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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畫七 - 【重生之王妃溫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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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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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5 00:17: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重生之王妃溫涼 作者:畫七

內容簡介】:

回望顧溫涼一生,將一手好牌盡毀,癡心錯付,最後落得個如花年紀就香消玉殞,魂歸西天的下場。

  誰知再睜眼,竟回到了三年前,這回她笑著接了那賜婚的聖旨。

  前世的負心人進府求她回心轉意,她冷眼望著不置一詞。第二日便聽得他被惡狗咬斷雙腿的消息。

  與此同時,她亦被那喜怒無常的禹王逮了問話,只聽他言語間滿是酸味:“你既接了賜婚的聖旨,就該安心待嫁,旁的外男皆不可理會。”

  顧溫涼含笑:“自當如此。”

  禹王咬牙,怒氣深沈:“那昨日為何還與你那表哥見了面?”

  顧溫涼明眸皓齒,憶前世他戰衣染血,堂堂七尺男兒在她墓前泣不成聲,就覺得心軟得如水一樣。

  男人越發狂躁:“本王問你話呢!”

  顧溫涼皺眉道:“你過來。”

  “過來讓我抱一下。”

  於是,久經沙場的戰神王爺臉悄悄地紅了,權衡片刻,一把攬住心心念念許久的人兒,同時還不忘發狠念叨:“別以為本王稀罕你抱,你若再想著他,本王去擰了他的頭下來餵狗。”

  一邊卻哼哼唧唧抱著怎麼也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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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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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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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5 00:17:54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前世(一)

  年後的京都還充斥著濃濃的年味,街頭巷尾掛著一串串喜人的紅燈籠,各種形態掛在樹枝欄桿上,被昨日夜裏飄然而下的簌簌落雪染上了一層霜白,時不時掉落下一兩塊冰屑下來。
  
  大津朝的臣民們終於過了三年來頭一次安安穩穩的年,新皇登基,雷霆手段血洗之後,那些戰戰兢兢的大臣都安了心,一個個趁著年假縮在府裏好生修養避禍。
  
  生怕當今聖上的斷頭刀伸到自家頭上。
  
  這日,禦書房之中,擺著一盤對峙許久的棋局,旁邊擺放著兩杯上好的茶水,香氣裊裊升至空中蜿蜒出兩道白色水汽。
  
  一男子身著金黃龍袍,俊美無儔的臉上斂去了素日的淡漠,望著剛踏進門的沈徹露出了點星笑意:“你來了。”
  
  沈徹素來淡漠如寒冰的臉龐無波無瀾,漆黑如墨的發髻上還落著外間的小雪片,加之身披著森寒的鎧甲,越發顯得整個人有如那極北苦寒之地的冰雕。
  
  面對著時隔一年多不見的皇兄,沈徹微微彎了彎嘴角,點了點頭,終於開口說了話:“皇兄有詔,臣弟自然不敢不遵。”
  
  聲音裏尤還帶著多月來征戰的殺伐之氣,震得禦前總管的臉皮微微抖了抖。
  
  沈唯卻是不理會這些,只是望著自己這個自幼出色的胞弟,滿腔話語竟說不出一個字。
  
  “皇弟,你變了個樣子。”
  
  沈唯細細掃過面前之人,最終才沈沈嘆了口氣道。
  
  曾經名滿京都的戰神王爺,驚才風逸鳳表龍資,京城貴女皆數趨之若鶩,如今卻孑然一身滿目寒涼站在這禦書房之中,無所寄托無所期待。
  
  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沈徹這才斂下眸子,握著刀柄的右手緊了緊,聽到這話滿不在意地一笑:“能助皇兄一臂之力,是臣弟的榮幸。”
  
  “回來就好,你的禹王府朕早早便命人收拾好了,與以前的擺設一般無二,你且住下。”
  
  說完便引著沈徹入座到了那棋局旁,饒有興致地道:“離京前你我所留的殘局,可有興趣陪朕下完?”
  
  而貼身伺候的禦前總管也極有眼力勁,撤了微涼的茶水換上了兩盞香氣四溢的熱茶。
  
  爐子裏熏的暖香似是能浸到骨子裏去,沈徹聞到這略顯熟悉的味道轉眼去看那小巧的金香爐,目光微動。
  
  “可是聞出來了?這是皇後慣愛用的,如今也擱到朕的禦書房裏來了。”
  
  沈唯尊貴淩厲的氣勢都放柔了幾分,沈徹黑如井底的眸子才泛起層層漣漪:“皇嫂可還好?”
  
  沈唯輕輕頷首,執了一顆白子,繡著明黃圖騰的廣袖撫過棋盤。
  
  “前陣子太醫診出了喜脈,什麼也吃不下,吃了凈吐,這陣子精神才好了一些,你明日便能見著了。”
  
  沈徹執子的動作一頓,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聲音含著絲絲感慨:“臣弟要恭喜皇兄了。”
  
  “哈哈哈,你我兄弟,還說這樣的客套話。”沈唯褪去了平日裏冷血君王的樣子,笑得格外開懷。
  
  小心翼翼踱步進來的禦前總管長歲步子一頓,行事越發的小心起來。
  
  除了現如今在長春宮養胎的皇後娘娘,也唯有這個從邊疆苦寒之地回皇城的禹王爺能讓聖上如此開懷了。
  
  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且傳言自幼親近,自然是不同些。
  
  “阿徹……”沈唯落下一子,張口欲言,才喚了沈徹便不知如何開口。
  
  “皇兄可想問些什麼?”沈徹的眸子如同窗外屋檐下的凍棱,寒氣四溢,隱隱間又壓抑了一抹隱藏得極深的情緒。
  
  沈唯心裏苦笑一聲,他堂堂九五至尊此刻竟也得顧忌著斟酌謹慎開口。
  
  生怕一年前那樣理智全無,遠走邊疆的沈徹再次出現。
  
  窗外沸沸揚揚飄下了鵝毛大雪,宮道上和流動著彩光的琉璃瓦上很快就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瞧起來格外的蕭索。
  
  沈徹慢慢地挪回了視線,卻聽得對面的沈唯開了口:“皇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母後一催再催,你可考慮成家之事?”
  
  “朕替你留意了幾家貴女,皆是靈動可人……”
  
  沈唯觀望著自己胞弟的神情,闊別許久,他越發摸不透沈徹的性情了。
  
  “皇兄,臣弟無意男女之事,一心只想護我大津國土,皇兄勿要再說了。”沈徹粗黑英氣的眉直皺,直接回絕了沈唯的話。
  
  “你!”
  
  沈唯頓時氣得棋也不下了,在禦書房裏來回走動,眉宇間隱有怒意。
  
  “你讓朕怎麼說你的好?你莫不是還想著顧溫涼那女人?”
  
  沈徹並未回話,一身寒意卻尤為的明顯,一對看不清神色的琉璃色眸子望過來,不置可否。
  
  沈唯簡直咬牙切齒,對這個石頭一樣不開竅的胞弟無計可施,最後也只能望著窗外簌簌的落雪道:“朕未抄了忠國公府,已是看了你的面子。”
  
  “……也當是全了我們四人間最後一些情誼。”
  
  最後一句話落得極為輕,卻仍是擲地有聲,這暖和的禦書房內便陷入了一片沈寂,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正在這時,卻見門外的守衛高聲稟報道:“陛下,皇後娘娘身邊的丫鬟求見。”
  
  沈唯的臉色才堪堪好了一些,無奈地瞧了一眼面色平靜像是與這世界隔絕了的沈徹道:“瞧著時辰,衣竹是叫人送了吃食來,許是知道你來了,怕你我聊得投機又忘了用膳。”
  
  聞言,沈徹如獵鷹般的眸子望著門外,隱隱掠過一絲羨慕,心裏不知為何卻惶惶不安起來。
  
  “勞皇嫂掛心了。”
  
  隨著淡漠得能將人凍冰的話語落下,一個小宮女匆匆走了進來,手上卻並沒有拎著食盒。
  
  “奴婢叩見皇上、禹王殿下。”那個宮女肩上還沈著些許白雪,見著殿裏的兩人,跪著行了大禮。
  
  “免了,娘娘派你來是為何事?”沈唯見沈徹已偏頭望向了窗外,顯然對宮中瑣事全無興趣,只得問眼前匆匆忙忙而來的宮女。
  
  “回陛下,剛剛娘娘得到忠國公府的消息……”
  
  話還未說完,便見俊美的帝王陡然沈了神色,而那個始終冷著臉的禹王也望了過來。
  
  那宮女頭伏得更低,咽了咽唾沫,將接下來的話硬著頭皮說了出來:“忠國公夫人一把火燒了半個國公府,拖著忠國公葬了火海!”
  
  這句話如同平地一聲雷,炸得這禦書房裏的人都回不過神來,沈唯身為帝王,少有這般失態的時候,片刻後卻發出了一聲怒吼:“人呢?給朕救出來了沒?!”
  
  那宮女身子一抖,聲音都帶了點顫意:“陛下,忠國公最後被救了出來,身受重傷,國公夫人是跳著進了火海……”
  
  話還未說完,只聽得一聲巨響,沈唯偏頭一看,沈徹原本坐著的位置空空如也,而窗子則破了一個人形的大洞,以及,外面風雪裏的一個黑點。
  
  沈唯只覺得一陣頭暈,手撐著書案退了幾步,喃喃低語道:“莫非真是阿徹上輩子欠了你的?”
  
  “顧溫涼……”
  
  窗外的冷風毫不客氣地灌進來,帶著肆意的風雪,發出嚎哭之聲,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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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5 00:18:07 |只看該作者
第02章  前世(二)

  連著三日不斷的鵝毛大雪,把整個京都落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除了一兩家的仆從掃開門前的落雪,天地一片寂靜。
  
  在整個皇城中,就屬忠國公府大門口有些人氣了,大大小小的官員來了又走,國公府管事迎客的臉幾乎笑僵。
  
  雖則淪為了整個京城貴族裏的笑柄,但破落的忠國公府依舊想維持住最後一絲臉面。
  
  忠國公衛彬躺在床榻動彈不得,眼睜睜瞧著諸多同僚借著探望的名義如同耍猴一樣看他如今的模樣,氣得目眥欲裂。
  
  被火焰灼傷的後背火燒火燎,如同幾萬只螞蟻在爬,卻又撓不得,那等鉆心蝕骨的滋味極為難熬。
  
  顧溫涼從外頭三尺深的雪地裏飄到臥房,居高臨下地瞧著他如今的狼狽樣子,竟有些慶幸讓他從那滾滾濃煙與烈火中逃生了。
  
  瞧著衛彬如今的樣子,她恨不得在他那血肉模糊的後背上捅上幾刀,可是她如今做不到。
  
  顧溫涼閉了閉眼,將旁的情緒摒除開來,再不想看他這令人作嘔的醜陋樣子,只是輕飄飄的身體卻像是被鎖在了這個屋裏,離不了分毫。
  
  屋裏藥味濃郁,有人挑了門簾進來,打破了屋子裏的死寂,同是帶來了一室的寒意。
  
  一個全身素服的丫鬟抖了抖衣上的雪,長相清秀眉目溫柔是顧溫涼再熟悉不過的模樣。
  
  那是從小伺候她的大丫鬟青桃,可眼下青桃怎麼會出現在衛彬的房裏?
  
  外邊冰天雪地,青桃的手指凍得通紅,臉上卻依舊浮現出一抹溫溫柔柔的笑意。她掀開食盒的蓋子,從裏面拿出一碗黑乎乎的湯汁來。
  
  那湯汁才一放在衛彬的床頭,整個屋子裏頓時充斥著一股子腥臭的怪味,那絕非是大夫熬出來的療傷藥!
  
  顧溫涼被嗆得輕輕咳了一聲,卻緊緊地盯著青桃的一舉一動,輕飄飄的身子浮在空中,沒有任何人看得見。
  
  她在漫天的大火裏,忍受著無止境的灼痛,醒後卻成了這幅模樣。
  
  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就像現在,她離不開這間屋子,只能眼睜睜看著青桃將那碗黑如墨的藥汁端到衛彬的床頭。
  
  “青桃……”顧溫涼飄到她的面前,看著素日溫婉的青桃眼底頂著的烏青,有些心疼,伸出的手指卻撫不到她的面龐。
  
  “國公爺,該喝藥了。”青桃不顧指間傳來的灼熱感,端著藥碗對著有氣無力的衛彬道。
  
  如清水的眸子裏暗暗沈沈,讓得她清秀的眉目染上一絲猙獰與憂郁,將眉宇間那分美感破壞得淋漓盡致。
  
  “走開,你這賤婢!這不是傷藥,這藥裏摻了東西!快拿開啊!”
  
  衛彬見著這三日來都準時送來的藥,眼底驚駭不止,當下就費力撐起身子揮向那碗藥汁,想打碎那藥碗。
  
  每當喝下這藥後,全身皮膚都奇癢不止,還散發著陣陣惡臭味,沒被燒傷的皮膚輕輕一撓就要流血化膿。
  
  他躺在這裏無人問津,嗓子喊破了也沒人搭理,好不容易來了個人,卻是顧溫涼那賤婦身邊的丫鬟。
  
  衛彬再怎樣蠢也是名門之後,當即就猜想到了這是有人在幕後下黑手,想整死他給顧溫涼陪葬。
  
  青桃皺了眉頭,緊緊護著懷裏的那碗藥,耐著性子勸道:“國公爺,您快把藥喝了吧。”
  
  “不然……夫人會不高興的。”
  
  最後一句話,青桃說得格外輕柔,聽在衛彬耳裏,卻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顧溫涼,什麼都是那個賤女人惹出來的!死了都不安分還得禍害我,果然是個喪門星!”
  
  顧溫涼饒是再寒涼,聽了這話也是心若死灰。她為了衛彬,拒了禦賜的婚,被嚴於律己的父親掃地出門,淪為整個京城貴女裏的笑柄。
  
  她與最好的朋友分道揚鑣,對將她放在心坎的人惡語相向,逼得他遠走邊疆。
  
  事到如今,竟還落得個喪門星的稱號!何其可悲,她顧溫涼三年來的枕邊人,竟是這樣的貨色!
  
  顧溫涼虛幻的臉龐上劃過兩行清淚,覺得自己的人生荒謬之極,到頭來卻是這麼個結果。
  
  打破她思緒的是藥碗陡然落地的清脆響聲,卻見青桃腳邊那碗藥已然落了地,昏暗的房間裏進了一個人。
  
  那人逆光而行,森寒的鎧甲帶著來自地府裏的寒氣,臉龐隱在陰影之下,有若索命的修羅。
  
  顧溫涼見了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連串的淚珠滾落而下,嗚咽聲止也止不住。
  
  “沈徹……”
  
  青桃見了沈徹,畢恭畢敬地行了個大禮:“王爺,國公爺他不肯喝藥。”
  
  沈徹一身堅硬的鎧甲,走動間碰撞著寒光刺得人眼花。
  
  他淡漠地擺了擺手,聲音低沈還透著難以言說的嘶啞,如同生了繡的鐵器:“你下去吧。”
  
  青桃順從地點了點頭,挑了門簾又回過身來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了口:“王爺,奴婢將小姐的骨灰清了出來,放在了正房的屋裏。”
  
  這樣沒頭沒腦的話已然僭越,卻聽得顧溫涼心口發堵,青桃這才拿起地上的食盒頂著門外的漫天風雪走遠了。
  
  衛彬見了猩紅著眼的沈徹,身子止不住的開始顫抖,牙齒都在上下打顫:“禹王爺,顧溫涼的死與我無關啊,我國公府好吃好穿的供著她……她還想拉著我去死……”
  
  沈徹站在他的床榻前,如同在看一個死人,深若古井的眸子裏終於有了一絲波動,薄情的唇上下翕動:“衛彬,你勾結異黨,罪無可赦,皇兄依舊饒了你性命。”
  
  “臣知道錯了……臣從今往後,必效忠新皇,肝腦塗地在所不辭!”衛彬像是看到了一線曙光,只要能活著,叫他說什麼都認。
  
  沈徹見他涕淚橫流的樣子,厭惡地皺了皺眉,瞥了一眼窗外的飄雪道:“為了你,溫涼拒了父皇的聖旨。”
  
  “你不好好待她,還敢犯上作亂。今日,本王便收了你這條命。”
  
  滔天的兇戾與陰鷙撲面而來,沈徹默不作聲地抽出了手裏的長劍,黑沈的眸子鎖定了在床榻上蠕動的衛彬。
  
  衛彬瞧這架勢也知死到臨頭,索性破罐子破摔,使出渾身的力氣叫喊狀若瘋魔:“哈哈,想我一條賤命,能搶了堂堂王爺的心上人,占為己有百般折磨,看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別提多有意思了。”
  
  顧溫涼在半空中,心中卻再沒有悲傷之意,只是盯著那個高大落寞的背影,落淚不止。
  
  當初那個沈徹,哪裏是這樣的啊?
  
  沈徹立於兩側的拳頭捏得死緊,手中的劍落得飛快,溫熱的血液飛出來,濺了他小半邊臉。
  
  他淡漠地用衣袖拭去,撩開了門簾,望著簾外簌簌的落雪,眼底泛著點點銀光。
  
  顧溫涼飄到他的肩頭,卻無暇於這漫漫風雪,而是細細觀望他有若石雕的面龐,每一筆線條都被牢牢記在心底。
  
  “溫涼,我一直搞不懂,他比我好在哪裏?”
  
  “溫涼,賜婚的聖旨,是我去找父皇求來的。”
  
  低語聲消彌在漫天雪雨裏,卻引得她淚流不止,哭得如同一個迷了路的孩子。
  
  顧溫涼的眼前漸漸黑了下去,一股深入骨髓的無力感襲來,她閉眼前的最後一幕,是沈徹迎著雪光,露出硬朗的側臉。
  
  一如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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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5 00:18:19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重生

  顧溫涼睜開眼睛的時候,眼角還兀自帶著一點銀光,心裏酸酸漲漲的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一張清秀中帶了點喜意的小臉湊了上來,見到顧溫涼睜開的眸子,不由得輕笑出聲,如釋重負道:“小姐終於醒了。”
  
  顧溫涼溫潤的眼瞳轉動幾圈,落在了那人尚還顯得青澀的臉龐上,喃喃道:“青……青桃?”
  
  喉間幹澀得厲害,出口的聲音略顯沙澀,顧溫涼撫了撫喉間,春桃就已經手腳利索地端了一盞熱茶到了床邊。
  
  顧溫涼這才覺出不對來。
  
  她自己變成了那幅樣子飄在空中,旁人怎的看得見?
  
  溫水入喉,從喉間到胃裏皆是一片暖意,顧溫涼捧著茶盞不動聲色地一口一口抿著,同時打量周身所處的環境。
  
  身下綿軟的雲鍛如水般絲滑貼膚,忠國公府破落已久,莫說她一個徒做擺設的國公夫人,便是衛彬自身,床榻上所用之物也只是次一等的素鍛。
  
  顧溫涼垂下眼瞼,那麼現在這是在哪?
  
  還未等她想明白,便聽得外間傳來了不小的聲音,青桃先是擔憂地望了她一眼,旋即繃緊了下顎道:“小姐,想是老爺來了。”
  
  說完,顧不得顧溫涼的臉色有些欲言又止地勸著:“老爺這幾日都抽空來看小姐,心底也是擔憂不已。小姐……等會子還是莫要再提衛公子了。”
  
  顧溫涼睜大了眼睛,還未來得及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便見得一人身形高大魁梧掀了簾子大步走進來,面上不慌不亂,只是那炯炯有神的眸子裏時不時閃過一絲擔憂。
  
  待得瞧見了半躺在軟枕上的顧溫涼,臉色才堪堪放柔了一些問:“怎的坐起來了?頭可還疼?”
  
  顧溫涼卻在見著來人的那一刻起就呆住了。
  
  她三年前因拒了聖上的賜婚聖旨,被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父親顧奕懷掃地出門,從族譜除名。
  
  從此,有家不能歸,再沒有見過顧奕懷一面。
  
  後來才知道顧奕懷為了保住公然抗旨的她,付出了怎樣的代價,真真是一夜白了發,再不復之前意氣風發的模樣。
  
  兩顆碩大晶瑩的淚珠從泛紅的眼眶滑落而下,一路飛快地掠過白皙無瑕的側臉,而後滴落在繡著各種圖案的錦被上。
  
  顧奕懷冷硬的面上現出一絲無措來,自己這嫡女雖然看上去嬌嬌弱弱實則性子極其執拗,骨子裏比誰都要較真,認準的事幾頭牛都拉不回來。
  
  自從他們父女倆因為那個衛彬吵過之後,溫涼是見了自己轉身就走,這般落淚的模樣倒是許久沒見過了。
  
  顧奕懷輕輕咳了一聲,將目光投向一旁伺候的青桃。
  
  “將軍,小姐她才將醒過來,見了將軍怕是高興壞了。”青桃上前替顧溫良掖了掖被角道。
  
  顧溫涼這才囁嚅著嘴角開口,聲音兀自帶著一絲猶疑與不確認:“爹……爹?”
  
  顧奕懷的嘴角微不可見翹了翹,而後坐在了床沿之上,瞧著顧溫涼略顯迷茫的濕漉漉的眼瞳,疼惜地揉了揉她的頭道:“以後切莫再做這等傻事了。”
  
  “溫涼,爹爹不會害你。”
  
  顧奕懷說到這,感慨地嘆了口氣道:“爹爹不是說那衛世子不好,只是如今忠國公府不得陛下心意,越見頹勢。那衛世子品性不端,非你良配。”
  
  說到了這裏,顧奕懷見顧溫涼仰著一張蒼白的小臉,安安靜靜乖巧的聽著自己的話,再硬的心都要軟了幾分。
  
  更何況這還是夫人留給自己唯一的子女。
  
  顧溫涼僵住了身子,爹爹這話她未死之前聽了無數次,次次嗤之以鼻不當回事,終於自己嘗到了苦果。
  
  從未想過,有生之年竟還有機會再聽一次。
  
  顧奕懷見她不說話,也不見像平常一樣反駁,只當是撞得狠了些,當下就伸出大手輕觸她額前纏了一圈的刺眼白布,話帶疼惜:“這幾日便好生養著,莫要與你那些不入流的朋友會面,賜婚的聖旨也要下來了。”
  
  顧溫涼陡然睜大了雙眼,纖細的身子徹底僵硬下來,顧奕懷說的話一遍遍在腦子裏回放,如同炸開了無數朵煙花。
  
  她真正做過的傻事也只有一件,恰是因為顧奕懷透露出來的聖旨讓她情緒失控,再加上有幾人的慫恿,竟然在顧奕懷的面前撞了墻。
  
  額上腫了一個大包不說,更讓顧奕懷惹了當今聖上不快,更別提自己後來拒了聖旨,惹得龍顏大怒的事了。
  
  如今想來,當真是件件荒謬之極。
  
  只是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顧溫涼還是有些不敢確認,到底還是忍不住輕輕問出了聲:“爹爹,我這是睡了多久?今日是什麼日子了?”
  
  顧奕懷脊背挺得筆直,不假思索地道:“你昏了整整一日,今日是四月初十,再過幾日,你姨母家的嫡次女便要上京都來了,你前段時日可一直念叨著呢。”
  
  顧溫涼抱著膝頭,卷翹的睫毛輕輕煽動,遮住了眼底盈滿的淚水以及所有情緒。
  
  四月初十,再過五日賜婚自己與沈徹的聖旨便會由宮裏的宣旨太監帶到將軍府來。
  
  自己卻回到了這樣一個敏感的時候,便是連老天都看不過去,給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嗎?
  
  想到這,顧溫涼又憶起漫天風雪裏蕭索而立的男子,身著冰冷森寒的鎧甲,冷漠得如同極地的冰雕。
  
  這道聖旨是他去求來的。
  
  顧溫涼淺淺地笑了笑,兩側的小梨渦隨之浮現,美好得叫人生不出一絲褻瀆之意來。
  
  “爹爹,我不會再做什麼傻事了。”滿腔的委屈和心事堵在喉間,說出口的也只有這麼幾個字。
  
  重生這樣的事太過於駭人聽聞,莫說是顧奕懷這樣的鐵血將軍,便是顧溫涼自己,沒有經歷過也是斷斷不肯信的。
  
  這樣的事,還是瞞著比較好。
  
  顧奕懷聽了這話,摸了摸自己參差不齊的胡茬,露出了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顯然還是不能完全放心:“你這樣說爹爹心裏就好受多了,那你且先歇息,爹爹還有些事,得了空再來看你。”
  
  顧溫涼有些眷戀地蹭了蹭他伸過來的大掌,宛若一只幼獸,親昵之意溢於言表。
  
  待得顧奕懷走了,青桃才淺淺地松了口氣,往顧溫涼身後再墊了幾個枕頭,好讓她能舒坦些。
  
  “小姐,你今日好似變了一個人。”
  
  顧溫涼擡眸,不明白青桃為什麼這樣說。
  
  想是看穿了她的意思,青桃將那張雕花桌上的食盒取下來,從裏面拿出幾碟精致香糯的點心出來:“往日和將軍說話,小姐情緒總是極不穩定的,特別是提到與衛世子有關的事兒。”
  
  許是怕她生氣,青桃說幾個字便要望一下她的臉色,見無什麼異樣才現出一個溫婉的笑容來。
  
  顧溫涼望著自己蔥白的小手,想起幾年後幹枯得如同枯竹枝的模樣,心裏一陣翻湧。
  
  既然得以重來一世,她便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讓悲劇再次發生。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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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挑撥離間

  是夜,黑暗如同潮水湧進了大將軍府,於此同時帶來的,還有夜裏的點點森寒。
  
  屋裏點了燭臺照明,角落裏雕著瑞獸的小金爐裏熏著不知名的香,散發著一股子藥味,不嗆鼻卻也不容忽視。
  
  顧溫涼站立在那面光潔圓滑的銅鏡,亭亭裊裊,說不出的雅淡氣韻,目光溫和若水,水中又帶著赫赫風雪。
  
  實則內心波瀾四起,銅鏡中映照出來的人兒膚若凝脂,明眉皓齒,略微笑一笑便現出兩個甜糯的小梨渦來,沁甜沁甜的如點了蜜一般。
  
  這樣才像是個十五歲亭亭而立的貴女。
  
  正是她三年前的模樣,手指還未因為浸泡在寒冬臘月的冰水裏而粗糙腫大,臉上也並未添上幾縷不該有的細紋,三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就如同只是做了一場夢。
  
  顧溫涼不動聲色垂下眼眸,被火海吞噬的灼心劇痛仍歷歷在目,那種撕心裂肺的掙紮與悔恨亦不能作假。
  
  怎麼會是一場夢呢?
  
  “小姐,可是在意頭上的傷口影響了容貌?”青桃手裏端著一碗藥汁,如同墨水般粘稠,屋子裏的藥味就更加濃郁了些。
  
  顧溫涼瞧著她手裏那碗藥汁,不由得晃神,她仍是記得自己死後青桃給衛彬餵的那一碗湯藥。
  
  青桃在用自己的方式替顧溫涼報仇。
  
  青桃瞧著自家小姐的神色,以為說中了她的心思,當下就把藥碗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寬慰道:“小姐莫擔心,大夫說了這傷口淺,過幾日便好了,不會留下印子的。”
  
  顧溫涼回過神來,心裏透過一陣暖意,嘴角淺淺地勾起,一雙耀眼的貓眼瞳彎成了淺月牙形,眸子裏像是承載了星辰北鬥。
  
  “無事,只是瞧著這裹著的白紗,有些不習慣。”顧溫涼纖長的手指指了指額上的白紗道。
  
  她自然知曉額上的傷口不會留下任何的疤痕,過不了幾日便會恢復如初。
  
  青桃將藥碗給端起來遞給她,聲音中帶了一絲誘哄的意味:“小姐,吃了藥便好了,奴婢準備了蜜餞。”
  
  說完,用勺子舀了一勺藥汁,裊裊的熱氣升起,不過片刻又消失不見,成功得讓顧溫涼眼角一跳。
  
  她倒是什麼都能勉力一試,唯有這湯藥,還只含在嘴裏苦味便蔓延了全身,實在是叫人打心裏抵觸。
  
  好歹捏著挺翹的瓊鼻喝了下去,澀人的苦一路從舌尖闖到了四肢百骸,她小臉揪成一團,連著吃了幾顆蜜棗才好受了一些,坐在木凳上閉目扶額。
  
  青桃見那碗藥汁見了底,也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淺笑道:“小姐吃藥慣是難哄,每每都要王爺來勸才堪堪喝一些下去。”
  
  她口中這個王爺,自然便是沈徹了。
  
  說完,便端著空藥碗出了門,留下兀自失神的顧溫涼。
  
  被人猝不及防提起他,顧溫涼倒也顧不得口腔裏蔓延的苦澀滋味了,只覺得心底的苦意如同水泡一樣上升,咕嚕咕嚕直響。
  
  比那藥味還要濃烈數百倍。
  
  是了,以往她但凡生了病受了傷,沈徹必是站在一旁冷眼瞧著,長身玉立面帶惱意,這個時候,若是她再耍小性子不肯喝藥,必然就是冷冷的一個眼風掃過來。
  
  她自然是捏著鼻子乖得不能再乖。
  
  塵封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裏,顧溫涼默默地用雙手捂住臉頰,些微的涼意沾染在指縫間,牽出了一室寒涼。
  
  顧溫涼想,原來這些她一向不以為然的記憶,全被一點點記在心裏。
  
  這次她受傷,沈唯兄弟沒一句話傳過來,想必也是被她的舉動狠狠寒了心吧。
  
  特別是沈徹,知曉自己寧死不願與他成婚,怕是不知道在哪處借酒消愁呢。
  
  不多時,青桃挑了門簾進來,臉上還泛著清淺的笑意,見了顧溫涼便道:“小姐,奴婢幫你把窗子關了吧?夜裏溫度低,可莫再著了涼。”
  
  待瞧見顧溫涼點頭後,又道:“剛剛顯國公府來了丫鬟,說是衣竹小姐明日裏來探望小姐。”
  
  顧溫涼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擡起了頭,一雙澄澈的眼眸盯住墊足關窗的青桃問道:“便只衣竹姐姐一人嗎?”
  
  青桃頓了頓,半晌才點了點頭。
  
  顧溫涼嘆息一聲,倒也不怨什麼,本就是她自己做了這等叫人寒心的事。
  
  於是,一夜無夢。
  
  待得第二日,天才將將放亮,顧溫涼就睜開了眼睛,細看眼瞳裏還有絲絲縷縷糾纏的紅血絲,顯而易見晚間並未睡好。
  
  許是聽著了動靜,青桃帶著一幹子丫鬟端著洗漱盆具進了來,待得洗漱完,又端了早膳在食案上。
  
  因為顧溫涼頭上的傷,將軍府的廚房特意備了清淡的藥膳,燉得軟糯無比,嘗起來有股子藥味,好在並未有藥汁苦味,顧溫涼這才勉強用了一些。
  
  顧溫涼顧忌著自己重生的事,也不敢在青桃面前過多的表現出來,只得翻看屋裏的書籍了解一些東西。
  
  而顯國公府嫡女秦衣竹進來時,正見到一身素淡的顧溫涼披著長發,坐在窗下,手裏拿著一卷舊書看得出神。
  
  今日天色略顯陰沈,窗外的風一陣陣掠過,引得顧溫涼長發拂動,格外的恬靜美好。
  
  直到她走到身邊,顧溫涼才覺出不同,從書中擡眸。見到是她,不由得放了書卷起身,笑意清淺:“衣竹姐姐來了。”
  
  聲音還如以往那般甜糯,卻沒了那股子高高在上的仙氣兒,倒是讓秦衣竹有些意外。
  
  “若是再不來瞧瞧你,還不知曉你會怎樣糟蹋自己的身子。”秦衣竹自然地牽住顧溫涼如玉的手,目帶關懷地望著她額前的白布。
  
  “你也太胡來了些。”
  
  顧溫涼卻是滿心感慨。前世這個時候,秦衣竹也是來瞧過她的,卻被她不知好歹地趕了出去,從此便很少見面了。
  
  除了後來在封後大典上,顧溫涼作為忠國公夫人去覲見,也只得跪著行了個禮便回府了。
  
  可饒是這樣,秦衣竹還是對她有所關照,正是這份上心,才讓得她在忠國公府撿了一條命,也保住了嫡妻的位置。
  
  顧溫涼撫了撫額頭的位置,沒覺出什麼痛意來,想來是已經結痂快好了。
  
  “是我太沖動了,勞衣竹姐姐掛心。”還不需顧溫涼使眼色,青桃已經備好了點心茶水,放在兩人案前。
  
  茶香四溢,茶盞上方蜿蜒出兩道白汽,照得顧溫涼眼前都起了一片薄霧,對面溫婉而坐的秦衣竹都顯得模模糊糊,虛幻得很。
  
  她捧起茶盞,小口小口地抿著,秀氣得很。秦衣竹瞧她這樣,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放下來些許。
  
  “你我之間,何須說這等客套話?”秦衣竹也只留著一個大丫鬟站在身後服侍,是以倒並不顯得顧溫涼的房裏擁擠,倒是空曠有余。
  
  先前顧溫涼看過的書卷折了半頁痕跡,放在了桌上,秦衣竹不動聲色一瞥,旋即輕輕發笑起來:“這本遊記你竟還翻出來瞧?”
  
  顧溫涼聞言,也往那泛黃的書頁上一瞥,有些赫然道:“你又不是不知曉我,閑時慣愛看這類書的。”
  
  秦衣竹生得英氣,眉宇間又隨了顯國公府老夫人的大氣,倒是不輸那些嬌嬌媚媚的京城貴女分毫,且人緣也極好。
  
  他們四人中,秦衣竹與沈唯慣來是不對付的,倒是自己與沈徹最是親近。
  
  可世事弄人,最後走在一起讓顧溫涼瞧著便羨慕的,恰是這最不對付一見面便發生口角的兩人。
  
  此刻秦衣竹聽了顧溫涼這話,笑得越見明媚:“還能有此閑情雅致,可見傷卻是好了。”
  
  “前些日子府裏舉行了賞花宴,我得幫著些,聽聞你出了事又騰不出空來,只得叫了丫鬟過來,你可不許生氣。”
  
  秦衣竹細細解釋道,神色間還有一抹極淡的不自然。顧溫涼了然,衣竹派來探望的那個丫鬟見了她將禮送上便客套了幾句,竟對著青桃說顧溫涼性子孤傲不尊聖上,故意惹得顧溫涼發怒。
  
  現在想想,一個小小丫鬟,哪來那樣的膽子?不過就是受人指使挑撥自己與秦衣竹的關系罷了。
  
  畢竟秦衣竹本人未曾親自來,出了這樣一件事,怕是再好的性子也免不得對顧溫涼生了惱意。
  
  至於是誰插了手,且還對她的性子知根知底,顧溫涼眼瞼微垂,壓制住了眼底的漠然寒意,方才帶著歉意開口:“衣竹姐姐一番好意,卻叫我敗壞了,心裏當真是不好受的,幸得姐姐還願來瞧我。”
  
  一旁的青桃聽了這話卻癟了癟嘴,溫婉的笑意全數隱沒了下去。
  
  秦衣竹眼眸一沈,自然沒放過這樣的變化,意識到可能發生了自己不知情的齷齪,當下就沈聲開口:“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顧溫涼見她問起了,也不推脫,她與秦衣竹數十年交好,倒是實在沒必要藏著掖著。
  
  免得自己心裏不好受秦衣竹也心存不滿。
  
  於是理了理思緒娓娓而來,期間秦衣竹的臉色也漸漸地沈了下去。
  
  “我說怎的你突然性情大變,那丫鬟回來稟報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顧溫涼笑了笑,那丫鬟說了什麼不用問便已心知肚明,不過是無中生有大力抹黑自己罷了。
  
  只是這事,到底還是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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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不留情面

  “你放心,這事我定要查個究竟出來。”秦衣竹星眸一厲,竟有幾分顯國公府老太太的風範。
  
  顧溫涼輕笑了笑,只點了點頭,乖巧得很。
  
  此番有人算計了她們二人,她自己定也是會把人揪出來的。往日許是她性子太淡泊,竟叫人這樣欺負到了頭上。
  
  秦衣竹眼神才將將柔和下來,瞧她不爭不鬧的性子,越發心疼起來,嘴上更是忍不住嗔怪道:“你到底是個怎樣兒的想法?”
  
  “今兒個一早我才到前院,便見到了大將軍,叫我好生勸勸你。”
  
  顧溫涼擡眸,不必問也能想到顧奕懷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癟了癟嘴道:“爹爹叫衣竹姐姐勸我什麼?”
  
  秦衣竹細細瞧她的表情,望見她眼底的一團烏青,再想起外間的流言,皺了眉道:“你莫不是真的心悅那衛世子的?”
  
  “前些日子四皇子在我面前冷嘲熱諷好一頓,我前腳才與他理論一番,誰知就聽了你這的事。”
  
  四皇子赫然便是沈唯了,他心眼小得如針尖一般,護短得很,聽說這件事後恨不得將自己皇弟的腦袋撬開來重新理順,免不得去刺秦衣竹幾句。
  
  顧溫涼纖長的睫毛如同羽翼般垂下,在光潔的側臉上投下一小塊陰影,叫人看不出什麼情緒。
  
  “衛世子?”
  
  “姐姐不是不曉得,我與那衛世子曾有一戲言婚約,如今忠國公府日益破落,那衛世子也來府裏找過我幾次,我想著不做那等落井下石之人,便也見了。”
  
  “誰知,卻叫得這事傳的變了個樣子。”
  
  顧溫涼壓抑住從心底冒出來的厭惡,提起衛彬便是一陣犯寒,再不想同這人站上絲毫的幹系。
  
  她的聲音軟糯又認真,瞧得秦衣竹心底發軟,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長發道:“你所說之事,我也聽說過零星半點,不過是一戲言,怎能當得真?”
  
  “那衛世子的為人不行,雖擔了一個世子的頭銜,卻連你爹爹手低下的小將軍也不如。”
  
  茶盞裏的茶葉泛著新綠,在水汽裏完全舒展開了葉片,上下沈浮。
  
  顧溫涼心裏苦笑,這樣多的人都看清了的問題,她偏要不聽勸,一條道走到黑。
  
  臨到頭來,不止自己一生淒涼,更讓爹爹一世英名全毀,沈徹披上戰甲鎮守寒關。
  
  “你莫怪我說的直白,若是旁人,我必是不勸的。只是以你我之間的交情,我今兒個也不能袖手旁觀。”見顧溫涼神色恍惚又不置一詞,秦衣竹姣好的面容現出些焦急來。
  
  顧溫涼這才猛的回神,撫了撫額苦笑道:“衣竹姐姐說得是,以後再不幹這等蠢事了,費力不討好。”
  
  秦衣竹這才松了一口氣,撚了桌案上一塊水晶膏吃,感慨道:“這幾日真是忙得不行,今日算是在你這躲了會懶。”
  
  聽了這話青桃倒是笑道:“衣竹小姐不知道呢,小姐昨兒個夜裏聽見你要來,自顧自笑了半晌呢。”
  
  “這可是巧了,昨兒個夜裏,倒是有人遣人去我府裏找了我幾次。”
  
  秦衣竹那雪白的帕子拭了拭嘴角,打趣地道。
  
  不肖她說,顧溫涼也猜到了是誰,當下心底就泛起一陣陣漣漪,一雙嬌媚的貓眼瞳直直地望著秦衣竹。
  
  “我尋思著後日去原音寺祈福,到時候趁機將那兩人也拉過來,你同七皇子好好說一番。”
  
  “我聽得四皇子說起,這回七皇子算是氣得狠了,皇子府裏的東西砸了個幹凈。”
  
  顧溫涼一怔,旋即抿唇輕輕笑了開來。
  
  前世的沈徹最後變了個樣子,冷漠的叫人心疼。現在,倒還是那個動不動耍性子傲嬌的皇子。
  
  “便聽姐姐的。”
  
  待得秦衣竹閑聊了片刻,到了用午膳的時辰,秦衣竹便回了顯國公府去了。
  
  手旁刻著青色描畫的茶盞已被撤下,青桃掀了簾子進來問:“小姐,奴婢給您煮碗紅棗桂圓羹吧,大夫說了可祛寒。”
  
  顧溫涼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心思全在後日的祈福上了。
  
  也不知沈徹到底會不會去。
  
  待青桃將紅棗桂圓羹端到了自己面前,顧溫涼還沈浸在這件事裏頭。
  
  青桃覺得有些奇怪,自家小姐素日裏清淺有余,待誰都是溫溫柔柔的,實則什麼也不放在心上。
  
  可自從撞了墻醒過來之後便時常沈思,時不時還淺笑一下,不時又淺蹙眉心。
  
  “小姐,可以喝了。”青桃提高了一些聲音,顧溫涼才回了神,凈了手執起玉勺舀出一個白白嫩嫩的蓮子出來。
  
  入口溫熱,滿口生香,蓮子的清香和著桂圓的軟糯,顧溫涼笑著道:“府裏的廚子手藝越發精益了。”
  
  卻見青桃面色古怪,囁嚅著道:“小姐你忘了?這是七皇子送來的廚子,慣會做這些,只是小姐許久未吃過了……”
  
  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顧溫涼這才記起還有這麼一件事,當下就垂下眼瞼,再舀了一勺放進嘴裏,指著玉勺的手指關節卻用力到泛出青白色。
  
  她前世倒是真的沒發現,生活裏處處都是沈徹的影子,便是發現了,也只是淡淡一笑不當回事罷。
  
  “日後每隔幾日,便送一碗過來。”顧溫涼面不改色,淡淡地吩咐道。
  
  青桃自然是喜形於色地應下了。
  
  午後小憩一會,顧溫涼悠悠轉醒的時候,有一個小丫鬟低眉順眼地進來稟報道:“小姐,驃騎將軍府的小姐來了。”
  
  顧溫涼目光一凜,能來大將軍府看她的,估計也只有驃騎將軍府那位“口直心快”的庶出二小姐了。
  
  揉了揉犯疼的額角,顧溫涼剛想開口,便見到一位清秀的人兒進了屋,見了她,笑得清甜:“溫涼,你可算是醒了。”
  
  顧溫涼淡淡地點頭,卻見那文諄十分自然地坐到了床沿之上,握緊了她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額角上的傷口瞧,眼裏飛快閃過一絲快意來。
  
  面上卻是分毫不顯,自責之意畢現:“都怨我與你說了那許多昏話,才使得你情緒失控去頂撞大將軍的。”
  
  顧溫涼冷眼看著她做戲,更不像以往那般反過頭來安慰她。
  
  不說驃騎將軍官職本就在爹爹之下,便是文諄,也不過是一個區區庶女罷了,上不得臺面。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搭了幾句話,誰知便叫她纏上了。
  
  三天兩頭便到大將軍府來,惹得一眾人都認為她們玩得多好一般。
  
  這且就不說了,這文諄心機深沈,意欲踩著她上位,每每與秦衣竹她們出去,必要粘著她。
  
  想必那日大放厥詞的丫鬟,便是收了這文諄的好處了為她賣命了吧。
  
  文諄身後跟著面色看起來不太好的青桃,想來是想攔又攔不住,又怕她再跟自己說些什麼話亂了心智,才著了急。
  
  顧溫涼掙開了被文諄緊緊抓著的手,她皮膚細嫩,此刻手背已見了紅,她將一縷秀發別到通透的耳後,涼涼地道:“你既知道,為何還來找我?”
  
  這下不止那文諄臉憋得通紅,就是站在一旁的青桃,也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是自家那個溫良純善的小姐。
  
  那個文諄如同被人捏了脖子的斑鳩,好半晌說不出話來,眼眸裏的情緒飛快閃動,才堪堪咬碎一口銀牙囁嚅道:“是……都怨我,姐姐怪我是正常的。”
  
  顧溫涼性子雖然看似溫和平淡,不沾惹俗世塵煙,實則是懶得爭些什麼,與人為善並不代表任人宰割。
  
  我對你好,你對我好,那麼顧溫涼也樂得多個閨中密友,可你不但不念著我的好還背後算計恩將仇報,那麼再溫順的兔子也要咬你一口了。
  
  顧溫涼懶懶地從軟榻上站起身來,走到窗子下面,逆著光誰也瞧不清她的表情,卻能聽到她淡漠如同冰棱的聲音:“你那日與我說的衛世子一表人才心悅我已久,且並未把那戲言婚約當做兒戲。”
  
  文諄心裏慌亂,不明白顧溫涼不過是撞了一個包,性情變化怎麼這樣的大。
  
  莫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溫涼你性情溫婉,冰雪聰明又出身大家,京城裏暗自愛慕的公子能排著隊,衛世子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顧溫涼輕嗤一聲,恐怕只有那個出身大家才是衛彬看中的吧?
  
  虧得自己前世還傻乎乎的守著仁義,不惜嫁他為妻。
  
  “這樣的話,也是你我能說的?”
  
  “衣竹姐姐身邊的那個小丫鬟,是你的人吧?”
  
  這話如同一聲驚雷炸響在平地,文諄渾身抖了一抖,旋即厲聲否認,聲音都尖利得變了樣:“溫涼你在說些什麼?這樣的話怎可亂說啊?我斷斷是做不出來那樣的事的,便是那丫鬟說了什麼昏話也不能疑了我啊!”
  
  四月的風還帶著些微的涼意,吹得顧溫涼原就清明的腦子裏更是發寒。
  
  她徐徐轉身,嬌嬌的貓眼瞳帶了幾許顯而易見的寒涼,竟叫人挪不開眼來:“你怎知那丫鬟說了昏話?”
  
  青桃聞言,清秀的眉眼間現出深深的厭惡來,不動聲色站到了顧溫涼的身後。
  
  早知道這驃騎將軍府的庶小姐不是什麼好人,沒成想竟這般惡毒。
  
  果然上不得臺面。
  
  那文諄頓時慌張地斂了僵硬的笑意,想說什麼又怕多說多錯,當真是百口莫辯。
  
  顧溫涼瞥見她的樣子,宛若幽潭的心底有些煩亂,再開口自然是不客氣的疏離警告:“文諄,我與你並不熟。你的那些小伎倆,最好別出現在我眼前。”
  
  “至於那落魄癡情的衛世子,你還是央著驃騎將軍看能不能坐了那世子妃的位置吧。”
  
  說完,便隨手踱步到桌案前,瞧著掛在墻上的古畫,不再言語。
  
  該說的已經說了,想來衣竹姐姐那裏,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文諄再怎樣,到底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嬌滴滴小姐,自然是受不得這樣明顯的諷笑,當下就掛不住臉,捂著嘴奔出了門。
  
  她帶來的兩個小丫鬟自然也是匆匆尾隨。
  
  這屋裏便只剩下顧溫涼和嘴張得能塞下夜明珠的青桃。
  
  屋裏仍是燃著一股子藥香,顧溫涼敞開窗子,望著那文諄的背影,眼睛彎成了月牙形:“把爐子裏的香撤了,換上安神一些的。”
  
  “是。”
  
  又過了一日,顧溫涼頭上的包原就消了,只留下了一個疤,如今這疤也脫落了,長出了粉紅色的嫩肉。
  
  顧溫涼斜臥在外間的羅漢床上,身上披了一件純白色的披風,襯出窈窕的身形,此刻美目微閉,想著秦衣竹前日子所說的廟裏祈福。
  
  原音寺是帝京數一數二的寺廟,主持是頗有名氣的海慧大師,便連當今聖上都受其恩惠點醒過,更見其非凡。
  
  青桃挑了門簾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俏生生的丫鬟,正是秦衣竹的貼身丫鬟。
  
  顧溫涼睜開了眼,美目在那丫鬟身上一掃,紅唇輕啟:“衣竹姐姐是有何事?我記著你……是叫筍兒?”
  
  那丫鬟生了一張喜氣的圓臉,別有一股子活潑的模樣,脆生生地回道:“正是奴婢。我家小姐叫奴婢來知會您一聲,明日早間用過早膳便可前往原音寺,老地方見。”
  
  顧溫涼從床榻上直起身來,身上的被褥隨之下滑到了腰間。
  
  “你只管回了你家主子,便說我定會赴約便是。”
  
  待那丫鬟領了賞錢走了,顧溫涼才掀了被褥起身,轉身問青桃:“我記著有一條月牙鳳尾羅裙,放在哪了?”
  
  “明日便穿那件兒吧。”
  
  青桃倒是很快記起來,眨了眨眼睛回道:“姑娘放心,都好生收著呢。”
  
  “小姐素日裏愛穿顏色素淡的,這鳳尾羅裙倒是嬌嫩,明日裏是什麼大日子嗎?”
  
  顧溫涼一怔,一雙小手旋即輕輕拽住了月白色的衣角。
  
  空曠的夜色裏像是潛藏著巨獸,唯有天空中一輪明月皎皎如洗,顧溫涼輕嗯了一聲。
  
  眼前像是浮現了那個冰冷朗硬的側臉。
  
  明日便能見著了,心情當真是不一般的微妙。
  
  “以後再不氣你便是了。”
  
  呢喃聲從唇齒間溢出,碾碎在夜色裏,只那聲音裏的嬌嗔之意分外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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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見面

  原以為夜裏定是輾轉難以安眠的,誰知竟拿著書卷淺淺睡了過去。
  
  清晨的第一縷寒氣消散,顧溫涼被屋外輕輕的腳步聲驚醒,伸手揉了揉眉心,再瞧了一眼蒙蒙亮的天色。
  
  青桃這才挑了外簾進來,站了小半會去了一身寒氣,才笑著對顧溫涼道:“小姐醒得這樣早,可是被外間的小丫鬟給驚醒了?”
  
  顧溫涼含笑搖了搖頭道:“也是時候該起來了。”
  
  青桃清秀的臉上白凈得很,上面全是暖和的笑意:“小姐定是念著與秦家小姐的約定,才這樣早醒了來。”
  
  顧溫涼聞言,笑容更盛了幾分,如同一朵灼灼而開的芙蓉,還帶著晨間未落的露珠,嬌媚又安靜。
  
  青桃見狀,只拍了拍手,外間就有三四個丫鬟端著洗漱用具依次走了進來。
  
  洗漱完後,顧溫涼才覺著自己殘剩的一些睡意盡數消了去,她攏了攏外衣,見到青桃手裏捧著一件嬌嫩的羅裙。
  
  素來淡漠如水的心境宛若被投了一堆石子般,漣漪不止,甚至帶著一絲絲不為人察覺的緊張之意。
  
  穿好了外衣,顧溫涼穩穩端坐在古凳上,瞧著銅鏡裏顯現出來的人兒,帶著絲絲涼意的手不由得撫上額間那塊淡粉色的印記。
  
  瞧起來有些醜啊。
  
  青桃在鏡中瞧見她的舉動,心裏一緊,嘴上試探著道:“小姐若是介意,等會子奴婢給你畫個小花樣遮了去?”
  
  顧溫涼有些猶豫,她素來是不在意這些的。可就這樣去了,沈徹若是見著了,豈不是更覺得生氣?
  
  她澄澈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茫然,旋即還是輕輕頷首,應了青桃的話。
  
  青桃配合著那月牙鳳尾羅裙仔細地挽了個飛仙髻出來,越發顯得顧溫涼清淡如蘭,純良非常。
  
  正要替她簪上金鑲玉流蘇簪,卻聽得顧溫涼開了口:“用那支桃花暖玉簪吧。”
  
  青桃先是楞了一下,懷疑自己聽左了,直到見了她肅然的表情,才不得不小聲提醒道:“小姐,這……這桃花簪您說過……”
  
  不碰的。
  
  顧溫涼不由得輕輕咬住下唇,有些懊惱。青桃說的的確是她的原話。
  
  蓋因那朵桃花玉簪是沈徹所贈,一塊上好的玉頭上雕了兩朵栩栩如生的桃花,灼灼而綻,華美異常。
  
  只是那時關於自己與沈徹賜婚聖旨的事已傳了出來,她哪裏還肯與沈徹多做接觸?巴不得遠遠離了才好。
  
  這桃花簪最後雖還是收下了,回來就叫她丟在了箱底。青桃還曾勸過,卻叫她好生發了一通火,再不敢提了。
  
  桃花本就有些纏綿的意境,更換況是並蒂而開的兩朵?
  
  換做以前,顧溫涼說什麼也是看都不肯看上一眼的,上輩子也的確至死都未再見過這根簪子。
  
  如今看了那流蘇簪,腦子裏卻清晰的記起了這麼件事來,仿若發生在昨夜的夢裏。
  
  “昨兒個瞧見院裏的桃花開了些許,生得漂亮,我看著也歡喜。”顧溫涼聲音裏都帶了桃花的嬌脆,字字如珠。
  
  顧溫涼態度轉變的原因,青桃是怎麼也不知曉的,卻也能按著自己的思緒猜出幾分。
  
  到底是伺候了這麼久的近身丫鬟。
  
  當下就笑了開來,應得比誰都快:“是,奴婢這就去取了來。”
  
  原本青桃就覺得自家小姐太過純善,那衛世子虛虛實實的幾句話便要當真,險些真的一口應下了那樣的婚約!
  
  饒是自己一個小小丫鬟,都覺得那是個無底的坑,忠國公府早便在京都顯赫圈裏銷聲匿跡,裏面的生活便是連個有錢的商戶人家都不如。
  
  縱是小姐要遵循仁義之道,不想落井下石,可盡自己心意的方式那樣多,便是大將軍府多給些錢財都好,也不必叫小姐以身相許。
  
  那衛世子若是真心悅於小姐,更該在聖上面前好生表現,掙得個實權也好。
  
  可他偏只會在小姐面前裝各種清高之態,明知聖旨即將下來,還要胡攪蠻纏糾纏不清。
  
  惹得小姐與七皇子鬧得不歡而散不說,更是破壞小姐與大將軍的感情。
  
  著實可惡!
  
  現在顧溫涼總算是有些開竅的苗頭了,青桃自然是喜不自勝。
  
  簪上了那精致的桃花簪,顧溫涼的容貌越發叫人挪不開眼,眉心處也叫青桃描出了一朵小巧的桃花形狀,端是人比花嬌。
  
  因為是早前天就約定好了的,出府的事宜自然是被安排妥當了。
  
  顧奕懷得知是與秦衣竹去廟裏祈福,自然是沒有什麼話說,只叫青桃好生照料著,便不再說什麼了。
  
  於是顧溫涼用完早膳便登上了馬車,一路行的頗為平穩,少有顛簸。
  
  大將軍府與原音寺隔著不遠的路程,這個時期正是廟裏人多的時候,青桃便叫駕車的走去後山的路。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馬車穩穩地停了下來,青桃掀開車簾的一條縫,外面的天已然大亮,卻帶了一絲灰蒙,周圍的樹枝葉都在顫動,涼風拂過,平添了一絲寒氣。
  
  駕車的侍衛恭恭敬敬地道:“小姐,後山已到了。”
  
  顧溫涼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青桃瞧著天色皺了眉道:“小姐,這天怕是要下雨,山間更是寒冷,不若系件披風再下去吧?”
  
  顧溫涼琉璃色的眸子澄澈異常,隨著青桃把純白柔軟的披風系在神色,手上抓緊了衣裳的袖擺。
  
  青桃覺出異樣來,停了動作疑惑道:“小姐,怎的了?”
  
  正要疑心自家小姐是否身子不舒坦之時,便聽見顧溫涼略帶遲疑的聲音:“春桃,我……我有些腿軟。”
  
  “沈徹會不會……”
  
  壓根就不會來啊?
  
  可說出口的話卻變成了:“會不會又將我丟在林子裏啊?”
  
  春桃一楞,旋即輕笑著安慰道:“殿下那時才七歲,頑皮了些,如今是斷不會再那樣的。”
  
  原音寺後山是一大片的林子,裏面少有人經過,卻是他們四人碰面的地方。
  
  顧溫涼七歲的時候便被沈徹丟到林子裏待了大半個時辰,被秦衣竹找到時哭得滿臉淚痕。
  
  顧溫涼美目微閉,再睜開時已無波瀾,就著青桃的手下了馬車。
  
  秦衣竹遣人來說的老地方,便是後山上的一片竹林,竹林前有一顆巨大的石塊,醒目異常,卻又因清幽太過而鮮有人駐足。
  
  顧溫涼順著腳底的石子路前行了一小段,再拐入一條不起眼的小道,走了數百步便已看到了那塊巨石的輪廓。
  
  隨著映入眼簾的還有幾個小小的身影,除了幾個面無表情的護衛,便只有一抹鵝黃色的倩影亭亭而立。
  
  顧溫涼心裏咯噔一下,罕見的有些慌亂。
  
  沈唯兄弟一個也未來。
  
  待走到了近前,秦衣竹已笑著握了她的手:“手怎麼這樣涼?”
  
  顧溫涼低垂著眼眸,眼神轉過一圈後收了回來,心底的失落被放得大了些。
  
  “山裏的風吹的,等會子就暖了。”
  
  秦衣竹這才放心,引著顧溫涼在早已鋪好的軟墊上坐下,這才又開口道:“今日倒是咱兩來得最早,且等等看,他們兩個莫不是又被政務拖住了?”
  
  顧溫涼並未接話,只是無意識地揪著自己的衣袖邊,指甲泛成青白色。
  
  哪裏是忙,明明是不願見到她。
  
  沈徹現在只怕氣得食不下咽,哪裏會再來她這裏自取其辱?沈唯就更不用說,便是看在秦衣竹的份兒上來了,也必是要對她冷嘲熱諷一般的。
  
  就如前世一樣……
  
  可即便是前世,衛彬犯了那樣大逆不道之事,也只是接連被貶,連忠國公的名頭都還留著,若說不是沈唯手下留情,顧溫涼是怎麼也不信的。
  
  越想越難受,顧溫涼淺淺蹙眉,卻被秦衣竹輕輕扯了衣角,後者一臉顧慮地開口:“溫涼,待會子四皇子若說了什麼話,你且不要放在心上。”
  
  顧溫涼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沈唯與沈徹是同胞兄弟,感情自然是極好的。
  
  自己做出這麼過分的事,真要被狠狠說一通她心裏倒還好受些。
  
  秦衣竹瞧她神色恍惚,與往日裏清清冷冷的模樣大相徑庭,又有些不放心地示意道:“喏,看起來真是來者不善。”
  
  顧溫涼擡眸,眸光在前方百步之處狠狠定住,兩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裏。
  
  沈唯黑著一張俊臉走在前方,步履不徐不疾,眉宇間隱現不耐之色,穿著繡金線的祥雲袍服,姿態閑雅,銳利的眸光如同利箭。
  
  顧溫涼卻無暇觀察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他身後數十步的沈徹身上。
  
  只是,沈徹的臉色瞧起來比沈唯更嚇人。
  
  顧溫涼心底湧上些微的雀躍之意,一雙美目流光溢彩。
  
  他們人慢慢的走的近了,顧溫涼才細細打量著此時的沈徹,不同於披著寒森盔甲面若冰雕的記憶,而顯得鮮活無比。
  
  他一頭墨發被松松綰起,如黑曜石般澄澈的黑瞳裏閃著一團不容忽視的火氣,一張如有刀雕的面容更是繃得死死的,帶著深重的怒意與怨氣。
  
  顧溫涼默默地縮了下身子,一旁的秦衣竹顯然也註意到了,不由得輕咳一聲。
  
  沈唯走到她門面前,帶著居高臨下的睥睨,隨之而來的話語也不是十分好聽:“本殿處理些事情,倒是叫你們等著了。”
  
  旋即目光一轉,如刀的目光落在了顧溫涼的額間,瞧見了那朵嬌嫩的桃花,語帶譏嘲之意:“怎麼,既都撞了墻何必遮遮擋擋?這桃花倒是畫得出彩,怕是撞了桃花運?”
  
  顧溫涼呼吸一窒,滿腔的寒意吸入鼻腔,直至心底,可也唯有淺淺苦笑一聲。
  
  前世沈徹遠走之後,沈唯已成了權勢極盛的東宮太子,早就練就了不動如山的本事,也只是丟給她一句涼意十足的好自為之。
  
  是以這樣火力全開的沈唯,顧溫涼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一陣風吹過,此刻一片死寂,卻是秦衣竹忍不住站了起來:“四皇子,何必這樣咄咄逼人?若是不想來便不來就是了。”
  
  沈唯鳳眸一瞪,饒是秦衣竹都有些架不住。顧溫涼兀自站了起來,扯了一下秦衣竹的衣袖,清清淺淺地道:“殿下說得對,原就是我的不是。”
  
  “只是我與爹爹生出些矛盾來,到底是家務事,還望殿下口下留情。”
  
  言下之意便是沈唯多嘴了。
  
  沈唯被這一句話噎了一下,袖袍一揮,倒也未再說些什麼,在軟墊上尋了個離顧溫涼最遠的地坐了下來。
  
  如此一來,便只剩下沈徹一人斜斜倚在樹下,表情桀驁,周身充斥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秦衣竹揉了揉眉心,提著裙擺走到他跟前,微微福了福身,試探著道:“殿下可要去軟墊上坐著?我叫丫鬟替殿下沏杯熱茶?”
  
  平日裏相處倒不至於這般生疏,只是這位如今看樣子都不好招惹,一個不好就要被誤傷。
  
  “你有事便與皇兄盡快說了,本殿就不過去了。”
  
  帶著絲絲火氣的嗆人,沈徹的臉色著實談不上好看,秦衣竹踟躕片刻犯了難。
  
  顧溫涼卻一步步走了過來,裊裊婷婷,貓眼瞳裏噙著水霧,一張桃花面上表情似喜似泣。
  
  沈徹耳朵動了動,聽了動靜,強忍著淡定自若地扭過頭不去望她。
  
  剛聽了顧溫涼撞墻地那天,他連夜裏翻墻進大將軍府質問的心都生出來了,最後還是委屈地歇了心思。
  
  怕顧溫涼徹底翻臉。
  
  他舍不得,也沒有那個真決裂的勇氣。
  
  才強忍了三秒,還是默默地冷著臉看向了顧溫涼的方向。
  
  沈唯穩坐在軟墊上,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輕吐出幾個咬得重重的字眼:“沒出息。”
  
  顧溫涼卻顧不了那許多,只覺得掩在寬袖下的手指都在細微地顫抖,腳下軟綿綿的像是走在雲端之上。
  
  短短十幾步的距離,竟叫她生出一種走不到盡頭的錯覺。
  
  好容易到了秦衣竹的身側,與沈徹面對面站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沈徹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先是瞥到了她眉間那朵妖異的桃花,聯想到沈唯剛剛說的話,心底的火氣更上了一層。
  
  剛想故作冷淡地轉過頭去,卻瞧見了她如雲的發髻間那根精致的桃花玉簪,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但也只是數秒的時間,沈徹便收回了目光,眼底的寒光與委屈交織著,矛盾地融合在一起。
  
  早前都沒見她戴過,這會子卻戴上了,別以為這樣就能叫自己原諒她!
  
  眉間還花了朵桃花,莫不是與顧奕懷對抗無果,將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好哄了自己去請父皇收回聖旨好成全她那段爛桃花?
  
  做夢!趁早歇了這心思!
  
  沈徹越想越覺得有這可能,心裏委屈得要命,表情卻越見倨傲。
  
  氣氛越見寒涼。
  
  林間起了一陣小風,秦衣竹頭痛不已,明明是叫人出來好生把話說明白的,怎麼就成了這等如同仇人對峙的畫面?
  
  此刻若不說明白,待溫涼接了賜婚聖旨,矛盾豈不越發大了?
  
  秦衣竹剛想開口,就見到身邊嬌嬌俏俏站著的顧溫涼伸出了一只修長的玉手,在沈徹驚愕欲絕的眼神中朝他的臉上摸了上去。
  
  當下也瞪大了眼睛不知該作何舉動。
  
  沈徹早在顧溫涼手伸過來時就已經傻了,腦子裏如同在放過年的鞭炮一般,轟鳴不止。
  
  如玉的手貼在臉上帶著微微的涼意,他一雙幽深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明顯的慌亂與猶疑。
  
  這,也是顧溫涼的懷柔手段?
  
  顧溫涼自己回過神來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一見到沈徹的樣子便想起了前世,他獨身立在漫天飛雪中,只露出一個寒涼的側臉。
  
  她就忍不住輕撫了上去。
  
  手下的皮膚光滑,還時不時抽搐一下,肌肉抖動的尤為明顯。
  
  顧溫涼與沈徹深幽的眸子對上,面面相覷。
  
  顧溫涼心裏忍不住抖了一下,旋即淡定地將那只有些僵硬的手抽了回來,面上慢慢地染上了一層嬌粉。
  
  她艱難地咽了咽喉嚨,半咬著下唇道:“你臉上……方才,有只黑蟲。”
  
  目光卻慢慢地收了回來,不敢再看他,幽潭般的心底更是羞惱。若是等會再做出什麼怪事來,她自己臉面全要丟光。
  
  沈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半邊臉,觸手微燙,當下英氣的眉毛微微一抖,怒聲道:“本殿臉上幹凈著呢。”
  
  “真有蟲子你不會說一聲?若是旁人,你也要這般摸了去?你有沒有一點……”
  
  余下的話還未吼出口,便見顧溫涼澄澈如夜明珠的眸子直直地望過來,沈徹到底還是說不出口,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神全是委屈與悲憤。
  
  恨恨地轉過身去,心頭如同哽了一根刺,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對自己這般也就罷了,莫不是那衛彬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她也要親手取了下來不成?
  
  沈徹想想那場景就覺著怒火狂炙,幾乎要慪出一口老血來。
  
  顧溫涼瞧他這般惱羞成怒的模樣,倒是將仍在微微瑟縮的手掩在廣袖之下,悄悄彎了眉眼,白皙如玉的臉龐上現出兩個甜甜的小梨渦。
  
  沈徹看直了眼,沒出息地微紅了臉,喉結上下狠狠滾動了一圈。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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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5 00:19:25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不要臉的衛世子

  就在顧溫涼有些窘迫的時候,秦衣竹輕輕咳了一聲,想來也是受不住這樣的氣氛。
  
  “乘著還未下雨,咱們去吃些點心墊肚子,等會子再去廟裏祈福。”秦衣竹擡眼瞧了瞧天色,對著顧溫涼與沈徹道。
  
  沈徹才將暗罵自己不爭氣,正愁沒有臺階下,秦衣竹這樣一說,順勢道:“既然來都來了,本殿也不與女子一般計較。”
  
  說完,輕哼一聲,直直地與顧溫涼擦身而過,面不斜視地朝那鋪著的軟墊走去。
  
  顧溫涼瞧著這樣的沈徹,溫潤的眼瞳裏沁出絲絲縷縷的笑意,襯得她越發清淡如蘭,舉手投足皆是風景。
  
  若是自己不再和前世那般愚昧,沈徹是否也一直都是這般模樣?瀟灑肆意,瞧自己的眼裏全是光亮。
  
  沈徹可以放緩了步子,想著再給這個不識趣的女人一個解釋的機會,誰知等了半晌,跟在自己身後的竟是松了一口氣的秦衣竹。
  
  當下就黑了臉。
  
  而顧溫涼才從自己的思緒裏回過神,就觸到了沈徹滿是不善的眼神,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便聽到惱羞成怒的怒聲:“傻楞著幹嘛?還不跟過來?!”
  
  她察覺到這話裏些微的咬牙切齒,忍不住輕輕漾開了笑意,聲音如同這林間徐徐的涼風吹蕩開來:“嗯,這就來了。”
  
  意識到自己又忍不住去主動搭話,沈徹淡漠的面上雖努力保持著不動如山,心卻哇涼哇涼的碎成了一片片。
  
  有些煩躁,想摔東西。
  
  為了表現自己的怒意,沈徹緊挨著自己的皇兄坐下,這樣顧溫涼便只能與秦衣竹坐在軟墊那頭。
  
  誰知沈唯涼涼地瞥了他一眼,將手裏握著的小巧酒杯裏的酒液一飲而盡,眼裏滿是恨鐵不成鋼,壓低了聲音道:“你來時路上是怎麼說的?”
  
  沈徹正屈尊紆貴地為自己倒了一小杯酒,聽了沈唯這話,動作一頓,旋即狠狠咬牙。
  
  一路上想的都是顧溫涼再怎樣哭鬧都要置之不理,叫她知曉自己的憤怒,一路走一路下決心。
  
  可誰知真一見了人他就心底直冒酸泡泡,止也止不住。
  
  這也便算了,也不知顧溫涼是不是被撞壞了腦子,一上來就摸他的臉,美得他找不到東南西北。
  
  好容易守住了心緒,借著這事吼了她一兩句,可一瞧見她嬌嬌柔柔的眼神,恨不得再將臉送到她面前去才好。
  
  沈徹飲下一小杯美酒,入喉辛辣,眼神有些飄忽,嘴上卻很堅定地道:“我自然記得,等會定不理會……”
  
  她字還在喉間未曾說出來,便見到顧溫涼理了理衣裙,柔柔坐在了他的對面,沖他甜甜一笑。
  
  於是嘴裏的那個字在嘴裏轉了幾圈,卻怎麼也吐不出來了,惹得沈唯鳳目一斂,鄙夷之意不肖多說。
  
  顧溫涼卻全然不知他兩所說之話,秦衣竹命丫鬟婆子裝在食盒裏的點心茶水被一一端放在軟墊上,點心的甜糯香氣一下子就彌散在空氣中,誘人得很。
  
  顧溫涼不動聲色地撫了撫小腹,覺得腹裏有些空,早間沒心思用早膳,這會子卻有些食欲了。
  
  青桃知她的心意,將素凈的帕子遞到顧溫涼的手上:“小姐早膳用得少,吃些點心墊墊肚子也好。”
  
  顧溫涼撚了一塊做得極其精致的桃花膏,透著亮光似乎還能看見裏頭的細碎花末,入口便化,甜糯非常。
  
  秦衣竹瞧她彎了眉眼,不復素來淡漠的模樣,也跟著輕笑出聲,有些得意:“如何?我府裏做點心的廚子可是一等一的出色。”
  
  顧溫涼點了點頭,用幹凈的帕子拭了嘴角,方才開口道:“衣竹姐姐府裏的廚子自然是好的。”
  
  這話叫沈徹聽了,不由得輕嗤一聲,默默灌下滿滿一杯的酒水,肚裏火燒的辛辣,卻抵不過心上蔓延開的涼意。
  
  果然,自己特意找的廚子專做這些小吃食,她怕是壓根就沒在意過。
  
  越想越心灰意冷,沈徹一雙晶亮的黑瞳幽深如打翻了的墨硯,瞧不出什麼表情來。
  
  林間的風越發的大了,秦衣竹見狀提議道:“不若現在去廟裏?等會子下起雨來還有個躲雨的地方。”
  
  顧溫涼站起來身,擡眸望向變得有些灰蒙的天空,烏雲堆了一層又一層,空氣也變得有些悶,壓得人心口喘不過氣來。
  
  決定了之後,四個人都站起了身來,沈唯與沈徹走在前頭,秦衣竹攜了顧溫涼離他們兩三步的距離。
  
  秦衣竹悄悄地扯了顧溫涼的袖口,顧溫涼感覺到動靜,偏頭望向秦衣竹,卻見她白嫩的指尖指著前面不遠處沈徹的背影,朝她擠眉弄眼。
  
  多年的閨中密友,顧溫涼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無非就是問沈徹可是消氣了。
  
  顧溫涼失笑,只能咬著下唇搖了搖頭,交疊的手中沁出些濡濕,頗有些苦惱。
  
  她素來淺淺淡淡,對什麼都不怎麼放在心上,能不說話便不說話,如今雖重生了一回,卻仍是不知該如何同沈徹解釋這件事兒。
  
  又怕越解釋越錯,徒惹得他更不開心。
  
  真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衣竹見狀,也唯有淺淺嘆息一聲,若是旁的事,她還可調和調和,可這種事,怕也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說個明白。
  
  一路無話,靜寂得只能聽到林子裏頭飛鳥撲棱著翅膀嘶鳴的聲音,長長的尾音回蕩在小道上,徒添了一絲淒厲之感。
  
  又拐進一條小石子路,眼前豁然開朗,一座恢宏的寺廟躍然於眼前。
  
  原音寺主要分為三大殿,前兩個大殿裏熏著叫人安寧的佛香,殿前人頭攢動,一眼望過去都是人海。
  
  沈唯與沈徹自是不會去與百姓爭位置的,才到第三座大殿門口,便有一個小和尚雙手合十,也不說話,只是笑著給他們幾人引路。
  
  顧溫涼美目流轉,腳下的步子不急不慢,盯著前頭沈徹高大的背影和散落在肩頭的墨發兀自出神。
  
  冷不丁前頭的人突然就止了步伐,顧溫涼走了幾步就撞上了一堵肉墻。
  
  她下意識地捂住自己額前的位置,眼眶有些發紅,一雙妙目與那肉墻的主人直直對上。
  
  秦衣竹疑惑地開口問:“溫涼你今日怎的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怪她這樣問,實在是顧溫涼往日的性子是絕出不了這種錯的,前頭的人停了下來,她恨不得隔著數十米就停下來才好。
  
  顧溫涼眼瞼微垂,捂著光潔的額頭默默退了兩三步,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寧靜:“一時走了神,不礙事的。”
  
  沈徹也覺出顧溫涼今日有些不對勁,與一旁的秦衣竹對視一眼,雖沒說話卻也皺起了眉心。
  
  沈唯見了這一幕,鳳眸裏閃過一絲不耐煩,但轉眼看到沈徹那暗自擔心又強忍著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
  
  顧溫涼這等女子雖容貌生得是好了些,卻並非艷冠京城,且待誰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也就沈徹那個傻小子急巴巴地湊上去。
  
  還不是給人拒絕得那樣徹底?
  
  以死相拒,這是有多瞧不起皇族?有多瞧不起只差將心捧到她面前的沈徹?
  
  想到這裏,沈唯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戾氣,再開口時語氣自然十分不耐:“到底還走不走了?”
  
  顧溫涼沖著他歉意地淺笑,倒讓他一時不好再嗆聲。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
  
  待到了大殿裏,佛音陣陣,每尊佛像都造得極為逼真,或慈眉善目,或正襟危坐,或淺笑不語。
  
  顧溫涼心底驀地安寧下來,覺得這些佛像都有了些靈性。若是在前世,她是萬萬不信這等字事的,可自身經歷了重生這等無法解釋的異象,就不得不心存了幾分敬畏之意。
  
  佛像前有供香客跪拜的大蒲團,殿裏人不多,皆是些貴婦人,其中幾個顧溫涼都瞧著面熟。
  
  秦衣竹在一個蒲扇前輕輕跪了下來,對著眼前高大的佛像,虔誠地閉上眼睛。
  
  沈唯與沈徹則是隱與一側的陰影中,目光無甚波瀾,他們身為皇族,有著血脈裏的驕傲,自然是不信這些的。
  
  顧溫涼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就著身下的蒲團理了衣裙跪了下去,學著秦衣竹那樣,閉了眼睛。
  
  自然看不到沈唯與沈徹訝異的表情。
  
  她將心頭一切雜念摒棄,心中輕念:此生唯有兩願,一願爹爹親友身體安泰,二願歲月靜好,不負良人。
  
  佛像前燃起的香燭火光映在顧溫涼的臉上,顯得她越發純善溫和,如同一塊澄澈的暖玉,散發著皎皎的光澤。
  
  而陰影處的沈徹負手而立,淺蹙眉心,銳利的目光恨不能在顧溫涼筆直的後背上灼出兩個洞來。
  
  “倒想不到顧溫涼這樣的人還信起佛來了。”沈唯修長的食指點著下顎,若有所思。
  
  沈徹聞言,卻猛的擡頭:“皇兄也覺得今日她不太對勁?”
  
  沈唯大力地拍了拍胞弟的肩:“怕不是真被那衛彬迷昏了頭,寄希望於漫天神佛了吧?”
  
  顧溫涼這樣清心寡欲的人兒,一不求姻緣,二不求富貴,如今都開始拜佛了,可不是蹊蹺得很?
  
  沈徹聽了這話,眸子裏的亮光熄掉了一大半,卻仍是強撐著沒有說話。
  
  “皇弟,這京城中傾心於你的大家閨秀不在少數,不若去請父皇撤了那聖旨罷?”
  
  沈徹心裏的一團火流入四肢百骸,又帶著點點的寒意匯集到胸口位置,酸脹得發疼。
  
  休想!
  
  緩緩吐出心間的一口郁氣,沈徹剛欲冷著聲音開口,便見到顧溫涼已從那蒲團上起身,朝著他們這邊走來。
  
  顧溫涼才走到他們身旁,便見到另一側的秦衣竹也帶著滿足的笑意款款而來,見了她便輕笑:“溫涼竟也拜起佛來了。”
  
  雖是一句無關緊要的玩笑話,顧溫涼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剛想岔開這話題,便見秦衣竹面上的笑容慢慢消融了去。
  
  順著秦衣竹的目光望過去,顧溫涼清淺的眸光一頓,面色也漸漸沈靜了下來。
  
  踏進殿裏的赫然便是一身白衣素凈的衛彬。
  
  這是顧溫涼自重生來第一次見到衛彬,這樣熟悉的面孔,曾經朝夕相處的枕邊負心人,如今雖面帶青澀,卻仍成功令得顧溫涼僵了身子。
  
  衛彬自然也註意到了他們一行人,當下越發的目下無塵想吸引住顧溫涼的目光。
  
  雖然七皇子的面色陰沈如水,可他想一想如今的境遇,仍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臣見過四皇子、七皇子殿下。”衛彬拱了拱手,一臉的溫潤笑意,自認為是臉上的表情毫無瑕疵,定會使得顧溫涼下定決心嫁給自己。
  
  七皇子越是惱羞成怒,越發顯得他沈穩有度。
  
  顧溫涼透過眼前之人風度翩翩的皮囊,瞧見了裏頭那個滿是算計的靈魂。
  
  同床共枕三年,日日煎熬,受盡屈辱。
  
  如今竟還故作姿態想叫她再跳一次火坑!
  
  顧溫涼宛若琉璃的貓眼瞳裏投射出灼灼的怒焰,有若實質,再是波瀾不驚的心境此刻都被氣得身子微微顫抖。
  
  在旁人看來,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沈徹如鷹般銳利的視線直射在衛彬臉上,實在不明白自己哪點比不上這樣一個無所作為的偽君子?
  
  竟叫她眼也不眨地望著失神不已!
  
  衛彬宛若沒瞧見沈徹警告的眼神,心底卻有著一股子從所未有的成就感。
  
  七皇子的心上人,如今滿眼的全是自己。
  
  秦衣竹冷了俏臉,冷冷笑了聲:“衛世子竟也來寺廟裏拜佛?”
  
  衛彬沖著顧溫涼回了一個溫潤的笑,這才娓娓道來:“今日來替家母還願,不知竟還能遇到兩位殿下,秦姑娘和溫涼也在,倒真是緣分了。”
  
  稱秦衣竹為秦小姐,倒是毫不忌諱地叫顧溫涼的名,其中親疏,一聽便知。
  
  佛前有小和尚敲著木魚的聲音遠遠近近虛虛實實,顧溫涼慢慢地回了神,雙目裏的寒氣一點一點凝聚起來,直至盛滿。
  
  沈徹聽了這話,心裏卷起滔天巨浪,顧不得旁的,只微瞇了一雙鳳眸,劍眉微微上挑,扯出一個不屑的弧度。
  
  “本殿倒不知衛世子不要臉到了這樣的境地,溫涼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
  
  字字從薄唇中吐出,帶著難以承受的寒意,令得衛彬一楞,旋即偏頭望向顧溫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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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請願

  “殿下不知,臣與顧小姐算是遠房表兄妹關系,私下裏慣是這樣稱呼的。”
  
  衛彬聲音不疾不徐,如同雨打過屋檐的溫潤之聲,落在顧溫涼耳裏卻只有滿滿的厭惡。
  
  沈徹聽了這話大怒,一雙鳳眸裏的火光瀲灩,顧溫涼清楚地瞧見他垂立在身側的雙手緊握了握,隱約可見虯龍般的青筋。
  
  一句私下裏倒是引得在場人表情各異,衛彬清潤地笑著,面上的表情絲毫不變,實則心底也是直打鼓。
  
  他沒有辦法,從文諄那裏得來的情況叫他不得不給顧溫涼下一出猛藥。
  
  他只要稍稍顯露出與顧溫涼不同尋常的關系,沈徹必定動怒,畢竟誰也無法忍受臣下覬覦自己的意中人,哪怕只是口頭上。
  
  而以沈徹的皇子身份,一旦以勢壓人,自己再委屈一時,顧溫涼必定顧忌著心底仁義之道,出言幫他。
  
  這樣一來,沈徹與沈唯必定不滿,再加上顧溫涼撞墻之事,誤會已深,他就不信沈徹還能再忍下去。
  
  只要賜婚聖旨沒下來,這事便尚有余地,他的婚事成為忠國公府能否再度輝煌起來的關鍵。
  
  所以,他必須要這樣做,別無選擇。
  
  沈唯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衛彬,不屑之意表露無疑,鳳眸微瞇道:“衛世子當真好心思。”
  
  所謂旁觀者清,他這個局外人自是將衛彬的意圖瞧得清楚,就是不知這兩個當事人如何說了。
  
  衛彬心下一凜,越發的謙卑起來,心裏暗嘆,四皇子不愧是最有望坐上儲君之位的皇子,心思明銳,自己的意圖竟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被看了個清楚。
  
  沈徹如何不知曉沈唯是在提醒自己,心底的火一點一點熄下來,化作盡數的無力與頹然,甚至帶著一絲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只是因為,自己身旁站著的女子亭亭裊裊,未發一言。
  
  顧溫涼卻是憶起了前世諸多的事,再回過神來時,已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沈默中。
  
  清冷的眼眸裹挾著混沌的色彩,叫人看不真切,她低下頭,瞧著自己嬌嫩的裙邊,有些煩悶。
  
  好好的與沈徹出來,怎麼這樣倒黴撞上了這樣一個偽君子,好生敗壞興致。
  
  見她不說話,衛彬的笑容更盛了幾分,剛欲再說些意味不明的話,卻聽得一沁冷的聲音,如同寒冬臘月裏的簌簌落雪,飄然而至:“衛世子何時與我私底下見過?”
  
  “我只統共見過世子兩次,一次世子來府上拜訪爹爹時,確與我閑聊幾句,還說些子我與世子有表兄妹關系,好是令人費解。”
  
  “再就是世子前陣子突然進府,硬要說什麼婚約之說,不過是長輩間的一句戲言,爹爹隨口說之當個笑話。”
  
  “世子還莫要喚我名了。”
  
  輕輕巧巧的一番話,讓原本一臉笑意的衛彬白了臉,溫潤的笑意再也保持不下去,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顧溫涼,壓根想不明白。
  
  秦衣竹站在一旁,這才終於松了一口氣,冷笑道:“世子還莫要在這混淆視聽,若還要還願,便去吧,我們也要回了。”
  
  衛彬垂下眼瞼,越發顯得落寞。顧溫涼瞧他惺惺作態的樣子,眼底滿是不耐,偶爾還露出一縷憐憫之意來。
  
  對前世自己的憐憫。
  
  沈徹同樣楞了一會,竟覺得顧溫涼的聲音如同天宮裏的仙樂般,虛幻而不真實,心底的各種湧動的情緒皆是戛然而止。
  
  直到看見那衛彬咬牙躬身抱拳,氣息都有些不穩:“臣這便告退。”
  
  “站著。”沈徹英氣的劍眉緊緊皺著,而後踱步到了他的跟前,居高臨下地望著維持著躬身抱拳動作的衛彬。
  
  “望世子自重,再去肖想不該肖想的人,本殿不知會做出些什麼事來。”
  
  他聲音壓得極低,又穩穩地落入了衛彬的耳裏,後者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猙獰,觸及沈徹叫人生寒的目光,除了打落牙齒和血吞,也無甚辦法。
  
  沈徹這才心情大好地負手回到顧溫涼的身側,衛彬最後瞧了一眼,便見他們兩個並排而站,眼底都落著光亮,瞧著如同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腳下步子一頓,而後頭也不回地出了這座大殿,步履不穩。
  
  悠悠的鐘聲蕩氣回腸,顧溫涼瞧著殿外的天色,微微蹙眉:“怕是要下雨了。”
  
  誰料秦衣竹倒是心情正好,挽了她的手臂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溫涼陪我去請願樹下走一趟吧?”
  
  顧溫涼自是不會拒絕,只淺笑著彎了眉眼,偏頭問兩位身份顯貴的兩人:“你們可要一同去?”
  
  沈唯倒是意味深長地瞧了顧溫涼一眼,而後將目光轉向沈徹。
  
  “那便一同去吧。”沈徹嘴角扯著淺淺的弧度,極力嚴肅都忍不住心底冒出的泡泡,自然是要跟著顧溫涼身邊的。
  
  先前還以為顧溫涼真沒點良心默認了那衛彬的話,慪得半死,誰料竟來了個反轉。
  
  看來這個衛彬在溫涼心中,也算不上多重要。
  
  沈徹如鷹般銳利的黑眸越見柔和溫醇,瞧著顧溫涼單薄柔弱的背影,暗暗下了決定。
  
  還是早些將婚事定下來的好,不然這樣子拖著,等得他心焦。
  
  保不準哪天又叫什麼小人盯上了!
  
  幾人去了後院,一棵高聳入雲的巨樹直直聳立,樹冠直指蒼穹,繁茂的枝葉間掛著一束束紅綢,紅綢下方皆垂著一卷小紙條,上面寫著請願之人的祈求。
  
  風一吹,樹葉朝著一邊飄,簌簌作響,天色越發的陰沈下來。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天氣,今日來請願樹下請願的人少了許多,偶有一兩個,也是掛了紅綢就匆匆離去。
  
  秦衣竹吩咐丫鬟去一個老主持那取了四條紅綢,每人一份。
  
  沈唯瞧著手上的紅綢,哭笑不得,他堂堂皇子,竟要玩些女兒家的小玩意。
  
  顧溫涼取了紅綢,俯在擺放在樹下的書案上,輕柔的手指提著毛筆,微一停頓,便落了筆。
  
  沈徹見狀,不動聲色地湊到她身邊,時不時偷瞥上幾眼,卻仍是看不清意思,這才不得不作罷。
  
  攤開自己那份的小紙條,沈徹提筆,想也未想地寫了一行字,字跡未幹力透紙背,恰逢顧溫涼卷了自己的紙條,一不小心將他的看了去。
  
  書案一共只那樣大,自己剛剛占了一大半的地,倒是沈徹,高大的身子縮著占了剩下的一小半,滿是認真地寫了那紙條,樣子難得有些滑稽。
  
  卻引得顧溫涼鼻尖發酸,她捏著手中的紙條,覺得手心有些灼熱。
  
  待掛上了那紅綢,瞧著那張小紙條在風中搖動,顧溫涼心底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來。
  
  她素來沒什麼大的夙願,左不過是身邊的人都和樂康健。
  
  沈徹特意尋了高處掛起來,走到她面前問:“你寫了什麼?”
  
  顧溫涼瞧著他悵然若失的樣子,不由得反問道:“那你寫了什麼?”
  
  沈徹一啞,朗硬的面龐上漸漸染出了可疑的紅色,兀自強撐著,有些惱羞成怒:“我還能寫些什麼?”
  
  要是你眼裏也有我,能高高興興接了賜婚聖旨,我需要來信這樣的漫天神佛?
  
  沈徹心裏憋屈,又不好說出口,只好深深吸一口氣:“我去皇兄那瞧瞧。”
  
  “誒……”顧溫涼聲音如貓兒一般,沈徹卻已經大步走遠了。
  
  她繞了繞手裏的素帕,咬著下唇暗惱不已。
  
  原就是想告訴他自己與衛彬無甚關聯,話到了嘴邊吐出來的卻是另一層意思。
  
  他的紙條上只是草草的五六個字:成親,琴瑟和鳴。
  
  顧溫涼好半晌才低了頭,暗自嘆了一口氣。
  
  才剛一出了後院,天上的雨就落了下來,聲勢極為浩大,雨滴連成了一片水幕,觸目所及,皆是茫茫的一片。
  
  飛濺的水珠從屋檐上滴落,打在青石磚的臺階之上,再濺到裙擺之上,不多時便已濕了一小塊衣角。
  
  顧溫涼瞧著這樣來勢洶洶的暴雨,退後了幾步,身子被帶著雨的風吹得有些瑟縮。
  
  沈徹瞧見這一幕,將她扯到自己身後,嘴裏不自然地道:“叫你平日裏多吃些,這樣弱不禁風的,等會子著了涼還得怪在本殿頭上。”
  
  一邊卻將她藏得更嚴實了些。
  
  一旁的秦衣竹自發地躲在了沈唯的身側,瞧著這一幕,笑得有些歡脫:“溫涼你瞧,七皇子這可是叫做英雄救美?”
  
  顧溫涼瞧著前頭僵直的高大背影,不知怎的,又憶起前世的風雪裏孤立的背影。
  
  心裏哽得難受。
  
  雨勢洶洶,打落了寺廟裏一地的殘花,鋪在地面上,又被雨水沖走,顯得有些淒涼清婉。
  
  過了好半晌,雨漸漸地小了,青桃和幾個丫鬟婆子拿了幾把傘過來,替他們撐了開來。
  
  這回他們沿著山路往回走,因著下過了雨,路面潮濕滑膩,一個不留神便要摔跤,是以都走得小心翼翼。
  
  青石路上散落著不知名的花瓣,顧溫涼手裏執著紙傘,鼻尖凍得有些發紅。
  
  這回前頭的兩人倒是皆有默契地把顧溫涼和沈徹落在後頭,其中意思心知肚明。
  
  顧溫涼手裏的山水墨色紙傘轉了一圈,心緒千回百轉之下幽幽地叫住了前頭的人:“阿……阿徹。”
  
  短短兩個字,顧溫涼叫得極為困難,她有些忐忑地停住了腳步,傘面上滴落下來的雨水滴在她發白的指尖。
  
  沈徹原是懷疑自己聽左了,轉過身來才瞧見顧溫涼離著自己兩三步的距離,怯怯嬌嬌地望著自己,小小的鼻頭凍得微紅,清水般的眼瞳裏濕漉漉的帶著些霧氣。
  
  他止住了腳步,偏頭壓低了聲音問身後跟著的小廝:“方才是誰叫本殿?”
  
  那小廝戰戰兢兢,聲音有些抖:“是……是顧小姐。”
  
  沈徹淺皺了眉心,極不確定地問道:“她叫本殿什麼?”
  
  那小廝大著膽子朝顧溫涼的方向瞥了一眼,不明白自家殿下是個什麼意思,皇子名諱,他怎的叫得出口?
  
  “阿……阿徹……”
  
  這聲兒如同粗糲的石子摩擦,聽得沈徹身子一寒,手臂上直起小疙瘩。明明是幾個相同的字兒,怎麼差別那樣大?
  
  沈徹這回是知道顧溫涼真叫了自己的名,且還頗為親昵。
  
  顧溫涼也不知是個什麼情況,沈徹聽到後停倒是停了下來,只是偏頭去與身後的小廝說什麼,理也不理她。
  
  顧溫涼淺淺皺眉,而後撐著傘慢慢朝沈徹走去,實則心裏如同揣了一頭小兔,頗不寧靜。
  
  下過雨的林間小道,頭頂還有不知名的落花時不時飄落幾片,顧溫涼素手執著傘,清淺的眉心隱隱皺起,一步一步朝著自己走過來。
  
  沈徹突然覺得自己好似發了某種病,身體裏的血液朝心口位置湧去,稍一呼吸便直發甜。
  
  “怎麼了?”他好不容易錯開眼神,又瞧見了顧溫涼有若凝脂的脖頸,修長而幽美,沈徹不動聲色咽了咽口水,聲音有些幹啞。
  
  “想與你說會子話。”顧溫涼渾然未覺他的情態,想與他好好解釋一番,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一時之間頗為羨慕秦衣竹直爽的性子。
  
  沈徹心裏猛然警惕起來,黑亮的瞳孔如同住進了一團火。
  
  難怪今日這般反常,還叫他阿徹,果然是有後招在這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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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下馬威

  思及此處,沈徹默默地守住心神嚴陣以待,再不去瞧顧溫涼了,免得被一個笑容迷惑住了。
  
  兩人心思各異,在長長的青石道上慢行,落後了前頭的兩人有些距離。
  
  顧溫涼挽了挽垂在耳側的發絲,偏頭看向身側長身玉立的人。
  
  “你想與本殿說些什麼?”沈徹感覺到她幽幽的視線,心裏如同被貓兒的爪子撓過一般,開口問道。
  
  顧溫涼理了下思緒,瞧他臉色不開口,開口就有些遲疑:“就是……賜婚的事兒。”
  
  誰料才將說了這一句,便見到沈徹陡然停了步子,一雙鳳眸開闔間全是失望與委屈,瞧得她心直顫。
  
  青石路上原就有些青苔,如今才下過了雨,路面上更是濕滑,一個不留神的功夫,顧溫涼腳下一滑,膝蓋骨著地,連著磕了三層石階才停了下來。
  
  “嘶!”顧溫涼眼淚一瞬間落了下來,捂著自己的膝蓋位置,天上的蒙蒙細雨飄落在發絲上,沁人得很。
  
  沈徹也顧不得手裏的傘了,直接一個跨步到顧溫涼面前,瞧她皺成一團滿是淚痕的小臉,心揪得死緊。
  
  “摔著哪了?”他急著想瞧她的傷口,卻又無從下手,只能連聲急問。
  
  顧溫涼雪白的銀牙上下打顫,鉆心的痛意從左邊的膝蓋與小腿上傳來,叫她連說話都不能。
  
  青桃此刻也急出了眼淚,連聲道:“腿,小姐摔著腿了。”
  
  顧溫涼在青石臺階上滾了一圈,身上的衣服都沾上了渾濁的泥水,沈徹小心地圈住她的身體,卻再也生不出一份旖旎的心思。
  
  咬了咬牙,他緩慢地掀開了覆在顧溫涼左腿上的裙邊,這處也是破得最厲害的地方,甚至已經撕裂了一道口。
  
  這樣一掀開來,沈徹瞧著眼前的場景,眼裏緩緩現出了沈沈的血絲。
  
  雪白的小腿上,並未破皮流血,可一大片的皮膚已然變得青紫,表面的皮膚光滑無比,與周邊白皙的膚色相襯,顯得尤為可怖。
  
  沈徹托著顧溫涼的手有些細微的顫抖。
  
  顧溫涼吸著冷氣,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好容易擠出一個笑容,卻不負往日的清淺,顯得有些蒼白。
  
  “我沒事兒。”
  
  話才剛說完,泛涼的臉上就貼上一個溫熱的手掌來,將她嬌嫩臉頰上劃過的淚痕一一拭去。
  
  “溫涼,別哭。”沈徹手上染了她濕濡的淚,灼得他四肢百骸都發疼。
  
  顧溫涼抽著鼻尖,痛意開始慢慢地減弱,倒覺得有些害羞起來。
  
  起先並未覺得什麼,此刻倒是掙紮著伸手將暴露在空氣中的左腿重又用裙擺覆蓋住,而後,便被沈徹輕巧地橫抱了起來。
  
  顧溫涼聽得他沈穩的心跳聲,抽了抽鼻尖,頗有些羞澀,原本蒼白的臉湧上了幾縷羞紅。
  
  前世顧溫涼也是成過親的人,卻從未與衛彬有過如此接觸。
  
  不過是相看兩厭罷了。
  
  顧溫涼閉著眼睛,雙手輕輕揪著沈徹的衣袍,原就嬌小的身子更是縮成了一小團。
  
  沈徹將她抱在手裏,輕得如紙一般的重量壓得他心口發悶,臉色沈沈地抿了抿嘴。
  
  成親之後,定要將她餵得胖一些,現在這樣風一吹指不定就要飄走了。
  
  顧溫涼睜開了眼睛,這樣朝上看,只能望見他堅毅的面龐,有若傳神的石刻。
  
  柔柔地彎了眉眼,顧溫涼聲音如同雨打過青石路,清脆又帶了朦朧:“賜婚之事,可是真的?”
  
  心裏更想問的是,賜婚聖旨是你去向聖上求取的嗎?
  
  沈徹沈默半晌,而後輕輕落下一字,似有千鈞之力:“是!”
  
  顧溫涼左腿上的痛意漸漸地遠去,天上絲絲縷縷的細雨飄到臉頰上,又是酥麻又是寒幽。
  
  她輕咬了咬嘴唇,試探著問:“那……你願不願意啊?”
  
  沈徹深吸一口氣,面色有些扭曲。
  
  除了細碎沈穩的腳步聲,跟在後頭的丫鬟小廝也不敢發出任何一點動靜來。
  
  這是一道不好回答的題。
  
  若回自己願意,豈不顯得太過扭捏?日後也更隨得她無法無天了。可……若說不願意,豈不就叫她找了借口好拒了自己?
  
  臨到最後,沈徹也沒敢去看懷中人的眼睛,只沈沈地道:“莫亂想些旁的東西,先送你回府找大夫看傷。”
  
  明明身體隔著這樣近,一低頭,便可覆上她的唇,心卻似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
  
  顧溫涼原本想著柔柔回他一句我也願意,熟不知他竟這樣回了她,頓時又羞又惱,索性不再說話了。
  
  一路寂靜。
  
  待他們走到後山頭,只有兩輛馬車侯著,顧溫涼心中正疑惑,沈徹就開了口:“四皇子和秦衣竹呢?”
  
  那守在此地的小廝才擡頭望了一眼,便飛快地低下頭道:“回殿下,四皇子說他還有事便先回府了,秦小姐也一起走了。”
  
  沈徹皺眉,很快便明白了他們的意思,無外乎是叫兩人多多相處。
  
  只是眼下這樣的場景,哪裏還顧得上那許多?
  
  他低頭問懷中緊閉著雙眼睫毛微顫的人:“皇子府的馬車寬敞舒適一些,我抱你進去?”
  
  顧溫涼微微頷首,沈徹這才抱著她小心地登上了那輛尊貴寬敞的馬車。
  
  由於傷著了腿,顧溫涼被沈徹放在墊了厚厚一層皮軟墊的坐墊上,沈徹則坐在一旁,忍了忍還是問:“還很疼嗎?”
  
  顧溫涼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怎樣疼了,不碰就不疼。”
  
  兩句話下來,馬車裏便陷入了長久的安靜。
  
  沈徹一點一點地蹭到她身邊,狹長的鳳眸微閃:“溫涼,你這樣偏著身子累嗎?”
  
  顧溫涼不明所以,擡眸只望見他低垂的瞳孔,自己的身影倒映在裏頭,竟是比山間的泉水還要清幽。
  
  “若是覺得累了,本殿肩膀給你靠一會。”
  
  才說完,又皺著眉心補充道:“此處距大將軍府還有些距離,怕你受不住。”
  
  顧溫涼倏爾一笑,沈徹便將半邊身子湊了過去。
  
  車內偶有顛簸,顧溫涼眸子開闔間眼前之物漸漸模糊起來,腿上的疼痛隱隱傳來,並不劇烈卻從未停過。
  
  沈徹聽著身旁之人均勻的呼吸聲,擡眸望了望馬車上晃動的流蘇掛件,心弦繃得死死的。
  
  臨到頭來,也還是不知道她心裏所想。
  
  肩頭上的小腦袋動了一下,沈徹沈沈笑了一聲,將她嬌軟的身子半攬在懷裏。
  
  香甜的氣息縈繞在鼻間,沈徹修長的手指輕敲身下的軟墊,目光幽深如古井,半晌方才輕蔑一笑。
  
  左不過是個無所作為的世子,膽子倒不是一般的大。
  
  顧溫涼是被腳上的陣痛刺醒,幽幽地睜開眼眸,第一眼便瞧到床榻前慈眉善目的老者,見她醒了,撫掌朗笑:“殿下、將軍不必擔憂,小姐並未傷筋動骨,只是肉裏頭有了淤塊,好生養幾日便好了。”
  
  顧奕懷聞言,大睜的虎目才緩緩閉了一下,大松了一口氣:“如此,便麻煩大夫了,青松,領大夫下去拿賞錢。”
  
  顧溫涼嗓子有些幹啞,嘴唇也幹裂得有些不舒服:“爹爹。”
  
  沈徹負著手站在床幔之外,只能隱約瞧見一個輪廓,顧溫涼還是一眼便瞧了出來。
  
  “溫涼你先莫說話,好好歇著。爹爹去送殿下出府。”顧奕懷伸出大掌撫了撫她發燙的額心同她說。
  
  顧溫涼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目光轉到了垂落的層層床幔之外,即使瞧不清臉也能感受到那灼灼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待得顧奕懷起身,沈徹便緩緩踱步出了去。
  
  顧溫涼眨了眨眼,朝著他的背影莞爾一笑,眼角的一滴淚隨之滾落。
  
  原來這個年紀的沈徹,是這樣的性格啊。
  
  這麼些年,自己倒像是從未了解過他,又像是處處受他恩澤,直至今日,才好好瞧過他一眼。
  
  =
  
  三日的時光過得飛快,這日一早,顧溫涼便有些思緒不寧,拿著瓷杵的手漫不經心地將白玉碗裏的花瓣搗碎,直到碗裏的花瓣都成了花汁,手下的動作還是未停。
  
  青桃這時候走進了屋裏,才一進屋便道:“小姐快回塌裏躺著吧,外邊兒又下了雨,怪是陰冷的。”
  
  顧溫涼這才恍若驚醒,低頭瞧著碗裏的花汁已被碾得變了色,而自己手間也濺了一兩滴的花汁。
  
  細密的睫毛緩緩垂下,拿了桌上的帕子細細地拭凈了,才有些思緒不寧地問青桃:“府裏可曾來了人?”
  
  青桃聽了這話,細細地思索了一番道:“府中並未有客人前來,小姐是與衣竹小姐約好了嗎?”
  
  顧溫涼從凳子上起身,望著被毀了顏色的花汁,不由得有些可惜:“無事,你將這碗花汁倒了去吧。”
  
  青桃這才又披著雨蓑端著玉碗出了去。
  
  顧溫涼走到半開的窗子底下,眼中不解之色頗濃。窗外風雨淒淒,白色的雨幕如同一道道水簾傾倒而下,落葉打著旋兒落在了雨裏,飛出了老遠。
  
  今日是前世賜婚聖旨下達將軍府之日。
  
  為何到了這個時候,聖旨還沒有來?
  
  莫不是哪裏出了差錯?今世所發生之事不盡然與前世相符?
  
  =
  
  與此同時,望著這滿天雨幕出神不已的,除了顧溫涼,還有端著一杯溫酒的沈徹。
  
  “這樣說來,父皇準備下旨,將顧溫涼許你為正妃,工部侍郎之嫡長女為側妃,同日進府?”
  
  沈唯鳳眸一挑,將手中溫熱的清酒一飲而盡:“是件好事,皇弟可享齊人之福啊。”
  
  沈徹眸色森冷,帶著幽幽地寒冽之氣:“皇兄。”
  
  沈唯見他真要惱了,才無謂地聳聳肩:“工部侍郎之嫡長女是府中的掌上明珠,大方秀靈之名傳遍京都,莫說是側妃,便是皇子正妃也是做得的。”
  
  “奈何你偏偏中意那顧溫涼,父皇此舉,便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罷了。”
  
  “蔑視皇子,冒犯天威,還能有正妃之位都是父皇瞧在你相求的份上,你且叫顧溫涼生受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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