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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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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笑臉貓/周末] 延禧攻略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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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3 00:29: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零零章 治傷

  不等宴會結束,繼後就尋了個藉口離開了,然後一路下到密艙內,果不其然,弘晝已在那兒等著她。

  「我都聽說了。」聽見她的腳步聲,弘晝回頭,「他在宴會上責罵你了。」

  「……你倒是消息靈通。」繼後腳步頓了頓,儘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淡,「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他要讓揚州瘦馬作陪,當個荒唐君王,我卻不能當個糊塗皇后,該勸的時候我還是得勸。」

  「他不聽你的勸,反而繼續跟令貴妃尋歡作樂,對嗎?」弘晝朝她走過來,憐惜地看著她,「淑慎……」

  繼後打斷他:「和親王,你不該這樣叫我。」

  「淑慎。」弘晝卻堅持這個稱呼,「他不珍惜你,是他有眼無珠!在我眼裡,不管多少年過去,你永遠是當年那個善良正直的女子。」

  「……我不是。」繼後別過臉去,嘆道,「我已經變得太多了。」

  「害你變成這樣的,是弘曆。」弘晝冷冷道,「甚至你病了,他不但不關心你,還疏遠你,甚至覺得你瘋了。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我就問你……值得嗎?」

  值得嗎?

  繼後垂下頭去,良久,才緩緩抬起頭來,密艙內只點了一根蠟燭,搖曳的燭火,燈下的美人,自是越看越美。

  「這麼多年來,只有你始終站在我身邊,我記得你的情,更懂你的心,弘晝……」她溫柔喚著他的名字,「我可以相信你的,對嗎?」

  「當然。」弘晝激動之下,握住了她的手,「相信我!我一定幫你,幫你們母子!」

  「那好,接下來我會繼續配合你的計劃。」繼後不留痕跡地抽回手,「事情沒成之前,咱們還是得裝作不熟的樣子……我先回去了。」

  一回住處,那份溫柔立刻從她臉上消失殆盡。

  她鋪開宣紙,提筆蘸墨,在紙上書寫片刻,然後迅速封存起來,最後打開鴿籠,將信紙綁在鴿子腿上,雙手捧著白鴿,走到窗戶邊,呼啦一聲,放飛了鴿子。

  望著越飛越遠,漸漸成了天邊一顆小痣的鴿子,繼後如釋重負般的吐出一口氣。

  而在永琪艙房內,魏瓔珞大氣也不敢出。

  此次南巡,除卻公務,還為了尋一個人。

  ——葉天士。

  這位絶代名醫,曾在宮中短暫擔任過一陣太醫,後因厭倦宮中的爾虞我詐,便請辭離開了。

  如今整個太醫署都沒辦法,魏瓔珞便找到他,算是最後一線希望。

  所幸,葉天士沒有辜負她的希望。

  「能治。」

  僅這兩個字,所有人眼中都迸發出希望的光芒。

  便連一貫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永琪,也聲音打顫:「葉神醫,是真的嗎?我的腿還有救?」

  葉天士用小木錘敲了敲他的膝蓋,永琪略一皺眉,他反而笑起來:「當然有救,若腿部經脈真斷了,右腿不會有任何感覺,你還有反應,就還有救,只是……」

  「只是什麼?」魏瓔珞連忙問。

  「剔除腐肉,斷骨再接,一般人難以忍受當中的痛苦,這是其一,其二……」葉天士猶豫了一下,仍選擇了說實話,「成功率也只有四成,且就算接好了,將來還會有許多併發症,如關節畸形、附骨疽、骨壞死……」

  魏瓔珞聽到一半,便不願意再聽下去,轉頭對永琪道:「永琪,還是算了吧……」

  永琪卻搖搖頭,堅定道:「我願意一試。」

  魏瓔珞:「永琪!」

  她還要再勸,卻被弘曆拉住了手,半拉半扯的將她牽出了屋。

  甲板上吹著海風,兩人並肩站在船頭,魏瓔珞悶悶不樂,弘曆轉頭看她:「生氣了?」

  別說回話了,她看也不肯看他一眼。

  「真生氣了啊。」弘曆無奈道,「永琪是朕的兒子,朕比任何人都瞭解他,要他一生拄拐走路,還不如殺了他。」

  魏瓔珞這才開了口:「哪怕一生站不起來,也好過沒了性命!」

  「你能一輩子賴床上,讓朕給你剝葡萄餵西瓜吃,但永琪不行。」弘曆失笑道,「況且他已經不是孩子了,你要尊重他的選擇。」

  魏瓔珞張了張嘴,話到嘴邊終成一聲嘆息,心裡頭知道他是對的,感情上卻還有些接受不了,便開始使小性子,甩開他的手道:「我進去看永琪。」

  永琪果然接受了治療。

  治療過程就如葉天士所說的那樣痛苦,魏瓔珞進來時,葉天士正打開一隻竹筒,身後的太監宮女看見竹筒裡的東西,飛快向後退了一步。

  「五阿哥,這是一種腐蟲,專門吞食傷口上的腐肉……別動!」葉天士一邊將小蟲倒在永琪的傷口上,一邊重重囑咐,「千萬別動!」

  看著那密密麻麻爬上永琪傷口的小蟲,魏瓔珞一陣頭皮發麻,忍不住別過臉去不敢看,忽然耳邊響起一聲慘叫,緊接著是葉天士的驚恐叫聲:「不對!」

  魏瓔珞飛快回過頭來:「怎麼了?」

  只見床上的永琪不知何時已經暈死過去,而葉天士則趴在床邊,兩根指頭從他傷口處捏起一隻小蟲,端詳片刻,冷汗下來:「這不是腐蟲……這,這是什麼?」

  屋裡的太監宮女們早已被這一幕嚇得退到門邊,其中一個做賊似的,悄無聲息的逃出門外。

  魏瓔珞雖有所覺,但此時此刻她更關心永琪的傷勢,於是撲了過來,見一只只小蟲吃飽了血肉,身體膨脹如蜘蛛,駭得大叫:「珍珠,叫人,快叫人來!」

  見其中一隻小蟲不知饕足,竟往血肉裡頭鑽,魏瓔珞大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明玉,想起她那深入五臟六腑,最後要了她性命的銀針,於是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抓,那蟲子受了驚,竟反過頭來,一口咬在她指頭上。

  「天啊!」葉天士尖叫一聲,也駭得大叫起來,「快來人,來人幫忙!」

  見魏瓔珞自己都倒了,其他人哪裡還敢碰這些鬼東西,一個個衝出去叫人,結果一上甲板,反被其他人抓住手腕:「快來幫忙!」

  太監一楞:「五阿哥那需要人……」

  「太后這更需要人!」對方拉著他就走,「快,幫忙滅火!太后的的艙房走水了!」

  甲板上一片熱浪,源頭竟是太后的的艙房。

  太監手裡被強塞了一隻水桶,跟在人群後衝來,卻不等他將水桶裡的水灑出去,對面一陣劈裡啪啦聲,竟是橫樑砸落,堵住了艙門。

  李玉尖叫起來:「皇上!皇上跟太后還在裡頭!救駕,快來人救駕!」

  他這一喊,越來越多的士兵朝著艙房方向湧來。

  「來人,救駕!」弘晝也喊著一樣的話,卻只是嘴邊喊著,雙腳反而朝人群後走去,忽然一陣喧嘩,自眾人身後響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喊的是——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無光!黃天將死.蒼天將生!殺了昏君,世界必一大變!」

  可算來了。弘晝心道,嘴裡卻高呼一聲:「不好,白蓮教匪藉機攻船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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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3 01:17: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零一章 圈套

  御船上一片大亂,繼後處反而風平浪靜。

  「娘娘。」弘晝派來的太監道,「船上危險,請隨奴才乘小舟離開。」

  原以為是走個過場的事,卻沒料到忽生變數。

  「本宮不走。」繼後淡淡道,竟轉身朝甲板上走去,那太監吃了一驚,怕她出事,忙喚上幾個侍衛跟了上去。

  甲板上亂成一片,到處都是廝殺聲,到處都是屍體,其中一個白蓮教徒朝繼後撲來,被侍衛給攔下了。

  在這一行人的護衛下,繼後趕到了太后艙房外。

  「你怎麼來了?」見了她,弘晝收起臉上的好整以暇,皺眉道。

  繼後看了眼熊熊燃燒的房門,眼中流淌過一絲悔意:「……弘晝,他畢竟是你的親兄弟。」

  「怎麼,事到臨頭,你反悔了?晚了!」弘晝忽然高聲喊道,「皇上不在,我便要主持大局,一旦火勢蔓延,整條船都會付諸一炬!皇后,請你顧全大局,為船上這數百性命著想!」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繼後後悔了,他卻不後悔,於是繼續將這齣戲演了下去。

  「讓開!」只是繼後卻不願配合他,見他不肯幫忙,竟自己一個人朝火場衝過去,火焰撲過來,燒上她的手指,一下子就燙出了幾個火泡,她咬緊牙關,眼看著就要衝進門去,卻轟的一聲,腦子一暈……

  弘晝收回打暈她的那隻手,繼後身體搖晃了一下,朝他懷裡倒去。

  「王爺。」袁春望輕聲提醒,「白蓮教眾馬上便要攻過來了。」

  弘晝看著昏迷在自己懷中的繼後,好半天都不願鬆手,最後不情不願的將人交給袁春望,囑咐道:「花廳有重兵守衛,護送皇后去那兒,白蓮教匪交給我,平叛後自去會合。」

  即便沒有她配合,他也要一個人將這齣戲演完。

  弘晝率人趕到甲板,抽出劍,劍指長空道:「白蓮教眾縱火燒船,犯上作亂,全部就地格殺,一個不留!」

  然而他真正要殺的人,卻並不是這群被他刻意引來的白蓮教徒。

  「事情辦得怎樣?」趁著眾人砍殺之際,他問身旁的小太監。

  對方忐忑不安道:「剛得的回報,說是五阿哥不在他自己房裡……」

  「你說什麼?」弘晝面色一冷。

  太監小心翼翼辯解道:「剛才船上廝殺一片,許是趁亂逃走了,奴才這就派人去追!」

  「全船搜查。」弘晝一字一句,重讀道,「絶不可放過一個!」

  卻不等對方離開,又有一人回報:「王爺,杭州知府派人援助!」

  弘晝一楞:「這麼快?」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繼後的臨時反水,杭州知府的提前到來,一件一件意外接連發生,讓弘晝心裡生出一絲不祥預感,但很快被他強行按捺下去,心想:「無論發生了多少意外都無所謂,反正……弘曆已經死了。」

  只要他死了,那麼無論發生多少意外,他的計劃都算成功了。

  「走。」弘晝整了整衣衫,「同本王一同去見杭州知府。」

  白蓮教徒不過仗著人多,比真功夫,絶非正規軍的對手,如今有了杭州兵馬的加入,立刻敗下陣來,天將明時,甲板上的血越來越多,砍殺聲越來越小,大部分白蓮教徒皆變成屍體。

  花廳裡卻一片愁雲慘淡,沒一個露出笑臉。

  「昨夜太后船艙走水,皇上不顧自身安危,闖入火場救助太后,誰知橫樑落下,堵住了艙門,皇上和太后都……」弘晝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若我比皇兄先衝入火場,怎會發生這樣的事!」

  陸晚晚與納蘭淳雪聽了這話,忍不住一起哭了起來,納蘭淳雪一邊哭一邊罵:「沒用的廢物,全都是廢物!」

  杭州知府也已經面色如土,救駕來遲,還讓弘曆死在他的管轄範圍內,烏紗帽一定保不住,卻不知還有什麼樣的懲罰,忍不住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捶胸頓足道:「皇上啊,臣無能,救駕來遲,都怪臣無能啊!」

  繼後原本暈著,被他們的哭喊聲吵醒了,一言不發,冷冷看著弘晝的表演。

  弘晝表演到一半,給袁春望遞了個眼色,袁春望會意,開口道:「如今不是傷心的時候,還需要和親王主持大局!沿岸的官員們都等著聖駕,現在該怎麼辦?」

  先前的戲都是鋪墊,弘晝抖了抖衣衫,正準備粉墨登場,卻不料花廳牆壁上的水墨畫忽然抖了抖,然後發出長長一聲——吱呀。

  水墨畫後是一扇門,門扉朝兩側打開,弘曆攙扶著太后從裡頭走出來,目光掃視一圈,最後落在弘晝臉上,似笑非笑道:「哦,都在啊。」

  弘晝從震驚中回過神,強做鎮定的行禮:「皇兄,臣弟救駕不及,險些釀成大禍,請皇兄降罪。只是皇兄怎麼會從……」

  弘曆笑道:「這艘龍船在設計的時候便留有密道。」

  ……為什麼我不知道?弘晝心中一涼。

  見弘曆沒死,在場最高興的莫過於杭州知府,即保住了烏紗帽又保住了九族,當即喜極而泣道:「臣救駕來遲,深感惶恐,好在皇上和太后平安,便是百姓之福、天下之福!」

  弘曆點點頭:「你辦的很好,比岸上駐紮的善撲營和護軍來得都快。」

  杭州知府一楞,微不可查地看了繼後一眼。

  太后奇怪道:「護軍負責岸上守衛,就算駐營地遠,看不見船上火光,每日有人騎馬隨船而走,專門負責監察,怎麼會不通知?」

  弘曆冷聲道「帶上來。」

  一名士兵被押了進來,按倒在眾人面前。

  「太后,此人便是負責岸上和御舟聯絡的士兵,四個時辰一換,騎馬隨行。御舟出事的時候,他第一時間不是報信,而是逃跑。」弘曆淡淡道,「您覺得,這是為什麼?」

  太后九死一生,見他如見生死仇人,狠狠道:「說,你是不是與白蓮教勾結?」

  士兵戰戰兢兢道:「沒有,奴才沒有啊!」

  「還敢說沒有!」太后更怒,「若非與白蓮教勾結,你怎敢玩忽職守?」

  弘曆嘆息一聲:「他不是玩忽職守,是收到上峰命令,御舟走水,視而不見。敢下達這種命令的上峰,又會是誰呢?」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弘晝臉上。

  負責此次南巡安全的人是他,能夠差遣聯絡兵的人是他,能夠作為上峰向護軍下達命令的還是他。

  「弘晝!」太后勃然大怒道,「你居然敢犯上作亂!」

  弘晝面色惶恐,跪倒在地:「皇兄,白蓮教乃是叛黨,意圖顛覆我大清江山,臣弟怎敢與他們勾結,臣弟沒有,臣弟真的沒有啊!」

  「你下令殺光所有白蓮教徒,一個不留。」弘曆卻笑了,「不過杭州知府不歸你管,他們抓了幾個活口,包括船上的跟岸上的,隨時可以帶來與你對質,朕也想早點知道,究竟是誰洩露了御舟防衛力量,又是誰暗中勾結叛黨。當然,也許所謂白蓮教徒——」

  他眼一眯,笑容漸漸從臉上褪去,森冷道:「不過是你豢養的殺手罷了!」

  惶恐不安緩緩從弘晝臉上褪去,他緩緩抬頭,面無表情看著弘曆:「皇上,原來你早已設下圈套,故意引我上鈎。」

  螳螂捕蟬,焉知誰是螳螂,誰是蟬。

  他原以為自己的計劃完美無缺,先是教唆地方官獻上瘦馬歌姬,大肆宣揚弘曆南巡是為了選美擴充後宮,等到他放火燒船,弘曆就算不被燒死,也會被後面上船的白蓮教徒殺死,而在百姓眼裡,一個耽於享樂,荒唐無邊的皇帝,真真死有餘辜。

  到時候他會殺光所有知情人,然後回去紫禁城,擁戴十五阿哥繼位,而他自己則隱於幕後,做一個父皇攝政王。

  結果,卻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朕沒想到你會謀反。」弘曆緩緩轉頭,看向繼後,「更沒想到,你也參與其中。」

  繼後心肝一顫:「皇上,和親王犯上作亂,與臣妾有何關係?」

  弘曆冷冷道:「船上混亂一片,和親王派人圍殺令貴妃和永琪,慶妃舒妃無人救助,唯獨皇后你,打從一開始就備下小船,供你先行!朕想,倘若朕有個意外,你們兩個定是要扶十二阿哥登基了!」

  「……船艙大火的時候,臣妾沒走,白蓮教圍攻殺戮的時候,臣妾也沒走,因為你在船上!可你現在竟然懷疑我?劉大人!」繼後忍著眼中淚水,發著抖道,「你告訴皇上,到底是誰給你送了消息,說皇上將有危險,讓你來救駕!」

  杭州知府連忙道:「皇上,皇后娘娘搶先給臣送了消息,臣才能連夜趕到!」

  弘晝不敢相信地看向繼後,繼後卻看也不看他,一雙眼睛定定看著弘曆。

  「皇上與和親王不睦,和親王試圖拉攏臣妾,可臣妾一口拒絶了!臣妾想提前告知,皇上卻對和親王信任有加,臣妾不敢打草驚蛇,又恐善撲營和護軍已被收買,索性給距離最近的杭州報信!」繼後哀切道,「皇上,縱然您懷疑天下人,也不該懷疑臣妾啊!」

  弘曆卻只是冷冷看著她,不信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每句話,不信她從心裡掏出來的每個字。

  李玉猶豫了一下,正想告訴他,不管繼後先前做了什麼,但在危難關頭,她的的確確沒有離開,就如同她話裡所說的那樣。

  結果他剛剛開口,不等他發出聲音,耳邊就撲通一聲,卻是袁春望搶在他前頭跪了下來,大聲喊道:「皇上,事到如今,奴才再也不敢為皇后娘娘隱瞞,她因與和親王有私情,意圖在南巡途中殺害皇上和太后,密謀扶持十二阿哥登基稱帝,實在可恨、該殺!」

  繼後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皇上若不信,可以搜查和親王身上。」袁春望陰柔道,「……一查便知。」

  弘曆:「搜身!」

  「別碰我!」弘晝奮力掙扎,卻掙扎不過,一塊玉玦從他懷裡掉下來,噹的一聲落在地上,摔開了一條縫隙。

  一見那玉玦,繼後便臉色一白,剛要衝過去撿起,卻被弘曆搶先一步,把玩著手裡的玉玦,弘曆的面色愈發陰沉,懷疑的目光看向她:「皇后,這塊玉玦,朕曾親眼見你戴過,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繼後臉色慘白,忽然回過頭,狠狠抽了珍兒一巴掌:「你竟然背叛我!」

  袁春望雖然好用,但卻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故而繼後用他,卻不信他,更不會給他機會碰自己的貼身信物,唯有珍兒……

  「娘娘,奴才沒有!袁春望說一切都是為了娘娘,為了十二阿哥!」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珍兒再傻,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她被袁春望騙了,還連累了繼後,於是涕淚橫流,跪爬到弘曆面前,「皇上,玉玦是奴才盜的,皇后娘娘不知情,她什麼都不知道啊!若娘娘真有心謀逆,怎會洩露消息?」

  弘晝沉默半晌,也緩緩開口道:「皇兄,是臣弟戀慕皇后,卻與皇后無關,她為了救你,險些被燒死,你不該懷疑她!」

  但你叫弘曆怎麼不懷疑?

  玉玦是珍兒所盜,謀逆是和親王和袁春望勾結,所有錯都是旁人犯下的,唯獨她清清白白?

  弘曆看向繼後,卻發現繼後也在看著他。

  「皇上。」繼後深深望著他,「別人我不在意,我只問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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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二章 斬青絲

  繼後眼中藏了太多深情,面對這樣一雙眼睛,弘曆竟猶豫了。

  「令妃娘娘,請。」

  兩人一起轉頭看去,見一名太監恭恭敬敬掀開簾子,接著魏瓔珞從簾子後頭走了進來。

  繼後死死盯著她:「你竟然還活著?」

  非但活著,還活得很好,上上下下,一絲傷都沒有,哪裡像她,手指頭上全是燎泡,袖子也被燒焦了一截,看起來又可憐又可笑。

  「皇后娘娘。」李玉道,「事發之時,皇上譴奴才去保護令貴妃,她自會安然無恙。」

  看著毫髮無損的魏瓔珞,再看看她身後恭敬立著的侍衛,繼後忽然冷笑起來。

  「船上起火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你,皇上,你看看我的手。」她緩緩轉頭看向弘曆,舉起自己滿是燎泡的雙手,「看,我衝進門救你時燒出來的,很疼很疼,可我不後悔,我當時心裡就一個念頭——哪怕救不了你,至少與你死在一起,可魏瓔珞……」

  她的淚水忽然掉下來,洗刷著先前的大火在她臉上熏出來的烏黑。

  「魏瓔珞替你做過什麼?」繼後哭著問他,「你把自己都留下做誘餌,卻把她送走,還把身旁的侍衛全部派去保護她!憑什麼?她從不為你著想,她甚至不愛你,她就愛她自己!」

  但為什麼,你的眼中只有她。

  我為你付出這麼多,你卻視而不見,甚至看不見我手上的燎泡,看不見我的痛苦我的眼淚。

  「皇后……」弘晝看著她,竟感同身受似的,流下淚來。

  這兩個人,其實是一對一模一樣的可憐人,都愛上了一個永遠不會看著自己,不會在乎自己的涼薄人。

  弘曆冷漠道:「把她帶下去。」

  不等太監上前,繼後忽然轉身撲向一個侍衛,不顧一切地抽出他身上的佩刀,刀尖指向魏瓔珞,狀若瘋狂。

  一陣陣尖叫聲中,弘曆快步上前,護在魏瓔珞面前,警惕地看著繼後:「你是不是真的瘋了?」

  繼後看著他,笑了:「皇上,孝賢皇后愛你,更愛自由。慧貴妃愛你,更愛高家。純妃心裡,從來沒有你。至於其他人,滿眼都是這身龍袍和潑天的富貴!後宮之中,只有一個人……真正愛你這個人。」

  她眼中只有弘曆,弘曆的眼中卻只有她手裡的刀,冷冷道:「放下刀!」

  「你以為我要殺她嗎?」繼後慘然一笑,「我原本是想殺了她的,但現在……已經沒必要了。」

  她一把扯下髮間旗頭,長髮如瀑,流下她的肩頭,她將刀一橫,一聲裂帛似的聲音響起……她竟揮刀斬下了自己的青絲。

  「你真是瘋了!」太后驚得捏緊了手裡的念珠,一陣阿彌陀佛。

  滿人除非國喪,否則不可落髮,此舉往大里說,甚至可以說是在詛咒弘曆,詛咒太后。

  也唯有繼後自己心裡清楚,斬青絲,也斬情絲。

  「皇后行為乖張,跡類瘋迷,即刻送歸紫禁城。」弘曆冷聲下了最終判決,「還有和親王……也一併帶走!」

  繼後與弘晝都沒反抗,兩個人都在今夜失去了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東西,心中之苦,已經勝過生死。唯有珍兒,太監來提她時,她忽然掙脫了太監的手,拔下髮簪衝向袁春望:「你騙我!」

  哪知袁春望早有防備,竟奪了她的簪子,反手插進她的胸膛裡。

  珍兒倒在他腳邊,彌留之際,用最後一絲力氣對他道:「騙子……你一直在騙我……十年……你騙了我十年……」

  袁春望看也不看她一眼,跪向弘曆道:「皇上,奴才迫於皇后權勢,不得已助紂為虐,願為皇上指出善撲營被收買的將官,求您看在奴才將功折罪的份上,饒奴才一命。」

  看著在他腳底下氣絶身亡的珍兒,魏瓔珞冷笑一聲:「謀劃了這一切的人,卻說自己為人所迫,真真好笑。」

  眾人驚訝地看著她,她在說什麼?這太監謀劃了此次謀反?

  魏瓔珞一步一步踱到他身旁,居高臨下看著他:「我派人去了你的家鄉——太行山。」

  袁春望臉色一變,太后也臉色一變,忽然開口道:「都退下吧。」

  眾人皆退,僅留太后、弘曆、瓔珞、袁春望在屋裡。

  太后仔細端詳袁春望的臉,越看神色越凝重:「瓔珞,他到底是誰?」

  「太后曾說過,雍正爺受人追殺,錢氏夫人引開追兵,後來雍正爺藏身於農家。」魏瓔珞淡淡道,「而他,便是當年收留雍正爺的農家女生下的兒子。」

  袁春望抬頭看她,故作迷茫道:「令貴妃娘娘,您在說什麼?」

  「小全子數日不眠不休,今日剛到船上,還帶來了當年目睹一切的鄰人,你想見見嗎?」魏瓔珞問。

  那刻意裝出來的迷茫這才從他臉上消失,如艷麗的毒蛇般笑了起來:「好妹妹,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你便將我的事情跟他們說了吧。」

  魏瓔珞原本就有這個打算,不必他說。

  「太后,他自稱身上流著愛新覺羅家族的鮮血,卻被當年的廉親王惡意報復,送入皇宮。教唆和親王謀反,步步逼迫皇后,就是為了借和親王之手,謀害皇上和太后,我猜一旦計劃成功,回到紫禁城,轉臉就會賣了和親王,在宗室面前指證他的罪行。」魏瓔珞嘆了口氣,「如此一來,所有他恨的人,就都消失了。」

  此事之荒謬,簡直如同一齣戲文。弘曆好久才回過神來,怒道:「一個小小的太監,竟有如此膽量,將朕的親弟弟玩弄於鼓掌之中!」

  袁春望微微一笑,竟施施然站起來,不復先前的奴才姿態,一副與弘曆平起平坐的模樣,柔聲道:「他是你的兄弟,我也是呀!弘曆,你們享受榮華富貴、權勢地位的時候,誰想過我過著什麼日子?」

  他面上在笑,眼中卻在恨。

  「我在做淨軍,知道什麼叫淨軍嗎?整個紫禁城最低等的太監,專門負責運送恭桶!」袁春望大笑道,「哈,我也和你們一樣,身上流著愛新覺羅家的血,可你們活得人模人樣,我卻活得不人不鬼!公平嗎?不公平,所以我要毀了你,毀了弘晝,毀了整個愛新覺羅家!」

  「這與永琪何干?」魏瓔珞冷冷道,「旁人負你,他也負你了?你出事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呢,你為什麼要換掉葉天士的腐蟲?」

  「傻瓜。」袁春望像看自家傻妹妹似地看她,「那是緬甸屍蟲,以屍體為生,吞噬血肉之後,變得奇毒無比。你救了永琪,卻害了自己……看看自己的手。」

  魏瓔珞條件反射的將手往背後藏,卻被弘曆一把扯過去,只見手背烏黑一片,傷口還在往外滲著黑血,味道難聞,似腐似爛。

  弘曆厲聲問:「袁春望,解藥呢?」

  「沒有。」即便有,袁春望也不會給的,他溫柔看著魏瓔珞,「瓔珞,你曾答應過要在圓明園陪我,你違背了誓言,沒關係,我來幫你實現。一個月,不,也許更快,從手開始,你會一步步腐爛,直至爛成一灘血水。別害怕,我會在九泉之下等著你,一直等你來!哈哈哈!」

  他越說越開心,彷彿終於得償所願,最後竟開懷的大笑起來。

  弘曆沒空理會這瘋子,一個勁地喊:「李玉,李玉,快叫葉天士來!」

  倒是太后,撥弄著手上的念珠,阿彌陀佛了一聲,忽開口道::「先帝根本沒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你不是愛新覺羅家族的子孫。」

  袁春望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瞪向太后:「你胡說!」

  太后淡淡道:「先帝爺到底有沒有私生子,我會不知道嗎?你說自己是先帝的兒子,有什麼證據?」

  袁春望:「他在我外祖家中養傷,留下了一套親王服飾,難道還不能作證?」

  太后笑了:「錢夫人為了保護先帝脫身,換走了他的衣衫。金絲蟒袍,多麼珍貴,匪兵會放過嗎?到底是誰藉機玷污農家女子,可就不得而知了。」

  袁春望厲聲道:「不可能!」

  太后憐憫地看著他:「瞧瞧,多俊俏的一個孩子,本可像尋常人一樣,娶妻生子,平安度日。因為一場誤會,竟找到紫禁城來了,被迫害成了廢人。難怪你要恨,要怨,可惜啊,你恨錯了人,怨錯了人。先帝爺沒你這個兒子,皇帝更沒你這個兄弟,你用盡一切手段,拼了一生去報復,最後落得一場空,可憐,真可憐啊……」

  一個人的一生,總有一個追求。

  支撐著袁春望繼續活在這個悲慘世上的,是復仇。

  倘若沒有這個追求,這個念頭,這個目標,他早就已經瘋了,亦或者是死了。

  「不可能……」如今太后一席話,無異於粉碎了他的信念,他從前為之奮鬥的一切,袁春望發瘋似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你們對不起我,我沒有報復錯,我沒錯!」

  「來人!」弘曆再也不耐煩這個瘋子,大聲下令道,「帶下去,凌遲處死!」

  侍衛從外頭衝進來,將他五花大綁,眼看著就要將他拖下去處死,皇后忽然開了口:「別殺他。」

  弘曆狠狠道:「太后!此人冒充皇嗣,興風作浪,不能輕饒!」

  太后別有深意地看著他:「皇帝,這次就聽皇額娘的話,好嗎?」

  弘曆若有所思,厭惡地掃了袁春望一眼,勉強點頭:「帶下去吧。」

  「我是皇子,哈哈,我真是皇子……」袁春望披頭散髮的被人拖下去,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語,「我姓愛新覺羅,我姓愛新覺羅……」

  太后阿彌陀佛了一聲,閉上了眼睛。弘曆也不再看他,握住魏瓔珞的手道:「傳旨,即刻返京,召太醫會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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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3 01:17: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零三章 來世約今生誓

  太醫齊聚於延禧宮。

  結果……卻不盡人意。

  最後連葉天士也表示束手無策,弘曆無奈之下,只好將希望寄託於遠在緬甸的傅恆,不斷催問李玉道:「傅恆回信了嗎?有關毒蟲的事,可有消息傳回?」

  李玉:「皇上,還沒有消息傳來……」

  弘曆:「滾!」

  將所有人趕跑,弘曆坐在床邊,握住了魏瓔珞的手。

  「皇上。」魏瓔珞側過頭,對他蒼白一笑,「你的手一直在抖。」

  弘曆嘴硬道:「朕沒有。」

  「別怕嘛。」魏瓔珞溫柔安慰道,「臣妾好好的,沒他們說的那樣嚴重……」

  「朕怕什麼了?」弘曆卻嘴硬不下去了,略帶一絲軟弱道,「你現在好好的,以後也得好好的,朕也不要求你當個賢良淑德的女人,就當個禍害吧,禍害才能遺千年……」

  「皇上。」李玉雖不情願,卻情勢所逼,再一次鑽進來,「緬甸有緊急軍情。」

  弘曆本想呵斥他滾出去,聽了這話又矛盾起來。

  「皇上,你去忙吧。」魏瓔珞閉上眼睛,神色自若道,「臣妾在這小睡片刻,等你回來。」

  弘曆眷戀地看她一眼:「等朕回來。」

  魏瓔珞一直在聽他的腳步聲,等聽不見了,才將忍在喉嚨裡的那口血吐出來。

  「娘娘!」小全子與珍珠全圍上來。

  「不要哭。」魏瓔珞強撐著露出一個笑容,「小全子,以後那三個孩子若是問起我,你就說我去遊山玩水,不想帶他們,太累贅了,聽懂了嗎?」

  見她竟開始交代遺言,小全子忍淚道:「奴才愚鈍,奴才不懂,奴才這就去叫葉大夫!」

  他衝出去找葉天士,魏瓔珞卻等不及,在珍珠的哭聲中,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這真是一場好夢。

  夢中無憂無慮,充滿著歡聲笑語。

  笑的人是她,逗笑她的人……則是傅恆。

  他又變成了年少時的模樣,一個溫潤如玉的貴公子,雖然天生一副迷人的桃花眼,卻沒有多少與女人相處的經驗,總被她戲耍的團團轉,又反過來戲耍她。

  「傅恆。」她突然問,「你去哪?」

  他忽然離她而去,走著走著,忽然驀然迴首,在人群中回望她,許久許久,似要將她的模樣刻在心底,連孟婆湯都洗刷不去。

  「索倫大人!」

  魏瓔珞被這叫聲驚醒,環顧四周,寢殿裡或站或坐,聚滿了人,有小全子,珍珠,還有海蘭察。

  剛剛是誰在喊,為什麼喊的是傅恆的名字?

  「令貴妃。」海蘭察欲言又止。

  魏瓔珞看著他,他不是自己宮裡的宮人,而是個男性外臣,若沒有要緊事,是絶不敢也不能踏足後宮的,忙藉著珍珠的手起身:「你不是隨傅恆去緬甸作戰,為什麼會……」

  海蘭察平靜道:「大軍屢敗緬軍,緬人遣使求和,我便將奏疏送回紫禁城。」

  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是麻木,魏瓔珞心跳如鼓道:「是嗎,勝了……那傅恆呢?他回來了嗎?」

  海蘭察沉默不語,珍珠卻喜悅道:「這是自然!娘娘,索倫大人帶回瞭解毒丹,若非如此,你也不會清醒!」

  魏瓔珞:「解毒丹?」

  海蘭察緩緩解釋道:「這是緬甸聖心草製作的神丹,聖心草生長在瘴氣遍佈的沼澤地,可解屍蟲之毒,保容顏不改,青春永駐,所以又叫定顏珠。」

  珍珠喜極而泣:「娘娘,您可真是因禍得福了!」

  與之相比,海蘭察的表情可謂慘淡,魏瓔珞心中漸生不祥預感,她問:「傅恆在哪兒?」

  幾經催促下,海蘭察終於無可奈何道:「他為了采聖心草,中了瘴氣,堅持患病指揮,不肯離開戰場,我勸了很多次,可他那麼固執……」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漸成哽咽:「……他的屍身,現已運回紫禁城。」

  魏瓔珞愣在床上不說話。

  世上會有這麼傻的人?

  對,世界上就是有一個這麼傻的人,會為了她,不惜自身的去採藥,會為了弘曆,不顧生死的去獲得勝利。

  那個人的名字,叫做富察傅恆。

  海蘭察哽咽片刻,深吸一口氣,不顧一切道:「令貴妃,有一句話,傅恆托我問你。」

  魏瓔珞乾澀道:「你說。」

  「魏瓔珞。」海蘭察認真看著她,就彷彿傅恆坐在她身旁,藉著他的嘴對她說,「這一生我守著你,已經守夠了,下輩子,可不可以換你來守著我?」

  珍珠被這句話嚇得面無人色,魏瓔珞卻聽見似沒聽見,仍坐在床上走神。

  等了許久等不到她的答覆,海蘭察失望道:「奴才唐突,願令貴妃早日康復,奴才——告退。」

  他起身離開,到了門口,卻遲遲不肯踏出最後一步,最終還是回頭問:「令貴妃,我知道你是皇上最寵愛的人,也是紫禁城權勢最盛的女人,可你——就不能給他一點希望嗎?」

  他充滿希望地看著魏瓔珞,而希望一點一點從他眼中流逝。

  最後,他走了。

  「珍珠。」直至此刻,魏瓔珞才開口道,「我想一個人躺一會兒,你先下去吧。」

  珍珠也走了,屋子裡就剩下她一個。

  她靠在枕上,看著空無一人的大殿,良久,才輕輕地說了一聲:「好,我答應你。」

  班師回朝,葬禮,撫卹,忙忙碌碌又是很長一段日子,這段日子裡,弘曆忙得腳不沾地,總是匆匆來看她,又匆匆離去,每次離去時,臉色就好上一分,這也意味著,魏瓔珞的病好上了一分。

  這天,她終於能獨自下地了。

  「走。」魏瓔珞扶著珍珠的手,「去承乾殿。」

  承乾殿依舊由繼後住著,卻已經不再是皇后寢宮,弘曆撤了她的宮人,收走了她的冊寶,除去皇后尊號,什麼都沒留下,只留給她一座空落落的宮殿,似一座精緻的大鳥籠。

  繼後已經落了髮,魏瓔珞來時,她正跪在蒲團前敲著木魚。

  「令貴妃。」木魚聲停下,繼後睜眼看著她,似乎早就在等她來,似乎早就準備好了這個問題,「你早知道袁春望要動手,是不是?」

  魏瓔珞沉默不語。

  「這些日子來,我想來想去,你縱容他一步步行動,目的只有一個——引出和親王。」繼後笑了起來,「令貴妃,二十四年,整整二十四年了,你從未有一天忘記過你姐姐的死!你想要的,一直是弘晝的命!」

  如今她終於得償所願,弘曆再念手足之情,也容不下一個謀反之人。

  故南巡迴來沒多久,弘晝就被囚於王府內,過不久,就「病逝」了。

  但魏瓔珞哪會承認呢,她只是笑:「皇后,你想得太多了。」

  可她的笑,卻已經說明了一切,繼後深深看她一眼,嘆息道:「果真如此,你可真記仇啊。唯一的意外,大約就是袁春望想拖你一起下無間地獄,可惜,他也失敗了。」

  從承乾殿出來,魏瓔珞又去了一趟永巷,去看看袁春望。

  他已經真的瘋了。

  宮裡捧高踩低的人太多,這不,恭桶塞滿了一屋子,都讓他一個人刷。

  「假的,嘿嘿,你是假的,你也是假的。」袁春望一邊刷洗著馬桶,一邊唸唸有詞,「我才是真的……」

  「瘋得很厲害,可太后就是不讓殺他,也不知為什麼。」珍珠小聲道,「娘他一直說自己是天潢貴冑,娘娘,這是真話嗎?」

  「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魏瓔珞微微一笑,轉身離永巷而去,「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不是很好嗎?」

  珍珠跟在她身後,臨出永巷時,回頭看了一眼。

  永巷如同一條巨大分界線,分割了彼此。

  袁春望在裡頭與恭桶作伴,而魏瓔珞一步步回了延禧宮,宮裡,李玉早在等著她,向她傳達一個喜訊。

  待她換上新服飾而出,一眾嬪妃向她行禮:「臣妾給皇貴妃請安,皇貴妃萬福金安!」

  「瞧瞧你。」待眾嬪妃下去,弘曆走過來道,「就快把得意寫臉上了。」

  魏瓔珞瞥他一眼,更加得意一笑。

  「怎樣?」弘曆問,「對於給予你這份榮耀的男人,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魏瓔珞繼續低頭打量自己手上的鐲子:「沒話說。」

  弘曆一皺眉:「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他若生氣,無論是真是假,其他妃子都會立刻收起脾氣,變得小心可意起來,魏瓔珞卻不,她翻了個白眼:「皇上,臣妾沒良心,您怎麼還寵著我呢?」

  弘曆:「朕是無可奈何。」

  魏瓔珞卻笑起來,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心思:「承認吧,您在臣妾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不願一無所獲,才會越陷越深。」

  弘曆冷著臉道:「哪怕你病重,朕還是以政務為先,因為朕是帝王,不懂什麼叫愛,不要自作多情!」

  魏瓔珞:「看來我們彼此彼此!」

  弘曆臉色一沉,攬住瓔珞的腰:「重新回答朕的問題,再敢胡說八道,朕砍了你的腦袋!」

  魏瓔珞:「您把江山放在第一位,卻要求我最愛您,真是霸道!」

  弘曆:「魏瓔珞!」

  魏瓔珞見他動了真火,便輕輕一笑,目光動人:「剛才您問的問題,現在沒有答案。不過,我會用一生來回答您,您準備好傾聽了嗎?」

  兩人對視片刻,洞悉彼此的心意,竟同時大笑起來。

  有人高,有人低;有人走,有人留;有人生,有人死,這就是後宮,有它殘酷的一面,但也有它溫情脈脈的一面。

  「行了,別再擺弄你身上那堆東西了。」弘曆故作嫌棄,伸出手,「過來。」

  魏瓔珞又不理他了,繼續擺弄自己身上的皇貴妃服飾,最後還是弘曆自己走過來,將她的臉掰向一邊:「你有什麼好看的,看花。」

  他又弄了幾棵罕見的梔子花來,移植進了延禧宮,也不知是此方水土特別好還是怎地,梔子花到了她這兒,總能開得特別旺盛。

  魏瓔珞故作氣惱的轉過臉來:「我好看,還是花好看?」

  弘曆笑道:「花好看。」

  魏瓔珞氣得要走,卻被他拉回懷裡,哈哈笑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相同,瓔珞,明年的這個時候,朕依然陪你賞花。」

  「那後年呢?」

  「後年也一樣。」滿院的梔子花,弘曆卻只低頭看著她,「今生今世,陪你一起賞花。」

   《延禧攻略》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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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3 01:17: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零四章 番外·她的秘密(上)

  啟:她的秘密

  她有一個秘密。

  這個秘密讓她越來越孤僻,越來越遠離人群……

  「好可憐。」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人人都說昭華公主刁蠻霸道,無血無淚,原來她不是不會哭,而是喜歡一個人躲起來哭。」

  昭華猛然轉頭,冷冷盯著對方:「你是誰?」

  身為魏瓔珞的長女,昭華公主繼承了母親的好皮相,但氣質上卻更像她的父親——居高臨下,盛氣凌人,彷彿她天生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所有人都要匍匐於她腳下。

  若她是個阿哥,這樣看人自無不可,但作為一個公主,一個女人,此般姿態就未免有些太過盛氣凌人。

  「若我是拉旺多爾濟,我也不會選一個用鼻孔看我的女人作妻子。」對方笑了起來,那是一個身穿侍衛服,容貌俊逸的少年,笑容有些玩世不恭,他撫了撫胸,對昭華行了個不怎麼正式的禮,「我叫福康安,是來幫你的。」

  「幫我?」昭華挑了挑眉,「你能幫我什麼?」

  「幫你贏得拉旺多爾濟的心呀。」福康安笑眯眯道。

  「……你為什麼要幫我?」昭華用更加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她在宮裡頭,向來不怎麼受歡迎。

  除了父王母后,以及從小一塊長大的兩個哥哥妹妹,其他人要麼怕她,要麼嫌她,除非下令,否則沒有任何人會主動幫她做事。

  一根手指忽然從對面伸過來,在她臉上刮了一下。

  昭華驚得後退幾步,暴跳如雷:「大膽!你在幹什麼?」

  福康安將那根沾了她淚水的手指放到嘴邊,輕輕舔了一下,似在品味她的酸甜苦辣,一雙極漂亮的桃花眼望著她,波光漣漪如春水映梨花:「沒辦法,我當然要幫幫你……你哭得我心都要化了。」

  都說昭華公主什麼都有,其實並非如此。

  每逢她有一樣喜愛的東西,思婉公主就要想方設法奪過去。思婉是和親王的外孫女,和親王壯年暴斃,和親王府又迅速衰弱,身世十分可憐,所以大家總讓昭華讓著她。

  讓出可口的點心,讓出美麗的衣裳,讓出雪白皮子的小貓,最後,連未婚夫超勇親王拉旺多爾濟也要讓給她。

  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昭華並不愛拉旺多爾濟,但她不容許屬於自己的東西一再被奪走,於是一咬牙,她接受了福康安的提議。

  「好了,我美麗的公主。」福康安摘下一朵牡丹花,別在她鬢角,溫柔道,「就讓我來教教你,怎麼掠奪一個男人的心吧。」

  福康安是個聲名狼藉的男人,他慣會勾搭女人,甚至有傳言說,他讓一個宮女為他大了肚子,卻不曾想,在如何勾搭男人方面,他也頗有建樹。

  拉旺多爾濟是名悍將,他在戰場上對敵人冷酷無情,回到紫禁城內,對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同樣冷酷無情,甚至敢頂著弘曆與魏瓔珞的雙重壓力,提出退婚。

  但這樣一個男人,也逃不過福康安的謀算。

  「為什麼要故意散播假消息,說太后正在為你重新選額駙?」福康安笑起來,「主動退婚,和被退婚,完全是兩回事。拉旺多爾濟再清高,始終是個男人,他可以不要七額駙的寶座,卻無法容忍被人奪走,這是人性——他很快就會來找你了,我的公主。」

  正如福康安所謀算的,向來對昭華不加顏色的拉旺多爾濟,竟主動來找她了。

  「偶爾在他面前哭一哭吧,我的公主,你的眼淚,比你手中的利劍更有威力。」

  昭華從不在別人面前哭,覺得那樣太過丟臉,將信將疑的一試,效果竟出奇的好,她明明說的是同樣的話,上一次說時,拉旺多爾濟一句也不肯聽,如今含淚說了,拉旺多爾濟不但聽了,還都信了。

  眼淚真有如此大的威力?

  「眼淚沒有這麼大的威力,只是因為拉旺多爾濟對你動心了。」福康安一步一算,總是提前算到下一步,「是時候了,我的公主,你該吃醋了……」

  就在兩人密謀這段感情的同時,思婉同樣在爭奪拉旺多爾濟的目光,她甚至故意摔傷自己,鮮血淋漓的向拉旺多爾濟求救,拉旺多爾濟不得不當著昭華的面,抱著她侍衛所。

  昭華原以為福康安會讓自己忍的,結果福康安說不需要,不但不需要,還要她藉著這個機會發洩出來。

  他所有的計劃,只有這一個合乎昭華的心意,她哈的一聲大笑,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衝去了侍衛所,不但對她冷嘲熱諷一番,更是將其當年舊事翻了出來——

  兩位公主同在太后跟前長大,但小的總是更受寵,昭華出生以後,自然而然的分薄了太后的寵愛,這位思婉公主有些嫉妒,那也是人之常情,但她從昭華手裡爭些衣服玩具還不夠,她——想要昭華的命。

  「思婉當初去宮外看望出痘的兄弟,回來後便將痘疹傳染給我了,我在病榻上掙扎了幾個月才活下來,你讓我怎麼喜歡她,你讓我怎麼給她好臉色看?」昭華紅了眼圈,質問拉旺多爾濟,「你……算了,我把掛毯還給你。」

  拉旺多爾濟不要掛毯,也不要床榻上楚楚可憐,嫵媚多情的思婉公主。

  他幾步追出門外,甚至沒有避開身旁耳目,真摯的對昭華道:「思婉格格再三刻意接近,我不是不明白,只是顧及彼此顏面,不願讓她難堪,才沒有惡言相向。既然你不喜歡,我再也不理她!」

  昭華的目光卻穿過他的肩膀,望著那個倚在侍衛所長廊紅柱上的身影,那張俊朗的面孔上,似乎無論何時都帶著玩世不恭的戲謔笑容。

  嘴角不由翹起,昭華原本就嬌麗的面孔,因此笑容而更加傾城傾國:「與我何干,不必向我解釋!」

  拉旺多爾濟定定看著她:「當然要解釋,昭華,我心裡只有你,怎能讓你誤會!」

  兩個密謀者的唇角同時翹起,一場心照不宣的勝利。

  篤篤篤的聲音由遠至近,思婉杵著一根枴杖,費力從裡頭走出來,滿臉的不甘,道:「昭華,若你真的坦坦蕩蕩,為什麼不將那件事告訴他?還是說你在害怕,怕拉旺多爾濟知道真相,再也不會把你當成正常人!」

  兩人之間的隔閡之深,並不僅僅只是因為一個痘病,還有更深更可怕的秘密,藏在兩人心中。

  雖然思婉公主最終還是沒將這個秘密宣之以口,但僅僅只是提起,就已經大大犯了昭華的忌諱,但在處置她之前,昭華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承:他的秘密

  「賞給你的。」昭華指著身旁一對母子道,「我知道你在跟阿瑪討要他們,為此還挨了不少打,現在我幫你把他們要過來了。」

  那是一對剛剛從辛者庫裡出來的母子,女子與昭華差不多年紀,自己臉上的稚氣尚未完全褪去,就已經開始奶孩子了。

  福康安一言不發。

  那女子卻抱著破舊襁褓,撲通一聲給昭華跪了下來:「他不是我的丈夫,他是我們一家的恩人!」

  昭華聞言一愣。

  孩子的父親不是福安康,而是侍衛所的一名普通侍衛,為掙前程,死在了戰場上,被封為巴圖魯,成了家族裡的英雄。

  但若是他與宮女有染的事情傳開,他立刻就會從英雄變成罪人。

  所以福康安將事情一力抗了,他救了侍衛的名聲,救下了母子兩個的命,代價是——他自己的前程。

  「這就是你的秘密嗎?」昭華問。

  福康安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久久不語。

  「……你放心吧,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我不會說出去的。」昭華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地對他說,「況且……你的前程也不至於完全沒救。」

  她樂顛顛的離開了,不久,聽聞思婉公主的貓死了,再幾日,思婉公主身旁的侍女也死了,最後……思婉公主自己也上了吊。

  雖僥倖沒死,但流言蜚語也已經傳遍紫禁城,人人都說是昭華公主殺了貓,殺了侍女,一步一步恐嚇思婉公主,要將她逼死。

  謡言傳得有鼻子有眼,終於驚動了宗人府。

  宗令親至弘曆面前,要狠狠處罰昭華,爭吵到一半,養心殿房門忽然開了,昭華從外頭衝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弘曆面前:「皇阿瑪,女兒願意將婚事讓給思婉,全了她一片痴心。」

  眾人大驚,宗令:「七公主,你這是何意?」

  「宗令不知嗎?思婉對拉旺多爾濟一片深情,為他幾次三番與女兒生出嫌隙,傷了多年相伴之情,更是不惜以自盡相逼。」昭華瞥他一眼,重又轉頭看向弘曆,一字一句,重申自己的決定,「既然思婉如此痴心,為免她再次自殘身體,女兒願意將婚事讓給她!」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事後,魏瓔珞將昭華叫到延禧宮,厲聲呵斥道。

  「女兒知道。」昭華顯得極為平靜。

  魏瓔珞:「……是因為福康安?」

  昭華沉默片刻,點點頭。

  她不愛拉旺多爾濟,接近他,只是一次賭氣,又或者說一場密謀。她的心早已被另外一個男人俘獲,一直不說,是因為那個傳言——他與宮女有染,兩人甚至還育有一子。

  如今,這個誤會解開了,唯一的心結沒有了,又還有什麼能阻止她奔去他身旁?

  昭華一貫風風火火,她這麼想,也就這麼做了,丟下身邊的宮女太監,她提著裙子,簡直是一路小跑著去了侍衛所,想要第一個將這好消息與對方分享。

  然而,她聽見了什麼?

  「你明明說過,昭華會名聲盡毀,我才殺了我的愛貓,我的侍女,最後差點殺了我自己,可你看看她幹了什麼!」思婉的聲音從門內傳出,「現在宮裡人人都在議論,我是為了得到超勇親王,才會敗壞七公主的名譽,這就是你的萬全之策?」

  茶蓋劃拉過杯沿的聲音。

  福康安的聲音如同茶香一樣悠然綿長:「你不想得到拉旺多爾濟嗎?」

  思婉怒道:「那也不是以這種方式!」

  福康安噗哧一笑:「徹底摧毀昭華,又想落下好名聲,你還真是貪婪。」

  思婉:「福康安!」

  「你又何必動怒。」福康安慢條斯理道,「你真在乎拉旺多爾濟怎麼看你?不,你又不愛他,你愛的……不過是看見昭華發瘋,發狂的模樣。」

  哐噹一聲,房門被猛地推開。

  昭華立在門前,臉色鐵青,對思婉厲喝一聲:「出去!」

  將思婉趕出去後,兩人四目相對。

  「……為什麼?」昭華的眼睛有些發紅,「為什麼要幫思婉陷害我?」

  「如果我說是為了你呢?」福康安笑。

  昭華聞言一愣。

  「我估摸著過幾日,你皇阿瑪就會跟他提今天這事,問他願不願意換個公主,但你覺得他會答應嗎?」福康安溫柔的替她拭了拭淚水,「跟我賭一把吧,我的公主。」

  昭華:「我賭贏了呢?」

  福康安:「那你就得到了拉旺多爾濟。」

  昭華:「可我要是輸了呢?」

  「那就……」福康安思索片刻,一根指頭抵在自己嘴唇上,像訴說只屬於兩個人的秘密似的,「那就在這一天,陪我出宮看場廟會吧。」

  說完,他將那根手指頭垂下來,於昭華掌心內,纏綿的留下了一個日期。

  拉旺多爾濟沒有同意。

  他跪在弘曆面前,一如當日他跪求解除婚約,但這一次,他只求昭華一人。

  昭華贏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忽道:「時辰到了,我該走了。」

  偷換一身小太監的衣服,隨出宮辦事的太監們一塊出了宮,馬車早已等在門外不遠處,她上了馬車,又欣喜換上裡頭早已備好的平民少女服飾,掀開一角車簾一看,楞了:「這是哪?」

  「公子就在裡頭等您呢?」車伕信誓旦旦道。

  昭華從馬車上跳下來,只見荒草萋萋,被風吹彎了腰,露出背後一間破廟來,左看右看,也不像個能舉辦廟會的地方。

  帶著滿心狐疑,昭華走了進去。

  隨著她的進入,無數目光投在她身上。

  那是一群骯髒的乞丐,或躺或坐,或逕自朝她走來,笑得極為猥瑣:「哪兒來的漂亮小姑娘,跑這麼荒僻的地方幹什麼?」

  「滾開!」昭華避開了對方骯髒的手。

  「滾開?哈哈,你們聽見沒,她叫我滾開?」那乞丐笑出一口黃牙,目光忽然變得惡狠狠,「晚啦,你的心上人,把你送給我們啦!」

  昭華大怒:「你胡說!」

  「傻姑娘,知道這是哪兒嗎?」又一個乞丐嘿嘿笑著走來,「城東最破舊的乞丐窩,要不是故意騙你,怎麼會選在這兒約會啊!」

  一個個乞丐走了過來,聚成了一道不好懷疑的圍牆,將昭華牢牢鎖在裡頭,一雙雙手朝她身上摸去,扯她的衣裳,摸她的臉蛋,戲弄她,羞辱她。

  「別演戲了,好人家的女兒,會這麼不知廉恥,跑來和男人幽會?」

  「就是天生的下賤東西,裝什麼貞潔烈婦!」

  「你說,從哪個暗娼館跑出來的!」

  「哎呀,敢咬我!」

  幾個巴掌聲響起,伴隨而起的是昭華發瘋似的慘叫。

  在門外掙扎許久的福康安終是忍受不住,衝進去道:「住手!」

  見一群乞丐對他視而不見,他刷的一聲拔出佩劍,幾劍過去,哀聲四起,一個乞丐捂著手臂退開,哆哆嗦嗦道:「福公子,這可都是您讓我們幹的呀!」

  福康安楞了下,條件反射的轉過臉,看向昭華。

  昭華披頭散髮的蜷在角落,用一雙極冷極冷的眼睛看著他。

  車輪滾動,黃土塵煙,載著她來的馬車,又載著她回,回去的路上,昭華將自己縮在馬車的角落裡,離他極遠極遠。

  「我的全名,是富察福康安。」福康安淡淡道,「你的母親賜死了我的額娘……」

  富察傅恆之子,今年終於長大成人,但時至今日,他仍舊忘不掉幼年時,天陰雨濕,他牽著那人的手,走進停放棺材的屋子內。

  「看。」那人揭開棺材蓋,指著裡頭死不瞑目的屍體道,「你娘不是暴斃的,是被令妃那賤人用毒酒毒死的,你要記住她的樣子,記住她的痛苦,福康安……等你長大了,一定要為她復仇!」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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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23 01:18: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零五章 番外·她的秘密(下)

  轉:她的秘密

  「……這是哪裡?」昭華睜開眼睛,「我怎麼會在這?」

  眼前不是她的寢殿,而是一座荒廢已久的閣樓。

  蜘蛛網布在牆角,上頭黏著一隻雪白飛蛾,蛾子拚命顫動著翅膀,卻無法掙脫那些纖細的蛛絲。

  「這裡是承乾殿。」她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從裡頭發出另外一個聲音,冷酷的,低沉的,嘶嘶如同蛇鳴,「是關已故皇后的地方。」

  昭華吃了一驚,她強撐著身體從地上爬起,走了幾步,忽然聽見外頭傳來說話聲。

  「昭華已經失蹤一天了。」福康安的聲音帶一絲焦急,「你真確定她會在這裡?」

  「絳雪軒,雨花閣,英華殿……你不都已經找過了嗎?」思婉的笑聲響起,「放心,我比你瞭解昭華,我知道她發病的時候會往哪裡藏。」

  「發病?」拉旺多爾濟的聲音極冷,「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昭華唇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那是從未出現在她臉上過的神情,完完全全,都是另外一個人。

  甚至連她走路的姿勢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條腿一瘸一拐,似乎膝蓋上受了舊傷,但並不影響走路,甚至比外頭三個人走得更輕更快,似一個久經訓練,行走無聲的太監。

  她甚至比三人更清楚承乾殿的構造,幾下就繞到三人身後,然後無聲無息的將門一鎖——哐當。

  「啊!!」思婉的尖叫聲響起,「什麼,什麼聲音?啊!!誰把門給鎖上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是你嗎?昭華!」

  「你們留在這,我過去找她!」

  一片大亂,導致三人走散了。

  「別!」思婉杵著枴杖,哭喊著追那兩人,「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

  「放心吧。」一雙冰冷的手從她身後伸出,握住了她的脖子,「我陪著你。」

  思婉一下子嚇暈過去。

  等她悠悠轉醒,人已經坐在一張椅子上,眼睛蒙著一塊黑布,雙手被固定在椅子扶手上。

  「你還記得嗎,思婉。」昭華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十一歲那年,五哥哥病了,你騙我說,只要去英華殿給五哥哥祈福,就能救他,我去了,結果被那人給抓去了。」

  思婉一個哆嗦。

  「我逃跑,他就打斷了我的腿,把我丟進了狹窄的小房子裡,周圍都是污水,又髒又臭。」昭華喃喃道,「他幾次把我按在污水裡,想要溺死我,但每次我哭著喊娘,他又把我放了,後來他給我講故事,你知道他給我講了什麼故事嗎?」

  「不,不……」思婉哆嗦的更加厲害,「我不想聽。」

  「我告訴她,我的名字叫袁春望。」昭華忽然換了一個聲音,陰沉而又恐怖,帶著人間無法承載的怨氣,「我進宮的第一天,被綁在一張門板上,一旦發出叫聲,旁邊就有人拿滾燙的雞蛋堵我的喉嚨,等淨身開始的時候,身上每一寸骨頭都疼……」

  他一句一句,訴說著自己的平生,從被騙入宮時的痛苦,到遇到魏瓔珞時的春暖花開,可轉眼之間對方又背叛自己而去時的憤怒……

  「我是誰?昭華?袁春望?」昭華自問一聲,然後吃吃笑道,「我是袁春望……你好大膽子,居然敢磋磨我,便讓你看看我的手段吧。」

  思婉只覺手腕一涼,滴滴答答,有液體順著自己的手腕往下垂,不由得臉色發白:「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在你手腕上割了一刀。」昭華笑道,「你不會立刻就死,聽,滴答,滴答,你的血會一隻流,等流乾你身體裡最後一滴血,你就死了。」

  「你這個瘋子,瘋子!!」思婉拚命掙扎起來,「放開我,放開我!救命,救命!拉旺多爾濟,救我,福康安,救我啊!」

  「……昭華。」一個少年的聲音自昭華身後響起,極複雜極憐憫,「住手吧。」

  「你就是福康安?」昭華慢慢站起身,轉過臉來望著他,目光充滿譏誚,「我記起來了,你是富察傅恆的兒子。」

  她的面孔如此陌生,令福康安下意識向後挪了一步。

  昭華把玩手中染血的匕首,古怪地笑著:「和你那個愚蠢的阿瑪一樣,愛上了不該愛的女人。魏瓔珞,昭華,骨子裡都是一樣涼薄,她們只想著自己,一旦你對她沒用了,就會棄若敝履。富察傅恆的結局,還不能給你警示嗎?」

  「住口!」福康安咬牙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袁春望,先皇后身旁的大總管,江南謀反案的主謀!」眼前的「昭華」哈哈大笑道,「我殺了很多人,親弟弟,師傅,錦繡,和親王……現在輪到你了!」

  她朝福康安撲了過去。

  她不但聲音跟神態變得像個男人,連力氣也變得像個男人,加上手裡有刀,居然能跟福康安打的不相上下。相比之下,面對自己心愛的女子,福康安投鼠忌器,怎麼也不肯對她下重手,最後竟一個不留神,被她撲倒在地。

  昭華騎在他腰上,高高舉起手中的匕首,眼看著就要朝他胸口紮下去,眼淚卻先垂下來。

  「我又發病了嗎?」她喃喃道。

  「昭華?」福康安掙扎著爬起,「是你嗎?」

  昭華點點頭,放下匕首,說:「你快走吧,趁著我現在還能控制住我自己。」

  「昭華……」福康安欲言又止。

  「你都看見了,我病了。」昭華抽泣一下,「自我十一歲時,被人綁架,我就病了,雖然那個叫袁春望的太監很快就被抓住砍頭了,但我知道……他一直還活著,活在我的身體裡。」

  生不如死的七天,以及七天內,袁春望一刻不停對她訴說的話,那些有關於他的過去,有關於他的喜怒哀樂,深深紮根在她幼小的身體裡,漸漸生出了第二個人格——一個名叫袁春望的人格。

  一旦發作,她立刻就會從天真任性的昭華公主,變成那個陰險如蛇的男人,整個紫禁城內,除了魏瓔珞,無人能夠制服她。

  這是她的秘密,也是紫禁城內最大的秘密。

  「是的,我還活著。」「昭華」忽然面色一變,吃吃笑著,「但你卻要死了,你說,明天大家打開承乾宮大門,發現昭華公主殺死了所有人,包括思婉公主,一個蒙古親王,還有你這個富察家的獨苗,場面是不是特別精采呀?我簡直等不及要看瓔珞的表情了,哈哈哈哈!」

  她笑得如此瘋狂,瘋狂的讓思婉都停下了慘叫,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但有一隻手,卻輕輕撫上她的面頰。

  「昭華,別殺他們。」福康安憐惜又內疚地望著她,柔聲道,「只殺我一個就夠了。」

  「昭華」聞言一愣。

  「是我對不起你。」福康安閉上眼睛,將她握著匕首的手拉向自己的脖子,「我是個膽小鬼,沒膽子向皇貴妃復仇,就拿你出氣,到最後又捨不得……我既不能為母親報仇,又不忍心傷害你,我什麼都做不到,只是一個廢物。」

  「為什麼?」「昭華」沉聲道,「那天在破廟,你為什麼要出來?」

  若你不出來,那麼受了那麼多個乞丐凌辱,昭華必死無疑,就算沒慘死在那群乞丐胯下,回來也得自盡。

  魏瓔珞身體不好,又是最疼愛這個女兒的,昭華一死,她最輕也要大病一場,這不是順了他的意嗎?

  為什麼走完了前面九十九步,卻在最後一步時放棄了?

  「說啊!」「昭華」將匕首壓在他的脖子上,上身往下一壓,厲聲道,「為什麼?」

  福康安嘆了口氣,慢慢伸出雙手,環在她背上,不顧她手持利刃,將她一擁入懷,輕輕喚了一聲:「……妹妹。」

  「昭華」渾身一顫。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幾乎是上輩子,他也曾這樣疼愛過一個女子,為她親手熬藥,為她在御花園內坐冷板凳,為她放棄一切,又為她追求一切……

  「瓔珞。」「昭華」冷酷的眼中忽然沁出淚花,喃喃道,「我的……妹妹……」

  她忽然身體一軟,倒在福康安懷裡。

  身後,立著氣喘吁吁的拉旺多爾濟……以及皇貴妃魏瓔珞。

  「袁春望是我的義兄。」魏瓔珞俯身將昭華抱起,淡淡道,「他涉嫌謀反一案,本該被凌遲處死,但我求皇上留他一命,幽禁他於英華殿,豈料他竟成功唆使思婉,將昭華引了去……」

  「竟是他!」福康安終於記起了對方是誰。

  一個一心想要殺光所有愛新覺羅的人,一個同樣流著愛新覺羅家血的太監——一個愛新覺羅家最大的秘密。

  「看你的樣子,應該想起他是誰了吧。他做了這麼多蠢事,起因是他覺得自己是皇帝的兒子。」魏瓔珞話鋒一轉,意有所指地問道,「你呢?福康安,你也認為你是皇帝的兒子嗎?」

  福康安渾身巨顫。

  合:他的秘密

  大婚之日。

  鳳輿前,拉旺多爾濟扶著昭華上轎。

  垂珠紅帕搖曳,遮去了昭華的表情,只有一點朱唇猶猶豫豫,最終嘆了聲:「拉旺多爾濟,你已看見了我發病的模樣,為何還敢娶我?」

  拉旺多爾濟的聲音沉穩如磐石:「因為我愛你。」

  昭華定定看他半晌,垂下腦袋,聲音似哭似笑:「你……真是個傻瓜。」

  「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是沒關係。」拉旺多爾濟不是個懂得甜言蜜語的男人,故而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海誓山盟,反而更加動人,「我們的時間還很長,我會耐心的等,等你愛上我。」

  若是世界上還有人,能在知道她秘密的情況下,還全盤接受她……

  「走吧。」拉旺多爾濟看了她身後一眼,忽然催促一聲。

  昭華點點頭,扶著他的手進了轎,轎簾垂下的一瞬間,她聽見一個焦急的聲音喊著她的名字:「昭華,等等我!」

  她的肩膀顫了顫,聽見拉旺多爾濟的聲音在外頭響起:「起轎!」

  轎伕抬起鳳輿,朝神武門方向走去。

  沿途守衛森嚴,無論是誰,哪怕是福康安這位富察家的公子,也不可能在此刻闖進來。

  更不可能阻止這場已經塵埃注定的婚禮。

  拉旺多爾濟騎在高頭大馬上,迴首望了對方一眼,耳邊,響起魏瓔珞的話。

  「福康安,是不是一直有人告訴你,你是皇上的兒子,若要復仇,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昭華愛上你?」魏瓔珞笑道,「但你真的是皇上的兒子嗎?」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做過的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唆使福康安復仇的幕後黑手很快在徹查之下,浮出水面。當年那個拉著福康安的小手,逼他記住亡母模樣的男子,是富察傅恆的庶出弟弟。

  同時,也是爾晴的偷情對象,福康安的真正父親。

  這可真是可笑,因為爾晴懷孕一事,逼死氣死甚至牽連了那麼多人,到頭來,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是姓富察。

  「昭華她……不是我的妹妹。」福康安的眼神又悲傷又喜悅,又迷茫又充滿希望,「不是我的妹妹……」

  可那又怎麼樣呢?

  昭華又不知道這點。

  「此事事關富察家的清譽,所以本宮已經處理掉了所有知情人,現在知道事情真相的就只有三個,你,本宮,還有福康安。」魏瓔珞的聲音迴響在拉旺多爾濟耳邊,「本宮不會告訴昭華真相的,你呢?」

  拉旺多爾濟唇角一勾。

  鳳輿終於出了神武門,輝煌的夕陽落在轎子上,彷彿從天而降的琥珀,將一切固定在其中,千年百年。

  「……這是我的秘密。」拉旺多爾濟在心中道,「千年百年,屍骨成灰,我也不會告訴她真相的。」

   《延禧攻略》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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