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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暖风细细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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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 暖風細細吹】血淚飄飄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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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7 09:41:13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8-7 09:57 編輯

第十章 烽煙滾滾

      不久,確切的消息傳來,存子勸果然替代了許大叉,當了野狼嶺的二當家。 夢茵明白,憑存子勸的心計,這股土匪還將繼續擴張,將來勢必成為心腹大患。 每當她想起存子勸轉交給自己的那張紙條,心裡就惴惴不安,她非常擔心思春和思秋的安全。 思來想去,她覺得還是應該找范仁商量。

      范仁自從他爹去世後,將他們家的所有地都分給了窮人,就連尤禿子也得到了半畝地。 范仁的大公無私精神,那侃侃而談的口才,在他的學習小組成員的烘托下,范仁名聲鶴起,家家戶戶都以請范仁吃飯為榮,街坊鄰居有什麼事都找范仁商量,在村民眼裡,范仁成了實質上的村長。
這天中午,范仁坐在北房根曬太陽。 在這大冷的冬天,周圍都是冷的,冷的空氣,冷的大地,所有的東西拿起來也是透心的涼,只有呼出的空氣還有一定溫度,與冷的空氣混合形成白色的霧,旋即又融入冰冷的大氣裡不見蹤影。 在這樣的環境下,太陽的熱量就更顯得寶貴。 冬天裡靠牆根曬太陽,也就成了這裡人們的習慣。 范仁坐在太師椅上,他感覺到了冬天太陽的溫暖,這天然的熱量使他無比愜意。 他閉目沉思,他並不滿意自己的工作,雖然成功組織了學習小組以及得到了村民的愛戴,但是農會沒有辦成,自衛隊也沒組織起來,把夢茵的武術班拉進學習小組的計畫也沒有成功,這個姬夢茵總是推三阻四,說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還真不好翻臉。 他正想著心事,見夢茵到來,忙站起來招呼夢茵進屋坐下。

      夢茵單刀直入,道:「現在你也知道,這麻子六和存子勸狼狽為奸,禍害百姓登峰造極,鬧得人心惶惶。 在咱村,你現在還有十幾條槍,大小也是一個組織。 何不出頭警示一下麻子六和存子勸,起碼別讓他們禍害咱們城西村。 」

      范仁稍加思索,道:「存子勸好歹在咱村也住了兩年多。 聽說他現在是麻子六的大紅人,給他捎個話,不看僧面看佛面,讓他別禍害咱城西村,我想這事能辦成。 」

     「恐怕存子勸既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他是一個六親不認的東西。 對他不能以理相勸,他只相信實力。 」夢茵道。

     「按說你更瞭解存子勸。 他看起來挺斯文的,道理比誰都懂。 據說是存子勸用借刀殺人之計謀害了楚飛叔, 可 也沒有證據啊。 」范仁見夢茵頹然失色,忙又說:「不過,他既當了土匪,又給麻子六出謀劃策,顯然他不是好人。 」

     「范仁,只有親身受其害的人,才能體會到他是多麼陰險可惡。 使我最擔心的是恐怕他對思秋和思春下手。 」

     「怎麼可能? 他畢竟和思春姐弟倆一起生活了兩年多啊。 大人之間的恩怨幹嘛牽連到孩子。 」范仁邊說邊搖頭。

      雖然夢茵感覺到與范仁話不投機,但最後還是躊躇著拿出了子勸寫的那張字條,范仁接過條子念道:「相識你家苦中情,夜半翻臉怒氣生。 誰讓你我成冤家? 殺你兒女讓你疼。 」 讀罷,范仁卻哈哈笑了起來,看到夢茵神色詫異,忙道:「茵嬸,知道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的道理吧。 如果他真要謀害思春姐弟,他何必先要告訴你呢? 我看他也只不過是在嚇唬你,未必真那麼幹。 」

      夢茵聽罷,心徹底涼了,她打消了讓范仁幫忙的打算。 便從范仁手裡拿過那張紙條,轉身便往外走。 范仁趕忙起身,「茵嬸別急,我話還沒說完呢。 不論是真是假,他給你寫這樣的條子是一萬個不對。 你把條子給我,我當面質問他究竟是何意? 」

      夢茵站住,想了想道:「也好,把他的這張條子還給他,不過我也寫幾句。 」 接過范仁遞過來的筆,夢茵在那張條子的背面寫道:冤比天大是楚飛,恨比海深是夢茵。 殺你不遂留悔恨,有朝一日銷你魂。 你我仇敵直面我,何干思秋與思春。 善惡有報天鐵定,作惡來世為豬生。

      范仁接過看罷,笑著說:「沒想到茵嬸如此高雅之人,也能寫出這罵人之句。 好,我一定轉交。 我要好好教教他怎麼做人。 」

     「子勸軟硬不吃,唯一能使他動心的是他的命。 如果你以他的命相要脅,你去一趟還算有意義。 」夢茵邊說邊往門外走。

      范仁送夢茵出來,站在門口,道:「我將是先禮後兵,禮數盡到,好話說盡,狠話當然也說絕。 哦,對了,我也正想找你,這小日本兒對我們虎視眈眈,我的小組和你的武術班應儘早合併。 」

      沒等范仁說完,夢茵扔下一句,「今天咱不談這事。 」 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幾天後,范仁來到夢茵家。 與以往不同,他顯得有點兒不自在。 他站在屋子中央,拉長聲音緩緩道:「這次見到了存子勸,我們談得不錯。 他答應不再做對不起咱城西村的事,也答應不會加害思春和思秋。 他還說他是好人被逼上梁山。 」

     「你信他的話嗎? 」夢茵問。

      范仁冷寂了神情,反問道:「如果我們不信他,何苦去找他? 」

     「那麼你對他說了些什麼? 」夢茵臉上閃現一抹悽楚的神情。

     「我把該說的都說了。 你說的也對,我並不全信他的話。 否則,我今天也就不到你這裡來了。 」范仁說著,神色卻異常肅穆。

      夢茵感到范仁今日言行有點唐突,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 她斷定,善於顛倒黑白又巧言善辯的存子勸深深影響了范仁。 也可能編造了與自己有關並使范仁非常忌諱的事。 她便又弱弱地問了一句:「存子勸對你還說了什麼? 」

     「他說了許多聽起來使人舒服的話,也說了許多廢話。 有一點你應放心,他不會害你的思秋和思春。 對了,你的武術班啥時和我的學習小組合並? 」范仁盯著夢茵問。

      這是夢茵最擔心的問題。 兩片紅暈瞬間在雙頰泛起,忙小聲道:「不急不急,你跑了這一遭也辛苦了,先歇幾天再說吧。 要不,你等一會兒我去做飯,今天你就在這兒吃飯吧。 」

      范仁聽罷,沒有回話,只是雙眼死死盯著夢茵,氣氛頓時膠凝住,許久,道:「算了,我希望子勸說的不是真的。 」 說完便轉身離去。

      夢茵望著范仁離去的方向,心想,這真是近朱者赤。 與存子勸的一次談話,范仁便有如此大的變化,看來自己是走了一步臭棋,事情不一定辦得成,卻給了存子勸攪渾水的機會。 這是自己想不到的,也更猜不出存子勸說了什麼話,竟能動搖很有主見的范仁。 但今後不管范仁做什麼,無論如何不能讓自己的武術班摻和進范仁的學習小組,更不支援他創辦農會。

      又三年過去了,說話間到了一九三七年。 思春已經十三歲了,在城西村,也算大姑娘了。 她出落的秀雅絕俗,肌膚勝雪,雙目猶如一泓清水,神態悠閒且有一股輕靈之氣。 家裡家外已能獨當一面。 不知從何時起,保志走入了她的內心世界。 一日不見他,心裡就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每當在一起習武時,不敢直視他,但又禁不住偷偷地看他。 保志的一舉一動都深深地烙在她的心裡。

      這年,保志已經十六歲了,早已長成了一個精幹的小夥子。 媒婆幾次來提親,都被他擋在門外。 他心裡早已暗下決心,非思春不娶。 可他自己又說不出口,也就只能在暗地裡喜歡著。

      思秋這年九歲了,他看起來還是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正是瘋狂玩耍的年齡。 他一日都離不開朋友,與夥伴捉迷藏,玩騎馿遊戲,彈流流,石頭剪子布,撞拐等等。 除了習武,他也幫著做一些家務,掃地,刷碗,劈柴,燒火,喂豬是他最常做的事情。 孩子都長大了,鄰居們也都說夢茵已熬出來了,就等以後享清福了。

      七月的一天,聽得鑼聲響起,有人吆喝著要大家去街頭開會。 夢茵知道,肯定是范仁又有什麼事情給大家宣佈了。 她帶著思春來到街上,只見已聚了不少人。 范仁站在那個土檯子上,情續激動,慷慨激昂道:「七月七日,日軍華北駐屯軍第一聯隊,向駐守盧溝橋的我第二十九軍發動了進攻,日本全面侵華開始了。 他們公然宣稱,要在三個月內滅亡中國,實現控制東亞大陸和西太平洋並最後稱霸世界的夢想。 鄉親們,平津危急! 華北危急! 中華民族危急! 我們要抗戰,我們要全民抗戰! 」

     「快說說現在仗打的怎麼樣了? 」 有人著急地喊。

     「我們二十九軍奮起頑強抵抗,血染盧溝橋,壯士報國恨。 現在還正在激戰。 」范仁高聲道。

     「我們能打得過日本人嗎? 」 又有人問。

     「很難,我們國雖大,人雖多,但不團結,漢奸又多。 二十九軍雖奮力抵抗,但無援軍;而小日本兒,已經調集了六萬援兵。 北平淪陷,天津失守,我們整個華北被佔領是遲早的事。 」 范仁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小。

     「日本人來了殺人不? 」 又一個人問。

     「當然,他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范仁回道。

     「當年清兵入關,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 你要做順民,過自己的日子應該是可以的。 」 一個老者對旁邊的人說。

      范仁聽見,厲聲糾正道:「不對,日本佔領中國,是要破壞中華文化,消滅中華精髓,掠奪中國資源,讓中國做他們稱霸世界的墊腳石。 鄉親們,擺在我們面前的是,我們是站著死還是跪著死的問題。 在這決定我們民族生死存亡的時刻,我希望為了保衛我們的國家,有槍出槍,有力出力,有錢出錢,有糧捐糧,讓我們組織起來,為救國保家而抗日。 」

      許多人聽了,不免害怕起來,大家議論紛紛,把范仁圍了起來,急切地打聽日本人什麼時候來。

      夢茵將武術班的弟子們招呼到自己家裡。 現在的武術班有十五個人,其中大部分人都曾受過楚飛的親自指導,且個個武藝高強,只有牛采會是一個例外,她在武術班已有六年多了,由於懶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幾年下來沒有什麼進步。

      今日與以往不同,夢茵把弟子們領進自己的內院裡,待大家坐定,夢茵逐個仔細端詳了一遍,問:「大家聽范仁講了吧。 日本人要來了,有什麼問題? 」

     「師母,日本人為什麼要侵略咱們? 」阿成首先發問。

      沒等夢茵回答,勇超嘲 笑 道:「剛才范仁不是講了嗎? 他們要消滅中華文化,掠奪中國資源,做他們稱霸世界的墊腳石。 你是沒記住,還是壓根兒就沒有理解? 」

      夢茵站起來,對大家說:「不錯,范仁確實講過了,只是講的有點抽象,籠統。 比方說,你們知道什麼是中華文化? 中華精髓是什麼? 恐怕在座的沒人能說清楚。 他說的話,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聽得懂。 日本為啥要侵略中國? 其實,日本欺負咱中國並不是這幾年的事,早在西元663年,那時是中國的唐朝時期,中國和日本就在朝鮮半島附近發生過海戰,史稱‘白江口海戰’。 那次戰爭,日本人戰敗。 1592年至1598年,當時是明朝萬曆年間,中日在朝鮮半島發生兩次大戰,史稱‘萬曆援朝戰爭’,日本人又戰敗。 1894年,清朝時期,日本發動了‘甲午戰爭’,中國戰敗,被迫簽訂《馬關條約》,割讓遼東半島,臺灣及其附屬島嶼,賠償日本二億兩白銀,並允許日本在中國的通商口岸投資開工廠。 日本這次侵略獲得了巨大利益,也更刺激了它的侵略野心。 1900年,它又夥同其他七國組成八國聯軍,以區區不到2萬人擊潰清軍幾十萬,迫使中國簽訂《辛丑合約》,中國賠款合計 9.8億兩白銀。 往後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前幾年,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佔領了中國的東北。 」

     「明白了,日本就是麻子六。 」 保志憤然道。

      夢茵看了保志一眼,接著說:「日本比麻子六可要壞多了。 它不僅要掠奪我們的財產,還要滅亡我們的國家,奴役我們老百姓。 這些我不想再多說了。 今天我把你們召集起來,我有話對你們說。 第一我要說的是,不論什麼情況,不要為日本人做事,不要做漢奸;第二,我知道你們都想抗日,這很好,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但我要提醒你們,你們所學的武功,適用于近身格鬥,在槍炮面前,沒有多大作用。 我的意思是,你們要愛惜自己的生命,不要做無價值的犧牲;第三,你們都還年輕,有什麼重要決定? 一定要徵求你們父母的意見。 我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夠度過這次由戰爭引起的災難。 最後我宣佈,從今日起,我們城西村武術班解散。 」

      聽說要解散,眾弟子紛紛站了起來,睜大眼睛齊刷刷地望著夢茵。 只有阿成小聲說:「怪不得今日師母這麼仔細端詳看我們。 」

      夢茵見大家都站了起來,忙說:「快請坐下,我的意思是雖然我們名義上解散了,也就是說不再來我家集中習武,但我希望你們各自在家或幾人湊在一起分散練習。 我和保志會分頭巡視你們。 」

      勇超又站了起來,道:「師母,日本鬼子還沒有來,即便來了,我們武術班作為一個整體,在您的指揮下互幫互助,總比我們單打獨鬥好。 您為啥要在這個時候解散呢? 」

       夢茵低下頭沉思片刻,回答道:「我坦白地講,我不是一個大公無私的人。 解散對於你們,對於我自己都有利。 我們犧牲的只是我們不再有‘武術班’這一名號,但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分散自由行動更有益於保護我們自己的生命。 咱們國家和日本人的戰爭,恐怕是一個長期的戰爭,很可能要毀掉我們國家整整一代人,甚至兩代人。 你們是很不幸的一代,在風華正茂的年齡,趕上了這次戰爭。 我希望每一個人能安全地度過這場災難。 說實話,我也捨不得你們,好在我們住在同一個村,互相聯繫也很方便,我會經常去看望你們。 如果大家沒有別的問題,就散了吧。 」

      大家依依不捨地離去,夢茵望著弟子們的背影,強忍淚水沒有流出來。 她回到屋裡,思春和思秋已在桌前坐好,今晚是語文課,詩詞造句是夢茵在語文課中所教的重要組成部分。 未等夢茵開講,思春問:「娘,我不明白,中國這麼大,為啥打不過日本? 近年來受盡欺負。 」

     「是呀! 《馬關條約》,咱國家賠了二億兩白銀,《辛丑合約》,賠九點八億兩白銀,這是多少錢哪! 咱們窮,原來都是被日本搶去了。 」思秋攥著拳頭,瞪著眼睛,憤憤地說。

      夢茵歎息一聲,「唉,家貧受人欺,國弱則挨打。 日本明治維新後實現了工業化,成了東亞唯一的製造業強國。 這就為它的侵略擴張奠定了基礎。 而咱中國還是一個農業大國,雖然也有過洋務運動,六君子變法,總的來說,工業化沒有成功。 這次日本人來勢洶洶,我很擔心我們恐怕要亡國了。 」夢茵停下來,看了看思春,又看了看思秋,見二人雙目透出一絲憂鬱神情,便接著說:「咱都是小老百姓,過分憂慮也無用。 別人怎麼過,咱就怎麼過。 只是今日我的確沒有心情教你們新東西,詩詞聽起來朗朗上口,是抒發情感的好方法。 你們就以今日聽到的事為背景,每人練習寫一首詩詞吧,半小時寫完。 」

      夢茵說完,來到院子裡。 她站在院子的中間,望著遠處天邊的月亮,心中漠然,她知道,范仁肯定要招兵買馬,武術班是他的首選目標。 她不想把自己的弟子們交給范仁,因為她知道,范仁沒有軍事才能,跟他一起抗日將是凶多吉少,很可能是白白送死。 觀天下大勢,當今這日本人占東北,攻北平,犯天津,國民黨的軍隊一觸即潰,這與當年八國聯軍不足2萬人從唐山大沽口一路攻進北京,而幾十萬清軍卻不敵何其相似。 按目前態勢,中國還真有亡國的可能。 俗話說,亂世出英雄,多麼希望出一個當代岳飛,帶領人民能保住這半壁江山,遺憾的是無一是男兒。 夢茵想著,半小時很快過去了。 她走進屋裡,接過思春寫好的詩詞小聲念道:「天生萬物在世間,無奈同類還相殘。 你滅我來我滅你,萬千生命一日完。 鮮血不喚良心歸,屍骨不驚夢霸權。 弱肉強食成公理,要圖生存強自己。 」

      夢茵讀罷,連聲道:「不錯不錯,你寫出了你今天的感想。 」

     「娘,看我的。 」思秋說著遞過自己寫的五言詩。

      夢茵接過來,道:「喲,還是五言詩。 」 接著念出聲:「國破山河碎,白骨堆山丘。 人命不如草,苦難毀神州。 生為中國人,思秋不惜頭。 甯為抗日死,精神留千秋。 」

     「也不錯,秋兒的詩寫出了骨氣,與宋代詩人李清照的《夏日絕句》可有一拼。 」夢茵嘴上說著,臉色卻沉了下來。

     「娘,是我們的詩寫得不好,讓您生氣了? 」 思春望著夢茵小心地問。

     「不是,我覺得你們是生不逢時啊! 可惜了。 如果你們能生在和平年代,你們能安安生生的生活,不擔驚受怕,還能上學校讀書,長大後定能成為國家的棟樑之材。 可是,你們現在...... , 唉! 」夢茵長歎一聲,眼淚止不住洶湧而出,她趕緊轉身走出屋外,在一個角落停下來,眼淚滴滴嗒嗒的落下來,長久的憋屈湧上心頭,這一回,她要哭個痛快。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范仁來到夢茵家,他下定決心,今日要收編夢茵的武術班。 與往常不同,這大院裡今日寂靜無聲。 他心中覺得甚是奇怪,正在犯嘀咕,夢茵開門走了出來。 范仁迎上前,問:「怎麼回事? 人都去哪兒了? 」

      夢茵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前方戰事有什麼消息? 」

     「聽說北平和天津都淪陷了。 你的弟子們咋沒來習武? 」

     「范仁,你看,這日本人恐怕要來了,哪還有心思習武,我也沒有心思教了,所以我們武術班就解散了。 」夢茵說到這裡,看到范仁臉色大變,一股帶著怒氣的目光射向自己,又聽見范仁憤然道:「你這不是在耍我嗎? 想以往,我想合併你們武術班,你百般阻撓也就算了,可現在,國難當頭,正是用人之際,你卻把它解散了,你居心何在? 虧得你還是讀過書受過教育的有知識的人,你還有沒有良心? 我明人不做暗事,我今天,就是想把你的武術班與我的學習小組合並,成立城西村抗日先鋒隊。 我還真沒想到你給我耍心眼兒。 我告訴你,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不久將開過來在太行山建立抗日根據地,我們縣也要成立縣大隊,下設鋤奸隊,那些助敵,資敵,給敵人通風報信,阻礙抗日的一切行為,都將以漢奸罪論處。 」

      夢茵看著范仁,默默地聽著。 這是她第一次被人用如此的狠話訓斥。 她的臉已通紅通紅,范仁的話尤如陣陣帶刺的熱浪在她的心頭來回激蕩,但是她那雙眸子裡依然泛著那溫柔的光。 范仁把想說的都說完了,稍稍冷靜下來,看到夢茵那雙注視著自己的大眼睛,自己卻先低下頭來。 這時,聽夢茵問:「你打算怎麼抵抗日本人? 」

     「怎麼抵抗?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咱29軍在長城用大刀就打了勝仗。 鬼子怕夜戰,怕近戰。 你們武術班的本領使用正當時。 」范仁隨口道。

     「范仁,你可不要雞蛋碰石頭。 人的生命可只有一次。 俗話說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贊成抗日,我也支援抗日,但要憑我們的智慧去抗日,不能一味蠻幹...... 」

      范仁聽夢茵說自己是蠻幹,一股怒火又起,不等夢茵說完,厲聲道:「你的智慧抗日與那些高唱曲線救國的投降派如出一轍。 你自己貪生怕死,就沒有資格評論別人如何抗日。 我就不相信,你的弟子們都不抗日。 」

     「沒錯,我的弟子們肯定都抗日。 但能不能加入你的隊伍則是另一回事。 歸根結底,我們都應尊重他們自己的意見。 我還想要澄清的是,我不想要你給我戴的那幾頂大帽子。 」夢茵說完,轉身走進內院,將院門哐當一聲狠狠關上。 她的眼睛裡已噙滿了淚水,但終究沒有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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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1 09:10:02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8-11 09:35 編輯

第十一章 鬼子來了

      1937 年 9 月中旬,日軍飛機開始猛烈轟炸保定城。 城內繁盛的西大街商業區,住宅區,西門及城牆均被炸毀,死亡之民眾不計其數,滅門案例也比比皆是。 轟炸後的倖存者紛紛出城逃難。 9月22日,日軍第六師團在第二十和第十四師團配合下主攻保定城。 守軍第五十二軍之第二師奮力拼殺,遭受重大傷亡後於24日撤出戰鬥,日軍旋即佔領保定城。

      唐堯縣距離保定城不遠,逃難的百姓與散兵游勇蜂湧而至。 縣城的國民政府官員早已逃之夭夭,平常威風八面的警務人員也都一哄而散。 另一方面,國共兩黨已開始合作,共同抗日。 范仁也就公開了自己的身份,他帶著他的學習小組成員收容被打散的軍人以及無家可歸的警務人員,兩天內,他就召集了二百余人。 除了管吃管住,他還按國軍標準發軍餉。 他為這支隊伍取名唐堯縣抗日先鋒隊,自任隊長,下設四個中隊,各中隊的正副隊長均由他原來的學習小組成員擔任。 他率領眾人進了縣城,他要大幹一番,打一仗,要一鳴驚人。

      夢茵聽說范仁帶著剛拼湊起來的隊伍要與日本人打仗,深感憂慮,便來到范仁家一探究竟。 進了范仁家大院,如她所料,范仁不在。 滕若智正在指揮幾個人做擔架,見夢茵到來,他忙迎上來焦急地問:「你來是為范仁的事吧? 」

     「是呀,老伯,聽說范仁帶著他的隊伍去保衛縣城,你怎麼看? 」夢茵試探地問。

     「凶多吉少啊! 今日出發前,范仁除講了一些大話,還分給每人一塊大洋。 他這靠錢買來的隊伍,又沒有訓練,結果可想而知。 」滕若智皺著眉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你咋不攔他呢? 」夢茵沒想到滕若智與自己有同樣的看法,便脫口問道。

     「我怎麼沒有! 我為此和他吵了起來,他最後把槍都掏出來了,看當時那架勢,我如果再和他吵下去,他斃了我的心都有。 」 滕若智看起來還心有餘悸。

     「老伯,也難為你了。 但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看著他們吃虧不是? 各中隊正副隊長都是你的好兄弟,你何不與他們先商量好,一同與范仁理論,我想他一人光杆司令,無論如何也擰不過你們。 」

     「唉,別提他們了。 他們做了一輩子家丁,從來沒當過官,現在他們當個中隊長,美著呢! 況且,他們多數是新入的党,對范仁百依百順,他們哪還聽我的話? 唉。 」滕若智說著,連連歎氣。

     「也是,他們沒有打過仗,不知道戰爭的殘酷,看來這仗是非打不可了。 范仁太渴望表現自己了,個人英雄主義會使他失去判斷力,迷失自我。 雖然我知道我不一定能說服他,但我還是想把我的想法告訴他。 我希望你和我同去,咱做最後一試,咱不能眼看著他吃虧。 」夢茵說完,示意滕若智與自己一起往外走。

     「唉,你找不見他了,他這會兒去了野狼嶺,說是要把麻子六請下山與他一同抗日。 」滕若智說完,搖了搖頭。

      夢茵聽罷,像吃了一隻蒼蠅,心情也一下沉了下去。 說了句「真是不可救藥。 」轉身朝門外走去,留下滕若智呆呆地站著,他還沒回過神來,見夢茵又走了回來。

     「滕老伯,我覺得你做這些擔架沒啥用。 范仁沒有後方,也沒有縱深,負傷就等於死亡。 以我看,你不如帶些人守住城西,接應范仁,或許在關鍵時能發揮作用。 」夢茵說完,沒等滕若智回話,便轉身朝門口走去。

     范仁帶著一個名叫王舉山的隨從快馬加鞭來到了野狼嶺。 他先見到了存子勸,說明來意。 子勸聽說要聯合打鬼子,護縣城,他眨了眨眼睛道:「打鬼子我贊成,國家有難,匹夫有責。 只是你也知道,我們這支隊伍還是大當家的說了算。 不如這樣,我帶你去見麻子六,你能否說服他可就看你的本事了。 」

     「也好,事不宜遲,現在咱就去見你們大當家的。 」范仁說完,示意存子勸帶路。

      存子勸領著范仁來到一個碩大的山洞,與洞口的兩個土匪打完招呼,對范仁道:「勞駕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先去通報一聲。 」說完便一溜煙溜進洞中。

      麻子六剛睡醒,正伸懶腰,存子勸闖了進來,「大哥,共產黨的說客來了,你看是見還是不見? 」

     「哼,這共產黨在我看來是冬天的旋風,成不了氣候。 」 麻子六斜睨著眼道。

     「那好,我去回了那個王八蛋,讓他滾蛋。 」 存子勸說著,便向洞外走去。

     「慢,來者何人? 」麻子六叫住了往外走的存子勸。

     「是滕范仁,城西村的。 」

     「是他? 聽說過。 這個我倒要見一見。 」 麻子六說著,便起身穿衣服,他要全副武裝,氣勢上要壓倒范仁。

      存子勸湊到麻子六面前,邊幫麻子六整理衣服,邊小聲囑咐道:「他來是勸說你與他一起打皇軍,說白了,就是想收編咱們。 這可是大事,咱可不能輕易答應。 咱先聽他咋說,他走後咱再好好商議,三思而後行。 」

     「那當然,我可不是火絨子腦袋,沾火就著。 」麻子六道,一副不屑的模樣。

     「司令稍等片刻,我這就把滕范仁帶進來。 」存子勸說完,一溜小跑朝洞口而去。

      范仁隨存子勸一起來到洞裡,未等存子勸開口,沖麻子六自我介紹道:「我是城西村的滕范仁。 我來是... 」

     「久聞大名,果不其然還像條漢子。 」 麻子六打斷了范仁的話,聲如滾雷。

     「你過獎了,大名談不上,方圓百里十有八九不知我范仁,你的大名才真正是家喻戶曉,如雷貫耳。 你一跺腳,這大地都得顫三顫。 」范仁說到這裡,見麻子六面有不悅,話鋒一轉,接著說:「我知道你是土城子人,想當年義和團扶清滅洋,你們土城子麻姓青壯年,多半都參加了那場滅洋人的運動,說不定在他們那可歌可泣的運動中就有你的先輩。 」

     「你說的沒錯,我爺爺還是義和團的一個小頭目,他帶著弟兄們一直打到京城,還親手殺死過洋鬼子。 」麻子六霍地站起來,道。

      范仁聽了,拍手道:「對了,我就知道你是英雄之後,是能幹大事,青史留名的人。 」

     「可最後義和團敗了,也沒留下什麼好名聲。 」存子勸插話道。

     「義和團失敗不是洋人打敗的,是清政府打敗的。 此時非彼時,現今共產黨和國民黨實現第二次合作,要一致對外,共同抗日。 咱們國土比日本大得多,人口也多得多,只要我們團結一心,共同抗日,戰勝日本,指日可待。 」范仁還想說下去,麻子六冷笑一聲,道:「東北三省,一夜間被日軍佔領,國軍望風而逃。 你咋還好意思說戰勝日本指日可待? 」

     「那是因為當時沒有共產黨的領導。 你可能聽說過現今共產黨領導的義勇軍,仍然在東北奮勇抵抗,總有一天,東北會光復的。 」范仁回答道。

      麻子六面顯不耐煩,道:「你們共產黨區區萬把人擠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還想趕走日本人? 在我這裡,你就別豬八戒唱戲,淨說大話了。 你今日來有什麼話直說,有什麼屁快放。 」

      范仁皺了一下眉頭,臉色也嚴肅起來,一字一句道:「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不久即開赴這裡,創建晉察冀抗日根據地,這裡將是共產黨八路軍的天下。 我們八路軍的政策與當年紅軍政策是一致的,那就是在我們的根據地,絕不會容忍土匪武裝存在,所以你們面前最佳的選擇,就是應該和我們八路軍合作。 只要你們打鬼子,你們以前做的壞事一筆勾銷。 你們將成為人民的先鋒隊,在中華民族的歷史上,你們會留下正面形象。 」

     「你這不是最後通牒吧? 」存子勸問。

     「可以說這是最後勸告。 」范仁答。

     「怎麼個合作法? 」麻子六將一隻腿翹起來,問。

     「你這二百多人和我的二百多人合併,你當大隊長。 在八路軍來之前,咱先打一個勝仗,也算給咱主力一個見面禮。 現在就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日本一個大隊近幾天就要來奪咱縣城,他們剛佔領保定,驕狂自傲,大意輕敵,兵書雲,驕兵必敗。 我們完全可以依靠我們的地理優勢,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我已讓我的抗日先鋒隊修築工事,準備迎敵。 如你和我們會合,只要能消滅幾個日軍,在全國乃至全世界都會引起關注,你麻子六大隊長會成為抗日英雄。 」 范仁為麻子六描述了一個前途無量的景象。

     「你剛才說的是你個人意見還是你們組織的意見? 」存子勸問。

     「我現在還沒來得及與上級取得聯繫,我已派人去聯繫去了。 」范仁如實回答道。

     「哎呀呀! 你說話算數嗎? 你能代表八路軍嗎? 」麻子六故作詫異,問。

     「我說話當然算數。 我在這幾天內就組織起了二百多人的隊伍,我已經想好了,在我們這半山區,我們佔有天時地利人和,沒有理由不打勝仗。 你是否加入? 還請你早日定奪,時機不等人,希望你不要錯失良機。 」范仁答道。

     「你也別饞狗等骨頭,急不可待。 這麼大的事,我怎麼也得考慮幾天不是。 咋能說合並就合並。 」 麻子六哈哈一笑,道。

      范仁想了想,「也好,只是現在時不我待,還請你早做決斷。 我希望你舉起你先輩的滅洋大旗,作為中國人,帶領你的弟兄走向抗日戰場。 希望你在百姓眼中不再是江洋大盜,而是抗日民族英雄。 這關係到你的隊伍,你自己將來是英雄還是罪人,你可要想清楚。 不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請儘早告知。 我就說這些,告辭。 」

     「不送。 」 麻子六站起來,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存子勸送范仁下山,此時,他內心裡特別想知道夢茵的事,他更想知道夢茵是不是已經和范仁走到一起。 正琢磨著如何巧妙不露聲色地發問,但聽范仁道:「我把麻子六看的太簡單了,看來與我們合作的可能性不大。 」

      存子勸略一思索,道:「據我的瞭解,麻子六沒有明確拒絕,就是基本同意。 不過,他比較善變,他的話你只能信一半。 」

     「土匪嘛,可以理解。 」

     「不過有我在,他有什麼重要情況或變化,我可隨時派人與你聯繫。 」

     「那太好了,這也算我沒有白跑一趟。 也正是因為想到了你,我才決定跑來爭取麻子六。 你是一個有文化的熱血青年,如果麻子六不和我們八路軍合作,你在他這裡還有什麼幹頭? 你不如加入我的隊伍,咱們合作幹一番大事。 」范仁兩眼放光,停下來握住存子勸的手。

      存子勸看起來也非常激動,道:「范仁兄,我何嘗不想和你在一起幹大事? 我就是給你牽馬墜蹬也心甘情願。 可是,我現在頭上還頂著一頂殺父奪妻的罪名,別說在城西村,就是在這方圓百里,哪有我容身之地。 我但凡有一條路,我怎會上山為寇。 你說是不是? 」

     「方圓百里不敢說,這三裡五鄉你的名聲可是臭到家了。 你何不在這國難當頭的時刻,帶頭抗日,取得人民大眾的諒解? 」

     「諒解? 你可以諒解我,可姬夢茵不會,師保志家以及他們那一群師兄師弟也不會。 我如果赤手空拳在城西村走一趟,我不被他們扒了皮才怪哩。 」子勸見范仁沒有說話,又接著說:「唉,我和姬夢茵的事,上次已和你都說了,可有人能信我這個外來人嗎? 要是大家都像你這樣同情達理就好了。 」

     「你還真把我弄糊塗了,你和姬夢茵的事比打日本還複雜。 難怪人說‘清官難斷家務事’。 」范仁輕輕搖了搖頭。

      存子勸眼珠子轉了兩圈,又對范仁說:「聽說姬夢茵參加了你的學習小組,還入了党,是嗎? 」

     「沒有,我倒想讓她加入,她壓根兒就拒絕,這人自私的很。 有時我想,她也就是一個看著好看不當用的花瓶。 哎,不管怎麼說,咱是爺兒們,別跟女人一般見識。 坦白地說,我對你的看法與所有其他人不一樣。 」

      存子勸聽到這裡,心裡明白了,范仁和夢茵還在各自單過,他確定,上次對范仁說的話起到了他想要的作用,心裡竊喜。 他轉變話題道:「你說得對,麻子六有三條路可走,一是投八路,二是解散,三是投日本。 」

     「他還有一條路,就是南逃去投國民黨。 」范仁補充道。

     「不會,他與國民黨政府鬥了這麼多年,他有此心,也沒有這個膽。 投八路是上策,我覺得他想明白後,很有可能與你一起合併打鬼子。 」

     「但願如此,你也多做麻子六的工作,說服他走抗日救國的路子,別去投日本做民族罪人。 」

     「當然當然,你暫且把我當做自己人。 我在這裡會起到在外面起不到的作用,有什麼消息我會隨時與你聯繫,如我抽不出身,我會讓我的好友呂黑子代勞。 」

     「好,一言為定,我就說過我沒看錯你。 」范仁大喜,說了一聲:「後會有期。 」 便飛馬揚鞭絕塵而去。

      存子勸望著遠去的范仁,臉上現出一絲陰冷的笑容,心裡在琢磨如何借日本人的手除掉范仁。 他想,雖然范仁對自己還算不錯,但是在好多方面都比自己強。 他比自己有錢富有,比自己文化高,比自己高大威武,比自己人緣好。 說不定哪一天自己心愛的女人會撲到他的懷裡,他們郎才女貌,幸福生活步步高。 每當想起這些,心裡就來氣。 多麼希望今日這是最後一次看到他在這世上的身影。 不只是范仁,對凡是比自己強的人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恨。

      見范仁走遠,存子勸匆匆來到麻子六的面前。 此時,幾個小頭目已在這裡。 只聽一名叫許五聲的小頭目說:「咱與國軍有仇,如果讓咱在八路和日本人之間二選一,我覺得應該投八路,畢竟咱是中國人。 」 其他多數小頭目也點頭稱是。

      麻子六從心裡不情願和共產黨合作,見存子勸進來,便問:「我的大參謀長,你有何高見? 」

      存子勸走到麻子六身邊,掃視了一遍眾土匪,清清嗓子,道:「大哥,弟兄們,我們要做正確的選擇,首先要弄清楚國際國內的大勢是什麼? 眼下在這個世界上,公認的列強有美國,英國,德國,法國和日本。 當年打進北京城火燒圓明園的八國聯軍就有他們。 現在的形勢是:美國奉行孤立主義政策,不會輕易捲入戰火。 德國發展迅速,且有野心,佔領整個歐洲,為第一次世界大戰戰敗報仇是它的既定目標,這就決定了它註定要與英法開戰,與蘇聯開戰。 英國和法國組成聯軍,也在積極備戰,在法國東部修建了馬其諾防線。 一句話,這些西方列強都沒有餘力來顧及中國。 這也就給日本獨佔中國提供了基本條件。 日本是眾列強中的唯一的亞洲國家,長相與我們酷似。 一個國家的強弱,首先反映在它的軍力的強弱。 日軍的近代戰史,可以說是戰無不勝。 甲午戰爭打敗了清朝軍隊,日俄戰爭中打敗了俄軍,日德戰爭中又打敗了在華德軍。 它滅琉球,占臺灣,吞朝鮮,建滿洲,近日又奪北平,陷天津,下保定,兵鋒所指,無堅不摧。 咱先別說國軍,俄國軍隊厲害吧? 德國軍隊厲害吧? 他們都不是日軍的對手。 你們想一想,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能打敗日本嗎? 」

     「不能! 」 眾土匪紛紛搖頭。

      存子勸接著說:「現在滕范仁說的八路軍,就是當年在南方造反的紅軍。 紅軍打不過國軍,才被迫逃到那荒蕪的山溝裡。 現在被國民黨收編為國民革命第八路軍,名義上還要受蔣介石的節制。 」

      呂黑子插話道:「日軍打國軍就像狼追羊。 連國軍都打不過的八路豈能勝日軍? 除非日從西出,鐵樹開花。 」

      存子勸見麻子六頻頻點頭,接著說:「你們都知道村有村長,省有省長,國家有國王。 今後這地球就要有一個球長,或叫世界長。 當年春秋戰國,強國要爭霸,現在的世界就和當年的春秋戰國時代差不多,最終要有一個國家稱霸全球。 在這些列強中,日本最有可能成為霸主。 你們可知道為何日本如此苦心經營東北滿洲嗎? 又為何在滿洲屯重兵嗎? 其目的不是為了對付中國軍隊,也不是為了對付蘇聯軍隊。 」 說到這裡,存子勸賣個關子,停下掏出自己的二十響盒子炮擺弄了幾下,見眾土匪個個張大嘴巴盡顯吃驚疑惑的神情,方緩緩說道:「這是為德軍準備的。 」
眾土匪盡顯驚詫之色。

      存子勸解釋道:「日本人想,終有一天,德軍將和蘇軍開戰。 等德軍消滅蘇軍後,德軍力量也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那時日本會橫掃歐洲,只要消滅了德軍,就會贏得歐洲。 征服了中國,就會贏得亞洲。 非洲就不用說了。 最後日本會攜歐亞非之力,再戰勝以美國為首的美洲。 這整個世界就是日本的了。 」

      存子勸見眾匪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只有許五聲面無表情坐在後面默不作聲,便說:「有的弟兄或許想到了民族大義。 這是現在共產黨最愛講的話題。 何謂民族大義? 說穿了,是弱者凝聚人心的宣傳手段;也是弱國抵抗強國的動員令;是既得利益者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設計出來的詞彙。 請問,在座的在這個社會中有既得利益者嗎? 別說既得利益,你們有誰在這個社會中有一席之地? 沒有! 正相反,我們是這個國家的棄兒,是這個社會的異類。 現在,這個國家要亡國了,我們憑什麼要拯救它! 再者說,如果天下太平,國富民安,政府能容忍我們嗎? 我們還能活到今天嗎? 」

     「不能,國民政府剿了我們多少次,我們能堅持下來,不就是因為官府貪污腐敗,天下混亂,這官府換來換去就像走馬燈似的。 」 呂黑子附和說。

     「 聽二當家的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二當家的就是諸葛亮在世。 大哥,有二當家的扶持,您就大幹一番,弄出個驚天響聲來,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說不準還能占下半壁江山。 」 眾土匪你一言我一語地嚷嚷著。

      許五聲見眾土匪都爭先恐後發言表態,又見存子勸不時留意自己,便站起來道:「聽了二當家的一番話,腦洞大開。 大家知道,弟兄們憑什麼跟著咱,不就是想弄點兒錢過上好一點的日子? 如果我們和八路站在一邊,吃飯都成問題。 我現在覺得我們應該投日本。 」

      呂黑子接過話頭,「咱們和日本人一起幹,他們要這個國家,我們要這個國家的財寶。 他們在前面打仗,咱弟兄們在後面跟著搶東西。 這可比咱以前打家劫舍過癮多了。 」

     「哈哈哈哈! 」 眾土匪一陣狂笑。

      存子勸提高聲音,又對眾土匪說:「滕范仁是什麼人我非常瞭解。 他愛吹牛,說大話,思想極其激進,且個人英雄主義深植于他心中,也因此,他極容易走極端。 他最近憑他的財力,招收了二百余人的隊伍,他想在八路軍開過來之前與日本打一仗,以顯示他的存在。 看著吧,弄不好他這次就當烈士了。 」

     「咱坐山觀虎鬥,看他如何去成仁。 哈哈哈! 」 山洞裡傳出一陣嘲笑聲。

      日軍逼近縣城的消息傳來,城西村已亂成一團,大家紛紛來到街上四處打探消息。

      夢茵找到師老洪商議,道:「老洪叔,聽前幾日逃難的難民講,日軍一路上殺了不少人。 萬物相比人為大,我覺得大家不妨先去後山躲一躲,起碼先避其鋒芒。 」

     「我也是這樣想的,躲過這初一再說。 你看這滕范仁,留下全村的人不管,帶著他的人去保衛什麼縣城,還不如先保衛咱村呢。 也不知他是咋想的?! 」師老洪說完,掏出煙袋,將煙葉裝進煙鍋子,點火抽煙。

     「范仁不在,您是村的長輩,您說句話,大家就有了主心骨。 」夢茵道。

     「也好,我一會兒與那些管點兒事的人去招呼一聲。 這種時候我還得囑咐一下你,你是城裡人,雖然在這村呆了幾年,可還是細皮嫩肉的,讓人一看便知不是咱農村的人。 這鬼子啥德性咱不清楚,所以呀,你應該在臉上抹點鍋灰什麼的,也別穿得這麼整潔漂亮。 還有你那寶貝閨女,你可要好好囑咐囑咐。 」師老洪抽了一口,叮嚀道。

     「老洪叔放心,我和春兒都有一身好功夫,三五個人近不得身。 對了,別忘了要囑咐鄉親們多帶些乾糧和衣服。 」

      師老洪答應一聲,抽著煙走了。

      夢茵回家匆忙備了些衣物,乾糧,帶著思春和思秋隨全村男女老少一起來到村北五裡開外的山腳下,這裡坐落著一個有不到百余戶的村莊,名叫盤龍寨。 有一條小路穿過該村,盤旋著通向半山腰。 當年范仁爹出資買下了盤龍寨村南所有的好地,城西村的村民便常來這裡勞作,兩村的村民也大都相互認識。 夢茵一行人來到村裡,發現這裡已擠滿了鄰村來的村民,沒有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夢茵和保志分別攙扶著老洪嬸和老洪叔向後山走去,沿著小路爬到半山腰,大家已累得氣喘吁吁,夢茵看見不遠處有一塊平地,便讓大家來到這塊平地上坐下歇息。

     「這個地方不錯,能清楚地看見咱們村,也能看見縣城,鬼子來了有什麼動靜,咱在這裡瞭若指掌。 」 師老洪巡視了一遍道。

     「那好,咱就在這安營紮寨吧。 」 夢茵和老洪嬸同聲道。

      夜幕降臨,雖是夏末初秋,在這半山腰上也是格外的冷。 夢茵和思春靠著岩石把思秋夾在中間坐著,思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思春一點兒睡意都沒有,抬頭望去,半陰的天空點綴著一些一閃一閃的小星星,她便默默地數,快數完的時候,一層黑黑的烏雲像寬大無比的幕布,由東向西罩住了那所有閃閃發光的小星星。

     「唉,討厭! 」思春情不自禁自語道。

     「怎麼? 已經過半夜了,你還沒睡著? 」夢茵問。

     「娘,我不是不想睡,可就是睡不著。 」

     「環境改變常常使人失眠。 」夢茵道。

     「我昨晚在家就沒有睡好。 」

     「那或許是精神因素引起的,你現在的心情怎麼樣? 」夢茵問。

      思春想了想道:「黑雲壓頂心驚,戰兢兢,家國愁思淒苦悶胸中。 似落葉,飄飄墜,幾時風? 托起葉兒吹散烏雲度眾生。 」

     「也真苦了你們這些孩子了。 我給你說一下我現在的心情。 」夢茵接著說:「兒女哀苦思愁,母憂憂,只恨己首不替兒女頭。 暗垂淚,心焦碎,何時休? 時轉運來飛將驅敵解心憂。 」

      這一夜真長,就像過了一年似的。 天剛朦朦亮,許錦彩的丈夫師正祥過來與師老洪打招呼,說是要回村取些衣物。

     「你快去快回,有什麼不尋常的動靜就趕緊回來。 」師老洪叮囑道。

     「哎,放心吧! 」 師正祥答應一聲,便奔下山去。

      思秋草草吃了一點兒東西,便與他的小夥伴們一起向山頂爬去。 思春一夜沒睡,這會兒迷迷糊糊睡著了。 夢茵將帶的幾件衣服輕輕地搭在思春身上,她多麼希望思春這會兒能睡一個好覺。 夢茵轉身向東望去,太陽已露出了頭,幾朵雲彩被照得通紅通紅,向下面望去,山腳下的盤龍寨已升起了嫋嫋炊煙,半個山坡和整個山腳下,到處都是人群。 她想,這樣過一兩天還可以,這時間長了可咋辦? 她來到師老洪面前,剛要開口問早安,東南縣城方向驟然響起槍炮聲。 眾人驚愕之余,紛紛站起來焦急地向東南方向望去。

     「不好,聽這槍炮聲肯定是敵人的,而且這槍炮聲似乎由遠而近,恐怕范仁凶多吉少。 」 師老洪緊皺著眉頭,說。

     「壓根兒就沒聽見范仁他們的土槍土炮聲。 」保志道。

      槍炮聲漸漸稀疏下來,不一會兒縣城方向有火起,一直向西燒將過來。

     「不好,日本鬼子打過來了。 保志,咱去接應一下范仁他們。 」夢茵說著,帶頭向山下走去。

     師老洪和老洪嬸兒顫抖著揮手叮嚀:「你們別走太遠,可要小心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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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8-16 08:00 編輯

第十二章 愛護村

      聽到槍炮聲,盤龍寨的村民以及聚集在山腳下的人紛紛湧上山來。 夢茵帶著保志迎著人群急急朝山下走去。 穿過盤龍寨,沒走多遠,就看到遠處有三個人朝這邊跑來。

     「是范仁他們。 」保志眼尖,急道。

     「後面那個像滕若智。 」夢茵停住了腳步。

      不一會兒,范仁,王舉山和滕若智氣喘吁吁來到面前。 范仁衣衫不整,胳膊上滲著血,眼神飄忽不定。 王舉山滿手是血,驚慌之余不時回頭張望。 滕若智剛停下來就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滿臉通透紫紅。 夢茵有范仁失敗的思想準備,仍對面前范仁的狼狽相感到吃驚,驚得她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還是范仁先開口道:「你們還不快上山,鬼子來了! 」

     「後面好像沒有鬼子追來。 」保志朝縣城方向望了一眼,低聲道。

     「但無論如何,咱先上山再說,保志,快扶一下滕大伯。 」夢茵說著,順手拉起滕若智,交給保志,帶領大家返回盤龍寨。

      剛進村,迎頭看見許錦彩風風火火沿街跑過來,後面緊跟著勇超和老洪叔。

     「師娘,快攔下我嬸子。 」勇超喊著。

      夢茵一把拉住跑過來的許錦彩,問:「怎麼回事? 」

     「你們別攔我,要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許錦彩掙扎著要往山下跑。

      夢茵明白了一切,拽著許錦彩勸說道:「你擔心正祥我們非常理解。 萬事要往好的方面想。 這樣情況不明去送死實在不智。 」

     「對呀,要去你也得弄清情況再去。 」師老洪喘著氣,強打精神道。

     「這種時候,我看不見他,我心裡難受。 」許錦彩站著不再掙扎。

     「許錦彩,你這是在添亂。 回去! 大家都往山上去! 」范仁怒衝衝道。

      夢茵斜橫范仁一眼,柔和地對許錦彩說:「正祥是本地人,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 說不定正在什麼地方貓著呢;也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咱現在上山要緊,要去找也得等到夜晚,到時我和你一起去。 」不由分說,夢裡便拉著許錦彩,與眾人一同向山上走去。

      爬到半山腰,向上望去,半個山坡已站滿了人,向山下望去,除了一些煙火,沒有別的動靜,看來鬼子沒有追過來。 夢茵帶眾人來到那塊平地,老洪嬸兒,阿成都在這裡。

      滕若智聽說在這裡休息,立馬躺在了地上,急促地喘著氣。 范仁陰沉著臉,靠著一塊石頭坐在地上,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山下縣城方向,淚水填滿了眼眶,慢慢流了出來。 夢茵也不多問,過來小心查看了一下范仁胳膊上的傷口,像是自言自語,「是皮肉傷,不要緊。 」又轉頭吩咐思春拿創傷藥來。

      老洪嬸兒左右看了一遍,又向山下望瞭望,來到范仁面前,問:「范仁,咋就你們仨,你的隊伍呢? 」

      范仁聽罷,即刻嚎啕大哭起來:「我還不如死了的好,我咋沒和弟兄們死在一起啊! 」

      眾人聽了,默不作聲。 夢茵為范仁塗創傷藥,「我們習武之人常年備有創傷藥,這些還都是當年楚飛準備的。 你的傷不打緊,不日即可恢復。 」為范仁包紮好,夢茵轉頭招呼王舉山:「小兄弟,輪到你了,過來我給你包紮一下。 」

     「我手上的血不是我的,我沒有掛彩。 謝了大嫂。 」王舉山沖夢茵輕輕點頭示意,輕聲道。

      夢茵走過來,將王舉山拉到一旁問:「咋回事? 真的就剩你們三個嗎? 」

     「是,我們埋伏在城東幾處要地,本想打鬼子一個措手不及,不知怎的,我們還沒看見鬼子,一群炮彈就落在我們陣地上。 這些炮彈就像長了眼睛似得,專打有我們隊員的伏擊點,正面的第一和第二中隊的正副隊長在第一輪炮火中就陣亡了,隊伍立馬就亂了。 第三和第四中隊的正副隊長,因為阻止隊員後撤,當即被想要逃跑的隊員給打死了。 就這樣沒有打出一彈,整個隊伍死的死,逃的逃,最後就剩我們仨了。 」王舉山滿臉沮喪,聲細如蚊。

     「你們的陣地是不是被小鬼子發現了,他們可有望遠鏡。 」夢茵問。

     「不會,那些建築物與旁邊的無異,我們隊員也沒有暴露,鬼子望遠鏡不會看到我們。 」王舉山回答的十分肯定。

     「算了,敗了就是敗了,輸了就是輸了,要是技不如人也沒啥好說的。 」夢茵長歎一聲,道。

      范仁聽了,抹了一把眼淚,霍地站了起來,怒視東方,高聲道:「混蛋存子勸,你兩面三刀,說好你在側翼支援,卻連你們一個影子都沒見到,你們臨陣退縮,還散佈謠言,不然我們怎能打成這個樣子! 」此刻,在范仁的內心裡,他唯恐夢茵小瞧自己。

      聽到存子勸這個名字,夢茵心頭一緊,眉頭不由得也皺了起來,盯著王舉山問:「怎麼? 存子勸和你們在一起? 」

      王舉山點頭,「是這麼回事,昨晚,存子勸來我們埋伏地點轉了一圈,說與我們共同抗日,他們的隊伍已開進北面土房子村,準備側擊日軍。 今晨在開打前幾分鐘,有一個叫呂黑子的過來說他們改變了主意,說打不過日本,他們要撤了。 這確實擾亂了我們的軍心。 」

     「如有內鬼,不敗才怪哩。 」夢茵肅容道。

     「你是說存子勸是內鬼? 」范仁睜大眼睛問。

     「我只是猜測,沒有證據。 你在第一線,應該通曉一切。 好好想想,有誰能給鬼子通風報信? 」夢茵道。

     「你說得對,麻子六肯定投了鬼子,查,查,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范仁咬牙道。

     「人都跑光了,怎麼查? 讓誰去查呀! 」王舉山在一旁小聲嘀咕。

      許錦彩面朝南站著,緊緊盯著山下,嘴裡反復說著:「他下山,我當時咋沒攔著他呢? 」此刻,她的內心裡多麼期盼著正祥冷不丁出現在她面前。

      夢茵走過來,拉著許錦彩的手,柔聲道:「錦彩,都快一天了,你也吃點東西吧。 太陽下山后,如果正祥還不回來,晚上我和你走一趟。 我就不信,這東洋鬼子能逮到咱這地頭蛇。 」

     「茵嫂,有你這一句話,我可寬心不少。 你武藝高強,如你肯和我去,那再好不過了,也是正祥前輩子積了德。 」

     「所以呀,你必須先吃點兒飯,要不晚上萬一遇到鬼子,你怎能跑得動? 」說完,夢茵遞給許錦彩一個菜餅子。

      太陽終於落了山,天慢慢地黑了下來。 夢茵招呼許錦彩下山,剛走了沒幾步,師老洪攔住她們,道:「你們別去了,保志和勇超已經去了。 他們行前特別叮嚀,讓你們在這裡等著。 」

     「他們咋不先和我們打一聲招呼? 都是我疏忽大意,沒有安排好。 」夢茵道。

      師老洪脆聲道:「這本來就應該是他們年輕人的事,他們體力好,遇見鬼子也跑得快。 你們就在這放心地等吧,可別辜負了他們的一片孝心。 」

      夢茵凝神思索片刻,與許錦彩商量:「也只能這樣了,咱就等他們的消息吧。 」

      許錦彩透出一絲不安的神色,喃喃小聲說:「我心慌,天哪! 我覺得我的心快要跳出來了。 」

      夢茵趕忙扶著許錦彩坐下,低聲道:「讓咱們祈禱吧,老天保佑,保佑正祥,保志和勇超他們三人平安歸來。 」說完二人便跪坐在地上,默默地祈禱。

      寂靜的黑暗中,不知誰在講日本國的事,洪亮而清脆的聲音傳得好遠好遠。 說這日本是東海中的一個小島,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小島窮的什麼都沒有,也沒有飛禽走獸,但有七種不同種族的人。 不同種族的人長相迴異,膚色不同,眼睛和頭髮的顏色也不同。 這七個種族眼睛的顏色分別是紅,綠,蘭,黃,紫,橙和黑色。 島上的人不會種地,也不會養家畜,主要以雜草野果為食物,想吃肉就得吃人肉,所以,這不同種族的人就互為人食。 那個黑髮黑眼睛的種族的人最厲害,他們與其它的種族不同,他們是以人肉為主食。 不過百年,他們就把別的種族的人吃光了。 然後就自相殘殺,先吃老的,再吃小的。 後來他們想通了,這樣下去他們自己這個種族會徹底消失,他們就派了幾個聰明的人來咱國取經。 那時是秦始皇當政,秦始皇命人教他們學會了種莊稼,養家畜。 臨走還送給他們稻穀種子,雞鴨狗兔,還派一個叫徐福的人帶五百人東渡日本去幫忙,賜‘大和’名號給他們。 這樣他們才發展了他們的農業,也使他們以人肉為主食轉化成以五穀雜糧為主食。 他們雖然解決了吃飯穿衣的問題,但他們燒殺搶掠這劣根性是很難改的。 當年騷擾咱邊境的倭寇就是他們。 你們看,現在打到咱這裡來了,要是被他們抓住,肉帶骨頭都會被他們吃掉。

      許錦彩聽了,不由得小聲嚶嚶抽泣起來,夢茵又少不得一番安慰。

      半夜時分,保志和勇超回來了。 大家忙圍了上來,許錦彩一把拉住勇超,急問:「怎麼樣? 你們找到正祥了嗎? 」

      勇超是性情中人,話沒出口,卻嚎啕大哭起來。 不用再問,大家都明白了怎麼回事。 許錦彩雙腿一軟,倒在了夢茵懷裡。 夢茵和老洪嬸兒也早已淚流滿面。

      少傾,勇超平靜下來,憤憤敘說道:「我和保志,趁夜色回到村子裡,在大叔家門口就看見大叔躺在地上,胸前有槍傷,我呼喚了幾聲,沒有回音,我拉了叔的手是冷的,身子已涼透了。 這些王八鬼子該天打五雷轟。 」

      夢茵聽到這裡,長歎了一口氣,道:「這也是湊巧,或許正祥取衣回來,正趕上鬼子追過來,這鬼子以為正祥是和范仁他們一夥的,就 ... ... 」

      夢茵話沒說完,被一通怒吼所打斷:「姬夢茵! 你這是在為日本鬼子張目。 分明是這鬼子見人就殺,哪還分軍人和百姓。 你的立場有問題。 我可要告訴你,你再這樣沒有根據的胡說八道,你可別怪我不客氣! 」

      夢茵著實嚇了一跳,只見范仁怒目圓睜,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自己。 正要開口理論,卻不想滕若智搶先沖著范仁吼道:「滕范仁! 大少爺,我也可要告訴你,你沒有資格指摘夢茵,她也只是說說可能性,你何必先扣帽子上綱上線,說一句不對你心思的話就是胡說嗎!? 我還要告訴你,是夢茵讓我帶人在城西接應你,才讓你躲過一劫。 你現在不但沒有一個謝字,還說什麼不客氣。 你的所作所為,是為人之道嗎? 」

     「滕若智! 你是不是看我現在敗了,也想落井下石? 你別忘了,我們組織還在,我照樣可以處分你! 」范仁面色冷凝如鐵。

      滕若智哈哈一笑,「我現在正式聲明,我脫離你的組織,我從今以後與你的組織不相干,我那入黨申請也撤了。 」

     「你想當逃兵? 」一抹憤怒悲淒的神色掠過面孔,范仁盯著藤若智,腦子裡卻快速的思索著。

     「逃兵就逃兵吧。 我都這把年紀了,跟你一起也跑不動了。 」滕若智長出一口氣,慢騰騰地道。

      范仁凝眉細想片刻,歎了一口氣:「好吧,革命是自願的,不是強迫的! 」轉頭目視夢茵,軟軟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是我態度不好。 」拉起坐著的王舉山,一起向深山方向走去。

      滕若智湊到夢茵面前,神色輕鬆,淡然道:「你也別生氣,范仁心裡有火,沒處瀉。 人在有火氣時,總會先對他最親近的人發火,過後他會明白的。 我呢,剛才也是找個因由與他說再見,我要是還跟著他,這把老骨頭就不知扔哪裡了。 」

     「滕老伯你這是何苦呢,好說好散不就得了。 失敗時最忌諱爭吵內鬥。 」夢茵憂聲道。

      滕若智頻頻點頭,「是,是,不過我也見識了,你真是好涵養。 范仁對你如此無理指責,你還能不動聲色咽下去。 」

     「該說的你不是替我都說了? 我現在擔心范仁可別被這次失敗壓垮了。 希望他能接受教訓,有朝一日東山再起,畢竟咱們中國的希望是在他們年輕人的身上。 」夢茵說完,便去陪伴悲痛中的許錦彩。

      因為師正祥被打死這件事,大家更不敢回村了。 餓了就去地裡挖紅薯烤著吃。 在地下挖一個坑,將一些柴火放進坑裡,再把紅薯放進去,上面再用乾柴蓋住,點火後等乾柴快燒完時,再用土將坑封住,不一會兒紅薯就悶熟了。 這種方法既省柴火,也節省時間,烤出的紅薯還特別好吃。 這個烤紅薯的方法還是保志發明的,沒多長時間,人人都學會了,大家都說這辦法好。 盤龍寨的村民也將他們的柿子林和棗林開放給大家,這對饑寒交迫的人們提供了莫大的説明。

      第四天中午,突然聽到有人喊:「城西村的父老鄉親們,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咱村被皇軍劃為愛護村。 皇軍會保證大家的生命安全,大家都回去吧。 」眾人向山下細看,原來是尤禿子。

     「這貨從哪兒冒出來了? 」保志疑惑道。

     「還真是,他不這麼吆喝,還真把他忘了。 」夢茵輕噓一口氣,道。

     「禿子,你從哪裡來? 你是咋知道的? 」師老洪問。

     「我一直在城西村,壓根兒就沒走。 我見到了存子勸,也見到了日本皇軍。 皇軍說了,他們不殺愛護村的人。 你們看,我這不是好好的。 」尤禿子晃了晃腦袋。

     「胡說! 那我叔是咋死的? 」勇超怒問。

     「子勸說是誤會。 當時皇軍正在追擊幾個抗日分子,正祥恰從家出來,被追兵誤擊而亡。 反正我說的是實話。 你們要信我就跟我回去,不信的就留在這山上繼續受罪吧! 」尤禿子說完不再答話,徑直朝山下村裡走去。

      眾人在這荒山上早就受夠了,便紛紛回到村裡。 勇超及眾鄉親們便紛紛來到許錦彩家,帮忙料理師正祥的後事。

      許錦彩含淚為正祥擦洗了身子,換上老洪叔拿來的壽衣。 內衣是白色的襯衣和襯褲,外套是黑色的棉衣棉褲,最外面再套上一件黑色長袍。 壽衣都沒有扣子,而是全部用帶子系緊,以示後繼有人。 頭上戴一頂挽邊的黑色帽子,帽子頂上有一個紅布做成的圓球,以除煞氣。 腳上穿黑色布鞋。棺材也是從師老洪家借的。 眾人將施正祥放入棺材,搭好靈堂,派人去報喪。 緊接著便是接連三天的弔唁。

      這天,尤禿子帶著一隊身穿黑衣黑褲,腰系白色皮帶的人來到許錦彩家。 其中一人徑直走到靈前,獻上帶來的祭品,鞠躬磕頭。 眾人紛紛放下手中活計,交頭接耳猜測這些是什麼人。

     「這是誰呀? 」許錦彩納悶兒,小聲問身邊的勇超。

      勇超前走一步,仔細看了一眼,他認出來了,「嬸子,是存子勸。 」

     「他來做什麼? 」許錦彩雙眉緊皺,滿腹狐疑。

     「我把他攆走! 」說著,勇超邁步上前,卻被許錦彩一把拉了回來,「事情別做絕了,面子上還得過得去。 先看看他要說什麼? 」

      存子勸拜完,轉身來到許錦彩面前,「錦彩嬸子,正祥叔不幸遭難,我非常難過,皇軍也深感遺憾。 我今日代表皇軍向您及家人表示慰問。 」說著遞過一個錢包,「這是一點兒小意思。 」

      許錦彩擺手道,「算了吧! 如果日本人有誠意,那就親自來道歉,嚴懲兇手。 」

     「實話說,你這些要求皇軍做不到。 有關皇軍的事是公事,那咱今日就不談公事。 這是我自己的錢,我和正祥叔關係不錯,你就當這是我以前借他的錢,現在來還。 雖然錢不多,你收下我也就心安了。 」子勸嘴上說著,心裡卻在想,你個刁娘們,別給臉不要臉,殺你一個人算什麼! 你不老實,老子送你去當慰安婦。

      不等許錦彩回話,子勸一把將那紙袋子塞到許錦彩手裡,緊接著道:「好象各家各戶都有人在這裡,機會難得,我就借貴方寶地,在此對鄉親們說幾句」,說完快步走到院子的中間,高聲喊道:「父老鄉親們,本人又回來了。 想當年,我在城西村和大家一起是何等快活! 咱們大家不分彼此,同甘苦共患難,是我存子勸有生以來最幸福的兩年。 」說到這裡,他那雙大眼睛賊溜溜地四處掃了一遍,沒有看見夢茵,也沒有看見思春姐弟,便接著又高聲喊道:「當年的事完全是誤會,我指天發誓,我沒有做對不起任何人的事。 自從離開你們以後,這幾年我一直掛念著鄉親們,那時我早就下定決心,有機會我一定報答鄉親們。 現在,日本皇軍不日將佔領全中國,要想安居樂業,就要做日本皇軍的愛護村。 雖然本人不才,幾天前我竭盡全力,最終說服皇軍把咱城西村列為愛護村,這也就是為什麼諸位能平安地回到村裡。 」

     「你又不是日本人的爹,日本人咋聽你的? 」阿成一臉不屑。

      存子勸聽了,心裡不由火起,但還是強壓了下去,臉上並無不悅之色,慢條斯理地道:「咱明人不說暗話,我現在為日本人做事。 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將來這裡將是日本人的天下,中國氣數已盡,現在的中國人就是將來的日本人,現在的中國軍隊就是將來的日本皇協軍。 」

     「別說大話,最後誰勝誰敗還不知道呢。 你先給大家說說,咱村成了日本的愛護村有什麼好處? 」保志打斷了存子勸的話,問。

     「好處當然大大地有。 首先,有皇軍保護,大家就能安居樂業,過你們想過的日子。 還有,日本是一個富有強大的國家,我們會與他們共富共榮。 而那些不是愛護村的人,皇軍將按敵人來對待,可隨時隨地殺之。 」存子勸抬起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悲痛中的許錦彩此刻對日本人恨之入骨,聽了存子勸的話更是痛徹心扉,便扶棺大哭,「正祥你好可憐啊! 你過世了也不得安寧,這帶刀槍的人也來打擾你,你是哪輩子作了孽? 嗚... ... 」

      存子勸見狀,心中惱恨,轉頭瞄了許錦彩一眼,木著臉高聲喊道:「我就先說到這裡。 有我在,你們今後是有好日子過的。 以後城西村有什麼事,找尤禿子,他將是咱城西村的保長。 我今日就說這些,後會有期。 」說罷,帶著他的人匆匆離去。

      眾人見存子勸一行離去,便紛紛議論起來。

     「什麼愛護村! 恐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 師老洪表情肅穆,沉聲道。

     「這算什麼事!?。 我們中國人在中國自己的土地上,他們有什麼資格保護我們? 」 勇超忿忿道。

     「他們沒有資格,但他們有槍。 現實是日本人佔領了咱們這裡。 咱們還是猜一猜日本人為什麼把咱村劃為愛護村吧。 他們做這事肯定有目的。 」 保志認真道。

     「哼,肯定是想讓咱們養活他們唄! 」 勇超拉長聲音緩緩道。

     「交糧納稅肯定是免不了的,要不日本人吃什麼。 」阿成附和道。

     「交糧納稅算不了什麼。 我更擔心他們會讓你們青壯年去為他們當炮灰。 你們想,這日本那麼一個彈丸之地,能有多少人力物力來支撐他們這場侵略戰爭? 你們年輕人可要擔心嘍! 」 滕若智望著這幫年輕人,將最後一句話說得字字重若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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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8-27 07:21 編輯

第十三章 亡國奴 (上)

      夢茵心事繁重,加上在山上受了涼,一回到家就躺在了床上,頭像炸裂了一般疼痛,渾身無力發冷。 她仰面躺在床上,身上搭了兩床被子,微微閉著雙眼,半天沒有動靜。 思春摸了一下夢茵額頭,覺得燙手,呼喚兩聲也沒有回聲。 天哪! 這是什麼病啊? 思春和思秋都要急哭了。

      夢茵迷迷糊糊仿佛聽思春說:「秋兒,你在家照顧娘,我去城裡請郎中。 」她下意識用盡力氣反復叮嚀:「春兒,別去! 別去! 」聲音微弱,但卻異常堅定,直到思春答應不去才又昏昏沉沉睡過去。

      思春反復用一條濕毛巾擦拭夢茵額頭和胳膊,期望能對退燒有所助益。 直到深夜,病情沒有一點兒好的跡象,思春注視著夢茵,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 她心疼自己的母親。思秋一直在炕上挨著夢茵坐著,他突然跳下炕徑直朝外走去,思春忙喚道:「秋兒,深更半夜你去哪裡? 你可別再添亂! 」

      思秋駐足回過頭來,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姐,我去給娘做紅糖姜水湯。 」

      思春一聽,也來了十二分精神,「對呀,我也想起來了,上次你發燒頭疼,娘給你喝了一碗紅糖姜蔥水,你很快就好了。 走,我和你一起去。 」

      一會兒工夫,姐弟倆做了一碗濃濃的紅糖姜蔥湯,並幫著夢茵喝了下去。 姐弟倆為夢茵蓋好被子,見夢茵面頰顯出微微紅色,一層細細的汗在額頭浸了出來,姐弟倆才放下心來。

      第二天一早,思春聽到有動靜,她一翻身爬起來,「娘,你醒了?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

      夢茵睜大眼睛,沖著思春笑了笑,「好多了,把我扶起來。 」

      思春忙扶著夢茵坐起來,把自己的被子放在夢茵身後,「娘,我去給你盛碗飯。 」

     「不用,我再喝碗紅糖姜蔥湯。 」

     「娘,我去給你做。 」 話音未落,思秋一骨碌爬起來跳下炕,飛快地跑了出去。

     「多虧你們姐弟了。 」 不等思春回話,夢茵又接著說,「我已經有四,五年不得感冒了。 這次中招,說明我身體最強健的時期已經過去了。 以今年為界,我體力和生理上就開始走下坡了。 」

     「娘在我眼裡永遠年輕。 」

     「自然規律是不可抗拒的。 大部分人在生命最旺盛的幾年抗病毒能力最強,即使被病毒傳染也不會發病。 我這次患如此重的感冒就是病毒引起的。 」夢茵緩緩道。

     「娘,雖然說你現在看起來好多了,我覺得還是應該請一個郎中看看,城裡有洋郎中,也有土郎中,還有江湖郎中。 我現在就去給你請一位。 」 說著,思春就要出門。

      夢茵急道:「不能去,一是縣城裡都是鬼子,二是去也沒用,藥物對病毒無效。 」

     「上次我發燒嗓子疼,不就是吃了郎中開的藥好的嗎? 」

     「你上次發燒嗓子疼是細菌引起發炎導致的,那些藥可以殺死細菌,細菌屬於生物,你可以把它殺死;而病毒本身就不是活的東西,起碼在人體外不是活的東西,也就是說它沒有生和死之說,你如何把它殺死? 就我所知,目前殺死病毒還無從談起。 」

     「我明白了,要戰勝病毒引起的感冒,還得靠人體本身的抵抗力。 」思春似有所悟。

     「對了,所以人們二十幾歲時精力充沛,身體強壯,就算病毒侵擾也都能抗過去。 小孩和老人則不同,小孩和老人被病毒感染就容易造成實質傷害,最常見的是感冒病毒引起肺炎,繼而誘發心力衰竭併發症,最後被病毒所吞噬。 」

      思春若有所思,想了片刻,禁不住又問,「那麼中醫中藥呢? 」

     「中醫學以陰陽五行作為理論基礎,以中藥,針灸,推拿,按摩,拔罐,氣功和食療為治療手段。 說起中藥,它們確實能彌補西藥西醫的不足,也有其獨特之處,但問題是中藥成分太複雜,藥理不明,就算把病治好了,也說不出個令人信服的道道來。 」 夢茵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民間通過長期醫療實踐發明了一些土方子,有時還真管用,象你們這次為我做的紅糖姜蔥湯,就對治我的感冒很有用。 」

      思春微微頷首,清淺一笑,「怪不得人們背地裡叫你百事通。 」 一抹深情的目光投向夢茵,接著說:「我有你這麼一個知識如此淵博的娘,倍感榮幸! 」

     「當年我爺爺一心想把你姥爺培養成國家棟樑之材,為你姥爺買的書可以說足有萬卷,且包羅萬象。 可惜你老爺偏偏不是愛讀書之人,在天文地理數理化方面沒有多大造詣,但卻在為人之道,也就是說在情商方面卻非常人所比,小小年紀就做了官。 你姥姥和我都是非常喜歡讀書的人。 開始你姥姥教我,後來我們各有千秋,就互相切磋,每日都有進步。 可以說,我從小就是在書堆裡泡大的。 」 說到這裡,夢茵面色一沉,「可惜,你和思秋就沒有那種環境,現在兵荒馬亂,連個安生日子都沒有。 」 夢茵長歎一聲。

     「紅糖姜蔥湯來嘍! 」 話音剛落,思秋端著碗進來,盛一勺要喂夢茵。

     「我自己來。 」 夢茵接過碗,趁熱一飲而盡。 將碗遞給思秋,露出一絲感激的微笑,便又躺下,不一會兒又睡著了。

      又一天過去了。 這天一大早,夢茵醒來,覺得渾身輕鬆,精神大好,只是感到十分乏力,但這種無力感並不覺得難受,有點兒象出大力後休息時的感覺,是一種舒服的無力感。 她知道這種乏力是身體在高燒後恢復中的一個過程,也知道自己的病已完全痊癒了。 她用雙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臉,指尖沿著面頰慢慢向下滑過。 她冷靜的想了一下,看了看熟睡中的一雙兒女,心想,這幾天他們也夠累的。 她便起床做熟了早飯。

      像往常一樣,娘仨圍在飯桌前一起吃早飯。 思春機靈,她知道夢茵急切地想知道這幾天發生的事,便先開口道:「娘,你可別問我,我這幾天一直在家,沒有出門,發生什麼事我一概不知。 有知道的還不快快說來。 」 說著沖著夢茵做了一個鬼臉。

      思秋知道思春是在說自己,假裝著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道:「村裡開了個會,說是尤禿子當了咱村的保長,這官兒就和原先的村長差不多大。 」

     「這是什麼世道,地痞無賴還真翻了天。 」思春不平道。

     「就這些? 」 夢茵問。

     「昨天說是每家要去一人開會,去的人都是小孩或老人。 尤禿子要每家出糧出錢出力。 眼下先交糧食,說是供應城裡的日本兵。 對了,我昨天見到日本兵了,他們個頭偏小,比我高不了多少,長得和咱沒啥區別。 他們戴著鐵帽子,鐵帽子周圍是屁簾子,身穿屎黃色的軍服,穿一雙帶釘子的鐵鞋,走起路來踢踏作響,拿一支帶刺刀的槍。 」 思秋絮絮叨叨的說著。

     「揀重要的先說。 」 夢茵有點兒急不可待。

     「說是讓咱們交150斤糧食,明天是最後一天。 如不交,或者沒有交夠,後天鬼子就會來抄家。 」 思秋皺著眉頭憤然道。

     「娘,咱辛辛苦苦種的糧食給了他們,我心疼。 」 思春愁眉深鎖。

      夢茵沉思片刻,輕輕籲了一口氣,「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給他們吧,明日上午送去。 萬一鬼子來抄家,那禍就更大了。 況且現在是尤禿子當道,咱還是要萬分小心為上。 」

      第二天上午,夢茵和思春剛把要交的糧食放到獨輪車上,聽到有人在敲外面的院門。 思春三步並作兩步把院門打開,見是保志,喜出望外,「哎呀,好幾天沒見到你,我......」 思春說到這裡停下,臉上泛起玫瑰紅。 保志望著思春,秋波閃閃,忙悄聲道:「聽說師母病了,今日剛得空,我過來看看。 」

     「你們在嘀咕什麼? 還不快進來! 」夢茵招呼道。

     「師母,您現在可好些? 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保志進到院子,站在夢茵面前輕聲問。

     「我已好了,現在正要準備去把糧食交給尤禿子。 尤禿子給你家派了多少糧食? 」夢茵問。

     「小麥300斤。 」保志苦笑道。

     「啊! 怎麼那麼多? 」思春杏眼含怒,驚道。

     「尤禿子說如果我去給日本人當一個月民夫,可減免一百斤。 」一絲愁容在保志臉上一閃而過。

     「別! 你可別去。 寧可交糧,也別為他們做事。 」思春驟然色變,急道。

     「春兒說的對。 無論什麼情況,你可千萬別去,去了,肯定是有去無回。 我家還有餘糧,你們缺多少,過來取就是。 千萬別給鬼子做事。 」夢茵鄭重囑咐道。

     「300斤我們也交得起,只是這太不公平了。 他們占了咱們的地方,還讓咱供養他們。 還有,咱們把糧食給了日本人,算不算漢奸? 」 保志和思春同時把目光投向夢茵。

     「按照范仁的標準,把糧食交給日本人是資敵行為,當屬漢奸。 可咱們現在是亡國奴,我們是在刺刀下被迫交的,交糧是為了保命。 再說,法不治眾,范仁總不能把咱村所有人都打成漢奸吧。 」夢茵軟軟答道。

     「師母,我心中氣憤不過。 」

     「先忍一忍。 糧食錢財是身外之物,沒有了可再掙,保命是當前最要緊的事。 」夢茵勸說道。

      保志聽了,勉強一笑,「交就交吧,我順路幫你們把糧食推去交了。 」 說罷,推起獨輪車和思春一起朝街上走去。

     「我也去。 」思秋「噌」的一聲從屋子裡蹦出來,一溜煙兒追了出去。

      夢茵轉身回到屋裡,剛收拾好碗筷,便聽有人喊:「茵嫂在家嗎? 」

     「是尤禿子! 」那種尖細而帶有顫抖的聲音是尤禿子所獨有的。 夢茵忙走出屋子並把門關上,快步來到院子中央,回答一聲,「在,門開著呢。 」 靜等尤禿子進來。

      尤禿子邁著他的八字腳步伐晃悠到夢茵面前,似笑非笑,「美人終歸是美人,嫂子在病中還如此楚楚動人。 」

      夢茵橫眉立目,冷冷道,「尤禿子,說正經的,你來為何事? 」

     「對,對,咱說正經的。 按你家的地,你家的人口,你應該交小麥300斤。 我呢,現在大小也是個保長,我讓你家少交一半,而且品種不限。 你說該不該謝我呢? 」 尤禿子一臉詭笑。

      夢茵冷哼一聲,臉上現出一抹厭惡的神情,肅然道:「我是中國人,沒有義務給日本人交糧,別說150斤,一粒都不應該交。 你為虎作悵,做侵略者的幫兇,你怎還好意思說要謝你!? 」

      尤禿子收起堆起的笑容,眨了眨他那雙小眼睛,低頭囁嚅道:「話也不能這麼說,眼下這裡是日本皇軍的天下,也就是說這天已經翻過來了。 過去我活在最低層,沒人把我當人看,今日有皇軍撐腰,我才過上這人上人的生活。 我不是吹牛,我現在讓誰死,他就不能活。 這次征糧,誰家交多少由我說了算。 我這次讓你少交,只是一點兒小意思,我將來還會給你更多好處。 我不期望你有什麼報答,只要你給我那麼一點點兒情感上的東西,我當為你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

      說到這裡,尤禿子抬眼看了夢茵一眼,嚇了一跳,只見夢茵臉色冷峻異常,那雙平時滿含秋水的眼睛閃現出兩束帶有怒氣的光,似一雙冰冷銳利的劍,直直向自己刺來,又聽到夢茵那帶有鄙夷且低沉的聲音:「做漢奸不會有好下場,出去! 」想起當年也是在這小院兒,自己被楚飛那頓收拾,不由膽寒。 這夢茵武功也厲害異常,心中不由害怕起來,忙說:「我走,我走。 」說著灰溜溜的走了出去。

      尤禿子心裡沮喪,想想夢茵剛才的話,氣不打一出來,心想,你姬夢茵真不知好歹,都這時候了,還不把我放在眼裡。 別忘了,我這保長可是代表了大日本皇軍。 方才碰見思春和保志去交糧,我讓你交糧不成,再讓日本皇軍去炒你的家,我治不了你,我就讓皇軍治你。 我要讓你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打定主意,尤禿子便抄近路一路小跑來到收糧地點,村中央的一個十字路口,那是滕范仁以前經常聚眾開會的地方。 此刻,許五聲正帶著十余個嘍羅在招呼著收各家各戶交來的糧食,當面過秤記錄,許五聲同時發給良民證。

      幾十個日本兵背著槍站在一旁東張西望,暮然,好似一聲令下,所有日本兵的眼睛齊刷刷向同一方向望去,目不轉睛,嘈雜聲瞬間安靜了下來。

      許五聲順著日本兵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個小夥子推著獨輪車正緩緩走過來,旁邊跟著一個少女,二人邊走邊說笑,仿佛一對熱戀的情侶。 再細看那少女,一身天藍色合身套裝,衣領外翻呈燕翅形,袖口鑲有醒目的寸寬紅邊,隨著走路晃動,那一雙紅色的圈圈上下擺動,十分顯眼。 再看那少女長相,更是眉清目秀,楚楚動人,就如仙女下凡。 心想,壞了,誰家姑娘如此漂亮,今日恐怕要受日本人欺負了。

      尤禿子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高聲問:「思春來過了沒有? 」 無人回答,見大家都在向西邊呆呆地望著,忙看過去,正是保志和思春,心中立刻高興起來,心想,今天日本人會幫我出氣。

      果然,待思春走到近前,一個跨洋刀的絡腮胡日軍瞞跚著走到思春面前,掏出一把糖,裂開那缺了一顆門牙的嘴,「花姑娘,咪希咪希。 」

      保志上前一步,將思春擋在身後,怒目而視。

      絡腮胡一把揪住保志衣領,正要發力想把保志推開,保志身子稍稍向後移寸半,左手拇指迅猛插入對方手心,發力外翻,只見絡腮胡一下跪倒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在一旁幾個日軍端起刺刀,氣勢洶洶朝保志撲過來。

      許五聲忙奔過來大聲喊道:「太君,愛護村,愛護村的幹活。 」 又向保志喊道:「還不快把赤西小隊長放開! 」

     保志手往前一推,絡腮胡仰面倒在地上,他翻身站起來,抽出他的指揮刀,好似兇神惡煞。

      許五聲看勢不妙,將保志往後推了一把,自己站在日軍小隊長面前,「赤西隊長,他的良民大大的。 」又指著小推車上的糧食,「他的交糧的幹活。 你們摔跤得幹活。」許五聲比劃著,意思是摔跤決勝負,三局兩勝。 許五聲知道,這個日軍小隊長酷愛摔跤,門牙也是在一次摔跤中磕掉的。

      絡腮胡正在猶豫,忽聽後面有聲音傳來,「好的,好的。 」 絡腮胡忙回頭,是日軍大隊長安倍蒼介,忙將洋刀插入刀鞘,立正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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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亡國奴 (下)

      安倍蒼介是日軍駐縣城的最高長官,他長一副八字眉,一雙三角眼睛深陷在眉骨後面,鼻子寬而平,鼻子底下留一小撮黑毛,尖尖的下巴向前突出,臉膛奇黑無比。 他對絡腮胡叨咕了幾句,又轉頭用生硬的中國話對保志道:「你的,摔跤的幹活。 」

      絡腮胡立馬解下洋刀,重新紮好褲帶,步步向保志逼來。 二人對視片刻,絡腮胡首先出手,他想抱住保志,一隻手卻被保志捉住,絡腮胡害怕保志還用方才的招數,趕忙握緊拳頭,保志雙手迅速握住絡腮胡的拳頭,猛力外轉,同時下面橫掃一腿,這絡腮胡橫著重重摔在地上。保志出手乾脆利索,站在原地紋絲未動,看得眾日本兵目瞪口呆。絡腮胡爬起來,面紅耳赤,本來就是一個好勇鬥狠的主,且在日本摔跤頗有名氣,哪能在眾人面前輸給他心目中的支那人。 猛然,他用盡全力,整個人向保志撲過來,如被撞上,不死即殘。 保志迅速跨出一步,就勢一個掃堂腿,只聽「咚」的一聲,絡腮胡來了個嘴啃泥,因他是前胸先著地,趴在那裡好久才緩過氣來。大家都不知道下面要發生什麼,氣氛霎時緊張起來。 這時,卻聽安倍蒼介帶頭鼓起掌來。 絡腮胡見狀,不再與保志糾纏,垂頭喪氣地回到隊伍裡。

      尤禿子剛才心裡一直在為絡腮胡加油,見絡腮胡大敗,煞是惋惜,滿臉焦慮神色,見安倍蒼介鼓掌,臉上又露出喜色,小心趨前,怯怯道:「太君,此人會武術,已練了十多年,即使贏了,當不算數。 」

      待翻譯官將此話說與安倍蒼介,只見他眯起雙眼,片刻,對著翻譯官叨咕了幾句。 翻譯官沖尤禿子朗聲道:「太君說了,此人功夫不錯,理應為我大日本皇軍所用,讓他先加入麻子六的隊伍,與麻子六的隊伍一起先接受我大日本皇軍的訓練。 」

      尤禿子一聽,又悄聲說道:「我們村象他這樣的人還有好幾十人呢,都是血氣方剛的壯勞力。 」

      翻譯官將此話翻譯完畢,安倍蒼介神色一震,讓翻譯官告訴尤禿子,「很好,非常好,你把村中所有會武術的人記下來,把名單交給皇軍。 你是皇軍大大的朋友,優秀保長。 」

      尤禿子聽了,心裡高興,「為皇軍效勞,理所當然。 」

      許五聲知道安倍蒼介是為征糧而來,忙立正報告:「報告太君,城西村120戶人家,截至今日傍晚將全部交足交齊,無一欠交。 」
      
      安倍蒼介看著一溜裝滿糧食的大車,露出一絲笑容,一迭聲說:「良民大大滴。 愛護村的模範。 」然後又對眾日本兵說了一頓,大意是土房子村抗糧,要去那裡懲處刁民。

      待日軍離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尤禿子受到表揚,心花怒放,報復夢茵的想法忘了個一乾二淨。

      許五聲一行人見保志剛才教訓了絡腮胡,紛紛以一種欣賞的目光望向保志。

      保志回頭尋找思春卻不見蹤影,正焦急左右張望,許五聲上前一步,「和你一起來的姑娘跟我堂姐走了,對了,我堂姐是許錦彩,我叫許五聲。 」

      保志見他說的懇切,又說出了許錦彩的名字,便放下心來,指了指獨輪車上的糧食,「這是思春家交的糧食。 」

      許五聲遲疑了一下,答非所問,道:「你是師保志吧。 我曾看過一場武術比賽,那次你得了第一名。 今日你也幫我們出了一口氣,那個赤西小隊長這幾天沒少欺負我的弟兄們。 」許五聲說著,伸出大拇指。

      保志從心裡看不起為日本人做事的人,不願多說,擺了擺手,算是打了招呼,又喚過思秋,對許五聲說:「這是霍思秋,姬夢茵的兒子,他把糧食給你,你把良民證給他。 行不? 」

     「行,行。 」許五聲忙答應道。

      再說思春,開始她正想上前與保志一起面對鬼子,卻被許錦彩一把拉住,許錦彩跨步上前將思春擋在身後。 思春隱在後面,招呼思秋過來,將思秋隨身帶的一把小刀拿過來,以備在萬不得已情況下出手。 她投飛鏢百發百中,沒想到保志如此輕鬆便擊敗了絡腮胡。

      危險剛剛過去,不由分說,許錦彩拉著思春一路回到家裡。 思春漲紅著臉,滿腹心事的直奔裡屋。 許錦彩把方才的事對夢茵簡要述說了一遍。

      夢茵聽了,心頭大震,驚道:「是我大意,看來這比想像的還糟,只交糧納稅恐怕躲不過這場劫難。 」

     「你說對了,我堂弟許五聲前天晚上來我家已說了,愛護村的人不只要供養日本人,還要做苦力,從軍,」許錦彩說到這裡,又壓低嗓門悄聲說:「聽說日本人還要花姑娘。 」

     「怎麼? 你還有一個堂弟在追隨麻子六。 」 夢茵有點兒詫異。

     「是這麼回事,我這個堂弟,是當年被許大叉拉去入夥的,人很精幹,又讀過幾年書,深受麻子六待見,又當個小頭頭,後來存子勸把許大叉擠走了,許五聲卻留在了麻子六的土匪隊伍裡,現在又隨麻子六投降了日本人。 存子勸知道他和許大叉的關係,二人表面上嘻嘻哈哈,背地裡互相提防。 但我擔心,總有一天許五聲會被存子勸給算計了。 」許錦彩面露憂色。

      夢茵若有所思,雙目緊緊盯著許錦彩的眼睛,問:「你覺得許五聲人怎麼樣? 」

     「許五聲還算是一個有良心的人,這次是他爭取來咱村收糧的。 他說只要他能交差,如果有人少交他就會瞞過去。 聽他說尤禿子原先派得糧比這多得多,他以‘多征差事不好做’為由,將各家的征糧額度減少了一半。 」

      夢茵聽到這裡,微微點頭,嚴肅而又鄭重地說:「錦彩,你要常和你這位堂弟聯繫,通過他,我們可獲得日本人和麻子六的動靜。 知己知彼,我們才能從容應對。 」

      儘管許錦彩滿口答應,但夢茵還是特別加重語氣叮囑道:「這件事可關乎到全村人的性命,咱們可要從思想上重視起來。 而且還要叮囑許五聲,你與他的聯繫千萬別讓存子勸知道。 」

      許錦彩點頭會意,又微笑著說道:「我也要囑咐你幾句。 與我們不同,你看起來還這樣年輕,出門最好打扮成叫花子,思春也是。 」

      夢茵聽了溫然一笑,揮手示意,「你也要當心! 」

      夢茵送走許錦彩,進屋見思春坐在炕上,還在苦思著什麼。 夢茵知道思春所受衝擊肯定不小,畢竟這是第一次見到真刀真槍生死一念間的場合。 夢茵坐在思春身邊,兩手將思春的雙手握住,關切地注視著思春那沉思的臉龐,溫聲問:「春兒,你在想什麼? 」

     「娘,我在想,如果當時日本人被擊敗後,又掏出槍向保志開槍咋辦? 」

      夢茵聽了,一字一頓道:「春兒,在事情發生前要做最壞的打算;在事情發生後要按最好的方向去想;沒有發生的事就沒必要去想了,不然,你永遠也想不完,徒增痛苦。 」

     「不然,現在想好了,有了思想準備,就有利於應付今後發生的更壞的情況。 」思春不太贊同夢茵的說法。

     「我們現在要想的應該是不要讓今日這樣的事情再發生,這才是關鍵所在。 如果事情發生了,情勢發展,就不由咱們自己所掌控了。 你說是不是? 」 夢茵見思春沒有答話的意思,又寬和地接著說:「你錦彩嬸子剛才建議咱們出門扮成叫花子,我看這方法行。 」

      思春聽了,將手從夢茵手中猛地抽出來,驚道:「這還是人活的世界嗎?! 」

     「你記住,咱現在是亡國奴。 」夢茵沉沉地接著說:「當年五胡亂華時期,胡人軍隊從來不帶軍糧,數十萬軍隊攻入漢人聚居地,他們的軍糧就是當地的居民,他們稱之為兩腳羊。 」夢茵見思春那雙杏眼露出驚愕的目光,便謙然輕笑道:「把你嚇著了吧。 也好,這會促使我們警醒起來,記住往後日本人進村,你絕不能露面。 也告訴采會她們。 」

      這時,思秋和保志走進屋子。 夢茵又讓保志細細敘說了一遍上午發生的事。 聽罷,夢茵沉吟片刻,斷然道:「尤禿子肯定會把咱們武術班的人交給日本人,你通知咱武術班的所有人,不論想什麼方法,是逃還是藏,千萬別被日本人或麻子六抓到。 」

     「我想好了,日本人來肯定有動靜,不論誰先發現弄出點兒響聲,大家先向西過河溝到徐家莊,有必要就上後山,鬼子走了再回來。 咱這裡到處都是溝溝塹塹,是跑還是藏,鬼子捉不住。 」保志平靜地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 」思春插話。

     「難得你們想到一起了,你們還要和其他師兄弟們商量一下,定出一個詳細的方案,可要確保萬無一失。 再有,打聽一下范仁有什麼消息。 聽范仁說八路軍已開進太行山區。 范仁有縣大隊,下設鋤奸隊。 像尤禿子就是地地道道的漢奸。 」夢茵道。

      尤禿子看著裝滿糧食的大車漸漸遠去,心中泛起一種久違的滿足感。 回想剛才安倍蒼介大隊長的表揚,心中喜洋洋。 他要走遍全村大街小巷,讓人們知道我尤禿子當今是全村之主。 他轉了一大圈下來,卻沒有見到一個人,沒有說出一句話,他發現人們都在躲著他。

      天黑了下來,尤禿子拖著疲憊的身子晃悠著回到自己那間小破屋,剛進門就先吃了一驚,猛然看見存子勸叼著煙捲兒正憤憤地瞅著自己,忙招呼道:「喲,老弟啥時來了? 也不吱一聲。 」

      存子勸沒有理會,板著臉,眼睛死死盯著尤禿子,狠狠抽了一口煙,怒問:「你竟敢打我女人的主意! 」

     「你此話從何說起? 」 尤禿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存子勸「哦」了一聲回過神來,似乎剛從夢境中醒來,勉強笑道:「走,咱去福星樓,那可是咱的福地。 」

      二人來到福星樓坐定,還是那張桌子,還是那張菜單,只是招待他們的人換了。 尤禿子四處張望,但聽存子勸道:「別再找啦,這裡的人全換了,雖然菜單還一樣,飯菜的味道肯定不同。 」

     「當年那個店小二招待得不錯,是個跑腿的料。 你看現在這個店小二,哪象伺候人的,差太遠了。 」尤禿子搖了搖頭。

      存子勸拿出幾張紙,尤禿子認得,這不是有關城西村交糧的記錄嗎? 正在納悶間,聽見存子勸問,「各家交糧的額度是你定的吧? 姬夢茵家交的糧食為何比別家少一半? 」

      尤禿子明白了,原來存子勸還把姬夢茵看做是他的女人,想起方才存子勸那句「你竟敢打我女人的主意」,心中著實吃驚不小。 他紅著臉想著,想著,突然看著存子勸,哈哈大笑起來,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存子勸的鼻子,邊笑邊斷斷續續的說:「你還,還想著,想著她呀! 她可差,差點兒沒把你弄死。 」尤禿子笑得停不下來,一會兒眼淚都笑出來了。

      存子勸紅了臉,一絲沮喪而憤恨的表情在臉上一閃而過,他壓低聲音,「打住! 說正經的。 」

      尤禿子止住笑,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憤憤地說:「不瞞你說,我今天馬屁沒拍正,拍到了馬腿上,我也死心了。 將來,我會逮住機會,叫她吃不了兜著走! 」

      飯菜上來了,存子勸夾起一塊驢肉放進嘴裡,「聽說日本皇軍讓你交出全村會武功的人。 」

     「正是,這是安倍蒼介大隊長今日剛剛吩咐的。 」

      存子勸拿出一張紙遞給尤禿子,「這是皇軍要的名單。 我替你寫好了,你把它交給皇軍。 」

     「我也不識字,你寫誰都行。 」

     「不瞞你說,這名單上所有會武功的都在。 另外,還有兩個不會武功的馬存續和馬存明兩兄弟。 」

     「這...... 」尤禿子愕然。

     「這兩小子不是好東西,讓他們進來,我才有機會好好收拾他們。 」

     「明白了。 」尤禿子點頭會意。

      存子勸不再說話,埋頭只顧吃飯。 酒足飯飽,一邊喝茶一邊看尤禿子狼吞虎嚥,「你的吃相也真難看。 人說從一個人吃飯的舉止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德性。 」

     「這飯好吃,我是見了肉就饞的沒了命,見了豆腐眼睛就冒金星,見了燒餅這口水就冒個不停。 」 尤禿子並未理解存子勸說的話,邊吃邊答道。

      存子勸點著一支煙開始吸了起來,待尤禿子吃完,神秘兮兮道:「皇軍不久還要征糧。 你可要記住了,下次對師保志家可不要手軟,他們打多少糧食,你就征多少糧食,他們交不出來,就讓他們拿人換。 另外,日本皇軍還需要民夫,你心裡可要有個譜,那些看著不順眼的首當其衝。 還有,日本皇軍如果徵召慰安婦,也就是花姑娘,你就先把許錦彩交出去。 」

      尤禿子抹了抹嘴,打了個嗝,「記住了,其實就一句話,就是用皇軍的手治咱們的仇人。 」

     「這是時勢使然,有權不使,過期作廢。 」存子勸將抽剩的煙頭扔在地上,踏上一隻腳,狠狠道。

     「老弟說的對,可眼下話說回來,保志等人武藝高強,他們豈肯束手就擒? 這些人又受范仁影響至深,恐怕不會為皇軍賣命,如果要的人逮不到,我這保長交不出,這可咋辦? 」

     「你以為我們拿著的是燒火棍? 皇軍要名單,你給就是,他們既不認識張三,也不認識李四,我估摸著這份名單最終會落到麻子六的手裡,我們和皇軍一起行動,他們敢反抗,就開槍,看看是他們的拳頭硬,還是我們的子彈硬。 」 存子勸站起來,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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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刀光劍影

      果不其然,尤禿子將名單交給安倍蒼介,安倍蒼介與翻譯官嘀咕一陣,就傳令麻子六將名單上的人征入軍中。麻子六已被委任為縣治安大隊大隊長。 接到這個差事,便招來存子勸等人商議。 存子勸提議,趁夜包圍城西村,按名單進村抓人。 第一小隊長許五聲反對,認為這不是對付愛護村的辦法,應該先禮後兵。 存子勸是隊付,沒有實權,除第三小隊長呂黑子死忠存子勸外,別的小頭目並不買存子勸的帳。 麻子六聽從了多數人的意見,大白天帶人來到城西村,讓尤禿子帶路按名單找尋這些人。 在城西村折騰了一整天,太陽下山只捉住了馬存續和馬存明兄弟倆。 傍晚,馬存續兄弟倆被帶回縣城。

      第二天在治安大隊院裡, 呂 黑子等人喝令馬存續兄弟露兩手,卻不想兄弟二人反復念叨,「從沒練過武術。 」

     「哎! 這名單上明明有你們的大名,你們是不是不想當兵,故意隱瞞裝蔥。 」 呂黑子惡狠狠走上前來,「來,你不想露一手,我可要動手了。 」 說著一拳打向馬存續。 馬存續一個趔趄,嘴角淌出血來。

      「啊哈,你小子是真不會還是假不會? 你是甯挨拳頭,也不露你的真容是不是? 那好,你不出手,那你就當陪練。 弟兄們,給我打! 」 呂黑子吼道。

      眾偽兵一擁而上拳打腳踢,不一會兒兄弟二人鼻青臉腫,便倒在地上。

     「站起來! 」 呂黑子喝道。

      兄弟二人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存子勸透過窗戶看的真切。 馬家二兄弟挨打,他心裡覺得痛快。呂 黑子推門進來,「他們確實不像是練過武術的人,招架之功都沒有,也不知道被攻擊時如何保護自己。 是不是這名單弄錯了。 」

      存子勸遞給 呂 黑子一支煙,自己叼上一支,為二人點著,抽了一口,不慌不忙道:「這名單上的名字絕對沒有錯。 他們肯定練過武術,你忘了,我是從那村裡出來的,還能不知道他們? 村中有一句俗話,叫做‘好鐵不打釘,好漢不當兵。 ’他們寧肯挨打也不想當兵。 你說的對,既然如此就讓他們兄弟二人做陪練吧。 」

      呂 黑子笑了,「即然如此,就成全他們,每天讓弟兄們練拳腳,看他們能熬幾天! 」

      一連幾天,麻子六再也沒有抓到人。 一個漆黑的夜晚,麻子六傾巢出動,在兩個日軍小隊的配合下將城西村團團圍住,然後在尤禿子的帶領下逐戶抓人,結果也是一無所獲。 麻子六悻悻回到縣城,悶悶不樂。存子勸陷入深度思索,突然似有所悟,「大哥,我看咱們內部肯定有鬼。 」

      麻子六一驚,「你說有內鬼,是誰? 」

     「是誰現在還不好說。 今日咱四面包圍,午夜悄悄進村,他們如不是提前知道消息,為何消失得無影無蹤? 」

     「說的極是,你懷疑是誰走漏了消息? 」

      存子勸想了想,「沒有,我現在還沒有懷疑物件。 」

      麻子六哼了一聲,快步沖向自己房間,他要好好睡一覺。

      存子勸已將許五聲納入自己的視線,只是現在沒有把握將他置於死地,他不想貿然出手。

      城西村有武功高手以及赤西小隊長被擊敗的消息已在日軍中傳開。 有一個叫島野三郎的日軍曹長聽了後心裡卻興奮起來,他闖入安倍蒼介的屋子,狂妄地喊叫了一番,大意是:我是島野三郎,大日本格鬥比賽冠軍。 聽說城西村有武士,我要把他們一個個打趴下,為赤西小隊長報仇,挽回大日本皇軍的尊嚴。

      安倍蒼介哈哈大笑,表示早知島野三郎的大名,是軍中的驕傲。 麻子六現在只弄來兩個人,其餘皆找不到。 安倍蒼介要島野三郎稍安勿躁,將來總會有露身手的時候。

      島野三郎哪能等到將來,立馬來到麻子六的治安大隊,看到馬氏兄弟被打得頭破血流而不敢還手,失望至極。 他走到趴在地上的馬氏兄弟面前,仔細打量了一番,搖了搖頭,拇指沖下又戳了幾下,一副不屑的神情。

      呂黑子上前獻上一支煙,彎腰獻媚道:「太君有何吩咐,小的當盡力效勞。 」

     「香煙的不要,武士的幹活。 」

     「太君,我們去請了幾次,連面兒都沒見到,就逮了這兩個廢物,可他們打死不還手。 」呂黑子連說帶比劃。

     「他們的不是,你與我去城西村。 我要跟他們比武。 」

      西至城西村,東至東城村,北至土房子村,南至邱南莊,是日本人隨意活動的區域。 呂黑子帶著島野三郎來到城西村,和尤禿子一起,在村中兜了一圈,只見到老人婦孺,沒見到一個青壯年,更沒有見到島野三郎心目中的武士。雖然島野三郎比武心切,找不見人也只能作罷,悻悻回到縣城。 他感覺到渾身力氣沒處使,便來到日本人經常練習的操場,脫掉上衣顯露出那強健的肌肉,拳頭一握,胳膊粗如鐵桶,他左沖右突,揮拳如風,一腳踩在地上,整個大地便微微一顫,大喊一聲,如同獅吼。 日本人和偽軍紛紛前來觀看,眾人紛紛稱讚,這拳腳功夫可真了得! 島野三郎見有人捧場,折騰得更歡了,他又拿起自己的軍刀狂舞了一通,只見那軍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飛,寒光閃閃,令人眼花繚亂。

      安倍蒼介看得興致大起,一個想法一閃而出,何不組織一場武術比賽,我大日本皇軍的格鬥冠軍定能戰勝支那武士,既挽回赤西失敗的尊嚴,也能揚我大日本的軍威,更有利於我大日本統治支那人。 他忙傳令叫來麻子六,問城西村武術班的頭是誰? 誰的功夫最厲害? 誰的威望最高?

      麻子六忙答:「自然是姬夢茵。 」

      安倍蒼介稍加思索,讓翻譯官轉告,讓姬夢茵後天前來比武,無論能否戰勝島野三郎,定有重獎。

      麻子六戰戰兢兢道:「我們去了好幾次,面兒都沒見到,懇求寬限幾天。 」 此時麻子六已大汗淋漓。

      安倍蒼介聽罷沉下臉,眉骨後面的眼睛裡散發出幽幽的寒光,思索片刻,他想起了保長尤禿子,他強壓怒氣,吩咐麻子六配合尤禿子去操辦。

      這天,保志帶著勇超和阿成來夢茵家,他們想商議有關馬存續兄弟的事。 他們剛走到大門口,迎面碰見夢茵送馬存續父母出來,只聽馬存續母親邊走邊念叨:「這可咋辦呢? 這可咋辦呢? 」保志等人看到馬母那哭腫的眼睛,心中著實不忍,紛紛轉過臉去。

      夢茵送走馬家父母,將保志等人引進屋裡,她雙眉緊鎖,表情肅穆,沉聲道:「方才你們也看到了,馬家父母來也是想討個如何能救回馬存續兄弟的辦法,可是我現在感覺無從下手,無計可施。 我剛才也只是把他們安慰了一番。 」

     「師母,我們來也是為馬存續兄弟的事。 雖然他們兄弟倆不是咱武術班的,可他們被抓也是以會武功的名義。 可我就奇怪了,這尤禿子為啥要加上馬家倆兄弟? 」勇超不解,皺眉問。

     「什麼尤禿子! 尤禿子大字不識一個,肯定是存子勸寫的,然後讓尤禿子交給日本人的。 」保志話語十分肯定。

     「日本人不認識人,就讓麻子六抓人。 」阿成緊接著道。

     「你們可知道馬家兩兄弟是否曾得罪過存子勸? 」夢茵問。

      大家沉默下來,互相看看,半晌,保志自言自語輕聲道:「沒聽說過他們得罪過存子勸啊。 」

     「哦,莫不是因為‘野小子’這個稱呼? 」勇超遲疑了一下,又接著說:「馬家兄弟見了存子勸從不呼其名而叫他‘野小子’。 但也沒覺得存子勸聽後有什麼過激反應,他聽後要麼皺一下眉,要麼不吱聲。 」

      阿成似乎也想起了什麼,忙道:「馬家兄弟愛開玩笑,有一次我見馬存續拿了存子勸的鐮刀,存子勸跑過來要,馬存續就扔給另一邊的馬存明,存子勸跑到馬存明那邊,馬存明就拋給馬存續。 存子勸跑了幾個來回,似乎生氣了,嘟囔了一句,‘你們欺負外地人。 ’ 馬家兄弟嘻嘻哈哈了一會子,後來也把鐮刀還給存子勸了。 如果僅以這麼件小事就將馬家兄弟置於死地,可見那存子勸會是多麼毒辣之人。 」

      大家議論到這裡,紛紛把目光投向夢茵,阿成輕聲道:「師母,可要小心啊! 」

      夢茵勉強一笑,「看來世上最倒楣的事便是碰到陰險狡詐的小人了。 」

      正在這時,尤禿子從敞開的院門外走了進來,「哎喲,平時難得見到你們這些天兵天將,不想今日全在這裡。 」

      眾人怒目而視,沒有人搭理他。 尤禿子也知趣,冷笑一聲,「你們不要恨我,我為日本人做事也是為了咱村好。 你們瞧見盤龍寨了吧,皇軍到了那裡,還不是燒光,殺光,搶光。 他們村可有幾人能睡個安穩覺,聽說已被殺了好幾十人...... 」

     「你這是認賊作父! 「勇超輕蔑一笑,打斷了尤禿子的話。

     「你...... 」尤禿子漲紅了臉。

     「尤禿子,你來有什麼事? 直說! 」 夢茵問。

      尤禿子緩了緩,靜下心來,似笑非笑道:「皇軍知您大名,想邀你去比武。 你們知道,前幾天那個叫島野三郎的日軍曹長來咱村找你們比武,沒找到。 現在是安倍蒼介大隊長親自發話,組織一場武術比賽,不論勝負都有重獎。 」

     「這是存子勸出的主意吧。 」保志冷笑一聲。

     「誰出的主意我不知道。 聽說是安倍蒼介大隊長點名讓我負責聯繫茵嫂。 大隊長即如此信任我,我豈能有不盡心之理。 」 尤禿子搖晃著腦袋,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氣。

     「怎麼個比法? 」 夢茵問。

     「這應該由你和日本皇軍商議。 我現在只是做你們之間的聯絡人,要不我陪你走一遭。 」尤禿子陪笑道。

     「師母不要去! 」保志,勇超和阿成齊聲道。

      尤禿子看了眾人一眼,低眉一笑,「皇軍大隊長說了,會保證茵嫂的安全。 你們可要聽好了,是比賽,不是決鬥。 」

     「那也別去,要去的話讓我去。 尤禿子,你轉告那個大隊長,我保志定將那個什麼島野三郎打得找不到北,三個會合他不趴下算我輸。 」 保志揮拳鎮聲道。

     「皇軍大隊長說了,非茵嫂去比不可。 你要去麼,不妨排在下一場。 」尤禿子說完,將目光轉向夢茵。

      夢茵沉思片刻,肅容道:「我可以參加,但有兩個條件,第一,把馬存續和馬存明兄弟倆放了;第二,取消我武術班的從軍令。 這是我參加比武的最起碼的兩個條件。 」

      尤禿子聽罷,撓了一下他的禿頭,皺眉道:「這個我可做不了主。 我看你不如見面時直接與皇軍交涉。 」

     「不行, 他們不答應這兩條,一切免談。 」 夢茵話語異常堅定。

      尤禿子見狀,忙道:「只要你能參加,一切好商量。 我這就去看看日本皇軍怎麼說。 」說完,一溜煙兒走了。

      這天,夢茵著一身黑衣黑褲,烏黑的頭髮紮緊挽在腦後,相襯著面容顯得更加白皙肅穆。 她正走在通向縣城的路上,與她一起的還有尤禿子,馬家父母以及師老洪。 本來保志和勇超要一同去,夢茵擔心中了日本人的圈套,說什麼也不讓他們跟著。 師老洪說反正自己已老了,不怕被日本人扣下,夢茵想有什麼事也得有個報信兒的,就答應了師老洪。 其實夢茵今日的目的主要是接回馬存續和馬存明。

      尤禿子領著一行人通過層層崗哨來到日軍大隊部,這原本是一所學校,教室裡已住滿了日本兵,旁邊那塊操場也停滿了汽車,摩托車和一堆大大小小的木箱子。 一行人來到中間一間掛著日本旗的教室門前,幾個日本兵喝令大家站住,一個日本兵帶尤禿子走了進去。 夢茵四面環視一遍,發現周圍或明或暗不少日本兵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仿佛等了好久,安倍蒼介帶著翻譯官和尤禿子先後走了出來。 安倍蒼介挎著東洋刀,趾高氣揚,視這一行人如無物。 暮然,安倍蒼介睜大了眼睛,空氣仿佛凝固了,他像根木頭一樣直直戳在那裡,在他心目中,支那女人都是醜陋不中看的劣等人,怎麼自己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竟活在支那而不在日本!

      待翻譯官悄聲喚,「隊長閣下。 」 安倍蒼介才回過神來。

      尤禿子忙上前指著夢茵道:「這位就是姬夢茵,是武術班的頭,而且武藝高強。 」

      安倍蒼介摘下手套,咧嘴笑著要與夢茵握手。

      夢茵不動聲色後退了一步,「看來你就是安倍蒼介吧。 尤禿子說你同意我的兩個條件,放了馬家兩兄弟和取消我們武術班所有人員的從軍令。 」 夢茵指了指馬家父母,「這是馬存續和馬存明兩兄弟的父母,他們是來接他們的兒子的。 我希望你不要食言。 」

      安倍蒼介縮回伸出的手,神色冷凝下來,重新戴上他的手套。 待聽完翻譯官譯自夢茵的話,讓翻譯官告訴夢茵,兩個條件都答應,現在就派人送二位老人去接兒子。

      兩個日本兵聽令前來送馬家父母去接兒子,馬母要跪謝安倍蒼介,卻被夢茵一把拉住。

      安倍蒼介看在眼裡,沖著夢茵道:「看來你不喜歡皇軍。 」

     「全世界沒人會喜歡侵略者。 」夢茵幽幽道。

      安倍蒼介尷尬一笑,讓翻譯官告訴夢茵,「我們來這裡是來説明你們的。 你看,我們本來長得就一樣,都是黑頭髮,黑眼睛,黃皮膚,如果我們說同一種語言,我們還有什麼區別呢? 我們如果成為一個國家豈不更好。 」

     夢茵緩緩道:「雖然你們日本人和我們外貌相似,但內在本質卻完全不同,可以說是截然相反,比如你們日本人欺軟怕硬,拜高踩低;而我們中國人則扶弱濟貧,堅持正義。 」

      聽完譯自夢茵的話,安倍蒼介神色轉趨冰冷,他狠咽了一口唾沫,通過翻譯官又告訴夢茵,「我們大日本皇軍來這裡是要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王道樂土。 」

      夢茵輕蔑地冷哼一聲,「大東亞共榮圈? 這不過是你們想稱霸東亞的一塊遮羞布。 以前你們也不是沒有做過。 我感到奇怪的是,但凡你們日本的統治者能夠懂一點兒歷史,哪怕是一點點兒,就不應該有九一八事變和七七事變。 你們日本的統治者不懂,難道你們日本國的國民也都不懂? 這一次你們憑著暫時的優勢滅了朝鮮,佔領了大片中國的領土,但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你們會嘗到失敗的苦果,最終,和以前一樣,如果你們活著的話,你們還得回到你們在東面的海島上。 」

      安倍蒼介木著臉,眼睛冒出陣陣寒光,轉瞬間,寒冷的目光又變得溫和起來,他強笑了一聲,讓翻譯官問夢茵能否一起合作,參加自治政府。

     「不會! 這個話題免談。 」 夢茵回答得斬釘截鐵。

      安倍蒼介的目光變得寒冷兇狠起來,此時,他暗暗下定決心,要殺掉面前的這個女人。 而且要公開,名正言順地殺死她。 他眼珠轉了兩圈,即刻喚來島野三郎,指著夢茵道:「她,就是和你比武的對手。 」

      島野三郎心頭巨震,大驚道:「隊長,她是女人。 」

      安倍蒼介斜瞟了島野三郎一眼,壓低聲音道:「和她比,你應該感到榮幸。 」

      很快,雙方就比賽地點和時間達成了一致。 按師老洪的提議,比賽地點在城西村比武場,那裡有現成的擂臺,有寬大的場地,是以前城西村每年比武的地方。 比武時間定在後天中午。 而裁判人選雙方爭執不下,最後按安倍蒼介的說法不設裁判,觀眾就是裁判。 師老洪又提到刀劍無情,雙方賽前要簽生死狀,這正中安倍蒼介下懷,他滿口答應。夢茵和師老洪離去。 安倍蒼介望著夢茵的背影,對島野三郎命令道:「後天比武,殺死這個女人! 」

      翻譯官一怔,脫口問:「為何? 」

      安倍蒼介板著臉,狠道:「我豈能容忍最漂亮的女人是支那人! 更重要的是她聰慧,又會武功,卻不能為我所用,非友即敵! 如留著她,我恐怕將來她會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 」他拍了一下島野三郎的肩頭,「島野君,你為天皇立功的時候到了。 為了天皇,為了我們大日本,你到時一定要殺了她,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

     「嗨! 決不負重托,後天我會叫她一刀斃命。 」 島野三郎立正,吼道。

     「是辣手摧花。 」翻譯官拉長聲音漫聲道。

      比武這一天,天氣晴朗,陽光從天空中灑下來,溫 馨 地照射著下面的每一個角落。 擂臺周圍已聚滿了人,大多是老人和婦孺,年輕的躲在不顯眼的地方遠遠地看著,生怕被日軍或麻子六抓了壯丁。 前面一側擺好了幾張桌子,師老洪特地請了附近的名門望族的人來觀戰,這些人都來自日軍的愛護村。 師老洪想,人多力量大,日本人胡來,也得先掂量掂量他這「愛護村」的招牌還要不要。 夢茵這是第一次與日本人真刀上陣,她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她堅決不讓思春和思秋前去觀戰,而是安排姐弟二人與老洪嬸兒一起在家裡待著。 比賽前一刻,日軍列隊進場,眾多村民紛紛讓路退向兩側。 擂臺前除了那幾張桌子外,有利的位置都被日軍佔據。 麻子六帶隊來了,他們列隊站在日軍後面。 麻子六按照安倍蒼介的吩咐,派人封鎖了擂臺周圍。尤禿子扛來一條板凳,敬請安倍蒼介坐下,安倍蒼介坐定,便催促比武開始。

      夢茵和島野三郎在師老洪主持下簽了生死狀。 島野三郎脫去上衣,將白色內衣掖進他那黃色的軍褲裡,腰間紮一條寬寬的皮帶,手提一把日本武士刀。 他一躍便跳上擂臺,在臺上走了兩圈,又跺了幾腳,大吼一聲,附近樹上的鳥群鳴叫著一哄而散。 他又左右開弓做了幾個刺殺動作,那刀忽忽生風,台下也能聽得真真切切。夢茵還是那身黑衣黑褲,只是腰間多了一條用布條擰成的紅色腰帶,更凸顯出她做為女人的身形。 她手持一把單刀,也一躍上了擂臺,並抱拳向島野三郎施禮。

      島野三郎兩眼似要冒出火來,沒有還禮,直接揮刀向夢茵劈頭砍來。 夢茵舉刀擋開島野三郎的第一刀,後退避敵。島野三郎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刀刀直刺夢茵要害。夢茵連讓三刀,破敵之策已了然于胸,待島野三郎又一刀劈來時,她斜舉單刀用單刀的護手擋住來刀並向右撥開,順手將單刀架在島野三郎的脖子上,毫無疑問,這意味著島野三郎輸了。 不想他竟頭向右側一偏,抬左手臂擋開夢茵的單刀,同時右手回刀猛刺夢茵左胸。夢茵沒想到自己的刀已架在對方脖子上,對方竟不認輸。 猶豫間,見武士刀刺過來,已躲閃不及,被迫趕緊側轉上身,後仰躲避,好險! 武士刀擦身而過。 她趕緊挪動腳步,調整情緒,剛才真使她吃驚不小,她這時已明白,對方是要取自己性命。

      眾村民見狀,齊聲大喊:「日本人已輸了! 日本人耍無賴! 」

      師老洪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了,見此刻夢茵一味躲閃,忙大喊:「快出手,別客氣! 」

      夢茵在臺上聽得清楚,知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邊防守,一邊瞅准機會進攻。 只見二人伴隨著「叮」「咣」打擊聲斯殺在一起。 本來夢茵有好幾次機會將對手的頭砍下,但她不想殺死島野三郎,畢竟她還沒有殺過人,所以她也只以防守為主,尋機砍傷對手使其喪失戰鬥力為目的。島野三郎見夢茵守多攻少,自認自己佔據上風,又見夢茵步伐靈活優雅,那吃驚,緊張,不解,蔑視的表情又如此動人,不免想入非非,他想,我是一刀把她頭砍下來呢,還是先剁掉她一條腿,還是把她開膛破肚? 一不留神,夢茵一刀砍來,揮刀招架卻撲了空,只聽「噗」的一聲,肚皮被攔腰割開,腸子噴湧而出,他失去重心「咚」的一聲,仰面倒在地上。

     「嘩啦」有日本軍人推彈上膛的聲音。 安倍蒼介站起來,滿臉怒氣,他看到許多老百姓上臺把夢茵擋在後面,師老洪拿著生死狀比劃著說著什麼,兩側人群不斷高呼:「擂臺比武,生死由命! 」

      安倍蒼介握指揮刀的手垂了下來,怒吼一聲「叭嘎」,便氣衝衝帶隊離開了比賽場地。 日軍醫務兵趕快跑上臺救治島野三郎。

      麻子六也帶隊離開。 這時他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存子勸已離開了隊伍,回到駐地也沒看到存子勸,問與存子勸要好的呂黑子,呂黑子也說不知。 這種事還從來沒發生過,麻子六便令呂黑子去找。 呂黑子來到他和存子勸經常光顧的一個小酒館,果不其然,存子勸正在一個角落裡獨自飲酒。

     「你讓我好找! 」呂黑子說著在存子勸對面坐下。 他這時發現,存子勸面色潮紅,桌子上一瓶棗兒酒已是空瓶子,他似乎已醉了。

      存子勸見有人在對面坐下,知道是呂黑子,半眯著眼睛,低沉地問:「她是怎麼死的? 」見呂黑子不知如何作答,便又補充道:「你講講姬夢茵死的過程。 」

      呂黑子明白了子勸的意思,忙道:「你是說這比武呀。 哪裡,那女人果不一般,不愧是霍楚飛教出來的...... 」

      存子勸聽到這裡,似乎酒已醒了一半,他霍的一下站起來,睜大眼睛,似乎又驚又喜,「你是說姬夢茵沒死?! 」

      呂黑子被存子勸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忙道「是島野三郎被橫著開了膛。 」 心裡卻對存子勸剛才的反應吃驚不解。

     「我果然太高估了這日本人。 島野三郎死了沒有? 」存子勸已稍稍冷靜下來。

     「當時沒有。 那大刀橫著攔腰切開,那腸子還不斷了? 我看恐怕活不了。 過去傳說的‘腰斬’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 呂黑子還沒說完,就見存子勸起身向飯館外釀蹌著走去,他忙喝完存子勸剩的那半杯子酒,對酒吧招待說了一聲,「你的酒錢先賒著。 」 也快步跟了上去。

      存子勸走在街上,見到一個乞丐,他便上前搭訕了幾句,得知是一個十幾歲的孤兒,便說看他可憐,領他去軍營給他飯吃。 他領著那個乞丐徑直來到日本的軍營,乞丐見是日本軍營,心裡害怕,在門口說什麼也不進去。 存子勸一刀就將乞丐刺死,剖開肚子,取出一團腸子。 門口的崗哨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存子勸已飛快闖進了軍營,邊跑邊喊著「救人,手術需要腸子。 」 沒跑多遠,後面的哨兵趕了上來,一把拽住了他。 附近的日軍也圍了上來,都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翻譯官也聞聲趕了過來,見存子勸滿手鮮血,拿著一團腸子,問清緣由,怒從心起,罵了一聲「叭嘎」,狠狠打了存子勸幾個耳光。 這幾個耳光打得實在是狠,存子勸嘴角淌出了血,臉也腫了起來,酒勁兒也醒了。

      翻譯官喝令將存子勸捆起來。 兩個日本兵按住存子勸,正要拿繩子捆綁,安倍蒼介走了過來。

      翻譯官報告:「報告隊長,此人在門前殺人,敗壞我皇軍名聲。 」沒等翻譯官說下去,安倍蒼介目光轉向存子勸,問他為何殺人。

      存子勸道:「聽說島野三郎被開膛破肚,難免腸子受損。 聽聞腸子可以接起來,想必手術中需要,我就殺了一個乞丐,自己所為完全是為了拯救島野君。 」

      呂黑子這時忙上前附和道:「正是,是鄙人告訴他島野君在比武中受傷,現在正在手術中。 」

      安倍蒼介看了一眼地上那團腸子,示意日本兵放手。 他露出少見的笑容,散發的目光猶為溫暖。 他走過來拍了拍存子勸肩膀,「你滴方法地不妥,但忠心可嘉,皇軍要重重地賞你。 」又沖呂黑子道:「你的回去,告訴麻子六,這個人,我要了。 」

      安倍蒼介把存子勸領進那間掛著日本旗的屋子,通過翻譯官告訴存子勸,八路軍已進駐太行山並站穩了腳跟。 地方組織也都建立了起來,且有向平原地區擴張之勢。 為了應付八路和他們的地方武裝,皇軍要成立偵緝隊,任命存子勸為偵緝隊隊長。 人員由他組織挑選。

      存子勸大喜,滿口答應,「多謝太君栽培。 本人將盡心竭力,完成使命,做好皇軍的眼睛,報效天皇。 」

      夢茵回到家中,院子裡已聚滿了村民,大家即驚恐又高興,夢茵成了眾人心目中的英雄。 夢茵坐在椅子上看著大家熱鬧了好一陣子,在眾人紛紛散去後,她將武術班的弟子們留下,她有話要說。她喝了一口思秋遞過來的水,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今日你們也都看到了,名曰比武,實際是生死較量。 他們今天本來是想要我的命。 」

      思春聽了,眼睛裡已閃現出淚花。

      夢茵接著說:「倒在擂臺上的也應該是我。 」見眾人睜大眼睛不解,夢茵便將自己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我覺得這個島野三郎的刀法有一點兒熟悉,我的直覺是他不像真正的日本人,還感覺到他好象對我們中國人有一種刻骨的恨。 也正是因為他的這種恨影響了他的技戰術,才使我有了一線生機。 」

      眾弟子一臉茫然,勇超道:「我們卻沒看出來。 願聽師母詳細教誨。 」

      夢茵款款道:「因為他心懷仇恨,恨不能把我一刀剁碎,這就導致他動作幅度過大,從而給我留下了迴旋的時間。 比方說,當我把單刀架在他脖子上,我當時以為他應該認輸,起碼這一局就結束了。 他卻趁我不備,冷不防用左臂擋開我的單刀,右手回刀刺我左胸,正因他動作幅度過大,使刀尖離開我左胸有半尺之多,當他刺過來時就為我爭取到了一瞬的時間。 當時雖然我已躲閃不及,卻能側轉身回避。 如果他將刀回到剛好抵在我左胸的位置,我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的,倒下的自然就是我了。 從始至終,他的每一刀都用力過猛,其實人的身體在鋼鐵面前是非常脆弱的,根本就用不著使出那麼大的力氣。 我覺得他的失敗主要是失敗在他的心態,失敗在他那懷有仇恨的心。 」

     「咱們與他從來不認識,更沒有打過交道,哪來的仇恨? 莫不是島野三郎立功心切,壞了心性。 」 保志疑道。

     「他滿懷仇恨,是我的直覺。 而他為何滿懷仇恨,我卻不得其解。 立功心切導致壞了心性嘛,不象。 從他的眼神看,是恨。 」夢茵思索著,認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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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9-2 08:06 編輯

第十六章 悠悠恨   

      師保志從夢茵家回來,吃過晚飯,對老洪嬸兒說了一聲,「今日我早一點兒睡覺。 」 便進屋躺在床上,但是他卻怎麼也睡不著,白天那驚心動魄的場面,思春那擔驚受怕的眼淚反復出現在他的腦海。 他思來想去,覺得無論如何,要首先幹掉尤禿子,因為他就如同日軍的眼睛,通過他,日軍清楚瞭解城西村的一舉一動。

      一個夜晚,師保志率人闖入尤禿子的小破屋,保志一拳就將他打昏了過去。 等尤禿子醒來時,看到武術班的人都在,定一定神,發現這是在自己的半畝地裡,這還是滕范仁分給自己的,因自己懶惰,地早就荒了,旁邊的一口井也早就枯了,四周望望,見二十幾個人個個怒目而視。 他深感不妙,趕緊翻身跪著求饒:「我有罪,我對不起你們。 」

     「尤禿子! 你自己說,你犯了什麼罪? 」 保志怒問。
     
     「我...... 」尤禿子心裡盤算著,一時結巴著說不出話來。

     「快說! 」 勇超怒喝道。

      尤禿子哆哆嗦嗦說道:「我為日本人做事,那可是也沒辦法呀。 再說了,我是保長,可我在日本面前處處向著咱們村...... 」

     「住口! 你也別廢話了,我現在告訴你,今日我們要審判你。 」保志目光轉向勇超,「勇超,你公佈他的罪惡,然後咱們大家舉手表決如何處置他。 」

      師勇超朗聲道:「尤禿子,城西村偽保長,甘心做日本人的鷹犬,提供我們武術班人員名單,協助日本人抓我們當壯丁,強迫我們交糧納供,特別是,竟然幫日本人謀害我們師母,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建議將尤禿子處以極刑。 」

     「尤禿子,你可認罪?! 」保志喝道。

      尤禿子早已嚇得癱倒在地,又掙扎著跪起來,磕頭如搗蒜,「饒命,饒命,那名單是存子勸寫的,與姬夢茵比武的事是日本人和麻子六設計的,與我確實無關哪。 」

     「住口! 是誰三番五次來師母家幫日本人傳話,是誰把名單親自送到日本人手裡,又是誰幫日本人張羅著收糧食! 你別再胡攪蠻纏,再多說一句,我先把你舌頭割了。 」保志轉向眾人,「我們一共二十人,現在讓我們表決,同意活埋尤禿子的舉手。 」說著,保志高高舉起右手。
   
     大家紛紛舉起了手。 思春遲疑了一下,雖也舉起了手,但看起來極其勉強。

    「好,一致通過! 我宣佈,現在活埋尤禿子。 」 說完,保志將尤禿子揪起來扔進了枯井裡。

     眾人一起向井裡填土,只聽尤禿子拼命狂喊:「饒命,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保志兄弟,勇超兄弟,你們就再給我一次做人的機會吧。 」沒有回音。 回答他的是填下的黃土。 很快,填下的土到了肚子上,已明顯感覺到壓迫感,很快,呼吸受到了影響,他拼盡力氣又高喊:「我向你們保證,我不再為日本人做事。 如有什麼事我先通知你們,如果你們師母和你們任何一位有什麼事,我遭天打五雷轟。 」

      思春雖然對尤禿子也恨之入骨,但聽著尤禿子不斷求饒,她的心軟了。 開始,她背對著枯井,用手按住耳朵,後來她實在不忍心,拉住保志怯怯道:「你看,尤禿子已知錯,就饒了他吧。 」

      保志看了思春一眼,「開弓沒有回頭箭。 饒了他就等於放虎歸山。 」

      思春見說不動保志,忙對大家喊:「別填了,別填了,還是饒了他吧。 」

      眾人不依,仍不斷往井裡填土。

      勇超道:「春兒,你知道農夫和蛇的故事吧。 你可別做那傻農夫。 」

      阿成道:「你不剛才也舉手了嗎? 反悔要不得。 」

      牛采會邊往井裡扔石頭,邊沖思春說道:「死一個,少一個。 你不是給我講過呂後和武則天的故事嗎? 要有呂後和武則天的狠心才能辦大事。 別犯傻了,也幫著扔塊石頭,弄死尤禿子也有你一份兒。 」

      尤禿子的哀嚎聲越來越弱。 思春見眾人仍不住手,實在忍不住,竟一下跳到了井裡。 眾人一下都呆住了。

     「春兒,你沒事吧? 你上來。 」 保志趴在井口,伸下一隻手,想把思春拉上來。

     「不,除非你們答應別再活埋尤禿子。 」思春話語堅定。

      尤禿子滿含眼淚,語無倫次,不停念叨,「思春活菩薩,謝謝了。 」

      保志看了看眾人,想了想,長長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道:「我答應你。 」

     「那好,你遞給我一把鐵鍬。 」 思春接過保志遞給的鐵鍬,一掌將木柄擊斷,用鐵鍬頭將尤禿子刨了出來,並解開了捆住他手腳的繩子。 拉住保志伸出的的手,飛身躍上地面。

      尤禿子不敢上來,只在井裡不停念叨,「謝謝,謝不殺之恩。 」

      保志蹲在井口一字一句,道:「尤禿子,就像你剛才說的,第一,不再為日本人做事;第二,如有什麼事,先向我們報告;第三,絕不再坑害老百姓。 最後,如果我師母以及我們武術班的任何人出了什麼事情,將拿你是問。 」

     「是,是,我保證按你說的做。 」尤禿子滿口答應。

      保志低頭盯著井裡的尤禿子,眉頭緊鎖,又抬頭看了看站在旁邊的思春,眉頭舒展開來,輕聲對眾人說:「算了,咱們都回吧。 」

      回家的路上,牛采會噘著嘴嘟囔道:「如此好看的一場戲,卻有始無終,也真真讓人喪氣。 春兒平時挺有主見的,咋關鍵時刻打退堂鼓? 」

      阿成道:「人說無毒不丈夫,春兒看來只能做小女人了。 」

      勇超也歎氣道:「今晚咱算是白折騰了,想起來就覺得窩囊。 」

      思春悄悄跟在大家後面走著,聽著大家的議論,只是小聲的說:「我不忍心,我看不下去。 」

      開始,保志心裡也著實不痛快。 聽了思春的話,心裡似乎明白了什麼,他來到思春面前,溫和地說:「是我考慮不周,我本就不該帶你來這種場合。 都是我不好。 」然後又對大家說:「今日雖沒有除掉尤禿子,但我們教訓了他。 如果他能改邪歸正,那當然再好不過。 我想起碼他今後會有所顧忌,他做事會收斂些。 我們今日沒有白折騰,還是有收穫的。 」眾人聽了便不再作聲。

      尤禿子經這一折騰,受驚不小,晚上再也不敢住城西村了,白天去城西村也是拉幫結派,與日本兵或者是偽軍混在一起。 感念思春的救命之恩,尤禿子在安倍蒼介面前說了不少夢茵的好話。 另一方面,安倍蒼介雖然惱怒,又不想毀掉愛護村這一塊招牌,就暫且擱置了殺死姬夢茵的想法。

      日子一天天過去,又幾個月過去了。 夢茵緊繃著的心剛剛放鬆下來,一天晚上,夢茵正要熄燈上炕睡覺,聽外面有急促的敲門聲。 夢茵打開院門,只見許錦彩滿臉怒氣,沮喪異常,手裡拎著一床棉被。

     「錦彩,發生了什麼事? 看你氣成這個樣子。 」夢茵目不轉睛望著許錦彩關切地問。

     「茵嫂,從今後我就住你家了,你不會趕我走吧? 」 許錦彩氣哼哼地說。

     「怎會? 快進來。 」說著,夢茵接過棉被,領著許錦彩走進屋裡。

      夢茵將被子放在炕上,拉過一把椅子讓許錦彩坐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說來讓嫂子聽聽。 」

      許錦彩看了看在炕上熟睡的思春和思秋,壓低聲音依依道:「許五聲剛走,今晚他來是給我報信兒的,說尤禿子推我去當日本人的慰安婦,日本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來抓人,都把我氣死了。 」許錦彩說著,眼淚止不住就流了下來。

      夢茵聽了,心中也很生氣,「這個挨千刀的尤禿子! 」 夢茵拉住許錦彩的手寬慰道:「你現在也別生氣,別上火。 你就在我家住,和保志他們一樣,鬼子來了就往西邊跑,鬼子再追就去盤龍寨。 聽說盤龍寨有八路軍,說不定范仁也在那裡呢。 」

     「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打擾你了。 」

     「瞧你說的,我巴不得有你和我作伴兒呢。 」夢茵心裡高興,她喜歡許錦彩的直筒子性格,也是最能和她合得來的人。 此刻,她看到許錦彩仍愁容滿面,便問:「妹子還有啥不放心的? 」

      許錦彩愁苦道:「許五聲說鬼子正在謀劃在咱村西北半裡地的地方蓋一個炮樓,北防盤龍寨,西拒徐家莊。 如果真是那樣,到時咱咋辦呢? 」

      夢茵聽了,心中大驚,「這消息確實可靠嗎? 」

      許錦彩望著夢茵那吃驚的表情,不知如何做答。

      夢茵也察覺到這不是許錦彩能回答的問題,便安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如果跑不成,咱還有一條路,就是藏。 咱村家連家,戶連戶,到時往村中心跑,和他們捉迷藏。 我聽說多年前你玩兒捉迷藏的遊戲,可從來沒被捉住過。 」

      許錦彩聽了,禁不住笑了起來,臉上愁雲一掃而光,「還真是,那時剛嫁到城西村,晚上經常和正祥那幫人一起玩兒捉迷藏 。 現在想來,那時的生活多麼幸福啊! 」

     「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想當年,唉,不提了。 」 夢茵用右手握住左手腕,左手握拳向右轉了半圈,左手五指又從小手指起依次伸開,然後五指又迅速收攏緊緊握成拳頭。

      許錦彩經常看到夢茵這樣的動作,不知是她在練功,還是她的習慣性動作,並不介意,蹙眉道:「真不知道這尤禿子的心是咋長的,他人緣兒不咋地,沒人搭理他,當年還僅自己那老實的正祥偶爾還能和他說一兩句話。 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城西村的人,怎麼能做外國人的幫兇,幫著外國人欺負咱們。 」

     「哎呦,這你可真把我給問住了,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 夢茵用左手握住右手腕,重複左手方才的動作。

      許錦彩看了正在熟睡的思春一眼,悄聲說:「我聽說保志要把尤禿子弄死,是思春把他救了。 」

     「是,思春把整個過程都給我說了。 我這個閨女走路都生怕踩死螞蟻,她怎麼能受得住那樣的場面。 打打殺殺的事,可不能讓她摻和。 雖然她功夫不錯,但她那顆過分慈善的心在戰場上會害了她自己。 」夢茵低聲道。

     「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不也一樣嗎? 你記得上一次你不敢殺雞,你把它拿到我家裡讓我幫你殺。 」

     「記得,記得,還不止一次呢。 對了,你那堂弟許五聲近況如何? 」 夢茵岔開了話題。

     「他還是老樣子。 也虧得他給我提前報個信兒,還是你當初的想法英明。 」

      夢茵淡淡笑著,「沒有我的想法,他也會給你報信兒的,畢竟他與你沾親帶故,定不會眼見你陷入火坑。 」

      許錦彩接著說:「從他言語間看出他對日本人也極其不滿。 他說日本人根本不把中國人當人看。 他還說,這日本人把慰安婦也分成三六九等,日本女人是頭等,只伺候日本軍官;朝鮮和臺灣的女人是第二等,伺候日本上等兵;咱們中國女人是最末等,只伺候日本下等兵。 你瞧瞧,這日本人多不是東西。 我就指著許五聲的鼻子說他,你們這幫爺兒們就眼看著咱中國女人被他們糟蹋,你們還配做男人嗎? 他只聽著,一句話都沒說。 我想他是往心裡去的。 」

      夢茵歎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什麼,問:「尤禿子就推了你一個? 」

     「還有牛二丫頭,許五聲說牛二丫頭他爹好像從尤禿子那裡拿了錢,我當時沒有細問。 」

     「牛石頭把他閨女賣了並不奇怪。 有這麼一個爹,孩子怎不受苦。 明日我找牛采會問問,看看究竟怎麼一回事。 」 夢茵見許錦彩已顯困意,「時候不早了,趕快睡覺吧。 你就在炕頭上睡。 」 說著便開始動手鋪被褥。

      這時,聽到外邊有動靜,夢茵和許錦彩趕緊沖出屋子來到院子裡,細聽,聲音來自東邊。

     「茵嫂,像是在我家附近。 」 許錦彩的聲音有一點兒顫抖。

     「是,肯定是鬼子來抓人了。 虧得你先走了一步。 可憐牛二丫頭了。 」夢茵長歎了一聲。

     「娘,鬼子來了! 」 思春從屋子裡跑了出來,神色有點兒驚慌。

      夢茵拉住思春,安慰道:「春兒,不怕。 」
     「鬼子來了! 」 保志喊著跑進來,和往常一樣,每當鬼子進村,保志都順路來夢茵家先通報一聲。 猛然又看見許錦彩,「喲,錦彩嫂子也在這裡。 」

     「是呀,在這兒躲日本鬼子。 」許錦彩隨口道。

     「保志,這次鬼子是沖錦彩和牛二丫頭來的,不用再往徐家莊跑了。 」夢茵指了一下西廂房,「你去西廂房接著睡。 」 夢茵又轉頭對許錦彩和思春道:「你們趕緊回屋睡覺,我在此為你們站崗放哨。 你們放心的睡,如有什麼事我再叫你們。 」

      鬼子在村裡折騰了一回子,終於,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天剛濛濛亮,牛采會哭哭啼啼來找夢茵,將昨晚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尤禿子半夜領著一隊日本人進了門,我爹指了指正在睡覺的我二姐,這些日本人不由分說架起就走,我娘見了,抱住我二姐死死不放,結果被一日本兵一腳踹昏了過去, 我二姐就這樣被抓走了。 我爹始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我懷疑是我爹和尤禿子把二姐賣了。 」

     「你娘現在怎樣了? 」夢茵問。

     「現在已經醒過來了。 她一直罵我爹,他們倆現在正在打架,我在家呆不下去了。 」牛采會哭著說。

     「這牛石頭也太過分,老大閨女前幾年不明不白死了,剩下這兩個閨女他還賣一個。 」 許錦彩沖著牛采會憤憤道:「采會,你以後甭管他叫爹。 」

     「孩子們也真夠可憐的。 」夢茵感慨道,想了想,又接著說:「采會,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就在我家住吧。 思春和你作伴。 」

      許采會深深點頭,心裡非常高興。 她的生活從此也煥然一新,吃得香,睡得好,幹活有思春作伴,生活有夢茵無微不至地照顧。 沒幾天光景,她的體重增加了許多,臉上也閃現出青春的光澤。 只是這樣的日子在不久便戛然而止。 他爹牛石頭找上門來,讓許采會跟他回去。 許采會一千個不同意。 父女倆爭執不下,一來二去,牛石頭將仇恨記在夢茵頭上。

      這天,牛石頭又找了來,看起來氣勢洶洶,「姬夢茵! 俺丫頭拜你為師是學武藝,可不是拜你當娘。 你要是識相,就把俺丫頭還給俺。 」

     「牛石頭,你這話是咋說的? 你問問采會,她要走我阻攔過嗎? 再說了,我什麼時候說過給她當娘? 」 夢茵心裡很生氣,但語氣卻很和緩。

     「她在你家住著,時間長了,不就成了你家的。 你當我是傻子? 」 牛石頭冷笑一聲。

     「沒聽說過在我家住長了就成了我家的道理。 不過你也應該明白一點,孩子不是你的私有財產,不能隨便買賣,更不能去給鬼子做慰安婦。 」 夢茵輕聲道。

     「你...... ,你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家的事你少管! 」

     「采會不想跟你回去,就是怕你再把她賣了。 如果你答應把牛二丫頭贖回來,我會勸說她跟你回去。 」 夢茵道。

     「好你個姬夢茵! 你當你是誰? 我要去尤禿子那裡告你,尤禿子管不了你,我就去皇軍那兒,天下總會有說理的地方。 你想霸佔俺家的閨女,沒門兒! 」 牛石頭聲嘶力竭。

      思春在屋裡聽得真切,聞聽要鬧到日本人那裡去,心裡感到不妙,忙對許采會說:「采會,你知道我娘和我都希望你在我家住著,但恐怕你爹不會善罷甘休。 你不如先回去給你爹好好說說,先把今天這事壓下來,鬧到日本人那裡可就不好了。 」

      許采會聽了,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打開門來到院子裡,怒視牛石頭,「我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爹? 算我倒楣! 」說罷,就往門外走。

      夢茵忙喊采會,「采會,你先別走,聽我說,我是你師母,有責任帮助你。 你要回家,要先讓你爹答應,無論什麼情況,不要讓你再步你二姐後塵。 」

      牛采會似有所悟,忙走回來怒向牛石頭,「我就懶得再叫你爹,師母說的條件你答應不? 」

     「行,行,我答應。 」牛石頭狠狠瞪了夢茵一眼,便與牛采會先後走了出去。

     唐堯縣此時已建立了抗日民主政府。 滕范仁被任命為唐堯縣縣委書記兼任新成立的縣大隊大隊長。 這些日子,他遍訪山區的村莊,發動群眾,建立地方政權,工作進展格外順利。 這使他感悟到幹革命要靠組織的力量,要靠党的支援。 他的感想在他的小本子上寫的一首詩詞中清楚地反映了出來,標新立異使命危,想創奇跡徒傷悲。 個人英雄尤可恨,革命組織塑我魂。這天他來到盤龍寨,這裡已建立了村黨支部,也是與日本對抗的最前沿。 他望著不遠處的城西村,沉思良久,末了,心想,我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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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鬼影重重

      自從存子勸被任命為偵緝隊的隊長,他就成了日軍大隊部的常客,把他探聽到的有關八路軍的消息以及當地的民風民情直接向安倍蒼介彙報。 開始時,他與安倍蒼介的交流完全依賴翻譯官,次數多了,子勸發現他越來越能聽得懂安倍蒼介的話,他大喜過望,原來他還有語言學習的天賦。 一個念頭出現,要做一個地地道道的日本人。 他明白,為此,他首先要會說一口地地道道的日本話。 主意打定,越發留意日語學習。

      這天,農曆二月二,存子勸又來到日軍的大隊部,見翻譯官不在,連說帶比劃,用日語結結巴巴向安倍蒼介報告:「報告太君,八路已在盤龍寨站穩腳跟,目前有向我縣城方向擴散之勢。 據內線報告,徐家莊夜晚曾出現八路,有人看見了滕范仁。 」

      安倍蒼介聽著雖然吃力,但最終還是明白了存子勸報告的內容,用生硬的中國話問:「城西村的安全? 」

     「報告太君,目前城西村未出現八路。 」

     「姬夢茵的武術隊呢? 」 安倍蒼介還沒有忘記姬夢茵和她的武術隊。

     「據尤禿子報告,姬夢茵在家務農教子,對皇軍沒有二心。 她的武術隊也無一人投八路。 」

     「喲西! 」 安倍蒼介點頭,接著用日語說:「城西村西北半裡地要建一個炮樓,北面封住盤龍寨,西面割斷徐家莊,決不讓八路滲透進城西村。 」

      存子勸聚精會神聽得真切,但就是沒有聽明白炮樓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心裡著急,嘴上不由得問:「翻譯官,他? 」

     「星野拓真病了。 他現在在臨時醫務所。 」 不管存子勸是否能聽懂,安倍蒼介嘰裡呱啦說了一通。 存子勸聽得大意是安倍蒼介在鼓勵他,並讓他廣布眼線,要瞭解八路的一舉一動。

      存子勸從大隊部出來,他的臉在發燒,他對自己剛才的日語表現極其不滿意,他也明白了,要將日語學精學通還應倍加努力。 他徑直去了日軍的醫務所,進到屋子裡,見星野拓真躺在一張病床上,昏沉沉在睡覺。 他喚了幾聲,沒有動靜,摸了一下頭,滾滾發燙,他已被燒昏過去了。 存子勸忙喊醫生,一個衛生兵過來測了一下體溫,四十一度! 那衛生兵平靜的說,他已燒了一天一夜了,用了藥只降下了一段時間,現在又燒起來了,這裡再無別的藥,只能讓他這麼幹燒著。

      存子勸不依,結巴著用日語說不能見死不救。 一個醫生拎著一瓶酒精過來,塞到存子勸手裡,說現在還有一個降溫的方法,就是用酒精不斷擦拭全身。存子勸將星野拓真的衣服脫了,發現內褲裡都是糞便,他先將糞便清除,然後用布蘸著酒精不斷擦洗星野拓真全身。 果然,體溫下降了不少,他就這樣斷斷續續擦了一夜。 第二天,他也一直守著,只要體溫一升高,他就用酒精擦身子。 他還抽空把拓真那帶糞便的內衣內褲洗了。 日軍醫生和衛生員暗暗吃驚,這星野拓真咋這麼有福氣,竟有一個如此忠心的知己。 受存子勸的影響,日軍醫護對星野拓真的治療也重視起來,一會兒打針,一會兒灌藥,還把他搬進了一個單獨的房間。

      第三天,星野拓真醒了過來,見存子勸坐在床邊,摸了一下自己的內衣內褲,乾淨而舒適。 日軍醫生見他醒了,便添油加醋將存子勸誇獎了一遍。 本來,星野拓真對存子勸刺死無辜很有成見,從心裡厭惡。 今日見存子勸為自己做的一切,又想起曾扇存子勸嘴巴,在安倍蒼介面前也說過不少存子勸的壞話,眼淚便一下流了出來。 現在他從內心裡感激,他拉住存子勸的手顫抖著說:「也多虧你把兄弟我救了,不然我這次得病死不了,也會燒出心臟病。 大恩不言謝,今後有用到兄弟的時候儘管吩咐。 」

      存子勸歉然一笑,「星野君不必客氣,咱低頭不見抬頭見,在一個陣營裡這麼長時間了,沒有親情,也有了感情不是? 等你病癒,我請你喝酒。 」

     「應該是我請你才對。 咱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咱兄弟倆好好嘮嘮。 」 星野拓真認真道。

      存子勸從日本軍營出來,他突然覺得這星野拓真不是地道的日本人,仔細想一想,他的所作所為明顯帶有中國人的文化痕跡。 儘管他從軍前來自東京,但很可能是臺灣人。 不管怎麼說,現在他是高自己一頭,是安倍蒼介身邊的人,也是自己現在用得著的人,自己的力氣,是不會白費的。

      存子勸剛回到偵緝隊,屁股還沒坐穩,就見尤禿子帶著一個人進來,尤禿子拽過一個凳子,在子勸對面坐下,「老弟,我找了你好幾次,現在好不容易逮到你了。 」

     「有什麼事? 」 存子勸問,瞥了尤禿子帶來的人一眼,只見此人近半百年紀,穿著用洋布做的夾襖和長褲。 戴一頂嶄新的氊帽。 看著很是面熟,可就是想不起來。

      來人見存子勸認不出自己,忙上前恭敬道:「隊長,鄙人是牛石頭。 」

     「哎呀呀,原來是你呀! 從你這身行頭看你是發財了。 」 存子勸故作吃驚狀。

     「俺賣二丫頭的錢,加上俺賣消息的錢,三年也花不完。 俺有今天,多虧了二位指點,在下感激不盡。 」牛石頭恨不能下跪磕頭。

     「你那是托皇軍的福。 」存子勸眯起眼睛,嘴角撇了撇。

     「我說什麼來著,賺日本人的錢容易吧。 怎麼樣? 要不把你的小丫頭許采會也送去。 價碼加倍! 」尤禿子一本正經道。

      牛石頭歎了一口氣,「我那個小丫頭可不象她二姐。 說起來姬夢茵教了她十來年武功,這武功學得不咋地,可這脾性卻象她們武術隊的。 在家根本就不理我,我要是說讓她走她二姐的路,她不吃了我才怪哩。 實話給你們說,我現在特恨姬夢茵。 」

      存子勸聽得有點兒不耐煩,幽涼一笑,問:「你有什麼事要彙報? 」

      牛石頭咽了一口唾沫,又清了清嗓子,顫聲道:「許錦彩投了八路。 」

     「這可是城西村第一人。 要開了這個頭,今後城西村恐怕要變天。 」尤禿子面色掠過焦急。

      存子勸站起來,點了一支煙抽了一口,「變天? 不會的。 皇軍已決定在城西村西北方向建一個什麼東西,能確保城西村的安全。 皇軍說不能丟,那就肯定丟不了,你們儘管放心。 」

     「是,是,那是自然。 土八路終歸是土八路,他們就是招再多的人,那也比不上皇軍。 」 牛石頭陪笑點頭稱是。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存子勸從牛石頭的話中似乎聽出了什麼,皺眉問:「你是說他們在招兵買馬? 」

     「我是聽馬大吹說的。 他說,負責招收新兵的頭就是滕范仁。 招的新兵據說是補充到在太行山的八路軍。 」 牛石頭道。

      存子勸的眼睛似乎要立起來,「這麼重要的消息,比許錦彩投八路的消息重要多了,你應該先彙報才是。 」

     「是,是,今後改正,今後改正。 」 牛石頭一疊聲道。

      存子勸露出一痕笑意,溫和地對牛石頭道:「你做的很好。 你回去接著打探有關八路招兵的消息,越詳細越好。 比如他們招兵的辦法,過程,時間,地點,對新兵有什麼要求,新兵去什麼地方,加入什麼樣的部隊。 只要你的消息準確,及時,我定向皇軍報告,重重賞你。 」

     「為皇軍效勞,理所當然。 」 牛石頭滿口答應,見存子勸手指向門外,說了一聲「改日見。 」便向門外走去。

      存子勸看著牛石頭離去的背影,眼中透出一種鄙夷的目光,隨手將抽完的煙頭向門外扔了出去,眼神又轉向尤禿子:「你小子行啊! 你有這麼個幫手,就不怕滕范仁搞滲透。 」

     「除了他,還有鄰村的馬大吹,馬大吹結交廣,能打聽到不少消息。 我把他們二人聯繫在一起,讓他們互相核實消息,也互相監督。 」 說到這裡,尤禿子有點兒洋洋自得。

      存子勸略一思索,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尤禿子:「你,要好好利用他們。 你把他們提供的消息匯總,直接向我報告。 今後你自己來就行,我懶得見他們。 」

     「這沒問題。 那許錦彩投八路的事...... 」尤禿子試探著問。

     「其實許錦彩並不重要,她投靠了八路,充其量是滕范仁多了一個做飯的。 我所擔心的是姬夢茵的武術班。 如果他們投了八路,那對皇軍才是沉重打擊。 」 存子勸又扯到了姬夢茵,神色旋即冷漠下來。

     「我最恨武術班了,尤其是保志,勇超,還有阿成。 我恨不能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 總有一天,我會報仇的。 」 尤禿子咬牙道。

     「你怎麼不想吃思春呢? 」

      尤禿子 悚 然一驚,莫非存子勸知道了自己差點兒被活埋的事? 囁嚅道:「好男不跟女鬥,我對女人總恨不起來。 」 見存子勸雙目緊盯著自己,又試探著問:「你聽到了什麼? 給我講講,我洗耳恭聽。 」

     「沒有不透風的牆。 你可要想好了,我可是偵緝隊的隊長,你做過什麼事或經歷過什麼事,可要對兄弟我說實話,兄弟間可最忌諱爾虞我詐。 我現在就看你對兄弟我是否以誠相待。 」 存子勸軟硬兼施。

      尤禿子見存子勸如此說,想想差點兒被活埋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便將如何被擄到野地,如何被審判活埋以及思春又是如何不忍心而救了自己說了一遍。

      存子勸聽完,顯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這就對了嘛。 實話對兄弟說了,兄弟也就沒有疑問了。 你可要準備著,將來有一天你可能來這裡代替我的位置,當隊長。 」

     「老弟,你的位置我可不敢奢望。 我跟你當個幫手還可以,象你這樣的大官兒,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碰。 」 尤禿子有點兒不知所措。

     「官越大越容易做,你以後會體會到的。 你可要聽好了,我剛才是說你有可能接替我的位置,你可別想入非非。 」

      尤禿子平靜下來,眼珠轉了兩圈,輕聲問:「我被活埋的事,你是聽誰講的? 」

     「還用著誰講嗎? 你最近的言行就說明了一切。 不用我一一細說了吧? 」存子勸冷笑道。

     「被武術班的人審判活埋並不是光彩的事,還請老弟為我保密。 如果日本人知道了,肯定會小看我。 」 尤禿子懇求道。

      存子勸不置可否,淡淡道:「你要記住的是,對兄弟要以誠相待,有什麼事不要藏著掖著。 」

      尤禿子從偵緝隊出來,想想經不住存子勸三言兩語詐唬,就把自己那麼一點兒秘密全說了出來。 他從心裡對存子勸既羡慕,又佩服,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感受。

      又過了幾天,星野拓真剛剛病瘉便來拜訪存子勸。 見了面免不了一番道謝,又鄭重其事邀請存子勸一起去吃飯。 存子勸客氣一番,便跟著星野拓真來到縣城最火的一家飯店,二人舉杯對飲,相談甚歡。 兩杯喝完,存子勸盯著星野拓真,細聲道:「讓我猜猜你是哪裡人,你老家應該在臺灣。 你說對不對? 」

       星野拓真聽罷,差點兒把喝的一口酒吐出來,驚道:「你如何得知? 」

      存子勸喝了一口酒,以微笑相對。

      星野拓真也不再問,放下手中的筷子,娓娓道來,「你說得對,我本姓王,名洪傑,初中畢業去日本東京念了高中,高中沒畢業就應徵從軍了。 」 大概星野拓真好久沒有痛痛快快地說中國話了,此刻借著酒勁,敞開心扉,將自己的過去一咕腦兒傾倒出來,「我爺爺的爺爺來自福建,雖然在臺灣實行叫日本名,改日本姓, 但我家一直傳承著中國的傳統,有家譜。 在家,我和父母姐妹的交流也都說中國話。 我的日本名字,只是在學校用,在家,父母仍使用我的中國名字。 初中畢業時,學習成績優秀的學生被派往日本念高中,不去也不行。 這不,生不逢時,趕上中日戰爭,身不由己就卷了進來。 開始被分配在空軍接受飛行訓練,後來因為前線急需翻譯,就被調來日軍陸軍這個大隊擔任翻譯官。 在高中時我認識的那些從臺灣來的學生,絕大部分都被派往了前線。 在這個大隊裡,除了我,還有島野三郎。 」

      存子勸正在細細的聽,聽到「島野三郎」幾個字,心中錯愕,問「你是說那個和姬夢茵比武的島野三郎? 」

     「正是,島野三郎沒有中國名字,他也不會中國話。 他的拳腳功夫不錯,也是全日本的格鬥比賽冠軍。 他原先也在飛行大隊,後來聽說他想充分利用他的格鬥特長,硬是要求來了前線作戰部隊。 」

     「你可有他近來的消息? 」 存子勸問。

     「聽說他及時轉去聯隊醫院後被救了過來,但是否完全康復不得而知。 」

      存子勸來了興趣,試探著問:「你和島野三郎在中學既是同學,彼此肯定是好朋友。 你知道,在學校年輕時結交的朋友,那才是沒齒不忘。 越年輕,越容易交朋友。 」

     「不然,島野三郎絕不和從臺灣或朝鮮來的同學交往,他只和地道的日本同學來往。 他恨有人說他是從臺灣來的,你要是在眾人面前說他是臺灣來的中國人,他把你吃了的心都有。 」 星野拓真頻頻搖頭。

     「原來如此,他也果真象日本人,你不說,我還真看不出來。 」

     「是,他的日本話講得是標準的日本話,沒有一點兒地方口音。 還有一點我也不明白,他不知為啥對中國人有一種莫名的恨,中國人要是落在他手裡,那可是倒了八輩子黴。 」星野拓真蹙眉,一時無語,便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肥肉放在嘴裡咀嚼起來。

      沉默了好一會兒,存子勸幽幽說:「你不明白,那我就更不明白了。 」 而在心裡卻說,這不明擺著嗎? 他是因為對日本忠心耿耿,日本的敵人就是他的敵人。 對日本越忠心,對敵人就越不客氣。 自己完全理解島野三郎的所作所為,也覺得島野三郎更加親近。 而對面的這個人,只能說是半個日本人,半個中國人。

     「別人是怎麼想的,咱管不著,也管不了。 不提他,來,咱喝酒。 」星野拓真舉杯示意。

      存子勸舉杯,又試探著問:「星野君,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

     「希望戰事儘快結束,以便我繼續完成我的學業,回到臺灣謀個差事,娶個媳婦過小家家。 可這萬惡的戰爭什麼時候結束啊。 」星野拓真歎了一口氣。

     「依我看,中日戰爭很快就會結束。 國民黨八路軍不是皇軍的對手。 你說呢? 」

     「我原先也是這麼想,軍部也說三個月就能滅了中國。 可事情遠比想像的複雜,我們的確在軍事和經濟方面有巨大優勢,但畢竟國小人少。 中國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的人口,要徹底征服,談何容易? 我估摸著少則三年,多則五年。 」 星野拓真道。

     「星野君太悲觀了。 我看最多兩年,就能擺平中國。 」 存子勸語氣肯定。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存君,您將來有何打算? 」

     「我嘛,眼下要緊的是先把日語學好。 做為偵緝隊長,我得經常和皇軍打交道。 如能和皇軍直接交流,對做好我的工作豈不大大有利。 」 說完,存子勸緊盯著星野拓真的臉。

     「學日語好說,我可以教你。 我給你幾本學日語的書,教你發音和常用的詞句,再教你一些基本語法,不出三個月,包你一口流利的日語。 」 星野拓真認真道。

     「那太好不過了! 從何日開始? 」存子勸大喜。

     「就從今日開始,每天我教你一小時。 怎麼樣? 」

     「好,從現在起,我就拜你為師。 」 存子勸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足飯飽,又學了一小時日語,存子勸才從酒店回到住所,開門卻見麻子六正在氣哼哼地等著自己。

      存子勸明白是怎麼回事,未等麻子六開口,忙堆滿笑容,軟聲道:「大哥,我正想找你,有要事彙報。 」

      麻子六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你現在翅膀硬了,是偵緝隊的隊長,不是當年瘸著腿落魄的時候啦。 你還知道彙報? 彙報個球! 」

     「大哥別生氣,我本想早日向你報告,這幾天實在是忙。 但不管怎麼說,就是有一萬條理由,也是兄弟我的不是。 我現在就將功補過,也甭管安倍蒼介一再囑咐讓我保密,我從頭至尾,一五一十向您報告。 大哥最重義氣,兄弟我何嘗不是。 」 存子勸說到這裡,見麻子六氣已消了大半。 接著說道:「這是一個代號為‘太行之狐’的行動計畫,其內容是選派精幹弟兄打入八路內部,獲取情報,從內部瓦解他們。 」

     「我可聽說你早就有此意,而且為此已準備了半年有餘。 」麻子六道。

     「是這麼回事,你還記得當年在福星樓的眼線店小二吧。 」

     「你是說鬼七? 」

     「對,人們都叫他鬼七。 我看他機靈能幹,稍加培養就會變成能幹大事的人。 他的最大缺點是不識字,半年前我就安排他學習識字。 那個時候並沒有明確任務,我當時的直覺就是培養他。 這個現在還真用上了,他可是我最看好的一個。 我還物色了其他幾個人,他們是...... 」

     「打住,我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我的原則是大事清楚,小事糊塗。 具體是誰你就不用說了。 」 麻子六打斷了存子勸的話。

     「還是大哥英明,當年潛伏了那麼多的眼線,直到現在,他們的身份也沒有暴露。 如果這次行動成功,大哥當是頭功。 」

     「頭功不頭功的,你說了不算! 」

     「我定當在太君面前力薦。 」

     「算了吧。 當好你的偵緝隊長,你立功,大哥臉上也有光。 」麻子六臉上露出笑容。

     「大哥放心,我永遠是你的部下,我情願跟你一輩子。 今後皇軍知道什麼,我也定讓你知道。 」

     「這才是兄弟。 」 麻子六站起身,正要向外走,聽得存子勸問:「是曹東富告訴你的吧? 」

      麻子六隨口道:「不是,是郭先清。 」

      麻子六離去,存子勸即可找來郭先清。

     「如有人洩密,如何處罰。 」 存子勸微微眯起眼睛,軟聲問。

     「殺無赦! 」 郭先清說完,心頭一震。 此刻,只見存子勸瞬間變得滿臉殺氣,眼露凶光,一把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左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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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9-13 06:25 編輯

第十八章 天哪!

      農曆四月的一天,風和日麗。 思春換上春天穿的短款長袖上衣和直筒型單褲。 這是她自己親自縫製的。 她上下打量一番,覺得非常滿意,緩緩步出屋子,看到綠色的樹,牆邊上的青草,自己種的那些花,還有那野生的蒲公英。 一群燕子從頭上飛過,還有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在覓食。 猛然間,覺得這世界真美麗。 一陣輕風迎面吹來,感覺暖暖的,心情大好,便隨口自言自語道:「鳥語流水似琴聲,春暖花開綠映紅。 日下輕風吹面過,千悲萬苦今日終。 」

      旁邊正在玩水的思秋聽見,不假思索道:「姐,你的詩不行,不是苦就是悲,沒勁! 」

      思春不服氣,笑道:「那你即刻說一首有勁的。 也讓俺聽聽。 」

     「那好,你可要豎起耳朵仔細聽好了。 」 思秋假裝清一下嗓子,郎聲道:「冬去春到,草木揚頭笑。 暖日和風人變少,活上百年不老。 」 思秋得意地笑了,「怎麼樣? 我的詩詞氣勢往上走,你說的則不然。 」

     「你說的不對! 草木揚頭笑,草是生物,那木頭可不是,怎麼會揚頭笑呢? 你這是胡謅八扯。 再說了,你的詩詞也沒有說完,只說了一半。 」 思春說到這裡,思秋一瓢涼水便潑了過來,然後將木瓢往地上一扔,大笑著向大門外跑去。

      思春做出要追趕的模樣,在原地跺著腳高聲笑著,「追,看我追上怎麼收拾你。 」

      思秋來到街上,迎面碰見玩伴鐵旦和大猛,三人便玩起了騎驢的遊戲。

      一人當拴驢樁,靠牆站著。 當驢的人彎腰將頭頂在驢樁的肚子上,雙手扶住驢樁的腰或搭在自己的膝蓋上。 騎驢的人則從後面一躍騎上「驢背」,然後騎驢人與「驢樁」劃拳,勝者當騎驢人,輸者當驢,原先的驢當驢樁。 終而複始,一輪輪玩下去。

      存子勸和尤禿子領著幾個日本兵沿街走過來,其中有一個叫野口正一的日本兵極其顯眼,他比其他人高出半頭,手裡拿著一個帶望遠鏡的長槍,是狙擊手而且槍法奇准。 村裡的青壯年早就躲得無影無蹤,幾個日本兵跟著存子勸走了半條街不見一人,難得看見幾個小孩兒在高高興興地玩耍,便溜達著走過來想一看究竟。

      思秋見日本兵過來圍觀,起身便走,鐵旦和大猛也跟了上去。 存子勸見狀,趕忙喝道:「霍思秋,你們接著玩兒。 皇軍想看,你們要好好表現。 」

      思秋不理,領著鐵旦和大猛沿街向東走去。

     「媽的,臭小子,你們還真不知好歹。 」 存子勸見沒人理他,心中火起。

     「我不與漢奸說話。 」 思秋忍無可忍,憤憤回了一句。

      存子勸心中大怒,死死盯著思秋的背影,眉頭擰到了一起,一束狠辣的凶光在眼中閃現出來,他伸手摸了摸口袋中的一包香煙,領著幾個日本兵沿街向西走去。

      思秋見存子勸一行走遠,便又與鐵旦和大猛接著玩耍起來。 當思秋贏得當騎驢人,一躍騎上「驢」背,正與「驢樁」鐵旦劃拳時,只聽村西「砰」,緊接著又「叭,叭,叭」
幾聲槍響,一顆子彈從思秋右太陽穴貫穿而過,思秋「撲通」一聲便從大猛身上跌落下來。 鐵旦和大猛見狀,嚇得邊跑邊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

      夢茵當街懷抱著思秋,將自己的臉緊緊貼在思秋的胸口上,渾身顫抖著,低沉的嗚咽聲使周圍的村民無不動容落淚。 思春跪倒在地上,一支手搭在夢茵的背上,一手摸著思秋的頭頂,臉緊貼著思秋的臉,母子三人就在這街上緊緊抱在一起,好久好久。 最後還是師老洪等人連拉帶勸,傍晚娘仨才回到家中。

      眾鄉親來到夢茵家幫忙料理思秋的後事。 村子裡孩子夭折並非奇事,通常都是破席一卷,找個地方一埋了事。 那些剛出生就死亡的嬰兒,更不能進入墳地,多被半赤裸著扔在不被人看見的荒丘野嶺旮旯裡。 夢茵強打精神,拿出所有積蓄交給師老洪,由師老洪主持按成人規格來辦思秋的喪事。

      牛石頭也來了,他說是來幫忙,但啥事也不做,只是來回穿梭在人群中,裝出一副無事不通的樣子,不斷向人們重複著,「西邊的徐家莊鬧八路,日本兵巡邏到村西,這一次正好撞見徐家莊村邊的八路。 雙方交火,八路打了幾槍就跑了。 思秋肯定是八路的流彈打死的,思秋死得也太冤了。 」

     「你說是八路打死了思秋,有何根據? 」勇超問。

     「子彈是從西面過來的,那肯定是從八路的槍口出來的。 」 牛石頭強辯道。

     「一派胡言! 只有日本的三八大蓋才能打到幾百米的距離,八路的土槍根本就打不到這裡。 一共四聲槍響,一聲是三八大蓋射擊的聲音,其餘三聲象是手槍射擊的聲音。 是誰做的,每個人心知肚明。 你是裝糊塗,還是真糊塗。 」 保志怒道。

     「這...... 」牛石頭無話以對。

     「是誰教你這麼說的? 」勇超問。

     「還有誰? 不是存子勸,就是尤禿子唄。 」 阿成悠悠道。

     「咱不說這個,我家還有事,我得走了。 」 說完,牛石頭便溜了出去。

      封棺那天,夢茵爬在棺材上大哭,「秋兒,我的兒,你是娘的命啊! 懷你十月,你來人間,五分象父,忠烈武勇,五分象母,文化內涵。 秋兒,我的兒,你是娘的心肝,你天生乖巧,舉手投足,人見人愛。 你帶給全家歡樂,點點滴滴,在娘的心間。 秋兒,我的兒,你是娘的將來。 相伴十年,你受了多少苦,娘記得,你受了多少罪,娘清楚。 娘指望你成家立業,娘指望你繼承你父衣缽,娘指望你成國家棟樑,娘知道你能實現娘的夢想。 可是,秋兒,你走了,丟下了娘。 娘多麼想替你死啊! 」

      思春將思秋喜歡過的玩具放在思秋身邊。 她用手摸著思秋那冰涼的臉,嚎啕痛哭。 她傷心,從此失去了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弟弟;她懊悔,後悔與思秋說鬧才使思秋去到街上,給了存子勸害人的機會。 此刻,她的心在被一種無形的刀反復捅刺著,在她內心深處留下了痛苦終身的印記。

      師老洪和保志等人費了好大勁兒才拉開夢茵母女,將棺材蓋上封好。

      掩埋了思秋,夢茵倒下了。 她太累了,心累,身體也累。 況且幾天來她水米未進,再好的身體也受不住,她面容憔悴,合眼躺在炕上。 老洪嬸兒陪在夢茵身邊,勸解來勸解去總是那幾句話,「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人死不能複生,還要珍惜自己身體」之類。 夢茵迷迷糊糊感覺到仿佛有人進來,與老洪嬸兒耳語,老洪嬸便慌慌張張的走了。 夢茵突然驚醒起來,睜大眼睛,看見思春在一旁暗自落淚,強打精神問:「春兒,保志呢? 」

     「我已兩天沒見到他了。 」 思春弱弱地回答道 。

     「你快去打聽一下,保志和勇超他們。 」

     「我這就去。 娘,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吧,這兒有洪奶奶做的飯。 」說著,思春將飯菜端出來放在夢茵身邊,邁著她那發軟的步子出了門。

      夢茵坐起來,她下定決心要為思秋報仇。 她想,不能就這樣倒下去。 她拿起老洪嬸兒做的乾糧。剛吃完,思春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娘,不好了。 聽說保志他們都被扣在盤龍寨了。 是許錦彩把他們招呼去的,原先說是在鄰村徐家莊,後來不知為什麼去了盤龍寨。 范仁要他們參加八路。 」

     「這個滕范仁,也真是的。 」 夢茵說完,又叮嚀思春在家呆著,哪裡也不要去。 自己便去了盤龍寨。

      在盤龍寨,保志等人坐在一個院子裡。 滕范仁坐在一張桌子後面,桌子上面放著幾張白紙,他的鋼筆靜靜地橫躺在白紙上。 他望著這些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同村人,他已經說了很多很多,儘管不停喝水,嗓子已有點兒沙啞。 這會兒,他壓了壓內心深處的不奈,皺起眉頭提高聲音道:「我給你們講得夠多了,我的嘴都快磨破了,你們卻一言不發。 難道你們就這麼死強! 參軍打鬼子是關係到我們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流血流汗是我們這一代人必須付出的代價。 莫非你們堂堂七尺男兒就甘心做亡國奴,甘心受日本人欺壓!? 難道你們就寧願守住自己那三尺熱炕頭,也不願意站出來保衛我們這九百多萬平方公里的國家嗎!? 」

     「你讓我們當兵,給多少餉? 」

      一股熱血湧上范仁的面頰,他伸出右手哆哆嗦嗦從左指點到右,「看看,看看你們這覺悟! 不好好教育你們,你們當漢奸都有可能。 」

     「你是這麼個教育法嗎? 」勇超說著站了起來。

      范仁終於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站起來,「我這麼個教育法不對嗎? 我就不明白了,你們就非願意當慫包軟蛋。 」 他轉身面向在一旁的趙連長,「從現在起,這些人就是你的了,你可隨時把他們帶走。 」

     「滕書記,這不合適吧。 」 趙連長遲疑道。

     「合適,非常合適! 我給你說,我們地方上可是努力了,這些人你要不要? 你要你就帶走,你不要,我也沒別的了。 我的任務,到此為止。 」 說罷,范仁氣哼哼地走了。

      趙連長緩緩坐下,思索片刻,沉聲道:「鄉親們,剛才滕書記的態度不好,他並不代表我們八路軍。 我請你們靜下心來,聽我說幾句。 一些大道理,我就不再多說了。 我就講一講為什麼我們來這裡,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你們請來動員你們加入我們八路軍。 我們和日軍作戰,明顯感覺到他們的拼刺刀的技術遠在我們之上,甚至我們兩個人也拼不過他們一個人,這使我們非常吃虧。 這也就需要我們改進我們的刺殺技術,需要引進具有格鬥技巧的兵員做為骨幹全面提高我軍的刺殺水準。 你們城西村武術班遠近聞名,自然是我們考慮的首要人選。 滕書記和你們是同村人,他主動請纓親自來動員你們參加八路軍。 我呢,則是被派來迎接你們。 我的任務就是把你們安全地送到各個連隊。 現在滕書記把你們交給了我,我把你們直接押送走就能完成任務。 但是,和你們一樣,我也主張以參軍自願為原則。 如果你們怕死,那也沒關係,有幾個不怕死的? 我們的領導其實把你們作為我們寶貴的財富,是不會讓你們輕易上前線的。 另外,如果你們實在不願意當兵,我也可以有條件放了你們。 」

     「什麼條件? 」勇超問。

      趙連長站起來,拿一根木棍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 他站在圓圈的中間,肅容道:「我知道你們個個都是武林高手,有一身硬功夫。 如果你們把我打倒或者把我打出這個圈,你們自便,否則,你們跟我走。 怎麼樣? 」

      保志等人開始有點兒詫異,後見趙連長態度如此認真,齊道:「你說話可要算數。 」保志等人並沒有把小個子趙連長放在眼裡,覺得幹倒趙連長,如同老虎戰小狗。

     「當然作數。 推舉你們武功最好的來,數數兒到三百,如不能把我擊倒或把我打出這個圈,算我勝。 」 趙連長說。

      大家目光齊刷刷望向保志,保志看到大家那充滿信任的目光,便站起身走到趙連長面前,施禮道:「本人師保志,如有不到之處,請包涵。 」 說著,上下打量了趙連長一番,個頭看起來比自己矮一頭,面部輪廓分明,脖子,手腕看起來相當粗,腳和手都很大,手臂出奇的長,看到他垂下的手臂的指尖幾乎達到他的膝蓋。 心想,打拳擊肯定不佔優勢,用掌擊或能彌補自己胳膊比對方短的一些不足,看來擊敗對手的關鍵就看腿的功夫了。 見趙連長示意開始,保志率先出手,右掌揮向趙連長左太陽穴,同時左手戳擊趙連長右胸,但見趙連長低頭弓腰迅速後退躲過。 剛剛站穩,又見保志右腳向自己襠部踢來,趕忙側身並用雙手向下猛拍保志腳背,同時向左後側跳開。 保志迅速改變戰術,這次他要抓住對方,一旦抓住,不愁摔不倒他。 儘管保志整個人撲向對手,但他卻感到有勁用不上,這對手就象河溝裡的泥鰍,剛一抓住卻「哧溜」一下又溜走了。 數數兒的戰士這時已數到一百五十。 保志心裡開始著急,他飛身撲向趙連長,手腳並用,招招如雨點般向趙連長襲來。 趙連長不慌不忙,能躲則躲,躲不過就乾脆將雙臂夾住胸兩側,雙小臂上曲擋住前胸,痛痛快快挨幾下。 也有好幾次,被打的踉踉蹌蹌跑出去十余米,但最終也沒有倒下。 這時所有的戰士都一起數著,「二百五十,二百五十一,二百五十二...... 」。 在戰士們的呼喊聲中,趙連長越戰越勇,有時還能出手反擊一兩下。 保志也不含糊,他要在最後一刻使出他的最後一招,瞅准機會,一招制勝。 機會來了,一掌擊中趙連長腹部,趙連長後退兩步,保志運足氣力,猛跑一步,高高跳起,雙腳向趙連長胸部狠踹下來。 趙連長趕緊側身,雙腿岔開微屈,身體下躬,雙臂夾住兩肋,雙手護住脖子,屏住呼吸,調整位置,保志雙腳正好落在趙連長的肩上,「咚」的一聲,趙連長紋絲未動,保志卻被彈出好遠。 保志落地穩住身形,心裡呐悶,一般人挨一兩下必倒無疑,可這八路怎會有如此強大的抗打能力? 猶豫間,只聽響亮的一聲「三百」,時間已到。 顯然,趙連長贏了。

      保志悻悻回到夥伴中間。 大家不約而同看著趙連長,但見他眉頭緊緊皺著,走到桌子旁面向大家,高聲道:「同志們,從現在起你們就是八路軍戰士了。 」 他以一種異常嚴肅的口吻接著說:「既是八路軍戰士,就要遵守八路軍的紀律。 」

     「我有一個問題。 」 保志喊。

     「說! 」

     「你練過武術嗎? 」

     「我練過氣功,練過輕功,練過抗打功。 不過,我練的都是以防禦為主,你們的功夫在戰場上才更有用。 我現在先宣佈:大家先登記一下,飯後出發。 」

      夢茵急匆匆趕到盤龍寨,得知保志他們已離開了。 她想,無論如何也要把武術班的弟子們領回來。 她判斷,保志他們很可能夜宿棗兒莊,那是出手的最佳時機。 於是,她沿著小路踏上了向北的行程,至半夜,她追到了棗兒莊,村子不大,也就十幾戶。 她看到了崗哨,悄悄繞了過去。 她看到沿街靠牆根有十幾個八路軍戰士在睡覺,她閃進一戶人家,翻過牆來到另一戶,當她翻到第三家時,見隔壁有一個三間破草房,房間裡傳出低低的呼嚕聲,聽聲音,保志他們應該在裡面。 她悄悄進屋,低聲喊:「保志,勇超。 」
眾人在黑暗中看見夢茵,大驚,「師母,你...... 」

      夢茵示意別出聲,跟自己走。 村口遇見兩名哨兵,夢茵將他們擊昏扔到路旁,帶著眾人一路遛回了城西村。

      在盤龍寨,滕范仁和縣大隊的骨幹一起擬定了一個鋤奸名單。 在這個名單上,要懲處的前四名漢奸就是麻子六,存子勸,尤禿子 和馬大吹。 傍晚,范仁一個人盤腿坐在炕上,他從口袋裡掏出在會上討論過的鋤奸名單,眼睛緊緊盯著那些恨之入骨的名字,心裡反復思量著,怎樣才能消滅這些漢奸敗類。 根據現在縣大隊的實力,幹掉像馬大吹之類的小漢奸不成問題,要消滅麻子六和存子勸之類的大漢奸並不容易,除非動用內線許五聲,方有勝算。

      通過許錦彩,范仁說服了許五聲棄暗投明,為抗日政府和縣大隊做事。 通過許五聲,范仁對縣城日軍情況瞭解得一清二楚。 這個以安倍蒼介為首的日軍大隊共一千零九十三人,大隊部有三十人,下設有一個一百一十人的運輸中隊,四個一百八十一人的步兵中隊,一個一百七十四人的機槍中隊和一個五十五人的炮小隊。 除步槍外,全大隊共有十二挺輕機槍,十二挺重機槍,十二具擲彈筒,兩門九二式步兵炮。 麻子六的隊伍現已被編入皇協軍第六集團軍第十五團,存子勸現任偵緝隊隊長,充當日軍鷹犬。 擒賊先擒王,消滅麻子六和存子勸對敵偽軍才有真正的震懾作用。 打定主意,范仁起身走出房門,徑直來找許錦彩,她是目前唯一與許五聲聯繫的聯絡人。

      范仁進門看見許錦彩無精打采坐在一把椅子上,臉色也不好看。 這可不像許錦彩平常的樣子,范仁忙問:「怎麼,你不舒服? 」

     「我是心裡難受。 」

     「怎麼回事? 說來聽聽。 」

      許錦彩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范仁突然明白了什麼,皺眉問:「莫不是你為夢茵的武術班難受吧? 」

     「我是為我撒謊難受! 」許錦彩接著將心裡的話一咕腦兒全倒了出來,「我一輩子沒有說過謊話,這次把咱村十幾個人騙來參加了八路,他們現在不知該怎樣罵我呢。 他們要是都好好的,可能還沒什麼,可槍炮無情,子彈不長眼,萬一這些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給他們的父母交代,他們不把我恨死才怪呢。 城西村,今後我是回不去了。 」 許錦彩說著說著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范仁看不得女人流淚,心中很是不耐煩,臉色也一下沉了下來,「錦彩同志,你現在是革命戰士,要幹革命,打鬼子就不要總想著自己。 你要看到革命的大局,首先應該想到集體,想到我們的組織。 」 說到這裡,范仁見許錦彩擦乾了眼淚,靜靜地聽著。 又想到許錦彩參加縣大隊以來表現積極,聲音和緩下來,「話說回來,你也沒有撒謊嘛。 你給他們說管飯,咱管飯了吧,你給他們說開會,咱也開會了吧。 」

     「可...... 」不等許錦彩說下去,范仁緊接著提高聲音說:「我知道你是一個要求進步的好同志,好鄉親。 我可一直按一個共產黨員的標準在要求你,你也要繼續努力,徹底改造自己的小農思想,顧大體,識大局,成為一個真正的革命者。 到時我做你的入黨介紹人。 」

      許錦彩沒有說話,只是用力點了一下頭。 范仁正要開口佈置聯繫許五聲的事,王舉山急急闖了進來,他現在是縣大隊副大隊長,因為范仁兼任縣委書記,縣大隊的工作都是王舉山來具體主持完成的。

     「滕書記,出事啦,武術班的人都當了逃兵。 」 王舉山氣喘吁吁道。

      范仁聽了,一下跳了起來,瞪大眼睛急問:「怎麼回事? 莫非趙連長他們一個排也管不住他們? 」

     「趙連長派通信員鬼七來說了當時的情況。 事情發生在棗兒莊,是在夜宿時被一個女人劫走的。 有兩名哨兵被打昏,其中一名被打昏前看了一眼女人的模樣。 據說此女高挑個頭,黑暗中看到面如白紙,大眼睛,很像年畫中的穆桂英。 」

     「肯定是姬夢茵。 好哇! 好你個姬夢茵! 你竟敢破壞抗戰,甘心與人民為敵。 殺! 殺! 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 范仁怒氣衝天,在屋子裡來回走著。

      許錦彩剛才聽了也頗為吃驚,心情極其複雜,聽范仁說要殺夢茵,心頭大震,怯聲勸道:「也許不是夢茵,可不能聽信一面之詞。 何不讓我潛回城西村,找到夢茵問個明白,再說不遲。 再者說,就算是夢茵所為,你想,武術班就像她的孩子,她出手把他們帶回去,也情有可原。 況且,...... 」

     「你別再說了,我剛才是怎麼跟你講的,啊!? 」 范仁將那張鋤奸名單展開,拿出筆將「姬夢茵」三個字寫在了上面,看著王舉山命令道:「組織人手,先殺了漢奸姬夢茵。 記住,派不認識她的人去,免得下不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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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9-19 08:02 編輯

第十九章 逼上太行(上)

      王舉山回到大隊部,也是滕范仁的住處,稍作歇息,便帶著五個隊員趁夜色繞過城西村西北的炮樓,悄悄來到徐家莊。 自從鬼子建了這個炮樓,鬼子居高臨下,周圍村莊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出入徐家莊也不像以前那麼容易了,更不用說出入城西村了。 王舉山今晚要消滅的目標是漢奸馬大吹,而不是范仁指定的姬夢茵。

      馬大吹最近剛蓋了新房,圍牆還沒有建起來,沒費多大力氣,王舉山等人便將馬大吹從被窩裡揪了出來,押到街上百姓經常聚會的地方。 王舉山怒道:「馬大吹,你個狗漢奸,你投靠日寇,刺探我八路軍及抗日政府情報,殘害我抗日干部群眾,罪大惡極。 現在,我代表中國人民...... 」話音未落,揮刀刺進瑟瑟發抖的馬大吹的胸膛,馬大吹倒在地上,腿蹬了幾下,便斷了氣。 王舉山又將一張寫著「漢奸的下場」紙條放在馬大吹身上,便帶隊匆匆離去。

      范仁回到自己的住處,心情也冷靜了下來。 他又拿出那張除奸名單,看到剛剛填上去的姬夢茵,覺得這個名字和其他的名字放在一起格格不入。 回想方才許錦彩的幾句話,不禁打了個激靈,他意識到許錦彩說的對,縱然夢茵犯錯,如將其繩之以法,那麼她麾下的武術班即便不投鬼子,也斷不會再與抗日政府合作。 又想到夢茵解救馬存續兄弟,刀砍島野三郎,斷然拒絕安倍蒼介的封官許願。 平時在眾鄉親中又頗有威望。 他這時明白了,姬夢茵不能殺。 他趕緊打聽王舉山的下落,聽說王舉山已帶人悄悄走了,范仁臉色突變,二話沒說,孤身一人急急向城西村而去,他也顧不得炮樓上的敵人,趁夜色冒險直接抄近道連爬帶滾而過,他滿腦子想著,王舉山你可千萬別出手,一定等我。

      范仁來到那熟悉的四合院,大門緊緊關著,仔細聽,裡面也沒動靜。 心想,莫非王舉山還未到? 他躲在一個草垛後面坐下,猛然覺察到自己已經一年多沒進城西村了,真沒想到這次來城西村,既不是帶兵打進來,也不是肩負什麼使命而來,而僅僅是為了一個人,為姬夢茵而來。 他等了又等,不見人來。 又想,既然來了,就見一見姬夢茵。 他翻牆而過,聽得屋子裡有動靜,肯定是驚醒了夢茵。 他知道,不論是敵佔區,還是解放區,人們為提防鬼子,睡覺都很輕,大人們都是在睜著一隻眼睡覺。

      范仁輕輕敲門,悄聲道「我是范仁,你出來一下。 」

      門開了,夢茵走了出來,隨手將門掩上。月光下,范仁看到,夢茵面容焦悴,但卻有一股大義凜然的氣勢。 她並不說話,眼睛也不看著自己,而是在朝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這與以往她的接人待物的方式大不相同。 范仁小聲問:「是你打昏了兩名八路軍戰士,把你的弟子們接回來的吧? 」

     「是。 」

     「那你也應該知道這是破壞抗戰的行為吧。 」范仁面如冷鐵。

      夢茵將目光轉向范仁,「如此,你如果把我當漢奸除掉,我絕不反抗,我甘心情願受死。 」

     「我剛聽說時,是非常氣憤,是把你當漢奸看待。 我現在仍然認為你做了錯事,破壞了抗戰,對你懲罰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我們現在的矛盾,是人民內部矛盾,不是你死我活的敵我矛盾。 我們自然不會把你處以極刑,這是我來的原因。 我希望你好好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希望你早日覺悟,認識到錯誤,也希望你能像許錦彩那樣,早日加入到革命隊伍中來。 」

     「我的弟子善於近身格鬥,這也是他們所長。 你把他們送到八路軍正規部隊,在槍林彈雨中拼殺,我想定是凶多吉少。 你看盤龍寨那麼多小夥子,與鬼子作戰才幾個回合,又有多少人已陣亡捐軀。 我怎能看著我的弟子們白白送入虎口。 」

      范仁心中腦怒,「中國人民都像你這樣,這鬼子啥時能被趕走! 說白了,你們是怕死,怕流血。 有你這樣的師母,也不奇怪會有你那樣的徒弟。 我給他們說道理,他們就是不懂。 最後都跟著你當了逃兵。 」

     「范仁,我不是不想抗日,也不是不想盡力。 觀當今情勢,敵強我弱,硬拼肯定得不償失。 其實,日本人巴不得與他們決戰,速戰速決對他們有利。 兩個國家的戰爭,不只是戰場上的拼殺,是經濟,政治,外交,人才等各方面的全面競爭。 日本是工業化的國家,武器精良,人員訓練程度高,但它是地域狹小的島國。 而我們是一個國土遼闊的大國,且人口眾多,這是我們的優勢。 只要我們長期堅持下去,日本人耗不起,我們才能以小的代價最終戰勝他們。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應該是發動群眾,教育群眾,打擊漢奸賣國賊。 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

      范仁冷哼一聲,「和敵人捉迷藏,暗地裡打黑槍,放冷箭,這樣趕不走日本鬼子。 東北抗日民主聯軍不就是很好的教訓嗎? 發動群眾沒錯,教育群眾是必須的,更重要的是要從自己做起,自己不帶頭做,怎麼能教育別人! 」

     「教育群眾也是為了爭取民心,應該說打擊漢奸,爭取民心是你們當務之急,而你們不擇手段強迫青年參軍能爭取到民心嗎? 」

      門「吱」的一聲開了,思春輕輕喊了一聲,「娘」。 她其實早醒了,聽到了剛才的話,她知道他們說的驢唇不對馬嘴,便故意出來打岔,免得他們繼續爭下去。

     「是我們把你吵醒了吧,你快回去接著睡,沒事。 」 夢茵又轉向范仁,輕聲道,「我聽保志說八路軍拼刺技術不敵日軍。 我連夜編寫了一套簡單實用的刺殺技術。 它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體能鍛煉,因為搏鬥除了技巧,還需要力氣。 每天練習這些動作可增強腰肌,臂力和腿部力量。 第二部分是具體的刺殺技巧。 我怕字寫不明白,每個動作都附有圖解。 」說著將一疊紙遞給范仁。

      范仁接過,月光下簡單看了一眼,壓了壓心中的怒火,沉聲道:「好,這也算是你為抗日做的貢獻。 我們八路軍歷來獎罰分明,功是功,過是過。 我把你寫的這套交給八路軍,他們是否採納由他們決定。 時間不早了,我得趕回去。 另外,萬一王舉山來找你,你告訴他我剛來過,讓他回去覆命。 」 說罷,轉身消失在夜幕中。

      牛石頭得知馬大吹被縣大隊處死,內心驚恐萬分,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囂張了,表面上還經常說一些八路軍的好話,罵幾句日本鬼子,背地裡卻悄悄為存子勸搜集情報。 尤禿子隔三差五來會牛石頭,互相交換資訊。 通過尤禿子和牛石頭,存子勸對城西村及鄰近地區瞭若指掌,他知道,在城西村尤禿子和牛石頭和自己有一席之地,全憑背後的靠山日本皇軍。

      這天,尤禿子來找存子勸。 存子勸正在擺弄自己的手槍,看了尤禿子一眼,「你看起來喜滋滋的,莫非今日你有什麼好消息? 」

     「是不是好消息現在還不好說,只是我想報仇的機會來了。 」尤禿子說著一屁股坐在存子勸的床上。

      存子勸拉下臉來,一把將尤禿子拉起,又順勢將他按在椅子上,瞪眼道:「你還真是給個鍋頭就想上炕,你有什麼消息,快說! 」

      尤禿子心裡不樂意,但想想報仇還得靠存子勸,笑嘻嘻道:「聽牛石頭說師保志將在夢茵家房後蓋房子,為的是兩家更方便互相照應,明年開春就打地基。 」 尤禿子說到這裡停下來,看著存子勸。

      存子勸哼了一聲,幽幽道:「明擺著,過年思春十五周歲了吧,虛歲十六多了,也該嫁人了,她和保志一年內肯定成婚。 娶媳婦就得蓋房,這也是自然的事。 」

      尤禿子見存子勸所說並非自己所想,只得認真道:「打地基需要十多個精壯小夥子。 保志肯定請他們武術班的人幫忙,這可是一網打盡千載難逢的最佳時機。 把他們全捉住交給皇軍,能為皇軍所用則用之,不用則殺之。 」

      存子勸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站起身走了兩步,「現在皇軍最頭疼的還是北面的八路和范仁的縣大隊。 不過,皇軍國內還真需要人手,日本的青壯年都應徵入伍了,國內重活苦活無人幹。 已經送過去一些捉住的青年和俘虜,但還遠遠不夠,如能將他們全捉住倒也不錯,免得皇軍在城西村轉悠還得有所顧忌。 」

     「那就快報告太君,到時動手,確保萬無一失。 」 尤禿子催促道。

      存子勸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轉眼間到了一九三九年春天,這天夜裡,夢茵被一陣甜美的咯咯笑聲驚醒,笑聲來自正在熟睡的思春。 夢茵明白,思春在夢中正沉浸在幸福中。 夢茵心裡說一聲,「乖孩子,真願你永遠活在幸福裡。 」 一個多月前,在雙方家長見證下,保志和思春就定了終身。 從那以後,思春又再現了久違的笑容,夢裡也常常自己笑醒。 夢茵想起當年自己與楚飛一見鍾情,儘管父親反對,但在母親支援下自己與楚飛最後還是走到了一起,在得知與楚飛關係確定婚前那一段時間,那幸福的心情不就是思春這個樣子嗎。 明日一早保志就開工蓋新房,然後結婚辦喜事。 想想這喜事,自己真替思春高興。

     「咯咯咯。 」 笑聲戛然而止,思春翻了一個身。

     「你高興的笑醒了吧? 」夢茵笑著問。

     「娘,你讓我好害羞。 」 思春將被子上拉蒙在臉上。

     「嗯,這鄉下都實行過門前上花轎要哭。 不過,我可是想看到你笑,你高興,娘便高興。 」

     「娘,你很少提姥姥和姥爺,這多年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他們和我們住一起,那該多好啊! 」思春又將頭伸了出來。

      夢茵歎了一口氣,「不是不想提,是每當想起來,就更加思念他們。 他們遠在上海,就現在這交通,來回一趟實在不易。 況且,你爺爺過世後咱家就敗落了,所以才搬來城西村,哪還有去上海看望你姥姥姥爺的勇氣。 你姥爺當年不同意我和你爹的婚事,路途遙遠就是主要原因。 而你姥姥為了我的幸福,寧肯自己忍受思念之苦,仍然支援我和你爹成婚。 」

     「你不也是為了孩子,寧肯犧牲自己的一切嗎。 」思春道。

     「當媽的都是這樣。 好在你嫁給保志,咱們前後院,隨時隨地都能看見你。 娘高興。 」夢茵說著,笑出了聲。 黑暗中卻不聽得思春回話,抬手想摸一下思春的頭,卻摸到了一手淚水。 她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她知道思春此刻又想起了思秋。 她想安慰思春,又不知從何說起,想了一下,輕聲道:「春兒,明日我一個人去地裡幹活,你就不用去了。 保志他們打地基是很累的活,你在家給他們做點水喝,中午去幫老洪嬸做飯。 」

      第二天一早,保志等十余人齊聚一起,開始破土動工,要在緊靠夢茵房子後面蓋一幢三間新房。 一大塊上千斤的巨石被兩條木杠結結實實地捆著,除了武術班的人,馬存續兄弟倆也來了。 還請了滕若智喊號子。 隨著號子,小夥子們一起用力抬起那塊巨石,高高舉過肩頭再一起鬆手放開,那巨石便重重地落在地基上,將地基一遍遍夯實,這就是打地基。

      滕若智喊號子,沒有一定的套路,那些詞兒都是自己現編的,想起什麼就喊什麼。 只聽他喊道:「哎喲哎! 」 眾人跟著喊:「哎喲哎! 」 滕若智每喊一句,大家就跟著喊,「哎嗨吆哎! 」 滕若智嗓音洪亮,號子聲傳得好遠好遠。

     「今年又開春嘍! 」

     「哎嗨吆哎! 」

     「春來花草香咳! 」

     「哎嗨吆哎! 」

     「蓋房正當時哎! 」

     「哎嗨吆哎! 」
  
     「 地基要打牢咳! 」

     「哎嗨吆哎! 」

     「 撐起房三間咳! 」

     「哎嗨吆哎! 」

     「 金碧又輝煌咳! 」

     「哎嗨吆哎! 」

     「 屋裡睡鴛鴦咳! 」

     「哎嗨吆哎! 」

      思春在屋子裡做針線活,她正在為保志繡一件背心,圖案正是一對水中的鴛鴦。 聽著房後的號子喊得震天響,她心裡格外高興,不由得放下手中針線活,蹬著梯子爬到房頂,悄悄望著正打夯的保志,想像將來與保志一起住的房子,心中滿心歡喜。

      打夯本就是一個累人的活,不一會兒,小夥子個個已大汗淋漓,太陽已高高升起,小夥子脊背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顯得更加明亮,折射出的光使赤條條的脊背顯得通紅通紅。 思春看了好一會兒,想起還要去保志家幫老洪嬸做飯,正想下去,偶然間向半裡外西北角的炮樓望了一眼,卻看見有一排日本兵正呈扇形向保志他們圍過來,一時間驚得思春張大嘴巴卻喊不出聲來,見保志他們還在專心幹活,不曾察覺, 她用拳頭狠狠砸了一下自己腹部,用盡氣力喊了一聲「鬼子」。

      保志等人聽見喊聲,也看到了鬼子,大家一哄而散,紛紛向村中心跑,卻被麻子六的便衣隊迎面堵住。 除保志和勇超奮力沖出包圍圈,其餘的人全被帶到了縣城。

      夢茵聽說後急急回到家中,保志和勇超也在,聽保志將經過敘說了一遍,她謙然道:「昨天就聽說附近的愛護村有許多年輕人被日本人和麻子六捉住,說是要運往日本去做苦力。 是我太大意,沒有提醒你們,也沒有想好對應之策。 」

      保志臉色鐵青,「他們是為我蓋房而被逮去的。 救,我一定要把他們救出來! 」

      夢茵瞭解保志說到做到的性格,也點頭表示贊同,「我今晚就去縣城,打聽他們被關押的地點。 咱們先弄清楚基本情況,再制定一個營救計畫。 」

     「讓我去吧。 我對縣城熟悉。 」 勇超道。

      正在這時,滕若智走了進來,大家趕快扶他坐下,目光紛紛落在他身上。 滕若智有氣無力道:「他們看我老了,就把我放回來了,他們只要年輕的。 看樣子是要把阿成他們送去日本做苦力。 」

     「你可知道他們被關在什麼地方? 」夢茵急切地問。

     「關在先前的縣大獄。 除了他們,還有從別的村抓來的幾百人。 」 滕若智回答,搖了搖頭。

      大家聽罷,不由得暗暗吃驚,劫獄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大家默不作聲。 滕若智接著說:「我知道你們想救他們。 除了縣大獄防守嚴密,而且日本人是分批次將這些人送去日本的。 沒有內線,救也沒法下手。 」

      夢茵臉色沉了下來,仰頭看著房梁,半晌,自言自語道:「內線,去哪裡找內線啊? 」

      滕若智喝了思春遞過來的水,氣色好了一點兒,遲疑了一下,「沒準兒縣大隊有內線,以我看你還是去找一下范仁。 」

      保志和勇超搖頭,「找他? 那可是不食人間煙火之人,恐怕不行。 」

      夢茵這時想起了許五聲,不管怎麼說,許五聲是一個小頭目,且和許錦彩沾親帶故,目光轉向勇超,「勇超,你去見一下你錦彩嬸子。 我也去找范仁,看看他們能否幫上忙。 」 想了想又說:「錦彩肯定在縣大隊和范仁在一起,我還是自己去吧。 你們先別著急,在家待著等我的消息。 」

      夢茵當晚匆匆趕去盤龍寨,范仁早已離開,聽說去了北面的大山裡。 她連夜向北急急走去,在羊腸山路上走了整整一夜,天明時來到一個四面環山的村子。 剛走到村口,便被幾個十來歲的孩子截住,那紅纓槍直抵自己胸口,「站住,請出示路條! 」為首一孩子高聲叫道。

      夢茵哪有路條,忙微笑著道:「我從城西村來,來時匆忙,沒有來得及開路條。 」 她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解放區的兒童團。 盤龍寨也有兒童團,那些孩子自己大都認識,以前還真沒把兒童團當回事。

      幾個孩子見夢茵雖是村婦打扮,看著卻與常見的農村婦女不同,便認定她是特務,押著她走向民兵隊長的家。 一路上,夢茵看到,路是不同大小的石頭鋪成的,房子和圍牆也都是石頭砌成的,好不容易看到一塊開闊的地帶,地面上也是佈滿了石頭。 四下望一望,除了天,四周和地下都是石頭,這裡真真的是一個石頭的世界,難怪這個村子叫石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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