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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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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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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5 00:22:21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嫡次女

  顧溫涼養的那只白狐兒,到底還是沒叫大白,而是取了子悅這個名。
  
  這日午間,顧溫涼剛用過午膳,便瞧見青桃拿了一個碗,碗裏是拌著奶的米糊糊,不由得莞爾。
  
  子悅還太小,吃不得什麼硬的食物,只好泡了奶再加點肉末熬成糊糊小口小口地餵它,所幸這是只乖巧的,成日裏吃了睡睡了吃,倒也不需怎麼擔心。
  
  真正惱人的卻是沈徹養的那只。
  
  禹王府的後院裏,沈徹氣急,一雙鳳眸瞇成危險的弧度,瞧著自己身上一灘黃色的粘稠,氣得胸腔不斷起伏。
  
  而小雪狐卻渾然未知,懶懶地睜了一會眼睛,又閉了起來。
  
  王福顫抖著手將它拎給後邊的小廝,笑得比哭還難看:“王爺息怒,它還小呢,定不是故意冒犯王爺。”
  
  沈徹臉色鐵青,身上那灘澄黃色的尿液散發著陣陣腥味,使得他額上的青筋一跳,太陽穴隱隱作疼。
  
  他咬著牙,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字一句都帶了咬牙切齒的意味:“將這只不識擡舉的東西給本王丟出府去!”
  
  活到這樣大,從未有任何東西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今日好心將它放在膝頭逗弄一下,它竟,竟敢直接在他身上撒尿!
  
  傳出去他堂堂王爺的臉往哪兒放!
  
  那王福咽了咽口水,而後戰戰兢兢地問:“王爺……若,若溫涼小姐問起……”
  
  沈徹臉上的怒火戛然而止,閉了閉鳳眸,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無力地揮袖:“帶下去養著吧,別叫本王再見著它了。”
  
  王福這才松了一口氣,抱著懷中嬌軟的小家夥跑得飛快。
  
  果然還是溫涼小姐的名頭好使,可要乘早巴結上未來王妃這棵大樹!
  
  沈徹修長的食指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覺得自己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怎麼顧溫涼這女人喜歡的東西,都不得他歡心?
  
  這一世,莫不是她來尋仇來的?
  
  ==
  
  翌日一早,顧溫涼才將睜開眼睛,便被青桃給喚起了。
  
  今日便是宮裏主子娘娘們舉辦的賞花宴,諸多名門世家的閨中小姐皆要早早打扮收拾。
  
  外邊的天泛出黑青色,才有一些蒙蒙的亮光,丫鬟婢子便排著隊兒進了屋裏。
  
  一番洗漱之後,顧溫涼仍有一些睡意,懶懶地掩唇打了個哈欠,還未回過神來:“今日怎的這樣早?”
  
  青桃瞧她難得的迷糊樣兒,忍住笑回道:“小姐可是忘了?今兒個要去宮裏,合該好生打扮一番呢。”
  
  顧溫涼睡意頓消,一搭沒一搭地給懷中的小白團順毛,子悅奶聲奶氣地叫喚,換了個方向繼續大睡。
  
  自己還未撞墻之前,曾進過兩次宮,聖上與皇後皆是和藹之人,對一些世家閨秀都是和顏悅色,不曾苛責。
  
  只是如今,再是心大的人,心裏也存了萬般的介意與不滿了。
  
  顧溫涼眼瞼微垂,如玉般的小臉繃得緊緊的,望著鏡中花顏玉貌的人兒,低低苦笑了一聲。
  
  天色破曉,顧溫涼坐進了馬車裏,身邊跟著一個青桃,琴心則被她留在府裏照料子悅。
  
  車軲轆的轉動聲從車簾外傳來,青桃輕輕挑開一條縫,正與另一兩馬車裏的丫鬟視線撞了個正著。
  
  客套一笑後皆是放下了車簾,青桃才對顧溫涼道:“小姐,是忠勇侯家的兩位小姐。”
  
  顧溫涼聞言,淺淺皺眉。
  
  前世裏這兩位小姐可是鬧出了不少風波,嫡長女心悅沈唯非君不嫁,嫡次女少時被沈徹救過一命,時常將這事掛在嘴邊,大有一副以身相許的姿態。
  
  只不過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愁得一把年紀的忠勇候一夜白了頭,為了兩個女兒丟盡了臉面。
  
  顧溫涼心中一曬,又想起自己前世做的那些子荒唐事,倒是沒資格去說旁人如何。
  
  “瞧著時辰,衣竹姐姐也該在路上了。”
  
  這樣的事,顯國公府自然不會缺席,且秦衣竹與沈唯的事兒,這次應該會被定下。
  
  畢竟身為七皇子的沈徹都已被賜了婚,沈唯身為兄長,自是不能落後了去。
  
  馬車偶有顛簸,顧溫涼想著自己的事兒,卻怎麼也理不順。
  
  她不知曉自己現如今對沈徹是個什麼想法。
  
  瞧著他犯傻的樣兒,覺得打心眼裏歡喜,歡喜之余又帶著一絲前世的愧疚。
  
  歡喜他還未因為自己變得那副樣子,同時也慶幸自己可以重來一世。
  
  可有些事兒,好似出乎了她的意料,叫她慌亂又不知所措。
  
  顧溫涼按了按眼角的那顆淚痣,淺淺地嘆了一口氣。
  
  明明自己嫁給衛彬之後,瞧著他擡了一個又一個的妾,寵幸千嬌百媚的姨娘,內心也毫無波瀾。
  
  他喜歡,便叫他去,這是女子出嫁後必須忍受的。
  
  可如今,便是才將賜了婚,顧溫涼一聽禹王府後院可能會進旁的女人,心裏就怎麼也不是滋味。
  
  她頗為困擾,胡思亂想著這些事兒,時間倒過得快,她們的馬車穩穩停了下來。
  
  青桃替她掀了車簾,顧溫涼頓了一頓,才緩緩下了馬車。
  
  此時天已大亮,馬車停在了皇宮的偏門,與她們一同的,還有幾位嬌嬌滴滴的貴小姐。
  
  有個面目嚴厲的老嬤嬤一直候著,陸陸續續又有幾輛馬車停了下來,這片地處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那忠勇侯府的嫡次女站在顧溫涼的身側,不錯眼地瞧著她。顧溫涼有些不喜,又不好視而不見,只能淺笑著開口:“鐘家妹妹這樣瞧著我,可是我臉上有何臟東西?”
  
  鐘淺離俏生生地搖搖手,笑得一臉的天真爛漫:“非也,只是往日溫涼姐姐少見,今日便想認識一番。”
  
  顧溫涼才想說話,便叫鐘淺離捉住了一只手,嬌媚的臉上流動著異樣的光輝:“今日才一見著溫涼姐姐,便覺得心中歡喜得緊呢!”
  
  顧溫涼淺淺地笑著,實在不知怎樣應付這樣熱情的小姑娘。
  
  “溫涼姐姐好福氣,能嫁予禹王殿下那樣豐神俊朗的人物,青梅竹馬的情誼到底不一樣些。”
  
  誰知下一秒,這鐘淺離便頗為幽怨地說出這樣一句話。
  
  顧溫涼心中警鈴大作,這忠勇侯府的嫡次女,果真是為著沈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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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意在側妃

  早間的風還帶著一絲夜晚的寒氣,吹得人臉上生疼,顧溫涼美目微斂,而後才說:“淺離妹妹說笑了,聖上的決定哪是你我能夠揣度的?”
  
  鐘淺離渾不在意地笑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瞧起來倒是又嬌俏又活潑:“前一陣外頭都在傳舒家姐姐會入禹王府為側妃,可將我嚇了一跳呢。”
  
  顧溫涼聽著有些不是滋味,雖然工部侍郎之女真要進了禹王府,她心裏邊也不舒坦,可這話叫鐘淺離說出來,怎麼就有些堵得慌?
  
  那鐘淺離也不知是天生的話多還是故意為之,竟對著顧溫涼俏皮地眨了眨眼:“姐姐可知此番賞花宴娘娘的用意?”
  
  顧溫涼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微微不耐,卻仍是客客氣氣地道:“略明一二。”
  
  這樣的賞花宴在世家貴族裏頗為常見,不過是尋了個由頭考量一番貴女的品行,由那些個夫人掌眼,為府裏適齡的公子哥兒留個心。
  
  如今宮裏皇後娘娘的意思如此明顯,加之三位王爺以及諸位郡王世子皆是在場,再是愚笨的人也品出些異樣來了。
  
  更別說這些府裏出來的個個都是人精,且瞧站在這兒的世家千金皆是盛裝打扮便知。
  
  那鐘淺離突然收斂了笑意,一張小臉上誠意滿滿,變戲法般的變臉速度倒是唬了顧溫涼一跳。
  
  “溫涼姐姐,禹王殿下與我有救命之恩,這麼些年,淺離苦於無以相報,如今必要得個機會進禹王府伺候,還望姐姐日後不要生氣。”
  
  顧溫涼呼吸一滯,而後一雙清淺的貓眼瞳直直望向了鐘淺離那張真摯異常的臉,櫻唇微抿。
  
  與她熟悉的人皆知,這便是動了薄怒了!
  
  青桃候在顧溫涼身側,瞧著這樣的情形尤為憂心,如今這樣的場合,可萬萬不能出什麼齷齪來!
  
  小姐現在本就不討宮裏貴人歡心了……
  
  好在顧溫涼已歷經兩世,比這更氣人的事都忍了下來,好歹將心底那絲淺淺的火苗壓下去,只是俏臉含霜,再沒有什麼好的臉色了。
  
  “婚約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淺離妹妹這是作甚?”
  
  清清淺淺一句話將鐘淺離堵得死死的,不過她倒也不惱,仍是親親密密地挽了顧溫涼的手,不知情況的外人還以為她們關系有多好呢。
  
  鐘淺離嬌嬌地笑道:“溫涼姐姐,我既已說得這樣的話,家裏自然是應允了的。”
  
  “日後進了王府,我便當真要喚你一聲姐姐了。”
  
  顧溫涼剪毛如蝴蝶般扇動,在白皙如玉的臉上落成了一小片陰影。
  
  瞧這樣子,忠勇侯府打的便是這個主意,那麼嫡長女鐘淺淺奔的便是沈唯正妃的位置了。
  
  誰都知曉,沈唯與沈徹兄弟情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得不說忠勇侯府的打算真是極好的。
  
  皇室最有可能登上太子之位的,便是三位封了王的皇子,其中皇後所出嫡子便占了兩個,其中利害,那些人精早已分析了一遍又一遍。
  
  前世若不是沈唯對秦衣竹動了心應下了顯國公府,說不得真讓忠勇侯府登了頂。
  
  顧溫涼心思轉得極快,面色更冷了一個度,剛想著說話,便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溫涼!”
  
  清脆的笑聲如同銀鈴作響和著晨間的風,顧溫涼唇畔現出溫軟的笑意,望向來人:“衣竹。”
  
  “嗯?鐘家二小姐?”秦衣竹今日著了一身淺綠的長裙,配上精致的妝容,叫人挪不開眼來。
  
  鐘淺離默默還了一笑,手心裏攥著的帕子緊了緊,好看的眼瞳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可惜之意。
  
  “卻是我來晚了,你二人何時這般熟了?”
  
  秦衣竹笑意盈盈地問。
  
  鐘淺離微微皺眉,對著顧溫涼道:“衣竹姐姐說笑了,時辰不早了,我若再閑聊下去姐姐怕是要惱了,下回定要與兩位姐姐好好敘敘話。”
  
  秦衣竹微微頷首,顧溫涼卻眼也不擡一下,權當沒有聽到。
  
  “溫涼與忠勇侯府的姑娘交好?”
  
  待瞧不見人了,秦衣竹才問顧溫涼。
  
  東邊一輪紅日忽而躍至空中,第一縷光線照到顧溫涼的鬢邊,她不適地瞇了瞇眼,搖了搖頭。
  
  “這忠勇侯府的二姑娘倒是個直白性子。”顧溫涼輕嗤一聲,心底的怪異之感又跑出來作祟。
  
  秦衣竹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瞧著忠勇侯府馬車的位置說:“得上些心,這位對沈徹的心思京城人人皆知,今日這樣好的機會,自是不想錯過。”
  
  顧溫涼抿了抿嘴。
  
  忠勇侯府的嫡姑娘,便是做個正妃也是使得的,只是如今聖旨已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可是無論怎樣,一個側妃之位怕是跑不掉。
  
  “今日你倒是最為無憂的一個。”秦衣竹不想多說這些,倒是無比羨慕顧溫涼。
  
  “這樣多的世家千金,個個卯足了勁,倒是你的名分,早早就定了,沒得這等子煩心事兒。”
  
  顧溫涼溫軟地笑了笑,親昵地挽了秦衣竹的手臂:“姐姐才是真正的顯貴呢。”
  
  可不是?上一世秦衣竹嫁給了沈唯,後又登上了六宮之主的位置,只可惜自己還未瞧得她孩子出世……
  
  正說著話,便見宮門裏走出了幾個不茍言笑的婆子,周圍的聲音瞬間小了一圈兒。
  
  那幾位婆子瞧著眼前紮堆的世家貴女,眼裏毫無波動,只是象征性地福了福身,聲音冷而硬:“諸位小姐,請隨奴婢來。”
  
  她們瞧過的美人太多了,死的也多,早已無動於衷。
  
  顧溫涼與秦衣竹對視一眼,走在了人群的尾巴後邊。
  
  憑著前世的記憶,顧溫涼依稀記得這是去禦花園的路兒,待走了片刻,那些個嬤嬤停了步伐,請她們繼續往前走。
  
  顧溫涼臉上的笑意淺淡,波瀾不驚的心境泛起了漣漪,罕見的有些緊張。
  
  秦衣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朝她安慰一笑。
  
  前頭有說笑聲傳過來,幾名著宮裝的娘娘扭頭,見她們來了,都是和善一笑。
  
  “方才娘娘才問著她們呢,這不是來了嗎?”一妝容精致的女子搖著扇子嬌笑,而後對著那坐在軟凳上雍容華貴的女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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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皇後

  那端坐著的女子回過頭,朝顧溫涼一行人瞧了一眼,起了身子道:“可不是?總算是盼著到了。”
  
  先前那女子被幾位妃嬪圍在中間,這會子倒是瞧清楚了真面貌。她穿著一件淺粉色宮裝,頭上挽著朝陽五鳳掛金釵,笑起來如春風拂面又似暖陽直照,全然沒有後宮之主的威儀,瞧起來倒像是青春年華的姑娘。
  
  顧溫涼被那雙和沈徹如出一轍的鳳眸淡淡掃過,只覺得心中一凜,手心裏慢慢沁出了濡濕。
  
  這便是大津朝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亦是沈徹的母後!
  
  她們當真有不少人都隨著家中長輩參加宮宴,自然是見過皇後真容的,而有些沒見過的,也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當下皆是屏氣斂息,福身一拜:“臣女參見皇後娘娘,娘娘金安。”
  
  那女子掩唇嬌嬌一笑,和身邊的幾位妃子打趣:“這一個個的倒都是人精兒。”
  
  “都起來吧,今日無需拘束著,本宮召你們來原就是圖個樂子。”
  
  顧溫涼這才跟著眾人起了身,說是不拘束,實則也不敢多說什麼話,就怕行差踏錯在貴人面前丟了臉面。
  
  秦衣竹輕輕扯了扯顧溫涼的衣袖,小聲地道:“溫涼你瞧,手裏拿著玉扇的是舒妃,而站在皇後左邊兒的是閑嬪,站在最後頭的便是江王殿下的生母言貴妃。”
  
  顧溫涼美目微斂,清潤的目光望向了那遙遙站著的言貴妃,後者瞧著溫婉良善,卻也不是省油的燈。
  
  而江王沈慎肖想太子之位多年,與沈唯兩兄弟勢同水火,只是一直未曾嘗到甜頭。
  
  前世更是夥同前朝後宮反戈一擊,震驚朝野。
  
  因為這太子之爭,皇後與這言貴妃也一直是互相不對付,今日為了給江王相看側妃人選,也跟著來了。
  
  顧溫涼挽了挽鬢邊散落的碎發,續而出了神。
  
  如今工部侍郎之女入主江王正妃之位,想來這言貴妃心裏不是十分舒坦,巴望著找個家世顯赫的側妃助力江王呢。
  
  殊不知正妃的門檻已擺在了明面上,哪家顯赫的嫡女受得了委屈去爭一個側妃之位?
  
  都卯足了勁爭宸王沈唯的正妃之位呢!
  
  皇後瞧著她們放不開的樣兒,也是頗有感觸,而後揮一揮手發了話:“左右我們這些老人兒在她們玩得也不利索,叫她們自去賞花便是,作甚子陪在我們身邊兒。”
  
  舒妃搖了搖手裏的那柄做工精巧的玉扇,附和道:“娘娘說得正是呢,臣妾瞧著那邊兒亭臺上正適合歇息,不若咱們便去那?”
  
  舒妃向來與皇後親熱,說出的提議也正中她的下懷,當下便笑道:“那便去吧,嚴嬤嬤,好生伺候著諸位小姐,別出了什麼岔子。”
  
  而一直站在皇後身後的嬤嬤慈眉善目,笑出了一朵朵皺紋來:“娘娘放心。”
  
  皇後目光如水,一一從她們臉上掃過,而後輕輕笑著去了南邊的石亭,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丫鬟婢子。
  
  顧溫涼清楚地感覺到了那一眼裏的冷意,心中自然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想來今日,多少也要受些奚弱□□了。
  
  宮裏的諸多主位一走,周圍的聲音才漸漸大了起來。
  
  秦衣竹走在她身側,瞧著禦花園裏灼然而開的芍藥嘖嘖稱奇:“宮裏悉心照料的就是不一般,我府裏養的芍藥被接連著的雨打落了好些,瞧著便好生心疼。”
  
  顧溫涼以袖遮面,而後湊近了一朵芍藥,一股淡雅的香味撲面而來,不由得莞爾:“這樣說起,我院裏原還開了不少的花兒,連著下了這幾日的雨,今早推窗一瞧,便全只剩下綠茸茸的葉片了。”
  
  秦衣竹會心地笑笑,而後緊盯著顧溫涼帶笑的面容瞧了一會,才感慨道:“溫涼最近變了好些。”
  
  顧溫涼面上的笑意滯了一瞬,一雙貓眼瞳裏沁出狡黠的笑意,清潤的眉心瞬間變得嬌媚無比,眼角旁的淚痣更是奪人心魄。
  
  再是素淡的衣物都遮不住她與生俱來的嬌柔艷麗,倒是將秦衣竹瞧得出了神。
  
  “此話怎講?”
  
  秦衣竹困惑地皺了皺眉,才接著道:“我也不知如何形容,總覺得比往日鮮活了不少,可這樣是極好的。”
  
  顧溫涼清淺的笑容更勝幾分。
  
  對這些真心待她的人,她自然不能再淡漠以待。
  
  ==
  
  南邊的亭閣裏,層層帷幔之中,皇後懶懶而坐,瞧著搖扇而笑的舒妃道:“怎的日日出來都要帶著這把扇子?現在天兒也不熱。”
  
  因著亭閣裏只有她們二人,舒妃倒也笑得舒心:“日日裏拿著,倒也習慣了,哪天真要忘了,心裏頭還要別扭許久呢。”
  
  皇後輕哼一聲,全沒有在外那種端莊大氣之相,言語間倒是頗為親昵:“就你那倔脾氣,本宮懶得管你。”
  
  一陣風拂過層層帷幔,陽光趁機鉆入一兩縷,照得裏面的人微微瞇了眼。
  
  “言貴妃去了北邊的閣裏,想必是瞧上了秦家那個姑娘了。”
  
  舒妃出身江南的書香世家,舉手投舉皆帶著一股子通透味兒。
  
  皇後嬌臥在軟榻之上,聞言淡淡一曬,不屑之意昭然若揭:“秦家那姑娘的身世比之舒家姑娘還要顯貴,斷是瞧不上江王側妃之位的。”
  
  且從古至今,斷沒有側妃身世壓在正妃之上的道理!
  
  所以言貴妃便是瞧上了,也沒有什麼用,幹看著急眼而已。
  
  舒妃也輕嘆了一口氣:“言貴妃還是想不通。”
  
  如今皇後所出兩子,皆為嫡子,尤得陛下寵信,聰明人都知曉該如何,偏偏言貴妃和江王還是放不下心心念念的太子之位。
  
  皇後一挑眼角,媚眼如絲,嬌嬌懶懶的樣兒,倒是沒有接了這話,只偏頭問伺候的嬤嬤:“宸王和禹王何時才到?”
  
  那嬤嬤替她蓋上一層薄被,這才含著笑道:“娘娘莫急,三位王爺和諸位郡王世子已入了宮,不過多時便到了。”
  
  皇後聞言點了點頭,旋即輕輕按揉眉心:“老四和老七旁的還好,只是這婚姻之事,一推再推,真真是愁人。”
  
  舒妃眸光微閃,面上現出一絲柔意來:“兩個孩子定是自有主意,娘娘是有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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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委屈

  皇後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問老四屬意哪家的姑娘,他死活不肯說,這便也罷了,本宮與陛下尋思著尋個品行優良的人賜婚,他又左右不肯!”
  
  “還有老七也不是個省心的。瞧上誰不好,偏要定了大將軍府的顧溫涼,還跑到他父皇面前請了旨!”
  
  “這樣一來倒好,活活把臉湊上去讓人家打,全京城都在瞧他的笑話呢!”
  
  這樣一大段話說下來,皇後都有些無奈,哪知舒妃瞧著禦花園的方向瞅了瞅,似笑非笑地道:“我瞅著那姑娘還不錯。”
  
  皇後剛想說話,便見著三道人影站在了層層帷幔之外,赫然便是三位王爺。
  
  “兒臣見過母後,母後金安。”
  
  皇後面上現出笑意,那江王請了安便沈沈抱拳出聲:“兒臣今日身體有恙,唯恐傷了母後鳳體,這便先退下了。”
  
  皇後自然是求之不得,低低問了幾句便叫他去了言貴妃那邊。
  
  風一陣陣吹過,將帷幔吹得層層飛舞,皇後半坐起身子,沖著兩人招手:“快進來說話。”
  
  沈唯沈徹兩兄弟還穿著王爺的朝服,上面龍蟒翻飛金光熠熠,襯得兩人越發高不可攀。
  
  “見過母妃。”他們見著舒妃,也是帶著笑行了一禮。
  
  皇後慈愛地笑望著他們,而後想起正事,指了指禦花園的方向:“今日母後特意邀了諸多世家小姐前來賞花,你們可有屬意的人兒?”
  
  沈唯與沈徹相視一眼,皆是有些無力。
  
  沈唯冷了臉色,才想說話,便叫皇後先一步堵住了:“老四今日你說什麼也給本宮個準話,老七都已有了正妃,你做兄長的像什麼樣子?”
  
  沈徹摸了摸挺翹的鼻梁,還未來得及偷笑,皇後便看向了他:“還有老七,你也得挑兩個側妃進府,至於侍妾,母後已替你們物色好了。”
  
  沈徹深深皺了眉,再也笑不出來了:“母後,兒臣不是同您說了……”
  
  “說什麼說,你對人家一片心,人家卻要撞墻以死相拼,有個正妃之位已是擡舉她了!”
  
  皇後護短之意昭然若揭,沈徹眉心直跳,垂立在身側的手忍不住握了握。
  
  顧溫涼的心思,他何嘗不知?
  
  可她接了聖旨,於他而言,便是最好的可遇而不可求了!
  
  至於別的,一步一步來就好,他們的時間還很多。
  
  “母後息怒,兒臣的禹王府府裏,絕不會有旁的女子。”沈徹說得斬釘截鐵,面色異常的堅毅:“顧溫涼乃兒臣心之所求,望母後成全。”
  
  說完,便躬身行了一禮,淡漠地撩了層層帷幔出了去,剩下被氣得說不出話的皇後。
  
  沈唯也一挑眉心,不動聲色地斂了鳳目道:“兒臣告退。”
  
  幾縷涼風掠過,這南亭之中只剩下皇後與舒妃,一個愕然,一個無奈。
  
  “不成想七皇子也是個癡情的人兒。”舒妃面色帶了些驚異道。
  
  皇後揉了揉眼角,而後望向了禦花園的方向,聲音裏滿是淡漠:“去將顧溫涼請過來,本宮倒要瞧瞧她是有什麼本事迷得老七神魂顛倒。”
  
  而顧溫涼被秦衣竹拉著去瞧了牡丹,那花一朵朵開得正好,爭奇鬥艷雍容華貴,顧溫涼現出一些笑意來。
  
  這時候卻見一個老嬤嬤沖著她們走了過來,福了福身道:“顧家小姐,皇後娘娘請您過去說話。”
  
  顧溫涼望著那老嬤嬤不怒而威的面容,心裏咯噔了一下。
  
  終於還是來了,怎麼躲也躲不過!
  
  回了秦衣竹一個安心的眼神,顧溫涼白嫩的手心裏出了不少汗,面上卻仍是一副清淺鎮定的模樣。
  
  跟著那嬤嬤一路到了南閣,顧溫涼瞧著飄飛的帷幔之中映出的兩人,不由得想起了前世。
  
  她與皇後第一次碰面是在沈徹遠走之後,皇後已成為了太後,而自己則頂著忠國公夫人的名頭跪伏在慈寧宮的大殿之上。
  
  皇後變成了太後,依舊是雍容華貴的樣兒,她卻頗為狼狽。太後冷眼望著她,許久都沒有叫起。
  
  面對太後的怒火,顧溫涼已做了一死的準備。
  
  可她仍是平平安安毫發無損地走出了皇宮,在磚紅瓦綠的宮道上泣不成聲。
  
  沈徹便是遠走邊疆也替她想好了後路,不叫任何人為難她。
  
  旁邊老嬤嬤以為顧溫涼心中緊張,不由得催促道:“顧家小姐不必緊張,娘娘是宮裏頂頂和藹的人。”
  
  顧溫涼這才從回憶裏抽身,靦腆地笑了一笑:“娘娘威儀深重,溫涼唯恐冒犯。”
  
  一層又一層輕薄的帷幔自手指間、臉頰上飄過,顧溫涼一步一步地走,腳下每擡一步都十分困難,許多零星的片段從腦海裏躥出來,叫她難以招架。
  
  終於走到了裏閣,亭子裏的空間不大,擺放著一張石桌,石桌上放著一碟碟精致的點心果子,邊緣還放著兩杯冒熱氣的濃茶。
  
  皇後娘娘斜斜躺在軟榻之上,一雙鳳眸從她面上劃過,而婷婷裊裊的舒妃娘娘淺淺扇動手中的玉扇,柔柔地笑。
  
  “臣女請皇後娘娘安,請舒妃娘娘安。”
  
  顧溫涼聲音清冷嬌柔沖著兩人行禮,難得還倒是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
  
  她半蹲在地上,卻久久無人喊起。
  
  氣氛有些凝滯!
  
  顧溫涼面上慢慢染出了一縷霞紅,她半咬著牙,動作依舊端莊優雅,不想丟了將軍府的面子。
  
  皇後最終輕輕一笑道:“你這孩子,這樣註重禮數作甚,本宮早先便說了今日不必拘束。”
  
  顧溫涼這才起了身,也不敢亂瞥,只隨著皇後肆意打量,安安靜靜的站得筆直。
  
  皇後從軟榻上起身,走到顧溫涼跟前,冰涼的玉手擡起了顧溫涼的下顎。
  
  顧溫涼微微瑟縮了一下,鼻尖沖上一股酸意,嬌媚的瞳孔立馬布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冰涼的手撫上額角的那道淺痕,如今已瞧不出什麼痕跡,只是摸上去還有著一道凸起。
  
  “將軍府風水養人,竟養出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嫡姑娘,只可惜了額前這道疤,本宮瞧著心裏便有些發堵。”
  
  皇後瞧了片刻,目光淩冽如刀,出口的話語卻仍是帶著笑意的。
  
  顧溫涼如同在寒冬臘月掉進了冰水裏,四肢百骸都是湧動的寒意,手臂上的細疙瘩起了一顆又一顆,半咬著下唇乖順回話:“臣女少不更事,這道疤再過幾日便無痕了。”
  
  皇後是什麼意思,她自然知曉,這是她做的事,自然也該認下。
  
  沈徹受了這般侮辱仍要堅持娶她,給她正妃之位,如今她受些委屈倒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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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前功盡棄?

  舒妃笑得和氣,一雙皎皎玉手拉住了皇後的衣角,聲音如同春風拂面:“姐姐可莫一時太激動叫顧家姑娘害怕了才好。”
  
  皇後冰涼的玉指這才離了顧溫涼的臉龐,而後輕輕哼了一聲:“只怕顧家姑娘是個膽大的,哪裏會懼皇室威儀?”
  
  顧溫涼青蔥的手指泛出青白的顏色,一張芙蓉面上倒依舊是嬌嬌怯怯的模樣,聲音如同十二月裏滴落成冰的水珠:“皇後娘娘鳳儀,溫涼不敢冒犯,若有不妥之處,請娘娘責罰。”
  
  皇後信手撚了那高腳盤上的一粒黝黑的葡萄,風韻猶存的面上終於現出幾絲笑意。
  
  “大將軍府出來的姑娘,將老七交給你本宮自是放心的。”
  
  滿天的菱色帷幔隨風起霧,將皇後的聲音湮沒在空氣裏,顧溫涼卻感受到了那威儀甚重的鳳眸中冰冷的寒氣。
  
  果不其然,皇後頓了一頓,復又開了口。
  
  “雖你還未過門,然聖旨已下,本宮心裏面是將你當兒媳對待的。”
  
  顧溫涼纖長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上下翻飛,投落下一小片的陰影,她乖順地站在皇後身前道:“臣女謝皇後娘娘擡愛。”
  
  皇後滿意地笑了笑,而後才徐徐道:“老七如今正妃之位已定,側妃之位空懸,本宮倒是瞧上眼了幾個,你覺得如何?”
  
  顧溫涼擡眸,眼底沈沈的一片陰霾,心口處泛出麻麻的疼意。
  
  若是往日裏,依她的性子,不肖多說自是會應下。不說旁的,便是前世破落的忠國公府,衛彬也擡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小妾,更別說沈徹堂堂王爺,不可能只守著她一人過日子。
  
  可……
  
  她自己都覺著自己渾身的毛病,配不上清貴絕塵的沈徹,若是再來一個個千嬌百媚的側妃侍妾,她又該如何自處?
  
  皇後鳳目裏的寒霜越聚越多,剛想冷笑出聲,便聽得顧溫涼嬌嬌怯怯地開了口:“娘娘恕罪,臣女無能,萬萬做不得禹王殿下的主。”
  
  這話說得實在,便是今日她應下了皇後,沈徹也不一定歡喜,說不得因為她的指手畫腳而心存怒意。
  
  既違心又不得沈徹的心,她一介小小的將軍府嫡女,自然是沒必要。
  
  皇後眼裏閃過一絲訝異,發出輕咦之聲,按她的猜想,顧溫涼應當一口應下才是。
  
  既體現了她的大氣胸襟,又討好了身為皇後的自己,怎麼如今反倒拒絕上了?
  
  莫說皇後,繞是一向溫文爾雅古井無波的舒妃,清透的眸子裏也閃過絲絲驚意。
  
  倒是沒想到這個顧溫涼,還存了些腦子,京都的傳言倒是不盡然可信。
  
  兩人都是見過大風浪的,皇後當即就冷了臉色,後宮之主的威儀顯露無疑,前一秒還帶著淺笑,此刻卻是暴風雨初來。
  
  顧溫涼有些緊張。
  
  她自己做錯了事自不會辯解半句,只是懲罰卻不能是側妃之位,在場的人都有資格定側妃的人選,唯獨她沒有。
  
  皇後明知若她應了便是僭越,不應便是不尊,應與不應該來的懲罰都逃不脫。
  
  “既如此,本宮不妨與你直說了,該進禹王府的人一個也不會少。”
  
  說完,再不想瞧顧溫涼一眼,有些淡漠地揮了揮玉手:“嬤嬤,將顧家小姐送回去。”
  
  顧溫涼心底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無力之感尤為明顯。
  
  重生在這個當口,錯事已然釀下,覺著做什麼也無濟於補。
  
  現下瞧著一臉不善的嬤嬤,也只好將情緒盡斂於心中,沖著皇後與舒妃行了兩個禮:“溫涼告退。”
  
  待她只剩下一個裊裊的黑影,舒妃隔著帷幔柔柔地笑:“姐姐如今可對這顧家姑娘滿意了?”
  
  皇後漫不經心地臥回了軟榻上,聽了這話不由得冷哼一聲兒:“如今瞧來舉止還算是得體,長得倒是一副清潤柔雅的模樣,老七原是喜歡這樣兒的。”
  
  這話到底有些孩子氣,舒妃默了默,在軟榻上坐了下來,瞥過皇後含著媚意的鳳眸,倒是止不住輕笑:“姐姐倒是越發隨性了。”
  
  皇後再次瞧了瞧顧溫涼的方向,言語間酸味十足:“老七性子頗冷,殺伐之氣太盛,本宮倒是聽著王府下人來報,老七特意去山莊上抱來了兩頭未斷奶的雪狐,與這顧溫涼一人養一只。”
  
  皇後來了精神,越發的氣不過:“那顧溫涼喜歡小玩意,本宮也喜歡呢,怎麼沒見著他來送本宮一只?”
  
  “如今越發大了還成日想著法兒來氣本宮!”
  
  舒妃好笑地望著,好半晌才問道:“姐姐是替老七瞧中了忠勇侯家的二姑娘?”
  
  皇後的心思,再沒有人比舒妃更了解了。
  
  皇後高深莫測地笑:“那個姑娘本宮見過一兩面兒,瞧著倒是個討人歡喜的活躍性子,老七應當會歡喜的。”
  
  卻說這邊的顧溫涼自南閣走出來,心裏就渾然不是滋味,又是悔恨又是委屈,矛盾地交織在一起,再沒有什麼賞花的心情。
  
  卻還是要回禦花園的,宮裏這裏大,她一人漫無目的地遊蕩,到底不像話。
  
  且秦衣竹還在憂心著。
  
  顧溫涼在那婆子的帶領下穿過層層回廊幽道,眼瞧著快到禦花園了,那婆子卻猝不及防停下了腳步,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王爺。”
  
  顧溫涼猛的擡頭,沈徹身著一身繡金線的龍蟒服,便是不言不語站立在雕龍畫鳳的宮廊裏,也是一副風韻自存的畫。
  
  那人瞧見她,原本無甚波瀾的眼中突然落入了星子,驀地璀璨奪目起來,與此同時,薄唇也淺淺地勾了起來。
  
  顧溫涼從心底湧上一股酸澀,辛辣的滋味湧上鼻尖,她急忙低下頭,匆匆行了一禮,而後跟在那嬤嬤後頭去了禦花園。
  
  沈徹每回見了她比什麼都要高興,自己做了這樣過分的事,也不見他發怒斥責,叫她心裏堵得要命!
  
  沈徹笑容還未徹底浮現出來,便得了這樣一個結果,臉色當即就黑了下來。
  
  他扭頭望著顧溫涼的背影,恨不得將人拽過來好好問個清楚,他這幾日可並未招惹她不開心!
  
  沈徹幽深如古井的黑瞳裏泛出沈沈的怒焰,直至瞧不見顧溫涼的背影,方才冷聲問身邊的小廝:“方才那嬤嬤是什麼人?”
  
  那小廝長久跟在沈徹身邊,也是見過皇後身邊的人,想了一會,才吞吞吐吐地道:“是……是皇後娘娘宮裏的。”
  
  沈徹瞳孔驀地縮緊了一瞬,再聯想到方才瞧見的顧溫涼泛紅的眼角,自心底傳出一股涼意。
  
  自家的母後什麼性子他自然了解,怕是少不了刁難。
  
  顧溫涼性子倔又清傲,本就對這份親事諸多不滿,再加之母後這麼一攪和……
  
  沈徹緊握的雙手青筋如虯龍般暴起,發出可怖的嘎吱聲,心裏的驚懼之感越發濃烈。
  
  他認識顧溫涼這樣久,後者落淚的次數屈指可數,更是不願在旁人面前展露,而如今,她在宮裏這樣多人面前紅了眼……
  
  沈徹不敢再想下去,黑瞳裏隱隱出現了可怖的紅血絲。
  
  以往諸多努力,皆數……
  
  前功盡棄!
  
  沈徹心口鈍痛,啞了聲音:“吩咐人等會出了宮將將軍府的馬車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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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噬心

  顧溫涼到達禦花園時,已斂了情緒,只是巴掌大的桃花面上有些素白,更顯嬌弱。
  
  秦衣竹一直心不在焉地賞著花,瞧著顧溫涼來了,急急地迎了上去,細細觀察她的神色。
  
  “這是怎的了?臉這樣蒼白?”秦衣竹微微皺眉,連聲追問。
  
  顧溫涼瞧見周邊的貴女或多或少都拿眼睛瞅著她,也只能按了按作痛的眉心回了秦衣竹:“娘娘人和氣,等會子再與姐姐細說。”
  
  賞花宴原就只有一上午,如今時間過去大半,那些個郡王世子皆在四周的亭閣上細細觀望,或家族早已有所人選,或自身心有所想。
  
  衛彬也在此列,與風度翩翩面色略顯慘白的江王一處,坐在輪椅上由小廝推著,面色青紫。
  
  “咳咳!”江王修長的手指虛虛握成一個拳頭,掩在唇畔輕咳了幾聲,這樣一來,他的面色就更慘白得可怕,像是下一秒便要倒下似的。
  
  衛彬就在一旁,眸子裏混混濁濁的不知想些什麼,見江王這樣,不免擔憂地問:“王爺身子可還受得住?”
  
  江王生得陰柔,長相更多隨了言貴妃,不比沈唯的淡漠俊朗,也不比沈徹的硬朗陽剛,倒是帶了些女子的柔美。
  
  江王瞇了瞇那雙水潤的丹鳳眼,若無其事地擺擺手,轉身又輕咳了一下:“本王無事,方才聽你說皇後將大將軍府的姑娘請了去?”
  
  衛彬溫潤的面龐閃過一絲猙獰,稍稍動了一下身子,感受到膝下刻骨的疼痛,出口的聲音自然帶了一絲無法忍耐的暗啞。
  
  “許多人都瞧見了,王爺您說,這皇後是個什麼意思?”
  
  衛彬依舊抱有一絲幻想,顧溫涼高傲,凡事都得順著她來,而今在皇後那受了氣,他就不信她還會撇下面子嫁給那禹王。
  
  那禹王指使惡犬斷他雙腿,不報此仇,枉為人!
  
  江王如何不知曉他的心思,嘴角勾出一抹深深的笑意:“娘娘的心思,豈是你我能揣度的?”
  
  “這段時間你先好生在府裏休養,莫再生事,可知曉了?”江王沈慎聲音有些幹冷,配著面上的表情,竟叫人覺得十分陰寒。
  
  衛彬低著頭應了,瞧江王再無開口的意思,才叫小廝推著笨重的輪椅出了亭子。
  
  四面八方的風灌進來,吹得江王身上的朝服獵獵作響,他直直立在風中屹然不動,時不時輕咳幾聲,瞧著那輪椅上的背影瞇了眼睛。
  
  “又是一個蠢貨。”
  
  淡漠至極的話語輕而又輕,下一瞬就湮沒在徐徐的風裏。
  
  而顧溫涼則尋了個小亭子攜著秦衣竹坐下,瞧著三三兩兩的貴女瞧了這邊又瞧那邊,情緒倒是舒緩了不少。
  
  秦衣竹仍是憂心忡忡地追問:“這樣說來,皇後娘娘是想替沈徹找側妃及侍妾進王府?”
  
  她們與沈徹兩兄弟私底下玩得熟,倒是不拘泥於稱呼。
  
  顧溫涼瞧著亭外大朵大朵怒放的牡丹花,一時間除了點頭竟找不著別的話來說。
  
  “若是如此,那忠勇侯家的二姑娘就更得註意些。祖母與我說,宮裏邊十有□□選定了忠勇侯府大姑娘給宸王做正妃。”
  
  “娘娘想將二姑娘許給禹王,也是說得過去。”
  
  顧溫涼驚愕地擡起頭,全然沒聽過這等消息。
  
  沈唯的正妃人選怎會是忠勇侯府的大姑娘?
  
  顧溫涼瞧秦衣竹的神色無異,又只能將到了嘴的疑問壓了下去。
  
  上輩子她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只知沈唯娶了秦衣竹,而後登上九五之尊之位。
  
  如今竟想不出當時究竟是個什麼場景。
  
  顧溫涼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皺,漾出一個淺笑:“衣竹姐姐可有心儀的人兒了?”
  
  秦衣竹一楞,旋即笑開了:“我們這等子人,談什麼心儀?不過是父母之命罷了。”
  
  “也對。”
  
  顧溫涼想起顯國公府諸多庶出的公子小姐,秦衣竹雖為嫡出,也要處處做到最好,不給旁人捏住半分把柄。
  
  午時,諸多的貴女結伴相攜,登上了回府的馬車。
  
  青桃是第一次進宮,早先一直不聲不響地伺候著,直到坐在馬車裏了,才拿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
  
  顧溫涼淺淺地笑:“可是緊張得很了?”
  
  青桃不好意思地道:“奴婢給小姐丟人了……”
  
  眼瞧著馬車駛到了一條岔路口,卻在盡頭停了下來,顧溫涼淺淺皺眉,將車簾掀起一面兒。
  
  府中的侍衛還未說話,便見了另一身著盔甲的人走過來抱拳行禮,聲音如悶雷滾滾:“顧家小姐,我家王爺請您移步一談。”
  
  顧溫涼清潤的瞳孔一縮,探出半個腦袋,瞧見了將路堵得死死的馬車,上頭還刻了禹王府的蒼狼標記。
  
  她不說話,整個小道就更是一絲聲音也沒有,顯得死寂無比。
  
  顧溫涼神色復雜,不知該如何面對沈徹。
  
  最終,也明白他執拗狠戾的性子,擡目遠眺,對著青桃道:“你便候在此處,我去去就回。”
  
  說完,便輕輕踏下了馬車,一步一步行到了禹王府的馬車之下,微微福身:“臣女參見禹王殿下。”
  
  馬車內無人應答。
  
  顧溫涼緊了緊手心裏的帕子,而後咬了咬下唇,聲音小了不少:“王爺有何事?”
  
  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待久了難免傳出些流言碎語,到時又是一場麻煩事兒。
  
  豈料話才將說出口,顧溫涼便被一股生硬的力道虜上了馬車裏,來不及驚呼,鼻尖蹭在男人繡著蟒紋的朝服上,一股清冽的冷香被吸入鼻腔。
  
  沈徹將她死死摁在懷裏,一雙凜冽的鳳眸開闔間隱約可見狂暴的風雪,卻仍是死死抑制住。
  
  “沈徹!”顧溫涼小小地叫出聲,如貓兒軟語呢喃一般,一雙杏眸含著朦朧的水霧,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沈徹瞧在了眼裏,心底的火氣和戾氣才慢慢平復下來。
  
  “顧溫涼,本王恨不得把你……”
  
  轉眼觸及她難得委屈的表情,再是咬牙切齒的聲音也沒了下去。
  
  沈徹只覺得自己中了蠱,那等噬心蝕骨的滋味比在戰場上的穿心一箭還要難熬。
  
  顧溫涼似乎知曉他想說什麼,再想到早間皇後的一番話,憋屈得想哭。
  
  明明是為他選側妃侍妾,怎麼遭人兇的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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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本王護著你

  顧溫涼素淡的眸子裏委屈之色顯而易見,又羞又惱:“你快放開,叫旁人瞧見像什麼樣子?”
  
  沈徹將她死死摁在懷中,修長的大手拂過她如絲的長發,一雙鳳眸裏湧動著肆虐的暴風雪,他薄唇輕啟:“早間禦花園中與本王鬧什麼脾氣?”
  
  顧溫涼一楞,旋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何事。
  
  那般場合之下,原就是她自己犯下的事,便是被皇後說一頓也是無甚怨言的,可不知怎的,瞧見沈徹當時歡欣的模樣,就止不住地一股酸意湧上鼻尖。
  
  且身後還跟著皇後身邊的嬤嬤,她還要停下與他說話不成?
  
  顧溫涼櫻唇微抿,扯出一個苦笑的弧度。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便是那噬人的火焰覆蓋全身的灼心之痛,也未讓她落淚。
  
  如今倒是越發沒出息了。
  
  “沒有鬧脾氣的。”顧溫涼說的淺淡,聽在沈徹的耳裏卻叫他眼底都起了一層血絲。
  
  永遠都是這樣!清清淺淺又不染凡塵的模樣,哪怕已經接了賜婚的聖旨,遇著了事也要自己塞在心底,有了他同沒有一般。
  
  一股深深的挫敗令沈徹鳳眸裏的瞳色越見深幽,他緩緩地松開了桎梏住她身子的手臂,將她半圈在懷中。
  
  “本王今日問你,可願嫁予我為妻?”沈徹鼻腔裏全是冷意,聲音似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字一句都帶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與此同時,他冰冷的手指強硬地捏住顧溫涼白皙的下巴,鳳眸裏燃起了一團烈火,顧溫涼嬌嫩的皮膚上很快現出了一條紅痕。
  
  兩人隔得極近,沈徹呼吸灑在顧溫涼的脖頸間與耳後,還帶著男子的凜冽與陽剛,使她微微瑟縮了一下,恨不能癱軟在他的臂彎裏。
  
  氣氛凝固得徹底,顧溫涼茫然地望著他,還未弄懂他話中的意思。臉上卻漸漸地升起了幾縷霞紅,桃花面上似嗔似喜,媚意如絲眸中帶水,一只素白的纖手虛虛扯住他腰間的衣物。
  
  沈徹眼裏的火光大盛,瞳孔中的眼色變得幽深如墨,險些咬牙切齒。
  
  這個混賬東西!
  
  這般撩撥於他,如此一幕簡直能要了他的命!
  
  顧溫涼這時卻品出了他問話中的意思,也顧不上羞惱,默默地垂下了眼瞼,在白皙如玉的面龐上投出一片小小的陰影。
  
  沈徹見她的樣子,眸中的光亮如潮水般褪去,徹底黯淡下來,他輕嗤一聲,說不出是在嘲諷自己還是旁的,到底心灰意冷:“本王知曉了,你回去吧。”
  
  顧溫涼瞧他放開自己,穩穩坐在軟墊之上,神情淡漠又頹然,不由得一陣晃神,想起了前世。
  
  漫天風雪的夜裏,沈徹坐在冰冷的墓碑前,身側的酒壺倒了一個又一個,喝了又吐,吐了就開始哭,哭得像個被世界拋棄的孩子!
  
  那樣的沈徹,她再也不想瞧上第二次。
  
  顧溫涼緩緩起了身,沈徹聽了動靜頭也未擡,只以為她準備下馬車了,還是忍不住開了口:“衛彬真的就那般好?”
  
  你就那樣舍不下他嗎?
  
  顧溫涼愕然,怎的又與衛彬扯上了幹系?
  
  沈徹坐在馬車裏,高大的身軀之下,瞧不清他的神色,顧溫涼卻能感覺到他心底的寒意。
  
  心底驀地一抽,她淺淺嘆了一口氣。明明就是不想叫他為難,皇後一腔心思她哪裏不理解?叫他兩面為難她於心何忍?
  
  卻不想還是叫他誤會了去。
  
  車裏寬敞,顧溫涼微微低著頭也能前行,她離著沈徹不過六七步的距離,卻仿佛橫亙了一條長河。
  
  沈徹低垂的鳳眸裏火光盡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見底的幽潭,恨不能一拳砸在車壁之上。
  
  還未有所動作,繡著龍蟒雲紋的朝服之上,突然多了一只纖纖素手,沈徹膝下的肌肉隔著衣物抖了幾下,才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
  
  觸目是顧溫涼澄澈清潤的眸子,閃著星光,沈徹喉結上下動了一圈,才啞著聲音道:“你還在這做什麼?”
  
  顧溫涼早習慣了他的口不對心,卻也難得生出玩鬧的心思,她眨了眨眼,聲音沁甜軟糯,甜到了某人的心窩裏去:“那我可真走了?”
  
  還未作勢起身,便被沈徹黑著臉拉住了:“方才不走,現在本王不許了。”
  
  顧溫涼笑得嬌柔,她揉了揉作痛的眉心,才徐徐道:“沈徹,我並未鬧脾氣的。”
  
  “若是不願嫁予你,現下我也不會到你馬車上來。”
  
  沈徹聽了這話,目光更顯深邃。先前被怒氣沖昏了頭腦,現在冷靜下來一想,也不無道理。
  
  顧溫涼這樣的死性子,若是厭惡一個人,恨不能撇清一切的關系才好,更遑論在眾目睽睽之下進禹王府的馬車了。
  
  顧溫涼挽了挽鬢邊垂落下的一縷發絲,別到白皙小巧的耳後,才斟酌著道:“早間娘娘喚我,商議側妃……及侍妾的人選。”
  
  說到這,以她的性子都有些緊張了。
  
  王爺側妃也是能記入皇室玉諜受世人朝拜的,往往是宮中主位或聖上親自定下才進王府,她這樣說,也不知沈徹心底回不回惱。
  
  沈徹的目光落在她小巧玲瓏的耳垂上,情緒徹底平復下來,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淺笑,盯著她眼也不眨:“側妃?那你以為如何?”
  
  顧溫涼默了默,放在他膝頭的手緊了緊,將價值不菲的朝服團出了幾處褶皺來。
  
  難得見她這般糾結的樣子,沈徹放柔了聲音誘哄:“你自說出你的想法便是了,本王還會吃了你不成?”
  
  下一秒瞥見她修長如玉的脖頸,默默吞了吞口水,眸光幽暗。
  
  便是想吃,如今也吃不到啊!
  
  顧溫涼卻無暇在意這許多,她擡眸望進沈徹如打翻了墨硯的鳳眸,聲音小了許多:“我不想你同她們一塊的。”
  
  聲音雖小,卻被常年習武的沈徹聽了個清楚,他陡然僵了身子,鳳眸裏的光亮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
  
  “早間便是因為這事心底不爽利?”沈徹啞著聲音,說得有些艱難。
  
  顧溫涼輕輕頷首,又搖了搖頭。
  
  占了一部分,卻也不盡然。
  
  原也沒成想自己會那般沒出息紅了眼睛。
  
  沈徹心有所感,入鬢的劍眉皺得死緊,問道:“可是母後為難了你?”
  
  顧溫涼搖了搖頭,自然不想他心底不痛快,答道:“並未,娘娘是宮裏頂頂和藹的人,自然不會為難我的。”
  
  沈徹沈沈望入她澄澈的眸子,也不拆穿她拙劣的話語,想也能想到早間的情形,到底還是心疼。
  
  “母後口直心快,本王自會與她解釋。”
  
  “溫涼,以後莫哭,本王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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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有孕

  顧溫涼回了府,便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瞧著外邊的景色出神。
  
  子悅這幾日吃得甚好,極為親昵她,此刻扭著糯糯的小身子趴在她的膝頭,盤成白白的一條兒,就這樣睡過去了。
  
  顧溫涼察覺到小家夥一氣呵成的動作,面上淺淺浸出幾縷笑意,旋即又忍不住用指腹輕輕揉了揉它那綿軟的小身子。
  
  窗外刮起了一陣陣風,吹得院裏的樹枝搖動,綠葉作響,而往年開得正盛的花兒,散落了一地的花瓣,落在還帶著濕意的青石路上,徒惹了塵埃。
  
  青桃掀了簾子進來,望見顧溫涼柔和的側臉,也不禁一笑:“小姐,難得天兒這般好,可要去院裏走走?”
  
  顧溫涼將懷中的小家夥輕輕放回它的窩裏,而後用濕帕子凈了手,笑了笑:“也好,連著下了這些天的雨,日日在屋裏躺得骨子都泛了懶。”
  
  琴心這時也進了來,瞧著這樣的場景,拍了拍手:“可是遇上了什麼好事?笑的這樣開心。”
  
  顧溫涼起身笑而不語,去了院子裏。
  
  陽光鋪在地上發出細碎的光,加上還未幹透的青石子路,泛出粼粼的光澤。
  
  院子裏原是種了不少的花樣,奈何顧溫涼這段時間忙著自己的諸多事宜,一時之間,倒也沒怎樣打理。
  
  “青桃,你去拿了小鐵鍬來,還有年前我叫你留著的花籽兒也一並拿過來。”
  
  顧溫涼挽了軟袖,露出白皙的手腕以及腕上的幾串鐲子,難得來了興趣。
  
  東西都準備好了,顧溫涼坐在小凳子上,將交纏在一塊的花與葉一一分開,側臉柔和,眉目帶笑。
  
  待將手裏的花籽一粒一粒埋進土裏,她欣悅地拍了拍手,一雙雅致的美目彎成了小小的月牙形。
  
  顧奕懷便是在這時進的院子,見了這一幕啞然失笑。
  
  顧溫涼發現了背光而立的人,也顧不上素手上的點星泥塊,微微福了福身:“爹爹怎的來了?”
  
  青桃乖覺,朝外間伺候的兩個婆子使了個眼色。
  
  那兩個婆子互相望了一眼,心領神會,從裏間搬了一張黃梨木座椅出來。
  
  顧溫涼乘著這功夫,將手泡在清水裏洗凈,才直直地望著顧奕懷。
  
  “爹爹今日來,倒真有一事與你商議。”
  
  顧奕懷也不繞彎子,當下就挑明了說。
  
  顧溫涼挑了挑眉,洗耳恭聽。
  
  “咱們府裏無當家主母,有些事爹爹也拿捏不好。你與禹王婚期將近,雖是嫁入皇室,但該有的嫁妝……”
  
  顧奕懷說到這裏,也撓了撓頭,虎目裏閃過一絲不好意思來。
  
  他堂堂七尺男兒,掌兵符,率大軍所向披靡,但與自己嫡親的女兒說嫁妝之事,到底是有些難為情。
  
  這樣的活,一般是交由府中的當家主母的!
  
  顧溫涼輕輕咬了下唇,面色如同染了一層上好的胭脂粉,再瞧著自家爹爹的樣子,當真是哭笑不得。
  
  “我兒莫不好意思,你是我將軍府唯一的嫡小姐,雖比不上禹王殿下,但排場亦小不得。”
  
  “爹爹雖是軍中莽漢一個,卻也知曉,嫁妝越多越好,省得你到時進了禹王府遭人瞧不起!”
  
  顧奕懷虎目一睜,說得斬釘截鐵。
  
  顧溫涼一楞,清潤的眼裏湧起絲絲縷縷的感動。前世裏她犯下那樣的錯事,莫說是嫁妝了,便是連個容身之所也沒,一頂小轎匆匆進了忠國公府。
  
  便是連個小妾也不如!
  
  見她不出聲,顧奕懷只當她是害羞,道:“這幾日爹爹請了府裏的老嬤嬤,統共列出了一百臺嫁妝,大多都是你母親留下的。”
  
  “爹爹今日來便是告知你一聲,若是瞧上了庫房裏的什麼玩意,盡管開口便是,咱們府裏,也不興旁人惺惺作樣的那一套。”
  
  顧溫涼瞧著顧奕懷僵直的脊背,出口的話也帶著一絲低迷的沙啞之意:“謝謝爹,嫁妝之事,爹爹說了作數。”
  
  顧奕懷這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瞧著亭亭玉立溫婉大方的嫡親女兒,感慨不已:“在爹爹眼裏一直當你是一個長不大的小豆丁,這兩日才清晰地感受到,爹爹的溫涼,竟要嫁人了!”
  
  “雖是聖上賜婚,禹王府卻是不錯的,後宅幹凈無陰私,禹王殿下也是上了心的。”
  
  顧奕懷怕她再想不通,揉了揉她長而順的秀發:“再有兩月,爹爹的溫涼便是皇家的人了。”
  
  顧溫涼眼底噙了一抹晶瑩,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乖順地站著安安靜靜地笑。
  
  縱使經歷了生死,再來一次,這世上也總有人予她安心,沈徹如此,顧奕懷亦如此!
  
  待顧奕懷回了主院,顧溫涼站在樹蔭下,一半細碎的陽光點綴在她的額間、秀發上,如同從一幅古畫卷裏走出的人兒一般。
  
  她溫軟地笑了笑,對著青桃道:“帶幾個嬤嬤,去茉莉院走一遭。”
  
  那個被禁足了的茉莉姨娘,前世也並不是個善茬呢!
  
  前世裏她與茉莉姨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平素裏碰個面都是各走各的話也不說一聲,最卻她知曉了這茉莉姨娘與衛彬暗地裏做的齷齪事。
  
  說來這茉莉姨娘原就是忠國公府放出來的丫鬟,因年紀到了便出了府,不料因相貌嬌柔被顧奕懷帶回了大將軍府。
  
  眼瞧著女子最好的年華都付在了顧奕懷身上,身邊又沒有個子嗣傍身,茉莉姨娘心裏不免生出了旁的念頭來。
  
  既然自己過不好,那這府裏的嫡姑娘也別想討著好!
  
  而茉莉姨娘對忠國公府而今的處境可謂是了然於心,府裏只剩下了一副空架子,若將這高高在上的嫡長女送到那樣的人家受受苦,想想就能笑出聲來。
  
  顧溫涼杏眸慢慢地瞇了起來,目光有些寒涼。
  
  原一時之間也顧不上去尋她的,誰知前些天竟還自己湊上來作死!
  
  顧溫涼帶著幾個身強體壯的婆子一路去了茉莉院,這府裏除了顧奕懷的書房,她是哪裏都闖得的,自然一路暢通無阻。
  
  等她們進正屋時,茉莉姨娘正在繡荷包。
  
  聽了動靜也不擡頭,只是笑笑,這一笑,便笑出了眼角的幾條細紋。
  
  顧溫涼皺眉,雖沒有什麼好的臉色,但聲音仍是輕柔:“姨娘這是在繡什麼花樣?鴛鴦戲水?”
  
  茉莉姨娘這才擡了頭,將手中繡了一半的花樣放在桌上,道:“自然是做了給將軍的。”
  
  顧溫涼挑了挑眉,倒是不想和她再打啞謎了。
  
  也不知是不是重生了一次的緣故,她的耐性倒是越來越不好了。
  
  “姨娘莫惱,今日我來這茉莉院是為了找一樣東西,對我來說極為重要。”
  
  說完,便對著身邊的兩個婆子點了點頭:“搜!”
  
  茉莉姨娘身邊伺候的丫鬟見狀不由得攔在那幾個婆子跟前,嘴裏叫嚷著:“小姐!茉莉姨娘好歹也是府裏的正經主子,怎麼就能這樣任由著搜屋?”
  
  顧溫涼眼底泛出涼意,懷中的子悅不滿地翻個身將肥嘟嘟的腦袋埋進她的臂彎。
  
  “這府裏的正經主子除了爹爹與我,何時還多了第三人?”
  
  顧溫涼聲音裏難免帶了絲絲的恨意,若不是前世她諸多暗示慫恿,與衛彬出謀劃策,一步一步將她推下火坑,自己又何至於落得那樣一個淒苦下場?
  
  “捉住她,繼續搜。”
  
  最終,那丫鬟被捂了嘴束了手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顧溫涼才尋了個凳子坐下,清潤的眸子裏毫無波瀾。
  
  奇怪的是那茉莉姨娘不僅絲毫不慌,在桌邊的凳上坐得穩穩的,甚至就連表情,也未變過。
  
  瞧著茉莉姨娘的神情,顧溫涼清淺的眉心直皺,心底竟湧出陣陣不安之意來。
  
  這樣的表現,實在是太過於反常了!
  
  青桃顯然也覺出不對來,默默上前幾步將顧溫涼擋在了身後。
  
  不過片刻,那兩個婆子手裏各抓著幾頁紙張從裏屋出了來,而後神色恭敬地交給了顧溫涼。
  
  茉莉姨娘的面色這才稍微變幻了一陣,而後顯得有些無奈。
  
  顧溫涼挑眉,纖纖素手接過那幾頁泛黃的紙,一行一行地瞧完,這才將那紙丟擲在茉莉姨娘的面前。
  
  “姨娘當真是好算謀,夥同忠國公世子來陷害府裏的嫡小姐,我原還是小瞧了你!”
  
  顧溫涼當真發起怒來聲音冷得如同十二月裏的簌簌風雪,那紙上的內容明晃晃的刺目,繞是她已有了心理準備,仍是被氣得胸口發疼。
  
  “你怎麼敢!”
  
  顧溫涼纖細的玉指有些發顫,眸光裏含了一團怒火。
  
  其他人未瞧到信裏的內容,瞧顧溫涼的樣子都吃驚不已,不明白到底寫了什麼叫一向淡泊的小姐氣得如此厲害。
  
  茉莉姨娘將那紙張鋪開,露出裏面娟秀的字跡,目光卻是罕見的柔和。
  
  門外突然傳來動靜,卻是得了信的顧奕懷。
  
  他甫一進來,又瞧見這樣對峙的畫面,不禁頭痛。
  
  屋裏安靜得聽不見一絲聲音,顧奕懷也看出了什麼端倪,從茉莉姨娘那將那幾張紙搶到了自己手裏。
  
  “放肆!”
  
  一目十行瞧完那信,顧奕懷拍桌而起,茉莉姨娘眼裏瞬間落下幾朵淚花,哭得楚楚可憐梨花帶雨。
  
  顧溫涼冷眼瞧著,再不打算息事寧人:“爹爹,還望務必給女兒一個公道!”
  
  “若這樁事真發生了,女兒便是被沈塘,也無處訴冤!”
  
  顧奕懷虎目睜得老大,仍舊不敢相信這樣的歹毒之計,竟出自自己的枕邊人之手。
  
  她竟敢夥同衛彬,意欲毀溫涼的清白!
  
  原以為的小爭端小摩擦,竟是這等醜聞!
  
  瞧著女兒投射而來的目光,顧奕懷都覺得不敢直視,一張老臉簡直沒處放。
  
  “溫涼放心,為父這就把這樣的毒婦打發了出去!”
  
  顧奕懷話音才落,便聽得茉莉姨娘一聲哀嚎:“將軍,您不能這樣對我啊!”
  
  “大小姐是您的孩子,妾身肚子裏的,便不是了嗎?您怎可這樣偏心?”
  
  “若不是您三番五次因她而灌了妾身避子湯,妾身怎會生出這樣的念頭啊?!”
  
  淒厲的嘶吼聲傳出老遠,也成功令顧奕懷臉上的怒氣戛然而止。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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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寒心

    顧溫涼眸色一黯, 一時之間心亂如麻。

    茉莉姨娘有喜了?前世可並未有這麼一出兒的,怎麼就這樣巧在這樣的關頭有孕了?

    再一細思,怨不得這段日子裏茉莉姨娘如此囂張, 往日的小心謹慎全都消失不見, 原來是有所倚仗!

    另一邊的顧奕懷手指還維持著方才的動作, 臉漲得通紅。

    “你……你方才說什麼?”

    他似是不敢相信, 喉間卡了一口氣,只是神色到底和緩了一些下來。

    這些年他心裏一直覺得對原配夫人有所虧欠,也忙著行軍打仗,自然沒往子嗣上動過念頭。

    甚至每每給府裏唯一的姨娘灌下避子湯, 便算是對溫涼娘親的一種補償。

    可哪個男人會不想要子嗣多多呢?更何況現在國泰民安, 也不需他去戰場上浴血奮戰, 而唯一的嫡親女兒也即將出嫁, 這府裏當真是沒有丁點兒人味兒了。

    人老了, 府裏空蕩蕩的他看著也心痛。

    顧溫涼將他表情的變化瞧在眼裏,眸色中的冰寒之意越見濃重。

    “姨娘便是為了腹中的孩子萬般算計於我?”她冷冷出聲,絲毫的情面也不留。

    她這個性子,不計較時隨旁人怎麼蹦噠也不會動怒,若是一旦生了怒氣, 便要全數討了回來。

    更別說現在的顧溫涼, 積了兩世的怨氣怒氣,心底的一團火燒得正旺。

    顧奕懷扶額,一時之間倒是不敢與嫡女的目光對視,戰場上神武異常的大將軍此刻也是焦灼不已。

    “來人, 請個大夫過來。”

    最終,也只好這樣吩咐身邊的親衛,先聽了大夫的診斷才好處理這樁事情。

    顧溫涼含水的眸子放出灼灼的光亮,茉莉姨娘這時卻安靜下來,低眉順眼輕輕摩挲著小腹處,神情恍惚又溫柔。

    “爹爹,這樁事女兒不可能當做沒發生過。”顧溫涼挽了耳邊的青絲,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若是今日女兒未曾發現這紙條,說不得幾日後就著了道。”

    “屆時,大將軍府顏面無存不說,還等承受宮裏的怒火,女兒這輩子,便是死了也翻不了身!”

    顧溫涼聲聲入耳,如同大雨打過芭蕉葉般的淒婉,神色冷淡眸中卻含了點滴晶瑩。

    顧奕懷瞧了,心底怎麼也不是個滋味。

    這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

    很快,大夫被請了過來,先是給三人見了一個禮,而後屏息凝神,給茉莉姨娘診脈。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姨娘已有喜月余。”

    有些蒼老沙啞的話一經說出,顧溫涼的身子一僵,自然垂立在身側的手忍不住緊了緊。

    竟真就叫她懷上了!

    顧奕懷緊抿著唇,吩咐人將那戰戰兢兢不明所以的老大夫送了出去,粗糲的食指摩挲著桌案面,一個頭兩個大。

    “溫涼,你意欲如何?”

    顧奕懷有些試探地問,畢竟整件事情,顧溫涼所受的牽連與傷害是最大的。

    顧溫涼眉心一跳,出口的話輕得不能再輕:“爹爹是要偏袒茉莉姨娘嗎?”

    原本這次來只為搜出她與衛彬的聯系書信,卻不想牽扯出這樣狠毒的計謀來。

    一想到那個後果,繞是顧溫涼的性子,都不敢再往下想了去。

    顧奕懷訕訕地笑,忍不住搓了搓手:“爹爹知曉你定是萬般氣惱,可眼下茉莉姨娘懷了孩子,為父自是不能趕了出去,不若待她生下孩子再問罪?”

    顧溫涼靜靜地聽著,直到他說完也未吭聲。

    前世的大將軍府人丁雕敝,空有一個皮囊卻沒有新鮮的血液,後來顧奕懷為了自己更是失了聖上的寵信,被奪了虎符,淪為京城裏的笑柄。

    是以現下,寒心是有,怨卻是不怨的。

    人之常情罷了。

    她涼涼地瞥了一眼茉莉姨娘,輕輕嗤笑一聲:“爹爹莫拿這套來哄騙我,十月之後,孩子一落地,爹爹哪裏還記得我呢?”

    只怕到時將軍府女主人的位置都要許了出去罷。

    顧奕懷虎目一睜,狠狠瞪了一眼潸然欲泣的茉莉姨娘,也是覺得對自己這個嫡女有失偏頗。

    正在他兩相為難的時候,顧溫涼轉過身去,背影落寞孤寂,聲音悠悠遠遠似從天邊傳來:“爹爹守著姨娘好生修養著吧,女兒這幾日去外祖家。”

    顧奕懷神色一厲,虎眸裏染出一層愧疚之意。

    堂堂將軍府的嫡女,竟要給一個姨娘騰出地來,他心揪得死緊,眼前閃過溫涼娘親臨死前的模樣,當下咬牙準備開口。

    衣袖卻被茉莉姨娘牢牢扯住了,他不耐地望過去,卻見到她淚眼朦朧,再加上想著她如今有孕在身,也不好強硬地扯開。

    等回過神來,顧溫涼都已出了院門口。

    而顧溫涼到了裏屋,頭一次被氣得有摔東西的沖動,好歹按捺了下來,卻委屈得只想哭!

    女兒家的名節向來極為重要,更莫說她如今頂著未來禹王妃的身份,若真出了那檔子事,便是沈塘,都不足以平息皇室的怒火!

    青桃也是氣得眼眶泛紅,忍了忍還是忍不住道:“小姐,將軍也太偏袒那姨娘了,她肚裏的孩子不過是個庶出,怎可叫小姐受這樣大的屈辱?!”

    顧溫涼站立在窗前,撥弄著瞧起來生機勃勃的盆栽,聽了她的話不由脊背一僵,而後才緩緩道:“爹爹心底自有數的。”

    “今日好生收拾一番,明日南下去外祖家小住一陣。”

    顧溫涼邊說邊拿起了桌邊的信。

    信是幾月前江南那邊的外祖家寄過來的,前世裏這封信她瞧過以後便忘了,若不是後來外祖家的表哥連中三元官拜大理寺卿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忠國公府要人,她怕是怎麼也不會和外祖家有所聯系。

    那時的顧溫涼,已然被府裏的生活磋磨得不成人樣,而衛彬自是不肯的。

    便是這最後,那表哥也暗地裏塞給她許多銀票,好叫她過得稍微好一些。

    那些銀票在彼時的顧溫涼眼裏,無疑是雪中送炭,同時也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無甚印象的外祖家,真真將她放在了心上。

    前世的回憶太過不堪,顧溫涼輕輕放下手裏的信,轉身抱起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子悅。

    青桃原以為顧溫涼那會說的是氣話,不成想竟是真的,當下就問:“小姐,江南地遠,您婚期將至,此時出行,是否不妥?”

    顧溫涼順了順子悅的毛發,將茉莉姨娘與衛彬寫的那幾封信拿了出來。

    “無妨,你遣人將這幾頁信紙交與宸王,剩下的就無需我們操心了。”

    青桃接過那幾頁紙,有些遲疑地確認:“宸王殿下?”

    顧溫涼面上現出一絲罕見的狡黠來:“交到他手裏便是。”

    青桃這才掀開簾子出了去。

    顧溫涼淺淺一笑,露出兩個醉人的小梨渦,溫軟有余。

    這些紙頁送到沈唯的手中,他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若是直接送到沈徹手裏,只怕明日這將軍府就要翻個天。

    這日一早,顧溫涼便坐上了去往江南的馬車,顧奕懷聽了消息趕到大門前時,只能遠遠瞧見一個隱約的馬車輪廓。

    而同樣心裏不好受的,還有禹王府裏得了消息的沈徹!

    今日一早,他還未從昨日的美夢中清醒過來,派去將軍府的人便急匆匆來稟了他,令他動怒不已。

    顧溫涼那女人一聲不吭就去了江南之地!

    王福在一旁身子繃得死緊,便是連呼吸聲,都盡量放輕,生怕被暴怒的沈徹來個槍打出頭鳥。

    沈徹跟前散落了一地的琉璃和玉瓷碎片,眼底幽暗的光沈浮,暗沈又危險。

    他緩緩踱步到書案前,一身墨色的衣袍泛出詭異的幽光,跪了一地的仆從皆數僵了身子。

    靴底與琉璃碎片摩擦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沈徹緩緩閉眼,再開口時聲音漠然而強硬:“備車!”

    窗外的樹枝被風刮得一陣顫動,沈徹寬大的袖袍底下掩著的拳頭泛出濃重的青白之色,周身的氣勢森寒異常。

    溫涼,一次次的欺騙過後你或許心願得償,可昨日,已是本王最後一次相信你了!

    沈徹心裏揪成一團,又是暴怒又是頹然,才想一腳踢翻腳邊的桌椅以泄心中之怒,卻聽得一慵懶的聲音自書房門口傳來。

    “一大早這是做什麼呢?”

    沈唯斜斜倚在門口,神色慵懶又漫不經心,先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屋裏的狼狽場景,這才看向不耐的沈徹。

    沈徹濃重的劍眉直皺,此刻莫說是沈唯了,便是他父皇來了,他也只有這樣的態度。

    若是耽擱了時間,真叫顧溫涼跑去了江南,他去哪裏尋?

    沈唯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他微一挑眉:“怎的,這就扛不住氣了?”

    話中的意思,顯然也知曉了顧溫涼的去向。

    被一母同胞的皇兄看了笑話,沈徹咬牙:“那女人不知好歹,本王往後必要給點教訓瞧瞧。”

    沈唯聽了這話不由一曬,顯然是不信的。

    “你這話說不膩本王都要聽膩了,哪次不還是又巴巴湊上去找氣受?”

    房裏伺候的人都極有眼力見地退了下去,沈唯從袖中拿出幾張泛黃的信紙,丟在了書案之上。

    “諾,瞧瞧吧。”

    沈徹鳳眸一掃,只能瞅見幾行略顯娟秀的字跡,瞧這樣子,明顯不是男子所寫。

    聯想到顧溫涼反常的舉動,再瞧到眼前這幾頁信紙,沈徹只絕對渾身的血液都在一點一點冰凍,寒氣只往四肢百骸裏躥去。

    他戰場上拿劍直指敵軍將領都未亂過的手,此刻卻有些細微地顫抖。

    若這真是顧溫涼與衛彬的訴情書,那麼昨日顧溫涼罕見的溫言軟語都有了解釋,不過是為了迷惑他好逃脫而已。

    這樣一想,他便覺得手裏輕飄飄的信紙重若千鈞,竟沒什麼勇氣翻開一看了。

    沈唯拍了拍他的肩膀,見多了他在顧溫涼身上的失態,自然知曉他在擔憂著什麼。

    “放心瞧吧。”

    書房裏擺置的小香爐裏點的是顧溫涼慣用的松香,清淡又不失雅致,沈唯似笑非笑地瞧了沈徹一眼。

    “簡直放肆!”

    沈徹驚怒,一雙鳳眸開闔間尤帶了一絲驚魂未定。

    他將信中的內容來來回回瞧了幾遍,一字一句都未放過,而後一掌拍在價值不菲的書案上,不自覺用了內力,將書案拍得開了幾道裂縫。

    沈唯坐在太師椅上,窗外的陽光正好,照得他有些愜意。

    “顧溫涼這回倒還算是有些腦子,本王今兒個一早就收到了這個。”

    沈徹鳳眸微瞇,墨色的長發與衣袍融為一體,瞳孔顏色極為深幽。

    “這個衛彬膽子倒也不小,看來上次廢了他一雙腿還不足以讓他長記性。”沈唯搖了搖頭,而後擡眸望向沈徹:“你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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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江南外祖家

    沈徹原沒瞧見這信還好, 瞧見了又覺得心裏翻湧的情緒無處安放,鬧得他胸腔處一抽一抽的疼。

    在他瞧不見的地方,顧溫涼腹背受敵, 不僅要時時提防著府裏的黑心姨娘, 還要堵著外界的悠悠眾口, 如今更要遠走江南規避小人的暗算。

    便是連自己, 也未相信過她!

    沈徹陡然紅了眼,聲音有些沙啞又透著十足的狠決:“本王要拿了衛彬的命!”

    沈唯停了動作,半晌後搖了搖頭:“此時不妥,他與沈裘暗中有所密謀, 留著忠國公府還有些用。”

    誰料沈徹卻勾勒出一抹森寒的笑意出來, 周身的氣勢如同利劍出鞘, 便是連沈唯, 都不敢真的惹怒了他。

    “皇兄勿要多言, 本王心底有數。”沈徹心疼得不得了,還得耐著性子不發火,著實是憋不住。

    沈唯也知曉他在顧溫涼身上花的心思,當下也不多勸,只是告誡了一句:“再過幾月你便要大婚, 父皇母後極其在意, 再氣也別將動靜鬧大了。”

    沈徹沈默地點了點頭。

    而顧溫涼一行,從京都到江南,足足用了五日,沿途風景自不用說, 顧溫涼還特意吩咐青桃找了畫具,將一路所見奇聞異景都畫在上邊。

    顧溫涼的母親是江南林家裏出來的嫡女,上頭有三個疼她如珠似寶的哥哥,下邊還有一個未謀面的弟弟。

    卻說這林家在江南地帶,是出了名的富商,家中子弟無一人對詩書感興趣,全數鉆在了經商上頭。

    顧溫涼的娘親林宿死後,娘家人自然是心疼萬分,而女兒唯一所留的孩子身為將軍府的嫡小姐,自幼身份尊貴,他們再是想念也不好意思開口接回來。

    更何況自那事以後,林家對顧奕懷有了很大的意見,平常鮮有來往。

    眼瞧著外孫女兒一晃眼成了大姑娘,又有京中聖旨傳了開來,年事已高的林府老太太一錘定音,叫兒子寫了封信遠寄京都。

    眼瞧著婚期將近,若是此時再不見上一面,怕是這輩子都無法再見上了。

    原沒有抱什麼希望,畢竟他們商戶之家,與將軍府有著雲泥之別,寫封信不過是為了了個心願。

    誰承想這日府裏的小廝跑著來報信,說是人已經到了路上,表小姐還會來小住一段時日。

    可把聽得了消息的老太太樂壞了,一疊聲兒再三確認,生怕是自己年紀大了聽左了。

    待得了準確消息,又把府裏地段頗好的廂房收拾出來,每日裏都要親自去瞧個幾趟,就怕自己那寶貝外孫女來了受委屈。

    顧溫涼這日到的時候,天空灰蒙正淅淅瀝瀝下著小雨,與京都不同的是,這裏的雨都似帶了仙氣而一般,永遠不疾不徐,拂面而過,既不迅猛又不生冷,倒像是起了霧一樣依。

    將軍府的馬車穩穩停在林府的大門口,自有低眉順眼的婆子搬了小杌子放在地上。

    顧溫涼被青桃扶著出來的時候,對眼前的一幕有些驚訝。

    一排人在大門口站成一排,皆是笑瞇瞇地望著她。

    顧溫涼不動聲色地觀察,站在中間滿頭銀發笑得熱淚盈眶的應該就是自己的外祖母了。

    她感受到那樣熱切的目光,心頭也是一暖。便是她與這些人從未見過,也自有一種親近的感覺,那是源自血脈裏的親密。

    顧溫涼離著三五步的距離,而後盈盈福身,聲音沁甜:“見過外祖母、舅舅和舅母們。”

    老太太連忙扶住了她,一雙渾濁的眼裏眼淚直往下掉,瞧著與女兒神似的外孫女,喜極而泣:“溫涼,祖母可算是見著你了,可算是見著了!”

    旁邊一面色黝黑的男子見狀道:“母親,溫涼從京都一路顛簸到了府上,想必是極累了,還是進府裏說吧。”

    老太太連忙一疊聲兒點頭,緊緊地握著顧溫涼的手朝著府裏正廳走,期間還不忘給顧溫涼介紹。

    “方才說話的是你大舅父,二舅父今日陪著你二舅母去廟裏了,這邊的是你三舅父。”

    顧溫涼一一喊了人,她原就長得神似林氏,此刻聲音又甜,兩個舅父都十分歡喜,面上直泛紅光。

    才將將到了正房,一股暖香撲面而來,顧溫涼頓了頓,而後才瞧清楚眼前人的模樣。

    來人瞧上去不過三十的年紀,生得極為嬌柔,才一見了她便笑開了:“這便是溫涼了吧,真是像極了宿宿。”

    顧溫涼不知來人是誰,也只能淺淺一笑,便見她大舅父一臉憂心地望著來人:“你身子未見好,怎的就出來了?”

    顧溫涼這才有所猜測,這位怕就是自己的大舅母了,傳言與自己娘親還曾是閨中密友。

    果不其然,老太太拉著府裏諸位給顧溫涼認了個全,又催著她去房裏歇息了。

    舟車勞頓,顧溫涼在丫鬟的帶領下進了自己的院子,才知曉府裏眾人都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裏屋的墻上掛著的是失傳已久的珍品名畫,桌案上擺著的皆是最最講究精致的用品。

    琴心瞧直了眼道:“小姐,這院子比咱們將軍府也是不差的梓。”

    而帶路的小丫鬟聽了,不由得掩唇輕笑:“表小姐不知,老太太對這可上心了,每日裏都要過問好幾遍,房中的東西更是換了一遍又一遍,就怕表小姐住了不習慣呢。”

    顧溫涼垂眸,自然知道林府眾人心裏的想法,無非就是怕不及將軍府裏妥當,叫她這個嬌生慣養的嫡小姐生了氣去。

    再思及前世裏的表哥雪中送炭的舉動,顧溫涼眼底沁出絲絲縷縷的笑意。

    “勞外祖母掛心,這兒十分合我的意。”

    片刻後,顧溫涼梳洗了一番,坐在軟榻上,望著院外有些出神。

    青桃見狀有些憂心:“小姐可是不習慣?”

    窗子正對著院裏一從旺盛的芭蕉樹,寬大的芭蕉葉上雨珠滾動,枝葉舒展,一景一物皆充斥著江南雨鄉的美感。

    她輕輕搖了搖頭,忽而莞爾一笑:“只是想著子悅,心裏覺得有些不踏實。”

    這些時日那小家夥日日粘著她,這次來江南,顧溫涼想著它還太小,馬車裏不比府上,思慮再三還是遣人將子悅送到了禹王府托沈徹養一段時日赫。

    想來大小兩只湊在一起,子悅應該會開心得直撒歡吧。

    青桃這才放了心,寬慰道:“小姐不必憂心,待小姐回去,子悅怕是又要胖一圈。”

    顧溫涼被她說得淺笑起來,府裏的糟心事倒是沒那樣叫人煩心了。

    到了用晚膳的時辰,顧溫涼被老太太遣來的丫鬟請去了正房,待她到的時候,已經圍了一桌子人了。

    “溫涼來遲,讓外祖母和舅父舅母等久了。”

    老太太見著顧溫涼,眼神一亮,急忙將她攬到懷中好生瞧了一會,拉著她坐了自己右手側的位置。

    而顧溫涼則是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熱鬧的氛圍,沒有冷言冷語更沒有冷嘲熱諷,與她想象中的深宅後院陰私完全不同。

    席間,顧溫涼不止一次想,娘親從小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裏,怕是對爹爹很是失望吧。

    晚膳過後,顧溫涼回到自己的廂房裏,柔和的夜明珠光亮使屋子裏顯出暖意,熏著的香爐味道素淡並不濃烈,顧溫涼也覺出一些困意。

    用膳時知曉前世連中三元的表哥正是大舅父的獨子,生來喜好讀書念詩,府裏人自然也樂意。

    而二舅父與二舅母還未有子嗣,時不時去近邊遊玩幾日,日子過得十足愜意。

    至於三舅父,則是府中最會做生意的一個,常日裏忙得瞧不見人影,今日卻破天荒地出現了,用完晚膳後還神秘兮兮地給她塞了一樣東西。

    是一對水頭極好的玉鐲,戴在手腕上襯得她越發明眸皓齒溫婉可人。

    第二日天不亮,顧溫涼便從床榻上起了身,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大了不少,桌上的燭火燒得只剩下一小節,明明滅滅的桌光搖曳,勉強能瞧清窗外的情景。

    顧溫涼合衣而起,來了新的地方,到底還是有諸多不適應。

    江南濕冷,快五月的天,屋裏卻還是有個小碳盆時時燒著,顧溫涼玉手托腮,竟想起了沈徹。

    若是他得知了府裏發生的事,怕是要忠國公府鬧個底朝天的吧?

    一想起衛彬,顧溫涼心底就有些不安,他身後的江王,顯然不是個好惹的貨色。

    希望沈唯能夠早早有所提防,這一世,她只想與沈徹安安穩穩在王府裏過小日子,可不想卷進兇險的奪嫡之爭裏去!

    天才蒙蒙亮,青桃便進了屋,瞧見坐著出神的顧溫涼,嚇了一跳:“小姐,可是身子不舒泛?”

    顧溫涼擡眸,淺笑著道:“今日不知怎的,竟有些餓了。”

    顧溫涼才將用了早膳,簾外就有小丫鬟朗聲稟報:“小姐,大夫人來了。”

    她用帕子凈了凈手,走到簾前道:“大舅母快些進來,外頭下著雨,恐染了風寒。”

    金氏攜了她的手,笑容仿佛能沁到心底裏去,聲音軟糯:“我無事,左右也睡不著,便來瞧瞧你這可有何不適應的?”

    “一切都好,勞舅母掛心了。”

    金氏這才松了一口氣,細細瞧著顧溫涼的眉眼感嘆道:“溫涼長得真像你娘親,昨兒個白日裏一瞧,我都險些驚著了。”

    “舅母盼著見你盼了許久。”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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