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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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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一枚銅錢 -【臘月初八異事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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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2:58 |只看該作者
第 20 章

  那護衛是熙寧三十三年死的,而司玲瓏是熙寧三十四年瘋的。
  
  雲照神情頓斂,心口已經堵得慌了。
  
  只因今年,就是熙寧三十三年……
  
  但如今已入臘月,年關將至,也就是說,那土豆護衛很快就要死了,司玲瓏也很快就會瘋掉。
  
  陸無聲見她面色不對,喚了她一聲,雲照抬頭看他,說道:「陸無聲,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跟司姑娘有關。」
  
  到底是在人潮往來的街上,雲照便拉了他的袖子往僻靜的地方帶。兩人同行偏僻小巷中,悠長又安靜,沒有外人打攪。走了一段路,雲照也陸續將土豆護衛和司玲瓏的事跟他說了一遍,又道:「我之前不認識司姑娘,每次回去也都是在臘月十五之前,所以後面的事我也不清楚,只是在那十年間,陸續有聽聞。」
  
  陸無聲問道:「你想幫她?」
  
  雲照搖搖頭:「沒想好……陸無聲,事情環環相扣,一不小心我就可能走錯,然後親眼看著我在乎的人死去。如今我們已經是步步危機,沒有那個精力也沒有那個能力去幫司姑娘。我固然欣賞她,可是如果要以我的家人還有你的性命去做賭注,我……辦不到。」
  
  她覺得自己有些自私,但她寧可承擔因自私產生的愧疚,也不願拿她在乎的人去冒險。
  
  「雲雲,你做的沒有錯。」陸無聲以掌輕輕壓了壓她的腦袋,「無需自責。」
  
  雲照又將頭埋在他心口上,能重複回到臘月初八她當然高興,但這幾日發生的事令她獨自承受了許多,如今有人同行,總是忍不住想多倚靠半刻。有陸無聲在,好似發生什麼她都能面對。
  
  欲近正午,連倦鳥都開始尋地方短歇,不斷有飛鳥從上空掠過,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極飛而過的影子。
  
  雲照偏頭埋首,餘光可見地上陰影,瞧著那一團團躥走的影子,若有所思。突然一聲鳥鳴劃破天穹,驚得她恍然大悟,驀地抬頭:「我知道為什麼我會被衙門前埋伏的人給殺了,因為他們有暗號,那個暗號在竹林出現過,也在我逃跑的時候出現過,就是特殊的鳥鳴聲,高亢又刺耳的叫聲。」
  
  陸無聲低眉稍想,聯繫她方才所說的種種,問道:「你在追蹤那殺手,反被追殺往衙門逃去時,那追逐你的人,曾發出鳥鳴聲,告知附近的人你往何處逃去。而剛好衙門附近有人,所以就截殺了你?」
  
  雲照點頭:「對,如果他們因為知道我是報案人而來殺我滅口,那為什麼非得是在衙門前。所以不是因為我被暴露了,而是因為那人恰好就在衙門那。」
  
  陸無聲問道:「那為何那人會出現在衙門那?衙門門前是一條遠巷,並非大路,平日除了來報案和辦差的人,沒有誰會特意去衙門,除非……」他眼中已然抹上肅色,「除非他是在埋伏誰,但並不是你。」
  
  「是你,陸無聲,是你。」雲照緊抓了他的手說道,「臘月初十,你會去一趟衙門,但我不知道你是去做什麼,我在死之前,看見你從裡面出來。」
  
  「刑部和衙門常有往來,若是按照平日的習慣,初十我的確會去一趟衙門。」陸無聲說道,「這麼說來,矛頭處處指向我,夜明珠帶你回來,大概也是為了讓你來救我。」
  
  雲照想了想也覺得是這麼個理,又道:「只是奇怪的是,為什麼它非得讓我來救你,難道它不能直接送你回來?怎麼說……你都比我厲害。」
  
  身邊儘是危機,可陸無聲聞聲,仍是笑笑:「雲雲不要妄自菲薄,當年你不是說,若你跟我一起去考科舉,你定是狀元,還……」
  
  「別說了。」雲照捂了他的嘴,「年幼無知,我知道你夢裡偷笑我好幾回了。」末了她負手問道,「那我要是真的去了,你信我能考到狀元嗎?」
  
  陸無聲答道:「不信。」
  
  雲照瞪著明眸大眼看他:「可你不是說什麼都會信我嗎?」
  
  陸無聲笑道:「除了這個。」
  
  雲照張嘴就要咬他,可輕易就被他躲開,惱得不行,邊追邊罵。一時忘了他們仍在險境中,兩人相伴,似能擋住萬般險惡。
  
  已過正午,陸無聲才回到家中,前腳剛踏入家門,管家就送了信來,他拆了一瞧,是藺大人讓人送了信來,說久等未見,改日再來。他拿著信回到房中,坐在長椅上閉目沉思。
  
  按雲照的說法,上一世她找了衙門捕快暗中報案,藺大人便來信說改日再見。
  
  這一世她沒有驚動捕快,但藺大人還是來信改期。
  
  這麼看來,藺大人離開,並非因為刺客一事。
  
  或許真的是因為他違約了,又或許是有其他什麼事。
  
  不過到底誰要殺他?
  
  陸無聲想起夜明珠,又想到雲照。只是想到那個姑娘,心就鬆軟了。
  
  然而想到她重複回到臘月初八可能是因為他,陸無聲的心情又瞬間壞了。
  
  他的父親雖是大將,第一武臣,但同時也是良臣。良臣之意,便是不偏頗任何一人,只效忠皇帝。自幾年前太子病故,一直未立太子,幾派皇子明爭暗鬥,想拉攏陸家的不在少數,但都被他父親拒絕。
  
  如雲照所想,要殺他的人有錢有權,還有膽子,又能召喚十餘高手殺他的,那定不會是簡單人物。
  
  他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兇手殺了他有何用,手握重權的是他的父親,他剛入仕,並無根基,誰會驚怕?
  
  若兇手的目的真是他,那在他的父親成為大將軍的時候,幕後兇手就該殺了他,何必多等幾年。
  
  那換個想法……難道兇手的目的並不是殺他,而是另有目的?
  
  比如栽贓嫁禍……
  
  藺大人曾官居高位,因品行俱佳,跟朝中許多官員是至交。後因至親犯事被連累貶謫,但在朝中仍有聲望,想拉攏他的人同樣不少。只是多年來藺大人如他父親一樣,沒有表明輔佐任何人。
  
  但一個無重權的人怎麼會被栽贓嫁禍?
  
  難道藺大人已經投靠了哪邊陣營,才令人想除去他,還要借自己這把刀來除去他?
  
  他若死了,父親定不會善罷甘休,那藺大人極有可能被牽扯出來,丟了性命。
  
  這樣一來,那些刺客的真正目的就浮出水面了——栽贓嫁禍。
  
  陸無聲緩緩睜眼,眸光冷峻。
  
  萬山寺刺客的最終目標不是他,在衙門埋伏的刺客,或許也並不是想殺他,而是因為衙門上山抓人導致他們計畫失敗,於是前去探聽消息,誰想卻看見雲照,收到信號後,便將她殺死。
  
  想到雲照「上一世」被殺,陸無聲的臉部線條更是緊繃,溫潤模樣全然不見,甚至染上點點肅殺之氣,沉著而冷然。
  
  雲照回到家中時,家裡剛用過午飯,在她進門前,老太太幾人早就議論過一番,覺得她今日穿戴光鮮,心情愉悅,定是去見陸家公子了,對她晚歸沒趕上用午飯也沒責怪,看她的眼神倒多了幾分慈祥。
  
  這小祖宗近日和陸家公子鬧彆扭,可讓他們急壞了,而今她高興就好。
  
  「這幾日」對他們的轉變都已經習以為常雲照沒瞧出來家人有這些心思,她還在想司玲瓏和土豆護衛的事。
  
  結局真令人唏噓……
  
  只是雲照自顧不暇,而且讓土豆護衛下獄的是司夫人,堂堂尚書夫人,她如何能從她手中救下土豆護衛。
  
  當年坊間傳言,司馬家的公子上門求娶司姑娘,被司姑娘拒絕,後來就發生了護衛被殺一事,司玲瓏也因此瘋癲。直到十年後的雲照也沒有聽見丞相家的姑娘恢復正常的事,那就是說,她會一直瘋下去。
  
  雲老太太見孫女吃著吃著就失了神,喚了她一聲,見她回神,才道:「雲兒心裡有事?」
  
  雲照答了沒有,雲老太太又語重心長道:「姑娘家偶爾使性子是俏皮,但太常使小性子,就不討人喜歡了。固然對方有讓你不喜歡的地方,你也要多想想自己,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雲照想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祖母這是拐彎抹角讓她別和陸無聲鬧脾氣,不由笑笑:「奶奶,我明白的,我有個朋友出了點事,方才想得入了神。」
  
  雲老太太這才放心下來,連連點頭:「這就好,這就好。」她又道,「今天是臘八,你早上匆匆忙忙出去,粥都沒喝。奶奶剛才讓人去給你熱了一碗,喝完再回房午歇吧。」
  
  雲照的胃頓時像被人踹了一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艱難地喝完了臘八粥的雲照捂著胃回了房,總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她正打算睡一會,就聽見窗外有聲響,窗戶被輕叩三聲,一短二長。她豎起耳朵快步往那走去,打開窗戶,就見一個男子從側邊閃身出來。她略覺驚訝:「陸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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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3:19 |只看該作者
第 21 章
  
  陸無聲以指抵唇,示意她不要大聲說話。
  
  雲照趴在窗邊低聲:「你怎麼來了?」
  
  「想起了些事,來和你說說。」
  
  雲照側耳,聽他低語。陸無聲將方才猜測跟她說了一遍,聽得雲照稱奇,待聽完,既不甘心又覺佩服,弄得神情都彆扭起來,連陸無聲都發了笑:「是不是覺得我只做探花太可惜了?」
  
  雲照抿唇一笑:「就你最得意了。」話雖是這麼調侃,但這些猜測也並非沒有道理,甚至有道理極了,這也就解決了她之前的疑問,為什麼非得是在萬山寺動手,而非別的地方,「那你回家後,可有收到藺大人給你的口信或者書信?」
  
  陸無聲說道:「來了書信,說另約時日再見。」
  
  「那就是說,藺大人上一世並不是因為衙門的人上山圍剿刺客而覺得影響計畫才離開的,他真的有事?」
  
  「許是這樣。」
  
  「那到底是誰要栽贓藺大人?」
  
  「還得查。」
  
  雲照想了想問道:「那會不會是要滅口呢?藺大人知道了什麼驚天秘聞也不一定。」
  
  「那就更沒必要多此一舉,這麼多的高手,目標直接定為藺大人便可。」
  
  雲照瞭然,一會她又道:「翻了我家的牆,還敲我的閨房窗戶,你就是特地來告訴我這些的?」
  
  「想見你。」陸無聲倚在窗前,偏頭看她,「你這幾天見我千百回,但我卻是這八天來第一次見你。雲雲,這很不公平。」
  
  雲照這才想起來,兩人初一「決裂」,她死活不願見他,說來今天的確是他第一次見她。她探手摸了摸他的臉:「才發現你瘦了。」
  
  陸無聲不語,一會才道:「你也是。」
  
  雲照又摸摸自己的臉,的確是,她欣慰道:「扯平了。」
  
  陸無聲唇角緊抿,真是沒心沒肺的丫頭。
  
  雲照仍趴在窗檯邊,滿心歡愉地看著他,直到見他被自己盯得閉目,才笑了笑,又道:「陸無聲,本來明日我該和你去千青湖泛舟的,但司姑娘也會去,所以我們不去那了,免得碰面。」
  
  陸無聲睜開了眼看她:「你不願和她扯上關係,是因為怕越瞭解她,就越內疚沒有幫她一把?」
  
  雲照輕嘆:「還是你最懂我。」
  
  她之前是想藉司家的「文」結合陸家的「武」,文武都有,就不怕妖魔鬼怪了,可是如今知道司玲瓏會是那樣的下場,她固然不想幫她,也不能去利用她,所以「眼不見為淨」,就不會有交情,也不會有牽掛和愧疚。
  
  陸無聲默然摸摸她的頭,許久才道:「你如今已經在內疚了,雲雲。」
  
  雲照狠心道:「還不算晚,我能做到。」
  
  陸無聲沒有作答,看看天色,說道:「我去查查藺大人的底細,還有其他一些事,你先睡一覺,要見我的話,就讓下人送信來。」
  
  「嗯。」
  
  雲照心下不捨,身體探出大半,捧著他的臉親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收回身,只惹得陸無聲喉乾,連連看她好幾眼。她彎了眉眼說道:「怎麼,還想我多重複一遍嗎?」
  
  陸無聲駐足不走,墨眉微微挑高:「是。」
  
  雲照朝他吐舌頭:「不給。」
  
  說罷,就將窗門關上。陸無聲驀地笑笑,看了一會那貼在窗紙上的影子,這才離去。
  
  雲照過了許久才打開窗戶,見他真的走了,還瞧了半晌,睡意全無,連喜鵲進來都不知道,直到喜鵲把洗臉盆放下,撞出咚咚聲響,才嚇得她回神,這一跳,反倒把喜鵲嚇著了,她莫名道:「我的好姑娘,您一驚一乍的這是做什麼,讓嬤嬤看見,又該說您沒有千金大小姐的姿態了。」
  
  「嬤嬤不是不在嘛。」
  
  雲照回到桌前,提筆寫了封信。等喜鵲擰乾毛巾遞來,她便一手交信一手接過毛巾,擦著臉說道:「你把信給萬捕快送去。」
  
  喜鵲一聽,五官都皺了起來:「您老讓曉生哥打聽消息做什麼呀,我也算是半個京城通,這錢給我多好,都快抵得過我的月錢了。」
  
  雲照笑道:「快去快去,別嚎。」
  
  喜鵲邊走邊痛心,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外面走。雲照又道:「誒,喜鵲,問你個事。」
  
  「您說。」
  
  「你覺得阿長這人怎麼樣?就是陸家那小廝。」
  
  喜鵲想了想,認真道:「就倆字。」
  
  「哪兩個字?」
  
  「嘮叨。」
  
  雲照覺得喜鵲對阿長真沒好感,兩輩子都是一樣的回答,她便沒有問她對他感覺如何,換了句話,說道:「你也嘮叨。」
  
  喜鵲瞪圓了眼:「我從來都是字字鏗鏘的!」她驀地一喜,「我竟然會用成語了。」
  
  意外的發現讓她邊樂邊拿著信往外走,步子蹦蹦跳跳的,瞧得雲照也禁不住笑了。不過喜鵲應當不喜歡阿長,兩人在一塊就像兩隻雀鳥,只顧著嘰嘰喳喳,嗅不到什麼郎情妾意的味道。
  
  重來一世,她想給喜鵲找個好婆家,只因在「以前」的十年後,喜鵲一直侍奉在她身邊,誓死跟她一塊做老姑娘。
  
  今生她打定主意要嫁給陸無聲,當然也要給喜鵲找到良緣。
  
  渾然不知正為自己的婚事操心的喜鵲還沉浸在她用對了一個極好的詞的喜悅上,到了衙門見到萬曉生,信交出去的時候也是滿面春光。萬曉生接了信沒立刻拆,笑道:「碰見什麼歡喜事了?」
  
  喜鵲字正腔圓道:「我用對了一個詞,有點難的詞,字、字、鏗、鏘。」
  
  萬曉生啞然失笑:「這詞用得好,是挺難的。」
  
  喜鵲得意點頭,又撥了撥信封:「你快拆,我家小姐讓我十萬火急交給你的……哎呀,我又用對了一個!」
  
  她立刻捂了嘴,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萬曉生倒是被她的模樣逗得笑出了聲,一時忘了看信,又被她瞪眼直戳:「你快看信,我家小姐急著呢。」
  
  萬曉生這才拆信,又道:「喜鵲你很喜歡你家小姐嗎?」
  
  「當然,小姐對我可好了,當年我爹娘要賣了我,是小姐路過給了我爹娘錢,留我在雲家,管飽飯,還給我錢,從來不罵我也不打我。我這條命是小姐給的,就算是為了她死都行。」喜鵲氣道,「你倒是看信。」
  
  萬曉生說道:「告訴雲姑娘我會照辦。」
  
  喜鵲皺眉道:「每回小姐給你的信你都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也不怕她坑你。」
  
  萬曉生笑道:「你信的人,我也信。」
  
  喜鵲擺擺手,墊腳湊近了低聲:「我們小姐有時候啊,可壞了。」說完她就輕咳一聲,佯裝剛才什麼都沒說,「好了,我走了。」
  
  萬曉生點點頭,看著她如喜鵲般輕快飄走,這才拆信來瞧。信上寥寥幾字,不過著實讓人覺得好奇。
  
  「臘月初十衙門附近會出現一名身上有蘭花香氣的男子,暗中跟之。」
  
  萬曉生將信收好,攏緊衣服搖搖頭,又瞧了一眼天色,這麼冷,估摸是快下雪了吧。
  
  天色愈晚愈是寒涼,喜鵲往回走時,申時不到,可卻冷得兩手冰涼。她往手裡呵氣取暖,離雲家還剩一條街時,突然聽見有人大聲喊自己。她渾身一震,頭也沒回,拔腿就跑。可不過跑了三四丈,就被人用力拍在腦袋瓜子上,痛得她往前踉蹌,重重摔在地上,刮得兩掌露了血痕。
  
  她半句疼也不喊,起身又要跑,卻被一巴掌蓋住腦袋,往下一壓,脖子差點沒擰著。
  
  「讓你跑!讓你跑!白生了你出來,見到親娘跟見了鬼似的。」
  
  一個花襖婦人雙手叉腰,喝聲大罵。喜鵲也沒抬頭,想起來,又被她拍回地上,她這才惱了:「我是雲家的下人,這麼在地上滾,被人認出來要丟老爺夫人小姐面子的。」
  
  婦人大罵道:「那你見到親娘就跑,就不覺得丟你娘的臉了?」
  
  喜鵲沒答,又道:「丟了雲家的面子小姐就不給我月錢了。」
  
  婦人一頓,俯身抓了她的衣裳拎了起來,將她半拖半拽進僻靜處,伸手道:「錢。」
  
  「沒錢。」喜鵲摸摸自己的後腦勺,「要過年了,我想做一件新衣裳。」
  
  婦人聽也沒聽,直接在她身上掏:「雲家小姐會給你做新衣裳,錢留著做什麼,給我。」
  
  喜鵲急紅了眼:「那是下人衣裳,都一樣的,我要做件自己的!錢錢錢,都給你了,我連買顆糖的錢都沒!」
  
  「雲家小姐不給你錢,那你找陸無聲啊,做陪嫁丫鬟,讓他一起收了你,到時候別說一顆糖,就算是一間鋪子,他也會給你。」婦人見她吵鬧,又往她身上重重打了幾巴掌,揍得喜鵲眼都紅了。
  
  「住手。」
  
  清脆幽冷的女子聲音傳來,婦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人一掌推開,厚重的身體被輕輕一推,就摔落在地,婦人頓時懵了神。
  
  司玲瓏惡狠狠盯著她,抬手作勢要揍她,婦人尖叫一聲,連滾帶爬跑了。她還要追上去,瞧見旁邊影子閃出,她回頭瞧了一眼那冷臉土豆,就沒追了,對喜鵲說道:「聽剛才那惡婦的話,你是雲家姑娘的婢女?」
  
  喜鵲點點頭,不知道哪裡從天而降了這麼個漂亮姑娘來救自己。
  
  「你家小姐幫我抓過賊,我救了她的丫鬟,倒是有緣。對了,明日你告訴你家小姐,我親自登門拜訪。」
  
  喜鵲得了話,等她走了,還雲裡霧外的,她家小姐什麼時候救過這麼厲害的姑娘?
  
  她心中狐疑,回到雲家就將這事告訴了雲照,剛說完就見她抱了頭將桌子叩得叮咚響,嚇得她忙擋住:「小姐您做什麼呀?」
  
  一心想要躲開司玲瓏的雲照腦袋嗡嗡直叫,沒想到出了喜鵲這事,又改變了司玲瓏原本的軌跡。她以掌擊拳,起身道:「喜鵲,你讓阿福去一趟陸家,給陸公子帶個口信,約他明天去千青湖遊船。」
  
  她就不信了,特地爽約的她還能碰到司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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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陸無聲知道雲照喜歡千青湖的兩岸臘梅,每年都要去一次,但明明昨日說不約,怕見到司玲瓏,但最後又約見他,一問緣由,才知曉。
  
  雲照拉著他登船,還鬼鬼祟祟地往岸上瞧,等站在岸邊的喜鵲和阿長成了個黑點,才將摀住臉的手放下,說道:「真不該讓喜鵲去衙門送信。」
  
  陸無聲問道:「去衙門送信給誰?」
  
  「萬捕快。」雲照說道,「我這幾年認識的一個小捕快,人很機敏,身手也很好。我給他錢,他給我消息。衙門不是來消息快麼,我就讓他提前告知能告知外人的事給我,我好提前準備,畢竟是生意人,怕栽跟頭。」
  
  陸無聲略有些醋意:「我竟然不知道你有個這麼好的眼線。」
  
  雲照笑看他:「吃醋呀?」
  
  「吃的。」
  
  「我『前兩天』就吃了司姑娘的醋,扯平啦。」雲照托腮瞧他,「我還不知道你認識的姑娘中,有個這麼好看又英姿颯爽的姑娘。」
  
  說到英姿颯爽,雲照又禁不住想起司玲瓏的身影。她嘆道:「如果司姑娘是個惡人,那該多好,我就完全不用想她的事了。」
  
  陸無聲突然吐字:「曹操。」
  
  雲照莫名道:「什麼曹操?」
  
  陸無聲的目光往她後面看去:「那兒。」
  
  雲照心頭一揪,順著他的視線往那看去,一條扁舟正往他們這邊划來,站在船上朝她揮手的那人,不是司玲瓏還能是誰?
  
  雲照腿一軟,不由瞧了瞧天,為什麼她越發覺得老天爺很可怕,躲不過,就是躲不過……難道老天爺讓她回來,是要拯救蒼生?那也太博愛了吧,她可沒有這個志向。
  
  「雲姑娘。」船轉眼到了跟前,司玲瓏笑道,「我約了你午後見,還以為要午後才相見,沒想到在這兒就碰上了。我本想釣了兩尾魚做謝禮,看,現在可以直接去岸上酒樓開酒席了。」
  
  雲照扯了扯嘴角笑意,她怎麼沒聽喜鵲說是午後見?對……她好像都忘了問什麼時辰見。是喜鵲忘了還是司姑娘忘了提?
  
  亦或是……老天爺讓兩個人都忘了?
  
  雲照餘光看了那土豆護衛一眼,覺得有點冷,更有些茫然,因為不知道老天爺送她回來的真正意義,到底是什麼。
  
  司玲瓏再三相邀去岸邊酒樓,盛情難卻,雲照只好同意,現在不說幾句話,按照她的脾氣,午後也會直奔雲家的,到時候更難拒絕。
  
  兩條船一起從岸邊划來,喜鵲和阿長還在岸邊嘮嘮叨叨,見船回來,覺得不可思議。再仔細一瞧,兩條小船上都是俊男美女,連素來毒舌的阿長都道:「璧人啊。」
  
  喜鵲說道:「我家姑娘最好看了。」
  
  「旁邊那條船的姑娘也好看。」
  
  「才不……」喜鵲一頓,待看清楚那人,轉口道,「跟我家姑娘一樣美。」
  
  阿長詫異竟然有人能跟她家小姐的美貌相提並論了,片刻就見她跑到岸邊,笑得如花燦爛:「司姑娘。」
  
  司玲瓏看了看她,跳上岸笑笑說道:「今日精神氣不錯。」
  
  雲照不知喜鵲昨日發生了什麼,她回來後也沒提及被她母親毒打的事,還特地換了身衣服才過來伺候,雲照更不知曉,這會聽見這話,問道:「難道昨日我丫鬟的精神氣不好?」
  
  司玲瓏略微意外喜鵲沒提昨日的事,正遲疑要不要說,就見喜鵲朝自己使眼色,她瞭然於心,便道:「許是天冷,凍得人都蔫了。」
  
  雲照笑笑:「喜鵲的確很怕冷。」
  
  喜鵲也歡快應聲,暗中朝司玲瓏投以感激的眼神。
  
  到了酒樓,掌櫃見司玲瓏和雲照一起進來,倒覺奇怪,笑道:「司姑娘和雲姑娘都是我們這的熟客了,沒想到今日竟會一塊來。」
  
  雲照擅於認人,不敢說過目不忘,但多少會有些印象,沒想到司玲瓏也是熟客,平日卻沒見過。以前毫無交集的人,重回臘月初八,軌跡全亂。
  
  是巧合,還是緣分,還是上天有意為之?
  
  陸無聲見雲照自從在湖上碰見司玲瓏,就總是神遊,心知她不願有過多牽扯,輕扶了她的胳膊,說道:「剛才吹了冷風,更不舒服了是嗎?」
  
  雲照和他素來有默契,順勢說道:「有些頭疼。」
  
  司玲瓏說道:「既然不舒服怎麼還出來遊湖,陸公子,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雲姑娘,你不舒服的話就回去吧,我們改日再約。」
  
  臨走前,雲照又禁不住朝那土豆護衛看去,恰好他也正看著她,目光一對上,雲照就立刻避開。護衛凝神目送他們離去,等他們走遠了,才道:「她有蹊蹺。」
  
  「是有些不對勁。」司玲瓏又道,「那兩尾魚已經讓掌櫃拿給廚子了,他們走了,我一個人吃不完,你陪我一起吃吧。」她默了默說道,「跟以前一樣,陪我一起吃飯。」
  
  護衛沒有吭聲。
  
  司玲瓏不由冷笑:「我知道我娘找過你問我嫁給司馬家那公子的事,你一定說好,對不對?可就算你們都說好,我也不去司馬家。」她咬了咬牙,突然滿腔怒意,取了腰間錢袋丟在他腳下,「不稀罕你送的錢袋,昨天就該被小偷搶走,反正你也不打算追回來,由著我跑斷腿去追賊你也不幫忙,呸!」
  
  廊道無人,她罵得大聲,怒得連樑柱都震了一震。她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吃魚,轉身跑下樓,留他一人在那。
  
  男子佇立半晌,緩緩俯身拾起那杏花色的錢袋,用了四年,有些褪色,但她還會佩戴在身上。
  
  他不能告訴她的是,司夫人問他她做司馬家的人好不好時,他說了不好。
  
  司夫人當即變臉,威脅他說他不離開司家,就殺了他的事,他也沒告訴她。
  
  告訴了能如何,讓她一個官宦千金捨棄一切跟他亡命天涯?
  
  躲一日可以,十天半月,三年五載呢?
  
  更何況,那是她的母親。
  
  他輕輕拂去錢袋上的灰塵,動作溫柔,像輕撫意中人的面頰,遙不可及。
  
  雲照今日太過反常,別說外人,就連喜鵲都看出來了,一路上欲言又止。
  
  到了雲家大門,陸無聲也頓了步子:「我不便進去,你去歇著吧。」
  
  說完就見她偷偷笑了笑,陸無聲只當做沒看見——他知道她在笑什麼,昨日還翻牆進來見她,今日說不便進去。他笑道:「快進去吧,我去約藺大人喝茶。」
  
  說到藺大人,雲照收了笑,連聲音都輕了:「你去吧。」
  
  送走陸無聲,雲照心頭還有緊迫感,回到房中,她挪了凳子到火爐旁烤火,果然是快要下雪了,天冷得不行。她見喜鵲在前頭撥炭火,說道:「你一路上都在瞧我,到底想說什麼?」
  
  喜鵲稍有遲疑,到底是心直口快的人,說道:「姑娘不喜歡司姑娘嗎?其實司姑娘人挺好的,昨日我娘來找我了,司姑娘聽見我是你的丫鬟,立刻過來幫了我一把。可姑娘爽約去了千青湖,不小心碰上,又藉口走了。姑娘根本沒有得病……」
  
  雲照沒想到昨天還有這個小插曲,司姑娘為人仗義,三言兩語就能看出來,但沒想到只是聽見喜鵲是自己的丫鬟就上前幫忙了。喜鵲說得輕描淡寫,但那喜鵲娘是怎麼樣的人,每次見到喜鵲下手有多重,她清楚得很。
  
  她想過要買喜鵲的賣身契,但她爹娘看出來她會待喜鵲好,能源源不斷給喜鵲錢,所以死也不答應。
  
  「你娘真是個混蛋。」雲照罵了一句,又道,「上了藥沒?」
  
  她也不問她受了傷沒,哪一次喜鵲娘出現不會給她這個女兒留點傷的。
  
  「喜鵲沒事,幸虧司姑娘出現得早。」喜鵲低聲重複道,「幸虧司姑娘出現得早……」
  
  雲照默然片刻,炭火太過旺盛,烤得手掌都有些疼。她往後一靠,倚著椅子緩聲:「喜鵲,你知道我不愛惹麻煩。」
  
  「跟司姑娘結交會有什麼麻煩?」
  
  「因為她的護衛會有麻煩。」雲照輕輕噓了她一聲,示意她不要再問,再問,她又要心煩了。
  
  喜鵲不敢多問,退出房間,一陣冷風襲來,刺得她渾身一抖。她回身看向冷清的院子,眉間有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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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3:46 |只看該作者
第 23 章

  臘月初十,半夜飄雪,早上雪堆有三尺厚,鋪得滿城銀白。
  
  雲照心緒不寧,早早就起來了,雖然讓萬曉生去追蹤那個有蘭花香氣的人,但她還是不太放心。昨天陸無聲說去約見藺大人,但一直沒過來尋她,那肯定又是沒見著面。
  
  本來今天的他要去刑部,將近午時的時候,就要去衙門的,但陸無聲對她說,他會去追蹤那個她「前世」在街道碰見的那個人。
  
  雲照想到那個人就覺得心慌,不過陸無聲的身手的確是比那個人好,她倒也不是太擔心。
  
  希望兩邊跟蹤都有進展,同時不會出亂子。
  
  她心中不安,便跑到祖母平日燒香拜佛的小祠堂燒了三炷香,這才和家人一起用早飯。
  
  用了飯,雲照回到房中,取了張宣紙在桌上鋪開,將「這幾日」所發生的事全都寫上,還有所見過的人和關聯的事情,錯綜複雜的關係通通都羅列出來。這一寫,思路都清晰多了。
  
  只要陸無聲和萬曉生今天進展順利,那揪出幕後黑手就容易了。
  
  雲照將紙折好,尋了個大香囊放好,貼身攜帶,這種東西不能讓別人看見,否則就天下大亂了,她還得被當做妖怪。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好像從早上開始就沒看見喜鵲,她略有不安,喚了嬤嬤進來,問道:「喜鵲呢?」
  
  嬤嬤答道:「一早就出門了,說去幫您買脂粉。」
  
  雲照微頓,擺手讓她下去。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對勁,她可沒有讓她買脂粉。雲照猛地一怔,那丫頭該不會是跑去找司玲瓏了吧?
  
  她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來——忘記跟喜鵲說不許嘴碎了。
  
  那丫頭心地太過善良,難保不會將她昨晚隨口說的那句她的護衛有麻煩告訴司玲瓏。
  
  雲照猶豫再三,還是拿上披風出門去尋她。
  
  如她所想,喜鵲的確是去找司玲瓏了。
  
  只是她在司家門口徘徊了兩個時辰都不敢敲門,躲在遠處往那邊看。她這麼做大概不對,她家姑娘就那麼說了一句莫名的話,自己這麼緊張兮兮地跑過來說這話,誰會信?
  
  那護衛看起來冷冰冰的,誰敢找他的麻煩呀,他不要去找別人的麻煩就要燒香了吧。
  
  喜鵲思前想後,終於還是轉身走了,多大點事呀,還是不要驚擾尚書家的小姐好了。
  
  她打定主意不說,一瞧天色竟然已經要正午了,急忙往雲家跑。
  
  下了雪的地面濕滑,喜鵲跑得急,好幾次差點摔著。但她一心想快點回去,埋頭跑著,也沒留意前面。突然不知撞上了什麼,撞得她往後仰去,重重摔在地上。不等她瞧是誰撞了她,那人就一步掠過,冷冷空氣中只剩一陣蘭花香氣。
  
  喜鵲怒而偏頭,卻不見那人蹤影,完全堙沒在了人潮中。她頓時莫名,難道方才見了蘭花鬼不成。
  
  「喜鵲?」
  
  萬曉生從人群中追來,見她坐在濕漉漉的冰水地上,彎身將她拽起,下意識要給她拍去衣裳污水,猛然發現位置不對,立刻收了手。喜鵲也發現他差點要給自己拍屁股,頓時羞紅了臉,雙手疊在背後:「你怎麼在這?」
  
  「路過。」萬曉生心覺可惜,這樣一來,人就跟丟了。他收了心思,專心瞧她,「你呢?」
  
  「我……我也是路過。」喜鵲說道,「我路過完了,再見。」
  
  「……」萬曉生方才還緊繃的臉現在已經繃不住了,見她真要走,抓了她的肩頭說道,「等等。」說著,就將自己的披風取下遞給她,「繫上。」
  
  喜鵲深知自己摔了一身髒沒法回去,接了他的披風繫好,問道:「你住哪,洗乾淨了我給你送回去。」
  
  「今晚我就會去一趟巷子,記得讓雲姑娘備錢,到時候你一起拿來就好。」
  
  喜鵲面露痛心神色:「錢……」
  
  萬曉生笑道:「別想了,回去吧。」
  
  喜鵲嘆了口氣,又跟他道別,這才回雲家。走了不過十幾步路,忽然就看見個熟悉身影,正站在前面等著她的模樣。她一頓,心有怯意地走過去,到了跟前喚聲:「姑娘。」
  
  雲照沒說什麼,只是說道:「走吧。」
  
  喜鵲訕訕跟上去:「您怎麼出來了?」
  
  「路過。」
  
  「……」這話聽著,怎麼就這麼不可信?
  
  午後不過三刻,等在窗口的雲照就聽見那一長兩短的叩窗聲,她立刻探身打開,果真看見了她想見的人:「陸無聲。」
  
  窗戶開得太快,若非陸無聲閃得快,就要被窗戶拍在臉上了。他摸了摸臉,說道:「還好臉沒事,否則你就不願見我了。」
  
  雲照撇嘴:「我哪裡是這麼膚淺的人。」
  
  陸無聲笑道:「一直說喜歡我的臉勝過喜歡我這個人的是誰?」
  
  雲照哪裡還記得這個,她這些年始終惦記的,只有陸無聲這個人。有時候夢裡人的容貌會模糊,但是喜歡他的心思,卻沒有減少半分。
  
  「不跟你貧,你見到那個賊首沒?」
  
  陸無聲點頭:「跟你描述的樣貌分毫不差。」
  
  雲照明眸更亮:「那你找到他的老巢沒?」
  
  她的眼睛更亮,陸無聲的眼睛卻隨之黯淡三分,倚了窗檯說道:「算是找到了,但又不算是找到了。」
  
  雲照不解,陸無聲說道:「因為他拿著腰牌,進了皇宮。」
  
  雲照這才明白他的意思,皇宮裡單是太監宮女就數千人,更別說皇宮內的七司三院護衛禁軍等等,那賊首進了宮,就等於一根針掉進大海裡,撈不到,就算撈著了,也會扎手。
  
  她癱在窗檯上:「真的往最壞的方向去了,是皇族中人……」
  
  「車到山前必有路,不用太擔心,雲雲。」陸無聲知道自己身處險境,但放棄的話,也太早了,「我們已經有了眉目,繼續查,未必查不到真相。」
  
  「你總是說得這麼雲淡風輕。」雲照眼觀了幾次生死,一點也不想再次重來,重來,就代表著於她而言很重要的人,又死去了,「希望萬捕快那能找到線索,確定到底是皇宮裡的誰,要對你不利。那藺大人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我去試探過,他沒有鬆口。」陸無聲說道,「藺大人行事小心謹慎,確實難以探出。只是既然知道那人真容,要想打聽也不是難事。」
  
  「可一定不能讓人知道你在打聽他,他的殘忍,我見識過了。」雲照想到那人就覺得冷,「你去打聽,不方便。」
  
  「其實有一人,倒是可以的,她和十七公主交好,常出入宮中,認識許多太監宮女。」
  
  雲照嗅到些許線索,問道:「你說的難道是司姑娘?」
  
  陸無聲點頭:「就是她。」
  
  雲照瞬間為難:「我既然決定不幫她,那此時去拜託她,就是利用了。陸無聲,那個土豆護衛很快就會被司夫人殺了,司姑娘也很快就會瘋,我如何能……請她幫忙。」
  
  陸無聲良久就道:「交換。既無情義,也不願牽扯上情義,那就交換吧。你拜託她幫忙,那你也幫她一回,此生不欠。」
  
  話像火苗將雲照心底的蠟燭點亮,在陰冷寒冬中生了篝火般舒服。雲照糾結兩日的心終於解開了死結,也沒了愧疚:「這個主意好。陸無聲,我這就去找司姑娘。」
  
  陸無聲還想多和她說兩句,沒想到她竟真的跑了。他瞧著苦笑一聲,只是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便收了苦笑。聽不見這院子有人進來,他便站在窗前,細思起來。
  
  皇宮……
  
  到底是誰要借他這把刀,達成那未知的目的?
  
  司姑娘不在家中,雲照撲了個空,管家進去稟告一聲,不一會就出來個氣質端莊,但眉眼稍稍挑起,顯得冷傲的婦人。她的五官跟司玲瓏實在很像,只是少了三分凌厲之氣,雲照一眼就認出這人是司夫人。
  
  司夫人見她衣著光鮮,模樣也俊俏乖巧,才緩了面色:「玲瓏一早就出門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你若看見她,就讓她快些回家吧。」
  
  雲照滿口答應,但想到她對那土豆護衛做的事,還是覺得司夫人周身冷冰冰的,她都不樂意多待一會,立馬告辭去找司玲瓏。
  
  她前腳剛走,司夫人剛剛緩和的面色就沉冷下來,對管家冷聲:「玲瓏到底去了哪裡,整日跟那護衛在一起,司馬家的人已經很不滿意,快找她回來。」
  
  管家頷首聽著,說道:「姑娘的心在他那,是回不來的了。」
  
  「回不來,也得回。」司夫人冷冷道,「就她一個人回來,你知道該怎麼辦。」
  
  管家微頓,小心問道:「可要稟告老爺?」
  
  司夫人聽見那兩個字,語氣更冷:「他的心,在朝廷那,也回不來了。」
  
  管家立即住口,不敢再提了。他現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讓小姐回家,只讓她一個人回來,她的那條影子,必須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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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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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雲照沒有找到司玲瓏,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七上八下,只因如今臘月已過三分之一,那土豆護衛被殺一事隨時可能會發生,那意味著司玲瓏也隨時會瘋掉。
  
  她想快點找到她,然後告訴她她身邊的危險,讓她看好她的土豆護衛。
  
  然而她跑了快四條街道,都沒有找到司玲瓏,早知如此,就該把陸無聲一起喊來的,自己跑那麼快做什麼。
  
  為了找司玲瓏,她還特地跑了一趟千青湖,可她仍不在那。
  
  此時雲照才徹底擔心起來,他們到底去了哪裡,難道「十年前」土豆被殺的事……發生在今天?
  
  她怔在湖邊,看著綠波蕩漾的湖面失神,巨大的愧疚襲上心頭,嗓子瞬間就乾啞了。千萬不要……不要是這樣。
  
  她轉身往城裡跑去,想去別的地方再找找,實在不行就只能回家喊下人一起來找。
  
  「雲大小姐?」
  
  聲音並不陌生,雲照頓下步子,回頭瞧去,果真是萬曉生。
  
  萬曉生提步過來,手裡還抓著了隻山雞,那山雞尾巴奇長,幾乎曳地,腦袋聳拉著,無精打采。他笑道:「我本來還打算在老時間去你家巷子,沒想到在這碰見了。這天都快黑了,還下雪,你是要去哪裡,我可以代勞。」
  
  雲照問道:「今日的事如何?」
  
  「沒成。」
  
  這結果在雲照的意料之中,既然陸無聲跟蹤的那人是皇宮裡的人,那萬曉生跟蹤的那有蘭花香氣的人,跟皇宮那人是同夥,武功又怎麼會差。他沒跟上,她也不奇怪,只是仍覺得失望。
  
  萬曉生說道:「那人武功好得不得了,看樣子也是個練家子。我事沒辦成,錢就少收你一半吧。」
  
  雲照到底是個精明商人,眉毛一挑:「沒辦成還收一半?」
  
  萬曉生笑道:「雖然沒辦成,但我的確是去辦了這事,總要給我些辛苦費的。我這是娶媳婦的錢,雲大小姐見諒。」
  
  雲照真拿他沒了脾氣,不過念在他平日辦事牢靠,收的錢也的確不算離譜,也就認了這筆賬,又道:「那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倒也不算是沒有,這人身材高大,樣貌不凡,白得像個姑娘。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有一股蘭花香味。雖然是在衙門附近埋伏遊蕩,但是衣著整齊,看起來是個很講究的人。」
  
  雲照忙說道:「長什麼模樣,跟我仔細說說。」
  
  萬曉生眉頭輕擰:「臉上倒也沒什麼特殊的標記……這樣吧,我去尋衙門的畫師,讓他畫出來給你看看。」
  
  雲照甚喜,這才在意起他手裡的雞來,問道:「你這是去哪裡抓的山雞?」
  
  「山上,拿去酒樓,能賣三十文。」說罷,萬曉生看看天色,立刻說道,「再不送去就晚了,趕不上晚飯等到明天再賣,餓一晚要少二兩肉,就不值三十文了。雲大小姐請便,改日有事只管找我,我先走一步。」
  
  雲照點點頭,衝著他飛速離開的背影搖搖頭,真是財迷,攢了那麼多錢,可是自己的衣服卻還是穿得發皺,只會往身上貼金卻不會享受日子的鐵公雞。
  
  等他走遠了,她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事情要做,也跟著往城裡跑。
  
  若非乘坐馬車不能眼觀四方,她也不願受這個罪。不過這幾日總在奔波,她心裡倒是習慣了,這會跑了半晌,腳也不累。
  
  行至大道,不斷有馬車駛過,塵揚半空高,撲得雲照只覺青絲布白。忽然一輛窄小馬車從對面衝來,雲照微微閃避,似乎那車伕早已看見有人在前,馬車以很平穩的速度駛向一側。
  
  雲照本來沒在意,猛地靈光一閃,往右邊一個大跨步。那人似乎也沒料到她會衝出來,急拉韁繩,扯得馬嘶鳴,迅速停下。在馬車停下的同時,雲照聽見車廂裡重重咚了一聲,像有什麼東西磕到了車壁上。
  
  那車伕面色本就冷峻,此時更添了冷然,沒想到那攔路人竟還大膽地走到跟前,將他手中韁繩拽住,沉聲:「車上的是司姑娘吧?」
  
  護衛微頓,沒有做聲,反手一扯,將韁繩從她手中抽出。急速拉扯的繩子在雲照手中狠狠摩擦出去,像利刃般劃出絲絲血跡。她頓時惱了:「是我連累你心上人撞了車廂,但也不必這樣狠心吧?」
  
  「他沒有惡意。」車中人緩緩撩起一角簾子,只露了半身,沒有露出臉,「對不起雲姑娘,他只是以為你有惡意,否則不會那樣攔車。」
  
  「見到你就好。」雲照想再走近一步,可那土豆護衛又將她攔住,她差點沒喊他「搬家」!她只好站在原地說道,「司姑娘,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無論日後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幫你,盡我綿薄之力。」
  
  「你幫過我的忙,讓我找回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我當然願意,可如今我沒有空,得過一段日子了。」
  
  雲照忙問道:「何時?」
  
  車上人又是一陣沉默,說道:「我也不知道,等什麼時候這兒不危險了,我就回來。」
  
  雲照正要問她什麼危險,突然有些明白。她想起當年傳言,護衛是在司家被抓,可現在這架勢看起來,他們分明是要私奔。她又驀地想起喜鵲,剛才出門的時候,她並不在家中,這實在很反常。
  
  「雲姑娘,我們要走了,若你覺得我們還算是朋友,請不要告訴我的家人在這裡見過我。」
  
  「等等。」雲照心頭緊揪,已經沒有閒情去管司玲瓏和她的土豆護衛的事,「危險?是誰告訴你有危險?」
  
  那撩著車簾的手手勢已僵,想要收進去,卻被眼疾手快的雲照一把抓住,雲照喝聲:「是不是喜鵲告訴你的?」
  
  司玲瓏幾乎被她拽了出來,護衛要劈雲照緊拽的手,卻被司玲瓏擋住。那藏在車裡的臉,終於露了出來,臉色比起平日來,蒼白憔悴,眼神仍是堅定,像在沙場廝殺的將士,耗盡一兵一卒,也不退半步。
  
  「是,是她告訴我的,我問她是誰說的,從哪裡聽來的,她都不肯說,只是讓我們快走,說我的護衛會被我母親所殺。」司玲瓏跪坐在車上,神色不安,「我知道母親對他不滿已久,這次司馬家求親,母親更是動了殺機。但我覺得娘親她疼愛我,不會做出那種事令我傷心,只是喜鵲來報信,我多加留意,果真發現府裡布滿陷阱,娘親她真的要殺我喜歡的人。」
  
  雲照怔神,喜鵲怎麼會知道這些?難道是下午她跟陸無聲在窗邊說話時,正好被喜鵲聽見了?喜鵲那樣善良,她怎麼可能忍得住不去救曾對她有恩的人。於她而言只是一句提醒,但雲照深知司夫人有何手段,她沒有成功抓住土豆護衛,那就有可能去查是誰洩露了機密。
  
  這一查,就可能查到喜鵲身上。
  
  司夫人對陪伴她女兒十餘年的護衛尚能下手,那對一個多事的丫頭,有什麼不敢做?她怔怔道:「對,你娘要殺你的意中人……喜鵲是聽見了我說的那些話,現在喜鵲可能會被你娘盯上,丟了性命……」
  
  雲照神色黯然,連連退了幾步,顧不得司玲瓏,便往城裡跑去。
  
  她要找到喜鵲,找到那個蠢丫頭!
  
  護衛見她遠去,便要整理韁繩繼續趕車,他又偏頭低聲:「撞傷了哪裡?」
  
  「額頭。」
  
  話落,一隻溫暖大掌便捂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揉著,想揉散額上淤血,免得明日結成淤青。
  
  司玲瓏握了他的手拿下,抬頭說道:「如果那叫喜鵲的丫鬟因我們而死,那我會愧疚一輩子。」
  
  護衛微微一想,又為她揉著那淤血:「我們回去。」
  
  司玲瓏輕輕一笑,捧著他的手親了一口。唇上溫暖,但心卻如寒冬冰冷,只因這一回頭,他們就有可能再也離不開這座城池,一世困死。
  
  可那又如何,大不了真如喜鵲所說,他死了。那她……就陪著他一起死呀。
  
  那至少,也是一生一世在一起了,黃泉路上,誰也不丟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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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4:17 |只看該作者
第 25 章

  綢緞莊裡的布匹色澤光鮮艷麗、溫和素雅,各式各樣,掛出的成衣繡工精巧,將綾羅綢緞點綴得更輕軟漂亮。
  
  喜鵲每次從這鋪子門前經過,都免不了多看幾眼。
  
  她有哥哥姐姐,還有弟弟妹妹,從小家裡買衣服都是哥哥穿不了了的就給弟弟,姐姐穿不了了的就給妹妹,如果不是進了雲家,她還從來沒穿過為自己量身而做的衣服,不過那是下人衣裳,她想讓裁縫做一身能讓她外出玩的,不是下人衣裳。
  
  不過這幾年錢都被爹娘拿去,一身好衣服至少要好幾百文,她攢啊攢,終於攢到一些錢了,等到了年底老爺夫人小姐發了賞錢,她就能買下一件好衣裳。到時候再跟小姐討兩天假,因為她要穿著新衣裳在大街小巷走一遍。
  
  喜鵲美美想著,想到自家姑娘,又有些心慌。
  
  她本想著去送茶,沒想到在門口聽見陸家少爺的聲音,她怕有其他下人過來聽見,就乖乖守在門口,誰想就聽見他們提及司姑娘和她護衛的事,聽得她的心砰砰直跳。
  
  思前想後,她終究熬不過心中煎熬,跑去告訴了司姑娘。
  
  可回來的途中她覺得自己做得不對,至少應該和姑娘商量商量再去跟司姑娘說這話的。而且她其實什麼也不知道,就這麼過去跟司姑娘說,萬一事情並不是這樣呢?
  
  她懊惱地撓撓頭,難怪小姐總說她做事不周全,現在想想她當真做錯了,而且小姐又沒有通天的本領,怎麼就信了她,說司夫人要殺那護衛。
  
  喜鵲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呆瓜。」
  
  臘月飄雪,雪勢不大,但下了一天,街道兩旁無人踩踏的地方,雪堆積得有半尺高。喜鵲搓著手往雲家走,時而抬頭看看天色,目光觸及瓦片上積厚的雪,更覺得冷了。
  
  這天還沒完全黑下來就這樣冷了,等到了晚上那該得多冷。她想到晚上還得去巷子給萬曉生錢,不由打了個冷顫。她得早點去,免得他等太久,穿著那樣一身薄棉襖,還要站那吹巷子風,可別把他凍壞了。
  
  凍壞了她家小姐要辦事怎麼辦。
  
  喜鵲發現自己無時無刻不是一心一意為她家姑娘著想,一時覺得高興。
  
  「呼——」
  
  冷冷寒風撲入雲家巷子中,鑽入喜鵲脖中,冷得她忙捂緊衣襟。
  
  「喜鵲。」
  
  喜鵲抬頭看去,那拎著菜籃子出來的趙媽媽正迎面走來,衝她喊話。喜鵲笑了笑,也回了一聲。趙媽媽快步朝她走去,想問問她今個兒都跑哪裡去了,一整天都不見人。
  
  又一陣凜冽寒風掃雪,吹得空中雪花亂飛,刮入趙媽媽眼中。她抬手揉了揉,再一睜眼,卻不見了喜鵲。她愣了愣,再一看,人就僵住了。
  
  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喜鵲,此時卻躺在雪地上,血從脖子涓涓流出,染出一片紅雪。
  
  「喜鵲!」
  
  臘月天,寒風呼嘯。
  
  雲照跑了一個下午,渾身都在冒著熱氣,恨不得脫了那厚重外裳,可又怕冷著,萬一染了風寒,喜鵲那丫頭又得跟個老媽子般念叨她半天了。
  
  她拖著疲累的腿推開家門,大門大宅彼此一通,冷風對流,冷得她哆嗦了下,暗想剛才沒脫外裳果真是對的。她邊往裡走邊覺奇怪,守門的小廝去了哪裡?
  
  她擰眉直入,還沒穿過院子,管家就踉踉蹌蹌跑過來,瞧了她好幾眼,雲照問道:「喜鵲回來了嗎?」
  
  喜鵲能去過的地方她都找過了,但是都沒見著,她估摸她是回家了。這樣也好,家裡總歸安全些的。
  
  話一問,管家兩眼也跟著一紅:「喜鵲她……喜鵲她……」
  
  雲照心頭一涼:「喜鵲怎麼了?」
  
  管家當即痛哭:「喜鵲被人殺了,死在了巷子口。」
  
  雲照猛地怔神,幾乎站不穩。她驀地想起方才回來,雪地上的確有血,可她並沒有想到那是人血,還想是哪戶鄰居在外頭殺雞放血。她沒有想到,那竟然是……
  
  管家顫聲:「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雲照回神,面頰冰涼,抬手一抹,手背已沾了淚。她哽咽:「她在哪裡?」
  
  「本來送去了喜鵲家,可沒想到她的爹娘將她送了回來,還大吵大鬧是我們殺了她,要老爺賠錢。要是不賠三間鋪子給他們,他們就報到官府去,現在還在偏房裡哭鬧。」
  
  雲照只覺不可思議:「喜鵲沒了,他們還想著錢?」
  
  管家既憤恨又憎惡:「對,口口聲聲說要為喜鵲討公道,可如今卻要拿屍首換錢,惡毒,惡毒啊!」
  
  雲照心中悲憤,騰起滿腔怒火,臉色陰沉著往偏房快步走去。路過廊道見有掃帚,一把抓住。她還未到偏房,就聽見了喜鵲爹娘的哭喊聲,喊著死得冤和可憐,聽得雲照頭上都要冒出火來。
  
  她咬牙衝進裡頭,二話不說,見了喜鵲的爹娘就揍,用掃帚一陣亂打,打得喜鵲爹娘尖叫亂躥。
  
  「當初我就該把喜鵲的賣身契給買了,跟你們斷絕關係!是我心軟,是我的錯,是喜鵲太笨,還想著照顧她可憐的弟弟妹妹!」
  
  雲照對他們不滿已久,心有積怨,如今因喜鵲一死,他們的面目又這樣可憎,更令她沒有辦法原諒他們。
  
  喜鵲爹娘被打得抱頭亂跑,要不是雲家下人怕打出人命攔住雲照,雲照非得將他們打得頭破血流不可。
  
  雲照心有怒意,四五個僕婦才將她攔下,雲照惱得只能罵道:「滾!別讓我再看見你們,否則我非得打斷你們的腿!去官府是吧?那你們倒是去,我蹲大牢前也一定要你們陪葬!大不了我跟你們一起死!」
  
  喜鵲爹娘就沒見過這樣剽悍的姑娘,平日裡還挺好說話的一個千金大小姐,現在跟瘋了似的,還要拉他們一起死,為了個丫鬟值得嗎?瘋了瘋了,真是瘋了。他們再不敢多要求什麼,生怕她又發瘋,連滾帶爬跑了。
  
  雲照氣得渾身發抖,抓著掃帚不肯鬆開。一個僕婦忍著哭腔說道:「姑娘,喜鵲還躺在地上呢。」
  
  像是一句魔咒,突然就讓雲照失去了氣力。她緩緩垂下手,僕婦趁勢將她手中掃帚拿開。雲照偏頭看向那還躺在地上的人,遮蓋的白布上還有血,她又想起了當初的陸無聲。
  
  雲照想去掀開白布,嬤嬤一見,死死抓住她的手:「姑娘使不得,太……太慘了,您不要看。」
  
  「喜鵲……」雲照唇齒一動,眼淚就跟著啪嗒落下,被怨恨鋪滿的心,剎那間就被巨大的悲傷代替。
  
  陪伴了她多年的人,說好明年一起及笄的人,總是嘰嘰喳喳的人,卻不會說話了。
  
  旁邊下人看著也覺心痛,想要扶她出去,卻聽她說道:「你們先出去,我陪一會喜鵲。」
  
  他們還要勸,雲照又重複了一遍,幾人面面相覷,到底還是出去守著了。可總覺得不放心,便去請夫人過來。
  
  雲照回頭瞧了一眼,見門已關上,才伸手去揭那塊白布。
  
  白布漸漸被揭開,喜鵲頭上的小簪子就落入雲照眼中,瞬間像箭刺在她心上。她繼續往下看,看見了她的額頭,眼睛,鼻子,她捂著嘴看著,生怕自己痛喊出聲。直至那血肉模糊的致命傷痕入了她的眼底,她才終於忍不住,眼淚啪嗒滾落:「喜鵲……」
  
  可不管她再怎麼哭,現在的喜鵲都不會嘰嘰喳喳地在她耳邊叫喚了。
  
  雲照以為自己往返幾次,已經不會再痛心這種事,至少不會哭了,可沒想到還是落了淚。她輕輕撫了撫喜鵲的額頭,低聲:「我會救你的,喜鵲,你等等。」
  
  她顫顫將掛在脖間的夜明珠拿出,雙手握著,念道:「帶我回去吧,再求你一次,拜託了。」
  
  閉上的眼沒有感受到外界強光,雲照心頭咯登:「帶我回去,求你了,求你了。」
  
  可仍沒有任何作用,夜明珠完全死寂無聲。雲照怔神,難道又像上上次一樣,出了什麼問題?有了上次的事,她此時還沒有慌,只是晃著夜明珠不斷喚聲祈求。
  
  然而她沉心靜氣重複了二十餘次,卻沒有任何效果。
  
  雲夫人正好趕到,推門一瞧,見女兒跪在地上雙掌合十,不知道在念叨什麼,時而悲憤時而惱怒,又時而悲切,看得身為母親的雲夫人也覺淚要落下,上前將她抱住:「雲兒,人死不能復生,你別難過了。」
  
  「能的,娘,人死了能活過來的。」雲照癡癡看著手中夜明珠,可無論她怎麼求,都沒用。她幾乎跳了起來,大聲道,「既然能送我回去就不要裝死!總是這麼折磨我做什麼!老天爺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我上輩子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你要這麼隔三差五折磨我?」
  
  雲夫人著實嚇了一跳,忙喊下人進來將她帶出去。雲照看著喜鵲,不願離開,可雲夫人不許,對女兒的態度難得強硬一回,對著喜鵲的屍體,只怕女兒真要被刺激得瘋掉。
  
  雲照還想回去,奈何剛才追打喜鵲爹娘耗了不少力氣,如今身心疲憊,被三個下人架著回房,也沒有力氣掙扎。
  
  她被送回房中,雲夫人還陪著不敢走。雲照不願母親擔心,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對母親說道:「娘,我想一個人靜靜,沒事,您也回房歇著吧。」
  
  雲夫人哪裡敢走,又陪了好一會。雲照還想著說不定等會就能「回去」,但不能驚嚇母親,便道:「娘,我睏了。」
  
  能睡自然是好事,雲夫人立刻讓下人打了水來,讓她洗了把臉,親眼見她上床睡覺,還替她蓋好被子,這才放心出去,臨走前又溫聲道:「明天給你做好吃的,好好睡,別想太多,要是睡不著,就讓嬤嬤去娘那,娘過來陪你。」
  
  雲照擒著被子,聽著母親的溫聲細語,好好地應了一句「嗯」。
  
  雲夫人輕步出去,將門關好,又在門口站了許久,這才走。雲照驀地坐起身,又將夜明珠拿出:「求您了,老天爺,讓我回去吧,再一次,再一次就好。」
  
  可夜明珠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雲照突然就失去了氣力,連自己有沒有在呼吸都無法感知到。
  
  她本來想,夜明珠兩次失去效力,應該都是沾了血的緣故,一次是陸無聲的,一次是喜鵲的。但她如今已經洗淨了手也夜明珠,它卻還是沒有效用。而且如果真是因為血的話,那什麼上一世她還能回來?當時她可是全身都是血,比今晚的多多了。
  
  能屢次回到臘月初八的夜明珠,觸發條件到底是什麼?
  
  雲照久久默然,突然窗戶被人敲響。
  
  一聲、兩聲、三聲。
  
  可是……
  
  那聲音卻不是一短二長,來者不是陸無聲。
  
  雲照愣神,那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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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4:31 |只看該作者
第 26 章

  那人敲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屋裡的人。外面屋簷下的燈籠燈火搖曳,將那人的影子打在窗紙上,隨風晃動。
  
  從身影可見是個男子,雲照緊抓被子,沒有喊人,也沒有過去。
  
  從那人敲窗戶的聲音聽來,來者沒有惡意,但因為是在半夜前來的男子,她又不得不防。
  
  「誰?」
  
  她低聲輕問,帶著警惕。
  
  「我。」
  
  影子是男的,聲音卻是女的,若非她認得這聲音,只怕要將外面的人當做妖怪了。
  
  果然,片刻那男子身影旁邊,又映出一個俏麗身影,是個姑娘的影子。
  
  她默了默,有些不願看見那兩個人。可轉念一想,喜鵲出事,間接是因為她。哪怕她不去幫司玲瓏,但至少可以不提司玲瓏的事,喜鵲心善又心軟,如何能忍住不說那些話。
  
  她慢慢走過去,打開窗戶,剛相見,司玲瓏就道:「對不起,喜鵲是因我而死。」
  
  雲照頓時覺得疲累:「是我的錯,無關你。」
  
  司玲瓏搖頭:「我們去查過,剛才也去見過了喜鵲,她脖子上的傷痕,的確是我家侍衛所為。我已經將他殺了,可……已經換不回喜鵲的命,你若要我的命,我還給你。」
  
  雲照笑了笑,笑得有些冷:「殺喜鵲的是你娘。」
  
  司玲瓏沒有笑,也沒有慌張:「對,但我不可能讓你殺了我娘。哪怕她真的殺了我的意中人,我也沒有辦法對她下手,因為她是我的母親。所以如果你要殺我娘償命,我也會先殺了你,再用我這條命,祭給你賠罪,雖然於事無補。」
  
  雲照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很欣賞司玲瓏的性格,從「上一輩子」她就有這種感覺了。對比之下,她還遠不如司玲瓏坦蕩。
  
  「你們明知會有危險,還是回來了,我想喜鵲不會恨你們的,你們走吧。」
  
  司玲瓏沒有離開,又道:「對不起。」
  
  雲照默然搖頭,又看了一眼始終站在她一旁的護衛,問道:「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
  
  司玲瓏眉頭緊擰:「離開這,跑得遠遠的。我本想明日再跟你道別,但怕我母親盯上你,所以這個時辰過來。」
  
  「嗯,走遠些吧,再不要回來。否則你娘會編織罪名,送你的護衛入獄再毒殺,而你,也會因此瘋掉。因為你娘用鐵索將你四肢鎖住,安排了兩個高手看著你,讓你無法自盡,所以你瘋了,瘋了一輩子。」
  
  司玲瓏眼裡滿是狐疑:「為什麼你會這樣說?你能通天嗎?」
  
  「大概是,但現在好像沒有了。」雲照茫然失神,也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好,最後說道,「不要讓你娘找到你們,為了喜鵲,我只有這一個忠告,不要辜負喜鵲用命換來的機會。」
  
  司玲瓏仍有疑問,但沒有再問:「我信你。」
  
  雲照微怔,她看向司玲瓏,當真覺得她不同常人。
  
  若再有「來生」,她們真的能成為至交吧。
  
  「希望他日能有緣再見。」司玲瓏說完,就帶著護衛走了,沒有拖泥帶水的話,也沒有再道歉、再感謝,背影灑脫又決然。
  
  雲照看看窗外,已經快子時了,夜更冷,風更烈。
  
  她回到床上,又緊盯夜明珠,看看能不能再出現奇蹟。
  
  「咚咚咚。」
  
  窗戶又被叩響,可是急促的三聲再次提醒雲照來人不是陸無聲,可以司玲瓏的性格,是不會再回頭到了。
  
  那會是誰?
  
  不等雲照發問,窗外人就道:「是我。」
  
  聲音沙啞,但還是能聽出來的人是誰。她著實意外,快步跑到窗前,開窗一瞧,果真是萬曉生。見了真人,她還是不敢相信:「萬捕快?你來做什麼?」
  
  萬曉生沒有說話,將一封信交給她,說道:「這幾年來你給我的銀子我都兌成了銀票,都在裡面,以後要尋我做什麼事,也可以找我,不用給錢了。」
  
  雲照沒有接,又覺詫異,只因萬曉生實在是個愛錢的人,這會竟然將錢都還了回來:「為什麼?」
  
  萬曉生倚在窗前壁上,被冷風颳了一日的牆壁穿透衣服,背上十分寒涼。他並沒有在意,聞聲說道:「喜鵲都不在了,我留著這些錢,做什麼。」
  
  雲照當即怔住,突然就明白過來:「萬捕快,你……喜歡喜鵲嗎?」
  
  萬曉生雙手環胸,手中的刀刀鞘破舊,整個人在冷風中佇立,雖雲照在旁,可仍覺得他孤獨得只剩一人。往事如跑馬燈,不斷在雲照腦中跑過。
  
  原來他願意為自己辦事,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找理由接近喜鵲。否則當初怎麼會獨獨提出,要喜鵲為他送去銀子。
  
  那一閃而過的疑慮,被她忽略了。
  
  這十餘年中成百上千次的暗示,被大大咧咧的喜鵲忽視了,也被她忽視了。
  
  如今一想,那在寒冬總是早早就拿了錢去巷子的喜鵲,是不是也是下意識不願萬曉生在那裡挨凍;那總心疼著送出去的錢的喜鵲,為什麼有時還會問她是不是該送錢去給萬曉生了。
  
  雲照覺得自己真是笨得不行。
  
  虧她還自詡擅長看人,可她身邊的人,她一個都沒看透。
  
  無論是宋有成,還是萬曉生,還是喜鵲,還有陸無聲,她通通都不瞭解。
  
  雲照自嘲一笑,無力又蒼白。萬曉生直至離去,都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說自己喜歡喜鵲,可平日那樣多話的人,背影卻十分落寞,他是否親口承認喜歡喜鵲,已然不重要了。
  
  雲照站在窗前,忘了冷,忘了回去,光著腳站著,凍得腳掌都透了紫色,仍沒有離開。她手中緊握夜明珠,看著放在窗檯上的信封失神。
  
  「讓我回去吧……求您了,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不知道回去的意義到底是要她拯救蒼生,還是拯救陸無聲,此刻的她什麼都不想,只想回去,喝一次、喝十次,甚至一百次臘八粥都沒有關係,只要能讓她回去……
  
  可手中的夜明珠沒有任何反應,如那次一樣,一片死寂。
  
  院子傳來嘈雜聲,像是有誰翻牆進來。她收住念想,往那邊看去。不一會一條影子出現在窗前,不待那人站定,雲照便探身將他抱住,半個身子幾乎拖到外面。
  
  「陸無聲……」
  
  陸無聲沒想到她竟然在這,神情微頓,聽她嗓音無力低啞,探手將她抱住。
  
  雲照緊抱著他,剛閉上眼,就想起喜鵲死去的模樣,心頭一抽,說不出話來。
  
  「想哭就哭吧。」陸無聲輕撫她的背,散落的青絲快要及腰,連髮絲都是冷的,也不知道她在這裡站了多久。他反手取下披風披在她身上,「雲雲,你回臘月初八吧,再來一次,我還會信你,還是會來這裡找你。」
  
  「我回不去……」雲照鬆開他,將夜明珠給他看,「我想回去,可是回不去,之前也有過一次。」
  
  陸無聲看著那顆並不算驚艷的夜明珠,問道:「上一次是什麼時候?」
  
  「你死去的時候。」
  
  陸無聲忽覺奇怪:「但你不是回來了嗎?」
  
  雲照點頭:「當時不行,但後來又可以了。就跟之前一次我在家中祈求老天帶我回到臘月初八,可是夜明珠沒有任何反應,這一次跟那次一模一樣。」
  
  陸無聲追問道:「那後來你是在哪裡?」
  
  雲照頓了頓,說道:「在你的靈堂,你的靈柩前。」
  
  陸無聲低眉一想,似想通了什麼:「你回到臘月初八四次,有沒有什麼共通的地方?」
  
  雲照搖頭:「我想過,但並沒有發現什麼,第一次是在我房中,第二次是在我家前院,第三次是在你家,第四次是在衙門門前,每次都不同。」
  
  「既然地方沒有什麼變化,那人呢?」陸無聲看著她說道,「你之前說過,這顆夜明珠是我當初送給你的,而你回來的當天,正是我死去的時候。依照你第三第四回來的描述,我當時都在場。不過第一第二次我……」
  
  「不對陸無聲!」雲照睜大了眼,似乎也想通了,「第一次和第二次你都在附近。第一次是因為你父親帶人去懸崖找到你的屍身,當晚抬著靈柩從我家附近路過回去,我聽下人提起,才因掛念你,想起種種往事,握著夜明珠入睡,然後就回來了。」
  
  陸無聲怔了怔,又問:「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奶奶因我而去,夜裡你來尋我,我去大門見你,可又害怕見你,便往回跑,跑到前院摔了一跤,然後就又回來了。」雲照為這意外發現心中希望全回,像是找到了什麼開關,困惑她已久、讓她驚心已久的事突然就消失了,她甚至可以肯定,就是這個原因!
  
  夜明珠是陸無聲所贈,所以他在附近出現才能讓夜明珠發生作用。四次都是如此,她更加篤信。
  
  她當即要祈求上蒼帶她再次回到臘月初八,見陸無聲正凝神相視,她又覺內疚:「我又要丟下你了。」
  
  陸無聲是不捨,但她必須得回去,如今兩人都安然無恙,事情的調查也在順利進行,但他不能這樣自私:「我無妨,你回去吧,只要記得來找我。無論重來幾次,你都要來找我。」
  
  他怕雲照又怕他有危險,不來尋他,他唯一擔心的,只有這個。
  
  雲照忽然探身,墊腳封了他的唇。不再是輕啄一口,久久不想放開。
  
  回去,又是新的開始,但這一次,雲照不再膽怯。
  
  因為陸無聲會相信她。
  
  還有,她又能調戲陸無聲了。
  
  雲照想著,緩緩鬆開他,在陸無聲的凝神注目下,伴著夜明珠衝天而上的刺眼強光,再一次……再一次……
  
  回到了臘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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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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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呼!」
  
  雲照剛察覺到被窩裡的溫度,就猛然坐起身,一瞧房中無燈,窗戶也還緊關著,她就跳下床,跑到門前,用力打開門,嚇得守在門外的嚇人幾乎跳了起來。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你怎麼跑出來了?哎呀!竟然連鞋都沒穿。小姐呀,您總這樣毛毛躁躁的,夫人又該說您了。」
  
  雲照看著眼前人,一步跳出門檻,一把將喜鵲抱住。
  
  不等喜鵲開口,雲照便用力將她抱住,使勁拍她的背,還哈哈大笑。
  
  喜鵲:「……」
  
  雲照一口氣喝了三碗臘八粥,撐得肚子渾圓,老太太瞧著,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兒子兒媳的眼神懇求下站出來問道:「雲雲,今日奶奶陪你去遊湖吧,聽說千青湖的臘梅開得正好,你不是最喜歡臘梅嗎?」
  
  「不用奶奶,今天我還有事要做。」雲照要做的是還有很多,第一,找陸無聲;第二,一起找宋有成;第三,去幫司玲瓏抓小偷;第四,去找萬曉生——帶上喜鵲一起去。
  
  她決定獨樂了不如眾樂樂,這一世她要抱得美男歸,還要幫司玲瓏和喜鵲抱得美男歸。
  
  事情很多,但她這次歸來,一點都不心慌了。
  
  一來有陸無聲陪伴,二來她知道了夜明珠的正確用法,所以一點也不害怕會出現回不來的情況。
  
  那兩次可真將她嚇得夠嗆,可她又不敢罵老天爺,怕被他聽見。
  
  只能自己默默憋著了。
  
  然而就算是能重來一百次,她也不願總是回來,因為一旦她動了這個念頭,就已然是有不好的事發生,非回不可。
  
  雲老太太擔心道:「要去忙什麼?在房裡生了幾天悶氣,人都瘦了。」
  
  雲照笑道:「我沒事奶奶,我出門去了。」
  
  雲照從下人手裡拿過披風,又對喜鵲說道:「你也別跟來了,我去辦點事。」
  
  喜鵲從半夜開始就知道她有些不正常了,可是又不敢問。等她走了,才極其擔心地跟老爺夫人說道:「要不要給小姐請個道士呢……」
  
  一家人面有陰雲,連連嘆氣:「這七天來吃的飯,都沒剛才吃的多,雲兒該不會是真的有什麼事吧,喜鵲,去叫程大夫來。」
  
  喜鵲說道:「程大夫今天有事告假,不在府裡。」
  
  雲老爺聽見,又擰了眉,真是不巧。不過女兒素來堅強,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這邊還在各種猜測,雲照已經快跑到了陸家。
  
  等到了陸家巷子,她才想起來按照時辰他還沒這麼快出來,只好蹲在地上拾了根乾樹枝畫圈圈。畫著畫著她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什麼事來著……
  
  雲照的眉頭越擰越緊,到底是什麼事來著……
  
  「啊!」雲照一個激靈,頓覺懊惱,「畫像啊……」
  
  她在千青湖和萬曉生分開時,萬曉生說了會拜託衙門畫師畫出那有蘭花香氣的人,但是發生了喜鵲一事,她就忘了這一茬,直接回來了。
  
  如果能看到畫像,這一世就不用再費力跟蹤了。
  
  不過按照上一世的軌跡行動,看見畫像也是遲早的事。
  
  雲照心中的懊惱這才消散了大半,繼續畫她的圈圈。但那圈圈卻映出一個影子來,覆蓋了那小小圈子。她微微一頓,抬著腦袋看去,一個俊朗男子正站在她前面。
  
  手中的樹枝立刻不會動了,雲照默了一會,忽然起身撲到他懷中,將他抱住:「陸無聲。」
  
  陸無聲身體一僵,手都不知要往哪裡擱。他本來已經做好被她痛罵的準備了,誰想她竟然撲、撲了過來。
  
  等下……她竟、竟然還親了他一口!
  
  陸無聲徹底懵了神。
  
  雲照還打算親他,陸無聲聽見去牽馬的阿長過來的動靜,摟著她往巷子裡一躲,拽得雲照踉蹌一步。
  
  「雲雲……」陸無聲都要說不出話來了,這件事有些離奇。他以掌貼在她的額上,想探探溫度,誰料剛伸出手,就被她握住,又、又親了一口。
  
  雲照噗嗤一笑,看臉紅發怔的陸無聲,果然是她此生最大的樂趣。她不管不顧,埋首在他胸膛前:「你先讓我靠一會,等會慢慢跟你說。」
  
  陸無聲已然無言,縱有千萬疑問,但他也聽出了雲照語調中所需要的依偎:「嗯。」
  
  雲照倚了許久,才鬆開他,兩眼一彎,笑盈盈看他。看得陸無聲都覺得他真該去找個大夫,想了想說道:「我認識個不錯的大夫。」
  
  雲照不氣,一點都不氣,倒像一支菸火,他的話就是火引子,一點,又讓她笑得花枝亂顫。
  
  「陸無聲,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從未這樣,覺得不能和他分開,哪怕片刻,都不能。
  
  ……
  
  「所以說……你這是第五次回來?」
  
  陸無聲縱然是探花出身,可也被這光怪陸離的事繞得有些暈乎,待他問了個詳細,得瞭解答,才理順腦中奇奇怪怪的線,他點頭:「我明白了。」
  
  雲照一點也不奇怪他能這麼快弄明白和接受,她慇勤地給他斟了一杯茶,恭敬道:「英明神武又聰明絕頂的蓋世大英雄陸大人請喝茶。」
  
  陸無聲不由一笑:「頑劣。」
  
  茶香四溢,又暖人心。陸無聲喝了一口,又道:「所以這裡就是你等會約見宋有成的地方?」
  
  「對。」雲照算了算時辰,說道,「馬上就要來了。」
  
  陸無聲微微一想,沒有做聲。不一會就聽見外面有敲門聲,外頭的人唸了一聲「是我,我進來了」,他便往雲照探身,捧了她的臉在她額上落了一吻。
  
  於是宋有成剛推門進來,就看見了這一幕,他頓時呆住沒辦法挪步。
  
  雲照也是愣神,隨後心就噗通噗通跳了起來,只因每次都是她主動親他吻他,他哪裡這麼主動做過,而且這算起來,還是兩人和好後「頭一回」見面。
  
  她還指望著能多調戲他幾回,看他臉紅呢!
  
  陸無聲慢慢離了她光潔額頭,偏頭看宋有成,漠然道:「你還要繼續看下去?」
  
  宋有成當即如被鎚子重擊在心口,打得他心臟巨痛,退步往樓下跑去。還未離開客棧,就有小二追上前來,將兩封信放在他手上,喘氣道:「方才那位陸公子讓我交給您的。」
  
  宋有成惱得幾乎想撕掉,轉念一想還是拆了來瞧,這一看,瞬間就沒辦法惱怒了。
  
  上面兩封信,一封字跡是陸無聲的,一封字跡是雲照的。
  
  但他知道,這兩封信——都是他寫的。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那高樓,兩人所處的廂房,滿懷羞憤離去。
  
  雲照趴在窗檯往下偷偷看去,見宋有成氣急敗壞走了,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陸無聲旁邊坐下,十分解氣地說道:「你這招,比我『上輩子』用的手段好多了,你是怎麼想到的?」
  
  陸無聲見她竟然一點都不羞澀他吻了她,反倒是自己的心還在噗通噗通跳著,眉頭略微挑高:「你上一世,是不是,親了我許多回?」
  
  雲照啞然失笑,托腮看他:「你猜,我呀,不但是親了你,還看了你的身,還……」
  
  她沒往下說,但陸無聲已經在腦裡補了百餘種畫面,難道……難道是將他睡了?
  
  雲照又笑得更歡喜,終於臉紅了:「別瞎想,我什麼都沒做,也就是沒事抱一下你親一下你,沒做別的事。」
  
  陸無聲倒鬆了一口氣,因為如果真做了那些事他卻一點都不知道,這種感覺總覺得不對勁,像是要吃自己的醋,好笑又無奈。他想了片刻,說道:「我們可以去見見藺大人,真如你所說,當年我去見他也安然下山,那這次我去見他,也一樣能安然無恙,只要不走偏僻小道。」
  
  雲照一瞬擔憂,沒有立刻答應。陸無聲又道:「我和藺大人見面,從來都是在單獨在一間禪房中,所以我想,只要跟藺大人一起下山,那些人也不會對我動手。」
  
  「陸無聲,這樣很危險。」雲照搖頭,「我們可以不上山的。」
  
  「但雲雲,如果不上山,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藺大人會突然下山。是因為刺客,還是因為發現了刺客,還是因為其他,想要知道真相,這萬山寺,必須去一回。」
  
  雲照也知道上山能更快解開疑團,但是每每想起之前萬山寺的事,她的心就禁不住緊揪、緊揪。
  
  「雲雲。」陸無聲握了她的手,淡然道,「有你提醒,我不會讓自己有事。」
  
  雲照苦苦掙扎一番,最終還是點了頭:「我跟你一起去,否則我不放心。而且唯有你在身邊,我才能再次回到臘月初八。要是有什麼危險,我才好立刻回來。」
  
  陸無聲只是耳聞她說之前四次的事,但終究是耳聞,感觸遠不及她來得深。見她滿目擔憂,才有些明白她之前親眼看自己死去,有多痛苦和懊悔。
  
  這一想,握著的手,力道又大了些。
  
  「我們一起去萬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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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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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臘月初八的萬山寺,滿是肅殺之氣。
  
  雲照踏上第一層階梯,就覺長路漫漫,往前面看去,黑雲壓頂……
  
  她剛深深吐納一口氣,一旁的陸無聲就道:「練氣功嗎?」
  
  瞬間破功。
  
  雲照真覺得他不管何時都不會慌張,不像她,太毛躁了。難怪祖母總說,男女之間就是什麼鍋配什麼蓋,什麼秤配什麼砣。話粗理不粗,是這麼個意思。
  
  「你不緊張嗎?」
  
  「還好。」陸無聲說道,「不要走岔路,自然就沒事了。」
  
  雲照輕嘆:「臘八臘九的事我已經不那樣擔心了,因為重複太多遍,只是初十之後,全部事情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也沒有經歷過,所以難免擔憂會出紕漏。更何況這次回來,我要應對的人,是司夫人。」
  
  「你想幫司姑娘和她的護衛離開京師嗎?」
  
  雲照見他略有所思,問道:「不可以嗎?」
  
  陸無聲說道:「可以,只是不是長久之計,而且很難辦得穩妥。以司夫人的性格,她又怎麼會就這麼放過他們,所以哪怕他們逃走了,也會繼續追捕他們,那他們這一世也別想過得安穩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找別的法子解決這件事?」雲照雙眼一亮,「要不讓司姑娘說自己有孕了。」
  
  陸無聲笑笑:「那司姑娘在別人眼裡成什麼了?更何況司姑娘是未來丞相之女,如果家門出了這種算得上是醜事的事,日後司大人若要做丞相,定會被很多大臣藉機彈劾,那司大人可能會做不成丞相。」
  
  雲照恍然,苦想半會,又道:「那直接跟司夫人挑明這件事?」
  
  「依照你所說的情況來看,難道司夫人還不明白司姑娘和土豆護衛的感情?有心拆散,哪怕當面說清,也不過是加快司夫人除去土豆護衛的速度。」
  
  雲照嘆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該怎麼辦?」
  
  她俏眼微抬,雖在嘆氣,可眼角卻在挑向陸無聲,只差沒當面問他有什麼辦法了。
  
  陸無聲細想一番,轉了幾種辦法,都覺不妥,便道:「今晚之前我告訴你。」
  
  不用問雲照也知道他會如何來告訴自己,肯定是來視窗那,便不問了。
  
  行至半路,往來的人很多,兩人不便再說這些事,並肩同行,彼此心照不宣。雲照不喜登山,所以平日兩人也沒一同爬過山,一起去過萬山寺。
  
  到了山門,陸無聲得走左邊,去見藺大人,雲照到底不便跟去,兩人約定半個時辰後在這裡碰面。
  
  雲照等了半會,見香客陸續入了大殿中燒香拜佛,她看著那殿中威儀大佛,想了想,也進去要了一品香點上,還求了支籤文。
  
  那解籤的先生瞧了瞧,問道:「求什麼?」
  
  雲照想問吉凶,但問了又如何,該發生的還是得發生,說道:「姻緣。」
  
  先生從背後尋了一番,抽了一支出來,說道:「第二十四籤,上上籤。」
  
  雲照的心情立刻好了起來,像是慵懶的心置身在了日光下,整個人都明媚起來:「說的是什麼?」
  
  「欲向親中又結親,看來此事正相因。明珠光照珊瑚樹,兩物都如寶和珍。」那人笑道,「此籤解曰,便是婚姻和合,百事遂意,家宅平安。」
  
  雲照不知道這是真還是假,但是求籤也是為了求個心安,笑笑給了錢,就收下籤文了。等她出來無事可做,又拿了籤文來看,細看那句「明珠光照珊瑚樹」,又覺得老天爺像是在預告什麼,心裡有些發毛,明珠明珠,夜明珠嗎……
  
  那明珠指的到底是她,還是陸無聲?是她嗎,那陸無聲豈不是珊瑚樹。
  
  雲照想到陸無聲變成一棵珊瑚的模樣,差點沒笑出來,實在逗人。
  
  「雲雲。」
  
  不過半個時辰,陸無聲就出來了,一過來就見她站在山門前的巨石旁忍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麼。走過去一瞧,只見她手裡還拿了張紅色籤文,他正要看,就被她揉成一團負手藏在背後。
  
  「我就是問個平安,沒求什麼。」
  
  陸無聲輕輕挑眉,不打自招,她問的定是姻緣吧。
  
  雲照渾然不知已經被看透,探頭往他身後看了看:「藺大人呢?」
  
  「等會就出來了。」陸無聲說著,將她領到巨石背後,說道,「我知道為什麼藺大人會突然下山了。」
  
  雲照頓時來了精神:「為什麼?」
  
  「因為藺夫人有孕在身,方才摔了一跤腹痛不已,便讓人來報信讓藺大人趕緊回去。」陸無聲說道,「若按照我以往的做法,藺府下人跟藺大人耳語此事時,我是不會多問的,今日想到你所言,所以多問了一句,雖然冒昧,但至少知道了他離去的緣故。」
  
  雲照這才瞭然:「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才提早離開,而不是事關刺客。」
  
  陸無聲又道:「而且我約莫算是打聽出了藺大人是否有效忠的人,結論是有。」
  
  「誰?」
  
  「我路上在想,為何之前探不出來藺大人是否有輔佐皇子,也想了幾個法子,但是既然前世探不出,那想必如今所想的辦法也跟先前一樣,所以我將前面所想的三個法子全都推翻,換了第四種。」
  
  雲照驚訝他竟然「智鬥自己」,興致盎然:「什麼法子?」
  
  「我問了藺大人對皇子們有什麼看法,起先他不願談論,後來才鬆了口,說二皇子為人穩重,膽大心細,說三皇子待人溫和有禮,連前太子也提及了,說他是治國之才。」
  
  雲照一時沒聽明白:「這跟你試探他到底輔佐哪位皇子有什麼用嗎?但凡為臣,都不會非議皇朝中人吧。」
  
  陸無聲笑道:「這個道理你也明白,那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應當也能明白。」
  
  雲照頓時又來了興致:「你說。」
  
  「他唯一指出了缺點的,就是七皇子,說他雖禮待下士,辦事穩妥,但膽識尚且不夠,還需磨礪。」
  
  雲照想之又想,隱約聽得通透,低聲:「畢竟是品評皇子,一不小心就會傳到皇子耳中,所以一般人不敢胡說。所以藺大人對他們通通都誇得天上有地上無,惟獨對七皇子評價不同。大概是因為,就算是七皇子真聽見這話,也不會生氣?那就是說……藺大人輔佐的人,是七皇子。」
  
  陸無聲欣慰點頭,看多了她大大咧咧的樣子,現在分析起來,也頭頭是道了。
  
  「再進一步說,七皇子絕不會是要害你的那個人,可以從名單上剔除?」
  
  「嗯。」
  
  雖說皇宮裡的人千千萬,這麼排除掉一個好像也沒什麼作用,但至少是排除了一個,而且解開了雲照困惑已久的事——藺大人突然下山是為了什麼。
  
  事情進展太快,離午時抓小偷的事還早,雲照想趁現在去一趟衙門找萬曉生,提前跟他說好初十去跟蹤那有蘭花香氣的人。
  
  兩人一起下山,途中聽見旁邊山林聲響似乎不同於風過林中的窸窣聲,兩人相視而看,沒有言語。等那響聲過去,陸無聲才道:「不是風聲。」
  
  「那是他們麼,潛伏在竹林中的人。」
  
  「興許是。」陸無聲目光遠投,但看不穿這山林,搖曳的林中葉子,像是在嘲諷他的不自量力。他將視線收回,待快走到無人處,才道,「到了初十我進宮一趟,你將那日我去跟蹤的時辰告訴我,我先進宮,到了那個時辰再從宮裡出來,看看那人,到底是誰。」
  
  「可是認了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的人。畢竟那是皇宮,就算他表面效忠的人,也未必就是他聽從命令的人。」雲照一本正經道,「這是各種戲本裡說的。」
  
  陸無聲笑道:「學以致用,很好。」
  
  「是不是又覺得我厲害了。」雲照得意不已,她也只能在和他一起的時候這樣輕鬆了,像是因為身邊有了可以一起出謀劃策的人,所以自信心又溢滿胸腔,天不怕地不怕了。
  
  陸無聲向來不會誇人,這樣求誇的架勢,真要招架不住了。他笑道:「厲害極了。」
  
  雲照也不臉紅,再臉紅的事都做了,還有什麼可臉紅的,他誇十句她也能臉不紅心不跳接受:「對了,我家喜鵲不喜歡你家阿長,所以你不用想著撮合兩人了。」
  
  陸無聲問道:「這也是你重回臘月知道的事嗎?」
  
  「嗯。」
  
  跟他說的事就有那麼多,那沒跟他說的,只怕數不勝數。陸無聲一瞬有些失落,為自己不能和她一起患難要她一人扛住這些而憂心:「依你所說,既然夜明珠是我所贈,也必須在我身邊它才能發揮效用,那為什麼回來的是你,而不是我?」
  
  這也是雲照很頭疼很想知道的問題,奈何根本得不到解釋,她無奈道:「大概老天爺覺得我有拯救蒼生之能吧。」
  
  本來還焦心的陸無聲聞言,禁不住一笑:「天選之人。」
  
  「可不是。」
  
  雲照和他從萬山寺下來,徑直往衙門去,跟萬曉生說定了追蹤的事,也差不多可以去幫司玲瓏抓賊了。
  
  到了衙門,她尋了萬曉生過來,陸無聲在旁說道:「我竟不知你有這麼一個線人。」
  
  雲照知道他吃醋了,笑道:「我方才不是讓你不要提阿長的事麼,那是因為喜鵲另有良人。」
  
  陸無聲何其聰明,明白過來:「就是那位萬捕快?」
  
  「嗯,我一直沒有發現他喜歡喜鵲,我估摸著喜鵲也是喜歡他的,只是那丫頭根本不懂這些。」雲照搖搖頭,「真是讓人操心。還有那司姑娘的事,也是讓人操心。」她忽然狐疑道,「你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月老身邊的紅娘?」
  
  陸無聲彎身認真看她的臉:「嗯,是有些像,再點個媒婆痣就更像了。」
  
  雲照努嘴,將臉弄得皺巴巴:「再加點皺紋。」
  
  「嗤。」
  
  不等陸無聲回話,就聞一聲輕笑,抬眼看去,就見一個穿著捕快衣服的年輕人站在那,似要捧腹大笑的模樣。
  
  「萬捕快?」
  
  萬曉生將他打量一眼,笑道:「傳說中的雲家女婿,久仰久仰。」
  
  陸無聲微挑的眉毛瞬間被抹平,雲照厚如三尺泥塘的臉也終於染上了一片紅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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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3 00:15:07 |只看該作者
第 29 章

  萬曉生也算是半個江湖人,跑來跑去見的人多了,當眾調侃兩人也不覺尷尬,反倒是興致勃勃,又問道:「怎麼今日帶著你的竹馬來了?」
  
  雲照哼聲:「讓你見見他有多俊朗非凡一表人才啊。」
  
  陸無聲不由看了她一眼,誇人功夫見長,頗有自賣自誇的感覺。他笑笑:「陸無聲。」
  
  「萬曉生。」萬曉生似發現了什麼,「名字差不多。」
  
  「差遠了。」雲照當即斬斷他的話,說道,「我今日來是想拜託你一件事,臘月初十會有個男子出現在衙門這,你幫我跟緊他,盡快將他的畫像給我,還有,那男子身上有蘭花香氣。」
  
  萬曉生為她辦的事從來都是從衙門裡提早挖出點新鮮事,可沒讓他跟過人,心有好奇,但還是答應下來。一會雲照又神秘兮兮勾了勾手指讓他彎腰,萬曉生只好低頭,只聽她說道:「我把我家小喜鵲許配給你好不好?」
  
  「咳咳咳!」
  
  從未見過他如此窘迫模樣的雲照扳回一局,心中得意地拉了陸無聲就走,走遠了還回頭喊道:「我是認真的啊,我家小喜鵲也喜歡你,你們別傻乎乎地誰也不說,憋死我了。」
  
  萬曉生還在扶牆咳嗽,巨咳,猛咳,咳得都直不起腰來。等聽見那張狂得意的笑聲遠去了,他才立即止住咳嗽聲,眼裡有窘迫,也有不可思議。
  
  那雲家姑娘是怎麼看出來的……
  
  他明明掩飾得這麼好。
  
  不過……他那顆老江湖滿是繭子的心又劇烈跳了起來,喜鵲真的喜歡他?
  
  他怎麼沒看出來。
  
  難道……他忽然明白過來,難道是因為喜鵲掩飾得太好了?
  
  萬曉生生平第一次,杵在一個地方懵神半晌。
  
  要不去折根樹枝來,數一數樹葉,看看喜鵲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他?
  
  不過萬一最後一片葉子告訴他喜鵲不喜歡他怎麼辦?
  
  精明無比的捕快,再一次擔憂起來。
  
  陸無聲總算是明白雲照秉性頑劣,再怎麼經歷挫折,都不會變的。苦中作樂,絕不會服輸,頑劣得俏皮。只是他有一點很在意,剛才她竟然附耳同人語,還湊得那樣近,他又吃了一口醋。
  
  雲照自己樂完了,才好似嗅到空氣中瀰漫的一股子醋味,偏頭看著他說道:「你又吃萬捕快的醋。」
  
  陸無聲悠悠道:「你希望我不會吃醋?」
  
  「當然不。」雲照抱了他的胳膊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絕不會阻攔我,因為不曾懷疑,只是下意識的反應罷了。」
  
  陸無聲見她明白,也不吃味了,她再一時忘記跟別人親近,但也只是一個純粹的動作而已,跟對他是不同的:「我信你,但或許是因為……」
  
  「太喜歡我了。」
  
  雲照低聲接話,陸無聲微頓,輕輕應了一字「嗯」,就無需多加解釋了。
  
  雲照喜歡他這樣懂她,所以才更放不下。她想起那土豆護衛,明明可能猜到回來是死路一條,可還是和司玲瓏一起回來了,只為了找去給她送信,吉凶未卜的喜鵲。甚至在喜鵲被殺後,還不惜暴露自己的行蹤也要殺了那殺手為喜鵲報仇。
  
  有情有義的司玲瓏,不離不棄的土豆護衛。
  
  陸無聲何其像那護衛,可她自知自私又怕事的自己比不過司姑娘。
  
  她看看天色,日頭已經快到正午。她這才想起她還沒有去買結實的枴杖,從巷子穿過時她找了找,才找到一根粗木棍,看起來是件不錯的打人利器。
  
  行至那小偷會過去的街道,雲照找好地方,如佛像定在街道中心,拿著根大木棍。往來的人眼神怪異,她一點也不尷尬,倒是陸無聲……這次好像離她特別的遠……
  
  「閃開!閃開!」
  
  遠處人群傳來嘩然聲響,雲照舉起她手中木棍,往那邊看去,又來了,上上次差點沒將她的腳踝踢碎的混蛋。
  
  那小賊跑得極快,根本沒瞧見在旁邊整裝待發的姑娘。
  
  「哈!」
  
  雲照掄起棍子往地上橫掃,那小賊痛叫一聲,人如飛鳥衝上半天高,重重摔在地上。
  
  司玲瓏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將自己的錢袋搶回,又踹了他一腳。
  
  動作跟之前兩次一模一樣,永遠是那樣英姿颯爽,雲照頗為欣賞。
  
  司玲瓏哼了一聲,拍拍錢袋上的灰塵,滿目珍惜。她這才對雲照說道:「多謝姑娘仗義相助。」
  
  「舉手之勞罷了,不足掛齒。」雲照笑道,「有緣改日再見。」
  
  她吸取上輩子教訓,沒有太過自來熟,免得讓她心生警惕,那就更做不成知心好友了。
  
  「等等,還沒問姑娘叫什麼……嗯?陸公子。」
  
  「司姑娘。」陸無聲作揖問好,又道,「沒想到是司姑娘失竊,雲雲她無意中幫的人竟是你。」
  
  「雲雲……」司玲瓏瞭然一笑,「倒叫得親暱,看來關係匪淺。」她又道,「知道是你的朋友這就好辦了,我叫司玲瓏,你呢?」
  
  「雲照。」
  
  「名字真好聽。」
  
  「你的也是。」雲照又道,「原來你們認識。」
  
  「我們的父親都在朝為官,宮宴上見過幾回。」司玲瓏又道,「我還有事要忙,改日我再登門道謝。」
  
  雲照說道:「改日是何日?是明日嗎?」
  
  司玲瓏心思靈敏,問道:「怎麼了,明日雲姑娘要外出?」
  
  陸無聲笑道:「我們約好去千青湖遊湖垂釣,你若登門,雲雲也不在家,怕你白跑一趟。」
  
  司玲瓏訝然:「巧了,我明天也想去一趟千青湖,聽說那兒的臘梅開得正好,一直想去看看。」
  
  此時雲照才知道她去千青湖也是為了臘梅,一時也詫異:「司姑娘喜歡梅花嗎?」
  
  司玲瓏也是驚訝:「難道雲姑娘也喜歡?」
  
  陸無聲為兩人補話道:「看來你們都很喜歡,那正好,相請不如偶遇,不如明日一起去遊湖賞花,釣來的魚,可以送去附近酒樓,再一同品嚐。」
  
  司玲瓏露了歡顏,一口答應,約定了時辰,這才和他們道別。
  
  事情進展比想像中的還要順利,甚至多了意外發現,雲照愈發喜歡司玲瓏這個姑娘。
  
  今日的事辦完,離初九還遠,陸無聲還想多跟她待一會,可雲照怕又有什麼變故,就催促他快些回家,生怕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害他出了狀況。
  
  她心有驚怕,催得太急,倒像是趕人走了。陸無聲站在原地不動,不肯挪步:「如果我就站在你家巷子裡一天,也不會有事的。」
  
  「快回去吧,之前你是去找藺大人套話的,如今話套出來我也不知道你做什麼才是安全的,想來想去,只有回你自己的家了,好歹是將軍府。」見他還不動,雲照擠眼笑道,「難道你要進來拜見我爹娘?那好啊,來來來,反正我爹娘也很久沒見你了。」
  
  說著她就作勢要拽他進去,可力氣不大,根本拽不走。陸無聲輕輕一扯,就將她拽到面前來,差點撲了個滿懷。
  
  雲照微頓,無心要這麼做的陸無聲也頓了頓,輕輕退開半步,又撫她的頭:「我聽你的話,這就回去,你也回去吧。」
  
  雲照應了聲,又道:「我也想跟你待在一起,只是我更怕會出其他事,陸無聲……你不要懷疑我對你的真心。」
  
  陸無聲驀然一笑:「嗯。」
  
  雲照心隨身動,趁著四下無人,在他唇上啄了一嘴,就跑回家去了,只留下陸無聲站在巷子裡,看著她的身影離去。
  
  跑回家的雲照差點跟開門的管家撞了個結實,雲夫人正要出去,見她這樣冒冒失失,說道:「你呀你……」
  
  她忽然想起女兒近日心情不好,就將話收住,沒想到女兒卻嘻嘻哈哈湊近了說道:「娘,您要出門嗎?」
  
  「……是啊,雲兒呢?」
  
  「我回房,睡午覺。」
  
  「我去讓人喊廚子給你熱飯吃。」
  
  「飽了,不吃,我去睡一覺養好精神先。」
  
  雲夫人見女兒蹦蹦跳跳跑進裡頭,心有擔憂地搖搖頭,跟麻雀似的,到處蹦。女兒大了,也猜不出她的心思了,分明前幾天還那樣憔悴失神。
  
  她邊想邊往外面走,視線所及巷子似乎有個高挑男子站在那,雖然離得遠,但依稀認得出那人是誰。
  
  陸無聲沒想到雲夫人竟然出來了,遠遠朝她作揖問好。
  
  雲夫人低眉一想,才曉得女兒為何掃了那滿臉陰霾,笑得如春光明媚了,也衝他點頭笑笑。
  
  ——何以解憂,唯有陸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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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0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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