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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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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微桁 - 【嬌寵小娘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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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18:29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宋初渺說不出話,沈青洵也沉默下來,四下就變得異常安靜

  她靜靜地看著他,只手上在揉搓著兔子身上的毛毛。雖然那點鬱悶因被他打斷才暫時散去,
      但沈青洵還記得她方才的模樣。

  既然他誤解了,那她究竟在為何煩心?莫不是街上人多的那時,被嚇到了?

  這樣乖的小姑娘,又不聲不響,即便有心事,若旁人不問,也只是自己悶著罷了

  “不開心?”

  宋初渺聽見,揉搓的手停了下來。然後點了下頭

  她用著一旁的紙筆寫給表哥看,並未遲疑,從回來到如今,宋初渺不知覺間已與沈青洵愈發親近了

  向表哥傾訴一點小苦惱,也不覺得有什麼,畢竟眼前的人曾見過她最狼狽的模樣

  宋初渺寫著寫著,又低落起來,抿著唇,拿筆桿戳了戳腦門。

  沈青洵本來繃著神色在看,沒想小姑娘竟是在擔心自己變得又笨又傻又呆

  再看她苦惱得如此認真的樣子,沈青洵反而笑了出來

  聽見表哥一聲輕笑,宋初渺咬咬唇抬頭看她,不知是不是委屈,眼角都有些發紅

  沈青洵看著她腦門上被自己戳出的淺淺痕跡,心都軟成一團

  她雖然聰明,卻又偶爾帶著絲傻氣,自小便是如此,沈青洵笑意更深。

  不自覺中,她漸漸增多了小神情小動作

  哪怕她是在為小事犯愁,他也不想她終日呆呆坐著,一副不辨神色淡然無波的樣子

  表哥如此笑起來,宋初渺盯著怔住,竟忘了剛才在想什麼

  沈青洵在人前很少笑,即便不言不語時,也是冷著臉,如一塊積年不化的冰石, 凜冽刺骨,

     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這樣的人,溫和一笑時,卻猶如和煦的暖風一下拂化了冰寒徹骨的深淵大地。

      眼尾輕挑,既超然又近妖。

  宋初渺沒有防備地沉陷了進去,只一個念頭,表哥笑起來真是好看呀

  沈青洵不知自己不經意的一笑,竟會招小姑娘迷神

  他指尖輕揉了揉她腦門上的印子:“不會的,別擔心。”

  “薛大夫也說了,你只是體弱緣故,體內又有寒症。任誰元氣不足,腦子都會變得遲緩的。”

  宋初渺只是受了很多委屈與驚嚇,病了太久,但定會好起來的。

  宋初渺方才心漏了一拍,有些目眩難以思考,只當是表哥說的緣故

  她低下頭去,由兔子蹭她的手掌。在沈青洵的寬慰之下,心竟真的安穩了下來

  宋初渺剎那間不再擔心了。表哥都說了,她不是真的傻。她會好的

  沈青洵見此也放心了。他摩挲著手中香粉,最後將其好好收攏在袖中

  不管是什麼,只要是她給的,他都要。


  入了夜的定安侯府,眾人安睡,一片寂靜

  明月被雲層所遮擋,只隱隱露出一角,灑出極淡的銀輝籠著京城各處的街道

  定安侯府外,一道人影悄無聲息一閃而過,融入夜色中,如同錯覺

  此人身法輕靈絕妙,貼於簷下,猶如一片沒有聲息的落葉,連只夜蟲都沒有被驚擾

  他小心地探了兩處院落,一探便退離,一進一退間,氣息匿藏在夜間吹拂的風裡,一時間竟也無人察覺

  直到他閃身進了下一個宅院,發現這兒應當是女子所住時,嘴角才高興地一翹,氣息也重了兩分

  只這兩分,脫離了落葉,也失了風的遮掩

  “什麼人!?”

  定安侯府的護衛們一驚,幾道身影憑空出現在了他的周圍

  護衛手中的劍泛著冷光,劍尖對著中間那人,只要對方一動,便將會齊齊刺進他胸膛

  在發現他們竟被一個不明底細之人,探入進了府內深宅,護衛們皆出了一身冷汗

  即便沒有出事,也已是他們的失職,對方對於這府上防護的嚴密,顯然也很意外

  竟然能夠發現他,當真不簡單。

  但也只是在心裡稱讚了一句,並未回應對方喝問,身影一動往外而去

  護衛們見了,已持劍而上,然而那人身影卻如流水從劍風中飄然而出,幾下不見了蹤跡

  護衛們一凜,幾人忙緊追而去,剩下的人嚴護府內,一人去稟報

  老夫人覺淺入睡不易,護衛先報于大少爺,再作定奪

  府上護衛們有動靜時,沈青洵便醒了

  得知有人偷潛入府,甚至進了宋初渺的院中,他臉色陰得能滴出墨來,沈曆昀也是神色凝重。

  潛入之人,護衛竟無一人看清對方模樣。對方進了內宅,還能全身而退,出府不多時就將人甩了乾淨

  身手如何不提,至少輕功絕非等閒

  要知道父親養的這些人,光是有人暗中接近府門,便能立即有所察覺,會是什麼人?

  父親剛得勝在回京的途中,可與這有關?

  沈曆昀行事沉穩得當,當下安排人手在府上仔細搜尋,以免遺漏,並在侯府四周加大了護衛

  有大哥在,這些事不需要沈青洵開口,他披著出門時隨手拿的薄衫,進了宋初渺院內

  那人是在此處被發現的,動靜也屬這兒最大,外間已亮起了燈,素夏剛醒不久,雙眼還泛著倦紅

  她才聽說了這事,便見三少爺徑直過來問她

  沈青洵看了房內一眼,壓著聲音問:“她怎麼樣,可有受驚?”

  素夏搖頭:“沒有,姑娘一直睡著呢。” 護衛們說人剛翻進院中,就被他們發現了

  他頷首吩咐:“小心別吵醒她。”

  護衛們搜尋戒備了一整晚,府上沒再發現可疑之人,那人也未再出現

  第二天,這事就到了老夫人耳中,沈衛驄一聽說驚了。他昨兒睡得可香,還做了美夢,

      全然不知, 此人不知底細,不知目的。一次顯露了蹤跡,也不知是否還會出現。

  侯老夫人暗暗看了沈青洵一眼,思索不定,最後吩咐加強護衛,不可輕怠,此事沈曆昀在安排。

  沈衛驄對於自己睡得太深,沒及時出面抓人,感到很不滿意,緊接著幾日他都十分警覺。

  然而過去了一些日子,那人並未再出現,這晚沈衛驄打著哈欠上了床,多日沒睡深,沾了枕就掀不開眼皮了

  他真是多慮了。就侯府這防衛,但凡見識過一次,定早被嚇破了膽子,誰還敢再來?

  沈衛驄安心睡去了。

  後半夜,一片落葉被風卷著,飄飄蕩蕩過了府門,在牆上輕輕點過,直飄向了宋初渺的所在

  就在要落地之時,斜裡突然刺來一道凜冽殺氣,須臾而至,沈青洵眸色森戾,挾著鋒銳劍勢直指來人

  劍鋒貼著對方臉側劃過,若不是反應快,差一點點就要刺在他喉上了

  在此人潛入時,沈青洵隱在暗處眯起眼,一瞬間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他就是那個當日在街上投來視線之人

  將人從陰影角落逼出,看清面容後,沈青洵凝眸冷聲:“異族人?”

  他也認出了沈青洵,當時兩回都好險被他發現,原來比想像的還要厲害

  沈青洵劍尖抵著,冷目視之不再多言。等拿下了慢慢再問

  那人正想說什麼,忽發覺四方已是聽見動靜圍攏過來的護衛

  他往正房那兒看了眼,一臉惋惜地歎了口氣,轉身腳尖一點,如同借了風勢一般,快得只餘殘影

  沈青洵在他瞥向宋初渺所在時,已殺氣湧湧,此時身影一閃,緊追而出

  護衛們亦想去追,被趕來的沈曆昀制止,對方那身輕功他看到了,若連三弟也追不上,

     其餘人也都不必浪費力氣了。

  兩道人影在寂靜的京城夜晚中時隱時現,一個眨眼便是大半條街,他甩了幾次,都沒把沈青洵給甩掉

  最後足尖一踏停在一處酒樓房頂,轉身抬手道:“別追了。”

  接著背脊一涼,本能往後躍開,三根被削斷的頭髮隨風飄落,沈青洵出手俐落又寒意凜凜

  他想哪有人這樣的,喊停都不停?  “我沒有惡意。”他說道。

  沈青洵眼如劍刃泛著寒色,不為所動

  只是視線掃來,就予人極強的壓迫感,與在宋初渺面前時判若兩人

  沈青洵悄然將人控在出手範圍內,問:“什麼人?”

  “我?本名說了你也聽不懂,若換用中原話,我叫赫連俟。”

  赫連俟?沈青洵擰眉,並不記得前世有過這號人,屢次跟蹤並潛入侯府,有何目的?

  赫連俟笑起來:“找人啊。”

  沈青洵腦中閃過什麼,已有猜測,臉往下一沉

  赫連俟想了想,學著看過的大越國那些書文裡所寫,說道:“府上有仙子。”

  “吾心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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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18:43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赫連俟異族的血統,使得眉眼輪廓更為深邃,有著與大越國人不全然相同的俊美

  除此之外,漢話流利自然,身形樣貌也並非特別突兀

  若是稍加遮掩,乍一眼並不容易看出他是異族人

  赫連俟此話是發自肺腑的,聽來自然尤為誠摯

  當時只是不經意的一眼,卻叫他嘗到了心悸難平的滋味

  這許就是中原人說的一見傾心

  赫連俟還想再順帶著表達一番自己的“念念不忘,思之如狂”

  然而並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寒鋒乍然而至,直抵面門,赫連俟匆忙往後一仰避開,閃身飄出幾丈外

  他堪堪站定,額間滲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絲,他收斂了笑

  幾個照面,他已經三次險些死在對方手裡了

  面前的男子就像荒野裡嗜血的高貴孤狼,既危險又難尋常理

  剛剛那番話,赫連俟自己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落在沈青洵耳中,甚是挑釁,已足夠他死上幾回

  赫連俟看出來,他所說的並未完全取信對方

  儘管自己說的真是實話,他稍一想,才意識到了點什麼

  赫連俟一拭血珠,解釋他只是懷著一顆想要結識那位姑娘的赤誠之心

  並不是刻意挑的大半夜潛進府內尋找仙子,更不會有做什麼惡事的歹心

  只是定安侯府戒備森嚴,連夜晚都如此,何況白日,如何能夠接近

  他也是無奈之舉。

  赫連俟每多一句,沈青洵看著他,心裡便多勾勒出一種死法

  直到赫連俟忽然道:“對了,她住在府上,那你就定是仙子的兄長”

  他初來京城,當日見沈青洵與宋初渺一道回的府,自然就認為仙子是定安侯府上的小姐

  既是兄長,他已言明愛慕之心,也不知能不能引他見上一面

  沈青洵嘴角緩緩彎起,勾出一抹冷笑:“引你見閻王”

  緊接著,赫連俟怕是經歷了他這麼些年來,最為兇險的一回

  他輕功超絕,相比之下身手就弱了很多

  若不是後來起了大風,他借了風勢逃出,恐怕今晚要真死在那兒了

  回到落腳處,赫連俟處理起身上的大小傷處,心有餘悸

  他好像也沒提什麼,這麼大火氣?

  雖然惋惜,也只好暫時打消了結識仙子的念頭

  沈曆昀安排下事宜後,不多時便察覺三弟回來了

  他過去一看,只他一人,沉色問:“跑了?”

  “嗯”沈青洵點頭,將手中佩劍隨手擲去一旁

  沈曆昀打量一眼,三弟雖然看上去神色淡然,但以他的經驗來看,

    三弟正處於極度壓抑與不快中,沈曆昀以為是因被對方跑了的緣故,

    直到瞥見一眼那劍上所沾還在滴滑的血跡,大哥陷入沉默

  沈青洵出聲打斷了大哥的沉思:“不必管了,一個神志不清的異族人”

  “不像是韃靼人,對定安侯府沒什麼企圖,應當也與父親無關”

  其餘的,他一字也不想多說

  既然三弟這麼說,沈曆昀點了點頭:“好”

  至於三弟的情緒,他合理懷疑是追上人後,交手中一時心軟,致使對方逃離而自責

  他搖搖頭,三弟果真還是太善良了

  沈青洵本打算回房,卻見宋初渺的院子一片明亮,便轉了步子往她那去

  宋初渺這晚覺淺,在沈青洵動手攔下赫連俟時,就被吵醒了

  她揉著水汽迷朦的眼,循著聲去推開了窗,看見了大表哥還有好多護衛,

    有些懵,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素夏一直在留意外頭抓賊人的動靜,才注意到姑娘醒了

  見她穿得單薄,趕緊取來了毛絨披風

  怕姑娘得知會害怕,素夏沒有多說,只道大少爺特意挑了晚上,在練訓府上的護衛呢

  宋初渺剛醒來,也就沒多想沈曆昀發現她醒了,一揮手命護衛隱去後,也過來寬慰了她

  可宋初渺被吵醒後,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她翻了兩頁雜記,瞧了眼睡得正熟的兔子,最後坐在窗前看著月色發呆

  素夏怕姑娘會餓,便去讓小廚房添了食

  沈青洵過來時,就見嬌嬌的小姑娘捧著手爐,肩頭圍了一圈暖和的絨毛領,坐在窗前仰著腦袋,

    漆黑的雙眸如同汪汪清潭,裡頭盛著皎潔的彎月

  綽約清緲,真如那下了九天的仙子

  他心中那股難以疏散的燥鬱暴戾,就在看見她的這瞬間,緩緩淡散了

  她這樣好,生得又嬌美,世間女子都比不得,會叫人一眼就喜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宋初渺似有所覺,往沈青洵那兒看了一眼,看清人後,眼中倏地一亮

  她以為表哥也是被吵醒的,像她一樣睡不著才四處走

  被手爐熨得暖暖的手,從攏著的袖子裡伸出,正好一陣風刮來,

    感覺涼颼颼的,又起風了呀

  宋初渺等表哥走近後,發現他衣著單薄,風一刮衣角像蝶翼一樣翻動

  看上一眼好似那風也刮在自己身上一樣,不自覺得縮了下肩頭

  想了想,她把袖中的手爐捧了出來

  沈青洵隔窗站定,看她慣常的淡定平和,眼中澄淨不顯驚怕,就知道有人闖入的事沒有傳進她耳朵裡

  見小姑娘將手爐遞給他,沈青洵眉梢微動,問道:“給我?”

  宋初渺點頭,指了指他身上,穿得這樣少,會生病的

  “我不冷”

  哪像她,露在外的小巧鼻頭,都有些泛紅了,宋初渺聽了,又往他身前遞了遞,還是執意給他

  她等著素夏做點吃的,吃後就睡下,不需要了,沈青洵最後還是伸手拿了過來

  她有時候可乖,說什麼都聽,偏有時候又固執,定要依著她,

  若再僵持一會,她伸出來的手都要變得冰冷

  見表哥取了手爐,宋初渺眉眼淺淺彎了一下

  就在他要收回的時候,她忽然看見表哥小臂上的袖子開了口子,還沾了點什麼

  要縮回來的手頓了一下,半道將他衣袖給拽住了,沈青洵順著她目光看去,才發現自己受了點傷

  很淺的小傷,他一路回來,自己並沒有留意到,在宋初渺眼中,表哥的傷口不小

  都出血了,那麼長一道也不是剛弄的,衣袖上沾著的血都幹了

  她覺得疼,小臉都皺了起來, “小傷口,可能在哪裡劃到了”

  沈青洵將袖子從她手裡抽回來,不在意地背去了身後:“你別看不疼”

  宋初渺手裡一空,突然就轉了身,去櫃子裡翻找起來

  裡頭放著很多藥,她用了那麼久,也記得了各自用途

  找到傷藥後,又拿帕子沾了清水,回了窗前,抿唇看著他

  疼的,怎麼會不疼呢?要是沒弄乾淨化了膿,不小心還會發熱

  留了疤,也不好看,這般想著,她不自覺縮了下胳膊

  宋初渺取來藥,卻不遞給他,竟是要幫他上藥

  被她這樣盯著瞧,沈青洵喉間一動,只覺得耳後竟漸漸生了溫,發起燙

  挪不開一步,也無法再拒絕

  宋初渺沒多想,只知表哥不上心,回去也定不會好好上藥

  趁他手臂鬆動,就揪了過來,輕輕掀了衣袖,擦洗,上藥,包紮她的動作很慢,

    卻很輕柔,時不時蹙一下眉,而他低頭望著她柔順的發頂,目光越來越深

  素夏端著小食過來時,正見著三少爺離開

  “姑娘,剛剛三少爺來了?”

  三少爺回來了,也不知抓沒抓到那賊子

  她放下託盤,轉身見窗臺邊擱著一瓶藥,納悶自己白日裡怎麼沒收好

  回到房中的沈青洵,解下了她用來替他包紮的帕子,遞到鼻尖,香的

  

  這晚後,赫連俟再沒敢潛進定安侯府

  又未過幾日,刑部出了事,那農戶李長五竟在獄中被人劫走

  柴德武當是魏斂的人搞得鬼,偏沒任何證據

  刑部早便被他收入手中,人卻在裡頭被劫了柴公公細聲一笑,手下人皆是兢兢戰戰

  而那方派的人好不容易混進去了,袖中揣著見血封喉的巨毒,結果看著空空如也的獄房也是傻眼

  待人被劫走的消息傳出,誣衊魏太傅與齊王餘孽勾結的罪證也被魏斂輕易推翻

  刑部又因被劫了人而失職,此事搬到朝議之上,吵得陛下耳朵嗡嗡響了幾天

  最後刑部失責降罪,栗縣知縣貪墨鐵證,牽扯下了項侍郎年後指派新知縣前往赴任

  本能狠狠咬下對方一塊肉,最後也只是撕了層皮了事,連自己都栽了一跤

  鬥了多年的柴德武和魏斂,這些日子氣極不順

  細節送到沈青洵手中,他琢磨著那無聲無息劫人的本事,自然就想到了赫連俟

  再想到最早注意到此人的時間地點,及前世李長五改名投軍,也就說得通了

  赫連俟雖是無意,倒是給柴德武找了個不痛快

  沈青洵有意趁此機會滲人進刑部,不過他手中已無多少可用之人

  但正好,父親快回來了

  有宋初渺活著的消息在前,定安侯一行回來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自大越軍得勝歸來這一路,隔上些日子府裡便能收到傳回來的信

  也知道大軍離京城一日近過一日,若無事耽擱,估摸著也就這兩天了

  這日,宋初渺見素夏才出去了一會,而後就急急忙忙從院子裡跑進來

  笑顏逐開:“姑娘姑娘,老爺他們已經進了城,馬上就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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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18:55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宋安昱思女心切,一路打馬先行,直到了定安侯府門前才勒繩下馬

  然而望著侯府門楣,雙手微顫不止,腳步卻怎麼也邁不出去,他退怯了

  當年他將那具屍首當作渺渺,親手葬下,不曾想過竟能有朝一日,

    再聽到愛女還好好活著的消息,他怕這只是一場空誕的美夢,一旦踏入這扇大門,

    卻發現渺渺並不在,這些時日的歡喜就能將他瞬間擊垮

  沈曆昀得知爹娘他們已入城,先一步出了府門迎候,正看見一人僵立在外

  他認出來人,一笑上前, “姑父,表妹在等你”

  宋安昱進了侯府,既緊張還有一絲不真切感

  他想起自己日夜兼程,滿身風沙,幾次停步想先回去梳整,卻又不願再多等一刻

  宋初渺得知消息後便坐不住了,經素夏稍稍收拾後出了院子

  剛出院門,抬頭看清正向她走來的人後,瞬間就紅了眼眶

  宋安昱一下撞見了女兒,怔住腳步渾身緊繃

  直到看見女兒緩緩向他跑過來,才猛一回首,箭步上前一把將人接在懷裡

  宋初渺像小時候一樣,緊摟住了父親的脖子,苦與委屈被思念與喜悅沖刷,雖眼中滿盈淚水,嘴角卻是揚著的

  “渺渺,我的渺渺回來了”宋安昱緊抱女兒出聲,又像是喃喃自語

  他的渺渺大了,模樣長開了,也更像妻子了可抱在懷裡卻那樣輕瘦,那樣嬌小

  宋安昱不斷說著話,抱著的小姑娘卻沒有回應,才想起她已說不了話,心口銳疼又苦澀

  “爹不會再離開你 爹來帶你回家了”

  宋初渺摟著他,點點頭

  就在二人相見時,定安侯也帶著夫人姚槐回來了

  但都離得遠遠看著,沒有人前去打擾這對久離的父女

  他看著外甥女,既驚訝寬慰又百感交集

  “這孩子真回來了”

  姚槐想起什麼,低聲道:“嗯,真像她娘”

  宋初渺與爹見過之後,慢慢收拾好情緒,便看見了舅舅和舅娘

  兩人從小待她就好,見了也只覺親近,並未生怯

  只是見著了爹後,她就始終緊握爹的手,一直跟在他身旁

  宋安昱見到了女兒,一顆高懸的心落下後,就急著想要帶她回去

  他帶著渺渺去見過了岳母大人

  老夫人沒多說,宋安昱面上已頹色難覓,也不需她再說什麼了

  倒是她很不舍渺渺,拉著她說了好一會話,還命人備了許多用得上用不上的,通通讓她帶回去

  宋府那兒住著哪有侯府舒服,沈璋雖然覺得他才剛回來,嬌軟乖巧的外甥女就要回宋府,有些可惜,

    但念著他們父女多年未見,也就沒有留,來日方長

  先前宋安昱決定了要帶女兒回去時,素夏已經在命人收拾東西

  宋初渺在定安侯府住過一陣,加上老夫人的那些,最後塞了滿滿一車子

  府上因要送表小姐回去和老爺夫人的接風而變得忙忙碌碌,沈曆昀和沈衛驄在同表妹道別

  沈青洵則遠遠站在眾人後方,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身上,瞧不出多少神情

  小姑娘依著父親,雙眸瑩瑩亮亮,瞧得出她眼中的歡喜

  沈青洵心裡某處泛起酸酸的

  在宋安昱回來之前,她只會緊緊跟著的人是他,那雙手揪著的也只是他的衣袖

  素夏正抱著東西匆匆跑過,沒留神險些撞上三少爺,嚇了一跳

  沈青洵看她一眼:“好好照顧姑娘,有事就傳信回府” 素夏連連應了

  宋安昱見到女兒後,就一直在留意尋找沈青洵的身影,卻沒看見人

  此時總算瞧見了,他讓渺渺好好歇息著,然後大步向他走來,他當向他親自道謝

  他此前對於這個小侄的印象,就是冷默孤僻,骨子裡頭沾著刺

  可不知為何,渺渺卻總喜歡找他玩,他那時候怕渺渺受欺負受委屈,還私下幾次叮囑她離他遠一點

  卻沒想到,就是這個脾性古怪的孩子,找回了渺渺,更是在那種境況下救了他

  這是宋家兩條命的恩情,沈青洵面對宋安昱,不卑不亢,也不多言

  挺拔如松的身形,偏冷但豐儀俊朗的樣貌,加上有禮有度的姿態,更添好感

  宋安昱覺得自己以前走了眼,又偏信了流言,多好的孩子啊!

  定安侯府上的家僕,做事俐落機敏,雖忙碌又有條不紊

  沒花太久,就將一切都整備妥當,宋安昱牽著宋初渺出來,同定安侯夫婦暫別

  沈青洵見她看著宋安昱,雙眼始終淺淺彎著,面上瞧得見的開心

  如今過於安靜的她,已鮮有如此神色,但沈青洵卻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直到上了馬車,小姑娘竟都沒能想起他來

  對比之前她依賴親近他時的種種,沈青洵莫名有種失寵的失落感

  見著了爹,這一轉頭,就將他給忘了,小沒良心的

  沈青洵都還沒察覺到自己是在生悶氣,卻見宋初渺突然又推了車門下來

  她手心裡多了點什麼,小心攥著,下了馬車後,視線便在府門前人裡找尋

  直到終於在角落裡找見了他,眸子瞬間亮起

  她向他走來,要將手裡攥著的東西給他

  沈青洵雖面色冷淡,實則心有詫異

  接過後低頭一看,掌心裡躺著幾顆頂漂亮的糖

  這是今天喝藥的時候,素夏新拿來的糖她吃了一顆,可甜可甜了,一下就掩過了藥的苦味,

    味道也與以前嘗過的有所不同,她當時便想著,剩下的都留起來,要給表哥嘗一嘗的

  沈青洵那點酸氣悶氣,一時間被手中的幾顆糖攪和成了一團

  宋初渺把糖送出去後,就轉身回了車內,宋安昱騎馬在前

  車輪滾動,宋初渺小小地掀了下簾子,沒看別處,只是望向他,淺淺抿唇

  她向他小小揮了下手,秀唇是彎的,雙眼也是彎的,像那天夜裡天際的月牙兒

  沈青洵的心裡,如有涓涓溫泉淌過,一時間撫平了他所有的不快和小情緒

  他望著重新垂下的簾子,眸色深暗,真是,很乖



  宋安昱早在回京的途中,就已給府上去了信

  加上今日定安侯一行入城的消息傳來,宋安昱接了宋初渺回府時,便見葉氏已帶著人等著了

  葉氏遠遠看見馬上的人時還愣了下,大概是太久沒見他如此神采奕奕的模樣了

  為迎接老爺回來,葉氏這幾日吩咐著,已命人將府上都收拾妥當

  包括宋初渺住的院子,也一直派了人在打理著

  宋安昱丟了女兒多年,如今得知消息,定然會先去定安侯府

  所以看到宋初渺從馬車上下來時,眾人也不覺驚訝

  可直到看見隨行的下人們,從後頭的那輛馬車裡,來來回回搬出了一整車的東西後,才有些傻了眼

  素夏和巧兒都隨了宋初渺回來,二人先去姑娘的院子裡巡看了一圈,面上不顯,心裡卻都有些不滿意

  雖瞧著是打理收拾過的,但做事的人卻並不怎麼仔細

  該乾淨的地方還沾著灰,廊下的花盆幾株又擋了道,房中該有的一些物件,也有遺漏的

  這樣的狀況,一直待在定安侯府做事的素夏實在不太習慣

  但初來宋府,她們也不便多說什麼

  來前就知曉宋府是不及侯府的,特別是在姑娘被拐走之後

  也許府上不如何寬裕,或是有為難之處,但姑娘本就身子弱,這個樣子定是不能住的

  好在他們從侯府搬了一車東西來,巧兒挑了地方安置好兔子後,便去安排人再將院子儘快收拾一遍

  一車的東西大大小小全堆進了院子裡,老夫人那邊等了大半日,一聽說兒子回來了,

    還將渺渺也帶了回來,就迫不及待要見人,宋安昱便帶著渺渺先過去了

  老夫人本就易哭,見這一大一小的站在跟前時,眼裡就紅了一片

  抱著宋初渺哭了好一陣,抹了淚後又笑,絮絮不斷說著話

  被宋安昱勸著,好半天情緒才穩定了些

  祖母比宋初渺記憶裡老了許多,抱著她哭哭笑笑,惹得她也十分感傷

  聽她說起丟了後爹娘是如何傷心,娘又如何病倒,心頭跟壓著石頭般繃緊和悶疼

  宋承澧之前在宋初渺下馬車時打量過她,見她氣色神態都比之前好上許多,自然也就安了心

  如他所料,在定安侯府的這些日子,她受了很好的照料

  眼下聽祖母顧自越說越遠,而妹妹也皺起眉頭,忙和父親上前打斷了

  他深知祖母脾性,有時話說著就會收不住,老夫人這才反應過來,止住了話頭

  摟著人,轉而板起臉來叮囑兒子,定要將渺渺照顧好了

  但她心裡卻是高興的,果然還是兒子能幹,剛回京就將人從定安侯府給帶回來了

  宋安昱自然稱是,見女兒面露倦色,趕緊尋了個話頭帶渺渺先走了

  宋安昱送渺渺回來時,素夏她們已雷厲風行的將院子裡整個重新拾掇了一遍

  房中佈置與在定安侯府時所差無二,素夏服侍姑娘在軟榻坐下,正想要問問姑娘,覺得四下佈置得如何,

    可有什麼不喜歡的,卻見她一副很累的樣子,她也就把話咽下,先不拿這種瑣事煩擾她了

  宋初渺確實累了,先是見了爹爹,心中激動,又與外祖母他們道別,後又坐馬車上駛了一路回到宋家

  雖有些疲乏,卻也被欣喜沖淡了許多,但祖母總哭,還提了爹娘,她聽了心中便覺難過

  再聽她說了許久,這會就有些撐不住了,素夏替姑娘褪了鞋襪,一抬頭卻見姑娘閉了眼靠著睡了

  呼吸勻緩,睫毛時不時一動,她抱來錦被替姑娘蓋上,輕輕退了出去

  素夏出來後,同外頭的巧兒換了個眼色,姑娘如今的身子狀況,已比之前好了許多

  但仍需小心留意,半分不能懈怠,雖說是與宋老夫人敘了會話,可也不能將姑娘給累著啊?

  二人不約而同擔憂起來,這宋家,怎麼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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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宋初渺回來後, 葉氏一早點好的下人們也都被派來了院子裡,包括貼身伺候的丫鬟

  出過之前那種事,葉氏這回挑人挑得仔細,還敲打過兩回,不過葉氏在下人眼裡一向無甚威嚴

  下人們又懶散了多年,吩咐是仔細聽了, 能有多少進了心裡便不知數了

  倒是老爺此番回來, 神態舉止間找回了些當年氣勢,有他肅然吩咐, 下人們心裡總算是不那麼怠慢了

  宋老爺心疼女兒, 給宋初渺院子裡塞了不少人,素夏看著送來的這些人,有些頭疼

  人多了,又不熟悉稟性,嘴多手雜的,怕擾了姑娘清淨,何況有她與巧兒近身服侍,姑娘身邊不需要再添人了

  素夏最後只留下了四個丫鬟, 做些院中的掃灑雜事,送走和留下的,有喜有憂

  宋初渺這兒如今是老夫人老爺他們最為看重之處,得打著精神做事,偷閒躲懶就變得沒那麼容易了

  想私下撈點好處也難,不過當時那整整一車的東西, 眾人都是看在眼裡的

  也許在姑娘院中做事,能討來不少賞呢?

  翌日一早, 大越軍此番得勝而歸,身為副將的宋安昱自是要入宮面聖的

  出府時, 他上了馬背, 想起被自己卸掉的門匾,這五年, 就像做了一場夢

  回首這些年的自己,宋安昱既覺得丟臉又羞愧若是妻子還在,見到那樣沒有擔當的他, 定覺得失望唾棄

  可他此前卻如同入了魔怔,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些,也忘了他不是一人,有年邁的母親,還有兒子

  如今渺渺回來落了一身病根,又有著那樣的過往,今後也唯有靠他撐好宋家頭上的這片天

  宋安昱思定,披著未亮的天色,精神抖擻而去,有過上回那樣的疏漏,宋承澧心裡一直都有所愧疚

  此次宋初渺隨了父親回來後,他便盯得仔細,更是親自入院察看了各物件吃用

  宋初渺身邊的兩個丫鬟是從定安侯府跟過來的,他見二人伺候的盡心妥當,安心了不少

  至少有這兩個丫鬟在,妹妹不會再受委屈,宋初渺的狀況顯然已好許多

  乍一見人,眼裡也不似最初那樣,不時流露出驚懼之色

  對於他的致歉,她聽後眨眨清亮的瀲眸,也只搖搖頭,寫著不怪兄長

  他又道,若是有什麼事,或是平日裡缺什麼了,都只管來尋他,宋初渺靜靜點頭

  雖然他們兄妹不曾多親近,但宋承澧希望妹妹至少能明白,他對她是善意關心的

  可兩句說完,他一時也不知該再說點什麼了

  宋初渺安安靜靜的,只偶爾眨眨眼,不知是在想什麼,亦或什麼都沒想

  氣氛頓時有點尷尬,好在替她看診的大夫這時來了,宋初渺一回來,侯府就給薛大夫送過消息

  是以他今日提著藥箱就直接來了宋府,薛大夫看過後,去重新調整了藥方,又增減了外用傷藥

  順道被宋承澧跟著問了個詳細,素夏打開薛大夫新帶來的一個藥罐,聞了聞

  已不是之前那樣沖鼻的藥氣了,帶著點清冽的香,姑娘用著太多藥,各種藥氣混雜在一塊,難免會令人不適

  之前素夏提過一嘴時,薛大夫就給記下了,薛大夫的夫人心細手巧,又跟著薛大夫懂了不少醫理藥理

  聽後便著手調整起來,他們平時製藥以效用為主,藥有藥氣再尋常不過

  但宋初渺身上舊傷留得多,傷情狀況又不盡相同,用得多自然藥氣就雜糅濃烈了

  她懂姑娘家心思,花了一段時日調整,試好了藥性氣味,最終滿意了才讓薛大夫送來更換

  素夏拿著倒比宋初渺還要高興,她近來伺候姑娘時,發現她身上留得近些的傷疤已淡去很多

  還有一些舊傷,姑娘說入了夜也不再總隱隱作痛了,如今連那不太好聞的藥氣,都換作了淡淡的藥香

  一切都在好起來,她跟著姑娘越久,就越心疼姑娘,京裡多是嬌生慣養的貴女,手上連擦破一個不流血的小口子,

    都要眼淚婆娑哭上半天的,她們姑娘整日治傷喝藥,卻眼也不眨

  素夏下意識就忽略了連薛大夫都不敢再提的施針,老爺跟小姐回了宋府幾天,下人們事多忙亂,

    少了躲懶糊弄偷拿好處的機會,心裡都頗有怨聲,特別是分在宋初渺院內伺候的四個丫鬟

  她們分來幾天,都沒見上過姑娘幾面,姑娘身邊被素夏和巧兒霸著,她們能上哪去討賞?

  這日四人趁沒被注意,丟下要做的事,躲去一旁抱怨

  “那個素夏真討厭”翠雪拔著草葉子道

  整日都盯得她們緊,昨兒她想順點沒人注意的小東西,都險些被她發現了

  對於素夏討人厭這事,四人有共識她們找著機會想往姑娘跟前伺候,都會被她遣開

  素夏自是還不知她們性子,擔心沒分沒寸地衝撞了姑娘

  她也是來了才得知惡奴欺主的事,差點氣哭這兒又不比侯府,她定然更謹慎

  但落在這幾個丫鬟眼裡,那就是素夏占著姑娘,生怕被她們搶了好處

  她越寸步不離,四人就越眼紅,姑娘早先回來時,她們就聽說過,成了個啞巴,心智似乎也不好

  哄這樣一個主子的賞賜,想來再簡單不過,迎荷雖不喜歡素夏,但她想的卻多了一些

  素夏一直在姑娘身邊伺候她們沒機會接近姑娘,討好她卻是可行的

  若能搭上素夏,也不愁沒好處,那個巧兒不就是,大多時候都在照看兔子,還能跟在姑娘身邊做事

  必然是那素夏提帶的,正想著,忽聽到柳兒指著一處,驚訝道:“哎,是兔子”

  宋初渺的兔子是個喜歡曬太陽的,曬舒服了,還會癱成一張兔餅

  巧兒見這會日頭正好,便提了兔籠放在院中修整過的草坪上

  正好還要辦點事,巧兒就離開了一下,兔子在籠子裡睡得正香,也不必擔心會亂跑

  柳兒等人認出是姑娘的兔子,都圍了過來瞧,兔子趴著舒服地動動耳朵,沒發現自己被圍看了

  “就這只兔子啊,還真挺好看”翠雪說道

  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近看這兔子,一想到她們做事苦累,而一隻兔子卻能睡得如此舒服,心裡就生出不痛快來

  一人想了想,問道:“你們說,巧兒要是把姑娘的兔子養丟養死了,會怎麼樣?”

  幾人看了她一眼,各有心思,柳兒也念頭一動,但立馬按下了,招呼三人湊近,

    壓低聲語氣陰陰涼涼地問:“你們還記不記得春燕和香梅啊?”

  翠雪一下打了個哆嗦,那兩人的事,誰不知啊,之前來伺候姑娘的,卻背地裡欺負姑娘不給吃穿

  最後罰去後院,第二天就自己吊死了,想起這,幾人心裡驟然生起寒意來

  她們沒親眼見著,可那事私底下卻越傳越邪乎,有說死相可怖的,有說半夜有詭異聲響的

  柳兒掃一眼三人臉色,又添油加醋了一番,“知不知道她們怎麼死的?就是因為欺負了姑娘,被索命的”

  翠雪等人遲疑了,心想欺負姑娘的兔子,是不是也算欺負姑娘?

  “還有,你們想姑娘當初都死了,下了葬,如今怎麼又回來了?”

  “該不會是鬼吧?”

  柳兒故意壓著嗓子,把兩個丫鬟嚇得轉身就跑,迎荷也臉色發白,但沒跑見柳兒作弄完人笑得開心,

    不滿道:“你嚇她們做什麼?” 柳兒蹲下身,隔著籠子去揪兔子毛

  這兔子的皮毛太順亮好看了,她以前從未見過,一眼就喜歡,想取一些回去打在荷包上

  但這是她想出的主意,萬一她們見了也學她的做,多討厭

  而且揪多了還會被看出來她才不像她們那樣傻,這種時候去弄死兔子

  兔子被拔了撮毛,醒了,發現有人在薅它毛,可憐兮兮往角落裡躲

  柳兒取差不多了,便停下將兔毛收好

  迎荷才明白過來,見柳兒看向她,皺眉道:“我才不要”  等柳兒走了,迎荷念頭一轉,決定告狀

  她本就生了討好素夏的心思,萬一姑娘的性子比葉氏還軟還好拿捏,若有機會成了姑娘身邊的大丫鬟,

    今後日子也能過得很好,柳兒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被迎荷背後捅了刀子

  而迎荷那點小心思,以為藏好了,卻是瞞不過出自定安侯府的素夏

  在宋府這幾日,素夏也漸漸明白,宋府上下的管治興許出了些問題

  依她看,宋府這些下人裡,就挑不出能用的人,不是慣於糊弄,就是行事懶散,還有手腳不乾淨,品行不端的

  她和巧兒看著挑下了四人,卻沒想才幾天竟也不安生了,素夏得知後心裡生著氣,打算服侍姑娘喝完藥,

    就去命她們過來,想法子好好管教下她們,在姑娘面前,素夏雖有遮掩,可還是被宋初渺看出來不對

  她問她怎麼了 ?    素夏知道姑娘有時心思敏銳得很,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看出來

  她本不想拿這種事情煩擾姑娘,宋初渺聽後,只點點頭,但面上瞧不出什麼

  她在想那春燕和香梅,那時候她剛被救回來,心思閉鎖,神智時而恍惚,也就沒有心力再去多想些什麼

  現在回想,她無暇去生氣,只覺得奇怪,為何會如此呢?

  以前不是這樣的,娘持家有方,眾人信服,以前的將軍府,斷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宋初渺想起娘親了

  她的娘親是天下最美的女子,永遠掛著煦暖的笑,抱她親她,氣息如一汪溫柔的山泉,家中亂了,
     若是娘親在的話,她會如何? 宋初渺蹙了下眉頭,似乎在努力想著什麼

  素夏還以為姑娘有哪兒不舒服,卻見她眉眼很快又舒展開來,執筆寫下——

  帶她們過來,我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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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柳兒幾人被召到跟前來時, 還有些不明所以,莫不是又有什麼事情要做?

  可一見素夏巧兒皆在,二人神色瞧來又不妥,她們頓時心中惴惴

  柳兒心想, 難道是她們躲懶說話被聽到了?還是她揪兔子毛被發現了?

  只迎荷心中坦然, 想起她私下同素夏舉告的事來,再怎樣, 反正要倒楣的也不會是她

  素夏掃了四人一眼, 沒多說什麼,只道姑娘要見她們,便帶進了房中,四人應是而入

  這還是她們第一次如此近地打量宋初渺

  先前幾回,不過遠遠一眼,連面容如何都未怎麼看清楚,此刻抬眼一打量,都有些看晃了神, 沒忍住心中詫異

  眼前之人,實在與她們心中猜想的癡啞女子相去甚遠,姑娘正坐著在翻看書冊,明目微斂, 嬌顏如月,
     儀姿清淡,除了膚質偏白, 眉色間縈著淡淡病氣外,不顯幾分病啞之態,幾人心道,

      原來姑娘竟有如此玉顏花容,素夏低聲在宋初渺耳邊說了一二,她將書冊擱在一旁,

      抬頭看了眼行著禮的四個丫鬟,而後微微皺起了眉,她如今對著身旁之人, 時而有著一種說不清緣由的敏銳,

      而在這四個丫鬟身上, 她感受不出幾許善意,她們雖低著頭瞧來順從,卻令她覺得不大舒服,

      宋初渺轉看向素夏, 輕輕搖了搖頭
  素夏心中也有了數,不管是迎荷還是柳兒幾人,都各自懷著鬼胎,連有所收斂後都還如此,可想而知以前

  這樣連盡心伺候姑娘都做不到的奴僕,留著有何用?

  聽素夏三言兩語,就點出這幾日她們所做的事幾人一驚,忙跪地否認,正暗暗疑惑素夏是怎麼發現時,

    柳兒聽到了兔子那事, 剎時瞪向了迎荷,她取兔子毛時,分明只有迎荷在身旁!

  她還有什麼不明白,原是迎荷背地裡告狀,想要討好素夏,柳兒不是個能忍氣的丫鬟,立即出聲相駁,

     轉頭指摘起迎荷來,她編排迎荷私下虐待兔子,對姑娘不敬,誰又知道真假?

  迎荷沒想到柳兒如此不要臉,兩人幾句話間就爭執起來。

  素夏最見不得在姑娘面前吵鬧,當下出聲呵止,想她在侯府這些年,一貫的輕言細語,還從未如此過呢

  這時宋初渺落筆寫了幾字,素夏湊近看過後,猜到了什麼,有些意外,姑娘的性子是溫軟的,待人也十分寬厚

  可見紙上姑娘所吩咐的,這分明是要清查了,此處是在宋府,內宅由那葉氏管著,不似他們侯府中行事

  她能替姑娘將這幾人逐出院子,若要真責罰論罪,怕還是要稟到宋老爺跟前去

  雖說以宋老爺眼下對女兒的寵愛,定也不會輕饒,但沒想到,溫和沉靜的姑娘,竟會有親手整治的打算

  素夏不便久離姑娘身旁,此事就交給了巧兒,巧兒點頭,退了出去,

  巧兒出去後,宋初渺抵著筆桿,重又回想了一遍,確認好自己接著要做的事後,便低頭繼續翻看書冊

  她學著娘親的樣子,總不會做錯什麼的,室內重歸於安靜,柳兒幾人等了半晌,不見下文,都面面相覷

  她們沒有被允許起身或離開,想要說什麼時,素夏一道視線掃來,不自覺就將嘴閉上了

  彷彿過去了大半日,幾人才聽到門外腳步聲響,巧兒辦事利索,實則並未花上太久就回來了

  後頭跟了兩個,半道被她隨手點來做事的婢女,翠雪瞥了一眼她們手裡捧著的東西,隱隱覺得眼熟

  待這些東西全部丟到了她們面前,看得清清楚楚後,四人臉色全都變了

  這不都是她們平日裡一點點“積攢”下來的私財和寶貝麼?

  有不在意隨手放的,也有好好藏起來別人絕找不到的,可此刻,全都被鋪撒在地上,刺得她們雙眼火燒似的疼

  她們才反應過來,巧兒方才竟是去搜了她們住處! 素夏看了一眼,銀兩或者一些首飾物件,還可以說上一句得來的賞賜

  但許多明顯不是丫鬟該有的東西,就有些別的說法了,若要仔細清核,叫人來對一下府上帳簿,也許就能一清二楚

  素夏撿了其中幾樣,拿給姑娘過目,宋初渺看過點頭,落筆寫字,讓巧兒去將葉姨娘請來一趟……



  定安侯沈璋身著常服,步伐沉穩地回來時,看見廊下站了一人

  沈青洵多年習武雖說是那樣清冷難明的性子,但他親手一招一式教出來的習慣是刻在骨子裡的

  隨意靜站在那一處,不倚不靠,身姿直挺如竹,只要不動不言,一眼看去,多麼的正氣凜然啊

  沈璋正感慨著,便見沈青洵抬頭看了過來,喊他一聲:“爹”

  沈璋收起心思,點頭:“隨我進來吧”  以老三的脾氣,打小就不怎麼喜歡在人前露面

  即便是現在,也時常不見蹤影,若沒什麼事,是不會來他院子裡杵著的,顯然是來找他的

  沈璋帶著人直接去了書房,正好他也有事要找他一問,之前幾日剛回京城,軍務繁雜他不是入宮面聖,

      就是在營中忙活,何況還有宋安昱的事情,先是冒進被俘虜,後又擒敵立了幾個大功,

      幾日轉圜下,才最終論他以功抵過,  免去罪責,另分賜了賞,如此才算過去了

  沈璋覺著,就妹夫之前的那種情況,這趟他能將人好好帶回,不折不損的,已算是對得起逝去的妹妹了

  而這其中,最關鍵的,就數私闖入敵營將人救出的沈青洵,一想起此事,他仍會頭疼萬分,心驚難平

  老三一向是知分寸的,此舉實在出人意料,若是他有個萬一……

  沈青洵隨父親進去,闔上門後先開口道:“父親可是有話要問我?”

  沈璋想問的,自然是他好端端地卻往北境跑上一圈的事情,細細想來,彷彿沈青洵早就得知了宋安昱有危險,

    特地前來救人的一樣,但也只是一念而過

  按行程來算,沈青洵離京時,宋安昱都還沒被俘呢,他又如何能猜得到?

  沈璋想著老三鮮少主動來找他,就將此事先擱開一旁,問道:“你先說說吧,找爹有什麼事?”

  “好”

  沈青洵點頭,語氣淡然問上了一句,如同在問今日宜飲什麼茶?

  但沈璋聽後,仿若被雷震了一耳朵,饒是見慣了沙場爭鋒,手腳都一剎那僵硬住了

  他心中震顫,盯著老三眉頭緊鎖:“你剛說什麼?”

  沈青洵迎著視線,緩緩一笑,重複了一遍:“我手上缺可用之人,可否向爹討‘七星’?”

  “七星”是聖上當年暗中托交給他的暗衛“七星”有七人,是由皇家訓練挑選出的最優秀的暗衛組成

  定安侯畢竟沉穩,再看著自小就不怎麼愛笑的老三,轉眼冷靜了下來

  他打量沈青洵,彷彿在重新認識這個他一手養大的孩子

  “你是從哪得知?不對,你怎麼知道……”

  他忽地一頓,轉而問道:“你都知道多少了?”

  “大多,都知道”沈青洵如實道   此時便知曉,是因他重得了一世

  但實際上,沈青洵從小心思就比別的孩子重,他也早就猜到自己興許並不是爹娘的親生兒子

  是在六歲?還是在五歲的時候? 沈青洵有些記不清了

  此事隱秘,極少人知情,從無人提起,爹娘也掩飾得很好,幾乎不見任何破綻

  許是幼孩心思敏銳,即便不明緣由,也沒有蛛絲馬跡可循,可他就是漸漸地意識到了些什麼

  否則,為何大哥像爹,二哥像娘,他卻同誰都不如何像?

  興趣喜好脾氣皆有出入,就連一言一笑好似都能瞧出異處來,而幼孩又有著自以為是的體貼和領悟

  念及爹娘教導疼愛,有所猜想,也不曾直言,只當是自己參透了一個大秘密

  也是自那時起,他漸漸喜歡上自己一個人待著,後來年紀大了些,

      也偶有琢磨過這番念頭是否有些荒唐

  可看著父親不著痕跡往他身邊放的人,乍看平平無奇,實則能力長處皆有不尋常,

     爹娘似乎對他總有所偏愛

  雖說如此,但沈青洵對身世卻毫不在意,只是後來得知生父竟會是宮裡那一位時,

     有些出乎意料

  沈璋在聽過沈青洵的回答後,就神色凝重,想問他如何得知,從何得知的

  可如此機要之事,挑明的太過突然猶如是在戰場上猝不及防被人襲了營

  他還未做好準備,轉眼面前宛如立起了一道虛空的屏障

  沈璋看著自己養大的老三,覺得既熟悉卻又陌生起來一時間他心情複雜起蕩,

      不知該以何種心態對待

  沈青洵看出他的擔憂,便道此事是他查探加以猜測所得,事後絕無留下痕跡叫別人發現

  他語氣神色與平日無兩:“今日與爹提起,除了‘七星’,還有一事想要爹幫我”

  一聲爹驀地將沈璋喚了回來“何事?”   “我想見他一面”

  沈璋自然知道沈青洵所說的他是誰,可此事不易,需萬分小心

  但沈璋思索一二,仍是點了頭:“好,我來安排”

  “對了爹,還有一事”

  沈璋凝神看來,便聽老三道:“在青洵心裡,一日為父,終身為父”

  他微愣,緊接著心頭正一暖,就聽沈青洵面色淡然接著道:“所以我銀子都花完了,

      能否跟爹多討要一些”

  沈璋:“……”

  府上各人有例,以前的沈青洵不怎麼花用,是以不曾在意過銀子這種東西,但現在不同了

  沈青洵想起宋初渺,連氣息都變得柔軟起來,定安侯反應過來,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

  若是得知,沈青洵的那點銀兩全花在青樓裡買人了,還是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子,

      也不知會是何種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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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19:38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葉氏突然被巧兒請過來, 一進屋看見裡頭跪著的四個丫鬟,以及散了一地的物什時,眼皮子就猛地一跳,

    她記得她最初清點後送過來的人裡, 宋初渺這兒最後就留了四個,都在這齊齊跪著呢

  出了先前那事, 這場面是她現在最不願看見的了,宋初渺見人來了, 放了書冊起身,

    倒是葉氏趕緊扶她坐了回去,不小心碰到了她指尖,像冬日浸了池水一樣冰

  冰涼涼的手拽了拽,拉了葉姨娘在身旁坐下

  葉氏的臉上,除了多了幾縷年歲留下的淡淡痕跡,沒有如何變化

  雖然是爹的妾室,但宋初渺其實並不討厭葉姨娘

  自小娘就教導她, 若是被別人欺負了,絕不能軟弱若是沒有,那大可相安無事

  這世道裡做女子本就不是件易事

  記事起, 老實本分的葉姨娘從未欺負過她,那宋初渺也就平常待之

  葉氏家世不顯, 膽子不大

  自認不聰慧,也萬事無爭, 不生不應當的心思

  在宋老夫人做主下, 進了宋家做妾, 替宋家生了一個兒子,完成了她該做之事

  左右老爺似是被老夫人逼著納的她,也不喜歡她, 那她就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

  後來宋初渺誕下了

  雪雕玉琢似的女娃娃,誰瞧了都會喜歡

  葉氏也是,但最多也只遠遠瞧幾眼

  老爺好不容易得來的嫡女,她為免誤會就不去靠近了

  而且哪有嫡女會喜歡姨娘的呢?

  葉氏轉頭,看著小姑娘翹挺的鼻尖,水盈盈的眸子,發現自己似乎是第一回 離她這樣近

  就在這眨眼的片刻裡,宋初渺已寫了什麼推給她

  內宅由葉姨娘管著,宋初渺想著,她若要做些什麼,還是找她先商量一下比較好

  沒想葉氏看過後,全然沒有要商量的意思,而只是單純應和點頭

  不管宋初渺寫什麼,她看過都說好,沒有任何意見

  葉氏見到宋初渺身邊的巧兒時,還在擔心發生什麼事了

  一來看到四個丫鬟跪一地,就頭疼想閉眼

  自從府上出了那事,她不得已要打理內宅時起,但凡遇上要決斷之事就總犯頭疼

  但沒想到宋初渺的意思,竟是想自己著手處理

  這再好不過了!

  葉氏自認愚鈍,這輩子也管不好內宅

  既然宋初渺要管,她自然樂意

  葉氏仔細看過她所寫的,又掃一眼地上財物,便出去吩咐下人去找人牙子來

  丫鬟竊拿府上財物,證據確鑿,自當懲處

  這些年葉氏不是沒抓見過,但她骨子裡帶了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的毛病,況且也壓不住

  她不過一個妾室,沒有想懲責便懲責的底氣

  而且下人之間,也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特別是一些多年在宋家侍奉的老奴,在她納進來前就在了

  她既動不了,也不敢動

  但宋初渺不一樣

  她是宋家嫡女,老爺老夫人放在心尖上的人

  如今又染病身子骨弱,可以說任誰惹她不順心了都是過錯

  既然是她有意,葉氏仿若突然有了人在身後撐腰,連平日裡那點怯意都靜靜藏了起來

  未過多久,人牙子便來了

  擔心擾了姑娘清淨,柳兒等人已經被素夏從房中趕去了院中跪著

  宋初渺既然有了決斷,剩下的事自然有素夏她們去做

  哪能什麼都要姑娘操心,那還要她們做什麼?

  冰冷堅硬的地面硌得迎荷幾人雙膝發麻,蟻噬那般疼

  而她們看著素夏巧兒,以及私底下嘲笑好糊弄的葉氏,更是冷汗連連心慌不已

  就連半途被巧兒點來的兩個丫鬟都被嚇著了

  總覺得,今日這事,好像不一樣了……

  這種驚慌,在看到人牙子出現,聽到葉氏要把他們發賣了時,轉為了崩亂

  迎荷反應過來後,想到她的告密之舉,簡直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幾人從沒想過自己竟會被趕出宋府而且所有的私存,才剛剛在眼前被一件件收走

  這一次,任她們如何求情,葉氏都不為所動

  葉氏少有的鐵面硬氣,連她自己都不大習慣

  將這四人發賣後,她吩咐那兩個傻眼的丫鬟,跟著巧兒和她身邊的大丫鬟去將府上的下人們都清點過來

  而後回了房中,與宋初渺簡單說起了府中情況

  府上原先一些本分的舊奴僕,在沈氏走後散了一些

  而宋安昱終日不見影,一些奴僕又沒將葉氏放在心上無人管治後隨著試探逐漸肆意起來

  留下的那些老實忠心的老僕,不少也被排擠走

  日日年年下來,府上風氣偏了,漸漸就成了現在這樣

  宋初渺雖不能出聲,但時不時點頭,安靜地表明在聽

  葉氏突然記起了兒子所說的,春燕那兩個丫鬟真正的死因

  心有餘寒地想,那幾個丫鬟在哭喊什麼呢,孰不知自己已撿回一條命了

  過上一些時候,人都被帶來了院外,一同來的,還有巧兒帶人搜出的各種“私物”

  巧兒並不只是擅養兔子而已

  葉氏掂量著每人錯處,該罰便罰以往過錯大的,不能留的直接發賣了

  奴僕丫鬟們一開始聽了還難以置信

  突然之間,這是怎麼了?

  這一番動靜實在太大,院外登時響起一片哭嚎來

  有人趁亂偷偷跑了出去,就忙往宋老夫人那去

  宋老夫人是在小憩中被哭喊聲吵醒

  一直服侍她的徐嬤嬤正跪在腳邊,哭得喘不上氣

  那偷偷跑來的,是徐嬤嬤在府內做事的小侄

  她在宋府待了大半輩子,關照進府上做事的也不止那個小侄

  聽說姑娘那喊了人牙子在發賣懲治,又慌又急,故意去哭醒了老夫人

  宋老夫人聽完,氣得直錘桌子,大喊:“真是胡鬧!”

  她那個嬌嬌的孫女能做什麼呢?

  如此一想,認定這事必是定安侯府來的那兩個丫鬟攛掇的!

  宋老夫人當下怒氣衝衝往宋初渺那兒趕去

  宋老夫人到時,葉氏正看著巧兒帶人搜出來的那些,差點有些花了眼

  以前只道下人們懶散了些,從不知私下貪竊的有如此之數

  正驚奇間,得知老夫人過來了,趕緊迎過去要扶人

  老太太在氣頭上,面含薄怒,板著臉就甩了開來

  葉氏在她面前一貫溫婉,見她如此,一時不敢言語

  而剛被抓了錯處的下人們,一見老夫人如此,不及多想就先喊冤哭鬧起來

  老太太扶著徐嬤嬤的手進了院中

  她知曉葉氏為人,不覺得是她的問題又掃了那兩個瞧著就不簡單的丫鬟一眼,

    故意沒好氣道:“渺渺還小,玩鬧起來不懂事,你不勸著還陪她鬧?”

  葉氏不敢反駁,便只挑著說宋初渺是懂事的

  不著痕跡誇了孫女一句,老太太聽了還是舒服的,她的渺渺自然懂事,可也過於單純好騙了

  以至於被兩個下人哄騙了也不知

  老太太將這話直說出來,素夏巧兒臉色都變了一瞬

  她來前心中已有了定論,這會兒正是聽不進也看不進的時候在她眼中,宋初渺也就只是個孩子受了苦難,

    斷了五年教養,是什麼也不知不懂的,宋老夫人心想,她得先給渺渺換兩個妥當的貼身丫鬟

  素夏一直分心留意著屋內的動靜,一見姑娘出來了,連忙過去

  祖母說的話,宋初渺都聽見了

  但她神色只是如尋常那般,並未流露出什麼情緒

  她請祖母和葉姨娘進來說話

  將房門重新關緊後,素夏守在門外有些緊張

  她並不在意自己可宋老夫人一來就發怒,還以一句玩鬧不懂事來說姑娘

  也不知姑娘聽了可會覺得難過委屈

  可偏偏從姑娘臉上又瞧不出什麼來

  在定安侯府的時候,姑娘何曾受過委屈呀?

  素夏覺著,這兒實在是不利於姑娘休養

  忐忑等了大半個時辰後,屋內的人出來了

  再看見宋老夫人笑得慈祥,先前的怒意都消彌無蹤時,素夏巧兒皆愣了一下,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

  徐嬤嬤扶著老夫人過來時,心裡就已安心了大半

  而下人們見老夫人這般著怒,有了底,便也不怎麼慌了

  說來說去,府裡最做主的還是老夫人

  老夫人都沒開這個口,姑娘就鬧這一出,確實是不太懂事

  徐嬤嬤就等著老夫人發了話後,適時出來緩和兩句,再誇誇姑娘心思純粹,這事就過了

  是以見老夫人笑著出來時,有些傻了

  宋老夫人想著渺渺寫的那些話,這才仔細看了眼搜出來的那些下人的“私藏”

  確實是不容姑息的錯處

  又想到孫女還如小時候一樣的聰慧貼心,深覺欣慰

  交代好葉氏後,她便直接回去了

  宋老夫人走後,葉氏便繼續處置了下去

  宋府積年的暗瘡在這日,被剛剛接回來,仍口不能言的宋初渺,拔去了一大片

  素夏在房中收拾時,發現了姑娘新寫的紙張

  小小的娟秀字體,寫了滿滿三張

  素夏看過幾眼,明白過來,原來姑娘便是如此把宋老夫人勸哄好了

  宋初渺將祖母請入後,她寫下要同祖母說的話,怕祖母看著生累,則由葉姨娘在旁轉述

  她知道,祖母並不是不通理的人

  祖母既然在意宋家,在意爹,那她只要說明利害便好

  至於證據,巧兒搜出來的可不少

  宋初渺就是這樣一字一字將祖母說服後,再哄了祖母高興

  她做的不是錯事,也不受丫鬟攛掇

  這事似乎簡單,可素夏看著密密麻麻的字,實在心疼姑娘手累

  素夏替姑娘捶捏著,隨口道:“姑娘可真有耐心”

  若換作三少爺,一個字都不會多

  宋初渺是有些累了,可心中的那縷開心,如絲線一般纏纏繞繞

  不久前,她還在苦惱自己變得傻傻呆呆,反應遲緩

  可今日她說服祖母時,卻覺得腦中那股滯澀輕淡了許多能想事,能做事,她在好起來

  表哥說她不是真的變傻,會好的

  他果真沒有騙她

  想起沈青洵,宋初渺不由自主彎彎雙眼

  從回來後,卻好像很久沒能見到表哥了

  宋初渺想到沈青洵時,他正避開了一朵從背後丟來的絹花

  時下也有一些膽大的女子,瞧見了俊俏郎君就偷偷丟去絹花

  沈青洵避過,目光森森往來處一掃,把本還紅著臉的不知哪家的姑娘,嚇了個臉色煞白

  姑娘邊上的好友隱隱認出了人,對她耳語幾句後,頓時嚇得掩面跑開了

  好像生怕沈青洵過來擰斷了她們的腿

  秦元銘勒馬停在河岸邊,低了頭在河中左瞧右看

  沈青洵皺眉:“做什麼?”

  “嘖,看看本公子我啊你說就本公子的這皮相,難道比你差嗎?”

  秦元銘愁悶不解:“為何都丟你,卻從不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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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19:53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沈青洵在外慣常冷漠, 一向都不怎麼與人結交,秦元銘是少有的,算是能勉強劃進友人範圍的傢伙,

  最初賴著沈青洵這把冰刃還不怕被剁了,靠的大概就是臉皮比尋常人要厚一些,

  “可能是矮,”沈青洵淡淡道, 策馬而過時抬手往秦元銘的馬臀上揚了一鞭,

  胯.下的馬突然嘶鳴一聲, 往前一個勁狂奔, 秦元銘毫無防備, 猛地一晃險些被掀翻下去,

  不過只一瞬,他就已牽緊韁繩一把穩住,任由馬兒撒著蹄子奔出了城,

  沈青洵策馬離他不遠,秦元銘無暇計較他偷襲,轉頭便反駁道:“說什麼呢?都在馬上,哪分得了什麼高矮?”

  何況他也沒那麼矮, 只是不那麼高罷了,沈青洵不加理會,一夾馬腹躍過了他,

  “哎,等我啊!”秦元銘趕緊跟上,二人如此一路馳騁, 未過多久,便至京郊馬場,

  這兒的馬場是近處最大的, 京中不少紈絝子弟都偏愛來此挑馬養馬,偶爾還會挑處山頭比試一場,或是打個馬球,

  秦元銘近來聽說這兒新到了一批馬, 心血來潮去邀了沈青洵一道來看看,

  依他對沈青洵的瞭解, 本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沒想他竟一點頭同意了,

  二人一進馬場,便有人來迎,並將他們的馬牽去餵養,

  秦元銘一路上喋喋不休, 這會忙著在挑看馬,總算消停了些,

  他去轉了一圈,挑挑揀揀選來了一匹,

  那馬還存著野性,需要馴服,

  他一翻身跨上,那馬便開始躁動,噴著鼻息,馬蹄亂踏揚起大片塵土後,一人一馬就往馬場深處去了,

  等秦元銘將馬馴服,繞了大半個馬場回來後,他往四下裡找起了沈青洵的身影,

  在看見沈青洵和他身旁那匹馬時,差點沒坐穩栽下去,

  只見沈青洵手上正牽著一匹小矮馬,馬兒瞧著很溫順,低著頭去夠他手裡的馬草,

  秦元銘下了馬,將馬繩扔給一旁的馬場小廝後,過來上下前後打量了一通,

  沈青洵喂完草,撫了撫馬鬃問:“好看嗎?”

  秦元銘抱臂點點頭,這是匹通體棗紅色的馬,倒真是十分漂亮,可是這馬如何看,都不適合沈青洵,

  秦元銘疑惑道:“你要這匹?” 就這麼個小矮馬,沈青洵駕馬跑上半圈就能被累死,

  沈兄啊,人性呢?  沈青洵沒搭理他,已讓人將馬牽去了,

  這匹馬他一眼就看上了,會是小姑娘喜歡的毛色,也足夠溫順,正適合她,

  沈青洵的目色柔和了一瞬,正巧被秦元銘看在了眼裡,秦元銘頓時立起一片寒毛,以為自己看岔了眼,

  老天爺爺,冰鑿的人還能化出一條縫? 見鬼了不是?

  正感歎間,秦元銘忽然想到什麼,一擊掌恍然道:“原來這馬你不是挑給自己的啊,”

  “難道是送你那位表妹?” 沒見沈青洵否認,他一下便明白了,

  關於沈青洵那表妹的事,他也聽過一耳朵,原來他是如此看重,這麼個冷面冷心的人,竟還大老遠跑來親自挑馬,

  嘖,頭一回見,稀罕稀罕



  自幾日前將內宅整頓過後,宋府的下人們轉眼便少了十之七八,

  這些天由葉氏操持著,又陸陸續續新添進了幾批,府上新添下人時,有意尋回了一些當年的老僕,

  另由宋初渺挑看過,選了兩個懂事能幹的丫鬟留在院內,短短幾日內,府上便有了另一番新的氣氛,

  宋老爺後來得知了,也不過大手一揮,發話一切都由閨女說了算,

  不管老爺是不是那意思,葉氏都順著老爺這話,喜滋滋地將內宅的事和帳簿全都交到了宋初渺手裡,

  新招來的管事很得用,她再幫個襯手,這些事也不會累著宋初渺,

  而對葉氏來說卻是卸下了重擔,宋初渺是不大在意的,

  雖然本無心掌管內宅,也不覺得這是麻煩,這是她的家,她只願宋家能好好的,家人也都好好的,

  另外尋些事情來做,她想興許自己那點磨人的呆滯氣,也會好得快一些呢?

  等這些都落定,這日宋初渺喝過藥後,便倚在軟榻上翻看府上的帳冊,

  小時候跟著先生學時,她的算科就學得快,

  住在定安侯府的那陣子,又從表哥書房內挑看了不少各式各樣的雜書,

  雖一開始她看起來還有些阻澀,小一炷香後便也順當了,

  看過後,這些年下來家中情況實在說不上好,好在也不算是很糟,

  而且巧兒搜出的那一批“私財”也能填補一二,這時素夏入了里間,在宋初渺身邊小聲說了幾句,

  剛剛府上來了一位姓陶的婦人,自稱是繡鼎閣的掌櫃,說是特地來見姑娘的,

  她聽來疑惑,就先去問了一二,瞧著倒不似作假,而對方又稱有緊要之事,需當面見上姑娘再言,

  素夏拿捏不定,就過來先問一問宋初渺,見姑娘點頭准允了,素夏去帶陶娘子進來時,

    心中還帶著幾分納悶與驚訝,繡鼎閣與那些尋常的鋪子可不一樣,

  近兩年在京中名氣越發大了,素夏自然也是聽說過的,

  若論女子用的脂粉首飾,繡鼎閣的東西精巧細緻,花樣新穎獨特,別家輕易學不來,

  若想定繡鼎閣中至上品的東西,還得提前排著號等,價格自然也是絲毫不低的,

  而不那麼貴,也無需排號的貨,鋪子中也是有的,

  尋常人家攢一攢,也能買走一件,可那繡鼎閣的掌櫃,會有什麼重要之事來見姑娘?

  陶娘子只看了宋初渺一眼,一顆心就放下來了,只因面前的小姑娘,與記憶中的夫人十分相像,

  也確實是她曾經來宋府時,無意中見過一眼的那位小小姐,長開後的模樣,

  若不是夫人的女兒,還能是誰呢?她笑盈盈拜見過宋初渺,將帶來的東西拿出遞了過去,

  宋初渺接來一看,竟是繡鼎閣的帳冊,對於繡鼎閣,她是沒有幾分印象的,知道的還不如素夏多,

  她定定看了看冊子上的字,心道為什麼要給她這個?

  瞧見姑娘眼中的困惑,陶娘子笑道:“繡鼎閣,是姑娘的,”

  當年定安侯府出嫁女兒,嫁妝豐厚,其中就有繡鼎閣這間鋪子,

  當時的繡鼎閣還不是如今這樣,只是京城裡萬千普通鋪面中的一間,

  後來夫人好不容易誕下個女兒,恨不得將一顆心都掏出來疼愛,

  她想著要給女兒世間最好的,細緻到了方方面面,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長大後的脂粉珠釵,

  夫人閒暇時喜歡作畫,畫了幾個圖樣後,想制出來瞧瞧,便翻出了她名下的這間鋪子,

  起初的幾年,繡鼎閣不過偶爾依照夫人的圖樣送來首飾,

  後來一回,夫人看過新送來的簪子,發現了些許不同,

  若說以往的能做到她預想中的十之七八,而手中這根則是十再添一,如同從畫上直接摘下來的一般,

  而一同送來的香脂粉黛,手藝也叫人驚喜,那是陶娘子第一回 見到夫人,

  後蒙夫人賞識,繡鼎閣交由她來打理,漸漸的,夫人閒時所繪的那些都已能整出好幾本冊子來,

  夫人意識到後,一日自己重新翻看了一遍,之後新繪了一冊,其中任一件都極致驚豔,能比過之前所有,

  夫人那時笑著說,這一冊的,要等到將來女兒出嫁當日所用,而繡鼎閣,也會添作渺渺的嫁妝,

  此後,除那冊之外的其餘式樣,便慢慢上了繡鼎閣的櫃面,很受京中貴人們的青睞推崇,

  未過多久,宋府出了事,在夫人姑娘都走後,陶娘子有一陣子不知自己該做什麼,

      她先去過定安侯府,老夫人想起女兒便心傷,談何心思去管當初那些嫁妝, 
    又想到女婿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樣,算是顧念照拂也好,

    也就暫且留著了,人都不在了,還有何好在意的?她後又去見了宋老夫人,

  出事後宋老夫人病過一場,一間鋪子要如何,她顯然也不關心,就算是有意,
      只要定安侯府在,夫人的嫁妝也沒人敢去動的,那時陶娘子不知該如何,
      也不知是否要繼續打理繡鼎閣,直到整理時,從封鎖的櫃中翻出了夫人最後畫的那一冊,

      明知再無可用之日,也不知自己在等什麼,可也就這樣,將繡鼎閣這麼一日一日打理下去了,

       繡鼎閣的生意,也在她手裡越做越好,名聲愈發得大了,特別是這兩年,

        光賬上的數都盈了好幾番,無論擱在哪家府上,都是個極不小的數目,

      陶娘子也不多作揣測,只留了些心思,每月只按原本的份例往宋府送,

  沈家和宋家若無人清點留意,恐怕都不知道這兒還落了座日進鬥金的鋪子,

  直到不久前,她聽說了宋小姐沒有死,還回到了宋府的消息,

  當年宋小姐明明是已下了葬的,怎又突然回了宋府?

  陶娘子打理鋪子多年,見得人多了,心思也比旁人深一層,她本來懷疑,是有什麼人,

    故意以此藉口來頂夫人女兒的名頭,而親眼確認過後,心裡這才被遲來的歡喜和激動給

      溢滿了,陶娘子無需管姑娘經此一遭後,會是何等性情,只要她是夫人的女兒,

      這繡鼎閣就該是她的,陶娘子不想多提夫人,惹姑娘難過,便挑簡單的說,

     將此事解釋給她聽,只道鋪子是夫人留給她的,宋初渺聽後,輕輕點了點頭,有些明白了,

  而翻開了帳冊,看著帳冊裡頭的那些帳目,又覺得眼睛開始花,腦子重新又遲緩起來,

     她懵懵地瞧了兩遍,好多,好多,好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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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0:05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陶娘子離開後, 宋初渺又將她送來的帳冊都仔細看過了,除了帳冊以外,陶娘子一道帶來的,

    還有娘親的那些成冊的繪樣,上面的一筆一劃, 都是娘親親手畫的,

  宋初渺翻看時, 還會記起其中的一些, 娘以前有親手替她梳發簪戴過,

  當初宋初渺的許多物品, 都隨著那具錯認的屍首一起下葬了,

  雖說她被沈青洵救回來後,他們也都知道了那具並非是她的屍首,

  但那也是個同樣遭遇,最後還失了性命的可憐孩子,

  宋安昱回來同老夫人商議後,便也就當成宋家的孩子,不作移棺了,

  而至於宋初渺剩下存留的那些,都被收拾在耳房的一個小箱子裡了,

  她摸了摸素夏剛剛翻找出的那幾件,不知不覺間眼眶都紅了一圈,

  自回了宋府, 得知娘親早已不在後,大多時候,宋初渺都不敢去回憶娘親的樣子,

  一想,心尖就像是紮起了針,而今日, 因為陶娘子的緣故,

  往昔娘親疼愛她時的音容模樣,都變得無比清晰,好想娘親啊……

  到晚些父親來看她時, 宋初渺便把這些冊子拿給他看,

  也將陶娘子來過,鋪子的那些事都告訴了父親,亡妻也是宋安昱不可言說的痛處,

    以前只一想起, 心裡的愧對後悔之情無以復加, 只能以烈酒舒緩,

  而今渺渺已回來,他才能感到幾分寬慰,至於她留給女兒這些,只當是妻子冥冥之中,

    還掛念著渺渺吧,而他心裡自是想要給她更好的,

  治好身上的病,將來再挑選最好的夫婿,讓妻子在天也能看著渺渺風光出嫁,

  宋安昱至此一戰回來,得了朝廷嘉獎,也不再是眾人眼裡那個可有可無之人,

  而他也先以養傷養病為由,並未如何在人前露面,反正已稱病多年,不多這一陣子,

  待辨明形勢,之後如何好再作打算,這些日子,各家有意往宋家的試探和關注也多了不少,

  包括各府上的一些帖子,在送的時候,也會多往宋府遞上一份,其中也有給宋初渺的,

  一些不合適的,宋安昱不願打擾女兒,會代為回絕,然而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女兒就這樣終日悶在家中,

  關於渺渺這些年是如何過的,他絲毫不敢多問,

  以前的宋初渺活潑可人,嬌氣而不驕縱,既乖巧懂事又靈氣生動,

  再見女兒如今這個樣子,不知受了多少苦,別提有多心疼,

  他希望女兒能回到最初的那樣,有著所有貴女都該有的東西,

  過她原本應該過的正常生活,結交要好的閨中密友,讓這些苦難的痕跡,都從她的身上消失,

  依著這樣的心思,他最終留下了一張詩宴的帖子,宋初渺收好冊子,接過了爹手中的帖子時,

    還有些疑惑,打開一看,原是請她參加之後的一個詩宴,宋安昱也並未勉強,

    只說她若想去玩,那便去,若是不喜歡,或覺得身子不適,回了就是,

  宋初渺眨著還帶著點濕潤的眼眸,看向宋安昱,

  離得近了,她忽然發現,爹這些年似乎老了許多,

  她又想了想,爹既然特地拿了帖子來問,應當是希望她去的吧?

  畢竟是父女,宋初渺略微一想,隱隱明白了爹的期望,也理解爹對她的擔心,她不想讓爹擔心,

  雖說沒多大興致,但宋初渺還是點了頭,但這事無論如何,還是要先過問一下薛大夫,

  宋初渺的疾症,在不斷的精心調治下,一日好過一日,薛大夫如今來診時,臉上都顯得輕鬆許多,

  聽素夏在旁問起這事,只道天這麼冷,只要小心別受了寒,在吃的上留意一些,再早些回來,

  倒不會有什麼大礙,這事便就定下了,過了兩日,宋初渺一早就出門,去了繡鼎閣,

  陶娘子那日來時,宋初渺聽她說起那繡鼎閣,就想要去看看,將家中餘下的瑣事安頓好後,

    這日她帶著素夏就過去了,陶娘子得了信,早早便等著,等到姑娘來了,惦念著她身子弱,

    先將人請去了閣間歇息,街上的冷風大,吹得她帷帽上的遮紗翻動,

  宋初渺進鋪子時,抬袖攏了攏,而鋪子中,一名清瘦秀氣的少年,正將新買好的簪子收好,

    匆匆從她身邊經過離去,小山站在繡鼎閣門外時,心頭一動,不由得回頭又看了一眼,

  方才那位已經進了繡鼎閣內,不在原處了,想到她身邊那丫鬟小心侍候的樣子,
      也不知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像這樣的人,買的應當都是繡鼎閣那些需要排號,

      價格不菲的上品首飾吧?

  不會像他這樣,買一根這兒再普通不過,連排號都不需要的簪子,都要辛苦做活,攢上好久的錢,

  小山捏緊了他為姐姐買好的簪子,不再多想,趕緊回去,

  他回到那處偏僻的小院子時,啼鶯正將院子裡都收拾好了,

  見弟弟回來,她挽著袖子看過來,笑問道:“都買回來了?”

  “買回來了,”小山應了,將手中買回的菜都提去了廚灶邊上,出來跟在姐姐身後,趁她做事沒注意時,

    將買來的簪子插在了她的發間,啼鶯其實早發現小山跟在她身後了,

  如今的她,已對身側所接近的氣息十分機敏,

  甚至在小山摸向她腦後時,這具經過數不清地訓練後的身體,已本能地渾身繃緊,將要閃開,

  只因想著身後的人是小山,她才忍住了,發上一重,已經多了一物,

  “什麼呀?”啼鶯取下一看,竟是一根簡單但很好看的簪子,

  她疑惑地看著小山問:“你買的?”

  小山點點頭,這樣親手給姐姐送東西,他面上還有點羞澀,

  他想到什麼,又忙解釋道:“不是姐給我的那些錢,是我自己做活攢的,”

  姐姐每回出門後,他也會出去,在附近找找,有沒有能幫著做點的活計,

  啼鶯一愣,隨即心中又暖又心疼,她說怎麼她回來時,小山總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還當是念書念的,“你啊,以後不許了,有阿姐在呢,你只要好好跟著我給你請的先生,

    把書讀好,我比收到一奩的簪子還要高興,”

  啼鶯嘴上雖這麼訓著,可還是抿嘴笑著把簪子插了回去,

  小山聽後,卻緩緩垂了頭,看著姐姐手上辦事時新留下的傷,

  他不知道姐姐要替恩公做些什麼事,但只知道那是危險的,

  半晌他低聲道:“姐,我可以不讀書的,請先生太貴了,”

  “我現在能做好事情,也能掙來錢了,等把恩公贖我們的銀子還上,我們就,離開這裡吧,”

  啼鶯聞言收了笑,眼神也嚴肅起來,

  自離開瀟香樓後,她的身上逐漸有了不一樣的氣質,這樣看過來時,小山也有些怵,

  “然後呢?”她問,

  世道艱難,他們這樣浮萍螻蟻般的人,安安生生過日子,最終還不是陷入青樓不由自己,

  她再護著弟弟,終有護不住的時候,那日若不是公子,落在柴德武手裡,橫死的就是小山了,

  所以她給小山請先生,以後他能試著考個功名,考不上也能做個教書先生,

  爹娘餓死時,她答應了要照顧好小山,遇見公子,是她的機緣,教她的不止是技藝,還有立身,

  她要他再不吃以前吃的苦頭,再不過那種日子,何況他們欠公子的,哪只是贖身的銀兩,

  以這段時日從鐘哥那的瞭解,若她真有意離開,公子也會允可,

  但她不會,命是公子給的,她做不來忘恩的人,

  小山從姐姐的眼中看明瞭她的意思,想到瀟香樓,臉色白了白,不再多說了,

  回到房中後,他不動聲色,臉卻緊皺成一團,那原本清秀的臉上,竟顯出不相稱的嗜戾神色,

  雙手緊握成拳,指甲也狠狠嵌進掌心,只要想起過往,他心裡便會有陰暗像蛇般冰冰冷冷地在他腹腔裡穿梭,

  蛇從他的無能自責和羞愧裡滋生,在那種地方,姐姐為了護著他能做任何事情,

  可他憑什麼活得這麼乾淨?在姐姐面前,小山從來不顯露,卻比任何人都厭惡這樣孬弱的自己,

  厭惡,唾棄,卻又不敢從姐姐的身後走出來,抱著他的懦弱心安理得,

  而他現在發現,即便出了瀟香樓,這也沒有任何改變,姐姐真心想要效忠公子,可他不以為然,

  在那些有錢有權有勢的人眼裡,他們這樣的人,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在小山揣著新買的簪子回去時,宋初渺正在繡鼎閣的閣間內捧著熱茶,

  這幾年陶娘子將繡鼎閣修繕過兩回,每一處的佈置用料,瞧著都很講究,

  素夏也是頭一回來,四下瞧著新奇,不愧是一件首飾都要等上各把月的地方,

  在宋初渺喝著茶暖和身子時,有夥計取了幾件脂粉首飾來給陶娘子過目,

  都是客人們訂的貨,今日會來取走的,

  正好宋初渺在,陶娘子便拿來給她看上一看,好聽聽她的意見,

  從宋府回來後,她就已經叫人擬了單子,將鋪子裡最好的全都制上一份,到時候親自送到姑娘那兒,

  這會若能趁此瞭解下姑娘的喜好,她也好參照著再改改,

  宋初渺哪有什麼想法,只覺得每一件都精妙漂亮,任哪個姑娘家見了都會喜歡的,

  離她手邊最近的是盒香粉,她拿起時,忽然間記起了自己之前做的傻事,

  她緩緩眨了下眼,後知後覺地想到,啊,她好像忘記找表哥要回來了……

  她離開定安侯府已有好幾日,也許表哥早就已經給扔了,

  陶娘子見她拿了香粉,還以為姑娘喜歡,便說要陪著她去櫃上看看,

  來繡鼎閣的大多不是預定就是取貨,不消半刻便走,是以鋪子裡是沒有多少人的,

  鋪子內無風,宋初渺取下的帷帽也就擱在了閣間中,

  陶娘子陪著姑娘在鋪中四處看了看,突然一夥計有事來尋,就先走開了一下,

  宋初渺在櫃後無事可做,逛了一圈,看到擺著的賬,隨手翻了幾下,

  繡鼎閣中此時正坐著個衣裳花哨明豔,堆金砌玉,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很有錢的紈絝子,

  他幾口飲盡茶,很不耐煩地等著夥計取圖樣來,

  他是京中富商之子,最近新納了個小妾,特地來繡鼎閣瞧瞧,有什麼能哄小妾開心的,

  在看到宋初渺時,他眼睛瞬間一亮,不愧是繡鼎閣,連櫃上管賬的小夥計都有如此嬌美容顏,

  他心裡一下犯起了癢,對家中的小妾也突然沒了興致,起身幾步過去,往櫃上一倚靠,

    伸手便想去捏捏美人的下巴,“小美人,看賬多無趣啊,不如來陪本公子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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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有人突然間湊近, 將宋初渺給嚇到了,她下意識躲開,那人伸來的手就碰了個空,

  抬眼看去,是個不認得的人,那紈絝子平日裡動手動腳習慣了, 家中那些個丫鬟小妾們,

    哪個不是乖乖地任他調戲,突然撲了個空, 還有些不自在,

  不過在湊近些後, 對上小美人寶珠似明亮水潤的雙眼,他頓時就把那些有的沒的全拋在腦後了,

  小美人就是瞧著有些瘦小,可能是在鋪子裡做活太辛苦了,但不礙事,養一養就成了,

  他笑嘻嘻挑眉道:“本公子家裡的賬多的是,你跟我回家,我讓你丟著玩怎麼樣?”

  宋初渺柳眉微微蹙起,默默往一旁退開了兩步,這人瞧著奇怪, 話也說得奇怪,她有一些害怕,

  小時候被生人抱走的陰影猶在,她本就對不相熟之人的突然靠近心有抵觸,

  宋初渺心中慌亂下, 便有幾分木愣,可她不聲不響的,從面上也瞧不出什麼,

    落在那紈絝子眼中,就顯得過於清冷淡漠了,一見她轉身想走的樣子, 登時不悅,

    大步一邁繞去櫃邊, 將腿一跨攔住了她的去路,想他如此好顏好色的,她卻連話都不知回一句,

  區區一個看賬的小丫頭,也敢拂他的臉面,從他突然冒出來, 到攔了宋初渺的去路,

    左右也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才剛瞧見這邊情形的夥計趕緊放下手裡的跑了過來,

  鋪子裡的還不見得清楚宋初渺身份,只知這位是連陶娘子都親自出面相陪的貴人,

  可萬不能出什麼事的,繡鼎閣做那麼大的生意,自然也不是怕事的,

  若是有人蓄意鬧事,就只好把人請出去了,素夏不過才走開了一小會,去新換了手爐回來,

  就瞧見姑娘被人為難的一幕,她心頭頓時冒起一團火,噔噔噔跑了過去,

  一腳踹開那紈絝攔著道的腿,素夏將手爐塞給姑娘後,忙打量著她神色問:

    “姑娘,沒事吧?”宋初渺見素夏回來了,  安心一些,搖了搖頭,

  素夏這一腳的力氣不小,踹的那紈絝子疼得低呼了一聲,他何曾受過這個,頓時被激怒了,

  也無暇去想為什麼鋪子裡一個看賬的小美人,身旁還會跟著丫鬟,

  他黑著臉低罵了一句,話語粗俗實在汙人耳朵,上前便要推開素夏,伸手去將宋初渺給拽過來,

  然而手才揚起,就被人從後緊緊箍住了,不知何時出現在此的秦元銘,一把握住那紈絝的手,

    卸力扭去背後,只聽幾下關節聲響,就已將他胳膊卸了下來,然後順勢而下,

    眨眼間將他手臂一節一節拆了,散作斷藕一般,以奇異的姿勢扭曲在身後,

  突生變故,那紈絝子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劇烈的疼痛刺入腦中時,

    一聲驚叫痛呼又被秦元銘從櫃上順手撈來的抹布給堵了個結實,他一口氣沒上來,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秦元銘今兒也是湊巧就在附近,無意中瞧見了繡鼎閣中剛剛發生的事,

  關於沈兄在意的那位表妹,他也有心多留意了一二,他身邊的小廝是認得侯府的素夏的,

    適才瞧見提了一嘴,而他又想起來,聽說沈兄安排在他表妹身邊伺候的,好像就是叫素夏來著,

  如此一來,裡頭那姑娘豈不是正是沈兄那位表妹?這秦元銘就沒法再幹看著了,

  秦元銘教訓完人了,才想起來瞧瞧這人是誰,低頭看了一眼,倒發現是張熟悉的,

  秦家是大族,自然不會將一個成日惹事生非的商賈子弟放在眼裡,

  他轉頭吩咐小廝,去此人家中通知來領人,處理完了,才看向宋初渺,

  宋初渺有些受驚,在她眼裡,秦元銘也不知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抓著那人後,竟幾下就扭斷了手臂,雖說視線被素夏擋了一擋,可那聲音聽來,

    令人頭皮一麻,瞬間繃直了頸背,在他看過來時,她微微瑟縮了下,這人,好像有點嚇人,

  秦元銘完全沒有自己把人給嚇著了的自覺,

  見宋初渺臉色這麼白,又一副呆氣,心中還在想,沈兄這位表妹果然是染著病的,瞧著如此虛弱,

  還好被他遇見,才幫了一手,沈兄要知道了,還不知得多感謝他,

    這時聽聞動靜的陶娘子已匆忙趕了過來,弄清發生什麼事後,讓人將此處收拾了,

    把那暈了的也先抬去一旁,免得這兒動靜太引人注意,她帶著姑娘先回了閣間,

  秦元銘跟在後頭一道過來了,秦元銘出手解了圍,陶娘子正要謝過,

    就見他擺擺手:“自己人,不說這些,”

    他笑嘻嘻同宋初渺道:“我是沈兄,也就是你那個三表哥的好友,”

  宋初渺聽他提到了沈青洵,才緩緩回了神,

  她微微側了頭,看向他,疑惑地眨著眼,好似在問,真的假的呀,

  素夏以前跟在老夫人身邊,也只有一回在侯府看見過秦元銘,聞言這才認出人來,

  這不就是秦少爺麼?

  不知是不是因為表哥的關係,秦元銘又笑的無害,宋初渺的身子也漸漸放鬆下來,

  今日,他是幫了她的,秦元銘喝著茶,見小姑娘在盯著他瞧,一雙眸子純的跟雨後清穹似的,

  如他這樣厚的臉皮,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會出手,實則還是因沈青洵的緣故,沈兄這表妹,若是太感激他了也不好,

  他只好提起沈青洵來:“其實剛剛那一招,還是我當初跟著沈兄學的,”

  “那是以前了,定安侯曾被一個混入的韃靼刺客傷過,”

  “後來抓住了人,就是沈兄動手審的,”

  “也不知道他那等年紀的時候,哪來的如此手段,卸了那刺客的下巴,取出對方嘴裡自盡的刀片,

     最後將那刺客整條手臂的皮都給剝了下來,”“嘖,剝完再將整條手的筋骨段段拆卸,”

  “那本事,絕了!最後那刺客扛不住,招了個一乾二淨,”

  從各種層面上來說,秦元銘都十分欣賞沈青洵,這會兒說得興起,全然沒注意到在聽的三位女子,
   
    都漸漸變了的臉色,秦元銘讓小廝去通知來領人的時候,也順道讓人給沈青洵去了個信,

  大意上是,你家那位嬌嬌的表妹,在繡鼎閣被人給調戲欺負了,

  待沈青洵聞訊而來,由夥計領至閣間外時,正好聽到秦元銘正在大肆宣揚他的刑訊事蹟,

  瞬間臉黑得能擰出一池的墨來,秦元銘這一段說得生動且仔細,宋初渺想到那情形,

    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她的膽子本就不大,而今又對傷處痛處很是敏感,

  乍一聽到這些,有點被嚇著了,沈青洵步入房中時,宋初渺循聲抬頭看了過來,

  正對上她一雙眼眶紅紅水汽霧蒙的眼睛,他心口狠狠一跳,眼底剎那間劃過一道不知所措的慌亂,

  秦元銘見是沈兄來了,停了話頭,閣間內一靜,他才覺察到氣氛似乎有些古怪,

  而且以他對沈兄的熟知,他這臉色也不太妙啊,再看小姑娘一副快要嚇哭的神色,

    回想剛剛嘴快說的那些,才反應過來,秦元銘默默抬手抵額,要完,

  既然人已被秦元銘解決,宋初渺也沒有其他的事,沈青洵便親自送她回去,

  他駕著馬,一路護在馬車旁,腰背直直地挺板著,甚至略有幾份僵硬,卻始終無話,

  他臉上瞧來如常,實則心裡已糟亂作一團,他不知道她聽完那些後,此時正在心裡如何想他,

  可是覺得害怕?抑或是因他的殘狠而厭惡?

   想他以前,總故意惡聲惡氣,凶冷待她,不過是嫌她煩人想將她趕得遠一些,

  而如今,他在她面前,卻將所有的這些盡數收斂,那些髒的污濁的陰暗,不該去沾染她的耳目,

  可沈青洵一想到日後,她若是會開始懼他避他,胸膛中如同剜進了一根刺,惶惶生怕,

  沈青洵在馬上繃著下頜一言不發,而罪魁禍首的秦元銘見情形不好,一離開繡鼎閣就早溜沒了影,

  車馬一路安安靜靜回了宋府,就在離宋府不遠時,宋初渺突然將簾子掀開了一個角,

  她在馬車旁瞧見了表哥,便將手中的紙張遞給了他,沈青洵接過後一愣,低頭看去,

  ——真的嗎?

  他手一緊,攥皺了這三個字,可一時間,亂作一團心緒竟絲絲抽剝了出來,

  他一定神,靠近窗邊看她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謊,

  “假的,他騙你的,”

  宋初渺聽了,一抿唇撫了撫胸口,好像是在安慰一下方才被秦元銘的故事而驚嚇到的自己,

  她是一手撩著窗的,沈青洵看在眼裡,心想這樣簡單的一個舉動,由她做來,怎就能如此惹人喜歡,

  見情況沒有預想中那般糟糕,沈青洵的心剎那間一寬,

  他默然片刻後,不禁試探著問:“若是真的呢?”

  宋初渺想了想又遞出一張, ——那人是壞的,

  沈青洵騎在馬上要更高,他垂下眸,與她清澈的目光相觸,裡頭沒有避退,

  他訝然,秦元銘在那滔滔不絕的時候,宋初渺聽著確實害怕,覺得身邊都陰陰冷冷的,

  也詫異他口中所說的表哥,好像與她認識的表哥不大一樣,可這些在沈青洵出現後,就驟然散去了,

  她發覺,若是表哥的話,好像再嚇人的事,也變得不那麼可怕了,

  沈青洵看在眼中,只覺四下都明亮起來,暖意絲絲點點滲入了心底最深處,

  他再忍不住微揚起嘴角,伸手輕輕揉了揉她腦袋,她這樣安心信賴,又毫無防備的模樣,

  既乖又迷人,實在是……不勝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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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 00:20:31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魏太傅下朝從宮裡回來時, 繃著面龐,看上去很是不快,身邊侍奉多年的老僕見了,

    趕緊叫人去沏了太傅最愛的香茶來, 以順緩他的火氣,以老僕的瞭解, 有本事令魏太傅如此的,

    也就那柴公公了。

  魏斂確實心有鬱結, 並非今日,而是這一段時日來皆是如此,平日裡私下替他辦事的得用人手,

    最近不知為何折損了不少,而他吩咐下去的其他事,也多多少少都有些微的艱難阻礙,

  他有種什麼脫離了掌控的煩躁感,可細細品來,似乎又無甚關聯,捋不出絲毫頭緒,

  魏斂自然把這些都算在了柴德武的頭上,自栗縣那件破事攪和了一通起, 就沒見有多少順心之事,

  柴德武這麼頻頻動起手腳,可是有何打算?

  魏斂不知,柴德武近來情形與他也相差無二, 私下不止一次將他掛在嘴上罵,

  老僕見魏太傅皺眉揉起了額頭,知他是犯起了頭疼的老毛病,

  正好茶沏好送來了, 老僕忙伺候他用茶,將茶遞過去後,午北就侍立在一旁, 靜候吩咐,

  他不說話時, 常常易被周圍的人忽視, 魏斂喝了口茶, 沉沉壓下一口氣,

  他今日下朝後去陛下寢殿議事時,再提了立儲君一事,

  那柴德武在旁陰陽怪氣地插話,道什麼陛下萬歲之軀, 立儲君不急於一時,

  儲君之位遲遲未立,這麼多年了,若不是他柴德武回回帶著人跟他唱反腔,

    他只要示意他這方的大臣們一齊諫言,就算逼著聖上也早將大皇子推上去了,

  正想著,魏斂召來的心腹來了,老僕退下時才留意到午北還在,忙向他揮了揮手,

  午北這才退了出去,“太傅大人,大皇子要約大人一見,”心腹先遞了個口信,

  魏太傅沉色點了點頭,當今聖上子嗣單薄,到如今也不過兩位皇子,

  聖上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他若要權勢不敗,執掌朝野,手中一棋自是壓在大皇子身上,

  大皇子有野心,又因遲遲坐不上太子之位心有不滿,儘管有些愚笨無能,但如此更好拿捏挑撥,

    再適合不過,總好過二皇子終日縱情詩文音律,無心帝位,又過於孝順,難以控制,

  儲君這事,魏斂早知沒那麼輕易,適時提一提,不至於真動什麼氣,他想到皇上提起的另一事,

  他提到冊立儲君,被柴德武一岔後,便聽陛下忽然說京中今年入了冬後太冷了,

  聖人龍體病乏又困冷,這個冬日,有意南下,移駕行宮。


  宋初渺從繡鼎閣回來後,當天夜裡,京城就下了場雪,因她身子的緣故,最需留意不要再受涼,

  所以自回宋府起,素夏巧兒收拾的時候便格外在意這事,院子裡,都是刻意能擋風的佈置,

    房中也都鋪著軟毯,擺著炭盆,這夜一場雪後,院內積了薄薄一層,初雪一化,便又驟然冷上幾分,

  外頭是呼一口,便能飄出一縷霧的寒氣,瞧著雖有趣,可這般冷起來,宋初渺時而覺得喘氣都有些悶,

  玩雪是絕不可能的,宋初渺只能窩在房中,被素夏裹成了一個球球,

  素夏仔細得很,房中炭盆一直注意著沒斷過,隔上一會就來問問冷不冷,

  生怕姑娘一不小心再染上一回風寒,第二天夜裡照舊落了雪,等天色再亮起來的時候,

    從窗內一眼望出去,清穹如明鏡般澄亮,宋初渺睡醒後不久,就收到了沈青洵讓人送來的一件小玩意,

  一個不知用什麼做成的透白小球,裡頭裝了大半的雪,玩不了雪的宋初渺覺著新奇又有趣,

    上手摸了摸,一點也不冷,晃了晃,有雪簌簌飛揚,宋初渺窩在暖意融融的房中把玩了一會,

    那雪才徹底化盡了,她好喜歡,彎起的眉眼像月牙兒似的,表哥真好呢。

  許是這天也體諒她畏寒,雪攏共只懶懶散散下了兩回,之後天氣一轉,竟又回暖了許多,

  正好隔日便是詩宴,如此也不必擔心出門會太冷不便,對宋初渺來說,

    赴宴似乎已經是很久遠之前的事了,她還小時,大多時候會跟隨母親一起,

  一想到詩宴那兒定然會有很多人,還沒去呢,宋初渺就已經感到有些拘束了,

  當日,素夏想著這是姑娘回京後,頭一回在各家貴女前露面,可絕對不能被人小看了去,

  素夏打起十二分精神,小臉如臨大敵般繃著,仔細替姑娘施好妝梳好發,直到滿意了才舒展開來,

  正好陶娘子那剛送到了幾件首飾,素夏也給姑娘戴上了,詩宴是蘇五姑娘蘇澶所請,

    就在蘇家城外的一處莊子上,蘇家是延續了幾朝的大世家,族中子弟皆有入仕,

  蘇五姑娘在嫡系家中頗受寵愛,及笄時家中長輩便送了這處莊子,

  莊子很大,占了塊絕妙的好地方,倚山築湖,修繕精美,一年四季有四景如畫,

  當初惹過不少姑娘的豔羨,此回接了帖子來的,意不在詩文,倒多是沖著來莊子賞玩而來,

  宋初渺坐著馬車到了莊子,素夏去遞上帖子,便有莊上的小丫鬟引著人入內,

  莊子內處處修得雅致,幾步一景,四周依著山腳所建,往遠了瞧則見延綿的山林,

  若是春日,必然是一片蔥蔥郁色, “姑娘冷不冷?”

  素夏一下車就發現這兒要冷得多,有些擔心,宋初渺扯了下.身上厚厚的狐裘,搖搖頭,

  她正一路打量著莊中景致,眸子裡閃著幾分新奇的光亮,然而一進聚宴的園子,

    她卻成了被打量的那個,四下裡猜疑打量的視線,都漸漸落在了她身上,

    “那是誰呀?”

  “不認得,誰家的?”

  “聽說今日宋家的姑娘也會來,會不會就是她?”

  “那個丟了好多年又被找回來的?”

  猜測到了的姑娘們有些驚訝,在近來的那些傳言裡,宋家姑娘的遭遇可憐又可怕,

  都說她已病懨懨的不成人形,還有毀了容傷了腦子瘋瘋傻傻的說法,

  可再看遠遠走來的人,哪有半點傳言裡的模樣?

  宋初渺的姿容清麗出塵,並不是過分張揚的美,可就是有讓人一眼就凝駐在她身上的本事,

  如同璀璨珠玉,哪怕是被投在晦暗之處,也遮掩不了本身的潤澤,她真的是宋家那個被尋回來的?

  眾人不禁心生懷疑,倒是有以前識得宋初渺的姑娘認出人來了,

  柳沐瓏聽了身旁低低的議論,一推柳簫鈴道:“原來就是她呀,”

  不僅沒毀容沒斷胳膊,長得還比她要好看,一回想之前她們私下議論的那些話,覺得自個兒傻透了,

  四下裡看過來的目光,徹底打亂了宋初渺正在賞景的心思,她不大自在地捏住了衣擺一角,

    愈發拘束起來,只是她雖拘謹,臉上一如往常,卻是看不出什麼來的,

  只有熟悉她的素夏,察覺到姑娘變得有些緊張,“姑娘不怕,”素夏在旁道,

  她們姑娘生得這樣好,且任她們瞧去, “初渺?”這時有曾較為熟悉的姑娘過來,

  彼此都不再是記憶中的模樣,宋初渺看著來人想了一想,才記起來,

  她朝她微微點了點頭,宋初渺目光柔和,舉止間看起來也落落大方,

  只是她不苟言笑的模樣,看上去高冷且疏離,孰不知她心中正有幾分怯縮,已經想回家了……

  對方怔了下,才意識到宋初渺是真說不出話了,眼中流露出遺憾,

  然而多年未見,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打了個招呼便走開了,發生那麼多事,又過去了那麼久,

  如同在她與其他人之間,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裂溝,隔成了兩端,

  宋初渺只覺得所見的人,雖面熟又陌生,

  她們在看到她時,不管有沒有刻意藏起,看向她的眼神裡都多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有可憐惋惜,有打量鄙夷,也有好奇看戲,引路的小丫鬟將她請去了一處坐下,正好蘇五姑娘來了,

  原先落在宋初渺這兒的視線,一下散了,在蘇澶之後,又有小丫鬟引著人來,

  還沒見人影,就已聽見二人談笑說話的聲音,直到繞過回廊的身影出現,眾人都有些詫異,

  嘉和公主竟也來了?同嘉和一起說著笑過來的,是詹尚書的孫女詹蘭馨,

  都知詹蘭馨和嘉和公主的關係甚好,正好詹蘭馨得知,這幾日嘉和與駙馬鬧了點不愉快,

  便提了一句邀了嘉和來,嘉和公主一到,在場的姑娘們都見了禮,

  詹蘭馨在嘉和身邊,微微低頭遮掩了得意神色,她與公主交好,時常會遇上這種情形,

    她再喜歡不過了,嘉和公主早些時候就到了,四下裡逛了逛還歇息了一會,

  蘇澶見她來了,請她上座,而詹蘭馨在旁坐下時,視線經過某處時突然一愣,

  她擰著眉頭,又多看了宋初渺兩眼,可不就是上回她在香粉鋪子裡遇見的?

  回去後她隨意打聽了一二,沒聽說近來有什麼尊貴身份的女子入京,

  納悶了一下,這事也就拋開了,這會她從蘇五姑娘口中,得知原來她竟是宋家那個被賣過又找回來的啞巴,

    臉色頓時變得極難看,一個被賣去了山中多年的人,竟還裝得一副清冷貴氣的姿態,

  詹蘭馨心氣極傲,一想到當時,她竟是被這樣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啞巴給唬住了,就羞惱生怒,

   詹蘭馨當然不覺得是自己問題,只知她一個無人敢輕易招惹的詹府小姐,竟在一個啞巴面前退讓了,

    甚至最終憋悶而去,儘管此事無人知曉,可她仍舊覺得丟人難堪,

  她認定宋初渺當日是刻意的,此刻恨恨盯著她覺得既礙眼又厭惡,

  宋初渺忽然覺得有一道令人不適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她抬起眼,也瞧見了詹蘭馨,有些疑惑,

  當日她心思都在挑香粉上,早將她給忘了,宋初渺一轉頭,耳垂上做得精巧獨特的耳墜輕輕地左右晃蕩

  映著光時,閃著粼粼盈亮,極美,像是墜了兩串雪珠子,也襯得宋初渺圓潤的耳垂粉粉嫩嫩,

  詹蘭馨的目光不自覺被吸引了過去,因為隔得本就不遠,仔細一瞧也能看得清楚,

  她覺得有點眼熟,再一想,想起來了,繡鼎閣不久前出了一款,整個京城眼下也只蘇澶排到了一對,

  她是見過蘇澶戴的,因為瞧了喜歡,她也纏著娘討了不少的銀子,去繡鼎閣排上了號,

  她一直留意著這事,知道繡鼎閣裡排著的第二個號,到現在都還沒制好呢,

  詹蘭馨皺起眉,疑惑不解,只蘇澶手裡才有的一對耳墜,為什麼她竟會有?

  她想著什麼,忙轉頭看向蘇澶,只見她兩耳下面空空的,今日什麼耳飾也沒戴,

  她知道蘇澶常在莊子裡小住,就在入園時會經過的某處院子裡,

  詹蘭馨幾乎是在瞬間就想到了什麼,眼底顯露出一絲激動,宋初渺的耳墜定是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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