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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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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待我有罪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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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發表於 2019-8-14 09:43:21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曠野裡,響起低低的吟唱聲。
  
  尤明許望著帳篷頂,聽著這寂寞孤獨的聲音。這一次,顧天成哼的是首英文歌,並且吐詞清晰。不得不說,深夜裡這樣低沉的男聲,本身就很是動人。聽得人的心也跟著沉靜下來。
  
  一曲終了,他終於沉默。周遭一切聲音,彷彿也隨著黑暗沉沒了。
  
  尤明許腦子裡忽然冒出個念頭:天亮後,也許真的可以跟他好好聊一聊,問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期待什麼,煩惱什麼。也許,路途上遇到的這個男人,真的可以期待。
  
  尤明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打盹的。事實上在這之前,她已經風餐露宿了三天,又睏又累。今天她深知必須緊繃著,撐到天亮。但之前折騰了半夜,她確實有點強弩之末。她發誓自己只瞇著了一小會兒,在那昏黑的天色與顧天成的歌聲回蕩裡。
  
  帳篷的門猛地被人撩開,光照進來。尤明許抬手擋住眼睛,眼前是顧天成緊繃的容顏,他的大手一把捏住她的肩膀:「快起來!出事了!」
  
  尤明許心頭一沉,從地上彈起:「怎麼回事?」
  
  顧天成的臉色有些不可思議:「我剛剛去林子裡方便了一下,醒來就發現兩個女孩都不見了!」
  
  尤明許臉色驟變,跟著他跑出帳篷,明韜也被驚醒,從帳篷裡爬出來:「怎麼了怎麼了?別跟我說又出什麼夭蛾子了?」
  
  兩人沒理他,尤明許一個箭步跑到小屋門口,只見門虛掩著,屋內東西都在,沒有打鬥痕跡。兩個女孩的鞋和外套都不在了。
  
  尤明許身子一頓,脫口而出:「是不是她們自己出去了?」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可能,鄒芙瑢已經嚇成那樣,就算兩人有什麼事要離開小屋,也絕對會通知其他人。
  
  她抬起頭,望見顧天成同樣疑惑而凝重的臉。尤明許心裡咯噔一下,轉身望向打著哈欠慢吞吞跟過來的明韜。只見他頭髮亂糟糟的,衣服也凌亂,一臉茫然和不耐煩,直至看到空空的小屋,才愣住了。
  
  顧天成忽然臉色一變,喃喃道:「車!」三人同時回頭望去,停在不遠處的車在黑暗裡,影影綽綽安安靜靜看不清晰。顧天成掏出手電,直射過去,三人清楚看到,後備箱的蓋子高高開著。
  
  他們跑過去,果然看到裡頭空空如也。
  
  「臥……槽啊!」明韜大喊一聲,「這傢伙是個什麼鬼?都綁成那樣了,還能跑掉?顧天成車鑰匙呢,你的車鑰匙呢?他怎麼跑出來的,是不是你放的?」
  
  顧天成厲喝道:「我放他幹什麼?!」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攤在掌心。
  
  「他有萬能鑰匙。」尤明許說道,「剛才我們已經鎖了車,或者他想辦法掙脫了繩索,從後備箱爬到前座,想辦法打開了車門。那不是辦不到。」
  
  顧天成轉身就走:「我去找她們。答應過要保證她們安全,是我疏忽了。你們留在這裡別動,等我回來。」
  
  「等一下。」尤明許喊道。
  
  明韜也說:「不行!你走了,萬一那個殺手再回來怎麼辦?我和尤明許兩個,怎麼是他的對手?他發起瘋來,我們怎麼抵擋得了?」
  
  「那怎麼辦!」顧天成猛地轉身吼道,臉上已是陰沉一片,「難道我們就坐在這裡,誰知道那兩個女孩會不會遭罪?如果他真的是連環殺手,那可是兩條人命!」
  
  「我們一起去!」尤明許說,「三個人有個照應,也避免落單。」
  
  顧天成沒有反對,一時間大家都靜下來,氣氛卻依然無形地焦灼著。
  
  明韜低下頭,那瀏海又擋住了眼睛,嘴角卻勾起笑了,慢慢地說:「對不起,我不去。剛才我們五個人,都制不住這個連環殺手。我不玩了,保命要緊。我現在就走,不待在這個個鬼地方了。你們愛咋的咋的,跟我都沒關係。」說完就轉身走向自己停在帳篷外的自行車,從帳篷裡提起背包。
  
  尤明許和顧天成對視一眼。顧天成低罵了一句:「孬種。我們走。」
  
  尤明許卻站著沒動,望著明韜的背影。顧天成察覺了,轉頭望著她。
  
  尤明許說:「其實我們並不確定,宋蘭和鄒芙瑢一定是那個人帶走的。也可能是他。從他上你的車起,就一直可疑。現在他又要一個人走。」
  
  顧天成猛地抬眉,靜默片刻,卻不得不承認:「你說的對。我們不能讓他就這麼走。」
  
  明韜剛踏上自行車,正要卯足勁往公路方向騎,一腳踏下去,身體沒動。後背一股堅定的力量傳來,他的心情壞透了,轉頭剛想罵。顧天成已經一把將他從車上扯下來。
  
  「幹什麼你們幹什麼?」明韜拼命阻擋,而顧天成和尤明許一句廢話都沒有,在明韜的掙扎下,硬是將他摁在地上,用繩子捆了個結實。
  
  明韜簡直要崩潰了:「你們瘋了!捆我幹什麼?」忽然間心頭一抖,喊道:「你們……是你們倆,你們倆是連環殺手?雌雄大盜?」
  
  尤明許低罵了一句:「白癡。」顧天成則把他從地上提起來,說:「別掙扎,好好在這兒待著。只要那兩個女孩能夠平安回來,我們就放開你。」
  
  尤明許抬頭看顧天成一眼。只見他神色堅毅冷酷,彷彿已認定了營救的目的,義無反顧。尤明許的心裡忽然生起一絲夾雜著茫然的煩躁,心裡也有些衝動,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他轉頭看著她:「怎麼了?」
  
  她鬆開手:「沒事。我們……要注意安全。」
  
  他點點頭,也許是到了如今這個境地,他的心中也不平靜,那雙眼深深地望著她,竟然破天荒伸手,按住她的後腦,按向自己。然後他的臉貼上去,與她的臉輕輕一碰就走。
  
  尤明許一動不動,任由他靠近,任由他離去。
  
  「我說過,別怕。」顧天成說,「不管其他人會怎麼樣,能不能把她們救回來。我一定會帶你到安全的地方。」
  
  尤明許說:「好。我信你。」
  
  他淺淺一笑。依然是英俊、高大、沉默、壓抑的男子模樣。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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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9-8-14 12:08:44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兩人把明韜關在了車裡,只是沒有放在後備箱。既不讓他離開,鎖了車,也能保證他的安全。
  
  隔著車窗,在明韜憤怒猙獰的面孔,和隱約不斷地叫駡聲中,兩人簡單帶了點東西:手電筒、指南針、顧天成的匕首、尤明許的登山杖——後兩樣權做防身用,就往林子裡出發了。
  
  這時是凌晨四點多,距離天亮還有兩三個小時。整座荒原、整片樹林,依然黑得像個大布袋子。他們迎著冷風,往裡鑽。
  
  「打通了嗎?」尤明許問。
  
  顧天成放下手機,從林子邊緣走進來,面露喜色:「通了!他們說派車過來,附近有巡警,一個小時就能到!」
  
  尤明許也神色一鬆:「太好了!只不過……一個小時,也可能發生很多事。」
  
  顧天成的手臂垂落,握了握她的幾根指尖,說:「事在人為。」他的手溫熱有汗,彷彿總帶著不變的力量和溫度。
  
  尤明許點頭:「嗯,我聽你的。」
  
  顧天成怔了怔。他發覺自從兩個女孩失蹤後,這個倔強堅強的妹子,似乎也柔軟了很多。或許是真的嚇到了。在幽暗的樹林裡,他望著身邊人低垂的美麗面孔,一切都太靜了,其他人彷彿都沒存在過。只有窸窣的風聲,還有腳踩在樹葉上,發出清脆微弱的聲響。那道溫和的因她而起的白光,彷彿又在他的腦子裡,安靜照耀。
  
  很有衝動,在這樣的瀕臨危急時,在這恍酷似天荒地老的孤獨時分,把這個不經意間邂逅的女孩,緊緊擁在懷裡,吻她,用力吻她,不管不顧。撫摸她,讓她喜悅,讓她痛。這樣,彷彿才能發洩孤身在旅途中的男人,此刻心中也會有的緊張、焦急、空洞無助與深深的憐惜。
  
  但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自嘲地笑笑。笑容沒有讓她瞧見。兩人是否算是一見如故,雖然只有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處,卻似乎已有了無形的默契。這是個很好的開始。他不想嚇著她,察覺他其實也是個心中藏著野性和不羈的男人。遠遠還沒到讓她感受自己不羈的時候。
  
  也許會有那一天的。如果他們真的走近彼此,如果她真的是他一直等待的那個人。
  
  距離兩個女孩失蹤已經有二十多分鐘,兩人又在林子裡走了十多分鐘。然後四處都是黑茫茫一片,遠遠地都能望見黑暗的山腳了,卻一點收穫都沒有。
  
  尤明許低低喘著氣,顧天成始終在她身側,不離一米遠,細心保護,舉止果斷。
  
  「要休息嗎?」顧天成問,腳步卻未停。
  
  尤明許搖搖頭。他說:「我不放心把你丟下,否則我一個人去找就行了。」尤明許說:「我知道。」
  
  「要不我們聊聊天,聊天就不累了。」他說。
  
  尤明許抿嘴一笑:「行啊。」
  
  他大步不停,神色自若地問:「你有過男朋友沒有?」
  
  尤明許看他一眼,又走了幾步,才答:「有過。」
  
  「幾個?」
  
  「一個。」
  
  「刻骨銘心?」
  
  「談不上。」她很隨意地語氣,「大學時看對眼了,畢業時又不順眼了,就分了。覺得他雖然高大威猛,還是少了點擔當,少了點意思。」
  
  顧天成笑了,說:「那你看我有擔當嗎?會不會是個好男朋友?」
  
  尤明許看著前方,無數的筆直的樹木站立著,微微有星光映進來,林子裡似有似無的薄霧,彷彿牽引著她和他,走向更加未知的前方。
  
  「我不知道。」她語氣平和,「相處久了,才知道。我認識你才剛剛半天。」
  
  他靜了一會兒,說:「哦。」
  
  一時間兩人無話,尤明許又大喊了幾句宋蘭和鄒芙瑢的名字,顧天成也加起來,用力大喊。他的嗓音比她洪亮很多,兩人連喊一陣後,周圍又只剩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顧天成望著她,說:「我們沒聽到汽車的聲音,他們走不遠。肯定聽到我們的聲音,只是兩個女孩,只怕是發不出聲音。」
  
  尤明許捏緊登山杖,說:「恐怕是。」
  
  「這邊都找過了,往那邊去看看。」他指了方向,尤明許跟著他。
  
  又走了一小段,顧天成說:「其實我挺愛以前的女朋友。」
  
  尤明許沉默不語,聽他繼續說道:「她和你一樣,性格也很要強,有想法,一點也不俗氣。和鄒芙瑢那種女孩不一樣。她也喜歡有擔當的男人。」
  
  尤明許笑笑:「所以她就跟著你了?」
  
  顧天成也笑了,淡淡的,溫和而平靜:「是啊。跟了我五年,最好的年齡都給了我。後來,人沒了。」
  
  尤明許輕聲說:「節哀,人死不能複生。」
  
  他默了一會兒,說:「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我抽支煙提提神。」他停下,以手掌擋風,低頭點煙,嘴角就含了絲笑意:「不來一支?」
  
  尤明許想了想,說:「來吧,今天最後一支了。」
  
  他說:「是啊,最後一支。」
  
  她從他掌心煙盒裡抽出一支,含在嘴裡,他的頭已微微偏過來,跳躍的火光,映著男人英俊深沉的面容。尤明許腦子裡忽然就想起他最初驅車經過的樣子,隔著車窗上的水霧,年輕的男人轉頭望向她,目光幽幽如同這藏地永遠漂浮的雲。
  
  她把臉湊過去,就著他的手,把煙點燃。他的雙眸,在很近的地方盯著她,那裡頭有溫柔的情緒和深藏的過去。尤明許吸了口煙,笑了,假裝什麼也沒看到。
  
  兩人在原地只停了半分鐘不到。
  
  顧天成突然將煙丟在地上,一腳踩熄,吼道:「站住!」人就已衝了出去。尤明許霍然抬頭,真的看到前方林子裡,一道黑影一閃而過。隱約只見高大身形,酷似那個男人。
  
  顧天成此刻肯定是顧不上她了,尤明許拔腿就追。眼見顧天成如同頭黑豹般奔了出去,而她的長腿踩踏在落葉之上,四周寂靜無聲,只有兩人一前一後激烈奔走的聲音。
  
  「啊……」突然間,尤明許耳朵裡聽到一絲極其隱約的呼救,隔得很遠,方向在身後。與那人逃離的方向剛好相反。尤明許一愣,急忙剎住,再仔細聽,卻只有細碎的風聲。
  
  可直覺告訴她,沒有聽錯。
  
  她抬起頭,喊道:「顧天成!顧天成!」無奈就耽誤這一會兒的功夫,顧天成已經跑得遠了,也不知是聽到了顧不上,還是沒聽見,只見他身形一閃,已沒入前方黑暗裡。
  
  尤明許原地站定,只思考了幾秒鐘,毅然轉身,朝隱約傳來女人呼救聲的方向跑去。
  
  四周黑茫茫一片,只有她手裡一支手電筒,細細一道光柱,被濃黑包圍著。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只覺得周圍越發空曠。她能聽到的,唯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宋蘭!宋蘭——鄒芙瑢——」她大聲喊道。
  
  「嗚嗚……」她真的再次聽到聲音了,女人的嗚咽聲,像是喉嚨被什麼堵住,拼命發出的。尤明許只覺得整個身體裡的血都熱了,頭皮也是細細麻麻一層戰慄感。她提起登山杖,橫在身前,另一隻手架著手電筒,緊咬牙關,亦步亦趨,往前探去。
  
  手電筒的光柱橫向掠過前方視野,照亮一排樹木、草叢、人臉……尤明許腦子裡「嗡」了一聲,掌心滲出冷汗,急速將手電筒轉回來,回到剛才照亮的那塊地方。
  
  那裡有個人。
  
  不,是兩個。
  
  竟然真的是他。
  
  那個眼神懵懂純潔如孩童的年輕男人,出現了。他就站在一棵大樹旁,背後背著宋蘭。後者雙目緊閉,一頭血污,趴在他背上,不知死活,也不知是否遭受過什麼折磨。
  
  尤明許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四目相對,他那原本清澈的眼睛,卻像蒙上了一層灰霧。你根本看不透裡面到底有什麼。而他盯著她,嘴角慢慢的、慢慢的勾起一個很小的弧度。尤明許這才發覺,原來那麼俊秀的一張臉,轉眼間,也可以變得如此邪惡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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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12:08:59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四周極靜,靜得尤明許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片刻的凝滯後,他直接鬆開雙手,令昏迷的宋蘭跌倒在地,然後再次一笑,很傻很純淨的樣子,衝了過來!
  
  尤明許轉身就跑,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逼近,恨恨地想:難道是在他看來,自己是更好的獵物?所以棄宋蘭朝她來了?
  
  「別跑!」男人的嗓音傳來,出乎意料的悅耳好聽,只是此刻只會讓尤明許覺得,又傻又壞。
  
  她根本不理他,全力飛奔,同時飛快觀察周圍環境,尋求逃脫甚至反擊的機會。
  
  他追得很近,根本甩不掉,跑這麼快,氣息居然勻稱有力,毫不急亂。以前經常跑步是吧?
  
  「姐姐……漂亮姐姐……跟我走,背你……」
  
  尤明許簡直聽得頭髮發麻,姐你妹!他看起來明明比她還大幾歲!氣急吼道:「做夢!」一扭頭,正看到他有些受傷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輕咬著。尤明許心裡罵了聲娘,然後就見到他忽然偷偷一笑。尤明許心底一沉,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一腳踏空,踩到了地面一個小坑裡。
  
  她站立不穩,眼看跌倒。一隻有力的手,從背後伸過來,攔腰抱住。她落入那個寬闊、溫熱,卻有點臭,還散發著血腥味的懷抱裡。尤明許簡直要瘋,抬腿就往後踢。但她身體到底失去平衡,他雖然傻,身體反應卻很快,一閃避開,在她耳邊再次低低碎碎說著:「姐姐……不乖……打我……要打屁屁……」
  
  說完,長臂一翻,竟然就地抱著她坐下,將她面朝下壓在了大腿上。尤明許何曾受過這樣的恥辱,「啊」一聲大叫,手肘一抬,就朝他胸口擊去。這下他被打了個正著,滿胸吃痛,哼了一聲,然後也跟負氣似的,大掌一下子拍下,重重落在尤明許的臀部上。
  
  「還……兇不兇了?」他澀澀地問。
  
  尤明許強迫自己冷靜,深吸了好幾口氣,放軟語氣:「不兇了,你放開我。」
  
  他卻想了想,說:「不行。姐姐打我,那個壞人也打我。姐姐不聽話,綁起來,就聽話了。」
  
  尤明許聞言就往外一翻,動作不可謂不敏捷。可他竟像早料到了,一把抓住,也不知道他哪兒翻出了一根束口帶,捉住她的手,就繫起來。尤明許雙手被束在背後,目瞪口呆。他做這事兒熟練極了,抬手將她兩隻腳踝一扣,她連掙幾下,沒掙脫,他又給她兩隻腳踝繫上一根。
  
  只是觸摸到她的腳踝時,他愣了愣,因為女人的腳踝很細,也很白,一點毛都沒有,和他不一樣。
  
  「姐姐好香……」他垂下頭,「我也想香香的……我現在……太臭了!」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水汪汪的,看起來一言不發就會又哭了!
  
  尤明許突然說不出話來。
  
  人綁好了,他好像也心滿意足了,任由她狼狽地坐起來,只是雙手雙腳都動不了。而他單手托著下巴,望著她,眼睛裡都是笑。
  
  尤明許瞟一眼他身後,平靜了一下情緒,說:「行了,現在姐姐打不了你,放心了吧?」
  
  他很用力地點頭。
  
  尤明許又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這是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然而這問題卻讓男人愣住了,那紅紅的飽滿的唇,微微張著,眼睛裡剎那茫然。他慢慢地低語道:「我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過了幾秒鐘,他抬頭看著她:「我也想知道。」
  
  尤明許盯了他一眼,轉而又問:「那還有個姐姐在哪裡?」
  
  他的嘴立馬嘟起來,牙齒還咬著下唇,一板一眼地答:「第三個姐姐,在樹林裡。我最不喜歡她。剛才的姐姐,第二不喜歡。」飛快看一眼尤明許,小聲說:「你第三不喜歡。」
  
  尤明許:「哦?第三不喜歡,那就是最喜歡了。跟姐姐說,是不是你打傷了她們?」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她們……她們醒了,說是我打的,可我……可我不記得打了……」他的表情變得困惑而焦急,烏黑的睫毛顫巍巍的,尤明許眼角餘光注意著他身後慢慢靠近那道影子,依然盯著他的臉,終於,他又掉淚了。
  
  尤明許靜默瞬間,說:「我口袋裡有紙巾,你來拿,擦擦眼淚。」
  
  他嚅喏了聲,怯生生地抬頭看她,目光中有些依賴,有些希翼。尤明許只當什麼都沒看到,身子一側,把褲子口袋朝向他。他伸出手,慢慢摸過來。兩人隔得有點近,近得尤明許可以看清他的眼睛裡,清澈得什麼都沒有。
  
  她愣了愣。
  
  就在這時。
  
  埋伏已久的顧天成撲過來,手肘從背後狠狠勒住那人的脖子。於是尤明許得以清晰看到這傻子瞬間蒼白凝固的神色,嗓子裡憋出幾個字:「姐姐……跑!」
  
  尤明許只看著他們,似乎完全沒聽進去。
  
  顧天成在那人身後忍了這麼久,求的就是一擊即中。好在尤明許聰穎,令那人放鬆警惕,給他提供了一個絕好的偷襲機會。在那人呼吸艱難掙扎時,顧天成掏出匕首,直接插進他的身體。
  
  尤明許猛地瞪大眼,眼見他抽出染血的刀又要捅那人第二下,尤明許失聲道:「不要!顧天成不要犯罪!」
  
  顧天成動作一頓,扭頭看了她一眼。那平素沉斂的眼眸裡,此時染著血性的光。
  
  他到底沒再繼續,咬了一下牙,把那人推倒在地,說道:「看看他都對你做了什麼!」
  
  尤明許喊道:「他還沒有傷害我!夠了,顧天成!你冷靜一下。」
  
  顧天成看她一眼,丟掉匕首,抬頭望瞭望天,深呼吸幾口氣,然後蹲下。那人被插了一刀,此時躺在地上,痛苦蜷縮著,也不反抗,低低呻吟著。顧天成冷哼一聲,從那人口袋裡再掏出兩根束口帶,依葫蘆畫瓢,把他的雙手雙腳也束起來。
  
  然後顧天成轉過身,神色已平靜。深深的夜色在他背後,蔓延成同樣沉默無邊的背景。尤明許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他已成為這個夜晚,唯一自由的、沒有任何束縛的、最後剩下的一個人。
  
  她望著他,也沒有說話。
  
  顧天成走過來,在她跟前蹲下,伸手就把她抱進懷裡。尤明許的心裡忽然有些難受,也有些自嘲,一動不動,只是感覺後頸僵硬一片。她聞著他身上的氣息,那和傻子如出一轍的血腥味,還有很清淡的香水味,汗味。而他整個人似乎也在這一刻倦怠下來,伸手輕輕摸著她的頭髮,問她:「怕嗎?」
  
  尤明許說:「不怕。你不是承諾過,會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沉默了一下,答:「是的,我記得呢。」他慢慢鬆開了她,起身。
  
  尤明許緩緩抬頭,一瞬不瞬望著他的容顏。那是一種非常非常微妙的感覺,僅僅只是簡單的起身,拍了拍雙手,在旁邊地上橫著的一根斷木坐下的動作,你卻覺得,他身上有哪裡改變了。氣質改變了,亦或是他的神態。
  
  顧天成坐下來,雙臂搭在大腿上,十指交握,望著她。那目光氤氳,彷彿隔著一層煙霧,不再像之前,清亮直接。然後他慢慢笑了,說:「明許,你看,終於都清靜了。我們可以好好說話了。」
  
  尤明許的腦子裡,彷彿也有一團白白的煙霧,在緩緩蔓延。那煙霧將她的腦海淹沒,也快要脹進她的眼睛裡。她定了定神,語氣平和不變,像是什麼都沒察覺,問:「顧天成,你怎麼不放開我?先替我解開手腳。」
  
  顧天成坐著不動,動作很隨意地從口袋裡掏出煙,再次抽上一支。煙霧裡,微弱的紅光裡,他微微瞇著眼,看著她。只這一個瞬間,他已像另一個人。輕蔑的、惡意的,高高在上的。
  
  「不用了。」他說,「我喜歡你這個樣子。你不是個多聽話的女人,可是我喜歡。你是我這一路,最好的收穫,是老天爺的賞賜。我不會放你,直至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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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4 12:09:15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夜色深沉,就像是永遠化不開的黑色深潭。這一路相遇的六個人,有的倒在林子裡,有的被鎖在車上,還有倒在尤明許腳下的。在顧天成的身前身後,統統失去了行動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尤明許又望了他一眼,依舊是那麼英俊的臉,寬肩窄腰,渾身上下冷硬的男人味。可是她明白,他再也不是她以為的那個人了。
  
  「你不怕我?」顧天成突然問。
  
  尤明許不像再看他那雙已不再清澈幽深的眼睛,看向另一側,笑笑,說:「你不是喜歡我嗎?還捨不得再放走我,我為什麼要害怕?」
  
  他倏地笑了,又吸了口煙,說:「你其實讓我有點看不透。」
  
  尤明許淡道:「這世上看不透的人和事有很多,太執著就不好了,傷人傷己。」她似乎意有所指,顧天成抽著煙,盯著她,不搭腔。
  
  「你是明韜說的那個連環殺手嗎?湖南的兩個人,西藏公路沿線的兩個人,都是你殺的?」尤明許問。
  
  他低頭笑了笑,說:「是六個。」瞥一眼躺在地上,還在哼哼唧唧流著血的傻子,說:「員警只把其中四個聯繫在一起。傻子還說多了一個。」
  
  尤明許也看向傻子,問:「他是什麼人?」
  
  顧天成答:「我還真不清楚。昨天我想得換輛車,不然逃不過搜索網。正好遇到這傻子,停車在路邊休息。我就趁他不注意開車撞了他,搶了他的車。」
  
  尤明許心頭一震,立刻有了猜測。這人所說的受害者人數,與顧天成承認的只差一個,顯然知道些內情。難道他也是警方內部的人?他之前還能獨立開車,莫非那時候還是正常的,被撞成這樣?
  
  尤明許心口有點堵,竟然是員警。好好一個員警,被害成這樣。她又看向地上那人,他醒著,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張臉因為痛苦皺著,發出低低的呻吟。即使這麼扭曲的表情,他依然不難看,只是委委屈屈的顯得可憐。
  
  「怎麼,心疼了?」察覺到她的視線,顧天成戲謔地問。
  
  尤明許知道傻子沒有傷到要害,一時半會不會有事,就飛快遞給傻子一個安撫的眼神,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而後問:「所以,他被撞之後,就一直被你關在後備箱裡。那兩個大箱子並不存在。你這樣一個男人出來旅行,也不可能帶那麼多行李。他第一次逃出來,在你意料之外?」
  
  顧天成抬眉,黑眸盯著她,嘴角扯起笑:「你很聰明。」
  
  尤明許接著說:「輪胎是你紮破的,為了讓大家困在這裡,發現他跑了之後,順水推舟推在他身上。我猜是你紮破輪胎時,開過車鎖,又忘了關,他才爬出來的吧?」
  
  顧天成抬起手掌,輕擊兩下:「我也是這麼猜測的。」
  
  甚至連地上的傻子,一直抬著頭,好像特別認真地聽著,臉都不皺了,恢復了英俊樣子。他也用力朝尤明許點點頭,露出開心的笑,然後飛快看一眼顧天成,嘀咕道:「壞人……把我關起來的壞人……」
  
  尤明許心想:他倒沒有傻到底。
  
  於是接下來的事,也都順理成章了。
  
  尤明許問:「你用什麼方法,把宋蘭和鄒芙瑢騙出房間帶走的?」
  
  顧天成很冷淡地笑笑,又點了支煙,輕呷一口,說:「鄒芙瑢本來就是個不安分的女人,你沒瞧見她看我的眼神,多淫蕩。宋蘭雖然難搞一點,但是不像你,沒什麼腦子。大家睡下沒多久,鄒芙瑢就說要去洗手間,我陪她去了林子裡。處理好她後,我再折返回來,跟宋蘭說鄒芙瑢有點不舒服,讓她過去看看,我不方便。不過,就算她們當時自己不出來,我也有辦法讓她們出來。」
  
  尤明許靜默片刻,說:「這樣把人玩弄於掌心,有意思嗎?」
  
  顧天成想了想,答:「還好。一開始很有意思,漸漸地,也就只是那麼回事了。」
  
  「那他第二次逃跑呢?」尤明許看了眼地上的人,「是你故意放出來嫁禍的,還是他又自己跑出來了?」
  
  顧天成眼睛裡笑意深了:「我放的,不然你怎麼肯跟我單獨到林子裡來。他們其實都不重要,只是輔助道具。和你攤牌,才是我最期待的。我挺興奮的。」
  
  說這話時,他的眸光變得有些深沉,甚至肆無忌憚地沿著尤明許的身體輪廓打量。很平靜,彷彿打量已經到手的獵物。
  
  尤明許咬了咬牙,腦子裡驟然閃過不久前,他坐在帳篷外守著,自己閉上眼許願小憩的畫面。隱隱有一絲痛恨閃過。她定了定神,告訴自己要是被他影響了情緒,那可就是傻逼了。她又說:「你搶了他的車,穿了他的衣服,因為你們身上有相同的男士香水味,那是他的外套上的。你還沒來得及處理他,就遇到了我。只不過沒想到,他三番兩次壞你的事。你應該把他和鄒芙瑢她們丟在了一起,結果他卻逃脫了,背著宋蘭跑了出來,被我遇到。他其實是想救人。卻差點讓我誤以為,他真的是那個連環殺手。」
  
  顧天成有些鄙夷地說:「這小子已經是個傻子了,你把他當成我,那是抬舉他了。」
  
  「我……我不是!」地上的男人突然吼了句,嗓音發顫,滿是委屈。顧天成「噗嗤」一聲笑了,尤明許靜默不語,只是再次向他投去堅定溫柔的眼神。他這回大概是看懂了,愣了愣,努力扁著嘴,不叫了。
  
  「別在我面前眉來眼去!」顧天成冷冷地說。
  
  尤明許與他對視著,透過那層僵硬的偽裝,彷彿依然能看清那雙眼裡的沉默和傷痛。她心想,真是奇怪,都到這個份上了,居然仍有某些瞬間,一個眼神彼此就心領神會的感覺。
  
  「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尤明許緩緩地問,「或者說,你曾經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走上這條路?」
  
  顧天成淡淡地答:「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和你說的每句話,沒有假的。」
  
  「你是一個管理技術的高層。」尤明許說,「可即使女朋友過世,也不至於走上這條路吧?」
  
  顧天成靜了一會兒,尤明許察覺他的臉色有些僵,是那種有點擰著的倔強。他的目光避開她,看向一側,然後說:「她不該離開我的。」
  
  尤明許靜了靜,問:「能給支煙嗎?」
  
  顧天成笑了,起身走過來,但並沒有靠得很近,點了支煙,遞到她唇邊,她張嘴咬住。顧天成的手指順勢在她臉蛋上輕輕一勾。很沉默的小動作,她沒有什麼反應,他也沒說話。
  
  地上的傻子被顧天成擋著,什麼也沒看清,只能看看尤明許,又用力瞪顧天成兩眼。
  
  顧天成坐了回去,自個兒笑了:「不知道為什麼,願意和你說這些。或許……」他眸光一抬看著她:「你真的就是我的終點了。」
  
  尤明許忽然間福至心靈,又想起他剛才說不會放了她,直至他死。她問:「你生病了?」
  
  他臉色靜漠,竟是默認了。
  
  「什麼病?」
  
  他答:「癌。」語氣平淡得很,彷彿事不關己。
  
  「那她是在那之前,還是之後離開你的?」尤明許問。
  
  顧天成臉上浮現個譏諷的笑:「之前。如果是之後,那我或許還能夠理解。」
  
  尤明許雙手被縛在身後,只能咬著煙,慢慢吸了口,感覺到煙草的味道,逐漸蔓延整個喉嚨胸腔,就如同這夜色,無聲無息充滿迷惑。約莫是她的姿勢有點狼狽滑稽,顧天成居然輕輕笑了,說:「你也可以爬過來,抽我手裡這支。包管自在。」
  
  尤明許只當沒聽懂他的暗示,地上的人也忙搖頭:「不要不要……」顧天成看他一眼,說:「果然是沒捅到要害,當員警的身體底子也好,這麼快就開始活蹦亂跳了。」
  
  尤明許立刻開口,只求分散他的注意力:「她為什麼離開你?你這樣一個男人,事業有成,長得又好,也有魅力。除非她瞎了眼。」
  
  這話大概取悅了顧天成,他微笑輕歎著:「是啊,除非她瞎了眼。」似乎陷入了回憶,他的面容有片刻的沉寂,眼中也閃現一絲迷惑和難過,說:「你大概沒有和人愛過很久吧,再多的好,相處久了,人家也不見得珍惜了。我厭倦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厭倦了給人打工看人臉色。我出來創業,也是為了給我們更好的將來。他媽的經濟環境不好,不是我能力不夠,她根本不理解一個男人在社會上扛著的是什麼壓力。看我賠得一乾二淨,就要和我分手。還是跟我以前上班時的上司跑了。那個只會搞人際關係、專業一竅不通,還嫉妒我才華的矮子。你說,她膚不膚淺、蠢不蠢?」
  
  尤明許想了想,點頭:「確實膚淺。男人沒錢是不行的,我也絕對不會和一窮二白的男人在一起。但你是潛力股就不一樣,她至少應該再給你一次機會。」
  
  顧天成笑笑,說:「你倒是現實。」
  
  尤明許:「沒錯。」
  
  他吸了口煙,透過寥寥白煙看著她:「你這樣的現實,我並不討厭。」
  
  尤明許不接話,又問:「你殺了她?」
  
  顧天成靜默片刻,答:「是失手。但我那時候還不打算放棄人生,也不打算坐牢。我還想努力一把,證明自己能夠做到。後來我就只能把她肢解,想辦法燒了。警方沒有證據,現在在他們的檔案裡,她還是失蹤。」
  
  「所以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尤明許問。
  
  這話有點沒頭沒腦,顧天成卻聽懂了,一笑點頭:「是的。一開始做,整個腦子都是空的。後來漸漸發現,其實那感覺很爽。就像徹底釋放了自己。看到她燒成灰,我感覺從來沒有那麼輕鬆過。後來我每天吃一點,吃掉了她的骨灰。心裡感覺很踏實。」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她在這裡,在我身體裡。」
  
  尤明許努力克制住心尖那淡淡的噁心和驚悚感,說:「是啊,其實人總說什麼感同身受,都是不可能的。每個人感覺圓滿的方式,別人並不能體會。」
  
  顧天成幽幽沉沉地望著她,又是一個親昵寵溺的笑:「你很會討我歡心。其實從遇到你開始,你就表現得有點像我的同類。」
  
  尤明許只是笑笑,說:「那後來呢?你不是打算繼續努力嗎?為什麼後來放棄了?」
  
  顧天成的眉目淡淡的,又是那副對世間一切都冷漠的表情:「後來我去另一家公司求職,我願意暫時忍受寄人籬下和看人臉色。那幾個月我把部門業績做到了新的高峰,結果功勞被別人頂了。到了年底,公司經營不盡如人意,我在裁員名單裡。哈,他們居然裁掉我。你說究竟是我出了問題,還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不等尤明許回答,他已目光沉斂,自己答道:「不是我的問題,也不是我的錯。否則後來我怎麼就檢查出了癌症?」
  
  「後來呢?」
  
  「後來……」他笑了笑,「挺奇怪了,人要死了,反而想要對自己瞭解多一點。我開始懷念殺人時的感覺。我也看了很多犯罪心理學的書,決定成為連環殺手。犯罪心理專家們制定了標準,需要殺死四個人。於是,我決定殺死五個,或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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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9-8-14 12:09:29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顧天成說這些話時,神色很平靜,彷彿只是在說今天決定吃一個漢堡。夜色陪伴在他身後,是一片安靜寂寥的顏色。於是尤明許忽然明白,大抵這世間所有驚心動魄喪盡天良的決定,都源自人長期沉默沉默再沉默之後的一句自語罷了。
  
  明明彼此只有十幾秒的寂靜,卻恍如隔世。
  
  尤明許不去管掌心浸出的那層細汗,低頭笑笑,說:「難怪……一開始我真的沒有懷疑你,你表現得不太大情願讓我上車,還有明韜。明明我很接近你最鍾愛的獵物類型。原來你是故意的,欲擒故縱。你要答應得太乾脆,我反而會起疑心。」
  
  顧天成望著她,那雙眼比初遇時還要深邃,一時間眼睛裡彷彿閃過千言萬語,有點興奮,有點疼痛,有點警覺,有點迷戀。最終,歸於背後山海般的沉寂。
  
  尤明許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但她並不很在意,也半點不慌亂。兩人對視了一瞬,她慢慢往後挪了挪,讓自己的身體更舒服地靠在背後的樹幹上。這時地上的傻子也不知不覺挪到了她的腳邊,臉色有點白,血流了不少。傻子和她一樣,手腳都被束口帶綁住。尤明許知道他受的傷並不致命,也不至於令他就這麼喪失行動能力。但他現在神智如同兒童,只怕心理的恐懼遠大於身體的傷痛,所以才萎靡成這個樣子。這時傻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乾脆把頭往尤明許小腿上一靠,整個超過一米八的身體也蜷縮起來,完全依偎在她腳邊,跟隻巨嬰似的。尤明許現在也沒空搭理他,任由他靠著。
  
  顧天成的注意力全在尤明許身上,也沒看地上的窩囊廢。見尤明許還是那清淡的神色,鳳眸彷彿天生帶著幾分清澈疏離,菱唇自抿,他忽然意識到,這個一路波瀾不驚的女人,其實比他原以為的還要強韌鎮定。
  
  「那你是怎麼發現不對勁的?」顧天成淡笑著問,「就因為那兩個大箱子?怪我考慮不周,沒想到這傻瓜半死不活的,還能逃出來,被你看到空蕩蕩的後備箱。之前放自行車時,我已經說過後備箱是滿的,只好隨口說還有兩個大箱子。」
  
  尤明許說:「那個不算什麼。帶兩個大箱子出門的男人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我當時也只是覺得有點奇怪,開始留意你而已。後來……」她頓了頓,直視他的眼睛:「古怪的事一件件發生,你表現得過於關心大家的安危,和之前的行為有些不一致。讓我感覺到你有點在『演』。」
  
  顧天成完全不生氣,反而饒有興味的樣子。
  
  「不過……」尤明許話鋒一轉,「表演型人格,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明韜比你還嚴重。所以這也不算什麼重大發現,只是令你身上的嫌疑又多了一分。真正讓我覺得,你跟宋蘭和鄒芙瑢的失蹤脫不了干係的,是你說的某句話。」
  
  「什麼話?」顧天成幾乎是立刻問。
  
  「『那兩個女孩』。」尤明許說。
  
  顧天成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尤明許一笑,說:「在宋蘭和鄒芙瑢失蹤後,我們提到了她們好幾次。每次,你都說『那兩個女孩』、『那兩個女孩』,或者頂多說『她們』。你一次也沒有說出她們的名字。只有說謊的人,才會這樣。總是回避說出受害者的名字,習慣用代詞來指代。怎麼,你看了那麼多犯罪心理學的書,沒學會這一點嗎?」
  
  顧天成的臉色變得有些陰鷙,沉默片刻,反而笑了:「竟然真的是這樣,不用說出她們的名字,會讓我感覺更輕鬆。我記住了,下次不會再犯。」
  
  尤明許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顧天成看得分明,不怒反笑:「你笑得什麼意思?」
  
  尤明許不說話,神色平淡就跟沒聽到似的,頗有些無賴裝死的意思。顧天成將煙頭丟在地上踩熄,笑了笑,起身。
  
  這時尤明許心中終於有了一絲緊張,隨著他不聲不響的靠近。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事到如今,竟然還能被這頭禽獸的氣場影響到。她覺得一切實在太可笑了。
  
  顧天成在她身旁蹲下,手搭在膝蓋上,身上還是那淡淡的好聞的香水味。雖然這香水味,都是從地上的傻子員警那裡掠奪來的。他的神色看起來很平和,還很像剛開始認識的那個男人。
  
  尤明許恍若未覺,任由他盯著,自己注視地面。比較令她無語的是,地上的傻子……居然睡著了。抑或是暈了過去?只見他雙目緊閉,還保持蜷縮姿勢,枕在她小腿上,傳來均勻悠長的呼吸聲,還有點打鼾……
  
  「是不是女員警,都像你這樣難搞?」顧天成輕聲在她耳邊問。
  
  尤明許只覺得心口一股梗硬的熱氣,翻滾了幾下。她反而翹唇笑了:「哦,你打算怎麼搞?」
  
  「很簡單。」顧天成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她幾乎是立刻偏頭避開,他也不以為意,眼睛裡反而泛起格外興奮的笑,「你現在人在我手上,一時半會兒我看你的外援也不會到。那還不是我想怎麼搞,就怎麼搞?」
  
  尤明許的神色變得很冷淡,鳳眼平垂,這個樣子的她,看誰都有點蔑視的味道。她說:「說點實在的吧。你放了其他人,包括傻子。我跟你走。你也說了,我人已經在你手裡,咱們今後的路還長,誰死誰活還不一定。我早知道你沒有報警,所以已經通知了我的兄弟們。你的時間不多了,何必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時間。早點帶我走才是正經。」
  
  顧天成卻用那雙黑色彌漫的眼睛,深深望著她。只盯得向來粗狂的尤明許,心中都升起一絲可惡的焦躁。
  
  「你是真心的……」他問,「想要藉被綁架的機會跟我走?還是只是在哄我,想要救了人質之後,再想辦法抓我?」
  
  尤明許靜默片刻,那黑翹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嘴角泛起一絲自嘲的笑:「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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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9-8-14 12:09:46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兩人沉默相對了一會兒,顧天成說:「行,我待會兒去放了鄒芙瑢。她傷得不輕,被我藏在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如果我不去,只怕等你們找到時,她已經血流乾死了。不過,在去之前,我要收點定金。」
  
  尤明許聽他這麼一說,心頭大大一鬆。太好了,鄒芙瑢也沒死!正慶幸著,忽然間腰間一緊,竟已被顧天成拖了過去,按在地上。她的頭皮一陣發麻,低吼道:「什麼定金?」
  
  「慌什麼……」顧天成人在她背後,淡淡的說,「只要你陪我安靜待一會兒。我不會傻到在員警來之前就在這裡把你變成我的女人,人命兩空。你也不願意我這麼傻吧?」
  
  尤明許愣了愣,一時便沒動。腦子裡想的是,他說的也許是真的,鄒芙瑢命懸一線,又被藏了起來。這塊地方本來就很有可能是他的大本營,故意開車把她們引了過來,所以他才這麼熟悉。而鄒芙瑢宋蘭則是點兒背,自己跑到了魔窟裡。他現在對她說的話,說不定有幾分真心假意。還是暫時不要違逆惹惱他,誘他帶著找到鄒芙瑢比較好。
  
  這時尤明許感覺到他輕輕帶了自己一下,兩人就側靠在了一棵樹上。他的手還是按在她肩上,身上的氣息隱約傳來,令她動彈不得。
  
  黎明前的夜色,或許是最厚重的。無邊的夜色,彷彿要將一切浸沒。兩人身旁什麼都沒有,只有輕輕的風,和夾雜著灰土樹葉的原野氣味。
  
  他說:「不管愛還是不愛,不管我此刻的感覺是否真實。也不管你我會死在什麼時候、死在誰手裡。其實我覺得這一刻自己好像並沒有變態過。我會永遠記住這幾分鐘,希望你將來也不要忘了。」
  
  尤明許沉默了一會兒,說:「也許吧。」
  
  他說:「待在我跟前,不要動。」
  
  然而,尤明許儘管向來行事彪悍,也交往過男朋友。但男友是警校的大好青年。所以她對男女之事,抑或說是對男人的口不對心,還是缺乏了些瞭解。這樣的沉默、冰冷的相擁,令她也有剎那的恍惚。
  
  是在某個瞬間,她感覺到身後的男人在動,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她還沒反應過來,想要轉頭,猛地僵住。然後,感覺到他的另一隻手,滑到了她的脖子上,鎖得死死的。
  
  「別動……」他的聲音有點壓抑,也有點喘,惡狠狠的。然後尤明許聽到他大約是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低喘也越來越明顯。
  
  尤明許的第一反應是瞪大了眼,簡直想要罵娘。所謂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她到底還是大意了,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刻。她全身都僵了,幾乎是咬牙切齒:「顧天成你給我住手!」
  
  可是在這方面,顧天成顯然比她老道多了,輕呵一聲說:「住手?我握著我自己,你憑什麼叫我放手!」
  
  尤明許這回耳根都紅了,可是他早已不動聲色掐著她的脖子,她雙手雙腳還被綁著,動彈不得。稍微一動,就能感覺到他手指收緊,呼吸有些困難。她全身都僵硬得如同石頭了,他還在耳邊輕輕威脅:「再鬧?再鬧我一刀割了地上傻子的喉嚨,再去殺另外三個。說了先收點定金,莫非你不想跟我走,哄我的?我甚至還沒碰你!」
  
  尤明許的雙腿緊緊併攏,雙手也在身後緊握成拳。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如果再這個他不太「冷靜」的檔口惹怒他,他真的可以反手就割了傻子員警的喉嚨,而她再敏捷,只怕也來不及救。她生生咬著牙關,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頭低下去,恨恨道:「畜生!」
  
  顧天成輕笑出聲,然後很快沒笑了。他的身體和呼吸都越來越緊繃。
  
  尤明許陰沉著臉,看著前方的樹林,和被夜色吞沒的滿地落葉。
  
  顧天成鬆開了她,人還是靠在了樹幹上。尤明許耳邊只有他的呼吸聲,可卻聞得見空氣裡飄來的屬於男子的麝香氣味。她只覺得噁心,忍了忍。可那味道她身上似乎也被染上了。她告訴自己冷靜,再忍一會兒。只要找到顧天成藏鄒芙瑢的地方,就無需再忍。
  
  顧天成平復了一會兒呼吸,拉好拉鍊,又用紙巾擦乾淨了手,說:「在這裡等我。不要跑,如果跑了,我殺了他們全部。你也跑不掉。」
  
  尤明許緊抿著唇不說話。
  
  他滿意地笑了,伸手又摟了一下她的腰,拾起地上的匕首,走進林子裡。
  
  這一小片地方,重新安靜下來。尤明許凝神靜氣,聽得分明,顧天成確實走遠了。她也相信在員警來之前,他需要結束一切。
  
  她臉上的紅已漸漸褪去,此時儘管沒有別人瞧見,她的臉也是冷若冰霜,一雙眼陰沉沉的。再想到剛才顧天成的行為,她想殺人。她要親手抓住他,然後把他的頭摁在警局門口的地上,讓他舔泥巴水。
  
  這麼充滿惡意的想了一小會兒,她定了定神,剛想行動,突然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她慢慢轉過頭去。
  
  地上的傻子,就躺在她腳邊,睜大眼也正看著她。這傢伙不知道何時醒了,依舊是因為失血而顯得有些蒼白的一張俊臉,那雙眼就跟黑葡萄似的,一眨一眨盯著她。
  
  尤明許心裡咯噔一下,冷冷地問:「你看什麼?你什麼時候醒的?」
  
  傻子臉上忽然浮現很憤怒很憋屈的神色,伸手一指她的褲子——他的手指白皙修長,皮膚也保養得很好,倒不像吃過什麼苦頭的刑警——然後他咬牙道:「他……為什麼要在姐姐褲子上尿尿?大壞蛋!他尿在姐姐身上了!尿尿了!」
  
  尤明許整個僵硬了有幾秒鐘,心想要不是他剛才拿你的命威脅,老子會受這種恥辱?她幾乎是無法抑制地吼道:「你給我閉嘴!」說時遲那時快,她一抖袖子,早就貼在袖口裡一把極小極鋒利的刀片滑下,刀鋒微微割疼了尤明許的掌心,她也渾不在意,握著刀片,手腕一翻,那讓尋常人奈何不了的束口帶,已被輕輕劃斷。她低頭就是在自己腳踝間一劃,動作輕快無比。她本是坐在草地上的,只見她單手在地上飛快一撐,整個身體已敏捷彈起,然而她的左膝蓋順勢往他面前一跪,人已到了他跟前。右手一揚,兩聲微不可聞的輕響,他手腳間的束縛也已解開。所有這一連串動作,自救、起身、移動、救人……她大約是在一秒多鐘裡就完成了。傻子整個人看得愣住了。等他反應過來時,女人已是單膝跪地,俯視著他。
  
  儘管傻子傻了,各種感官清晰尚在。此時濃暗的天色似乎在變淡,從墨藍變成了暗藍色。那是天空將曉的徵兆。可是空氣更冷了。女人穿著衝鋒衣,長髮飄散在空中,左手撐地右手握刀片,眼神清澈深邃。看著……很兇很兇,可也讓他覺得,真的好有安全感。
  
  「你給我記住……」尤明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尿尿的事……不許跟任何人說,包括待會兒會見到的員警叔叔們。如果說了,我就用這個,割你的手!」
  
  傻子怔怔片刻,用力點頭。
  
  尤明許看他懵懂模樣,又有點後悔威脅太嚇人了,稍微放緩了語氣說:「這是我們倆個人的秘密,懂嗎?」
  
  他聽懂了,咧嘴笑了:「嗯!」牙齒很白,嘴唇形狀也好看。多帥的男人,笑得跟個二百五似的。
  
  尤明許嘴角也冒出一絲笑,站起來,說:「我走了,你找個地方躲起來,直到我回來找你。」
  
  他慌了,用力捂著肩上的傷,踉蹌爬起來,問:「你,去哪裡?」
  
  尤明許看了他一眼,脫掉衝鋒衣丟給他,說:「自己止一下血,按著傷口,或者纏起來。我看你健壯得很,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去抓他。他不是去放人的,是去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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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9-8-14 12:10:01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尤明許說完這話,內心激蕩起一陣冰冷的血性,那是屬於一名刑警的本能反應。儘管她這位刑警,之前分明還在西藏休假,得到連環案發生、兇手逃亡藏地的消息後,都還來不及歸隊,就開始注意沿途的嫌疑人等。
  
  哪裡知道她身形剛一動,袖子就被人拉住了。她回頭看著傻子,皺眉:「鬆手,別耽誤時間。」順勢一掙,原以為十拿九穩能掙脫,哪裡曉得他固執得很,死死用幾根指頭攥著她的T恤,瞪大眼望著她。
  
  尤明許忍了忍,笑了,問:「怎麼了?」
  
  他低下頭:「姐姐去哪裡,我去哪裡。」
  
  尤明許:「……」
  
  她幾乎是皮笑肉不笑地說:「可是姐姐要去抓壞人,你跟著會礙事,還會拖姐姐後腿。乖,找個沒人的地方待著,姐姐一定回來接你。」
  
  那緊緊拽著她的T恤的手指,偷偷又加了點力氣。
  
  片刻後,尤明許決定放棄,不跟他浪費時間,她說:「好,我帶你去,但是我走得很快,你自己要跟上。如果落下了,就自己加把勁兒,來追我,好不好?」
  
  這話本來就是敷衍他,哪知他也不知道被那句話戳中了神經,清亮的眼睛眨了眨,嘴巴慢慢咧開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好,我來追姐姐!」
  
  尤明許:「……」
  
  「如果追到,有什麼獎勵?」他又問。
  
  尤明許不耐煩地說:「隨便吧。」既然決定要帶這個拖油瓶走,尤明許便將之前丟給他的自己的外套拿起,說:「別動。」他立刻雙手垂下,挺起了胸,站定。尤明許又覺好笑,心中嘆了口氣,彎腰靠近,替他把衣服牢牢綁在右肩的傷口上。當她的臉靠近他的胸口,又聞到了與顧天成如出一轍的香水味,想到眼前這人才是香水味的正主,尤明許忽然閃過個念頭:員警會噴香水嗎?反正她的局裡沒有。
  
  而傻子雖然肩上的傷還很痛,痛感很清晰,但他強忍著。他偷偷低頭,就看到尤明許的一頭黑髮,柔軟光滑。而她那雙纖細的手,正在他胸口擺弄著。那讓傻子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因為就在幾分鐘前,這個女人還讓他感覺到很強、很快、很高大,如同一座冷峻的山令自己仰視,現在卻給他一種很柔軟很體貼的感覺。
  
  察覺到她抬頭,他立刻轉頭望向一旁。
  
  「走吧。」
  
  說是追蹤顧天成,尤明許也不可能撒開腿就狂奔,而是沿著記憶裡顧天成消失的方向,再結合地上的痕跡腳印,一段一段推進。她時快時慢,偶爾停步等一下傻子。而傻子勉強也能跟上。只是在她尋蹤識跡時,傻子就站在邊上,既沒有好奇神色,也不多問,倒顯得對這些已司空見慣。
  
  「你怎麼會被顧天成開車撞了的?」尤明許問。
  
  他眨巴眨巴眼,望著她,一臉茫然。
  
  好吧。尤明許想了想,又問:「你第一次、第二次,都是怎麼從顧天成手裡逃出來的?」
  
  這回他聽懂了,微微一笑說:「醒了,就逃跑啊!」
  
  尤明許看他一眼,決定懶得白費力氣。其實她心裡也有大致猜測,傻子被撞後,就被顧天成關在後備箱,一路昏迷,估計也被綁住手腳封住嘴。第一次他半夜跑出來,把大家嚇得半死,要麼是這傢伙身上還有別的車鑰匙;要麼極有可能,是顧天成半夜去紮輪胎時,打開過車鎖,忘記關了,被這傢伙逃脫。
  
  第二次,顧天成把他和兩個女孩帶到了樹林裡,說不定傻子作為員警的本能還在,想了別的辦法逃出來。對了,還帶上了宋蘭。
  
  「你當時背著宋蘭,是要救她?」尤明許順口問。
  
  他果然點頭。
  
  尤明許又問:「那你怎麼不救鄒芙瑢呢?」
  
  他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看著她:「我怎麼背兩個人?」
  
  尤明許心想,呦,腦子比剛遇上時靈光多了呢,都開始反問我了。講話也不怎麼結巴了。
  
  「那你看到我,為什麼丟掉宋蘭,過來抓我?」她問。
  
  他看她一眼,有點羞澀地低下頭,說:「說了我第三不喜歡姐姐,遇上姐姐,當然要先救你,不管別人了。」
  
  尤明許:「哦。」
  
  說話間,兩人已走進密林深處,只是這裡堆積的樹葉太多,地上也沒有痕跡,根本難以判斷。尤明許神色凝重地四處眺望,在腦海裡回憶方位,盡最大可能推測顧天成的去向。
  
  「姐姐……」他喊道。
  
  尤明許看都沒看他一眼:「別吵。」
  
  他立刻安靜下來。
  
  過了一小會兒,正當尤明許準備挑一個方向試試運氣,袖子再次被人拉住。她不太耐煩地說:「又怎麼了?」
  
  傻子小心翼翼地說:「其實姐姐不用急,他會回來的。他不會無聲無息殺掉那幾個人,因為每次殺人,對他來說都是一次滿足掌控慾和自卑心態的極致享受。這一次,他能夠殺掉包括我在內四個人,對他而言是犯罪生涯的巔峰和完結,是一場浩大的值得紀念的盛宴。沒有觀眾太可惜了。我們都會是他的觀眾,姐姐更會是。因為他喜歡姐姐,他也想要摧毀姐姐。這種畫面、這種誘惑,想想都會讓他熱血沸騰,抵擋不了。所以,他一定會帶著他們所有人回來找你的。在姐姐面前,一個一個殺掉。他已經不在乎會被員警抓到了。」
  
  尤明許頓住,轉頭望著他。
  
  他眼神清澈認真,略帶一點急切的討好。
  
  「你……」尤明許緩緩問,「究竟是什麼人?」
  
  他那雪白整齊好看的牙齒輕咬下唇,露出倔強神色,然後慢慢低下頭。這麼高大的男人,此時委屈得像個孩子:「我不知道……」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遠處響起雜亂零碎的腳步聲。尤明許猛地抬頭,看到依稀幾個人影,她立刻喝道:「趴下!」找了處茂密的草叢,把傻子拉了進去,一起低伏著。
  
  傻子還在嘟囔:「你看,我說會回來吧……」尤明許蹙眉,一把捂住他的嘴,滿臉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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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9-8-14 12:10:13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他卻呆了呆。
  
  女人的手掌,和他以前接觸過的,似乎不同。溫熱有力許多,沒有那麼細膩光滑,也不香,帶著點泥土和樹葉的味道。
  
  他更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後在她的掌心蹭了蹭鼻子。好舒服啊。
  
  尤明許瞪大眼睛,手一抽,再一伸,就給了他一個巴掌。那些人隔得還遠,她心中有分寸,也不擔心被聽到。傻子立刻捂住自己的臉,嘴嘟得老高,眉頭擰在一起。尤明許是個很有審美的人,她實在看不下去一張比顧天成還英俊的臉,歪眉斜眼成這鬼樣子,乾脆扭頭,懶得理他。
  
  不過,也不知道是職業習慣還是被打乖了,眼看著那行人漸漸走近,傻子一動不動,半點聲音也不發出,和她一樣。
  
  眼前的一幕是讓人內心怒火燃燒的。
  
  顧天成走在最前頭,雙手插褲兜裡,一臉淡漠,手裡還牽著根繩子。繩子後面依次綁著明韜、宋蘭和鄒芙瑢三人的雙手。每人和前一人大概隔了一米距離。明韜鼻青臉腫、嘴角有血,顯然被狠揍過。宋蘭和鄒芙瑢也是傷痕纍纍、身上血跡斑斑,臉色蒼白,腳步踉蹌。三人都顯得畏畏縮縮,眼含驚懼。
  
  尤明許看了兩眼,低頭,指了指他們三人,又指指自己。再指指前頭的顧天成,指指傻子。儘管沒有言語交流,直覺告訴她,傻子能聽懂。事實上他看起來也聽懂了,因為他又怕又厭惡地望一眼顧天成,很掙扎的樣子。
  
  尤明許笑了,摸摸他的頭,用嘴型無聲說:「聽話。」
  
  他在她的手掌下,把嘴巴裡鼓了幾口氣,臉皮都撐圓了,俊臉變成了一個球,勉勉強強點頭。
  
  尤明許盯著他們,靜氣凝神。若是被顧天成發現,以人質威脅,她就會陷入被動。機會就是現在,攻其不備,讓傻子纏住顧天成,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她撲出去,解救出那三人。然後她就可以轉身好好收拾顧天成了。
  
  想到這裡,她心中又是一恨。此時顧天成正從她面前不遠處經過,到底是心事太重,又或者有了錯誤的預期和自欺,他始終盯著前方,沒有看到他們。那張俊朗硬氣的容顏,此時竟有些恍恍惚惚的。只是眼神依舊冷酷。
  
  尤明許屏住呼吸,雙手緊扣地面,後腳稍稍抬起,如獸即將撲出。傻子似乎也被她感染馴服,儘管用很呆板的姿勢,雙腿蹲在地上,那雙大手也握成了拳頭,舉起在臉的兩旁。不知為什麼,這模樣讓尤明許想到了憋足了勁兒的小雞,或者小鴨子……
  
  就在這時。
  
  走在顧天成身後一米多遠處,一直垂著頭的明韜,也不知道是哪根筋跳了跳,若有所覺地轉頭,朝他們的藏身處,茫然望瞭望。
  
  六目相對。毫無遮掩地對上了。
  
  尤明許立刻豎了根手指在唇邊,示意他噤聲。哪知明韜睜大眼,目光閃了閃,那氤氳的眼眸,竟讓尤明許心中一震,無法置信。然後明韜整個人彷彿觸電一樣,激動起來,大喊道:「他們在那裡!在草叢裡!把他們也抓起來,別讓他們跑了!」
  
  顧天成腳步急剎,霍然回頭。隔著夜色和草葉,尤明許看清了他的眼睛。
  
  他也看清了她的。
  
  尤明許把傻子的手一握,撲了出去,直衝顧天成和明韜之間的那段繩索,要把三個人質搶過來。
  
  然而,晚了。
  
  顧天成能在兩地殺六人,還逃了這麼久,決斷力和反應力早已融進已經冰冷的血液裡。幾乎是她撲出去的同時,他急速轉身拔出匕首,眨眼就架在明韜脖子上。
  
  尤明許的腳步生生一剎,胸膛劇烈起伏,盯著她。
  
  他手裡的刀鋒已在明韜的脖子上劃出細細的血印子,嚇得後者腿都軟了,想跪不敢跪,想躲躲不開。顧天成的手很穩,眼睛卻望著尤明許。
  
  兩人都靜默了一瞬,他笑了,說:「撲?撲錯人了吧?」指指自己胸口:「往這兒撲。」
  
  明韜三人大氣也不敢出。宋蘭擔憂又含著一絲希望望著尤明許,鄒芙瑢則明顯被嚇怕了,又驚又疑看著對話的兩人。
  
  尤明許卻忽然變了臉,又變成了那散漫慵懶的笑容,說:「說什麼呢?我是怕明韜對你不利,他剛才在做小動作。」
  
  明韜顫巍巍地,眼睛還盯著匕首,喊道:「你……你才做小動作!躲草叢裡幹什麼?」
  
  尤明許冷冷橫他一眼,顧天成說:「是啊,咱們不是說好,你在原地等我。怎麼跑出來了,還躲著,想幹什麼呀?」最後一句含著溫柔的笑意。
  
  這下,明韜三人看尤明許的眼神,都變了。難以置信,面如死灰。
  
  明韜:「你、你、你竟然跟他是一夥兒的?雌雄大盜!再帶個無組織能力的弱智殺手,天哪……」
  
  「明韜。」尤明許看都不看他,「有的人就是死於話多。」
  
  立刻安靜了。
  
  「你不是也答應我,放了他們,跟我走?現在是要做什麼?」尤明許問。
  
  顧天成神態非常懶散地把架在明韜脖子上的匕首,換了個方向,輕輕一拉,於是又出現一道細血痕,明韜流下了眼淚。
  
  「可我怎麼覺得,你是來抓我的?現在我要是已經把他們放了,你是不是和這傻子員警一起,埋伏起來暗算我了?」
  
  尤明許看一眼身後跟出來的傻子,他滿臉憤怒,眼神痛恨,雙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滿滿的敵意。
  
  尤明許笑笑:「你亂腦補什麼呢?我總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那裡。」
  
  顧天成只是望著她,片刻後,低頭笑了,輕聲說:「明許,你真的不要騙我。如果你騙我,利用我,離開我,我真的會很傷心,很傷心。」
  
  尤明許說:「我不會,真的不會。也許曾經有人讓你傷心過,但那個人永遠不會是我。」
  
  顧天成說:「那好,你讓傻子員警過來,把他也綁起來。我就相信你。不然我現在就割穿明韜的喉嚨。你知道我很喜歡這樣,並且會割得很快很俐落。血,會噴得很好看。」
  
  明韜:「快!快!快把他綁起來!」
  
  尤明許沒動,卻聽到身後的傻子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姐姐……我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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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9-8-14 12:10:28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尤明許面無表情,也不轉頭。
  
  顧天成已收了溫柔的笑,此刻的臉色冰冷得完全不負連環殺手的身份,他說:「我數五個數,5、4……」
  
  尤明許這才微笑著對傻子說:「弟弟,我們一起玩個遊戲好不好?你看,你和他們一樣,把手綁起來,排成一排,然後姐姐……來追你們。快過去,快去!不要被姐姐抓到。」
  
  傻子此刻的眼睛依然是清澈的,意外還有些空,空得就像天空,也像大海。因為有尤明許擋著,顧天成看不到他的臉。傻子垂下頭,說了句話,聲音輕極了:
  
  「你要是不管我,不然我就把尿尿的事說給好多人聽。」
  
  尤明許神色極其平靜,也是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傻子慢慢走向鄒芙瑢,其實總共不過五六步距離,中間他又回頭,望了尤明許一眼。
  
  顧天城嗤笑出聲:「還挺捨不得的?」
  
  尤明許知道他心裡一直厭惡傻子,不想再激起他的情緒,快步走過去,三兩下把繩子繫在傻子手腕上。傻子一直低頭看著,不說話。繫好後,她飛快握了一下他的手腕。手腕之下亦很修長結實,是成熟男子的身體。
  
  傻子只是怔怔望著他,那墨黑的眼眸深處,似乎飄過了一絲傻傻的笑意,但或者,什麼都沒有。
  
  「手舉起來我看看。」顧天成命令道。
  
  傻子不動。
  
  尤明許站到一旁,說:「舉吧。」
  
  他舉起來。那個結打得不錯,顧天成知道尤明許沒有在這方面耍詐,笑了笑,說:「你過來。」
  
  尤明許越過四人,走到了離他半米遠處,站定。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放下了手裡的匕首,下一秒,明韜就半軟在地上。顧天成單手還是牽著那根綁著四個人的繩索,另一隻手玩著匕首,又抬頭看了看周圍,說:「就這兒吧。」
  
  尤明許眸光定定。心想傻子真的說中了,他真的要這麼做。
  
  顧天成說:「坐。」
  
  尤明許說:「你還要幹什麼?很快就要天亮了,就把他們扔這兒吧,會有人來救的。我們走。」
  
  顧天成說:「不慌。既然不想坐,過來,讓我抱一會兒。」
  
  尤明許望著她,他眼神深幽。過了幾秒鐘,她走向前,他抬起握著匕首那隻手,將她抱住。尤明許感覺到硬硬的匕首,就貼在自己後背上,紋絲不動。
  
  那三人都靜默著,哪敢打擾。最後的傻子則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顧天成把臉往她脖子上靠了靠,感覺到那跳動的脈搏,也令他的心微微興奮。他說:「想做我的女人,就要聽話。你有沒有殺過人?即使是員警,也沒有殺過吧?你連我殺人都沒見過,咱麼今後怎麼好好過日子?」
  
  說完,尤明許就感覺到他的唇碰了碰自己的頭髮。
  
  然後。
  
  顧天成頭也不回,反手握匕首,抬臂就往剛剛勉強在站起的明韜脖間猛地劃去。尤明許全身本就緊繃如弦,幾乎是和他同時動了,一把抓向他的手臂,另一隻手摸上他的腰。但終究是被動了,身手施展不開,儘管她的手如同靈蛇般抓住了他,直接改變去勢,令他的匕首偏了,劃了個空,可她的人也全落進他懷裡。他另一隻手鬆開繩索,抓住她腦後的長髮,尤明許心中暗叫不妙,頭皮瞬間劇痛,他已陰沉著臉,頭猛地撞上來。
  
  以頭撞頭,尤明許個子比他小多了,身體更沒有他強壯,連頭都沒有男人那麼堅硬那麼大,被撞得巨痛,一時間頭暈目眩。他毫不留情,直接連揍兩拳,把她揍翻在地上。
  
  尤明許痛的氣都喘不過來了,掙扎著抬眼望去,就看到傻子雙手染血,但繩索早已被割開,他居然很機靈,把還嚇傻在原地的三人繩索一扯,那三人才回神,開始往旁邊躲。他又高一腳低一腳跑著,撿起顧天成剛才掉落的匕首,轉身就刷刷刷割斷了三人手上的繩索。
  
  都不用他提醒,那三人轉身跌跌撞撞就跑。甚至連宋蘭,都只是回頭看了地上的尤明許一眼,露出痛苦表情,含淚跑遠。
  
  尤明許卻勾起唇角,笑了。
  
  顧天成一腳踩在她後背上,只踩得她想要嘔血,他冷冷的聲音在頭頂:「你終究還是沒有選擇我。那就去死吧。真以為你能抓住我?我已經殺了一個員警,又撞廢了一個。你真的不算什麼。現在,我就給你最快樂最難忘的經歷。」
  
  尤明許卻沒理會他,抬頭看見傻子放完人,手裡還拿著她從草叢撲出來之前,偷偷塞給他的刀片,轉過身來,滿手滿袖的血,眼睛都瞪紅了,氣喘吁吁。彷彿一頭受傷的小獸,下一秒就要不顧性命衝上來。
  
  「弟弟你不要動。」尤明許說,「這是我和他的事。」
  
  顧天成眼皮都沒抬一下:「別操心他,下一個是你。他們算什麼,你才是我要的。我要把你切成一塊一塊,我要把你也吃了。你離不開我,這輩子都別想逃。」
  
  尤明許說:「你還挺會做夢的。我之前還想要相信過你簡直瞎了眼。真以為自己偷襲得手了一招,就能幹掉我了?去你媽的打架我從來沒輸過誰!」
  
  顧天成到底是愣了愣,因她脫口而出的髒話,和隱隱改變的全身兇狠氣質。他覺得自己有點不認識這個女人了。
  
  就是在這個瞬間。
  
  顧天成甚至都沒看清她是怎麼動作的,只看到她單手推在了地面上。她的動作實在太快,等他反應過來,人竟然已從他踩得死死的腳底,側滑出去。不是他踩得不夠狠,實在是太快。只這樣簡單一個動作,顧天成心頭一震。知道自己這回是真的遇到高手了,她這一路裝柔弱裝得倒是乾脆!
  
  顧天成抬腿就朝她的腰腹再次踢去。那裡剛才已被他踢傷,他毫不介意讓她徹底被踢壞掉!然而就在這時,尤明許抬頭,不躲不避,竟伸手朝他的腿抓來。顧天成心中冷冷一笑,她怕是不要命了。
  
  哪裡知道下一秒,就感覺到一雙手非常輕巧地抱在了自己的腿上,怎麼回事?顧天成甚至不清楚她是怎麼卸力的,腿就落在了她手裡。然後,他感覺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從那隻腿傳來,關鍵不在於力量大得多麼驚人,而是用力的方向太要命,令他失去平衡,「嘭」一聲往後摔倒在地。
  
  顧天成終於知道自己遇到了個什麼高手。
  
  這女人玩柔道的!
  
  顧天成並不因此驚恐,反而感覺到一陣陌生的興奮。他雙手撐地想要彈起,卻聽到女人很輕的一聲笑,居然放了手,任他起身。她也爬起來,兩人不約而同往後退了一步。顧天成雙手握拳,擺出搏擊姿勢,眉目冷酷無比。尤明許則依然娉婷站立,雙手微微垂落,一雙鳳眸似笑非笑望著他。
  
  顧天成如同猛獸般撲了過去,一拳狠狠朝著尤明許面門揮出。尤明許仰頭就倒,身體完成半弧,人卻還立著,順勢抱住顧天成的胸,顧天成心知不妙,大吼一聲,雙掌往她背心垂落。然而晚了。
  
  女人的動作如流水行雲一氣呵成,在他的拳頭落下前,人已經再次失去平衡。她直接將他放翻在地,然後她整個人騰挪如同猴子似的,跳到他頭部上方,顧天成剛想起身,正中她下懷,她反手一把用手肘扣住他的脖子,然後整個人騎坐上去,將他死死壓在地上,再也動彈不了。
  
  顧天成的俊臉漲得通紅,奮力掙扎了幾次,可尤明許就跟壁虎死的,穩穩貼他背上。如此反覆,顧天成終於放棄,趴在地上,不動了。
  
  他把臉埋在泥土和落葉裡,卻笑了,說:「明許,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看在咱倆那點情分上,別把我抓回去,給我把刀,或者直接給我一刀。反正我回去也是死刑,死在這裡痛快。」
  
  卻聽到女人淡淡地在上方說:「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和我談感情?媽的,還敢一路撩我。我腦子進水了才會讓你如意,就等著回去面對那些受害者家庭,接受法律的懲罰吧!現在你那顆變態的心裡,能多半點人而不是畜生的覺悟嗎?沒人能侵犯別人的生命,你我都不能。不過,在那之前……」
  
  顧天成還在呵呵笑,俊臉上已滿是泥,突然間頭皮劇痛,腦袋已被女人提起,他笑得更大聲了,尤明許的臉上已沒有半點表情,她提起他的腦袋,一把重重撞在地面上,他悶哼一聲,鼻骨大概被撞斷,血流了出來。
  
  連撞七八下後,顧天成滿臉是血,眼睛半睜半合。尤明許這才滿意,低下頭,靠近他耳邊,輕聲說:「是不是比剛才更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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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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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顧天成被撞暈了過去。
  
  尤明許手下有分寸,知道頂多給他撞個輕微腦震盪而已。她依然用單手扣著他,手摸到他的口袋裡,掏出煙,含了一支,點上,長長嘆了口氣,微瞇著眼,抬頭。
  
  傻子就站在距離他倆幾米遠的位置,一手捏著匕首,另一隻手不知從哪裡撿了塊石頭,一副看情形不對就要撲上來的樣子。兩人目光對上,他雖蓬頭垢面,身上染血,眼淚汪汪,卻咧開嘴,大大地笑了。
  
  尤明許輕笑著說:「傻子。」
  
  這句他是能聽懂的,愣了愣,轉而看向地面,又飛快看了看她,再看地面,居然一副生了氣不理她的樣子。
  
  尤明許說:「喂,給兩根帶子,就你之前拿來綁我那種。說你傻你還不承認,明明想救我,為什麼還要把我綁起來。差點以為你是另一個無腦罪犯了。」
  
  他磨磨蹭蹭從口袋裡抓出幾根束口帶,走過來遞給她。尤明許一邊綁顧天成,一邊問:「你隨身帶著這個幹什麼?」
  
  「我不知道呀。」他答,「就在我口袋裡。」
  
  「可你一看就會用?」尤明許飛快地說。
  
  他茫然地望著她,然後點頭。尤明許心想,不對啊,員警扣人都隨身帶手銬,在車上、顧天成身上還有傻子身上,都沒看到手銬。倒帶著這種簡單方便、罪犯常用的工具。
  
  「要不我給你要綁上兩根?」尤明許柔聲問,「這樣你就可以跟著我,不會亂跑。」
  
  這下他卻聰明瞭,瞪她一眼,搖了搖頭,嘴巴嘟得老高。
  
  尤明許又笑,也不急。管他是龍是蟲,現在都在她手心裡,又跑不掉。
  
  正在這時,林子遠處終於響起了警笛聲,還有閃爍的警燈。一聽起碼來了四五輛車。
  
  尤明許看一眼傻子,他沒啥表情,看來沒有下意識地懼怕員警。
  
  她打開手電筒,朝他們的方向晃,很快就有了動靜,看到一群人打著手電筒趕過來,隱隱還有哭泣聲、說話聲、呼喊聲。尤明許知道,那大概是剛才跑掉的三個人質,被警方發現了。他們被恐懼折磨了一個晚上,現在也終於可以安心痛哭了吧。
  
  「你的樣子看起來好奇怪。」傻子忽然在旁邊說。
  
  「怎麼?」
  
  一抬頭,就見他那黑漆漆的眼睛,特別專註地望著自己。
  
  他卻說:「你明明在笑,可我怎麼覺得,你看起來有點傷心?」
  
  尤明許怔了怔,淡道:「瞎說什麼,大人的事你不懂。」
  
  他不說話了,可黑葡萄似的眼睛,還是滴溜溜盯著她。尤明許竟心生一絲莫名的狼狽,被這懵懂傻子盯的,乾脆露出個甜笑說:「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傻子不疑有他,彎腰靠近。尤明許一把拉住他的衣領,兩人的臉一下子靠的很近,她一大口煙,就朝他噴去。傻子毫不防備,嘴巴吸了一大口,瞪大眼,整張臉又難看地皺了起來,往後倒退一步,捂著嘴咳了起來,眼淚汪汪。
  
  尤明許哈哈大笑,踩熄煙頭,站起來。
  
  人來了。
  
  這一下起碼來了十多個人,打頭的兩個她不認識,應當是本地員警,但後面的就是自己人了。尤明許喊道:「丁隊。」
  
  來人正是湘城岳山區刑警支隊隊長丁雄偉,尤明許的頂頭上司。丁雄偉約莫四十多歲,中等身材,還有點啤酒肚,看起來貌不驚人。兩道濃眉下,是一雙沉靜冷肅的眼。他看了眼尤明許腳邊昏迷的顧天成,問:「就是他?」
  
  尤明許點頭:「沒錯。他已經跟我坦白了,不止殺了四個,是六個。而且他剛才也準備殺另外三名人質。我想他極有可能就是那名連環殺手。」
  
  丁雄偉又看向她身後:「他是誰?」
  
  尤明許答:「嫌疑人就是搶劫了他的車,還把他這裡撞傷。」她指了指腦袋,「身份不明。」
  
  丁雄偉盯了傻子幾眼,尤明許加了句:「要看看是不是西藏這邊的自己人,他出事前駕車在這條公路上,並且似乎知道一些案情。嫌疑人認為他是員警。」
  
  丁雄偉身邊那兩個陌生員警說:「我們沒有見過他,馬上核實。」
  
  幾個人都盯著傻子。
  
  尤明許心想不好,果不其然,馬上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輕輕一拉。她轉過頭,傻子整張臉已經拉下來,低著頭,牙齒咬著下唇,又拉了一下她的手。
  
  「怎麼了?」她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
  
  「我們走好不好?」他問,聲音很低很弱。
  
  尤明許說:「你聽著,我們不走。這些不是壞人,都是員警,是好人,是來幫你的。我也是員警,他們都是我的兄弟。待會兒會有人問你問題,你全部都照實回答。我們幫你找到你的家人朋友……你的爸爸媽媽,帶你去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他想了想:「好。」但還是低著頭,兩根手指抓著她的尾指不放。尤明許掙了掙,掙不脫:「……」
  
  好吧,先不管他了,正事要緊。結果尤明許抬起頭,就看到丁雄偉那老狐狸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戲謔的笑。尤明許瞪老大一眼,眼神示意:他腦子壞掉了!
  
  丁雄偉一揮手,兩名員警走上來,將地上的顧天成抓起,戴上手銬。顧天成還昏迷著,被他們架走。丁雄偉又問:「他還有沒有別的同夥?」
  
  尤明許說:「暫時還沒發現。」
  
  「他的情況你現在掌握多少?」
  
  「他自稱叫顧天成,28歲,湘城人。曾經是IT行業創業者,創業失敗,身懷絕症。另外據他所說,他失蹤的女朋友,也是被他殺的。」
  
  丁雄偉點點頭,打量了她一下,說:「所以你昨天出了無人區,收到消息後,立刻結束休假,往這個方向走,是想跟我們匯合,結果撞上了嫌疑人?」
  
  「沒錯。」
  
  丁雄偉嘴角終於露出絲笑,伸手用力一拍她的腦袋:「運氣夠好的你!我們正在收包圍網,被你一頭給撞上了。」
  
  尤明許也淡淡一笑,丁雄偉拍完後,就看到她身後那身份不明的小子,瞪著自己。
  
  丁雄偉朝他說:「你瞪什麼瞪?」
  
  傻子不說話,大概也感覺出來眼前這人不好惹,然後他輕哼了一聲,盯著尤明許頭頂,抬起一隻手,輕輕摸了摸,又拍了拍,像是要把什麼拍掉。拍完後也不看丁雄偉,抬頭看天。
  
  丁雄偉:「……」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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