜,直到隔日那主母問起,那姑娘才支支吾吾將昨晚的事情說了,隔天派了嬤嬤去指導,兩人這才順和圓房。」

  一番話說下來,眾人都是錯愕萬分,這麼隱私之事,在房中講講也就算了,怎麼好拿來大廳上說。

  只有齊行樂跟白蘇芳明白,敬王妃是不惜丟了自己的臉面,也要讓他們下地獄就對了,什麼城南的絲綢商,影射的不就是他們倆嘛。

  白蘇芳心想,若是關上門來跟王爺講讒言,王爺愛子心切,不忍心孩子失望,說不定會抹過去,還要她不准再提,可現在一家子都知道,連伺候的小僕婦丫鬟都聽到了,王爺就一定要做出回應。

  敬王妃假裝沒注意到眾人臉色,繼續說:「我便想起樂哥兒跟老三媳婦,那日原本要派唐嬤嬤幫忙,樂哥兒卻說不用,又打又踢的把唐嬤嬤趕出來了,只不過後來有送來元帕,我心想既然順利也就罷了,那日回去聽說這事才覺得奇怪,樂哥兒沒有通房姨娘,什麼也不懂,老三媳婦又是個閨女,理應也不明白,那怎麼會有元帕出現?」

  一個出身高貴的王妃在大廳上,一口一個圓房,一口一個元帕,直指孩子們的房事,實在是很詭異的場景。

  只能說敬王妃對齊行樂太恨了,恨到不惜丟了自己的臉面也要搞死白蘇芳,讓他沒了孩子。

  齊余皺起眉頭,「母妃,這事怎好在這裡說。」

  敬王妃卻是不理他,「我心裡懷疑,隔天便請了太醫院的醫女來看,那醫女說帕子上的東西不是真的,是造假,青樓的女子都是這麼欺騙客人的,王爺,這正常來說兩人都不懂,應該沒有元帕給我,但給了,就應該同房過,可既然同房,又何必給個假的,您說,這不奇怪嗎?」

  敬王爺臉色鐵青,「這事情到我書房再說。」

  「妾身偏不,這可是大事,白家女欺負我們兒子,我們何必還給她留臉面?」敬王妃裝出一副愛子心切的表情,「王爺,前些日子總有個男人在王府裡走來走去,妾身把他抓來一問,王爺要不要猜猜這男人是誰?」

  齊行樂卻在這時候喊了出來,「是誰?」

  「王爺您看,連樂哥兒都想知道呢。」敬王妃一笑,「他說是白蘇芳在鄉下的丈夫,原來老三媳婦早在鄉下成過親了,後來知道可以入京攀富貴,便捨了丈夫孩子北上認親,沒想到那丈夫這麼痴情,為尋這不守婦道的妻子上京城來了,說孩子想娘呢,王爺,那孩子快足歲,說是上京的前一個月生下的。」

  敬王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能再難看了,庶女可以,但嫁過人生過孩子的肯定不行,這白蘇芳連自己的丈夫孩子都能拋棄,算什麼好東西,將來還會好好照顧樂哥兒嗎?

  是不是看到哪個男人更好,馬上又撲上去了?

  樂哥兒就算病了,那也是堂堂郡王,配個千金小姐都綽綽有餘,白蘇芳都破了身子,還敢嫁進來?

  「還站在那邊看什麼?」敬王爺怒吼,這麼骯髒又貪婪的女人沒資格站在王府的大廳,「把人拉下去,關到柴房去!」

  眼見柴房等著自己,白蘇芳連忙出聲,「等等,父王單憑母妃一面之詞就信了?」

  敬王爺怒目相向,「我不信王妃,難道還信你?」

  「媳婦要看證據,看證人,看帕子,看哪個人敢冒充我的丈夫跟孩子。」

  「好。」敬王妃點點頭,她就等這一句,這次非死她不可!「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成全你。唐嬤嬤、阮嬤嬤,把人帶上來。」

  大廳安靜無聲,落針可聞。

  金氏數次拉齊余的袖子,暗示他回院子,他卻是不為所動,這白蘇芳即便成過親,但現在有了樂哥兒的孩子,如果父王要打死她,他要開口替她求情。

  不一會,唐嬤嬤帶進一個男人,男人手上抱著一個小嬰兒,進門便對著白蘇芳說:「芳姐兒,我總算見著你了,你真捨得,壯哥兒還這麼小……」神色又是激動又是高興。

  白蘇芳傻眼,出來誰她都不會驚訝,出來的居然是阿風,上品客棧的店小二。

  敬王妃是真的想弄死她,順便弄死她肚子裡的孩子,居然千里迢迢弄來牛南村的人扮演她丈夫。

  阿風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知道她很多事情,是扮演丈夫的好人選。

  「芳姐兒,跟咱回家吧。」阿風上來一臉懇切,「咱們是鄉下人,種田操勞才是咱們應該過的日子,這京城不適合你,我娘說了,只要你誠心認錯,就不會計較,壯哥兒真不能沒有母親。」

  敬王爺咬牙切齒,王妃臉帶微笑,齊餘一臉惋惜,金氏卻是面帶不齒。

  然後阮嬤嬤也來了,帶來一個醫女,醫女手上拿著個盒子。

  敬王妃開口,「杜醫女,你便跟王爺說說那盒子裡是什麼。」

  「是,稟告王爺,盒子裡雖然是元帕,但帕子上的東西卻不對,是假的。」

  廳上有男有女,杜醫女也不方便說得太清楚,只能籠統帶過,「青樓女子擅長以此等方式欺騙客人,有些大戶小姐成親前破過身子,也會在大喜之日用上這法子,若不是擅長婦科醫理,是看不出來的。」

  敬王爺拍桌子,一臉怒氣攻心,「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好說?你如此不知羞恥,就算懷有孩子,我也容你不得,來人,拖下去打死!」

  「等等。」齊余開口,「父王,她還懷著樂哥兒的孩子,不如先打發到鄉下吧,大人是錯了,孩子總是樂哥兒的骨肉。」

  「余哥兒,就你好心,這女人如此,肚子的孩子也未必是樂哥兒的,不如打死來個清靜。」敬王妃一臉雲淡風輕,「我們樂哥兒可是堂堂郡王,要個妻子還不容易,將來母妃再給他娶個名門淑女便是。」

  「然後你再把她弄死嗎?好讓我永遠無後,你就高興了?」

  廳上眾人一時之間不敢相信,因為這是齊行樂的聲音,但他怎麼懂大人在說什麼,太醫說過,他的智力永遠只會是四五歲的孩子。

  人人錯愣,尤其是敬王爺。

  這小兒子跟平常不太一樣,那句話也很有條理,實在不像高燒變傻之人說得出來的,還有他講話的樣子怎麼說,就是不同。

  敬王爺忍著喜意,走到他身邊問:「樂哥兒,你剛剛說什麼,再講一次?」

  「兒子說,然後你再把她弄死嗎?好讓我永遠無後?你就高興了?」

  敬王爺鬆開握緊的拳頭,也不管這話是在針對王妃,他現在最在意的是:小兒子好像恢復正常了!

  那幾句話太有條理了,太醫當年也沒把話說死,說不定兒子就是好了呢?

  震怒的表情轉為喜色,「樂哥兒,你怎麼說話如此流暢了?是不是開始轉好了?來人,去請太醫,快!」

  「父王不用請太醫,兒子很好。」齊行樂頓了頓,「兒子沒病。」

  敬王爺先是大喜,然後眉頭很快皺在一起,兒子沒病?

  樂哥兒今天看來跟平常不同,以前總是吵吵鬧鬧沒半點安靜,一頓飯能吃得雞飛狗跳,滿桌子湯湯水水,今日卻是能好好的說話,雖然只是幾眼,但他很清楚,樂哥兒跟之前的確不一樣。

  他看著這兒子這麼年,不會錯的,現在樂哥兒的神情,跟他小時候一模一樣,都是一種遊刃有餘。

  可問題來了,兒子沒病,那就是裝的,為什麼要裝?

  敬王爺這時候才細細品起齊行樂那幾句話,「然後你再把她弄死嗎?好讓我永遠無後?你就高興了」,他怎麼這樣說王妃?

  廳上人人眼光詫異,尤其是敬王妃,幾乎不敢相信,那個嘴巴永遠閉不起來,時不時會流口水的呆子,這時候居然對她笑了,不是蠢笑,而是胸有成竹的那種,好像他小時候她最討厭的那個樣子,他怎麼不去死!

  齊餘一下替弟弟高興,但想到弟弟那幾句話,又覺得有點不安。

  金氏是最驚訝的,因為她沒看過齊行樂聰明的樣子,雖然是一樣的臉,但表情完全不同,殺氣騰騰的,有點嚇人。

  齊行樂走到阿風面前,冷笑,「你好大膽子,居然敢冒充郡王妃的昔日丈夫?」

  阿風往後退了幾步,他不知道這人是誰,他只知道把戲演完,他就能有五十兩,到時候能把茅草底改成磚房,能買幾個漂亮的丫頭生小娃,玉娘那個生了娃就跟人跑的賤貨,肯定有老天收拾她。

  想到美好的將來,他不能怕,於是了吞口水給自己壯膽,然後大聲說:「咱不是冒充的,咱就是,這娃娃就是證據,去年八月才生下來的。」

  齊行樂一步步逼近,眼神銳利的像要看透他,「我記得你,你是上品客棧店小二,不過你大概不記得我,去年夏天有間上房要大夫,讓你去請,你說歐陽大夫跌倒了,於是只拿著藥箱回來。」

  阿風聽了,不禁瞪大了眼。

  「看你的樣子想起來了吧,那個人就是我,你當時說了什麼?「先看看有沒有什麼傷藥能吃,晚點我再讓我婆娘去看看,然後白蘇芳是怎麼講的,她如果是你的妻子,她應該說是,不過她講的是「不如就先吃點傷藥吧,晚點讓阿風的娘子去瞧瞧」,你是有娘子,不過另有其人。」

  阿風嚇了一跳,歐陽大夫跌倒之事他記得,但那個客人居然是眼前這個貴人?不會吧,怎麼會這湊巧,「咱、咱不知道你在說啥,咱只知道芳姐兒是咱的妻子,咱要她一起回牛南村。」

  齊行樂不想跟他繼續糾纏,這鄉下人嘴硬沒關係,父王聽得懂就好。

  於是轉向敬王妃,「母妃剛才斬釘截鐵的說這孩子是蘇芳上京前一個才月生下的,那就是八月,不過兒子六月才去過牛南村,在客棧見過蘇芳,當時她的肚子可是一點懷孕的跡象都沒有,照母妃的說法,那時應該七八個月大了吧,又是夏天,怎麼藏都不可能藏得住,兒子雖然是個男人,但女子有孕沒孕是看得出來的。」

  廳上的氣氛很詭異,對王府的人來說,齊行樂「病癒」雖然是喜事,但想想一個正常人為什麼要裝病。

  理由就很值得推敲了,肯定不會是一時好玩。

  敬王爺欣喜,但隱隱又有點不安,樂哥兒說話有條有理有憑有據,兒子跟這個鄉下人,他當然相信兒子,可一旦相信兒子,那就代表一件事情:王妃蓄意誣陷老三媳婦。

  為什麼?

  真的是「然後你再把她弄死嗎?好讓我永遠無後?你就高興了」這樣嗎?

  敬王妃斂去笑容,但卻還是十分鎮定,「樂哥兒好了?母妃真高興,母妃知道你對白蘇芳鍾情,不過二度嫁人生子乃是失德,怎麼好連這等大事都替她瞞?去年夏天哪,讓母妃想想,你不是嫌熱跑去北邊了嗎?而目母妃親自盤問過這人,他可是知道蘇芳的大小事情,不是丈夫,哪會如此清楚。」

  阿風見狀,想著那五十兩,連忙說:「咱知道的,芳姐兒,最愛吃肉,不喜歡吃青菜,不會刺繡,但生水煮飯卻很快。」

  齊行樂懶得理他,要人把他帶下去,直接看著敬王妃,「兒子確實經過牛南村,而且時間也的確是去年夏天,兒子有個證人可以證明。」

  「哦?是誰?」

  「是皇上。」

  敬王妃笑了出來,「皇上?」

  以為抬出皇上她就會怕了,她才不信,就算這賊賤的真跑去牛南村那個鄉下地方,皇上也不可能替他作證。

  「是,父王,兒子從十二歲開始便替皇伯父擔任欽差走天下,去哪裡,是皇伯父指派的,回來也得向皇伯父報告,兒子去年六月是否經過牛南村,皇伯父可以替我證明,至於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我想父王跟母妃應該都是清楚的。」

  齊行樂說到這邊,沒在這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他想,父王應該很明白,皇上不可能替他作假,而自己也的確能多過目不忘。

  「至於這帕子,母妃雖然讓唐嬤嬤鋪了賈皇后賜下的宮中織物,但兒子熟悉母妃做事方式,自己又換過了,我換的是江南錦織白綾,兒子想請父王把這盒子即刻送入宮中,請賈皇后下旨讓尚服局打開相驗,看這帕子到底是兒子房中交上去的江南錦織白綾,還是其他的東西。」

  敬王妃拳頭握得死緊,這賊賤的居然換過帕子?

  她拿給唐嬤嬤造假的帕子是宮中織物,怎麼辦,尚服局的人一看材質便會知道不對,王爺要是知道她故意換了元帕好陷害白蘇芳,就算兩人二十餘年一直恩愛,一定也會生氣的。

  敬王爺卻是沒管其他,對他來說只有一件事情最重要:兒子好了。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另一個問題,為什麼?

  「樂哥兒,今日雖然有糟心事,但什麼都比不上你好了,父王為了你擔心了十幾年,作夢都夢到你病好,今天真像夢,真像夢。」

  齊行樂看到父親眼中隱含淚水,忍不住眼眶也紅了,「是兒子不孝。」

  「你不是好了,你是不裝了,皇上派你當欽差,皇上都知道你沒病,我卻不知道,小子,你要給我一個好理由。」

  於是齊行樂便開始說起,自已怎麼到齊若雨的房中玩,怎麼聽到敬王妃的狠心跟咒罵,如何從弦斷落馬後知道孫玉琴想取他性命,為了保護母親跟妹妹,他又怎麼樣的跟皇上商量,皇上如何給八歲的他出裝病的主意。

  喬姨娘知道兒子是為了保住自己跟女兒這才裝病裝傻,當場掩面痛哭,都是她太沒用了,保護不了兒子,還拖累了他的人生,他小時候明明很聰明的,還曾跟她說過,皇上很喜歡樂哥兒,為了王府好,他想把世子之位傳給他。

  齊若雨從沒看過自己的三哥如此正常,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敬王妃幾次想打斷,都被敬王爺阻止了。

        朝堂關係他當然清楚,王妃的父親是鎮國大將軍,幾個兄弟叔伯都是武將,東瑞國邊境不安,皇上當然只能委屈侄子,而不是去懲罰這個王妃,打孫家的臉。

  如果自己當時就知道指使斷弦之人就是王妃,會休了她嗎?

  不會,因為樂哥兒只是受到驚嚇,沒有受傷,家和萬事興,最多也就是罵罵她,再讓她抄幾卷經書。

  逼得樂哥兒八歲開始裝傻的不是別人,就是他這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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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0 00:14: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被迫裝傻的真相

  白蘇芳喝了口茶水,摸了摸肚子——自從知道在孩子後,她就很喜歡在自己肚子上摸來摸去。

  有孕真的很神奇,她以為齊行樂只是回來看看,馬上又要出門,沒想到他這次回來已經十幾天了,也沒有要出門的跡象,她總感覺他是要留下來陪她的。

  被重視的感覺真好。

  這陣子兩人的關係大幅躍進,原本只想把對方當成人生小夥伴,但現在她覺得那是她孩子的爹,他們不只是夥伴了,而是家人,而且她有把握這絕對不是她單方面臭美,因為她能感覺到齊行樂態度的轉變,他對她也不一樣了,剛成親那陣子,都是她扮命找話,可現在他也會主動搭話。

  他都二十一歲了,想必很希望能有個孩子,而自己不但孝順了喬姨娘,還能替他完成心願,他當然會對自己另眼相看啦,嘿。

  「郡王妃,唐嬤嬤來了。」湖雲道。

  「請她進來。」

  唐嬤嬤一身杏黃色秋襖,笑咪咪的提著一個食盒進來,「老奴見過郡王妃,這是王妃交代廚房做的點心,栗仁奶糕,還請你嚐嚐。」

  她說著打開食盒蓋子,拿出青花紋白底瓷盤,兩小塊白色的奶糕嵌著黃色的碎栗子,上面點綴了一顆紅色枸杞,看起來十分誘人。

  白蘇芳拿起一塊便吃,奶香栗香一下在口中散出來,味道真是好得不得了,忍不住便把剩下那塊也吃了,「替我謝謝母妃。」

  唐嬤嬤見狀笑說:「是,老奴告退。」

  唐嬤嬤走後,白蘇芳打了一個飽嗝,唐嬤嬤來之前,她剛喝完一碗桂花粥,又是兩塊甜點下肚,還真有點撐。

  呃,隔,嘔——白蘇芳吐了。

  湖柳嚇了一跳,連忙過去輕輕拍撫她的背,見她好些了,趕緊拿苗太醫開的茶水給她漱口。

  湖雲道:「郡王妃,奴婢去請苗太醫過府瞧瞧可好?」

  白蘇芳搖搖手,「不用,就吃太多而已。」

  「可是您的身子現在可是有小主子的,輕忽不得。」

  「那萬一苗太醫問我怎麼吐了,我難不成還跟他說吃太多嗎,這樣多丟人。」白蘇芳是現代人,自問懷孕後處處小心,現在這只不過吃多吐了,真不用請太醫,太醫院到王府的路可不短呢,萬一苗太醫嘴巴不緊說了出去,她以後就不用見人了。

  「可是……」

  「不用可是了,快點收拾。」

  幾個丫頭給她換衣服的換衣服,擦地的擦地,沒人注意到齊行樂進來,還是他哇了一聲,眾人才紛紛行禮。

  他後頭跟著一個約五十歲的嬤嬤,一進屋立刻皺眉。

  齊行樂見狀,大聲呼叱,「下去,下去,本郡王要跟王妃說悄悄話。」

  丫頭不敢違拗,只放下收拾到一半的地板,躬身退了出去。

  白蘇芳剛剛換衣服,見有外人在,便行了禮,「妾身見過郡王。」

  那嬤嬤把格扇關上,回頭屈膝,「奴婢見過郡王妃,敢問郡王妃剛吃了什麼?」

  白蘇芳莫名其妙,見行樂跟她點點頭,這便老實回答,「吃了一碗桂花粥,兩塊栗仁奶糕。」

  「可吐乾淨了?」

  「乾淨了。」現在肚子空得很。

  就見那嬤嬤也不怕髒,蹲在地上便用手指沾了她吐出來的東西,撥撥弄弄,放到鼻間聞聞,然後才拿出手帕把手擦乾淨。

  「回郡王,這栗仁奶糕的栗子泡過紅花桃仁水,幸得郡王妃已經吐了出來,看樣吃進去也沒多久,應該沒大礙。」

  齊行樂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白蘇芳抓到話尾,「紅花桃仁水,那是什麼?」

  那嬤嬤回答,「紅花,桃仁,是活血化瘀之用,只不過有孕的女子吃了,容易小產。」

  白蘇芳很難形容當下的感覺,腦口很熱,但背很涼,內心有無數問號,有人想弄掉她的孩子?

  為什麼?

  她進到這府中一向低調,沒跟任何人起爭執,對待下人也和善,現在居然有人在甜點裡加了活血化瘀的東西?栗子蒸泡都得要不少時間,這中間多少人進出過廚房,怎麼查?

  是她礙著別人了嗎?

  有人想成為郡王妃,可是這位置卻被她奪走了?所以心有不甘,不想看到她順利生下孩子?可是這鳶飛院一個通房姨娘都沒有,誰會嫉妒她?

  不是,不是她,是齊行樂,齊行樂就算成了這樣,還是擋了別人的路,所以那個人要讓他無後。

  想到那個紅花桃仁水,白蘇芳只覺得站都站不穩,行樂連忙把她扶坐到美人榻上,一個眼神,那嬤嬤出去了,就站在門囗守著。

  過了一陣子,白蘇芳這才回過神,看到齊行樂,突然來氣,一把揪住他,「這是針對你對不對?」

  齊行樂臉上藏不住的怒氣,但聽到她這樣問,眼神一瞬間過愧疚,「是。」

  「你到底為什麼要裝傻,你得跟我說清楚,不然我一個人呆呆的在這大宅,都不知道要防誰?今天是運氣好,我剛好吃多了這才吐出來,可萬一我沒喝那碗粥,現在那個什麼紅花桃仁水就慢慢進入我的身體了,我可能連孩子是怎麼沒的都不知道。」

  「我給你請來姚嬤嬤,她是宮中出來的,是葛淑妃身邊的能人,葛淑妃兩次懷孕都是靠她才順利生產——」

  「你以為給我一個嬤嬤就好了嗎?」白蘇芳打斷他,後怕讓她氣得全身發抖,「我禁起任何萬一,齊行樂,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我現在是一個母親,我想保護我們的孩子,這孩子不是我個人的,是我們的!」

  齊行樂在她對面小几坐了下來,拳頭握得死,指節泛白。

  白蘇芳只是惡狠狠的瞪著他,關係到她的孩子,她絕對不會退讓,她要知道一切,才能知道誰是這大宅的鬼,即便做不到回擊,但至少要知道防範,這紅花桃仁水只能出現這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不願意講?沒關係,她會逼他講的。

  她早覺得這敬王府很噁心了,妻妾和睦?呸!

  半晌,行樂才開口,「這事情,連我父王都不知道。」

  好,願意開口是好事,她可以等。

  「從我有印象以來,孫玉琴就一直對我們母子很好。」

  白蘇芳知道,孫玉琴是敬王妃的本名,所以他裝傻跟敬王妃有關。

  「你看過她怎麼對待若瑤跟若雨,她以前也是這樣對待我跟二哥,我是庶子,可我從來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從小到大,二哥有的我都有,下人只要對我露出輕賤的意思,馬上會被趕出府,她對我母親也很好,允許她自己養兒子,我是在母親的小跨院長大的,母親因為這樣非常感謝她,總是教導我要好好敬兄長,孝順嫡母,我雖然自詡聰明,可是能讀的也只有四書五經,讀不懂人心。」

  「因為二哥身體不好,讀書也不行,所以父王對我十分偏愛,我小時候不懂事,還因為這樣得意洋洋,父王還沒立世子,皇伯父已經先封我為安定郡王,一個月有四五天會隨著父王進宮,跟著皇子們騎馬射箭,讀詩書,你大概很難想像當時府中的氣氛,人人吹捧我跟母親,有些人甚至會在跨院給母親行大禮,對母親比對孫玉琴還恭敬。」

  講到這裡,白蘇芳稍微能懂了。

  敬王妃應該很恨吧,自己的兒子病弱不善讀書,這庶子卻是身強體健,又聰敏萬分,王爺沒立齊余為世子,皇上先封齊行樂為郡王,對敬王妃來說是大大的打臉,這等於明明白白告訴大家,她教子不善。

  況且這東瑞國也沒有一定要立嫡子的規矩,如果庶子優秀出眾,嫡子蠢鈍不堪,讓庶子掌家也不會有人反對。

  一身兩爵也不是沒有過,若敬王爺真的立安定郡王齊行樂為世子,那他將來就會有兩個兒子可以繼承爵位。

  「我十歲時母親又懷孕了,來年生下若雨,母親有點失落,不過我很喜歡這個小妹妹,有一次要上射箭課時,老師讓下人來傳話,他身子不舒服,今日不上課了,我提早回院子,這便去若雨的房間,奶娘剛好不在,我拿布老虎逗若雨玩,那縫在布老虎眼睛處的珠子卻突然掉下來,滾進床下,我便爬了進去,撿到後想出來,卻聽得孫玉琴跟奶娘的聲音,我怕弄髒衣服被罵,乾脆不出聲,就這樣伏在床底。」

  齊行樂頓了頓,「我記得很清楚,她坐在床沿邊,先是問奶娘「雨姐兒身體可好,吃得可多」,等奶娘回說了「雨姐兒身體好,吃多拉多,長得很快」,孫玉琴卻道「怎麼那賤人生出來的賤貨都這般健康,我的余哥兒跟瑤姐兒卻是三天一病,五天一痛,老天真是不開眼」,我在床底下,只覺得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話,一向慈祥有加的母妃居然這樣說我們?我一時想衝出去問她為什麼這樣講,又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白蘇芳替他難過,當時他才八歲。

  一個八歲的孩子突然發現嫡母的真面目,除了僵住,還能做什麼?不要說是個孩子,就算是個大人,也會很難面對。

  想想,如果牛南村對她很好的盛掌櫃跟盛大娘在背後叫她賤蹄子,她一定會三天都沒法上工,何況是當年的他。

  「她說,這樣下去只怕王爺會把世子之位傳給齊行樂那賊賤的,不行,我過幾天要回家去跟爹說,讓爹催促著眾大人上書,我東瑞國應該重嫡輕庶,王公爵位更該以嫡子為先,我爹可是堂堂鎮國大將軍,我是將軍府的小姐,我明明有生嫡子,結果世子之位卻讓一個賤貨生的賊賤的拿去了,這樣我以後那還有臉見人。」

  「這太過分了,就算你是庶子,那也是敬王爺的兒子,她一口一個……」白蘇芳實在說不出「賊賤」兩不字,「也不怕口業造太多報應在自己身上。」

  齊行樂繼續說:「過一陣子,鎮國大將軍真的聯合幾個大臣上書,說我朝應該重嫡庶規矩,嫡庶規矩立起來,家裡才和諧,沒想到被皇上罵了頓,說他正事不幹,其他的管太寬。」  

  「再後來有次我騎馬射箭,那張十斤的弓我已經用很久了,沒想到那日拉開,弓還沒拉滿,弦卻斷了,斷弦打到我的臉,我整個人從馬上摔落,雖然沒有大礙,父王還是很生氣,下令徹查,這便查出有人把弦的一段磨細了些,細弦禁不起大力拉拽,就在這時候,替我整理弓箭的小廝一頭撞死,他家人說他幾日才拿—千兩回家,說是主子賞的,要用那些錢給父親治病。」

  所以有人買通那小廝想讓他墜馬,是誰也不用問了,王府恨他的只有一個人,「你在若雨房中聽到的那些話,怎不跟你父王說?」

  只要敬王爺知道敬王妃的真面目,那到底是誰買通整理弓箭的小廝斷磨弦,這就很好判斷了。

  敬王爺雖然與敬王妃恩愛,但老婆拿兒子的命來玩,總不可能裝死吧?

  面對她的問題,齊行樂露出一絲苦笑,「如果我跟父王說,父王雖然會懲罰孫玉琴,但因為我無恙,所以不可能廢妃,最多也就是禁足幾個月,然後呢,她解禁了之後會當成沒事嗎?不會,既然臉都撕破了,也沒什麼好顧忌的,我的母親跟妹妹的好日子就結束了,我總不能為了出一口氣而讓母親妹妹受委屈。」

  白蘇芳默然,一個主母要整姨娘跟庶女,有一千種方法。

  孫玉琴可以要喬姨娘從起床梳頭開始伺候,梳洗更衣,佈早飯,然後按摩捶背,佈中飯,然後按摩捶背,服侍沐浴,佈晚飯,主母上床了,終於能睡了?不,在腳踏上睡,晚上主母要是想上廁所還是喝茶,也得起來伺候,等於二十四小時都不能休息,就算是敬王爺也不能說什麼,因為這些都是姨娘的本份。

  至於齊若雨更簡單了,讓她不斷抄寫佛經跟女誡就成了,抄佛經送給太嬪,那是孝順,抄女誡修養自己那是自省,就算庶女抄得手斷,也不能有怨言,因為這些都是正當管教,放眼京城,誰家庶女不抄經。

  齊若雨要說親了?說個門當戶對又品行不好的少爺,門當戶對可以跟敬王爺交代,品行不好可以讓齊若雨受罪,然後喬姨娘也難過。

  對,撕破臉就是這樣,如果敬王爺因為齊行樂而懲罰孫玉琴,孫玉琴會用接下來的時間懲罰喬姨娘跟齊若雨,然後就是比比看誰活得久,喬姨娘要忍到孫玉琴死,才能過上像人的日子。

  白蘇芳難過起來,一個八歲的孩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卻為了母親跟妹妹忍下來,有人想要他的命,他能怎麼辦,只能讓對方打消念頭,那就是毀掉自己。

  「皇伯父一向很疼我,於是我趁著有次父王帶我進宮,偷偷塞了紙條給皇伯父,皇伯父果然把父王支開。我把一切都跟皇伯父說了,皇伯父給我想了這辦法,當時我會發熱不退,也是太醫用藥的關係,我其實很清醒,就是身體熱,要改變總得有個過程才像,所以我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皇上怎麼不直接下旨讓王爺跟孫氏和離,那不是省事得多?」想到王府有個兩面人就不舒服,想想她的嫡母趙氏真是可愛多了,表裡如一。

  齊行樂搖了搖頭,「不能那樣,孫玉琴可是鎮國大將軍唯一的女兒,皇上如果這麼做了,無異是打大將軍的臉,我們跟西瑤邊境始終不和平,每隔幾年就會有戰事,還要孫家軍出力鎮守,皇上不可能為了我一個人就犧牲邊境安寧,我只好裝傻讓孫玉琴卸下心防,那可是最快的方式了。」

  白蘇芳沉默,那時他幾歲,八歲!

  她是很不容易了,從小就在上品客棧當丫頭,吃了好多苦,但比起來好像他更不容易,八歲就開始演戲。

  她只是身體苦,他是心裡苦,家裡居然是個豺狼窩,這是要怎麼過啊。

  齊行樂繼續說:「我成了這樣之後,世子之位自然沒什麼好說,父王立了二哥為世子,其中孫玉琴雖然幾次試探,但都被我躲過了,後來她真的相信我是病了——皇伯父給了我對牌,讓我十二歲以後可以進宮找他,我熬了四年,不容易等到十二歲,為了入宮,考慮了不少法子,後來想與其偷偷摸摸,不如大張旗鼓,便叫了一個絲竹樂團,再叫上幾個說書人吃喝,這樣一路進宮。」

  白蘇芳想起剛回白家時,讓王嬤嬤跟她講齊行樂的事情。

  王嬤嬤是這樣形容的,「自己組了樂班,整天跟在他身邊伺候,上街必定大呼小叫讓閒人讓開,只要一出門,那樂聲就響過幾條大街,還會自己進宮呢。」

  當時還覺得很荒謬,現在想來原來是各種有苦說不出。

  她現在對行樂有種說不出的憐惜,很想把他抱在懷裡揉揉,然後跟他說,不要覺得孤單,以後我會陪著你。

  「皇伯父給我看了幾封信,又給我一個令牌,他讓我當欽差去替他走天下,調查大臣們說的是否屬實,我開始慢慢不住在王府,剛開始只是一兩天不回來,後來五六天不回,然後我就到隔壁的永州去了。」

  「永州是個好地方,就是州官太貪,河道除了朝廷扣稅,他居然還強迫船隻捐善款,那些善款只有十分之一用來建設善粥棚,其他都被他私吞了,商人敢怒不敢言,我回京後便直接入宮跟皇伯父報告,皇伯父便拔了他的官。」

  白蘇芳腦子閃過一些什麼東西,「你就是這幾年替皇上走天下的欽差?」

  她在上品客棧聽來往的客人說過,皇上這幾年大力整肅地方官員,拔掉不少貪官,地方百姓好過很多,據說有個秘密欽差,他四處走天下,成為皇上的眼睛。

  都說因為貪官被拔除,百姓生活安定,因此皇上在民間聲望很好,境內也太平。

  欽差啊,之前還跟她說是做生意,她就說嘛,哪有生意人身上銅臭味這麼淡,他一副皇家清高樣,哪像生意人,原來是個專業欽差然後兼職生意人。

  知道他的苦衷,雖然替他不好受,但現在可不是同情的時候,孫玉琴想要她的孩子死,她必須要他想出方法應對,不然她會自己嚇出病。

  白蘇芳拉起齊行樂的手,「我知道今天的事情你也不願意,可我還是要一個說法,我總不能這樣戰戰兢兢幾個月,如果要早晚擔心孩子的安危,不用孫玉琴出手,我自己就會先病倒的。」

  「我會給你交代的,這幾天讓姚嬤嬤跟著你,她沒看過的東西都別吃,你也不用太擔心,姚嬤嬤在後宮那樣危險的地方都替葛淑妃保住了兩胎,孫玉琴厲害,也不會比賈皇后更厲害。」

*             *             *

  數日後,正雅院。

  白蘇芳慶幸自己不是真的十八歲,而是兩世為人,不然她都不知道晨昏定省時要怎麼面對敬王妃。

  雖然真想衝上去抽她兩個耳光,但表面還是溫文的屈膝,「見過母妃。」

  王妃笑吟吟,一臉心情暢快的樣子,白蘇芳心想,唐嬤嬤一定跟她說了,親眼看著郡王妃把栗仁奶糕吃得乾淨,很好,就讓她誤會吧,現在是敵在明,自己在暗,還能防上一防。

  幾個女人在廳裡閒聊,白蘇芳見著敬王妃的笑便十分來氣,心想,以為只有你會演戲嗎?

  我也會!於是她悄悄握緊拳頭,言笑是晏晏的和敬王妃說著話。

  沒多久,宋嬤嬤進來,「回王妃,世子妃,德高師太已經幫二少爺看過了。」

  王妃一下坐直身體,眼神中有著企盼,「快請。」

  金氏也是同樣迫切。

  白蘇芳知道齊步這陣子吃睡都不太好,一直在吃藥,這幾天甚至連早上都不來正雅院了,但德高師太是什麼?

  一聽就很像神棍的名字。

  就見一個肥胖的老尼姑進來,「貧尼德高見過諸位。」

  白蘇芳心想,這肯定不是真的尼姑,她在廟中見過真的清修之人,那是一臉的溢然正氣,哪像這個,獐頭鼠目,賊頭賊腦。

  金氏最是心急,「德高師太,我兒子是怎麼了?」

  德高念了一聲佛,「二少爺是夢魘了。」

  「夢魘?」

  「是,有髒東西進來,二少爺八字輕,這便被嚇著,才會茶飯不思,夜不成眠,日漸消瘦。」

  敬王妃身子微微前傾,顯得十分關心,「那可怎辦?」

  「貧尼誦了經,那髒東西現在已經不在了。」

  金氏摀著胸口,「那就好,多謝德高師太。」

  「不過這也是治標不治本,下次再有髒東西,恐怕二少爺又要夢魘。」

  金氏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一臉焦急的握住德高的手,「師太可要救我,那孩子是我的命根子,千萬不能有事。」

  「世子妃放心,方法是有的,只不過不知道世子妃願意與否。」

  「只要能救我的孩子,我怎麼都是願意的。」

  「便是把二少過繼給一對福澤深厚的夫妻,讓他們來庇蔭二少爺平安長大。」

  白蘇芳吃驚,這德高師太真的是神棍啊,小孩子只不過是幾天睡不好,可能中暑,可能裝病撒嬌,可能是苦夏體質,還未轉好,怎麼就讓人家把子給別人,金氏膝下雖然有兩個兒子,但在古代來說,兩個只是保險名額,真的也不算多,再者步哥兒才幾歲,他肯定聽不懂這道理,小孩子會以為是爹娘不要自己了。

  金氏一怔,「那是讓我把兒子給人嗎?」

  德高點頭,「是。」

  金氏望向王妃,一臉無助,「母妃,媳婦……」

  王妃沉吟。

  半晌,王妃終於開口,「老二媳婦,我知道你捨不得步哥兒,可是我們為人母親,總是要把孩子放在第一,你跟世子既然無法庇蔭步哥兒,那就給他找一對新父母,步哥兒能平安長大最重要,在這個前提下,什麼都可以妥協,可懂?」

  金氏神色一暗,「是,媳婦知道怎麼做了。」

  繼而轉向德高一揖,「還請師太指點。」

  就見德高師太一臉莫測高深的笑,「新的爹娘,八字要各六兩重以上,生肖嘛,最好要有屬虎,屬龍,屬馬這三種,八字重,生肖精神,這樣髒東西不敢輕易靠近,二少爺便能不再夢魘,平安長大。」

  金氏皺眉,「這生肖還好打聽,可這八字幾兩除了家人知道,總不能敲鑼打鼓著找人哪。」

  德高師太雙堂合十,「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世子妃慢慢打聽便是。」

  白蘇芳聽到這邊覺得奇怪,這麼巧,她屬虎,行樂屬龍,下聘時兩人合過八字,齊行樂七兩足,是金龍命,她有六兩九,也沒差多少,那媒婆說在女子中這算很罕見了,姑娘命很厚。

  就見唐嬤嬤一拍額頭,「大喜啊,王妃。」

  敬王妃怒目,「本王妃現在為了步哥兒在惱,你這死奴才跟我說大喜,你等會將出來的話如果不是喜事就等著挨板子。」

  「老奴不敢造次,可德高師太說的人,老奴知道哪裡有。」

  王妃跟金氏一下子來了精神,同時開口,「快說!」

  「便是安定郡王跟郡王妃。」

  白蘇芳只覺得整個大廳的目光一下集中在自己身上,突然間懂了,這是一場戲,演給她看的。

  對嘛,步哥兒不舒服,金氏大可說要照顧兒子不來盡孝請安,講一聲就好,王妃是她的嫡親婆婆,當然兒子重要,哪會在意她一天不來正雅院,可金氏偏偏來了,賞月閣沒主人,那個神棍婆婆便可以理所當然大放厥詞,說給誰聽呢,給她白蘇芳聽的。

  兄弟之間過繼個兒子,在古代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但現在王妃跟金氏是想把步哥兒塞入她的膝下,變成她的兒子,她是正妻,她的兒子就會是嫡子了。

  養一個孩子沒什麼,但問題是真養了步哥兒,這以後的安定郡王爵位就會是步哥兒的了——除非嫡長蠢鈍或者病弱,不然東瑞國通常還是會把家傳給嫡長。

  雖然東瑞國制是若是沒生兒子,那爵位朝廷便會收回,但凡事總有例外,齊行樂是皇上寵愛的侄子,若他真的生不出兒子,皇上想來也不會太絕情的硬要收回爵位。

  這齣戲的目的很簡單,王妃跟金氏連想要安定郡王的爵位,日後齊進是王爺,齊步是郡王,金氏兩個孩子都有爵位,都有榮華富貴。

  想得美,郡王爵位是她兒子的,誰也別想搶!

  就見唐嬤嬤一臉喜氣,「老奴若沒記錯,郡王屬龍,郡王妃屬虎,郡王七兩重,郡王妃六兩九,這可不剛好符合德高師太說的人嗎,況且養在王府中,也只不過換個院子罷了,王妃跟世子妃還是能天天見到二少爺,又能保住二少爺的命,又不用骨肉分離,可真是兩全其美。」

  他媽的兩全其美!白蘇芳暗罵。

  王妃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了,是這樣沒錯,我剛剛太驚慌,居然沒想起來,還真虧你這老東西,待會來我房中領賞。」

  「老奴貪財,謝過王妃。」

  王妃接著看向白蘇芳,「老三媳婦,剛剛德高師太的話你也聽到了吧,便只是收個孩子,鳶飛院應該不差那一口飯,就當是同情同情你二嫂的為母之心,你無論如何也得救步哥兒一命。」

  「是啊,弟妹,你得救救我。」金氏一下拉住她的手,一臉懇切,「我跟你二哥都是命薄之人,無法護佑自己兒子,這才想借你跟三弟的福氣,好讓他不再夢魘,平安長大,咱們都是一家人,弟妹千萬不能見死不救。」

  現在就是逼她交出爵位,不然她就是見死不救,這對婆媳真的很可惡,敬王爺真瞎了眼,怎麼就這麼喜歡敬王妃呢。

  白蘇芳忍住打金氏一巴掌的衝動,靜說道:「嫂嫂的意思是,只要夫妻命重都六兩,便能給步哥兒擋災積福是嗎?」

  「是是是。」金氏連連點頭,「剛才德高師太這樣說,弟妹你也親耳聽見了,我不是貪心郡王爵位,我只貪兒子的命。」

  「不管是誰,只要生肖跟命重對就行,是嗎?」

  「是這樣的沒錯,弟妹,嫂嫂也是沒辦法才求你,你也是要當母親的人了,應該明白我。」

  是啊,很明白,當了母親為了孩子無所畏懼。

     就像她昨天揪住齊行樂的領子,逼他把事情都說出來一樣,為了孩子,母親什麼都能做,也什麼都肯做。

  只要演一齣戲,就能替步哥兒爭來郡王之位,太划算了。

  白蘇芳朗聲,「湖雲,你過來跪下。」

  湖雲一下便跪在白蘇芳面前。

  「我現在收你為姨娘,從此你就是雲姨娘。」

  廳上眾人錯愣,這湖雲都二十五六了吧,聽說是不想出嫁,所以一直在白老夫人身邊服侍,白蘇芳回京城後,白老夫人愛惜這孫女,才把自己的得力丫頭遣了過去,白蘇芳怎麼突然收了這老丫頭當姨娘?

  湖柳反應很快,馬上端了茶水過來,湖雲給白蘇芳敬茶,磕頭,起來時湖柳笑說:「奴婢恭喜雲姨娘。」

  白蘇芳褪下一個鐲子給湖雲戴上,「從此以後你就是郡王的妾室,也是我們一房的人,可懂?」

  湖雲躬身,「奴婢懂。」

  白蘇芳很滿意,看來白老夫人說把自己的好丫頭都給了她,這話不假,湖雲肯定明白她要做什麼。

  白蘇芳笑著說:「母妃,嫂子,我回京時祖母愛惜我,給我挑了四個丫頭,這四個丫頭命格都好,尤其湖雲,是六兩命,她又屬馬,也符合德高師太說的生肖,就讓她收了步哥兒,這樣步哥兒就有一個七兩屬龍爹,六兩屬馬姨娘,肯定護佑得他好好的,嫂嫂放心,雲姨娘一向耐性十足,一定會是個好母親。」

  敬王妃一時失神,杯子掉落地上,金氏更是睜大眼睛,十分錯愣。

  怎麼會這樣,原本想逼得她收了步哥當嫡子,就不用步哥兒拼將來了,沒想到她居然有個六兩重的丫頭,生肖還屬馬。

  步哥兒若是給一個姨娘當兒子,那不就是庶子了嗎?郡王庶子,那還不如繼續當她金寶珠的兒子。

  都是母妃,她早覺得這主意不妥,也太貪心,可偏偏母妃一直跟她說沒問題,很簡單,只要成了,步哥將來就是安定郡王,她真是豬油蒙了心,現在把自己的孩子拱手讓給一個丫頭姨娘。

  白蘇芳見王妃似乎想說什麼,趕搶先開口,「剛才可是嫂子親口說的,只要步哥兒平安就好,現在弟妹想出這兩全其美的方法,嫂子可別不願意,除非,嫂子打一始就是奔著郡王爵位去的,嫂子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吧?」

  金氏慘白了臉,可剛才話說得太滿,現在騎虎難下,只能否認到底,「當、當然不是。」

  「那就好,雲姨娘,等一下你就跟著世子妃回賞月閣,把步哥兒帶過來鳶飛院。」

  「是。」

*             *             *

  據說那天晚上齊余回到王府,把金氏大罵了一頓,還讓她跪在前庭,跪得全府皆知,跪得她臉面皆無,隔天齊余才帶著金氏到鳶飛院想接回齊步。

  白蘇芳當然沒再挖苦了,把孩子還了回去,金氏貪婪,但齊余是個好人。

  是,他是有個壞母親,但沒妨礙他當個好哥哥。

  也不知道是齊余跟王妃說了,還是齊行樂用了什麼手段,總之,風浪總算暫時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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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郡王府有喜

  白蘇芳照著鏡子心想,可以。

  紅緞金絲掐紋禮服,上面有葡萄圖案,象徵多子多孫,配上整套翡翠頭面,綠色象徵開技散葉,長輩看到她這麼懂事,肯定開心。

  王府的早飯是清粥碗,六個素菜,分別是桂花辣醬芥,紅燒玉筍,糖漬薑片,芙蓉豆腐,菠菜花菇,醋蓮藕片。

  為啥吃素呢,因為蕭太嬪吃早齋,為了顯示孝順傳家,整個王府早餐是不准有肉的,包括下人都被迫吃素。

  齊行樂跟她一起吃了早飯,這便走了,她要一個人去敬茶,柳嬤嬤一臉心疼,姜嬤嬤卻是毫不意外。

  她是上了玉牒的郡王妃,府中當然有轎子,王妃跟郡王妃用的,很淡的一種黃色,簾子繡著喜雀迎春,白蘇芳很開心,轎子好,轎子妙,轎子呱呱叫,雖然是早晨,但太陽還是很大,她好不容易才白回來一點,才不想曬黑。

  她在心裡把愛黛兒的成名曲唱了第三遍的時候,轎子停了。

  「請郡王妃下轎。」

  簾子從外面撤開,白蘇芳下了轎子,這前庭她也不陌生,在這裡齊行樂丟了趙氏三個雪球,然後她在這裡認出他。

  真是世事多變化,怎麼也沒想到兩人有一天會成為夫妻,別的不說,床單還滾得挺和諧,怎麼說呢,他也不像沒碰過女人,但好拚命啊,她都想跟他說「身體要緊」了……慢著,這麼嚴肅的場合她是在亂想什麼,正經點。

  大廳的格扇大開,白蘇芳跨過門坎,居中而坐一對錦衣夫妻,是見過一次的敬王爺,跟見過三次的敬王妃。

  元帕昨晚已經收走了,想必兩人是高興的,但齊行樂一早出門,肯定也有人報告了,王爺臉上就寫著恨鐵不成鋼。

  蒲團已經放好,白蘇芳往前走了幾步,在王爺前面跪下,端起茶盤高過頂,「媳婦給父王請安。」

  敬王爺不是很愉快的臉總算透出些許緩和,「你乖。」

  旁邊的丫頭便捧過一個大匣子,嬤嬤連忙接過。

  「謝父王。」然後她起身,在王妃面前那個蒲團跪下,「兒媳婦給母妃請安。」

  王妃照例笑吟吟接過來,「快點起來。」

  白蘇芳起身,王妃身邊的嬤嬤也捧過個大匣子,王嬤嬤接下。

  王妃笑著說:「我們王府人少,對你也沒什麼特別要求,樂哥兒性子與人不同,你能陪著讓他開心就好,喬姨娘那裡常去也無妨,我不計較那些小事情,便是只有一點,我們這敬王府一向以和睦著稱,你可得跟嫂嫂好好相處。」

  「是,媳婦一定跟世子妃好相處。」

  「下人若是欺你或者不聽話,儘管來正雅院說,樂哥兒就算身體不好,那也是安定郡王,你是堂堂郡王妃,上了玉牒的人,可要拿出主子的態度,別讓那些奴大欺主的傢伙給制住了。」

  「謝謝母妃。」

  就見敬王爺在旁邊一臉笑意,傳說敬王爺鍾情敬王妃果然不假,年紀都一把了,還能露出那種表情。

  雖然自己不喜歡敬王妃,但也不得不說,這番話已經十分大方,沒什麼好抱怨了,說穿了,不過個庶子媳婦,她不管都可以的。

  接下來便由嬤嬤指引,——見過其他人。

  世子齊余,世子妃金氏,金氏膝下有兩個男孩,齊進,齊步,沒有庶子女,白蘇芳有聽說,齊余的身體沒有很好,或許是因為這樣,並沒有多納妻妾,看這世子妃,眉舒眼展,一點都不像受過宅鬥洗禮。

  一家四口現在住在賞月閣,是個一進小院子,齊余命格單薄,雖然是世子,不管吃住行,都只是一般富戶待遇,不敢給他太好的東西,怕折了壽,這點從他的名字叫做「余」就知道。

  接來是小姑子齊若瑤,這是敬王妃所出嫡女,今年十五歲,住清芬院,已經訂親,要嫁給鎮國大將軍的嫡孫,算起來是她的表哥。

  齊若瑤長得很像敬王爺,一看就是父女,一般的大方國字臉,這齊余卻像母親,長得秀氣文雅。

  然後就是喬姨娘所出的齊若雨了,小姑娘知道這是自己的親嫂子,很是熱情,拉著她的手一直說「什麼時候嫂子得空了,來我的清越院玩。」

  白蘇芳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小姑娘,自己的手還粗著,小姑娘也沒露出嚇到的樣子。

  ——與眾人見過,送上柳嬤嬤代繡的帕子跟鞋面,這禮就算完成了。

  敬王爺還有事,交代幾句便走,滿廳女人,齊余也待不住,說要回院子讀書,金氏當然帶著孩子跟著丈夫走。

  敬王妃問起兩個女兒新的琴譜可會了,兩人都沒學會,在母親的眼光下,回院子練習去了。

  大廳便只剩下敬王妃跟白蘇芳。

  敬王妃喝了口茶,「老三媳婦,這裡就只有我們婆媳,講話嘛也能直接一些,樂哥兒雖然病了,但王爺他還是有很深的企望,昨日元帕送來,我也終於能鬆了一口氣,身體沒壞就好,等孩子生出來,日子就會好起來的,你可得快些懷上,我們府裡的風水不錯,女人都是進府半年內就有,多去佛堂燒燒香,佛相便會佑你,你二嫂也是天天去的,三年抱兩,王爺跟世子都很開心,你也得加油,最好也來個三年抱兩,讓王府熱鬧熱鬧。」

  「是,媳婦知道了,以後一定天天去。」

  三年抱兩?金氏這麼猛的嗎?都不用休息,懷得這麼密集太累了,不過若讓丈夫娶姨娘,那女人真寧願自己生了。

  其實王妃是個好王妃,就是因為太好了,不符合人性,才總覺得她奇怪,齊行樂若有一天「病好」肯定也會收姨娘,到時候她才懶得管庶子庶女呢,銀子給下去,讓他們的母親自己張羅。

  「說白了,這府裡現在有我,將來有世子妃,你沒有太多事情需要忙碌,只有一點,一定要生孩子,安定郡王是襲三世,我的意思你懂嗎?」

  「媳婦懂。」

  東瑞國制,若是沒生兒子,那爵位朝廷會收回,不可能讓人收個侄子當兒子繼續繁榮家業,朝廷沒那麼多銀子。

  朝廷財務吃緊,皇上對安定郡王是真的很疼愛了,真不知道他小時候聰明成什麼樣子,讓皇上五歲就封爵,嗯,不對啊,他又不是小時候聰明而已,現在也很聰明,都已經隔幾個月,她的樣貌也大不相同,居然可以認出她,太厲害了。

  她認出他,是因為感謝他,常常想起他,加上他旁邊還有個雀斑臉跟小新眉,有加強記憶效果,如果當天他只有自己一個,自己恐怕是很難認出來的……

  「老二媳婦生進哥兒跟步哥兒的時候都有得到鋪子,你若能生兒子,也會有,王府的好東西不少,你多生就能多拿。」

  白蘇芳連忙躬身,「媳婦不敢,傳宗接代乃是媳婦的本份,不敢以此拿賞。」

  敬王妃微微一笑,挺好的,她不喜歡蠢蛋,白蘇芳還算有點腦子。

  後院哪會有真的和睦,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這白蘇芳看來還算安份,安份就好,她這輩子最討厭人不安份。

  於是她微笑,「好了,你也應該累了,回去小睡一下,樂哥兒白天常常不在,但吃晚飯就會回來,你多多跟他相處就知道,他雖然需要人哄,但不難伺候,我們王府家大業大,也不需要你們夫妻張羅生計,好好過日子就行。」

  「是,母妃。」

  齊行樂果然吃晚飯的時間就回來了,照例很招搖,一路絲竹奏樂,一路有人大喊「郡王回府啦。」

  郡王的分例晚上是八個菜,吃完後,又是一陣激烈的滾床單,齊行樂體力驚人,沐浴完後,白蘇芳都覺臉還熱著。

  明明是古代人,怎麼花樣這麼多……

  想問他哪裡學的,想想又覺得不好意思,便把薄被拉上,睡了。

  隔天早上醒來,齊行樂陪她起吃了早飯,丫頭撤下桌子,他人又走了。

  白蘇芳嫁給他不是因為愛,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失落的,看看時間差不多,便到正雅院去伺候王妃,王妃規矩不多,通常只會說個半個時辰就放大家散了,白蘇芳便陪著喬姨娘回她住的小跨院,她不善刺繡,喬姨娘剛好有一雙巧手,一個教,一個學,打發時間倒也挺快的。

  她聽了好多齊行樂小時候的故事,不到一歲就能講很多話,兩歲背書,三歲啟蒙開始學寫字,過目不忘,四書五經一本也沒落,重點是能融會貫通不是死讀書,那時王府常宴客,齊行樂的聰敏機智給王爺掙了好大的面子,真是聰明得孔融都要讓三分,五歲的孩子居然能跟狀元爺聊天呢。

  喬姨娘對過去的事情記得很清楚,一件一件都能說,因為太聰明,西席已經教不來,五歲就進宮跟著皇子們一起讀書,手太小,王爺還特意給他訂做小毛筆,不過別看他人小,寫出來的大字可是力透紙背……

  白蘇芳陪著喬姨娘說著過往,心想稍能理解為什麼皇帝會對齊行樂這樣偏愛,如果蘇鄞生出一個超能小孩,自己也會偏心的。

*             *             *

  處暑過,白露來,轉眼到了秋分。

  夏花凋謝,秋花待放。

  八月中的天氣總算涼爽了些,不再動不動就出汗,加上鳶飛院只有她,日子真過得很舒服——是的,齊行樂只有成親後十天在家,後來又出門了。

  人們見怪不怪,但看她的神色難免有情,喲,才成親十幾天呢,郡王就跑了,郡王妃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喔……

  她一方面覺得鬆了一口氣,他不在,她過得比較輕鬆,一方面又想,不對啊,她得趕緊懷孕耶,他不在她一個人怎麼生?

  穿越到這個東瑞國十八年,她已經非常入境隨俗了,別人如何,她也如何,這樣才能保命,她前陣子才聽說有個大齡女子做起刺繡生意,生意非常好,還請了二十幾個繡娘幫手,家裡一直要她成親,她不肯,後來娘家人就說她瘋了,把她關了起來,然後把她的繡坊給賣了,直到她願意嫁人,這才宣佈她病好。

  看,想跟別人不一樣,就會被當成是異類,下場會很慘,她才不要,她要隨波逐流,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白蘇芳咬了一口丫頭送上的菊花酥,心想,這王府的廚娘就是好,酥而不油,菊香清甜,漸層的淡黃色看了就有食慾,配著茶品,真是秋天午後的小確幸,大概也只有皇宮跟王府有這種享受了。

  無聊到不行,要不要她也叫個戲班子進來唱歌給她聽,反正人家只會說是郡王帶壞她,不會說她規矩差的……

  「郡王妃。」鳶飛院的丫頭立春進來,「苗太醫來了。」

  白蘇芳知道,上了玉牒的身分就不是普通人,男子每月一診,女子兩月一診,反正也就是把把脈,開開補藥,大家走個過場而已。

  柳嬤嬤趕說:「快請。」

  苗太醫進來,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先生,頭髮花白,精神飽滿,帶著一個年輕醫女跟小藥童,三人一起跟她行禮。

  白蘇芳在美人榻的小几旁坐下,藥童已經放腕枕,醫女給她的手腕蓋上絲帕,苗太醫這便診了起來。

  就見苗太醫按了按她的腕,然後又換了位置,接著站起來露出笑容,雙手一拱,「恭喜郡王妃,陰搏陽別,是喜脈。」

  白蘇芳張大嘴巴,苗太醫說什麼她都不意外,但就是這個,她真的超意外,算算齊行樂待在王府也沒幾天啊,居然就成功送娃,效率會不會太好,但若問苗太醫是不是診錯了,好像很沒禮貌,太醫院診王府女眷,肯定是派出婦科專家的大夫,這喜脈算是婦科基本,又怎麼會診錯。

  柳嬤嬤一臉笑容,「苗太醫,這、這是真的嗎?我的……我們郡王妃真有了?」她太過高興,駝背好像都直了幾分。

  苗太醫笑了,「自然是,這喜脈最簡單不過,老夫在太醫院四十年,不會診錯的。」

  幾個丫頭都跪了下來,齊聲說:「奴婢恭喜郡王妃。」

  人人都是真心高興,郡王妃有喜可是大事,蕭太嬪跟敬王妃肯定會有賞的,最少也是一兩銀子的賞賜,怎麼能不開心。

  白蘇芳還在驚訝,有了?

  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裡面有個小小孩?她要當娘了?她是很想當娘很想要孩子,可沒想到這麼順利,簡直像是在遊戲中開了外掛一樣,也才過門多久啊。

  說來,也是自己有問題,王嬤嬤雖然有提醒她上個月癸水沒來,但大家都以為是新媳婦緊張,畢竟安定郡王才在家待了十天左右,哪有人運氣這麼好……

  苗太醫笑著說:「郡王妃的身子底雖好,但氣不穩,不宜太補,老夫開些溫補方,一天服用一服,十天後再來回診。」

  王嬤嬤笑容滿面,「是,那勞煩苗太醫了,郡王妃可還有什麼需要注意?」

  「天氣漸涼,這時候最易感染風寒,早晚注意保暖,不宜過度勞動,但可以到園子裡散散步,至於三餐吃什麼嘛,我明天會派醫女送十天份的菜單過來,郡王妃以後就照著我開的菜單吃。」

  「苗太醫,王府都跟著蕭太嬪早上吃素,這菜單……」

  「好,我理解的。」

  「辛苦苗太醫了。」

  柳嬤嬤抹了抹眼淚,她真是太高興了,芳姐兒苦命了這麼多年,嫁的又是個不知道憐惜人的傻子,現在有了孩子,日子肯定好過很多,不然這深宅大院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實在是太可憐了。 

        苗太醫開了藥方,姜嬤嬤早準備好一個大金元寶奉上,連帶那醫女跟小藥童都給了一錠金子。

  白蘇芳直到這時候才稍微回過神,內心有種喜悅慢慢散開,有孩子了,跟她血脈相連的孩子,娘知道了一定很高興,「勞順姜嬤嬤去妙語堂跟蕭太嬪報喜,王嬤嬤跟王妃報喜,然後去小跨院跟喬姨娘說一聲,柳嬤嬤,你替我回白家一趟,跟祖母還有我娘說我有喜了。」

  三個嬤嬤躬身說是。

  蕭太嬪身邊的槿嬤嬤來得最快,說蕭太嬪很高興,白蘇芳得到了一個匣子,槿嬤嬤離去後她才打開,居然是五間鋪子的地契跟賬本,另外還有一本蕭太嬪手抄佛經,好像是藥師如來方面的經文,護佑的是平安健康,白蘇芳心想,這齊行樂真不知道要裝到何時,蕭太嬪這經文肯定是替他抄寫的,知道他有后後,轉送給他的孩子。

  王妃身邊的唐嬤嬤也來了,也說王妃很高興,開了庫房給她兩支百年大參,另外給了一座茶園跟一匣子金元寶,吩咐她好好養身體,萬事聽苗太醫的話,接著宣佈鳶飛院的人這個月都多拿一個月的例銀。

  然後喬姨娘是自己跑來的,滿臉喜色,「聽說郡王妃懷孕了?」

  白蘇芳含笑,「是。」

  喬姨娘眼眶一紅,念了聲佛,「真是佛祖保佑。」

  白蘇芳心想,蕭太嬪都日日念經了,這喬姨娘恐怕也沒少念,齊行樂不知道有什麼苦衷,害得兩位至親這樣難過。

  「喬姨娘。」白蘇芳拉著她坐下,親手給她倒了熱茶,「姨娘也知道我女紅差,大人的帕子鞋面都會掉針,何況小孩子的東西那樣小,我真做不來,請姨娘有空時幫我做幾件孩子的衣服跟鞋子可好?」

  喬姨娘連忙點頭,「那當然好。」她求之不得。

  郡王妃懷的可是安定郡王的孩子,名字能上玉碟的,若是男孩,就是世子,身分尊貴,自己居然能給他親手做衣服,真是太好了,等一下她就要跟王妃請求出門,她要親自去布莊給未來的小世子挑布,綿紗衣、手套、襪子都得做起來,還有包娃娃用的布巾,她也要親手縫製。

  真是太高興,太高興,太高興了,自從樂哥兒落水後,她沒這樣高興過,她以前總擔心樂哥兒這樣,晚年怎麼辦,現在可好,他不但娶妻,還有兒子,她就算死,那也是瞑目了,只要她的樂哥兒有後就好。

  喬姨娘直到快晚飯時間這才依依不捨的回正雅院的小跨院,白蘇芳雖然覺得兩人一起吃晚餐不要緊,但按照規矩,姨娘不能上桌吃飯,她如果留喬姨娘,說不定會害喬姨娘落下話柄,只能讓喬姨娘回去了。

  柳嬤嬤直到亥正這才回來,說自己是在晚飯時間到白家的,白老夫人聽了大喜,讓她帶話要白蘇芳好好保重,一定要生出個胖兒子。

  柳氏自然很高興,問得十分仔細,苗太醫說了什麼話都想知道,柳嬤嬤——回答,然後到廚房匆匆吃了點東西,這便又坐車回來。

  晚上白蘇芳躺在床上,心想,孩子,寶寶,娃兒,她要當娘啦。

  真開心!

  女人真神奇,就算她不愛齊行樂,但她現在依然十分開心,而且已經開始想到小孩子的啟蒙問題,她現在非常想要一套巧連智。

  原本她還擔心自己生不出來的,畢竟青春期操勞過度,又只吃甘薯青菜跟客人吃剩的剩菜,十幾歲的身體長期營養不良,但眾所周知,健康是一切的基礎,沒想到她基礎不好,運氣倒是很好,拜託老天讓她一舉得男。

  不是她重男輕女,而是東瑞國重男輕女。

  當她生出一個世子,就不會有人一直盯著她的肚子,問她打算什麼時候再生等等,她可以好好的養育寶寶,等孩子三四歲了,再次懷孕,可萬一她生的是女兒,從蕭太嬪開始的每一個人都不會管她的身體恢復與否,只會一直問她準備什麼時候再懷,還是要個兒子才是正經,好像她的肚皮不需要休息一樣。

  老天爺啊,為了讓大家都好過一點,請給我一個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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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0 00:13: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熱熱鬧鬧成親了

  安定郡王要娶文瀾縣主不是小事,準備的時間又不長,一月說親,六月就要過門,於是不管是王府還是赤馬候府,這幾個月都忙得不可開交。

  侯府這邊還好,只要準備嫁妝就行,王府那邊卻是急著要把齊行樂住的鳶飛院重新裝修,大雪天的不好動工,直到雪化了後,五十幾個工人分成兩班,十二個時辰都在敲打,一定要趕在六月中前整修完畢。

  皇上知道侄子要大婚,也很高興,讓賈皇后開庫房選了不少傢具送過來,大床,小撮,小几,書桌,多寶格,無一不精緻,有皇上送的傢具,王府更不敢掉以輕心了,大管家是一天看兩次,就連王爺王妃也是三天兩頭過來瞧,這漏窗的位置正不正,這涼亮的飛簷夠不夠華麗等等。

  敬王爺還帶著王妃到赤馬候府喝了春酒,當然,世子齊余、世子妃金氏,金氏膝下的兩個兒子以及齊行樂都來了。

  這對於最後一世富貴的候府來說,簡直是一劑強心針,整個府裡喜氣洋洋,就連年紀一把的白老夫人看起來都健步如飛。

  白蘇鄞還在閉門苦讀,並不知道今日貴客上門,白雅十六,已經訂親,白家除了這兩人之外,全部出席,包括白璁那個才剛會走路的兒子。

  齊行樂照例十分不受控,一下折桃花,一下挖濕土,華貴的郡王服飾馬上一身泥巴,但兩家人都有默契,哄著就是,吃完年飯,他便吵著要睡,白珅連忙引他到客房去。

  接來品茶時間,就見一個蒙面女子捧著琴出來,白蘇芳正在想這誰啊,家裡沒請琴娘啊,等走近一看,這不是白芯嗎,她好好一個千金小姐不當,跑去扮琴娘做啥?

  就見白芯把琴放在石桌上撫了起來,琴聲悠揚,一曲既畢,眾人鼓起掌來,然後她把面紗拿下,對著眾人的方向微微屈膝。

  趙氏假裝驚訝,「芯姐兒,怎麼是你,這麼頑皮做什麼?」

  白蘇芳心想,再裝,連她這個道行淺的都看出來了是早安排好的,她不信白老夫人跟敬王妃看不出來。

  白芯卻是一臉羞澀,她今年已經十六,也該說親了,她想入高門當大戶奶奶,可是她只是赤馬候的侄女,而且這赤馬侯府已經是最後一世,要嫁真正的大戶是很困難的,但門戶低的她又不想要,她是候府千金,年輕貌美,應該嫁得好,例如當齊余的側妃就很不錯。

  雖然是側妃,但過門只要受寵,那金氏都得讓她三分。  

  就像大伯父吧,娶了大伯娘,卻偏愛姨娘,連帶偏愛符姨娘生的白玒,過年時間總也只抱著白玒的兒子玩,誰能拿他怎麼樣,那是大伯父沒爵位可以傳了,要是有,那肯定是給二堂哥白玒,而不是給大伯娘嫡出的白璁。

  齊余對自己肯定有意思,一整個午宴都偷看她好幾次了,看,現在一臉不敢置信,眼睛睜得那麼大,一定是沒想過有千金小姐琴藝如此出眾吧。

  就見金氏微微一笑,「原來是白家小姐。」

  「是。」

  「琴藝可真好。」

  「世子妃謬讚。」

  金氏轉向王妃,「母妃,我們過幾天要宴請章大人跟劉大人,不如就請白小姐過來替我們彈琴吧,媳婦瞧著,竟然比花娘子那幾個琴娘手法還熟練呢。」

  白芯一怔,一下漲紅了臉,「世子妃怎好如此說,我又不是琴娘。」

  金氏似笑非笑,「你不是琴娘,那穿著琴娘的衣服做什麼?」

  這種想勾引齊余的小賤人她看多了,用來用去都是那幾招,也沒點新意,王府哪有這麼好進,彈琴?琴娘才需要用琴藝謀生,王府的女人可不用。

  敬王妃見狀,連忙打圓場,「老二媳婦,別開玩笑了,白家小姐是侯門閨女,沒有母親陪同,怎麼自便出門。」

  白老夫人見王妃幫腔開口,連忙使眼色,身邊的卓嬤嬤趕緊把白芯請下去。

  然後大家繼續喝茶,賞景,聊著轉暖的天氣,說起春獵的蘇芳心想,大戶人家這點真的很強,剛剛齊行樂把桂花魚翅打翻,淋了一桌子裝沒看見,現在白芯鬧這一回,她下去,又裝沒事。

  兩邊各有一個不受控的,誰都不吃虧。

  到了申時,王爺說差不多了,白家眾人馬上全部站起來送客。

  齊行樂出來時,臉上還有枕頭印子。

  白蘇芳心想,你還睡得真香啊,連印子都睡出來了。

  那天白老夫人大致上還是高興的,晚上把白蘇芳叫進松鶴堂,給她數嫁妝:藥材,珍玩,古董,布匹,總三十六抬,另外給了她一座茶園,一座棉田,十間鋪子,三千兩現銀,交代她一定要跟王爺王妃打好關係,也要好好孝順蕭太嬪,最重要的是趕緊生兒子,而且一生就要跟王府要求立郡王世子。

  對下人好一點,銀子不夠就回家說,盡量拉攏人心,以便將來作主兒子的親事,一定要讓她兒子娶白璁或者白玒的女兒。

  白蘇芳只覺得滿頭黑線,她是覺得人自私是當然的,但不要這麼明顯,白老夫人只差沒跟她說「你一定要犧牲自己,照亮白家,我不在乎你過得幸不幸福,但我的孫兒必須過得幸福。」不能關心她一下嗎?做做樣子也好啊!

  她就這樣很無奈的回到自己房間,卻發現母親正在房中等她,心裡馬上高興起來,撲了上去,「娘。」

  柳氏笑著點點她的鼻子,「淘氣。」

  成為平妻後,趙氏無權約束她,柳氏常常會在下午過來跟著柳嬤嬤一起幫她繡嫁衣,白蘇芳喜歡看她們在窗下繡龍鳳的樣子,陽光中,側臉上滿滿的慈愛。

  柳氏原還是無法接受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呆子,但見女兒心平氣和,也不好說什麼了,心想,在牛南村十年,家裡吃的都是甘薯青菜跟客人的剩飯,衣服也是撿鄰居不要的重新裁過,一件裙子好幾個顏色滿滿滿補丁,苦啊,真是苦,如果女兒以後能過得安穩,三餐溫飽,不用自己操勞,好像也沒那麼壞。

  安定郡王只是孩子心性,但至少不打人,聽說大房的大小姐在去家天天挨打,四小姐白織又連生兩女,很被夫家嫌棄,日子也不好過,芳姐兒若是嫁給郡王,這些都不會發生,即便沒孩子,錯的也不會是她。

  雖然丈夫無法靠,但大樹底下好乘涼,身在敬王府,自然有王爺王妃作主,就算王爺王妃走了,哥哥齊余還在,總會照拂這個生病的弟弟,芳姐兒都想得開,娘親說的好,兒孫自有兒孫福,她擔憂只會折損了芳姐兒的福氣,見女兒開心,於是也振作起精神。

  祖孫三人就著嫁衣說了起來,晴和院一時間氣氛融融,笑聲不斷。

*             *             *

  夏至過,小暑到。

  沒幾天呢,大暑也到了,轉眼便是六月二十八,白蘇芳出嫁的日子。

  她就不懂了,婚禮明明在黃昏舉行,一大早把她挖起來做啥,王嬤嬤說要祭祖,新娘子今天是很辛苦的,不能體貼體貼新娘子嗎?

  這些話她當然只能在心裡想,饒是萬分想睡,還是乖乖梳洗,喝了兩杯濃茶,湖雲端上半碗清粥,兩片醋溜黃瓜,看得白蘇芳又想嘆氣,為了預防新娘子跑廁所,乾脆不給吃的,這簡直是虐待。

  畫好妝,梳好頭,穿戴妥當後,這便到了寓暄院。

  柳氏自然早就在廳上等,見到自家丫頭,心想今天就是她大喜之日,一時百感交集。

  白蘇芳過去,笑著握了握母親的手,「娘放心,女兒會好好的。」

  「你若不好,便回家說,母親無論如何會給你想辦法。」

        白蘇芳心中一陣溫暖,「好。」

  母女倆又說了一會話,白珅與白儷兩兄妹一前一後進入大廳。

  白儷見她一身精緻,忍不住說:「五姊姊真好看。」

  剛回白家時五姊姊皮膚還黑,現在過了七八個月,已經白得差不多,在她看來,五姊姊的容貌可不比二姊姊差。

  白蜜也出來了。

  最後當然是趙氏帶著嫡子白管,白管的妻子毛氏,毛氏膝下的鳳姐兒,鵝姐兒,然後是白芯。

  白芯見白蘇芳一臉平心靜氣,就忍不住來氣。

  嫁給一個呆子,她應該要哭泣啊,要抱怨,要跟祖母吵才對,然而她都不,好像自己要嫁的是一般人一樣,雖然母親已經提醒她白蘇芳即將成為郡王妃是皇室中人,不要輕易招惹,但她就是忍不住,「妹妹恭喜五姊姊,從此就要夫唱婦隨了,安定郡王出類拔萃,與眾不同,五姊姊跟夫婿肯定能成為京城第一佳偶。」

  要是任她挖苦,白蘇芳當然就不是白蘇芳了,「妹妹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白芯想了一下,今天又不是她的日子,她能忘了什麼?

  白蘇芳笑笑,「妹妹忘了跟我行禮啊,姊姊可是聖上欽封的文瀾縣主,妹妹理當要跟我行禮的。」

  白芯嘴一扁,「母親,您聽五姊姊說這什麼話!」

  白蘇芳裝出一副剛剛想起來的樣子,「我東瑞國先論朝王,才論父子,說來母親……」

  她話雖然沒說完,但大家都聽明白了,趙氏也該跟她這個文瀾縣主行禮。

  趙氏一臉尷尬,連忙對女兒使眼色,「芯姐兒,還不快些跟你縣主姊姊問安。」

  白芯雖然不甘願,也只能屈膝行禮,「見過文瀾縣主。」

  趙氏怕白蘇芳端著縣主的身分,這白珅,白儷,白蜜幾個庶子女還在旁邊呢,她不能在他們面前失了威信,於是趕緊道:「快點都到祠堂去吧,莫讓你們祖母久等。」

  一行人便朝祠堂移動,白老夫人跟大房都已經等在那裡了,不過幸好今天是跟王府結親的好日子,白老夫人對二房的晚到並沒有不高興,見到白蘇芳還和藹的問昨天睡得好不好,白蘇芳含笑說好。

  祭祖是大事,姨娘的身分沒資格見祖先,於是兩房都只有正妻進了祠堂,比較特別的就是柳氏了,她不是正妻,但平妻也是可以進祠堂拿香的。

  由白老夫人領頭,一大群人拿香祭拜,白老夫人也許是高興,口中默念了許久,這才睜開眼睛,吩咐兒子媳婦、孫子孫媳婦都去大廳招呼今天上門恭喜的客人,小姐們回自己房間,白蘇芳也是,白老夫人展現難得的慈愛,讓她再睡一下。

  白蘇芳心想,這真是好主意,王嬤嬤已經給了她完整的古人婚禮教學,新娘子會很辛苦,她還是睡一覺吧,反正中午也只會有半碗粥,吃了更餓,乾脆不要吃。

  她回到晴和院,撥下珠釵,換過衣服,鞋子一脫,這便往床上倒,天氣熱,湖允在旁邊給她搧扇子,她覺得很舒服,一下就睡了。

  夢境很跳躍,一下夢到牛南村初見,一下又夢見行樂跟她說,自己不用再裝了,可以跟她當一般夫妻,她問他有什麼苦衷,他嘴巴動了,可自己卻聽不見,實在太好奇,讓他講大聲點,他口形是更明顯了,但還是聽不見哪……

  「小姐,該起來沐浴了。」

  白蘇芳睜開眼睛,還很懵,「什麼?」

  湖雲笑說:「柚子葉水已經準備好了,小姐沐浴完,這便可以開始梳妝準備。」

  白蘇芳揉著眼睛,迷迷糊糊進入澡間,一聞到清新的柚子水香味,馬上睜開眼睛,嗷,柚子葉曬乾熬水居然這麼香,等進了敬王府,天天用柚子水洗澡。

  湖柳跟漱石拿著布巾在她身上用力的擦來擦去,直到加了兩次熱水,王嬤嬤點頭,這才扶她起來。

  擦乾後穿上簡單的衣衫,屋子裡一堆人。

  柳氏嘴巴向上彎著,但眼睛有點紅,高興,但又捨不得,覺得女兒嫁給傻子委屈了,可又想,女兒一向聰明,也許能活出一條沒人想得到的康莊路。

  白蘇芳過去拉著母親的手,「今日女兒大喜,進入高門,母親要高興才是。」

  「是,娘高興著呢。」

  「女兒肯定會好好過日子,母親的叮嚀,女兒也不會忘,母親放心,今日就看女兒美美的出嫁便行。」

  見女兒懂事,柳氏眼眶一紅,笑著說:「你乖。」

  一屋子丫頭嬤嬤,白儷跟白密也來湊熱鬧,還有一個陌生胖婦人,滿臉堆笑,正想問是誰,想起來了,這是她的全福太太,戶部賴大人的妻子賴夫人,賴夫人父母在,公婆在,夫妻恩愛,兄友弟恭,兒女雙全,放在古今中外都是美滿人生,古代婚禮要全福太太幫忙,大概是沾喜氣的意思。

  賴夫人拿起沾了油的木梳,替她梳起頭髮,開始念了起來,「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永結連理,五梳和順翁娌,六梳福臨家地,七梳吉逢禍避,八梳一本萬利,九梳樂膳百味,十梳百無禁忌。」

  然後王嬤嬤接手,替她梳了個繁複的髮髻,接著便是化妝。

  一層一層的,她都不認識自己了。

  最後則是穿嫁衣,內裡是絲,外表是綢,上面是外婆跟母親一針一線繡出的龍鳳呈祥,點綴以祥雲、喜雀,白蘇芳覺得「不怕」——這是她看過的書上寫的,被愛的孩子會有種不怕的特質,因為心靈有依靠,所以無所畏懼。

  穿著這件嫁衣,她覺得不用怕,她可是被外婆跟母親深深愛著的白蘇芳,她會過得很好的。

  然後白管跟毛氏進來,「王府的迎親隊伍到了。」

  白蘇芳急著問:「馬車還是轎子?」

  拜託,千萬是馬車,侯府到王府太遠了,真要坐轎子,到那邊都快半夜十二點了吧,大家吃個晚飯,鬧個洞房,行個周公之禮,然後洗澡,大概也就天亮了,不用睡就要去奉茶,要認下人,給紅包,熟悉院子等等,下午才能補一下眠,她受不了。

  毛氏笑說:「當然是馬車啦,瞧小姑子緊張的。」

  萬歲!

  「我便是怕太晚,穿著這一身不舒服。」

  毛氏初二回娘家,跟母親講起王府跟侯府這樁婚事,母親便要她跟小姑子打好關係,將來等弟弟要捐官,或許能找敬王爺幫忙,毛家當然自己也能說,但毛家去說怎麼比得上王府媳婦去說,王氏一想對啊,於是從初二開始便對白蘇芳時時示好,她雖然搞不懂這小姑子腦子在想什麼,但也不難討好,姑嫂關係十分和睦。

  外頭起鞭炮的聲音,白珅連忙低下身子,白蘇芳便跳了上去,新娘出門,腳盡量不要沾地。

  候府大,白珅當然不可能真背著她從晴和院走到大門,出了晴和院的垂花門,這便上了馬車,到了侯府正門,這才由他再把她背下來。

  蓋上紅頭巾,只能看得到地面了,但還是可以看到很多腳,聽到一堆聲音,那些聲音毫不掩飾,都說果然是中途回家的小姐,白家絲毫不疼惜,好好的姑娘就這樣嫁給安定郡王,可惜了。

  當然不乏有人羨慕,一個庶女能進王府高門,那以後可是吃香喝辣啦,還能提拔弟弟的前程,怎麼想都很划算,丈夫傻又怎麼了,傻子才好伺候呢,何況又不是天生那樣,等生了孩子就有依靠,這輩子不用愁。

  白蘇芳心想,自己的夫君是正常人,但這秘密又不能說,搞得旁人不是同情她就是笑話她,算了,反正她也不是愛面子的人,牛南村十幾年的生活,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現實,別人怎麼說無所謂,裡子比面子重要,關上門來,兩人能相處就行,她這幾個月常常送點小東西給他,都是跟王嬤嬤學的點心,做好一樣便快馬送過去,王府的回話總是「郡王很喜歡」,也不知道真假,不過至少他沒拒吃就好。

  鞭炮聲中,全福太太拿著繫著紅線的掃帚,將那紅繡金絲的雙頭馬車掃過,又拿熏香熏了一次,再用鏡子裡裡外外照了一遍,眾人鼓掌,白珅才把白蘇芳放在地墊上,丫頭已經放好梯子,王嬤嬤正準備扶她上轎子。

  白蘇芳看著地面,低聲說:「四哥哥,我母親還請四哥哥多多照顧。」

  白珅應允,「那是自然。」

  「我怕母親報喜不報憂,真有什麼事,還請四哥哥傳個口信給我,我雖然即將成親,但我永遠是白家的女兒。」

  「妹妹放心,你過門後就是敬王爺的媳婦,安定郡王的妻子,真有什麼事,看在你的份上,祖母也不會為難二娘的。」

  白蘇芳心想也是,略微放心,這便上了馬車。

  四周響起一串鞭炮聲,車子往前移動,然後聽到潑水的聲音。

  赤馬候府她也只住了八個月,最有感情的就是母親,蘇鄞,還有外婆,然後跟白珅白儷感情也好,對其他人真的就是一般般,表面上過得去就行。  

  即便是自己的爹感覺也是一般般,比起父女,更像親戚,可是朝夕相處了八個月,現在離開,居然也有點捨不得,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想念,但她真的開始回想起盡孝的時候,初一十五全家一起吃飯的時候,就連想起白芯,都覺得她可愛了幾分。

  原來她沒自己想像的那硬心腸,原來,她比自己想像的更喜歡白家。

*             *             *

  好累。

  捧著紅蘋果坐在大紅喜床上,白蘇芳心想,還好她祭祖回晴和居後又睡了五六個小時,不然現在肯定撐不住。

  百子繡被上散著紅棗,桂圓,花生,蓮子,意喻早生貴子,但現在是夏天,她看了只覺得會長螞蟻。

  「五小姐。」柳嬤嬤的聲音傳來,接著她就從紅蓋頭下看到一塊花餅,「先吃點。」

  白蘇芳大喜,「柳嬤嬤怎麼有這個?」

  「老奴剛去小廚房去拿的,慢點吃,小心別噎著,我讓漱石在外面看著,不用怕郡王突然進來。」

  白蘇芳放下蘋果,這便拿過來咬了一口,啊啊啊啊啊,人間美味,她上次吃固體食物還是昨天晚餐,都已經是二十幾個小時前的事情了,今天她只吃了早餐的半粥。

  外婆這個傳統婦女為自己破了規矩,真的是很疼愛自己。

  白蘇芳吃到一半,柳嬤嬤又給她端來一杯茶,一口餅,幾口茶,吃完覺得意猶未盡,柳嬤嬤又塞給她一顆糖果,白蘇芳放進嘴巴裡,甜。

  她的陪嫁不多,就柳嬤嬤、王嬤嬤、湖雲、湖柳、沈流、漱石,另外睛和院那八個粗使丫頭也是帶過來的,白老夫人本來要再給她兩人,她說不用了,人多她不知道怎麼管,沒想到王府這邊知道了也很高興,說這樣正好,因為齊行樂的鳶飛院人本來就只有十個不到,如果白家帶了十四個人又再加兩房,王府好歹也得再加上二十個,人這麼多,怕吵到齊行樂休息。

  「嬤嬤,現在什麼時候了?」

  柳嬤嬤出去看了一下,回來說:「大概是戍正。」

  戌正,那已經是晚上八點了耶,這酒要吃到什麼時候,話說回來,婚禮為什麼要在黃昏舉行啊,不能早一點嗎,一切都提早三四小時,這她好歹能睡上一覺。

  正在心裡嘀咕,外頭傳來一陣絲竹樂聲,有人大喊,「安定郡王來啦」、「安定郡王來啦」,聲音此起彼落。

  白蘇芳覺得有點熟悉,仔細一想,這不就是她剛入京時,在那客棧見到的安定郡王陣仗嗎,一路奏樂,還要有人幫忙嚷嚷……他還真是把人物設定貫徹到底啊。

  格扇砰的一聲被踢開,齊行樂三步並作兩步蹦跳到床邊。

  柳嬤嬤跟王嬤嬤連忙躬身,「老奴見過郡王,恭喜郡王。」

  正想把放著喜枰的盤子捧上,卻沒想到齊行樂一把將紅頭巾掀起,拍手大笑,「新娘子,掀蓋頭,小兔小兔蹦蹦來。」

  柳嬤嬤跟王嬤嬤雖然錯愣,但好歹在侯府後宅也待了三四十年,於是面不改色,「祝郡王與郡王妃,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這時候一個胖嬤嬤進來,「郡王您怎麼走得這樣快,唉呀,蓋頭都掀了,這酒還沒喝,還好,還好。」

  她是鳶飛院的管事嬤嬤,誰也沒想到等了一晚沒等到人,去了趟茅房,郡王居然就在這時候回了,也真太不巧。

  匆匆忙忙倒好酒,笑吟吟的說:「請郡王跟郡王妃過來喝合巹酒。」

  「不喝不喝,通通出去,出去。」齊行樂跳起來趕人,「這是我的洞房花燭夜,通通給郡王出去。」

  姜嬤嬤苦著臉,「郡王,王妃讓老奴在這裡幫忙了,晚一點還得拿元帕過去。」

  原來敬王妃知道這庶子不懂事,怕萬一新娘子又害羞,不好圓房,於是讓姜嬤嬤在床邊指導,這也沒什麼,多的是大戶人家的丫頭嬤嬤幫著主子人家盡興。

  白蘇芳一聽,眼睛瞪得老大,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她會因為尷尬過度而昏厥的,本來就已經夠不好意思的了,還有個人在旁邊看,她、她真沒辦法。

  於是連忙揪住齊行樂的領子,用眼睛示意:這個不行,絕對不行。

  齊行樂眼神有著一閃而逝的錯愣,大概是沒想過這種吩咐。

  白蘇芳繼續用眼睛說話:讓這嬤嬤出去。

  齊行樂回:你別太明顯,小心被看出破綻。

  接著他跳起來,拿起喜秤往姜嬤嬤頭上一敲,「敲元寶,元寶掉,掉滿地,銀照耀,姜嬤嬤你怎麼不掉元寶?」

  姜嬤嬤苦著臉,「老奴不會掉。」

  「不會掉元寶還待我屋子裡,出去出去,再不出去本郡王打得你屁股開花。」

  這柳嬤嬤跟王嬤嬤也很為難,郡王這樣能行嗎?

  雖然請來專門的嬤嬤教過五小姐了,可郡王不太懂人事,這萬一不順利可怎麼辦才好,大喜之日,總得把元帕交出去呵。

  就見安定郡王開始鬧起脾氣,白蘇芳小聲說:「三位嬤嬤都出去吧,郡王這邊我再慢慢哄就好。」

  柳嬤嬤還在猶豫,「可是郡王妃……」

  「柳嬤嬤不用擔心,我有辦法的。」

  三個嬤嬤你看我,我看你,終於由王嬤嬤帶頭,「那老奴出去了,就在門口等著,郡王妃要是要人幫忙,喊聲便是。」

  「好。」

  見到郡王妃沉穩的笑容,三人這才告退。

  白蘇芳的肩膀這時候才一輕的鬆下,這以後就得開啟演戲模式啦,早知道當年大學就參加話劇社了。

  就見齊行樂開始解自己的衣服,白蘇芳突然有點緊張。

  對啦,他是很帥沒錯,身材也一級棒,可是才見過幾次就滾床單,這對她來說還是有點挑戰的。

  但如果跟他說不要,那也不成,因為元帕很重要,一定要在今晚送去給王妃,王妃會寫一封信稱讚白家女兒好教養,送回給白家,到此,婚禮才算真的結,兩家的關係也才正式建立。

  此刻,王妃沒睡,在等帕子,白家的人肯定也沒睡,在等信,簡單來說,他們今天不滾床單,王府跟候府的人都不用睡了。

  想聽一些話,「你放心,我會好好對你」、「以後有我,不用怕」,想當然了,都沒有,他又不是因為喜歡她才娶她,她也不是因為喜歡他才嫁他,他們是合作夥伴,婚姻,只是聯繫彼此的一種關係,滾床單算是關係中的義務之一。

  齊行樂脫得只剩下褲子,白蘇芳心想,好,自己也脫。

  就見齊行樂笑了出來,「你怎麼自己動手了,應該要我來。」

  大抵是怕門外的嬤嬤聽見,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在燭火通明的房間聽起來,十分誘人,白蘇芳只聽得膝蓋一軟。

  「可可可,」連續三個可,「可你沒姨娘,行嗎?」

  「你看不起我?」

  「不是的,我的衣服很難穿,我自己都不會穿,你能解?」

  「當然能,我可是從小聰慧過人,解衣服不過小事一樁。」

  齊行樂果然是小神童,繁複的新娘禮服輕易的除下了,然後是中衣,裡衣。

        也不知道是六月天氣熱,還是白蘇芳自己害羞,覺得整個人臊得不行,好唄,脫了就快上床,這樣站著好尷尬。

  就齊行樂拉起紅色百子繡被一抖,繡被上的棗子,花生,桂圓,蓮子灑了滿地,滾來滾去,白蘇芳心想,這很重要,不然倒下去會被戳到黑青的,這王府的也真缺心眼,四個角落各放一個就好了,放得滿床是想痛死她。

  齊行樂見床乾淨了,把她往繡床一帶。

  雖然不是喜歡的媳婦,但是能生孩子的媳婦,白家的醫娘已經被他收買了,五十兩銀子就乖乖把白蘇芳的癸水日期都交了出來,這幾天剛好是她易受孕的日子,他已經二十一了,母親也已經四十歲,他想快點有孩子,讓母親抱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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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0 00:13: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成為人生小夥伴

  白蘇芳跟安定郡王訂親的消息,一下在京城炸開鍋。

  要說京城過年的熱議榜,肯定是這白家五小姐了,先是在大年夜被封了文瀾縣主,然後又在年初八定了親事。

  王府很急,怕白家反悔,希望越快完婚越好,最好夏天就成親,白家也急,白蘇鄞秋天考試,然後就是殿過,萬一他有幸上貢士榜又進了殿試,家裡有個十八歲的未出嫁姊姊,真會讓他變成笑話的。

  兩邊一拍即合,定了六月二十八的日子,雖然是大暑過後,天氣悶熱,新娘子會比較辛苦,但婚禮都在黃昏舉行,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白老夫人簡直喜出望外,安定郡王的富貴可是有三世,他還有個世子哥哥,可襲五世爵位,他是不正常,但又不是天生的,孩子肯定沒問題,之後讓芳姐兒常常帶孩子回來走動,等孩子十六襲了爵,白家又會多一個郡王親戚了,到時候就從白家適合的女孩子挑選出新的郡王妃,讓這關係一直延續下去。

  至於白忠之跟黃氏、白璁跟宋氏、白玒跟熊氏,三對夫妻的想法也都差不多,差別在於不是挑白家的女孩,而是挑大房的女孩,這未來的郡王妃之位,他們大房要了。

  白玒的生母符姨娘知道後,便去纏著白忠之懇求,芳姐兒的兒媳婦一定要挑白玒的女兒。

  符姨娘哭哭啼啼的泣訴,白璁是嫡長子,什麼都有,老夫人跟大夫人也都偏心他,二十歲生辰得到的禮物是鋪子這種好東西,自己的兒子白玒也是白家的子孫,拿到的卻只有五百兩紅包,真是差太多了,求白忠之一定要讓白玒的女兒當上未來的郡王妃,白玒有個郡王女婿,她就不用煩惱了。

  白忠之就最疼愛符姨娘,被她這麼一哭一求,見她一臉梨花帶雨,骨頭都軟了,當下答應,但要她不準跟別人講。

  符姨娘見大老爺答應,白玒的將來有個保障,馬上破涕為笑,說那是自然。

  大房三對夫妻都瞄準了未來郡王妃的位置,二房照例過得鬆散,什麼都不想。

  趙氏本就討厭庶女,庶女高嫁,當然不行,可是高嫁給一個眾人皆知的呆子貴人,那當然行啊。

  她心想,這柳姨娘也有糟心的時候了吧,去年十月底回到白家,當了姨娘,原先還以為這是老夫人安慰那母子三人才給的名份,沒想到白忠良這該死的居然去了她房間幾次,還會讓她到書房伺候筆墨,真氣死她了,兒在是舉子,女兒又當了有賜田的縣主,那賤人憑什麼運氣這麼好?

  現在可好了,女兒要嫁給安定郡王,就不信她還笑得出來。

  白芯也是十分開心,她超討厭白蘇芳,自從她來白家,感覺祖母都不再那樣重視嫡庶之別了,尤其是大年夜那天她差點就要氣瘋,縣主,憑什麼?

  當然,如果這是憑她願意嫁給一個傻子,那沒問題,自己將來定是會嫁給一個知冷知熱的好丈夫,和和美美,養兒育女,幸福過日子,至於她白蘇芳就哭吧,想要有人溫柔細語的時候,丈夫在拔花,想要有人輕聲安慰的時候,丈夫在流口水,真希望到時候王妃跟世子妃都看她不順眼,處處刁難她,最好王妃日日讓她立規矩,讓她想哭也沒地方哭。

  白儷,白蜜,人微言輕,自然不敢發表意見,但她們都對婚姻有嚮往,希望丈夫高大可以依靠,知道五姊姊要嫁給安定郡王,除了驚訝,也只能祝福,往好的方面想,郡王深受聖恩,又是富貴之家,嫁過去日子不會太差,白珅對白蘇芳有幾分手足之情,知道她的好消息後,去了一趟睛和院,兄妹倆聊了些,吃了些點心果子,然後白珅跟她說如果需要什麼不方便出面,可以來找他,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他一定會儘力,他們雖然沒有從小一起生活,但是同一個爹,同一個姓,這點不會改變。

  白蘇芳心裡很感謝,白家兩個老爺,六個爺,除了自己的親弟弟,只有他這麼跟她開口,白珅自己都是庶子,在趙氏的嚴厲管束下,庶子就算是兒子也有幾分艱難,他能這樣說,是真的把自己當成妹妹來看了。

  白蘇鄞過年只除夕那一天休息了,大年初一又回萬書齋閉門苦讀,門房守得牢,消息可傳不進去。

  然後就是柳姨娘了,她是姨娘,當日大廳大事自然沒她的份,可是談成了,趙氏回到惠暄院,馬上迫不及待跟她分享這個「好消息」,柳姨娘不知道安定郡王是何人物,趙氏當然細細跟她說了,郡王呆傻,蠻不講理,走到哪裡都帶著樂手,在家待不住,芳姐兒如果不跟他江南江北跑,那就只能守活守寡啦。

  柳姨娘一聽,急了,這便往外沖衝——回到白家以來,她一直恪守姨娘規矩,出院子得跟趙氏報告,趙氏通常會允,只不過會派嬤嬤跟著,只要她想去晴和院看芳姐兒,那就會說,「五小姐現在是二夫人的女兒,為了五小姐好,姨娘還是別去看了,免得二夫人知道了心裡有疙瘩,反而對五小姐不好。」

  為了女兒跟兒子,柳姨娘只能忍。至少每天早上去白老夫人那裡盡老時,能讓她看到白蘇芳,看到寶貝女兒越來越好,她心裡也安慰,然後告訴自己,飯要吃,藥要喝,自己也得胖起來才行。

  她很想念白蘇芳跟白蘇鄞,卻礙於規矩再無法與他們說上幾句體己話,但若問她後不後悔回京,她真不後悔,赤馬候府能給兒女更好的將來,這是她在牛南村給不起的,她不後悔——可現在,她後悔了。

  蘇芳怎能嫁給一個那樣的人,為了她這個沒用的母親,蘇芳已經夠委屈了,誰家孩子八歲就上工,蘇芳那麼乖巧,怎麼就不能給她一個美滿的婚姻?如果這是他們來到京城的結果,她寧願回牛南村。

  柳姨娘跑去了睛和院,沒想到卻撲了空,說五小姐去看白老夫人了。

  稍晚,白老夫人便傳話來,芳姐兒是縣主,又即將成為安定郡王妃,生母是姨娘的身分太低,讓白忠良把柳姨娘提為平妻,從此也是二房的夫人。

  柳姨娘在惠暄院聽聞這消息,卻沒有一點高興,她知道,這是蘇芳去跟老夫人求來的。

  平妻哪,好的身分,以後她跟二夫人就是姊妹,平起平坐的關係了,二夫人再也不能罵她管她了,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是她真的高興不起來。

  她不要這個平妻,只想帶蘇鄞蘇芳回牛南村,給蘇芳挑個合適老實的丈夫,她想看蘇芳幸福。

  得知白老夫人的意思,趙氏自然氣得跳腳,但這是婆婆吩咐,也不敢違拗。

*             *             *

        過年期間日日是好日,白忠良這便開了祠堂跟祖宗報告,把柳氏的名字上了族譜,下人把柳氏的東西從二進廂房移到小跨院,白老夫人又派了四個丫頭給她,白府從此沒了柳姨娘,多了一個二房夫人。

  馬車搖搖晃晃往前,錦繡車內坐著趙氏,白蘇芳,白芯,三人的心情都很好。

  王府跟赤馬候府定了親,按照常理,兩邊會開始頻繁走動,讓準新人多見幾次面,這趙氏便是要帶著白蘇芳去拜見敬王妃,白芯知道要進王府,當然要跟。

  趙氏心想,芯姐兒大了,今年已經十六,該多出來走動了,世子齊余現在不過一個正妃金氏,側妃之位不懸著呢,若是芯姐兒入了王妃眼,那不就好事成雙,到時候二房就不只柳氏那個賤人風光,敬王世子側妃的母親可沒比郡王妃的母親差,便也沒拒絕,相反的,還讓她好好打扮,王妃喜歡紅色,便讓她穿戴得喜氣些。

  王府的下人開了側門迎接,王妃的心腹唐嬤嬤自然早在那邊等了,兩邊寒暄了一番,這便朝王妃的住所正雅院過去。

  白蘇芳心想,這王府可真夠大了,府內的客座馬車都走了快二十分鐘才到。

  進了大廳,脫掉披風,又等了一會,王妃這才從內堂走出來,三人連忙行屈膝禮。

  不得不說,王妃真是一個厲害的女人,明明是庶子媳婦的親家,臉上笑容一分不減,親熱得好像是自家媳婦一樣,「白二夫人怎麼現在才來,讓本王妃好等。」

  趙氏連忙解釋,「路上積雪太深了,馬車不好走,王妃見諒。」

  「開玩笑呢,坐。」

  三人依次在椅子上坐下,丫頭奉上熱茶點心。

  王府端出來的東西當然精緻,芝麻卷,雪花酥,杏仁豆腐,百花香糕四甜品,蜜餞葡萄,蜜餞水梨,蜜餞櫻桃,蜜餞香瓜四蜜餞,柑橘泛著油亮的色,蘋果有著甜香,還有應該是南方送上來的葡萄,以及冬梨等四品鮮果,看起來都讓人食慾大動。

  白蘇芳只吃了一個蜜餞櫻桃,其它的都不敢動,別說甜品不行,水果類更加不行,除非她瘋了,因為吃那些真的太沒規矩了,想像一下敬王妃在講話,她在底下喀崩喀崩的咬蘋果,真不像話。

  王妃笑吟吟,「文瀾縣主之前是見過的,這位是?」

  「小女子白芯,是文……」可惡,真不想叫白蘇芳文瀾縣主,但在敬王妃面前又不能失禮,「是文瀾縣主的妹妹。」

  「原來是白家小姐,長得真俊。」

  白芯竊喜,「王妃謬讚了。」

  「幾歲了,訂親了沒?」

  這話白芯可不能自己回,於是趙氏笑著說:「今年十六,還沒訂親,也不知道將來哪家要她。」

  白芯撒嬌,「娘怎麼這麼說。」

  「你平常這麼調皮,還怕娘說。」趙氏拍著女兒的手,「這孩子啊,喜歡琴棋書畫,總是浸淫其中,花在別的項目上的時間就少了,女紅雖然還拿得出手,但這雙面繡總是學不會,真不知道要替她傷多少腦筋。」

  白芯嬌嗔,「娘,那雙面繡本就沒幾個人會,教養嬤嬤說女兒的刺繡可是很好的,還說女兒的琴好,就是放眼京城,那也是數一數二的。」

  敬王妃就在那邊看她們上演母女情深,心想:真蠢。

  今日她們能上王府拜訪,是因為白蘇芳即將成為安定郡王妃,王府才給白家這面子,讓她們投帖上門。

  沒想到蠢蛋母女把主角放一邊,開始自誇自贊,目的她還不清楚嗎,她的兒子余哥兒今年二十一歲了,只有一個正妃,尚無側妃,眼見皇上對敬王爺倚賴日深,誰不想把女兒送進門。

  但也不瞧瞧自己的樣子,若是赤馬候府的嫡女,還能考慮考慮,赤馬候府的侄女,只配給余哥兒當姨娘罷了。

  況且這小姑娘性子咋呼,對姊姊不尊敬,真收入府中也不安生,他們敬王府一向後院和諧,妻妾和睦,可不能出個會鬧雞飛狗跳的人。

  看到白蘇芳被晾著半日也不顯急躁,心裡暗暗讚了一聲,「文瀾縣主可開始繡嫁衣了?」

  「回王妃,我回白家不過幾個月,只學會拿針,還繡不了圖案,這嫁衣是房中的柳嬤嬤給我繡的。」

  王妃點點頭,這樂哥兒說要娶白家的小姊姊時,他們就打聽過了,是剛剛認回來的兒子跟女兒,以前住在梅花府更南邊的鄉下,鄉下農活繁重,不會刺繡也不奇怪。

  「我記得你的生母也是姓柳?」

  「王妃好記性,柳嬤嬤是我娘的母親,我剛回白家,諸多不懂,祖母便派了柳嬤嬤給我作伴。」

  王妃讚道:「老夫人真細心。」

  老傢伙厲害啊,這才是持家之道,給點小恩,無傷大雅,將來總會有好的反饋,可惜這趙氏沒學到她婆婆半分。

  大廳四人說說笑笑,格扇卻突然被推開。

  齊行樂手上拿著一枝梅花闖了進來,頭髮上還有幾片竹葉子,「母親,兒子聽說白家的姊姊來了。」

  他左顧右盼後看到人,一把抓起,喜孜孜的說:「走,我們出去玩,我元宵上街買了個小木偶、可好玩,我教小姊姊怎麼玩,可以點兵,還可扮家家酒。」

  王妃無奈,「樂哥兒,可不能這樣沒規矩,那是你未來的岳母,你未來的姨子,打聲招呼。」

  就見齊行樂走到趙氏前面,用那梅花打了趙氏的頭,「岳母好。」接著用梅花打了白芯的頭,「小姨子好,小姨子真醜,穿著紅吱吱,像變戲法的猴子,哈哈。」

  白芯氣炸,但又不好發作,敬王妃在上面,總不能當王妃的面教訓她兒子,可這股氣又忍不下,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齊行樂見狀,手一鬆,這梅花便掉在青磚地上,「母親,小姨子好嚇人啊,臉黑黑的,是不是病了?請太醫來瞧瞧,不然讓我的樂隊進來奏個幾曲,他們會奏仙樂,小姨子聽到肯定馬上好。」

  王妃臉上笑意不減,內心卻是不快起來,這白芯好大膽子,樂哥兒怎麼說也是郡王,居然敢給郡王臉色看,這是不把敬王府放在眼裡嗎?這趙氏是怎麼教孩子的,一個嫡女怎麼像庶女一樣上不了檯面。

  又見齊行樂還抓著白蘇芳的袖子,於是道:「樂哥兒喜歡見著你,陪他去花園走走可好?順便去看看喬姨娘,她甚少出門,看見你們倆,會很高興的。」

  白蘇芳躬身,「是,那我便先下去了。母親,六妹妹,我晚一點再過來。」

  一出了王妃的正雅院,白蘇芳就覺得自己好多了,大廳燒有地龍,溫暖如春,但她就是覺得待不住。

  笑吟吟的敬王妃總讓她毛骨悚然,王妃太好了,太完美了,可是世界上有哪個女人真的喜歡跟人分享寵愛,還讓他們去看看喬姨娘,這麼大方耶,上回來品茶的時候,她還把嫡女庶女一起叫出來,說起兩女孩的小時候,竟是絲毫不偏心,電視裡都是只有最後的大反派才會在前面這樣善良,為了就是讓人卸下心防。

  趙氏才是正常人,大伯娘那樣已經算聖人,王妃這種等級的,肯定有古怪。

  她覺得不自在,不想待在那。

  齊行樂的出現簡直贊贊贊,白蘇芳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郡王來救我,大恩在上,小女子在心中一拜。」

  齊行樂覺得她的用詞有點荒謬,但他身邊沒這種人,聽她說話莫名也覺得有點放鬆,「王府是我嫡母掌家,將來她讓你好過,你才能好過,可懂?」

  他去大廳,只不過有事情要吩咐她,沒想到她居然跟自己一樣不喜歡王妃,這倒是意外,王妃處處小心,很少有人不喜歡她。

  自己應該是第一個,這白蘇芳可能是第二個。

  「王妃愛面子,是絕對不會對我怎麼樣的。」蘇芳胸有成竹。

  「哦,你不過才見我嫡母三次,便知道她愛面子?」雖然的確是如此沒錯。

  「王妃吩咐我去看喬姨娘呢,這肯定是很愛面子的人才會這樣大方了,我大伯娘從來不阻止庶子女見姨娘,我嫡母就千方百計阻止,我大伯娘很大方,連對二房的孩子都不錯,我嫡母很小器,除了自己親生的,其它都是仇人。」

  「你現在是縣主,說起來,你嫡母還要跟你行禮呢,她還敢給你臉色看?」

  「郡王不曉得,我嫡母就是把無知當勇氣,欺負她我還覺得自己不厚道呢。」白蘇芳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對了,這縣主之位是你給我求來的吧,謝謝郡王,身分很好用,我知道這是郡王的誠意,我也一定會拿出誠意的,郡王放心,我怎麼孝順自己的母親,就會怎麼孝順郡王的母親。」

  齊行樂微笑,沒錯,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娶她最重要的就是替他盡孝,他要她記得,沒想到自己還沒提,她卻先講了,而且就是他想聽的。

  齊行樂心想,這丫頭真不笨,雖然是鄉下地方出來的,但腦子可比很多千金小姐好使得多。

  當然,不是他直接求來的,但也用了點小方法,說要娶小姊姊,然後說那小姊姊出身很低,父王自然會想辦法去抬她身分,意外的是皇上會賞下賜田,還是千兩,這小錢精發財了啊。

  「王妃剛剛問起我嫁衣繡了沒。」

  行樂覺得這問題有點無趣,對,無趣,因為他又不是喜歡她才娶她,他們只是互惠互利的關係,嫁衣,真不在他關心範圍內,但想到她很儘力要跟自己相處,也不忍這點面子都不給,於是反問:「你怎麼回答?」

  「我說我不會。」

  行樂不是在做反應,而是真的笑出來。

  母妃一定很錯愕,沒想到會有這種答案,白蘇芳是個在客棧工作的丫頭,刺繡這種功夫要是三個月能學會,繡娘都不用活的。

  對了,她當初在牛南村給朱貴縫傷口時,拿圓針的樣子也不像常拿,膽子是有的,但手是抖的。

  兩人在花園裡邊走邊說,下人知道這是郡王跟未來的郡王妃,當然遠遠的跟著,省得郡王一個不高興,遭殃的可是自己。

  白蘇芳心想,這王府真大。

  王府的雪掃得很乾凈,小徑都看得到路,不過冬天就是這樣,萬物蕭瑟,除了幾株梅花,也沒什麼其它景色,所以除了霧很大之外,也不會有其他的感想。

  白蘇芳一面前行一面說:「我知道郡王為什麼娶我,但我也覺得我們的關係可以更好一點,你可以把我當成小夥伴啊,人生很長,我們既然要作伴那麼久,就想辦法過得像朋友,不要像陌生人,你回到家,有個朋友在,會很開心,你回到家,有一個陌生人在,你不會不想回家?我不是要求寵愛,但我希望你見到我的時候,能覺得高興。」

  齊行樂愣了愣,內心突然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裝多久,寂寞就有多久,朋友?他也渴望的,但是他沒有。

  他沒有正常的社交,自然不會有正常的朋友,在朱富、朱貴他們幾個人面前,他是主子,不是朋友,他也想要有人一起把酒問青天。

  「我叫白蘇芳,今年十八,是赤馬候府的五小姐,聖上親封的文瀾縣主,喜歡吃甜,不善刺繡,喜歡看書,不會彈琴,我娘姓柳,現在是二房的平妻,我有個親弟弟,正在準備考科舉。」

  「我喜歡吃肉,魚蝦最好,牛羊雞豬也行,甘薯跟青菜在鄉下吃太多,現在不吃了,我每天早上起來,早點是三葷三素,吃完就去祖母那裡盡孝,回到自己的院子,我就會練練字,我不喜寫字,但字太醜,得練,不然以後沒辦法寫信,每天十張大楷十張小楷,八妹妹白儷常過來我這邊,她刺繡很好,我們有時會一起做些簡單的東西,嫁衣是我的親外婆給我繡的,外婆說會繡個龍鳳呈祥給我,府中的人雖然各有心思,但沒有什麼真正的壞人,包括我的嫡母,我覺得她只是比較笨。」

  說完,白蘇芳看著他,眼神熱切。

  齊行樂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感覺,又覺得這沒必要,但內心隱隱又覺得有點新鮮,眼角瞥到人都離得遠,於是清清嗓子,「我叫齊行樂,今年二十一,是敬王府的庶子,聖封的安定郡王,父親是當朝敬王爺,親生母親是喬姨娘,有個同母妹妹若雨,喜歡騎馬,喜歡射箭,還有,喜歡賺錢,我出門在外雖然說是遊歷,其實都是在做生意,我對吃的一般般,菜色不要太差就行了,王府人少,不過你以後還是小心點,除了我母親喬姨娘跟妹妹若雨,誰都別太信得過。」

  「知道了,謝郡王提醒。」

  看,友誼的橋樑這不就搭起了嗎?一來一回,有來有往,他可能自己都沒注意到這點,他已經在提醒她,這是好現象。

  喬姨娘住的院子叫做春凝院。

  白蘇芳心想,這名字不錯,可以想見建園子時花的心力,只不過雖然叫做春凝,這大冬天的自然還是一片銀裝素裹。

  守門嬤嬤見是郡王,其中一個很快進去通報。

  人多了,齊行樂又變成奇怪的樣子,嘴巴開開,眼神渙散,一路大叫大嚷——每看他裝一次,白蘇芳心裡就替他難過一次。

  真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在親生母親面前都得裝,這姨娘看到幼時聰慧的兒子變成這樣,該有多難受,而他看到母親心疼的眼神,內心恐怕也不好過吧。

  一個嬤嬤迎了上來,滿臉堆笑,「老奴見過郡王,見過縣主。」

  齊行樂一邊甩著梅花枝,一邊開口,「包嬤嬤,我要見我娘。」

  「郡王快些進來,外面冷,縣主也請移步。」

  屋內燒有炭盆,比起外頭溫暖許多,兩人解下披風,行樂便朝穿著紫色雲雁襖的美婦走去,「娘,梅花送你。」

  那中年美婦接過,大大的眼睛一彎,嘴角露出笑意,喜孜孜的說:「樂哥兒真孝順,傅嬤嬤,把窗邊那個花瓶裡的劍蘭拿掉,我要裝我們樂哥兒摘的梅花。」

  齊行樂嘴笑嘻嘻。

  白蘇芳知道,這便是姨娘,她未來的親婆婆,於是大步向前,行了一個屈膝禮,「蘇芳見過姨娘。」

        「文瀾縣主千萬別行禮。」喬姨娘連忙扶她起來,「應該是我跟文瀾縣主行禮才是。」

  「您是長輩,兩家婚約又已經定了,哪有長輩跟晚輩行禮的道理。」

  「好孩子,過來,讓我瞧瞧。」

  白蘇芳便任由喬姨娘拉到黑檀木桌邊,姨娘的手真細,然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出正雅院的大廳時太匆忙了,忘了把脫掉的手套拿上,現在握著姨娘白嫩嫩的雙手,這才想起,自己的手實在太粗了,連忙縮回來想藏。

  喬姨娘卻笑著說:「沒關係沒關係,能幹活的姑娘才好。」

  京城的小姐個個心高氣傲,這鄉下出身的姑娘性格樸實,才會好好對待樂哥兒。

  這樂哥兒雖然是這樣子,但還是有人想攀的,幾乎都是想把庶女嫁過來生兒子,等兒子襲爵,再讓他娶嫡兄的女兒,這樣就多了一門皇家關係。

  可是她不想這樣。

  她剛開始很天真,想說總會找到有姑娘真心待自己兒子的,就算門戶低點也沒關係,平民百姓也可以,卻是沒想到連個繡莊丫頭都嫌他,從兒子十三四歲開始找,找到十七八歲,她終於放棄了,好吧,那就收幾個丫頭傳宗接代,自己扶持著兒子等孫子長大便是,卻沒想到這回換樂哥兒不肯了,不是嫌這個臭臉,就是嫌那個不愛笑,嫌完後就轉身出門,然後再回來又是兩三個月之後。

  到現在她已經不抱期望了,王爺說將來把余哥兒的一個庶子過繼樂哥兒名下,這樣就算有後,晚年有人照顧,死後有人祭拜,她想想,行吧,那就這樣,不然怎麼辦呢,樂哥兒這麼拗,他不肯收,誰拿他有辦法。

  沒想到柳暗花明,樂哥兒自己說想娶妻子了,打聽了一下還是赤馬候府的小姐,出身也算還行。

  很快的,包嬤嬤便把那五小姐打聽清楚了,她聽了很滿意,在鄉下能當家的姑娘,在京城一定地可以,過過苦日子的人才會知道,情情愛愛那些算什麼,吃飽穿暖最重要,當郡王妃,未來肯定都不用愁。

  知道今天白二夫人要帶著五小姐過府拜訪,想求王妃讓自己也去正雅院瞧睢未來媳婦,卻又覺得不太好,敬王妃待對她已經夠親切,自己可不能這麼不像話,郡王娶妻,那是王妃這個嫡母的喜事,她這個姨娘不該去湊那個熱鬧,沒想到五小姐居然來了。

  五小姐皮膚有點黑,大概是鄉下曬的,一時還白不回來,這不要緊,反正過個半年一年的總會白回來,最重要的是眼神很明亮,氣質沉穩,她一見就喜歡,樂哥兒真行,給自己挑了這個好媳婦。

  於是姨娘拉了白蘇芳到美人榻邊坐下,細細問她平常喜歡做什麼,喜歡吃什麼,又問了不少牛南村的事情,白蘇芳——回答。

  姨娘看媳婦,那是越看越滿意,這姑娘懂事又堅忍,太適合樂哥兒了,想送點什麼給她,但自己的身分只是姨娘,對方已經是縣主,怎麼樣都不合適,唉,真想送啊,她有幾支內造的釵子,年輕姑娘戴起來肯定好看……

  「娘,您喜不喜歡兒子的媳婦?」齊行樂嘴巴塞滿包嬤嬤給他剝的橘子,一邊問,「她是不是棒棒噠?」

  「喜歡。」喬姨娘拿出手絹,替兒子擦了擦嘴角流下的橘子汁,「樂哥兒,以後可要好好聽媳婦的話,天大地大,媳婦最大,你好好聽媳婦的話,就是孝順,知道嗎?」

  「兒子知道,娘,那您送點東西給她唄,我看他們家那個老妖婆對她沒有很好,頭上一支釵子怎麼夠,要插上五支這才好著。」

  於是當天白蘇芳回到王妃的正雅院,所有人都看到她頭上多了四支釵子,每一支都很精巧,一問之下是安定郡王打開喬姨娘的抽斗給她插上的,於是就算是最注重禮儀規矩的唐嬤嬤也不好說什麼了,跟安定郡王是說不通的,不如不說。

  白蘇芳不得不稱替齊行樂真的厲害,他怎麼看得出喬姨娘想送她東西的?她原本還擔心喬姨娘會因為大失血肉痛,沒想到透過銅鏡反射,竟看到喬姨娘一臉慈母微笑,還指導兒子說:「第二格的抽斗還有,樂哥慢慢選,選好的。」

  這一趟出門雖然坐馬車坐得很累,但她放心了很多,王妃愛面子,愛裝,以後肯定會演個好婆婆,姨娘就真的是真心喜歡她了,成了親以後她去看她,今天沒見到若雨,不過沒關係,以後總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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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20 00:13: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欽此縣主聖旨到

  聖旨到!

  白家四十幾口人頓時飯也不吃了,各自回院落去沐浴更衣,下人們開大門,擺起香案,為迎接聖旨作準備。

  等白家大大小小在前庭聚齊,跪下,內侍這才開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白家有女蘇芳,孝順生母,慈旁幼弟,堪為表率,特封為文瀾縣主,賜金銀,享俸田,欽此,謝恩。」

  白家眾人雖然很懵,但還是趕緊謝恩,不管皇上把富貴給誰,那都是給白家,就是對赤馬候府的眷顧。

  那內侍把聖旨捲起,捧在手上,「文瀾縣主是哪位?」

  白蘇芳剛剛回過神來,聞言,默默起身,心裡又想,縣主?什麼是縣主?但賜金銀,享俸田這她是知道的,皇帝要賞她了,可皇帝怎麼就突然賞她了呢,赤馬候府都最後一世富貴了,皇帝最恨這種富貴幾世的人家,怎麼會突然給她當個縣主?

  內侍笑吟吟的把聖旨高舉,白蘇芳連忙行了禮,然後雙手接過。

  「咱家恭喜文瀾縣主,皇上可有五六年沒給過縣主名號了,上回有賜田的,還是十幾年前給朝陽長公主的女兒呢。」

  白蘇芳雙手舉著聖旨,不敢放下——王嬤嬤雖然教了她很多大戶禮儀,可沒教過她怎麼接聖旨,心想,恭敬點總不會錯的,反正整個京城都知道她是鄉下回來,真有什麼錯笑一笑也就算了,總不會罰她。

  旁邊一個小太監捧著一個盒子,白蘇芳知道那應該就是賜田的地契跟賬本,王嬤嬤連忙伸手接了。

  卓嬤嬤見聖旨易手,忙端過一個盤子走到領頭的內侍面前,上面盛著五隻大大的銀元寶,「您辛苦了,天這麼冷,這給你打點燒酒,暖暖手腳。」

  那內侍也不客氣,一個眼神,旁邊的小太監便替師傅收下。

  白老夫人拄著鳳頭拐杖走到內侍面前,一臉喜色,「請問公公,這皇上怎麼會突然封我們家蘇芳為縣主,還給了賜田?」

  白家已經是最後一世富貴,在這種時候多了一個有賜田的縣主,可是增光不少,以後說起赤馬候府,除了一個候爺,還有一個手握賜田的縣主,當然,最好的意義就是,皇上對白家還是有恩寵,皇上的恩寵就是十足的依靠,大家都想求的。

  那內侍收了五個元寶,心情很好,於是便透露些消息,「咱家只知道敬王爺進了御書房,後來皇上便宣曹大人擬旨了。咱家恭喜候府了,這文瀾縣主可不只是名聲好聽,還有賜田,可是實打實的好處。」

  白老夫人困惑,「敬王爺?」

  「是,老夫人跟蕭太嬪不是表姊妹關係嗎?」那內侍提醒。

  白老夫人點點頭,她們是遠房親戚,七八代前同一個外祖父,雖有些往來,可王府的兩位小姐都沒有縣主封號,蕭太嬪就算發話讓敬王爺進宮求,也是給自己的孫女求啊,怎麼會落在芳姐兒頭上?

  難不成是老二媳婦帶芳姐兒去敬王府那天,讓敬王妃給看中了,想給世子齊余收房?那也不成啊,芳姐兒一個堂堂候府小姐,總不能去當姨娘,這樣白家臉面何在?

  白老夫人雖然很奇怪,但又真的很高興,她這麼多年來就是為了白家盛衰煩惱,已經很久沒這麼開心了,芳姐兒果然是個有福的。

  等那內侍走了,又開了祠堂,上香告慰祖先,家裡的孩子得到聖眷,然後把聖旨供在堂上,又由白老夫人帶頭念了一刻佛經,感謝佛祖保佑,一陣進出忙碌,眾人這才回到溫暖的大廳。

  白老夫人喝了熱茶緩過氣息,立刻轉身,滿臉慈愛的對白蘇芳說:「你這孩子果然不同,一看就是有福氣的。」

  「孫女惶恐。」

  「聖旨都來了,這可是皇上金口御賜的,誰也沒想到我白家會在除夕夜出一個縣主。」白老夫人滿臉堆笑,高興得不行,「不但出縣主,還是有賜田的,有了這封賞,以後你外出看到誰家小姐都不用行禮,連帶你的姊妹都能沾光。老二媳婦,你那天帶芳姐兒上敬王府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敬王爺怎麼會進宮替我們家求富貴?」

  趙氏很尷尬,因為她那天被安定郡王連砸三次雪球,狼狽得很,所以回來絕口不提那天的事情,卻沒想到婆婆會在大年夜問。

  老實說出,自己會丟臉,遮掩不講,又會在白蘇芳這庶女面前失了威信,真是兩難。

  白蘇芳見狀,想到柳氏還得在惠暄院跟趙氏生活,於是出面解圍,「就是安定郡王調皮,孫女陪他玩了一會兒雪球,後來便進大廳跟幾位夫人小姐聊天了。」

  白老夫人點點頭,「難怪郡王前些天又上府裡來要跟你玩雪球,看來,敬王爺是感激你沒看低安定郡王吧。」

  安定郡王雖然這輩子都只會是個大孩子,但敬王對他的寵愛可沒減少半分,朝堂上誰敢看輕他兒子,硬往死裡整,可安定郡王的狀態就是那樣,騙也騙不了人,敬王爺為了這兒子,這幾年白頭髮都不知道白了多少。

  其中當然不乏有人想走快捷方式,借著討好郡王好攀附敬王府,可堂堂王爺哪有這麼好騙,一個一個的目的都被識破,真沒芳姐兒一個玩雪球就讓敬王爺另眼相看,可見她真是與眾不同。

  眼睛看到柳姨娘,白老夫人臉上露出笑容,畫眉一雙兒女這樣出色,芳姐兒當了縣主,鄞哥兒是個舉人,對白家的將來,她又可以稍稍安一點心。

  對她來說,白家的富貴只剩這一世了,能跟任何貴人交好的機會都不能放過,她不只要兒子們過得好,希望白璁、白玒幾個孫子們也都無優無慮,芳姐兒不但給自己掙來個縣主,還給敬王爺留好印象,很好。

  可見白老夫人心情好,宋氏連忙湊趣,「嫂嫂在這裡恭喜小姑子了,今上不比先皇,郡主縣主可是封得很少,可見皇上對我們白家還是很眷顧的,好在今天又是大年夜,晚一點會放煙花,就當是給小姑子慶祝了。」

  「是啊,聽說章夫人進宮去求過章貴妃,想給自己女兒討個縣主,章貴妃開口了,可是皇上沒準,誰也沒想到這等好事居然發生在我們白家。」黃氏也笑著說,「芳姐兒不只是縣主,還有賜田呢,說出去多有面子。」

  赤馬候府除了白老夫人,最有危機意識的就是候夫人黃氏、白璁跟宋氏了,所以他們都樂跟二房幾個有出息的孩子來往,關係,關係,大家族中,血緣算什麼關係,有來有往才叫關係。

  白璁給白蘇鄞送去名墨名硯,宋氏常常上晴和院教白蘇芳做刺繡,都是想辦法在血緣外更加緊穩固彼此的情誼,京城並不容易立定腳跟,同心協力可以讓彼此都過得更好。

  白老夫人笑容可掬,「芳姐兒,現在是縣主了,以後赴宴場合可會多得多,總不能用來用去就那幾套頭面,卓嬤嬤,去給我收拾十套出來,都要最好的,王嬤嬤跟著去吧,直接拿回芳姐院子。」

  白蘇芳一聽,發……發財了,一次給十套頭面,一套頭面就是十二樣首飾啊,於是連忙行禮,孫女多謝祖母。

  白儷拉著她的袖子,真心說:「恭喜五姊姊。」

  白蘇芳卻心想,晚點不管今天拿到多少壓歲錢,她都要原封不動給白儷添上,白儷是個庶女,沒什麼好東西,但她已經十四歲,可能今年春天就要開始在宴會上走動,總不能只戴著金子,人家一看明顯知道是庶女,就不會有意思了,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白儷錢銀順手,也能買上好一點的首飾,打扮起來肯定好看。

  如果不是人人都知道她的頭面是哪來的,她還真想送兩套給這個妹妹,這樣最方便,可惜不行,因為她的東西都是白老夫人送的,她就這樣轉送了,是不孝。

  「王嬤嬤明日也來我那裡一趟吧。」黃氏笑說:「我也給文瀾縣主添個喜。」

  大伯娘也要給?開心。

  白蘇芳來到這個世界有個很大的體悟,就是銀子最棒,銀子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但可以解決大部分的問題。

*             *             *

  白忠良幹啥啥不行了一輩子,沒想到會有個舉子兒子,還有個縣主女兒,心裡得意的,笑得嘴巴快裂開,「王嬤嬤也到惠暄院來,爹沒什麼首飾,不過銀子倒有,給你個大紅包。」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把他們母女三人扔在鄉下不管的事了,笑得很開心。

  白蘇芳嘴角抽了抽,但還是行了禮,「女兒謝謝爹。」

  十五歲的白雅跟十二歲的白蜜都十分羨慕,她們都是庶女,可是五姊姊有這般際遇,自己卻沒有,女人家啊,最重要的就是名分份,五姊姊已經給自己掙來名份了,將來不管嫁給誰,都不會過得太差,可是皇上親封的郡主呢。

  一片歡聲中,就只有白芯垮著臉,她不明白,怎麼會變成這樣,原本一家人吃年夜飯吃得好好的,她還坐小姐們的主座,上菜都是她先夾,十分風光,聖旨突然來了,大家就都開始吹捧白蘇芳。

  白蘇芳做了什麼,不過就是陪著一個蠢貨玩而已,皇上胡塗,居然這樣就封了縣主,母親也真是的,要去敬王府,應該要帶她啊,她也可以陪著蠢貨玩,那今天的文瀾縣主就是自己了,真的很可惡!

  好像,從柳姨娘那賤人回來起,家裡的風向就變了。

  祖母以前最重嫡庶,她這個嫡女過得可好了,二房的白儷跟白蜜就像她的跟班一樣,自己不要的布料才輪得到她們揀,自己挑剩的首飾她們才能選,是啊,誰讓她們是姨娘通房肚子出來的,怎麼能跟她這個高貴的嫡女比,她的母親趙氏可是朝廷命官的嫡女,她的外公是三品大員。

  就是從那母子三人回白家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個連名字一看就知道是爹爹隨便亂取,連字輩都沒從的白蘇鄞,居然入住祖父的書齋,還說是什麼舉人,笑死人了,不過就是個跛子,可是祖母跟大伯父卻對他很重視,大伯娘跟大堂嫂也對那個白蘇芳很好。  

  十一月的時候,她們一群女孩子去祖母房中挑首飾,她想選的時候祖母卻說她行六,應讓行五的姊姊先,就是讓那個庶女先。

  她居然要撿那個庶女挑的?

  祖母是老糊塗了,她才是嫡女,她的母親是大家千金,柳氏算什麼,不過就是個家生丫頭,丫頭生的女兒也配比她先選首飾?

  她幾次跟母親抱怨,母親都說,白蘇芳最晚明年秋天前就會出嫁,讓她算了,祖母的意思,她是媳婦也不好違背。

  她只好忍著氣,卻沒想到白蘇芳沒成親事,卻先被封為縣主。

  憑什麼啊,她白芯才是白家的嫡女,皇上就算要賞,也應該賞她,怎麼會賞那個低賤的庶女?

  祖母沒有替她抱不平,反而那麼高興,一開口就是送十套頭面,然後大伯娘也要送,居然連爹爹都要給她銀子,這些人到底怎麼了,她今天穿得這麼漂亮,沒人注意到嗎?她的生日就在元宵過後,應該要準備給她過生日了吧,現在大家都圍著白蘇芳,好像她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一樣。

  不行,她不能讓那低踐的庶女這樣囂張下去,這樣她會忘了分寸。

  在白家,最重要的就是嫡庶,就是分寸。

  於是白芯笑咪咪的往前,「五姊姊可真厲害,陪玩個雪球就玩得縣主的稱號,這麼得郡王的心意,說不定哪敬王爺會上門求親呢,到時候就恭喜姊姊了。」

  白蘇芳心想,誰得理你。

  白芯見她只是微笑,心裡更來氣,「五姊姊該不會真的這樣想吧,郡王妃可不是個庶女可以高攀得起的位置,妹妹勸姊姊別奢想了,郡王就算病了,正妻也會是京中貴女,輪不到姊姊的。」

  白蘇芳只是淺淺一笑。

  白芯見狀,更是氣炸,正要發作時,看到白老夫人下垂的嘴角,她當然知道老夫人不高興了,於是勉強忍住一股氣,心想,等會要去跟母親說,把白蘇芳許給鰥夫當續弦,最好是那種脾氣很壞,相貌很醜,孩子還一大堆讓人煩死的那種,到時候她就不信白蘇芳還得意得起來,哼。

  卓嬤嬤見大家說得差不多,提醒道:「老夫人,還有四道菜還沒上,您看,要不要把菜送上來?」

  「你不說我都忘記,這太高興肚子都不餓了。」白老夫人在主桌的主座坐下,點點頭。

  卓嬤嬤便喊人,廚房很快端上果仁排骨,花菇田雞,金魚戲蓮,薑絲白菜。

  許是有喜事,雖然是最後四個菜,但動筷反而頻繁,待眾人吃得差不多,丫鬟撤下席面,上了清茶,甜品是紅豆鬆餅,荷花酥,水晶桂花糕,豌豆黃。

  白蘇芳覺得自己快吃撐了,但見那荷花酥一朵一朵實在可口,還是忍不住拿了一朵起來吃。

  呃,飽。

  白老夫人心情很好,「老二媳婦,之前你說芳姐兒因為年紀比較大,不好說親,這下有了縣主名份,還有賜田,年齡已經不算是什麼問題,你可得好好挑挑,對方人品要端正,公婆也得好性子,門戶不能太低,家中至少要有人是四品以上,重點是得快,鄞哥兒秋天應試,在那之前一定要把芳姐兒嫁出去。」

  「是。」趙氏恭恭敬敬的,「媳婦一定會好好挑的,婆婆放心。」

  白蘇芳心想,不用替我費心啦,我已經有了一個互相幫助的小夥伴,小夥伴說年後就會來提親,又想到不對,現在是在說她的親事,她該害羞,於是低下頭。

  宋氏果然馬上發現了,「哎喲,小姑子在害羞呢。」

  白老夫人笑容可掬,「芳姐,廳裡都是自己人,不用害羞。」

  白忠之跟黃氏見老夫人高興,都講些喜慶話逗趣。

  一廳眾人說說笑笑,好不熱鬧,接著發紅包,這就更熱鬧了。

  直到玄時,白老夫人撐不住回去睡覺,這才各自散去,留下白璁、白玒、白管這三個超過二十歲的堂兄弟替大家守歲。

  白蘇芳回到睛和院,王嬤嬤已經從松鶴堂回來了,正在收放白老夫人賞賜的十套頭面,她原本昏昏欲睡,這下突然精神大振,一套一套欣賞起來,突然間神色有點不太對,「王嬤嬤,我的金絲頭面跟翡翠頭面,似乎都沒有這些成色好啊?」

  金絲頭面跟翡翠頭面是她剛回白家時老夫人賞給她的,今日這套紅寶的頭面是搭配過年的衣裳一起下來。

  王嬤嬤點頭,「是,卓嬤嬤說,這些都是老夫人的壓箱寶呢。」

  可惜不能當了換錢,短時間內也不可能送人。

  「啊,縣主的賬本拿來我瞧瞧。」地契這種東西她是看不懂的,在牛南村種的也只是一方小菜園,對地的大小沒概念,看賬本比較準。

  瞧瞧,她的賜田種的是水稻,一年兩收,年收益是……白蘇芳揉揉眼睛,又看了一次,一千兩!

  一千兩!

  白蘇芳感覺得到自己一顆心怦怦跳,一、一千兩啊,一年就有千兩,老天鵝啊,這這這,這是上天要補償她這十幾年來受的苦吧,一定是,她以前在上品客棧一天工作十小時,月休一天,月銀也才一兩,一年十二兩,現在她一年可以有千兩啊,以後就算白璁當家後把蘇鄞分出來,那也不用怕了。

  她實在想去跟母親說,讓母親也高興一下,但想到趙氏肯定已經關了院落大門,就算守門婆子放她進去,隔天也瞞不過趙氏,到時候反而給母親添麻煩,想想還是算了。

  這白家吃好,喝好,就一點不好,規矩太多了,她每回去惠暄院想見母親,趙氏一定都在,她就得先去拜見趙氏,趙氏再喊母親出來,然後開始客套。

  趙氏這個人很有病,她討厭她們母女,但卻寧願大家相處一室尷尬,也絕對不說「你們就回柳姨娘房內說話。」

  不知道能不能治她這點,可惡。

*             *             *

  「五小姐,該起床了。」柳嬤嬤的聲音響起。

  白蘇芳卷著被子翻了一個身,「祖母說了,過年大夥事情多,不用去請安,今天才初兒,還沒到元宵呢,讓我多睡一點。」

  「不是,敬王跟敬王妃來了。」柳嬤嬤焦急道。

  「那也是祖母的事情。」

  如果是安定王的親姐姨娘來了,她自然馬上梳妝打扮,但現在是他嫡母,這真輪不到她招呼。

  柳嬤嬤連忙把她翻過來,「唉喔,我的好小姐,王爺跟王妃是來見小姐的,安定郡王也在,大夥都等著小姐出去呢。」

  「什麼?安定郡王也來了?」白蘇芳一下從床上跳起,「嬤嬤快,我要洗臉漱口,湖柳快點替我把昨晚挑好的衣服拿過來。」

  人多就是好,在四個大丫頭巧手都忙下,白蘇芳迅速穿好衣服,素絨月華襖,四喜清竹百水裙,穿戴的是白老夫人那日賜下的翡翠頭面,白家的女孩們都喜歡大紅大橘的,她就來點小清新。

  天冷,她又另外繫上貂裘披風。

  園子的梅花很美,但她卻無心欣賞,她知道,自己今天就會訂親了。

  走了約莫兩刻鐘,終於到了大廳。

  王嬤嬤開口,「是五小姐來了。」  

  守門丫頭連忙從裡面打開門,白蘇芳跨過門坎,讓丫鬟解了她的貂裘,迅速的看向了室內。

  白老夫人在,白忠之,黃氏,白忠良,趙氏都在,這她理解,但白璁跟宋氏,白玒跟熊氏也在?居然連白芯跟白管都在,怎麼搞的,明明可以睡得晚一點,大家都這麼早起嗎?

  客席上坐著一對錦繡華服的夫婦,男的約莫四十歲,跟齊行樂有六七分像,一看就是好人爸爸,什麼都好好的那種,老婆小孩只要撒撤嬌,他就沒辦法,然後女子就是她見過一次的敬王妃,還是那麼美,裝扮高貴出眾,十分符合皇家媳婦的身分,只是神情比她那日見到時要美多了,這她也可理解,哪個嫡母喜歡替庶子提親,最好庶子都出家當和尚,這樣最省心。

  「蘇芳見過敬王爺、敬王妃。」

  「真乖,起來我瞧瞧。」王爺連聲音都很和藹,「果然是個端秀大方的孩子,王妃你看看,長得可真俊。」

  王妃附和,「王爺說的是,這孩子我也是一見就喜歡的。」

  白蘇芳低頭,「王爺過獎,王妃過獎。」

  白老夫人笑意更甚,「好了,去你母親身邊坐下來。」

  她見白芯旁邊還有個座位,這便坐了下來,就看到坐在敬王妃身邊的齊行樂一臉呆滯,心裡讚佩這傢伙真厲害,要是生在現代,影帝都大滿貫了吧。

  「小姊姊不要坐在這裡。」行樂突然起身往她走了步,一把拉起她袖子,「小姊姊陪我去園子走走,讓我看看是候府的園子好,還是王府的園子好。」

  白蘇芳連忙說:「自然是王府的園子好,候府不過幾畝太小,哪裡比得上。」

  「我想也是。」齊行樂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王府有射箭騎馬的地方,候府有沒有?」

  白蘇芳哄道:「當然沒有。」

  「我們王府還有個大庫房,候府的庫房可有比較大?」

  「自然是比不上的。」

  齊行樂滿意了,「這麼說話還差不多。小姊姊,別在這裡了,大人說話很無聊,我們出去拔花玩?」

  「逛園子可以,拔花不行,冬天也就幾株梅花,真被郡王拔了,大夥只能看枝了。」

  「那好吧,不拔花,拔草總行。」

  白蘇芳見齊行樂小委屈的表情,差點笑出來,真能裝,「就逛逛,我們候府廚娘的點心做得不錯,姊姊點幾樣給你吃?」

  「好啊。」行樂拍起手來,「點心我喜歡。」

  敬王爺看著兩人互動,一臉欣慰——樂哥兒說要娶雪球小姊姊時,他問了半天,樂哥兒卻講得不清不楚,叫下人一問,這才知道是赤馬候府的五小姐。

  他自然馬上派人去打聽了,結果滿意,也不滿意。

  滿意的是這白蘇芳刻苦耐勞,對生母跟弟弟多有照顧,想必沒有京城那些千金們的花花腸子。

  不滿意的是這出身實在太低,一個庶女怎麼能成為樂哥兒的正妻,樂哥兒可是堂堂郡王,要娶也得娶嫡女。

  後來他想想,還是進宮去求皇上吧,把這白蘇芳的身分抬一抬,這樣才不會委屈樂哥兒。

  當然,他也跟王妃商量過,王妃不是那樣贊成,萬一白家不許婚,這可是丟了敬王府的顏面。

  可是他總想,樂哥兒高興的時候那麼少,也沒求過自己什麼,難不成一個郡王想娶個庶女還不成了,他身為敬王爺,這點事情都辦不到?

  他也想過萬一白家不肯怎麼辦,他還有一步,再去求皇上,只要皇上下了旨意,白家也只能認了,當然他是不想走到那一步的,最好大家在廳上就能談妥,上朝當同僚,下朝當親戚。

  白蘇芳真的覺得齊行樂很強,一出大廳,僕婦們跟在後面,他的神情就不一樣了——她對他的同情可不是只有一點點,八歲落水,八歲耶,那麼小的小孩就知道要裝,他是狼嗎,對危險的敏銳度那麼高。

  兩人走到梅園,齊行樂看了看她,白蘇芳覺得自己神了,居然懂他的意思,於是對跟著自己的僕婦們說:「別跟得太緊。」

  僕婦們連忙停住,直到隔了十幾步,這才又繼續跟上。

  「我希望能快點娶你過門,好安慰我親娘,所以準備時間不會太長,婚禮恐怕無法很盛大。」

  「不要緊,我也不在乎那個。」

  能嫁給他,她真的覺得挺好的,白家女孩中的長女叫做白秀,是大房姨娘的女兒――白玒的親姊,聽說婚後一直被丈夫打,因為一直挨打,所以始終懷不上孩子,在夫家很是被嫌棄,符姨娘又不敢去求黃氏給她作主,因為這婚事是她當初越過黃氏跟丈夫白忠之提的,去求不但求不到幫忙,還會被罵,連累白玒,因此就算心疼女兒也沒有辦法。

  然後是白織,趙氏的嫡親女兒,白芯的親姐,丈夫寵愛一個表妹姨娘,那姨娘偏生肚子又爭氣,一個接著一個生男胎,把連生兩女的白織氣得要死,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求神拜佛,希望自己第三胎生個男的。

  自己嫁給齊行樂會不會這樣?不會,她覺得他不會打老婆,更不會有寵妾,至少在他「病好」之前,是不會有其它妾室的。

  王府要面子,就算他跟常人不同,也不會亂娶,但名門淑女誰肯,又不是人人都像她是穿越來的,懂得丈夫不在家的好處。

  至於生男生女,這更簡單了,他都病了十二年,能有個孩子只怕王爺跟姨娘都要樂上天了,哪還會嫌棄性別。

  對於未來,她是有點不安,但並不害怕,大概是前生戀愛都不太順,所以對感情的要求自然很低。

  白蘇芳見他臉色尚好,大著膽子開口,「郡王,我們既然要變成夫妻,你介不介意說說你去牛南村幹麼?」

  「問這做什麼?」

  「就算兩人做不到心心相印,也不能對枕邊人一問三不知啊,郡王不覺得連身邊的人在做什麼都不知道挺可怕的。」

  「不覺得。」

  「其實……你們當時走了之後,那些南召人隔幾天又帶了更多人來找呢,還是個女子帶頭的,說有消息就給一百兩金子,我忍住了沒說。」

  齊行樂停住腳步,「真的?」

  「真的,那女子一身紅色騎裝,我們掌櫃懂得一點南召話,說他們喊她是小姐,不過有個人說溜嘴,喊了公主。」

  「一百兩金子,你居然忍得住?」齊行樂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記得當初她說什麼都不敢替朱貴縫針,他開口十兩,她立刻點頭上了,錢精一個。

  「我窮歸窮,還是有點原則的,所以郡王放心,我一定遵守遊戲規則,我們都要一輩子綁在一起了,我希望能對郡王有一點點基本的了解,不要什麼都不知道。」以後還要生孩子呢,萬一孩子問她爹是什麼樣的人,自己難道只能呆笑?

  齊行樂走了幾步,這才開口,「我去南召做生意,沒想到跟南召公主看上同一批貨,對方想賣我,公主顏面受損,饒我不得,我雖然讓出貨物,公主卻更不高興,我見女子難纏,只好跑了,沒想到公主出動一隊人馬,朱貴這才受了傷。」

        「這公主好麻煩,因為沒買到貨而生氣,讓給她又不要,那不然她想怎麼樣?」

  「這我可不懂了,你也是女子,你說說?」

  白蘇芳一臉納悶,「我也不懂,我這輩子最不需要的就是面子,所以不懂為什麼有人會因為面子這樣生氣,把貨拿走不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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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各取所需的交易

  白蘇芳一進花廳就見一片狼籍,裝飾的小松盆跟花瓶都被拔得光禿,地上滿是暖棚種出來的昂貴花朵跟盆景植裁,吳嬤嬤在旁邊一臉心痛卻又不敢說,只能陪笑。

  齊行樂手上拿著一枝蠟梅戳桌子上的果子玩,見到她出來,笑得高興,「小姊姊來得真晚,我都等好久了,走,我們去玩雪球,我今日可準備得妥當,載了整整一馬車的雪球過來,不會再吃虧啦。」

  「郡王都裝了—車雪球了,我怎麼贏得了,不如我們下下象棋吧。」外面那麼冷,她才不想出去。

  齊行樂露出不滿的笑容,「象棋不好玩。」

  「那聽曲子好不好,郡王把樂隊叫進花廳,讓他們在這裡彈奏唱歌,我們吃些東西,這樣豈不是很好?」

  「可是我裝了一整車的雪球呢。」

  「雪球又沒腳,放著也不會跑啊,郡王別擔心。」

  「不是,我王府的雪球是有腳的,今日不用完,晚上他們就跑光了,找不著了,那我今兒豈不是白忙一場。」

  白蘇芳只覺得嘴角抽筋,這人未免也裝得太像了吧,講話還都高八度,十足興奮祥,想跟他說裝啥裝,老娘早認出你是假的傻,但想到嬤嬤丫頭都在看著,等會一定也會有人把花廳的事情往松鶴堂報,於是笑吟吟的說,「還是我們來畫畫?郡王手上這枝蠟梅開得這麼可人,我們把它畫下來可好?」

  齊行樂呵呵幾聲,「不行,我的雪球晚上會跑掉,小姊姊快點,我們出去玩。」說完蹦上來拉住她的袖子,往門外拖去,湖雲跟漱石大驚,連忙跟上。

  一出花廳格扇,白蘇芳就覺得寒意襲來,今天真是壞日子,她一直在室內跟室外進進出出,一下寒一下熱,感覺好像回去要喝碗薑湯,不然怕晚上感冒。

  她回到赤馬候府已經兩個多月,大門還沒開過,沒想到今天居然為了安定郡王開了,因為郡王的馬車大,不開大門根本進不來,而此刻那輛明黃帳子的黑檀馬車正停在前院,所以可見是了正門進來的。

  明黃色馬車後面還停了一輛深藍色的,下人一見齊行樂出來,立刻把帳子掀開,滿滿一車子雪球。

  白蘇芳心想,真不知道敬王府的下人在做雪球時有何感想?

  然後又同情起齊行樂,明明那樣一個見識不凡的人要裝成這副模樣,也挺辛苦的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都二十歲了,另置府第,離開敬王府,就不用裝了啊,他怎麼不離開呢?果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是說,他來找自己做什麼?

  真為了昨天塞他衣領報仇?把天下當成後院在走的人應該沒這麼小器,認出她這真的不太可能啦,他是對她有金銀恩惠,她這才記得他,自己對他又沒有做過什麼事情,他怎麼可能記得幾個月前在牛南村見過幾面的客棧?

  直接跟他說「我不認識你」,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跟他裝?這很累但好像也沒其它辦法了,他要當人盡皆知的不懂事傻瓜,她只好當那個知心小姊姊了,希望今天他只是來做戲的,就當作是故意給京城人一個談資,說這郡王心眼狹小,吃了虧一定要討回來,好符合他現在的吵鬧形象。

  一次她還勉強奉陪,第二次她真的要打人,天實在太冷了,古代又沒暖包,穿得多也沒用,冷啊,鑽心刺骨的冷……

  噗的一聲,白蘇芳的身體被一個雪球砸中了,不遠處齊行樂笑得開心,「小姊姊,我得一分啦。」

  得一分?本姑娘馬上連得十分給你看。

  雖然齊行樂有一整車備好的,但他的準頭不是那樣好,加上白蘇芳手腳快,一時之間居然丟了個旗鼓相當。

  沒多久,白蘇芳就開始流汗了,做雪球跟扔雪球都是體力活,但她在上品客棧鍛鍊出來的體力可不是說笑的,每天要忙活十個小時,爆豬湯品都得端,小小一顆雪球,難不倒她,她要打得他知難而退,以後再也不敢上候府。

  就這樣你來我往兩刻鐘,齊行樂突然往地上一坐,「本郡王累了,要休息。」

  白蘇芳知道下白老夫人身邊的薛嬤嬤在看著,大房的白雅,二房的白芯,白儷,白蜜也都在看著,她若是禮儀不周,會害得母親被罵,趙氏會說,看,芳姐兒就是被你教得這麼沒規矩,貴人上門也不好好招呼。

  所以她走了過去,蹲下身子,「郡王累了進屋裡休息吧,今日府裡有暖棚種出來的葡萄跟蘋果,很甜,郡王不妨嚐嚐,再者,一直坐在雪地上,衣裳會濕的。」到時候就得濕著屁股回家了。

  安定郡王往後一倒,閉上眼睛,笑嘻嘻的,「不怕,濕了衣裳母妃罵的是阿貴。」

  白蘇芳心想,阿貴就是那個在牛南村受傷的朱貴吧,這兩人也是可憐,因為主子要誆世人,不知道挨了多少冤枉罵。

  「郡王剛剛流了一身汗,不好躺這裡,會傷風的,阿貴可沒辦法替您傷風,難受的還是自己。」

  安定郡王不說話了。

  白蘇芳無奈,不能放著他躺在這裡,只好陪著他,「湖雲,去拿油紙傘過來。」

  湖雲匆匆忙忙去了,很快的拿了一把紅色油紙傘,白蘇芳撐開,放在齊行樂肩膀附近,他擋住臉,然後拿帕子,替他把臉擦乾淨。

  安定郡王是上了玉牒的人,身分尊貴,下人都站得遠遠的,連抬頭都不敢。

  白蘇芳一邊給他擦臉上的落雪,一邊心想,古代貴人難伺候,有地龍的屋子不去,偏偏要來躺雪地,濕著一身不難受嘛,真是什麼怪癖喔……

  驀地,齊行樂睜開眼睛,目光銳利,眼中若有一泓秋水,深不可測,白蘇芳嚇了一跳,因為這眼神不是對待小姊姊的,而是牛南村給她銀子的那個大爺。

  「你居然是白忠良的女兒。」聲音穩定。

  白蘇芳不語,內心卻開始不安起來,他裝的時候,她雖然看得彆扭,但好歹算自在,現在他不裝了,她只覺得腦門一熱。

  他裝,她跟他裝。

  他不裝了,她、她怎麼辦?

  這很可惡耶,玩雪球玩得好好的,怎麼突然來這招,他就不能繼續當那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安定郡王嗎?

  「我來赤馬候府,只是想確定你是不是牛南村那丫頭,沒想到還真是,這天下知道我在裝的可沒幾個人,你說,我是殺了你好呢,還是留著你好呢?」  

  白蘇芳覺得自己的預感太準了,他不裝了就是沒好事,於是陪笑,「郡王在說什麼呢,我都不懂,牛南村那是什麼地方,小姊姊我從來沒聽過。可休息夠了,我們再來玩雪球好不好?」

  「你覺得我會完全沒調查就來嗎?」齊行樂似笑非笑,「白忠良通房柳氏,隨著白忠良外出做生意,定居在梅花府,生一女一子,一女白蘇芳,一子白蘇鄞,白忠良回京後遂不管母子三人,柳氏銀錢用盡,賣房移居牛南村,白蘇芳在上品客棧當丫頭,白鄞在勤智書院讀書,十二歲中秀才,十五歲中舉人,兩個月前,母子三人回白家認祖歸宗,柳氏給了姨娘名份,白蘇鄞住入老候爺的居所,正準備考明年的貢士,而你最近由嫡母頻繁帶出門,準備議親——我說的沒錯吧?」

  白蘇芳默然,都對,只不過一天便都打聽得完整,也太厲害了,當下不敢再耍賴,而是認真回話,「還請郡王留我一條命。」

  齊行樂似乎也不意外她的回答,笑了笑,「留著你,你幫我做什麼?」

  「郡王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我都可以。」狗命很寶貴,一定要留著才行,死亡很可怕,她不想重來一次,從嬰兒穿越超級累,她也不想重來一次。

  「你也看到了,整個京城沒有我的馬車進不去的地方,連皇宮都進出自如,你想想,我去哪不方便?」

  「郡王自然是方便,可是總有不方便出面的時候,譬如說,郡王想做生意,這時候我就能出面,郡王放心,我雖然是鄉下人,可是話多死得快的道理我還是懂的。」白蘇芳補充,「再者,郡王不用怕我說出去,我說了也沒人信。」

  「你倒是聰明。」

  白蘇芳心跳得厲害,皇家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殺人是不手軟的,她也不過是個末代貴族的庶女,病死了,除了母親跟弟弟,不會有誰替她討公道。

  可是一個姨娘跟一個舉人放在京城勛貴中,那真的不算什麼,公道是討不到的,說不定還會惹得一身腥,「所以郡王還是別殺我,留著總有一天會用上的。」

  齊行樂看著她,心想,這丫頭真的很冷靜,一般人聽到要死,恐怕都要暈過去了,她還一臉鎮定的給自已說話。

  他對人向來過目不忘,只不過在牛南村她是素著臉穿著粗布衫,在王府是一身盛裝打扮,所以他才沒第一眼認出來,其實她如果就這樣走過,他根本不會發現,偏偏她看到自己,不是閃避。

  他這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安定郡王,而是露出詫異的樣子,他才會想,自己莫非見過她?何時?何地?

  後來越想越是奇怪,終於想起牛南村裡有個客棧丫頭不就長這樣,對了,那丫頭說的官話是京城口音,她一定有個京城出身的身分,派人去打聽白家五小姐,果然時間地點都對得上,所以他今日—大早便到赤馬候府,就是想確認此事,說幾句話之後他就完全想起來了,是她沒錯。

  慢著,她剛剛說,有什麼事情他不方便,她能出面。

  有件事情他想了很久,但還真的一個人沒辦法,需要另一個人合作才能成。

  若真能成,母親會高興的。

  母親為了他傷心這麼久,應該要有件事情讓她老人家開心開心,他知道母親期盼這件事情很久了。

  白蘇芳跟柳氏母女情深,跟白蘇鄞姊弟友愛,有這兩個軟肋握在手上,也不用怕她不聽話,或者背叛自己……

  「你今年十七歲,急著出嫁?」

  白蘇芳雖然奇怪,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是。」

  「可有找到合適人家了?」

  「還沒。」

  京城姑娘通常十五歲說親,她今年已經十七,過了春節就是十八了,年紀太大,適合的都已經有妻子,還沒妻子的又都已經當爹,去了就是當續弦,堂堂赤馬候府小姐怎麼可以續弦,饒是趙氏交際廣闊,一時間也無法替她找個正常夫婿。

  但若蘇鄞中了貢士,又有幸進殿考中進士,他家中有個十八的未婚姊姊就會變成一個問題,而且不只是他的問題,也是姨娘的問題,是整個白家的問題,後面的妹妹說親都會有困難,她是不想嫁,但不得不嫁。

  「這樣吧,你需要一個丈夫依靠,我需要孩子安慰我姨娘,等過了年我就請人下聘,讓你當我的郡王妃。」

  這是齊行樂剛剛想到的,白蘇芳說他不方便的時候她可以出面,這不就是,他不娶妻生子是因為夫妻一起生活,怕相處久了會露出馬腳,但如果是早知道他情況的人,就沒這顧慮了,母親因為他變成這樣傷心了十多年,若能有個孫子,她會開心的。

  他不方便去母親那裡盡孝,她可以。

  如他能有個孩子,母親臉上的笑容肯定會多很多。

  白蘇芳指著自己,「我、我、我當郡王妃?」

  「是,你有什麼不滿意?反正你需要一個丈夫,我需要一個妻子,我們各取所需,這樣不是挺好。」

  白蘇芳雖然很錯愣,但快速打算起來,與其盲婚啞嫁,不知道丈夫啥模樣,啥性情,嫁給他好像還可以,反正他一年八九個月不在王府,那就代表院子只會有她一個山大王,她也樂得輕鬆。

  生孩子?小事啦,不是跟他生,也是要跟別人生的,她已經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所以現在感覺也不會太衝擊,真的,當了十七年古代人,想法真的會改變很多的,穿越第二守則,入境隨俗。

  別人生,她也生,這樣就是入境隨俗,趙氏給她挑的丈夫未必能看,但他是真的很好看,放在現代,絕對是大紅明星的標準。

  而且若成了郡王妃,母親跟弟弟的生活也會多一層保障。

  敬王爺就算拿他沒辦法,總不會不管自己的媳婦孫子,等兒子長大襲爵,她就是老郡王妃,那日子能過得挺美。

  京城一向就是權勢說話,郡王妃算是皇家人,能上玉牒,到時候連趙氏都要給她下跪,她就不信等她當了郡王妃,趙氏還敢每天讓母親立規矩,也不用被白老夫人掐著脖子了,白老夫人真的很可惡,只要她稍微有一點點不聽話,就會暗示她,蘇鄞的將來還得靠白家安排,她這個姊姊可不要給弟弟添麻煩云云。

  若她當了郡王妃,就能自己張羅了,讓吏部掌司夫人過來談一談,掌司夫人自然會把話帶給掌司大人,原來某某某就是郡王妃的弟弟,前程?一句話的事情。

  想通了,白蘇芳臉上露出笑容,「那郡王什麼時候來提親?」

  「年後吧。」

  「我等郡王好消息。」

  「我規矩不多,唯獨兩件事情,一,不管對象是誰,都不準說出我的秘密。」

  白蘇芳點頭如搗蒜,「當然,郡王放心,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不管郡王做什麼,我都不會多話的。」

  齊行樂又接著說:「第二,多學習點孝道,替我孝順母親,只要你能做好這點,我還會有別的好處給你。」 

  「我一定把郡王的母親當成自己的母親一樣孝順。」

  「我便是看中你七歲開始當家,孝順母親,友愛弟弟,本性應該不會差,你別讓我失望,我能給你好處,但你若做得不好,我一樣能整治你。」說到最後,眼神已經十分凌厲。

  白蘇芳猛點頭,「我懂,我會做好的,郡王真的可以放心,我的求生慾很強,為了活下去,我會把一切做好的。」

  齊行樂臉上總算露出一絲笑容,「放心,你做得好,我就不會虧待你。」

  天啊,中了一千萬卻不能跟人說的感覺就是這樣吧,白蘇芳心想,自己明年會成為郡王妃,安定郡王是正常人,腦子好得很,可是這秘密不能跟人講。

  老實說,這兩個月頻繁出門赴宴,她也不是不擔心,畢竟是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陌生男女就這樣定下一輩子,簡直是跟老天在賭,能湊合著過都算運氣好,萬一遇到一個暴力狂,也只能忍了,畢竟她只是個庶女,白家不會同意她和離的,就這樣忐忑的過了兩個月,居然會在敬王府遇見在牛南村給了她大筆銀子的大爺!

  安定郡王認出她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快死了,卻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但在他眼皮子底下保住小命,還即將成為郡王妃。

  一個需要有力的丈夫,一個需要知道內情的妻子,他們真的是太合適了,而且安定郡王長得太出色,跟帥哥一起過日子有啥難的?

  一點都不難。

  至於庶女的出身實在當不了郡王妃的事情,那就不是她的問題了,等王府過來提親,白家自然會把她過繼到候爺夫人黃氏的名下,此後白忠之是父親,黃氏是母親,她的出身變成赤馬候爺的嫡女,這樣身分就配了。

  真不懂古代人,真的很重視門當戶對,明明是同一個人,轉個出身,突然就從不行變成沒問題,太奇怪,無法理解。

  然後讓她想想初進京城時,在酒樓那個胖大商人是怎麼說安定郡王的,在家關不住,喜歡遊山玩水,一年有八九個月都不在京城。

  哇哦,丈夫不在家,那可是值得放鞭炮的喜事。

  然後想到他往後一年八九個月不在王府,那就更爽啦,到時候她就買幾箱書回來,過自己的好日子,當然,她會每天去跟他的生母喬姨娘盡孝後才開始懶散,人嘛,一定要守信,他既然給了她一個遮風避雨的好地方,她就應該讓他無所牽掛。

  如果有了孩子,她就開始學習當母親。

  她前生幾段感情都不順,沒當過媽媽,一直很遺憾,每次看到同事小孩的照片,都是滿心羨慕,這回可好,她終於可以有自己的孩子,跟安定郡王沒愛情?沒關係,還是老話一句,他長得好看啊,所以一切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想到困擾她兩個月的事情然迎刃而解,感覺都快飛起來,太開心了。

*             *             *

  啊啾!

  唉喔,天好冷喔,她是女子,不能住有地龍的屋子,該死的重男輕女,白家只有們能住有地龍的院子,女兒哪怕是嫡女,那也只有燒銀霜炭的分。

  漱石遞過白絲巾,「小姐。」

  白蘇芳撫了撫鼻子,在屋裡都成這樣,那日進進出出屋裡屋外,還玩雪球玩得流汗,居然沒傷風感冒,真是老天保佑。

  「小姐,時候差不多,該打扮起來了。」王嬤嬤進來說。

  今日是除夕,要去大堂吃飯的。

  就見王嬤嬤捧過一個烏絲盤進入百鳥朝屏風後面,那是早上就挑好的,今天年夜飯要穿的衣服。

  牡丹琵琶禮小襖,煙雲如意裙,雙喜兩色兔毛披風,翠玉香鞋,另外給她準備了一個手爐握著。

  頭髮也梳了起來,過年是大日子,小姐們的首飾都是頭面一套一套上,白蘇芳當然也不例外,王嬤嬤給她挑了一套紅寶頭面,一套十二件,穿戴完畢,白蘇芳照銅鏡,早三個月前她都沒想過自己會這樣過年。

  在牛南村,煮個白菜肉鍋,加上三碗白飯,這就是他們的年夜飯了,客棧跟勤智書院都休息到元宵,蘇鄞還是會在家讀書,她則會趁著那十幾天,給比較好過日子的鄰居打零工,鄰居很多都會在過年宴客,廚房忙不過來,她去幫忙生火,炒幾個簡單菜,或者主婦炒菜,她都幫忙帶小孩。

  蘇鄞中舉,她很高興,但沒想過白家人會因這樣而來,不過短短幾月,她從個客棧丫頭變成候府五小姐,真是連說書人都不敢這樣編。

  「小姐真好看。」湖雲由衷說。

  她是白家家生子,今年二十五,爹娘怕她嫁人後不拿錢回家幫忙養弟弟,所以一直沒讓她成親,過了最想成親的年紀,後來變得不好找對象,再後來就不想了,覺得這樣過日子也挺好,白家九個小姐她都見過,像姨娘的都美,不過五小姐是最好看的,五小姐雖然是個在鄉下長大的庶女,但氣質出眾,落落大方,四小姐白織跟六姐白芯那種嬌養的嫡女都比不上她。

  白蘇芳笑笑,「這話我愛聽,再說一次。」

  湖雲遵命,「小姐真好看。」

  一屋子大家都笑了。

  柳嬤嬤笑說:「五小姐不要淘氣,準備好了這便去惠暄院吧,二老爺跟二夫人大概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晚到了不好。」

  大戶人家規矩多,白蘇芳得先去趙氏的惠暄院,二房人馬以白忠良跟趙氏為首,等嬤嬤把大隊人馬數清,浩浩蕩蕩一大群人便往大廳去。

  白蘇芳落後幾步,白蘇鄞也跟著落後。

  為了讓白蘇鄞專心讀書,白老夫人下令,任何人都不能去萬書齋打擾,誰要是擅闖了,不管嫡庶都跪祠堂,抄滿孝經三十遍才能出來,白蘇芳雖然想念弟弟,但也是不敢過去,因此姊弟已經兩個月不見,見弟弟似乎胖了些,身為姊姊很安慰,一個十五歲的男孩子,原本那樣是真的太瘦了,現在才算有點青春顏色。

  柳姨娘雖然想念兒子,但在趙氏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只能看了兒子幾眼,乖乖跟在趙氏後面。

  白蘇芳見他氣色好,心裡也比較放心,「蘇鄞,睡覺可睡得好?」

  「好。」

  「沒胡亂作夢吧?」

  「偶而會夢見考試,有時候夢見考上了,有時候又夢見落榜。」白蘇鄞似乎也很困擾,「我平常也沒想這麼多,誰知道一睡著居然是一直作夢,有回我夢見自己上殿,皇上考校,我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天醒來流了一身汗。」

  「你別自己嚇自己,我們現在跟在牛南村不一樣了,以前是只有那袋金珠子,要是你一次沒考上,我們沒辦法湊出第二次路費,可現在住在白家,就算一次不上,三年後還能再來,過了年,你也才十六,不要給自己太大負擔了,娘現在很好,姊姊也很好,你姓白,吃喝白家再理所當然不過,所以不一定要一次考上,懂嗎?」

  「姊姊吃喝白家沒有不自在嗎?」  

        「當然沒有,不用把白家當家人,就當成親戚,你不喜歡白忠良無情負心,把他當個遠房伯父也行,白家現在提供我們優渥的生活,給你讀書,給娘養身體,以後我們飛黃騰達,自然拉他們一把,當作回報。蘇鄞,你可別鑽牛角尖的跟自己過不去,你姓白,是白家的少爺,我們回京城是白家派人來讓我們認祖歸宗,可不是我們自己上門求來的,不用不自在,也不用不好意思。」

  白蘇鄞點點頭,「我還是想早點考上,如果能有個功名,也能早些出去另立府第?!」

  「我不急,娘更不急了,所以你也不用急,記得姊姊的話,身體第一,學問第二,你要記得,娘跟姊姊最在意的是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而不是你能不能在明年考上,你是想太多了才會作那種夢,放輕鬆點,不要緊的。」

  兩姊弟就這邊說,一邊跟著二房的人朝大廳走。

  白蘇芳不斷勸慰,白蘇鄞連連點頭。

  赤馬候府的大廳極為氣派,處處雕樑畫棟,就連一扇窗、一扇門,上面都有各色木雕,有的象徵四季之景,有的象徵平安長壽,廊下懸著一排紅色的燈籠,顯得十分喜氣,也許是過年了老天爺賞臉,下了十幾天的大雪總算停住。

  一群人進了大廳,馬上有丫頭僕婦上來取下披風,今日沒風,大廳的炭盆又燒得旺,因此就算不穿披風也不冷。

  不一會,大房的人到了,大房小娃多,人沒到,聲音先到,小娃一個個穿著鮮紅色,有的才一兩歲,搖搖擺擺在地毯上走,鞋子上的鈴鐺發出清脆響聲,奶娘在後面小心翼翼跟著,就怕小主子摔了,黃氏跟宋氏會責備。

  「老夫人來了。」卓嬤嬤的聲音響起。

  大夥連忙站起來迎接。

  白老夫人進房,看著滿屋子人,祖孫四代枝葉茂盛,老臉露出笑容,「好好好,都入席吧。」

  人多,開了四張大桌子,白蘇芳跟大房二房共五個女孩子一桌,五個女孩,只有白芯一個是趙氏所出的嫡女,她理所當然坐主座。

  白儷小聲跟白蘇芳說:「六姊姊總是這樣,什麼都要搶,上面四個姑姑都已經出嫁,照理說應該讓五姊姊坐在主座的。」

  白蘇芳笑笑,「沒關係,反正坐哪都一樣,主座也沒吃得比較好。」

  白儷一笑,「五姊姊說的也是。」

  白儷是裘姨娘的女兒,柳姨娘跟裘姨娘以前當大丫頭時就好,柳姨娘回到府中也有裘姨娘真心歡迎她,母親走得近,當然,兩人的女兒就走得近了。

  白蘇芳入住睛和院,也只有大堂哥白璁的妻子宋氏以及白儷會來看她,宋氏是替白璁來的,為的是是前程光明的蘇鄞,但白儷卻是不帶目的的,白蘇芳很喜歡這個妹妹,她很看得開,也很懂事。

  白老夫人見兒孫都入座,點了點頭。

  卓嬤嬤喊著,「上菜。」

  丫頭們便忙碌起來。

  首先上的是佛手海參,雞湯煮乾絲,菠菜燒百合,鳳尾金魚等四道,大廳一下菜香四溢,白蘇芳舉筷,給白儷接了海參,也給自己夾了海參。

  赤馬候府是富貴人家,食不言,寢不語,人口雖多,但也是十分安靜,只有白璁膝下的幼子不斷講話,一歲多的年紀還不懂事,看到什麼好奇的都開口問,奶娘也只能輕聲哄著,讓小娃小聲點。

  這麼小的小孩子,哄也不住,講也不會懂,饒是像白老夫人這麼重視規矩的人也只能算了。

  兩刻鐘後,廚房又上了玉蘭片,紅扒魚翅,清湯菜,銀耳川鴨四道。

  白蘇芳真的是很佩服古代農夫,青菜啊,這麼冷的天,到底是怎麼種出來的,難不成是南方快馬直送嗎?也不是不可能,畢竟赤馬候府的招牌在那,只要能吃,大概也沒什麼弄不到的。

  吃了兩筷子玉蘭片,又給自己夾了鴨腿,這銀耳川鴨還真好吃,肉熟卻鮮嫩無比,她來到赤馬候府有個感想就是:廚娘威武。

  沒進過富貴人家,真不知道富貴人家這樣吃飯。

  正覺得有點飽的時候,格扇嘩啦一下打開,負責看門的小廝了進來,「老夫人,聖旨……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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