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6206|回覆: 98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微桁 - 【嬌寵小娘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9-11-1 00:13: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嬌寵小娘子 作者:微桁

內容簡介】:

      沈青洵是侯府的小公子,從小冷漠,不好相處,沈青洵有個小表妹,又慫又膽小,卻很喜歡親近他。
   
      每次看見他,就總像尾巴一樣粘在身後,被粘煩的沈青洵,一日冷著臉凶巴巴問:“你不怕我?”

  軟軟嬌嬌的小粉團,眨著無辜的眼,小心地掏出帕子裡包好的松子糖送給他。

  “表哥,好看,不怕。”

    後來小粉團不見了。

      渺渺被人販子拐走的時候才八歲,幾經人手被賣給村戶當童養媳,後又被嫁給了一個粗鄙暴戾的男人。
    
      沈青洵窮盡手段把她找回來時,當年那個水靈靈的小姑娘,早已失去了生氣。

    即便他再小心呵護,她最終還是在他手掌天下時,熬不住病去了。

    重生一世,沈青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到她。

    然後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家。

    男主重生,女主啞,心理因素,會一點點好起來

      冷面心狠非善類但在女主麵前像變了個人似的男主 X 安安靜靜的天仙小尾巴女主

      架空不考據、甜寵文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9-11-1 00:14:04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宋初渺做了個短暫且可怕的夢。
  即便醒來的那一刻便不再記得了,仍下意識撫著心口,彷彿那有什麼剜得她生疼。

  眼下是清晨,滿室明亮。

  身下是溫暖柔軟的床褥,這裡也不是那擋不住幾縷風的破漏木屋,向窗外看去,有幾棵養在府宅深院內的樹。纖纖細細的,與那山裡的是全然不同的。

  山裡的樹望也望不盡,白日裡高大粗壯如牆,夜晚暗影飄忽如鬼魅,逃也逃不出去……

  可終是有人將她給救出來了。

  宋初渺歪了歪腦袋,迷迷沌沌的眼神清醒了些,緩出一口氣來。

  門外傳來兩個丫鬟的聲音。

  “春燕姐姐,你怎麼就吃了啊?這些是給姑娘用的!”香梅驚大了眼,忙往四下看了看,才想起這內院只有她們兩個伺候的。

  她正端著姑娘的早膳,春燕伸手就拿了兩塊往嘴裡塞。

  她們做丫頭的,哪能吃姑娘的膳食?可她年紀比春燕小,進府也沒她早,雖焦急也不敢說她什麼。

  春燕斜她一眼:“我餓了,吃兩口又怎麼了?姑娘胃口小,總歸也吃不完的。”

  說著她進屋推了門,正對上宋初渺的視線,腳下一頓。

  這啞巴今兒醒那麼早?

  “姑娘醒了呀!”香梅先反應過來,忙將早膳放在桌上,心中有些不安。

  剛剛說的話,姑娘沒聽去吧?

  宋初渺只門開時看了兩人一眼,慢慢又轉向了別處,似發起呆來。

  春燕打量了片刻,立馬寬了心。

  以前聽人說,啞巴通常也是聾的,姑娘瞧著也像。就是當著面罵她,這啞巴指不定還沖你笑呢。

  香梅很快伺候著宋初渺起床洗漱。

  她調來伺候姑娘有些日子了,每回幫姑娘梳發,總忍不住感慨。

  姑娘長得還真是好看。

  就算在這京城裡,像姑娘這般的樣貌,也是能數得上號的。

  自小被拐山野尚且如此,要換成別人,早磨搓的不成人樣了吧。

  若是不曾遭遇這些,一直養在府中呢?如今該是怎樣仙女般的妙人兒啊,待過兩年及笄了,提親的人還不踏破了門檻。

  宋初渺不知香梅在想什麼,她撫了撫肚子,坐下用起早膳。

  香糕明顯缺了兩塊,她也沒什麼反應,只撿邊上的一塊吃了,然後慢慢喝了幾口熱粥。

  唔,真香啊。

  每樣食物,都好香的。儘管宋初渺什麼都想吃下去,可她知道自己餓了太多年,不克制著的話,會壞了腸胃。

  春燕盯了宋初渺片刻,突然在旁坐了下來,撿了香糕就吃。

  果然,啞巴只抬起頭看了她兩眼,又繼續喝粥了。

  倒是香梅嚇得快跳起來了,春燕也太膽大了!

  “這有什麼呀,瞧你那膽子。”春燕得意道,“姑娘吃不掉,浪費了總不好的,是吧?”

  啞巴毫無反應。

  春燕笑開了,果然和她猜得一樣,姑娘怕是耳朵也不大好的。而且自小就被拐,由那些粗俗之人養了五年,怕是規矩什麼的也早就不懂了。

  一開始少爺派她來伺候,她是極不願的。

  一個又傻又啞的主子,還丟了那麼多年,今後定是嫁不出去的。誰高興在這小院裡伺候她一輩子啊?

  姑娘回府,接連送過來的東西倒不少。之前她見姑娘吃用都很少,私下有偷偷拿過一些。

  現在看來,也不必偷偷的了,今後想必還能撈到更多。這般攢用下來,也算不虧了。

  “對了,姑娘養身子要緊,那些個珠釵首飾也用不著,都送我了可好?”

  說著春燕就去妝匣裡拿,見宋初渺這回連頭都沒抬,眼中鄙夷再不掩飾。

  瞧吧,一個傻傻呆呆的啞巴而已,最好糊弄了。

  況且大夫說姑娘遭了大難,易受刺激宜靜養。老夫人跟少爺他們怕打攪,都不會過來的,連院子裡也沒敢多放人。

  內院數來數去只她跟香梅倆人,一個啞巴難不成還能告狀去?

  春燕轉身遞給香梅一個細鐲,同時遞來的還有一道兇狠的目光。

  香梅怕極了春燕,瑟縮了一下,只得接過細鐲不敢再吱聲。

  ……

  提到孫女兒,老太太又忍不住抹起淚,手按著胸口哭喊這苦命的孩子。

  坐在邊上的葉氏趕忙上前安撫。

  宋承澧也在旁勸說:“妹妹能夠尋回,已是大幸了。”

  勸了一陣,老太太方抹去淚點點頭。

  是啊,被那人販子拐去了那麼多年,誰能想到,這孩子有朝一日竟還能好好地活著回來。

  當年渺渺才八歲。丟了人,他們追著查著,最後終於逮住了那人,卻只追回了一具殘破不堪的屍首。

  渺渺她娘得知後當下病倒,沒撐多久便去了。

  而她那英武過人的兒子,在親手葬下妻女後,就如離魂換面,一日頹過一日,渾渾噩噩行屍走肉一般。

  想到此,老夫人心中又一陣悲戚,那孩子是尋回來了,可倒也並非是好好的。

  不知受了多少苦難,竟連話也說不出了。

  老太太一下坐直問道:“對了,大夫說她現在身子怎樣了?可有好些了?”

  宋承澧將大夫的那些話說了。

  常年挨饑受難,身子虧損的厲害,又受了諸多刺激,需當靜養,依舊不便驚擾。

  老夫人點頭,想起了渺渺剛回府的模樣,瘦瘦小小。

  若不是大夫這麼說,她早將人放在身旁照看著了。也才尋回短短一月,慢慢來吧。

  至於那啞疾,孫兒既避開不談,她心下也幾分了然。

  “安昱那邊……”

  葉氏忙道:“早已去信給老爺,想來也快要收到了。”

  兩月前,宋安昱突被命作副將,隨軍去往北境奸敵。

  宋承澧又見祖母看來:“祖母寬心,孫兒叮囑過,妹妹那的吃用醫藥都是最好的。”

  老夫人想了想道:“還有定安侯府那,也別忘了。”

  宋承澧應了。

  定安侯府是宋初渺的外祖家,此番妹妹便是那侯府的三公子沈青洵找到救回的。

  安頓好妹妹後,他曾備禮上門,可卻沒見到他。

  侯府上的稱他們三少爺當日便離了京,這麼久未歸也不知去哪了。

  從祖母院中離開,宋承澧經過了宋初渺的院子。本打算進去,臨到院門又停了腳步。

  他同這個妹妹,其實從小就很生分。

  沈氏診出體寒難以有孕,嫁入幾年都沒有身子。後來祖母做主,父親便納了他娘,沒多久後有了他。

  不想幾年後沈氏艱難懷上一胎,他便多了宋初渺這個妹妹。

  他幼時不懂,只道父親待沈氏總是好過他娘,表面不顯,卻心有妒意,也就從未主動親近過妹妹。

  再之後,妹妹丟了。

  宋初渺被尋回的那天,記憶裡小時候圓圓嫩嫩像顆水珠兒似的臉,竟變得瘦瘦尖尖,不說也不笑,像個好看卻無神的木雕娃娃。

  當時她沒看見爹娘,便不讓大夫瞧,抿著唇,顫著睫,像一碰就碎的冰花兒。

  未免她這般胡亂猜疑,加重病情,終是沒瞞著她。

  她沒哭也沒鬧,去母親靈位前跪下磕了三個頭。

  看著這道瘦小纖細的身影,那是他第一回 意識到,這是他唯一的妹妹。

  可宋承澧這會在院門站了半天,仍覺著不自在,正打算先離開,只見幾個僕婦匆匆而來,說是給姑娘的幾套衣裳制好了。

  敲開院門,伺候的兩個丫鬟出來接了衣裳。

  宋承澧便細問了問情況,那個叫春燕的丫鬟一一回了話。

  得知妹妹漸漸在好轉,有好好地吃睡,也就放了心。

  聽春燕說,姑娘有時連風打動窗櫺的細碎聲音都會受驚,便打消了進去打擾她的念頭。

  送走了少爺,香梅將院門一關,便見春燕一改剛才的臉色,挑看起送來的衣裳。

  “這件瞧著可真漂亮,這件也好,都是上等的料子呢!”

  香梅遲疑著:“春燕姐姐,這都是給姑娘添置的衣裳,這樣不好吧……”

  春燕睨她一眼:“你既覺著不好,那就都歸我了。”

  原本也只想挑幾件,可誰叫這些都很合她心意。拿回自個再改改便可。就是賣了,也又是一筆銀子。

  姑娘病怏怏的,又不出門,要那麼多衣裳作甚?就說是姑娘賞她的,那啞巴難不成還能說出個不字?

  其實這些年內宅一直是葉氏管著,她性子軟,是個好糊弄的。

  這府裡上上下下的,早找不出幾個真正手腳乾淨的。

  香梅也有隨眾拿過幾件小物什,只是沒有春燕這麼明目張膽,當著主子的面搶,還什麼都先占了。

  香梅想起姑娘那身舊裳都皺擰了,還是給姑娘討了一件素白的裙裳。

  是春燕不大喜歡的色調,又防著突然來人給瞧出端倪,便給了。

  進屋時,宋初渺正靜靜坐著,目光隨著那晃晃蕩蕩的簾子,不知在想什麼。

  香梅幫她穿戴好時,便見她收回視線,側頭看了她一眼。

  黑白分明的雙眸,被瘦小的臉龐襯得大大的。一貫混混沌沌的目光,此刻卻如雨後花露那樣清明。

  香梅一怔,忽然間覺著,姑娘雖是不能說話了,但興許不傻的。

  日漸落,道上的風沙被馬蹄揚起,映得天地更為暗黃。

  鐘全遙遙看見遠處似有人煙。

  他打馬先一步趕去前頭探查了一番,回跟前道:“少爺,前方就是最近的鎮子了,我們今晚可在此歇腳。”

  男人緊抿薄唇,似連風沙都難以侵近分毫,眸子抬起,如往暮色裡潑了一硯濃墨。

  他修長的指節勒著韁繩,看往的卻是京城的方向。

  而後一夾馬腹,從鐘全身旁疾馳而過。

  清冷之聲隨同沙塵一道落下。

  “不歇,趕路。”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9-11-1 00:14:20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先前給姑娘看診的大夫又來了,香梅打起簾子將人請入,春燕則早已垂下了床頭的幔帳。
  一方白帕搭在宋初渺纖瘦的細腕上,老大夫拈著白須替她診脈。

  小姑娘的指尖垂著,一眼便能看到上頭的繭子和道道舊傷痕。

  宋初渺是被春燕推搡著坐到床上去的,單手抱膝蜷著,盯著足尖瞧了好一會,便覺不大舒服,想要換個姿勢。

  幔帳裡頭的人忽地動了一下,春燕盯得緊,忙趁大夫診完脈就將宋初渺的手塞回,再把帳子掖嚴實了。

  外人瞧來,是小心護主的舉動。

  宋承澧不便進,就等在外間。

  聽過老大夫診斷後,讓香梅請他去開方子。

  妹妹的身子還是那般的狀況,需滋補與靜養。

  不過這長年積攢下來的虧損,本就是要慢慢調養,急不來的。

  宋承澧離開後吩咐,往院子裡又送入了不少東西。

  春燕瞧瞧這,看看那,歡喜的不得了。

  留了幾樣必要的給那啞姑娘,其餘的就都成了她的。

  香梅瞧著這些倒是越發不安。

  雖說姑娘是這般狀況,但老夫人和少爺那似乎並未輕視,若再等到老爺回來,被發現了……

  正想著,便又被春燕催罵著去煎藥了。

  一整日間,宋初渺腦子也並非總是混沌。

  迷糊一陣後,也會清醒一陣。

  有時候記憶自個兒在雜雜亂亂的交纏,有時候也會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不知是身子有恙的緣故,還是多年驚懼,在內心深處,時常不敢相信自己已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所以旁人看來,覺得她常常神色恍惚和遲鈍。

  春燕給她遞藥的時候,就不知她在想什麼。

  將泛著熱氣的藥湯抵到了她唇邊,有些不耐煩。

  “看什麼呢,趕緊喝了。”

  她也不想這麼麻煩,但怕這啞巴不吃藥,萬一再病出個什麼好歹來。

  叫人察覺了去。

  她是貪財戀奢,可也得這啞巴好好的才行,否則也沒眼下這種舒坦日子過。

  宋初渺聞到藥味,苦的。

  但她只皺了皺眉頭,還是低頭吹涼,小小抿了一口。

  苦也要喝的。

  以前在山裡,病了想要碗藥,那農婦也不一定會給。

  春燕見她小口小口抿,不知一碗要喝到猴年馬月去。

  失了耐性,湊近將藥碗一抬,想要給她灌得快一點。

  太燙了。

  宋初渺猝不及防被灌了半碗,嗆到咳嗽起來,伸手推了出去。

  碗被碰翻,熱燙的藥汁潑了春燕一身。

  春燕燙得一聲尖叫,臉都黑了。

  竄出了火氣想撒,卻見這啞巴突然把帳子一扯,縮進了床內。

  還是聽到動靜的香梅進來,好不容易勸著扯著罵罵叨叨的春燕出去了。

  宋初渺坐在床角,將臉都咳紅了,才順過氣來。

  雖然時有迷糊。

  可她們在欺負她,她知道的。她們拘著她,她也知道的。

  想到剛剛那些湯藥全潑在了春燕的領口胸前。

  宋初渺舔了舔齒間餘留的苦味。

  唔……潑低了。

  ……

  春燕被湯藥毀了件最愛的衣裳,脖子還燙出了紅印。

  肚子裡淤了氣。

  之前還與她同席用食的。

  這之後,就都吃剩了再給那啞巴端去。

  那啞巴雖說又聾又傻,可也是個麻煩的。

  平日春燕都打發香梅去看著她。

  可一回宋初渺獨自在院中走動,一個不留意,竟到了院門附近。

  還是香梅及時找見,給拉了回來。

  也不知那啞巴是有意無意,索性就連房門都不讓出了。

  近來天氣涼了許多,院內又送進了些床褥和衣裳。

  自然,一樣都沒到宋初渺的手裡。

  宋初渺晚間發冷,便會蜷成一團。

  可這夜落了溫差,縮著身子,卻還是冷。

  夢裡更冷。

  她穿著粗制簡陋的大紅喜服,被捆著推上了驢車。

  風很大,吹得她不住發顫。

  那農婦在後頭一路罵著她。

  罵她個賠錢貨,竟病壞了底子,白給兒子養了幾年,卻是個下不了蛋的。

  農婦是個虛榮的。

  當年看中她樣貌,想著買回給殘腿的兒子當個養媳,定能生個漂亮的娃。

  於是拿出攢了大半輩子的四兩錢給買下了。

  誰想中看不中用,不過病了幾回沒管,啞了不說,竟還留了病根。

  正好隔壁村一個粗鄙獵戶看上了,又撞好運發了點小財,就拿了十兩將她給買了。

  聽說,那個獵戶以前娶過妻的,但被他打死了。

  能不能生獵戶不在意,只要身子乾淨,長得貌美就成。

  她就這麼被送到了獵戶家。

  獵戶在外頭喝酒,她被捆著鎖在屋子裡瑟瑟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突然變得異樣安靜。

  接著那扇緊鎖著的木門,被人一腳破開了。

  進來的不是獵戶,而是個身姿英挺,神色冷戾,衣擺還沾著血跡的男子。

  宋初渺看清他的臉,便醒了。

  眨了眨眼,眼前黑漆漆的。

  她扯了下單薄的被子,攥了攥有些發麻的雙手,無聲呼出一口氣。

  是噩夢,真實的,但過去了的噩夢。

  有人將她給救出來了。

  青洵表哥……

  宋初渺坐了起來,將被子緊緊裹了裹,可還是太冷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凍壞過,要留心些。

  輕聲下地,宋初渺開櫃翻了翻,沒翻到什麼,便走了出去。

  春燕睡在外間。

  她搭了兩床被褥,很溫暖。

  春燕雖睡外間,但床褥用具,遠比里間舒適享受。

  她本不要睡這的,可誰叫那啞巴一不留神就會亂走。

  香梅又不牢靠,她只好自己看著點。

  宋初渺想了想,走到春燕身旁停下。

  春燕睡得太香,絲毫沒有察覺到。

  她伸手扯了幾下,也沒醒。

  宋初渺就輕輕一拉,把上面那條被子扯了下來,滾成一團抱在懷裡。

  回去睡覺。

  春燕凍了大半夜不自知,第二天便著了涼,頭痛得去了半條命。

  還納悶另一床被子去哪了。

  氣衝衝去瞧啞巴床上,見只有一條薄被,不禁打了個哆嗦。

  好好的竟會消失,莫不是撞鬼了?

  宋初渺小口小口喝著藥,似聽不見她在一旁驚驚乍乍。

  早上一醒,她就把被子疊好塞床底下遮住。

  藏起來了。

  ……

  鐘全一早便起了,頂著眼下兩團青色,去客棧後頭喂馬。

  跟隨少爺趕路,常常經過幾個城鎮才宿一個,自然沒能睡好過。

  一開始尚有些納悶,後來也琢磨出來了。

  少爺趕著回京城,應當是那表小姐的緣故。

  鐘全並非從小就在侯府,在他來少爺跟前時,表小姐已經丟了。

  宋家老爺帶著回老家,下人沒看好被人拐子抱走了,之後找回了屍首這些事,他也有聽過一二。

  但少爺卻認為表小姐沒死,一直在暗中追查著。

  都找五年了,鐘全覺著即便真活著,也無望了。

  可沒想不久前,少爺不知何處得來的線索,一番日夜兼程,竟真將表小姐給找見了。

  他們趕到時,那個獵戶酒氣熏熏,嘴裡調笑的話語粗魯不堪。

  鐘全都還沒能看清少爺身影,那人就已被一劍穿喉釘死在桌上。

  在救出表小姐後,又去處理了那農婦一家。

  他跟著少爺這幾年,還是頭一回見他那樣的戾色氣場,漆黑的眼裡泛起紅光,鷹狼一般。

  光回想,都讓人發怵。

  馬吃飽後噴了個響鼻,鐘全拍掉手上的草,回去時在客棧門口遇上回來的沈青洵。

  還當少爺未起,沒想都已經出門走了一圈。

  沈青洵手裡捧了個紙包,鐘全瞄了一眼,是松子糖。

  他奇道:“這種地方,還有賣松子糖的?”

  做的是不怎麼精緻,但瞧著似乎挺甜的。

  沈青洵吃了一顆,將紙包往懷裡一揣:“好了就走。”

  “是。”鐘全轉頭去牽馬。

  走了兩步想起來。

  少爺不是不愛吃甜食麼?

  往北境跑了個來回,沈青洵到京城這日,沒回定安侯府,而是先去了宋府。

  沈青洵突然上門,又是風塵僕僕的模樣。

  宋承澧雖感意外,還是將人請了進來。

  兩人此前未有過多少接觸,宋承澧能憶起的,也就是幼時幾面的印象。

  冷漠孤僻,透著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態。

  倒是他那妹妹沒心沒肺,明明是個膽小的,卻總喜歡粘著他,被凶了還傻樂著。

  他還在回憶,沈青洵已直言來意,要去看看宋初渺。

  一路到了小院,宋承澧說起宋初渺要靜養。

  話未完,沈青洵只點了點頭,便徑直大步入了院內。

  宋承澧一愣,驚訝這人怎麼就跟回了自己府上一樣自如?

  既然都說了要靜養,自然就是不便打擾的意思。

  但尋思著他這人就這樣的性子,且又是尋回妹妹的恩人,就只好讓自己別放在心上,匆匆跟了進去。

  宋初渺腳有些涼,正坐在床邊蜷著腳指頭,忽聽到外頭春燕和香梅恭敬說話的聲音。

  微微側著腦袋,還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聽了聽,辨認出是宋承澧的。

  他話音落下後,外頭又出現了第四個人的聲音。

  宋初渺眼一動,抱著膝蓋不自覺坐直了些。

  目光中透著幾分疑惑。

  她好像,聽見了表哥的聲音……

  沈青洵一回來就先往宋府趕,自然是想要來見宋初渺的。

  但眼前兩個丫鬟,一言又一語的,全是一副守著裡頭,阻攔又為難的模樣。

  “姑娘剛吃了藥歇下了。”

  “姑娘這兩日睡不安穩,這會兒好不容易才睡熟的。”

  “等姑娘醒?這……可姑娘如今不便見人。”

  “是啊,我和香梅近身伺候前,都要先再三安撫才行……”

  沈青洵有些遲疑了。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再執意要入,不太合適。

  況且她的情況特殊,這怎麼說也是女子的閨房。

  這裡又並非自家侯府,他自己不在意,總要在意她的。

  況且她既然睡了,再這樣門口說話,怕吵擾了她。

  大不了等入了夜,再翻進來遠遠看上一眼,看她的身子調養得如何了。

  宋初渺已經下了床,剛摸到里間鎖住的門,便聽春燕和香梅又在熟練地編造。

  先前可以不理會,可現在表哥來了。

  外頭靜了一瞬後,似響起了遠離的腳步聲。

  宋初渺的心驀地提了起來,呼吸變得有幾分急切。

  要走了麼?

  被送回來那日,迷迷糊糊間似察覺到他,來了身旁後又離開。

  翌日醒轉,依稀記得有一句等他,不知是真是夢。

  但宋初渺還是乖乖地,等著。

  可現在,卻又不管她了嗎?

  她轉身往四處看,視線落在了桌上放置著的瓷壺杯盞。

  裡面沒剩多少,茶水也涼了很久。

  宋初渺幾步到了桌邊,捧過,舉起,砸了出去。

  房中驟然傳出一陣碎裂的清脆響聲。

  門外人腳步頓住。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9-11-1 00:14:40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春燕和香梅還愣著,沈青洵神色一凝,已快步推開兩人進了房中。

  覺察到裡屋門有異樣,直接一震推開。

  看向屋內,一地四散的碎瓷。

  宋初渺的身形瘦小又單薄,面白唇幹,長髮未作梳理,隨意散著披在肩頭。

  無助可憐的模樣,眨了眨眼,看他。

  沈青洵低頭,見她赤著足,就站在一堆鋒利的碎片中間。

  心口一緊,忙上前將人一把抱起,放在床上。

  他身上的氣息是熟悉的,同將她從獵戶屋中抱出那時一樣。

  這段時日都不甚安穩的心,緩緩安定了。

  宋初渺仰頭看著沈青洵時,雙眸也愈加清亮。

  沈青洵放下她後,蹙著眉替她檢查。

  輕聲問:“有傷著?”

  宋初渺踢了踢腳丫子,搖搖頭。

  這時候,宋承澧和兩個丫鬟也緊跟著沖進來了。

  香梅看清屋內情形,心中惶惶。

  春燕起初有些慌亂,但想到宋初渺又聾又啞,又很快冷靜下來。

  “哎呀,定是姑娘醒來,找水時碰翻了!”

  “想著姑娘醒來會渴,才特意備著的茶水。是奴婢的錯,該把東西都仔細收好的。”

  沈青洵瞥了眼狼藉的地面,茶葉色暗,應是隔過夜的,而碎片周圍也並無多少水漬。

  又想到方才推不進的門,好似琢磨出了什麼,嘴角扯過一抹冷冷的笑。

  “哦?也是特意鎖了門?”

  “特意”二字加重,清冷之聲透著一股子寒涼,像冰冷的刀刃貼著人頭皮擦過。

  香梅已嚇得一聲不敢吭,心虛縮著腦袋。

  宋承澧聞言也覺察出不對,皺眉看向二人斥問:“究竟怎麼回事?”

  沈青洵問了一句話,就無端教人從頭到腳生出寒意,遠比宋承澧的喝問更有威懾。

  春燕這才終於有些慌了。

  為何鎖了?自然是怕這啞巴沖出亂跑。

  實話是不能說的,她只好硬著頭皮道:“姑娘覺淺,定要鎖了門才睡得安穩……”

  宋初渺微微偏了下腦袋,忽然伸出手,揪住了沈青洵垂著的袖口。

  察覺到袖子在被輕輕拉扯,沈青洵低頭看了過來。

  她指尖挪了挪,又往上了幾寸拽緊。

  因他站著,宋初渺抬了手臂,外裳長袖自然便滑落了下來,露出了內裡的窄袖。

  幾處破洞,已然爛了。

  沈青洵嘴角緊抿,再去看那丫鬟一身穿戴,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宋初渺揪住了便不放手,宋承澧自然也看到了。

  驚訝之後升出一腔怒氣。

  丫鬟穿豔簪釵,小姐卻穿的爛衣裳。

  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是主,誰是僕呢!

  今日二人來得突然,春燕香梅這一身根本沒來得及換。

  雖說大改過樣式,但用料繡線,一看便是之前送來的那些。

  春燕本都備好了說辭,就道是姑娘賞的,總歸啞巴也不能反駁。

  可沒想到這啞巴衣袖什麼時候爛了幾大塊!

  她張了張嘴,喉間徹底梗住了。

  自己衣裳都爛了,卻還給丫鬟賞,說出來誰信?

  香梅心神早亂,見瞞不過一下全招了。

  宋承澧聽著心驚,發怒,愧疚……

  雖說不親近,可他也盡力在吃穿用度上悉心安排,以為能讓妹妹好好安養。

  卻不想在自家府中,竟還被惡奴給欺負了!

  “府上原來就是如此照看自家姑娘的。”

  沈青洵冷笑一聲,就連不多的半分客氣也沒了。

  袖子仍被宋初渺拽著,她指尖很使勁,像是怕他就這麼走了,將她丟下。

  看著這細微的舉動,他胸口的慍怒才稍稍被撫平了些。

  沈青洵忽然輕托住她手腕,在她耳邊低聲問:“不願我走?”

  宋初渺望著他眨眼。

  沈青洵便又問:“若要你隨我走,如何?”

  宋初渺仰著腦袋,想起了那一夜。

  他進屋一刀劈開她身上綁著的繩子,將她抱在懷中,說:“別怕,我帶你走。”

  宋初渺點了點頭。

  得到回應,沈青洵眉宇倏地一下展開了。

  面上仍冷,心中卻生出了歡喜。

  她依賴他。

  宋承澧尚在愧怒中,一回神,沈青洵不知何時已替宋初渺穿好了鞋。

  護著她小心繞過碎片後,正從他身旁一路走了出去。

  這旁若無人的架勢,怎麼像是要把他妹妹直接給帶走?

  他眼皮一跳,忙追出道:“等等!”

  沈青洵側身看他一眼:“祖母得知表妹歸來,日夜惦記。此番讓我來接表妹去侯府小住一陣,以緩老人家思念。”

  宋承澧愣了一瞬,甚至懷疑自己耳朵。

  他還真是這般打算?

  未作詢問,說接走便接走,哪有這樣的?且先前隻字未提過侯老夫人,這分明臨時起意罷了!

  沈青洵自然是問過的。

  問的是她,至於其餘人,有何要緊?

  此事宋承澧只覺不太妥當。

  下意識想拒絕,可話到嘴邊,突然想起了屋內那兩個惡奴。

  頓時羞於出口。

  在自家中,都能害她被兩個丫鬟給欺辱了,他還哪有什麼底氣?

  宋初渺見沈青洵停下了,揪著袖口的手又輕輕拉了拉。

  催促。

  宋承澧也看見了,他一回想,宋初渺似拽住後就沒再放開過。

  且她一直看著沈青洵,卻連一絲目光也沒分過給他。

  沉默了片刻,剎那間竟想通了些什麼。

  他定定神平復後,話語一轉問道:“可有馬車?”

  沈青洵頓了頓:“未有。”

  他與鐘全騎馬回京後,便往宋府來了。

  經宋承澧提醒,他也想到了。

  讓她隨他騎馬過街,易受風,也不合適。

  宋承澧歎道:“稍待片刻,我命人去備車馬。”

  說著便出去吩咐了。

  人前鮮少露面的沈三公子,果然不大好相與。

  生了怒意,就當面直言冷諷,竟也不留半分面子。

  面對著他,宋承澧有種即使不同意,也阻攔不住他的感覺。

  但最重要的,還是妹妹自己的意願。

  她想隨他走,緊抓著人不放,他又能如何?

  畢竟妹妹是他尋到救回的,關切也並非作假。

  且侯府是她外祖家,從小侯老夫人便喜愛她。

  那兒也請得起更好的大夫替妹妹醫治。

  如何想,都要好上許多。

  車馬很快備好,並讓人取來披風。

  沈青洵替她圍緊了,扶上馬車,往侯府駛去。

  宋承澧見沈青洵被妹妹緊拉著袖口,一道坐上了馬車。

  張了張嘴,終是什麼也沒說。

  從宋初渺丟了的那刻起,便早註定她將與尋常閨女子不同了。

  世俗眼光,於她而言,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鐘全本等候在外,以為少爺只是來看看表小姐,沒想最後還將人給帶走了。

  當日少爺從獵戶家中將表小姐抱出時,鐘全曾無意看到過兩眼。

  表小姐雖穿著粗服,化著誇張俗氣的妝,都難掩她的姣麗容色。

  此刻不施粉黛,方知表小姐的清麗之姿。

  這樣漂亮的姑娘,卻遭了那樣多的磨難,怎能叫人不心疼。

  宋初渺在馬車上坐穩,感覺到馬車駛動後,低頭悄悄地,無聲籲了一口氣。

  她動作小,可沈青洵還是發現了,眉眼間都添上了笑意。

  他的袖口還被她牽著,沈青洵便就此抬高了些,指尖撫過她袖子上的爛洞,道:“渺渺很聰明。”

  她知道誰是能替她撐腰,誰是能夠依賴的。

  知自己說不出話,便去砸那杯盞,還偷偷扯爛了自己的袖子,好叫求助的時候,能讓人知曉。

  她在等著他,沒有向宋承澧告狀,而是向他……

  沈青洵心底堅硬的某處,彷彿映進了日光,暖盈盈的。

  她本就是很聰慧的,打小便是。

  然而前世他卻將她尋回的太晚了……

  她被那獵戶折磨的失了生氣和靈性,像一支枯柴了的花枝,任他如何呵護澆灌,也再長不出骨朵。

  思及此,狠嗜的殺意在沈青洵眸中一閃而過。

  即便隔了一世,怒意仍使每寸肌膚都剎那間緊繃。

  起初幾年,她終日驚惶,更是誰也不信。

  他用了很久,做了多少努力,才使她終於不懼他的靠近,能夠有一整夜的安睡。

  可最後,哪怕他登上至高之位,能將這世間的一切都送到她手上,卻依舊還是沒能留下她……

  許是因為安了心,宋初渺此刻的意識也很清明。見他正在瞧她扯爛的衣袖,神色又慢慢變得古怪嚇人,忽有幾分心虛,忙將手給縮了回來,背在了身後。

  一直抓著的袖口被鬆開了,沈青洵才回過神,感覺袖間空落落的,心裡彷彿也空落落的。

  而宋初渺正眨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小心打量他。

  沈青洵忙將鷙厲之色收起。

  還好,上蒼憐憫,許他重生一世。

  雖非幼時,卻也算給了他一個機會,在變得更糟前,將她及時救了出來。

  知方才嚇到她了,沈青洵緩和神色,笑著安撫道:“這沒什麼,你做得很好。”

  宋初渺聽清了,他並未指責她。

  唇角微微彎。

  這一笑,掃盡了沈青洵心頭籠了一世的陰霾。

  之後馬車一路搖晃,宋初渺不知何時已靠著睡了過去。

  沈青洵輕手替她攏緊披風,掀了窗簾。

  鐘全見了湊上,便聽少爺低聲吩咐了關於宋家那倆丫鬟的事。

  少爺末了冷聲道:“若是宋家不懂處置,那就幫他們處置。”

  鐘全抬眼,神色有些驚訝。

  之所以有片刻遲疑,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似是明白了少爺的意思,卻又對自己的明白存有幾分懷疑。

  少爺吩咐時,他感覺到周身有一剎那的涼意,這令他想起了救回表小姐的那晚。

  饒是他一直跟在少爺身邊,也是第一回 看到那樣的主子,當下立了一身的寒毛。

  所以少爺說的處置,便是處置的意思吧?

  鐘全猶豫的,是少爺以前未有過這樣的吩咐,擔心自己錯了意思。

  這並不是說少爺不會這般行事。而是以少爺的性子,侯府的地位,及侯爺與夫人的疼愛。

  沒有人敢得罪他,或者說也沒什麼人有機會能得罪到他。

  曾有禮部左侍的長子,一次酒後忘形辱笑了大小姐兩句,便被少爺斷了兩腿。

  有侯爺在,便是告到聖上跟前,最後也只得了安撫了之。

  沈青洵見鐘全未應,看了他一眼。

  對上這道目光,鐘全疑慮盡消,當下一凜,回神稱是。

  簾子重新垂下,鐘全打馬護在車旁。

  他是少爺的親隨,自是聽少爺的吩咐辦事。

  不過說不清道不明的,他總覺著少爺像是同以前不大一樣了。

  什麼時候起呢?尋到表小姐下落的那時候?

  馬車在侯府門前停下時,宋初渺方醒來。

  沈青洵叫人收拾出院落,將她安置好後,便轉而去了祖母院中。

  剛一進門,便接到了祖母照臉砸過來的果子。

  侯老夫人氣道:“一句話未留就跑出京去,你還知道回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9-11-1 00:14:54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是孫兒不對,祖母不要生氣。”沈青洵認錯道

  侯老夫人本是擔憂,這會看到人時氣已消去大半,自然緩了臉色:“去哪了?”

  沈青洵道:“去了趟北境。”

  北境此時正在與韃靼作戰,萬分兇險。所以他就只帶了幾人,跑去了北境軍中一個來回?

  侯老夫人氣得作勢又要去撿果子砸他

  一旁的大丫頭素夏見了,忙笑嘻嘻先捧起了果盆,說道:“老夫人一得知三少爺回來了,就特地給備了瓜果。砸壞了多可惜。”

  說著將果盆捧到沈青洵跟前,沈青洵看了素夏一眼,撿了一顆:“多謝祖母,還是您關心我。”

  經素夏一打岔,老夫人也板不住臉了:“誰管他回來沒有。”

  沈青洵見狀,便道:“爹娘帶軍去了幾月,我是太想念爹娘了。”

  原是思念所致。侯老夫人緩了語氣:“那也好歹先說一聲。”

  沈青洵從善如流:“下回知道了。”

  他當時將宋初渺送回後,就急急趕往北地,也沒來得及說一聲,自然也不是說的思念父母這般簡單

  他下一句轉了話題道:“對了祖母,我將表妹接來了,在我們府中暫住一陣。”

  老夫人一下坐直了身子,神情有些激動:“你是說,渺渺?”

  見沈青洵點頭,她趕忙想要起身去看看,沈青洵勸阻了一句,老夫人這回是真要生氣了

  “起初你說尋回了渺渺,也不讓我去見,如今人在府上了,你還要攔著我?”

  “孫兒沒說不讓您見,只是表妹身子狀況實在不好。”沈青洵解釋道。

  也是前世的心結,令沈青洵不得不小心翼翼,當年宋家丟人,尋人,葬人,動靜實屬不小,整個京城都知道一二

  此事於親近之人是痛處,於旁人最多也就是唏噓,宋初渺被尋回,傳開了少不了會成他人的閒話

  而他不得不離開一段時日,怕出什麼岔子,就未讓消息傳開,宋初渺那兒不便,祖母就想要親自去宋府看她

  盯著定安侯府的眼睛眾多,如此動靜,自然會傳出去,是以才會勸阻

  祖母雖說不悅,也是清楚緣由並認同他的想法,眼下他已將她接到身邊,倒是不懼這些了

 只是前世她回來後,也是來來往往許多人看望,令她受驚不小,這一次宋初渺的狀況雖好上許多,但還是謹慎為好。

  “表妹才剛來,恐未適應。一旦好些了,我就帶她來見您。”

  老夫人聽了心中不忍。那外孫女小時候常來侯府,聰明玲瓏可愛,誰瞧了都喜歡

  當初便是沈青洵這樣的臭脾氣,渺渺都不在意,可如今來了卻還要適應,真是受了太多苦了

  她不由又想到故去的女兒,心有悲戚。

  沈青洵安撫好祖母後,說道:“今日過來,也是想向您討個人。”

  他看了眼祖母身旁的機靈丫頭

  “素夏。”

  素夏一哆嗦,嚇得差點把果盆給砸了。

  

  在定安侯府做下人是份好差事,老夫人明理,侯爺公正,夫人治家井井有條,
     只要認真做事,不犯錯不背主,做下人的日子也能舒坦,至於小姐少爺們,待下人也從不苛責

  大少爺正經穩重,性子也最像侯爺,而二少爺活潑有趣,有時還能同他開上幾句玩笑

  至於三少爺,卻是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從小便有著難以靠近的氣場,而且也不喜搭理人

  下人們到了他跟前,都不敢大聲說話,小丫鬟們即便心裡會揣著點小仰慕,也沒膽子往三少爺那兒放

  是以素夏忽聽三少爺點了名的要她,沒有絲毫歡喜,反而覺得脖頸一涼,回憶自己是不是何時惹到他了?

  而侯老夫人驚訝片刻,點頭允了的時候,素夏就更想哭了

  此時硬著頭皮跟在沈青洵身後,她審視了自己一番,確定沒做錯過事,才稍稍安心

  雖說三少爺平日裡不苟言笑了些,但只要她沒錯,就不會被責罰

  倒是他院子裡向來沒放什麼下人,難不成只是討她打理院內?

  素夏想著想著,不知不覺跟著一路進了院落,抬頭一看,發現不是三少爺的院子,而是大小姐以前住的地方

  她出嫁後,這兒便一直空置著,跟著進到主屋,素夏看到了一位未曾見過的姑娘

  模樣姣好,只是面無多少血色,一看就是身子有恙,

  “從今往後,你便貼身服侍她。”

  素夏明白過來,猜測道:“是,表小姐?”

  沈青洵道:“是小姐。”

  素夏是個腦子活絡的,一點便通,三少爺將她從老夫人那討來了,然後將她給了宋小姐

  今後她就跟著宋小姐,姑娘便是她的主子了,沈青洵挑中素夏,是看在她聰慧

  另外,前世機緣下這素夏後來也一直跟在宋初渺身邊,是個忠心得用的

  她在宋家才剛被兩個惡奴欺了,得有可信之人貼身照顧才好

  也許因為素夏是跟著表哥來的,宋初渺對她並不抗拒,素夏也很能幹,立馬一番收拾打理

  宋初渺覺得屋內似乎沒什麼變化,卻又處處令人舒適許多

  這一路,到定安侯府,除了中途睡了一陣外,她一直都還算清醒

  那種一整日時時混沌的感覺,今日竟也鮮少出現,宋初渺下意識撫了撫臉頰

  就像是表哥拉著她,從夢境的彼端,跨過了邊線,將她一步步帶回了現實

  “姑娘,可是有哪兒不舒服?”

  素夏正新倒好熱茶,回身見她捧著臉,發著呆,就有些擔憂,宋初渺看她,放下手搖搖頭

  素夏驚喜,這是姑娘第一次回應她

  於是試探著問:“那姑娘餓不餓?可有什麼想吃的?”

  想到姑娘的不便,於是雙手比劃著道:“是清粥素食呢,還是添些滋補羹湯?”

  素夏眼睛亮晶晶,很有活力,宋初渺受了感染,彷彿也多出了幾分氣力

  她拉過素夏的手,在比劃羹湯的那只手心輕拍一下

  素夏歡喜道:“再吃些魚肉鮮蝦可好?”

  見姑娘點頭,忙喜滋滋出去吩咐了,姑娘不傻的,姑娘什麼都明白,只是不能說話罷了

 

  翌日,三少爺命人送來的一些穿用也到了

  “哎你們輕些聲,不要吵到姑娘。這些放這邊就好,我來拿進去。” 素夏在外忙碌招呼

  “你們幾個,來這將垂簾換上。另外再燒些水來,姑娘要沐浴。”

  昨夜剛燒好水,姑娘便已睡著了,素夏就沒敢驚擾,此時忙忙碌碌後,伺候著宋初渺沐浴洗漱

  替姑娘褪衣時,看到了爛洞的衣袖,還有內裡藥漬的留印

  她不知在宋家發生的事,只當是姑娘自個兒不知覺,伺候的人又不仔細

  素夏不免有些心疼,嘀咕道:“這都髒了壞了,怎還穿著呢……”

  想著姑娘說不了話,以後她當要更細緻些才好,等到衣裳褪盡,木桶裡熱氣也散開了些

  素夏看清宋初渺身上各樣的傷痕,不禁咬唇倒吸了一口氣,定安侯府的人是不怕傷疤的

  征戰外敵的侯爺身上有,自小習武的少爺們身上有,巾幗不讓鬚眉的夫人身上有,就連大小姐也有一二

  但那是刀劍之傷,是功勳和勇武的象徵,可姑娘身上的卻不一樣,這是施虐留下的傷痕

  之前只聽說表小姐丟了,卻不曾想,一句丟了,對姑娘而言,該是一場怎樣可怕的磨難

  素夏正發怔,宋初渺已坐進了桶中自己擦拭,她趕緊擦了下發紅的眼角,上前伺候

  宋初渺發現素夏在她身旁很局促,一雙手像是無處可放

  順著視線,她低頭看向身上幾道舊傷,半晌,恍然

  她輕輕在素夏手背上拍了拍,不怕的,有什麼呢?都已經過去了

  姑娘手骨細瘦,手心還有繭子,略有一些硌人,素夏似乎瞬間就懂了姑娘想說的話

  都是舊傷,不會再更糟了,還要被姑娘反過來安撫,素夏頓時更難過了

  宋初渺舒服泡了個澡,並不知道丫鬟暗暗下了要照顧好她的決心

  對於三少爺的信任,對此重任都充滿幹勁,才服侍姑娘換好衣裳,三少爺請的大夫也剛巧到了

  薛大夫的醫術,顯然比宋府請的老大夫還要高超幾分

  一番診看探脈下來,將宋初渺此時的底子狀況摸了個七七八八,不少都是積年留下的

  哪怕是小毛病,一拖這麼久,也成了大問題

  “體虛之症倒是無妨,之前的方子也對症,好生服藥或施針,慢調便可。”看過後,薛大夫同沈青洵直言道

  “我再添幾道食補方,以食滋補。平日姑娘能用得下便用,但也不可操之過急。”

  沈青洵聽得仔細,將薛大夫說的每一個字都記下了

  薛大夫說著說著,又歎了口氣:“她應當曾生過多次寒症,未得治才傷了根底。體質過於寒涼,就算調養得當,今後也恐怕難以有孕。”

  “至於這不語之症,當是心病。”

  心病最是難治,非藥石可醫,倒是神識時常恍惚的問題,只要不再受驚嚇傷害,過些日子自然會恢復

  沈青洵神色淡然,點頭以作回應,然而袖中雙手卻越攥越緊

  “可還有別的?”

  薛大夫說道:“剩下一些不便診看之處,要等內子看過再議。”

  房中,素夏垂了帳子,由薛大夫的妻子替宋初渺仔細檢查,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

  等她出來,將情況說與薛大夫聽時,都有些不忍,那些已愈的舊傷不提,

     光是燙傷打傷留下疤痕的,就有好幾處,時日過久,用上好的膚膏,也不見得能將痕跡去盡

  譬如指尖有幾道,看著似是菜刀所傷的,當時深的怕是險些能斷骨

  更有未愈全的棍傷,手肘的擊打傷,落雨了都會疼,都需輔以外藥,多加留意養護

  薛大夫二人診完便隨素夏下去寫方子配藥,

  宋初渺泡過熱水後,就已生出幾分困頓,又配合著大夫看了個把時辰,很是乏累

  等人一走,就撐不住眼皮了,沈青洵過來時,宋初渺已縮成一小團,靠在床頭一角又睡著了

  她當是許久沒能睡好過吧,他無奈一歎,只好輕扶著她躺下,掖好被子

  修長的手懸了半晌,最終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發頂,薛大夫說的那些,沈青洵前世聽過太多

  即便已有準備,心中依舊如蟲噬刀剜一般,很不好受,可及不上她所受半分

  鐘全回來時,正好大夫在為宋姑娘診治,於是他便回少爺院中候著

  等到少爺回來,他拿出了剛收到的一小卷細箋

  “少爺,北地來的信,宋老爺醒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9-11-1 00:15:09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宋家老爺在北境。此番作戰,聖上點了副將隨軍去的

  但此前出擊之時遇襲,被敵方圍困俘虜,韃靼兇殘,性情反復無常

  若非沈青洵及時趕到,潛入敵營將人悄然救出,他此刻早已被斬殺,
     宋安昱年少有為,相貌堂堂,亦是行軍良材

  年少時便一人領軍,下一座城池,斬敵將頭顱,立下大小戰功,稱勇武將軍,賜了將軍府邸

  若非他非凡英武,姑姑也不會傾心於他,嫁進宋府

  只是後來痛失妻女,失了意志,頹喪如同廢人,更是親手摘了將軍牌匾

  還是宋承澧看不下去,最後往門上掛了個宋府挽門面

  這麼些年,他行蹤多見酒肆墳塋,告病疏親友遠朝堂,身影早在眾人眼中淡去

  到如今這般,也早沒人會想到還有他這麼號人,也不知道為何,此次會被命副將,同爹娘一道征伐邊境

  原因尚且不論,但宋安昱前世便是死在這個時候,沈青洵尋回宋初渺後,也憶起了這個時點

  所以哪怕百般擔憂,在將宋初渺送回宋家後,他還是決定立即趕往北境

  這一回,他不想叫她沒了娘親後,再連爹也失去了

  彼時他剛趕到,尋了個理由見過爹娘,便得知宋老爺入了埋伏已被俘

  之後從大軍離開,裝作回京,實則僅帶鐘全幾人,趁大軍交戰時,製造混亂潛入敵營將人救出

  宋老爺受了重傷不醒,沈青洵就將他藏在邊境一處村落,尋醫救治

  得知脫離危險後,才留人照看,自己與鐘全快馬趕回

  “那邊請示,宋老爺醒了,宋小姐的事可要告知?”鐘全問道

  宋家老爺這些年都思妻女到這份上了,眼下又是帶了傷的

  就怕萬一得知女兒還在世,過於激動,崩了傷口事小,就怕承受不住出點什麼事,

     當時少爺便吩咐,此事先瞞著,包括宋家去的信,他們也恰好給截了,沈青洵想了想:不必,傷好全了再說。

  他不瞭解宋老爺此人,也不知遭受打擊後,這些年渾噩之下他理智留餘幾分

  最壞的情況,保不齊他一得知女兒已被尋回宋府,就思女心切棄戰回京

  宋老爺被救出的事,軍中還不知,屆時一個明明還被俘虜在韃靼人手裡的人,出現在京城

  一個奸細或逃軍的罪名扣下來,害了他自己不說,還會牽連到宋初渺

  “是。”鐘全明白少爺的意思。那邊就待傷好,視精神狀況再說

  鐘全靜默了片刻,又道:“少爺之前吩咐的事也已辦妥。”

  這說的還是宋家的事,宋夫人去了之後,宋老爺又諸事不管不顧,宋府宅內之事便都由妾室葉氏管著

  只不過葉氏此人性子軟弱。老實本分的人可安家宅,但管家便不行了,

  春燕香梅二人的惡行,到了葉氏跟前論錯,本是打算責罰後趕出府去的,

  但聽著二人一番哭喊求情,不自覺就動搖軟了心,只罰去後院做粗使掃灑的重活,以作懲戒

  令葉氏沒想到的是,二人才罰去了後院沒多久,就伏罪自縊了

  昨兒還抱過腿扯過衣角的人,一轉眼就吊死在府上,把葉氏給嚇壞了,還落病請了大夫

  這一茬鐘全也沒想到,誰知道那婦人膽子這般小,沈青洵只嗯了一聲,沒再過問

  鐘全確認了,這在少爺眼裡不算什麼事,甚至於沒有回稟的必要

  正要退下,忽聽他吩咐道:“鐘全,去替我尋一個人。”

  一個叫秦艽的女子,秦艽是個醫術高明的女子,前世宋初渺病危,他廣招天下名醫時出現的醫女

  雖最終沒能跟閻王搶到人,卻也令她恢復精神多過了幾年,即便是最後的日子也沒有那麼難捱

  他記得秦艽曾惋惜地同他說過,若是能夠再早一些,她是有把握將宋初渺體內的舊傷寒症祛盡,挽回生機的

  就是那些體膚傷痕,也能使其光潔如初,可惜太晚了……

  秦艽此人不曾言出身何處,這個時點上,沈青洵也不清楚要去哪裡才能找到她

  但無論如何,他都要儘早將人找到,鐘全最後離開時,手裡抱了一幅畫卷

  少爺要找的人就繪在上頭,從畫像上看,是個挺漂亮的女子,鐘全不知此人是誰,許是少爺以前遇過的人?

  可究竟是誰家女子,該去何處找,少爺也一概不知,但有了名字與畫卷,也不算是無從找起

  “鐘全,你手裡拿著什麼?”

  鐘全正思索著,迎面碰上了回來的沈衛驄,忙停下喚道:“二少爺。”

  沈衛驄看清了是卷畫軸,又見人是從三弟房中出來的,摸著下巴:“三弟畫的?稀奇稀奇,來給本少爺瞅瞅。”

  “……”鐘全有點為難

  “二哥。”沈青洵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看了鐘全一眼,鐘全默默慶倖著,忙對著二人行禮告退了

  倒不是因為畫卷,而是他一看到二少爺此人,就頭疼

  “唉對了,有空了我再找你切磋切磋!”

  大概是錯覺,沈衛驄覺得他剛說完這句話,鐘全的腳步彷彿更快了

  “我的人都很忙,沒有空。”沈青洵接道,末了補上一句,“我也沒空。”

  沈衛驄一句話噎在喉間,他三弟身邊這個長隨的身手還是很不錯的,打

     過幾回,功法扎實,招式還常常出其不意,總之打起來很帶勁!就是打了幾回後,就常不見人了

  沈衛驄琢磨做他三弟的人真是慘,被各種指使腳不沾地的,但要說起來,其實跟三弟打更加帶勁

  這小子是個武學奇才,比他好那麼一丟丟,而爹又偏愛他從小就多作指導,功夫可不就更厲害了

  現在侯府上下除了爹,也就他武藝最好,就是這小子脾氣打小就臭,不如他所願

  他就尋思著好歹親兄弟呢,這麼不給面子,就故意激他幾回,也激成過。痛快是很痛快,就是忒疼了!

  打兄長都下這麼重的手,臭小子大概天天冷著臉,心都給凍住了

  想到這裡,他突然咧了下嘴,沈青洵看他突然笑得怪怪的,皺眉道:“笑什麼?”

  沈衛驄挑眉:“沒啥,就看你也不像沒空的樣子。”

  說著拿胳膊推推他:“聽說你突然沒影,是跑去找爹娘了?看不出來啊……” 語氣中滿是揶揄

  這個整日凶凶冷冷的悶葫蘆,還會有想念爹娘,忍不住千里迢迢跑去跟前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快來說說,爹娘如何?”

  “挺好。”

  “就這樣?”

  “還要怎樣?”

  沈青洵往外走,沈衛驄也走在一旁,聞言斜他兩眼,又默默收回,

     算了算了,三弟這人就這樣,為人兄的要忍讓,大哥性子相貌隨爹,他隨娘,真不知道三弟這脾性到底隨的誰

  “對了,你真把表妹給接來了?”

  宋初渺先前送回宋府時,沈青洵只與老夫人提過,表妹被三弟找回來的事,沈衛驄也是回來的時候才聽說

  這麼大的消息,又愣又喜激動半天,見沈青洵點頭,他忙問:“在哪呢,我去看看她!”

  他那表妹實在太可憐了。當初得知被拐走還沒了命,他還關起門偷偷哭過好幾次

  表妹打小就長得冰雪玲瓏的,又可愛又漂亮,就是不大跟他一塊玩,反而愛跑去找孤僻冷漠的三弟玩

  也不知道什麼眼光,沈青洵想也不想就拒絕:“她需要清淨,你暫時別去吵她。”

  沈青洵說這話的時候,正刮了陣風來,同他語氣攪在一起冰涼涼的,吹得沈衛驄縮起了脖子

  他心想,這天真是開始冷了,還有,他哪吵了?

  需要清淨的院子裡,這會兒有幾個小丫鬟在院子外嘰嘰喳喳

  小丫鬟們天性活潑,丟著得來的幾個香包玩耍,打著鬧著跑到宋初渺院子附近不自知

  素夏正在內忙活,聽見聲音皺起眉頭,薛大夫三少爺都是吩咐過的,姑娘休養呢萬不可吵著姑娘

  她心想外院還是得留幾個人,也好管著些外頭,素夏挽了挽袖口跑出來,決定要好好說道說道

  這會兒也就是她,若是三少爺在,一個眼神能把這些小丫頭們嚇死

  素夏出來時,忽然瞧見姑娘不知何時正伏在窗前,一下停住腳步

  “吵著姑娘了吧?這就去說她們。”素夏過來輕聲道

  宋初渺緩緩收回往院牆的視線,看向她,搖了搖頭

  靜著雖舒適,但偶爾聽到幾聲熱鬧的,也挺好。在侯府住下後,她的心悸之感好似也在漸漸淡去

  素夏發現姑娘似乎沒有不開心,而且嘴角還有淡淡笑意,便改了主意,只要姑娘高興就好

  擔心姑娘會受涼,素夏回房替她拿來披風披上,又取了手爐來

  這天還沒真正冷起來呢,可姑娘的手摸著卻跟涼水裡浸過一樣

  宋初渺緩緩吸了口氣,好溫暖,小時候身旁總圍著人,她冷不著也凍不著。
      卻不曾想,有一日溫暖於她也會是種奢望,吃飽穿暖不挨打,就能很滿足了,

      來到定安侯府後,能想起的事也變多了,舅舅一家對她很好,外祖母也很慈愛,還曾說她長得像娘

  青洵表哥說,等她好些了,再去見外祖母,宋初渺把捂熱的手貼在臉頰,

      也是,總要臉色好一些了,才不會讓她擔心。

  先前鐘全那兒的細箋到時,一封信也送到了侯老夫人手裡,

  兒子寫來的,提到兩句戰況,說了自己與妻子近況,最後讓她勿掛念,裡頭也說到了老三

  突然就來了北地,有些摸不著頭腦,當時孫兒說自己是思念爹娘,才去的北境,

     不過信手拈來一句話,侯老夫人也沒當過真,打小膝邊長大的,還能不知道?

  不過這孩子看起來冷漠任性,實則是個懂事知分寸的,既然不要說那她也懶得管

  倒是此次回來,老夫人隱約發現他身上彷彿有了些許變化,像是倏然間成熟了好些

  隱然間,還有幾分與那人當年相似的氣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9-11-1 00:15:29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大越國幅員遼闊

  國土大了,就總有宮裡的聖上京城的大人們,尋常不太能留意到的地方

  任派了地方官員管治,有了疏漏也可掩掩蓋蓋。未上達天聽前,都算不得什麼

  譬如玉州的栗縣,眼下就出了事,鬧起了民亂。越鬧越大,鬧到了大殿朝會上

  起因是一個農戶斬殺了知縣,京中的大人們得知時想,管治不當之地,就是易生惡民

  藐視國法,竟連官員都敢殺!此等惡民,拿下問罪就是

  可那農戶殺了知縣,卻得了民眾護擁,多番衝突中還多了傷亡

  縣中混亂,玉州瞞報處置,沒想遏制不住事態,還驚動了附近戍軍

  一個人是惡民,那難道一縣之人皆是惡民?

  這日一上朝,便有官員奏稟此事

  “聽聞栗縣知縣上任以來,魚肉百姓,貪墨受賄,奪人妻女,刑訊逼供。”

  “臣認為,皇上當派特使前往調查此案,以安民心。”

  龍椅上一手撐頭靠著的皇帝,正盯著龍椅的紋路,眼也沒抬道:“嗯,可。”

  接著殿上便就派誰前往起了爭執,須白目細的魏太傅站在列前,臉色有些不悅

  聽著他們像以往那樣你來我往,往後看了一眼

  被看的人一凜,找到時機便出列自薦:“皇上,臣願前往,替皇上分憂。”

  殿內靜下

  龍椅上的人也不知有無在聽,發現他們安靜了,應該是吵出結果來了,就懶洋洋點頭:“嗯,那就准了。”

  殿中響起輕笑,魏太傅皺眉看向另一列前方那人,微胖面白,嘴角掛著淡笑的柴公公掩了下嘴

  他用著尖細的聲音道:“陛下,老奴覺得,派項大人去恐怕不妥當。”

  司禮監大太監柴德武,沒有隨侍在皇上身邊,卻是如朝官一樣,站在朝堂議事

  這已是見慣了的情形,無人會提何處不對,柴公公權勢滔天,殿中大半是他的人

  而魏太傅的占了另一大半,原來還沒吵出結果來啊

  皇帝又往後尋舒服坐姿靠著,說:“那就不准吧。”

  皇上既然如此說,才安靜下來的殿內又吵鬧起來

  項侍郎看魏太傅一眼,道:“柴公公此言何意?”

  列隊中有官員站出,冷笑道:“項大人,我記得那被害的知縣,是經你舉薦吧?
      聽聞還是遠房表親,此案你當要避嫌啊。” 項侍郎不防被指出,一震語結

  這也是為何魏太傅臉色這般難看,那栗縣知縣是他這方的人。或者說,是他下面人的人

  栗縣雖小,背山靠水,頗為富饒,說不準那些每年貪墨來的,大半進的還是他的府邸

  這類小地小事他向來無需掛心,只隱約記得在他手上。沒想卻是個蠢的,還搞出這種事來

  一名官員執著笏板高聲上前:“皇上,臣願前往!”

  “陳禦史請命,再合適不過。”尖細的聲音從前頭飄出,如同一聲號令,殿內附議聲疊起

  魏太傅這方不甘示弱,不客氣地爭論吵罵起來,不像朝會倒像在集市

  “皇上!”柴公公忽地高聲,臉頰兩側的肉顫了顫,宦官的聲音聽來尤為清晰

  “請皇上決斷。”

  皇帝打了個哈欠。反正也沒聽清什麼,但再吵下去要沒完沒了

  “准了,陳禦史去。”

  陳禦史行禮:“臣領命!”

  正在這時,有信兵喊著送入了戰報,將魏太傅的反對打斷,比起來,北境戰況更為重要

  連皇上半闔的眼睛都睜大了些,北境來的是捷報,定安侯驍勇善戰,

      將侵入的韃靼軍驅逐出境內,乘勝追擊,只是中途一場,副將宋安昱帶兵被俘,生死不明

  眾人臉上都露出喜色,對定安侯稱讚有加

  皇帝卻突然問道:“宋安昱?”

  有官員見狀給皇上解釋,宋安昱此人是誰,聽著聽著眾官員也都想起來了

  年輕時還算個人物,如今將軍也不要做稱病好幾年了,早忘了還有這人

  廢了一般手上無兵的將軍,也沒有哪方要去拉攏在意,官員還說是他親自點的

  皇帝看向一旁侍立的小太監:“朕?”

  算是也不是。但就算不是小太監也只能俯身稱是

  當時正在商定征戰將士,定下後,又說到其他人選,有大人突然提議了宋安昱為副將

  然後眾人一看,皇上都睡著了,小太監湊上來時,只聽到低低的,像嗯一樣的發聲

  搞不清楚是低鼾還是准允,按以前的習慣,就當是同意吧

  至於此人去不去,又沒有人在意的,於是宋安昱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被點去了邊境

  見皇上沒再問了,小太監高聲繼續奏本,又一番爭論等著皇上下令,結果一看,皇上正支著腦袋垂著頭

  小太監探頭瞧了瞧,陛下睡著了呢

  也是,今日大人們吵得真是太久了。陛下龍體欠安,真是太辛苦了

  他一揮拂塵,輕聲道:“退朝!”

  眾官魚貫而出,柴公公嘴角帶笑,配上體型更是溫善可親,魏太傅懶得搭理這笑面虎,甩袖而出

  趙大人隨後步出,方才所議之事同他無什麼關係,可嘴角上揚卻甚是高興

  宋安昱的事,當時就是他提了一嘴,以前宋安昱還意氣風發的時候,兩人生過齟齬,彼時拿他沒有辦法

  後來見他妻死女亡神魂離散,極為舒坦,前不久他無意中遇上宋安昱從酒肆出來,嘲諷一二,

      結果挨了這瘋狗幾拳。

  他記恨在心,彼時在朝會上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竟真把人弄去了征戰前線

  這回人被俘了,韃靼人又兇殘,他不死也殘。就算活著回來了,也有冒進之罪,如何叫他不開心

  

  沈青洵站在廊下,視線透過半開的窗,落在宋初渺的側顏上

  她低著頭,正在進食,一口口仔細咽下,一副認真的神色。極乖

  素夏對姑娘的膳食十分留意,再對照著薛大夫的食補方子備菜,若是見姑娘吃少了,就想著法子勸她再用些

  細心的照顧和藥食也起了成效,幾日下來,宋初渺白透如紙的面色,總算沾上了幾分紅潤

  沈青洵遠遠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眉眼間染上溫意卻不自知

  等到她慢慢吃完了,他才舉步往屋內走去

  進來時,素夏不知問了句什麼,宋初渺正舉著雙手同她比劃

  素夏咬了唇緊盯著,猜蒙一陣才明白

  姑娘說不了話,儘管素夏擅於察言觀色,可有時候還是會費些勁

  一轉身,她發現三少爺不知何時來了,宋初渺在表哥進來時便看見他了

  沈青洵走到她身前,她不得不仰著頭去看他,一副乖巧柔順的模樣

  沈青洵見了,心也軟成了一團,他朝她伸出手:“來。”

  宋初渺呆了一下。她不知表哥要帶她去哪,可眼中卻也沒顯現出疑惑

  她點了點頭,借著他的力起了身,柔軟瘦小的手,帶著絲絲的涼意,

     在他掌心如花尖沾露般輕點一瞬又離去,沈青洵喉間微動,手收攏成拳背在了身後

  神色淡淡,掌心卻漸漸發起了燙。

  素夏替宋初渺攏好披風,又仔細掖好領口,遠看雪雪白白的一小團

  這還是宋初渺來定安侯府後,第一回 出院子,似乎是怕走丟一般,她就在表哥身後幾步緊緊地跟著

  他走,她便走。他停,她也停下,像條白絨絨的小尾巴

  沈青洵將宋初渺帶進了他院中的書房,見她雖呆呆站著,目光卻並不滯愣

  她側著頭,從桌椅看向書架,再從書冊看向畫卷,瞧得出眼裡有幾分新奇

  此處多年來都未怎麼更改過佈置,她小時候是進來過一回的,興許已忘了

  沈青洵到桌案前,執筆點墨,在紙上落了幾個字,一邊開口問道:“字可還識得?”

  宋初渺聞聲回了神,隨著表哥示意走到他身旁,往紙上看去,很漂亮的字,灑脫遒勁,也很熟悉

  她從披風底下伸出手來指了下自己,沈青洵點頭:“是,你的名字。”

  他將筆塞進了宋初渺手中,點了點下方的空白,聲音低沉:“你來寫。”

  宋初渺盯著手心中突然多出的一支筆,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待想明白後,眼中微微驚訝,有些不安和局促地看著沈青洵,

      宋初渺從小備受寵愛,府上也早早便請了先生教導,她聰明又懂事,總得先生誇獎

  可畢竟這一切,都在她被拐走後中斷了。山裡最用不著的便是詩書文字

  那些人將她的曾經所學,與過往合樂安寧,父疼母愛的日子一起,丟進灶火裡燒了個一乾二淨

  宋初渺生疏地握著筆,見表哥沒有打算回應她的無助,還眼含鼓勵,只好咬著下唇落筆

  她一筆一劃小心翼翼,手腕力道不足,筆尖一路顫顫,寫完一看,三個字歪歪扭扭的,醜極了

  她看看表哥寫的,又看看自己寫的,一時羞得想把臉埋進披風裡去

  宋初渺小了沈青洵一個個頭,站在身側,又這副模樣,瞧著又可憐又可愛

  沈青洵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她發頂

  “不怕,你那麼聰明,會慢慢好的。”

  之後沈青洵就引著她一次次落筆,宋初渺時迷茫時恍然,漸漸將那些遺忘的字給拾了回來

  不會的,沈青洵就仔細教她,手腕酸累了,他就把住她的手書寫

  一筆一筆,一張一張,彷彿有著使不完的耐心

  宋初渺最開始落筆後,就逐漸沉浸其中,也無暇在意美醜

  表哥的聲音很輕柔,像旭日裡的暖風,溫和又令人安心

  似乎與那年少時擰眉嫌棄的冷言冷語,全然不一樣

  等回神,宋初渺的鼻尖已沁出了薄薄的汗珠,沈青洵自然不會真累著她

  “今日便到這裡。以後你想要說什麼,都可寫下來。”

  寫下來,就不必費力比劃猜測了,宋初渺握著筆,明白了表哥為何突然要她習字

  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  她想要說什麼呢?

  宋初渺忽地頓了下,手腕沉沉下筆,她寫得很慢,也很仔細,似是在精心雕琢一般

  寫了半邊,已隱約能看出是個“謝”字。

  就在將要寫完時,沈青洵突然渾身一震,一把將她的手牢牢抓緊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罕見的驚慌,無意之中手掌發力,指節泛白

  宋初渺只覺得表哥掌心灼燙,力氣還重,都快要將她給捏碎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9-11-1 00:15:41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 謝 」

  前世宋初渺彌留之際,氣若遊絲地躺在床上,朝他艱難地擠出一抹笑容

  最後緩緩在他掌心寫下這個字,便斷了最後一縷氣息,任他怎麼喚她,也再睜不了眼

  心底她之所在,自此枯涸。

  此刻紙上差了一筆便要完成的“謝”字,一瞬間將沈青洵的記憶推出,如驟風翻湧

  雪白的紙張像極了她蒼白的面容,令他雙目刺疼。

  這時“啪”的清脆一聲,將他拉回了神

  宋初渺手中的筆砸落在桌上,滾了出去,墨蹟在紙上勻開了一大片

  沈青洵眸色一凝,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連忙鬆開,宋初渺的手背上立馬出現了紅紅的指印

  沈青洵一放開,她便將手收回捧住,望著他的眼眶紅紅,有淚水將落未落,顯然是被嚇到了

  是他說的,她想要說什麼,便可寫什麼,是她寫的字,哪裡不對麼?

  沈青洵意識到自己方才力氣大,定是將她抓疼了

  她眼角鼻尖都泛了紅,雖神色怔怔,卻顯出了一副被人欺負了可憐兮兮的模樣

  他頓感負疚,可內心深處卻有止不住的慶倖,眼前的渺渺會委屈,又有生氣。極好了

  他將失控的情緒收斂好,轉身去架上取來藥膏,這是最後一次,他暗暗斂神,萬不可再被困在魘症裡

  在沈青洵的安撫致歉下,宋初渺受驚的情緒也逐漸平復

  他拉著她坐下,替她手背被抓疼的地方仔仔細細上藥,好在渺渺並未因此避他

  雖然突然之間被嚇著了,但宋初渺卻仍是不害怕表哥,她沒有從表哥身上感覺到惡意與危險

  過往的那些經歷,不知不覺間改變了她許多,雖然她說不出來話,安靜待著時,臉上也總不見多少表情

  旁人瞧來似乎遲鈍,可她的心思有時卻異常敏感,方才那刻,她好像從表哥身上,察覺到了隱忍的悲戚和驚怕

  宋初渺眨了眨眼,在想 : 表哥,原來也會害怕?
  出了這麼一茬,時辰又不早了,沈青洵便親自將她送了回去,宋初渺走前從書房裡抱走了一本字帖

  素夏見姑娘抱回來了本字帖,袖口又沾有墨蹟,就猜到姑娘今天隨三少爺去做什麼了

  只是晚上替姑娘淨手的時候,發現姑娘手背上抹了什麼,還有絲清淡的藥味

  問姑娘,姑娘沒表示什麼,手上也未見傷處,素夏便只當是習字累了,用以舒緩的藥物

  睡前伺候著姑娘沐浴,用完藥,素夏再等著姑娘睡熟後,才靜靜退了出來

  忙過之後,素夏得暇想起了近來的事,似乎只要在姑娘面前,三少爺就會變得不大一樣?

  
  姑娘開始習字後,素夏就在房中一處專門置放了紙筆,她以前跟在老夫人身旁學過一二,是看得懂的

  姑娘有需要時,就寫給她看,遠好過猜測比劃,宋初渺閒暇無事的時候,就抱著字帖看

  若是沈青洵外出回來了,便帶她去書房教習,一開始宋初渺寫得還磕磕絆絆,

     不過短短幾日後,就明顯順暢了許多,再加上調養得當,氣力也漸足,落筆穩了很多,字也愈發絹秀好看

  沈衛驄這日在大門口,正遇上散了值回來的沈曆昀,喊了聲大哥

  沈曆昀輪廓硬朗,身骨方正,是家中樣貌氣質都最隨定安侯的兒子,難得的是還文武兼備

  與一聽詩文就頭疼的父親全然不同,最初還差點要入翰林,但最後還是被定安侯按著給送去了兵部

  兄弟二人並肩而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經過三弟院子附近時,沈衛驄想起什麼,往那兒一抬下巴,沖著老大挑眉頭

  沈曆昀看他一眼:“你擠眉弄眼的做什麼?”

  “哎,你說老三這都把表妹接過來住了,可到現在我們都還沒見到人。”沈衛驄嘀咕抱怨

  這事沈曆昀自然知道,他倒覺得沒什麼:“聽說表妹這種情況,現在要靜養身體。人既然是老三找回來的,

      他對情況最為瞭解。他都這麼說了,你就別跑去跟前嚇到人。”

  沈衛驄湊近道:“可最近老三好像總帶表妹去他那兒,聽說是習字什麼的。這不大合適吧。”

  沈家祖上,于大越開國時有從龍之功,之後一輩一輩也都是行軍打仗的好手

  這般的武將世家貫來多隨性,甚少講究那些虛的禮數,男人們心思粗也想不到

  沈衛驄這麼說,自然不是覺得表妹同三弟兩人練字有何不妥,或是覺得老三會欺負了他們表妹

  他就是懷疑老三只是丟了個藉口打發他,故意霸著表妹不讓他們見,忒不厚道。

  沈衛驄酸酸的,表妹又不是他一人的表妹,沈曆昀覺得二弟多想了,老三這人雖然冷冷淡淡話不多,但不至於

  他想了想道:“會不會表妹有不能見人的傷,畢竟丟了那麼些年……三弟他難不成還敢耍祖母?”

  被人販子拐了,又幾經轉手,雖不願這麼想,但毀了容貌也不是沒可能,沈衛驄經大哥提醒,叉著胳膊點點頭

  也是,祖母那也還沒見到表妹呢。

  他又看了眼一臉正氣,打心底裡覺得我家弟弟們都很乖巧的大哥。

  ……行吧。

  兩位表哥在外頭對於她的議論,宋初渺自然不知,她正在沈青洵的書房中臨帖,

     她原本是想來找表哥的,可他不在。

  院內下人是得過吩咐的,見表小姐突然過來,又不敢讓她站著吹風,便先請書房了

  宋初渺等著也無事,就熟門熟路地坐桌案前臨帖,三少爺的書房,擱以前素夏是進都不敢進的

  可跟著姑娘這會,見她在書架上摸摸索索,翻帖鋪紙,熟練又自在。

  想幫忙又不敢亂碰的素夏鬆了口氣,鐘全辦事回來,正尋少爺,經過書房時見內有人

  他當是少爺在裡頭,上前叩門,素夏則以為是方才那下人,將門拉開,兩人看清對方皆是一愣

  宋初渺還當是表哥回來了,停筆抬頭,才發現原來是表哥身邊的那個人,她記得他的

  當日表哥救出她時,這人便跟在身後,後來從宋府出來,這人在旁打馬

  鐘全萬沒想到是表小姐在書房中,怔了下,又見姑娘在看他,趕緊低了頭

  正欲退下,素夏喊了他一聲   “哎,姑娘讓你進來。”

  宋初渺招鐘全過來後,指尖輕敲了敲桌子,鐘全看去,紙張上頭寫著“你叫什麼”

  他回話道:“姑娘,小人叫鐘全。”

  宋初渺微微思索,又提筆寫了兩字, “鐘權”?

  鐘全看了糾正道:“小人是成全之全。”

  宋初渺點點頭,將剛寫的劃去,另寫了“鐘全”二字,他一直跟在表哥身邊,應當是表哥信賴的手下吧

  宋初渺突然讓他過來,也只是好奇他叫什麼,單純想問問罷了

  這些日子她找回感覺,習字很有長進,不免有一絲小欣喜,多寫幾字也不覺著累

  曾經在極度的痛苦中,宋初渺無意識地將自己內心封裹,斷絕同任何人的交流

  眼下隨著逐漸寬下的心,那封裹也不知不覺間,破開了一個小口

  沈青洵回來時聽說宋初渺來了,便轉身去了書房,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大步走近,低頭一瞥,一眼看到了她劃去又更正的名字

  鐘全被表小姐留下,還不知如何是好,便見少爺回來了,接著他就發覺書房內突然冒出一股不知名的寒意

  少爺輕飄飄看了他一眼,鐘全周身的寒意就更濃了,

     以他跟在少爺身邊這麼些年的經驗,這目光裡絕對是夾了刀子的,

     他當下把要回稟的事吞了下去,識相的垂首退下。

  素夏也在三少爺的眼神下,忙跟著退出,小心將門帶上,書房靜下,沈青洵開口問她:“找我?”

  宋初渺見表哥來了,扯了下他的袖口,要他走近些,然後取筆寫給他看,她想見外祖母

  這些天宋初渺看著鏡中自己時,覺得臉色已較最開始好許多了,她擱下筆看向表哥

  沈青洵面上看不出什麼,只點頭:“好。”

  繞過桌子,他站在了她右側,不動聲色地把宋初渺方才寫過的紙張抽開

  然後將最礙眼的那張悄悄揉成一團,丟去了桌子底下。

  “我的名字,可寫熟了?”沈青洵忽地問道

  宋初渺想了想,點點頭,依著他的示意,分別寫下了沈青洵三字

  看到她認認真真寫出的絹秀字體後,沈青洵心頭剎那間舒坦了

  他唇角含著笑意,指向空處,輕柔語氣中藏了一絲誘哄:“很好看,再寫一次。”

  宋初渺不疑有他,又認真寫了一回。一回之後又一回,直將紙張寫得滿滿當當

  最後看著滿紙的“沈青洵”,宋初渺輕輕蹙了下眉頭,不是要見外祖母麼?那今天,還習字嗎?

  可表哥名字中的這三個字,她都已經會了呀。



  柳家花園中,穿著一身淺藍裙裳的小姑娘,雙手插腰攔在一個長得與她很相似的姑娘面前。

  皺著眉頭氣呼呼:“柳簫鈴!你搶我胭脂。”

  柳簫鈴不甘示弱挺起胸脯:“柳沐瓏,誰搶你胭脂了?”

  “我在繡鼎閣定的那盒胭脂,今兒去取,結果鋪子裡說昨兒已取走了!不是你搶了是誰?”

  繡鼎閣裡,中至上品的貨都是供不應求,需要排號的。這盒胭脂她好不容易排上了,

     就是柳簫鈴用了她的名號取走的!

  柳簫鈴略有心虛地別開眼:“那……我這不是急用嘛,這盒先給我又如何。”

  “我也定過的,就是排號晚了些,過個半月後你再去取嘛。”

  柳沐瓏自然不依,罵著無恥要討還回來。

  柳簫鈴也要生氣了:“是誰無恥呀,上次我定的發簪,就是你瞧上了給搶去的。害我多等了一月。”

  柳沐瓏頓時噎住,想想好像有這麼一回事,氣勢弱了半截:“那上回……上回我也急用不是。

      你真要這麼說那上上回……”

  於是兩人就此事,誰比誰更無恥,嘰嘰喳喳吵開了。

  一旁的丫鬟們司空見慣,也沒人勸,退開默默等著。

  最後吵累了,柳沐瓏見胭脂討回無望,胳膊一叉放狠話:“你這樣搶妹妹東西的姐姐,是要被人販子抓走的!”

  柳簫鈴學她叉胳膊:“嚇唬誰呢,我早不是三歲了。”

  不過柳沐瓏這麼一提,柳簫鈴突然就想起幾天前所聽到的

  她壓低聲朝柳沐瓏招招手:“哎,那事你聽說沒?”

  見有八卦,柳沐瓏把胭脂的事一拋,湊了過去

  柳簫鈴道:“宋府的姑娘,就是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走的那個,聽說找回來啦。”

  那陣子,因宋家姑娘被拐走的事,各家都對家中子嗣看管得仔細,兩人也是那時候聽爹娘說的

  “真的?不是說早沒了嗎?”柳沐瓏說完一哆嗦,搓了搓胳膊

  盯著定安侯府大門的人那麼多,其實在宋初渺被接進侯府那日起,這個消息就已經暗中四下傳開被知曉了

  不過侯府外的動靜打擾不到宋初渺,所以府上不在意,而兩個小姑娘消息又沒那麼靈通,也才聽說而已

  “沒呢,是賣掉了,這麼多年才找回來。” “哎真可憐,真可怕。”

  兩人碎碎念念嘀嘀咕咕。

  柳簫鈴一本正經道:“我跟你說,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了。像她這樣被拐走,

      還丟那麼多年,就算找回來,那名聲也已經壞了。”

  被拐賣的女孩子下場都不會好的,清白肯定是沒有了,就算真沒發生些什麼,正經人家也不會娶這樣的姑娘

  柳沐瓏不想顯得自己比柳簫鈴懂得少,也煞有介事地點頭:“有些還會被劃掉臉,扭斷胳膊,她肯定也沒法見人。”

  毀了容又不清白的女子,這輩子都不可能嫁人,這一生就已經毀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9-11-1 00:15:57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柳簫鈴和柳沐瓏在那一句接一句的,說著說著反叫自個兒心裡發怵

  這時忽瞥見一道人影從一側的山石後走過來,嚇得髮絲兒都要立起來了

  沈如辛將兩個姑娘險些驚叫出聲,又大鬆口氣的神色看在眼裡,
      好笑地搖搖頭道:“是我。老遠便聽你倆又在這爭執了。”

  剛還吵得面紅耳赤的兩人,不大好意思地迎上來

  “原來是嫂嫂呀。” “嫂嫂好。”

  這兩姐妹雖心氣高,有些驕慣,但卻都很仰慕她們這位嫂嫂

  嫂嫂平日裡端方持重,一握長槍又英姿颯爽,是個了不得的女子

  只要是在嫂嫂面前,她們就顯得又乖又聽話

  兩人還私下裡認真討論過,覺得他們文文弱弱的兄長,實在是配不上她們嫂嫂

  沈如辛打小習武,耳目之力異於尋常人。更何況柳簫鈴和柳沐瓏爭執議論,聲音實在算不上輕

  不管是“無恥之論”還是“宋家姑娘”,她都聽見了

  “遭遇不幸,並非是對方的過錯。”沈如辛認真教導道,“以後莫要這般背後議論他人。”

  雖然兩人方才說的那些,並不是全無道理,也並非有意攻訐

  可這般取他人痛處說談,以最避諱之處評量優劣,本就帶了將人看輕的意味

  只要是沈如辛說的話,兩人都能聽進耳朵裡去,這會兒聽嫂嫂這麼一說,她們也意識到不太好

  而且突然才想起來,那宋家姑娘的外祖,好像就是定安侯府吧?

  定安侯府是嫂嫂的娘家,那宋姑娘和她們也搭著關係呢,兩人低頭道了歉

  這種事對不相干的人說是談資,對親近之人卻是傷害

  柳簫鈴瞥了眼柳沐瓏,心想若是妹妹遭遇了這種事,還有人敢這樣說她,她定是要拔簪子戳他的

  柳沐瓏瞥了眼柳簫鈴,很默契,也是這麼想的

  沈如辛雖這樣教導兩人,卻也知世俗如此,今後對宋初渺的非議會只多不少

  雖知曉人在侯府,應當不會再受傷害。可想到她那三個不省心的弟弟,她又放心不下

  這幾日還是遞個信回侯府看看吧

  
  宋初渺第二日早便醒了,坐在妝奩前由素夏替她打扮

  一會她要去見外祖母,所以特意叫素夏替她收拾得精神一些,免得惹外祖母擔心

  素夏手藝不賴,稍稍施妝,姑娘瞧著氣色就紅潤許多

  接著又巧手翻飛地挽好髮髻,打量著鏡中嬌如幽蘭的容顏,又想到姑娘身上令人心疼的舊傷痕,

      不由感歎了一句:“姑娘真美啊,還好沒有傷了臉。” 宋初渺聞言攥了下裙子

  素夏話一出口就愣住了,立即小心翼翼去觀察姑娘神色

  她也沒想到自己一時口快,竟把心中所想給說出來了, 因為姑娘的啞疾之故,平時都只好素夏來說

  她想著若在姑娘跟前多說說話,氣氛也不會那麼沉悶,興許姑娘能開心些

  如此短短時日後,就沾上了點自言自語的毛病,想到什麼有時一順溜就說出來了

  宋初渺察覺到了素夏小心的打量,搖頭示意沒事,素夏說的也沒錯,她的臉確實未曾傷過。

  畢竟那農婦買下她,看中的就是她的臉。

  她想要她瘸了一腿,做不了活的兒子,這媳婦娶得有體面,所以即便拿著棍子抽她時,也從不會往臉上招呼

  那兒的人不講究,女子只十三四就有嫁人的

  那農婦見她身板太小,本是打算養她到十四,然後再往她兒子床上塞,要她生好看的胖孫子的

  只是後來發現她底子壞了,才打罵一頓後將她賣了,其實最初抱走她的人販子,似乎是要將她賣到窯子裡去的

  不過後來倉促中轉手,又轉手。也不知轉了多少道……

  宋初渺想起了黑夜,暴雨和泥濘,惡臭的船艙,但她沒能再回想下去,沈青洵已等在外面

  “如何了?”沈青洵清清冷冷地聲音飄進來

  素夏一激靈,趕緊取來披風替宋初渺穿戴仔細,扶著她走出

  視線落在她身上,沈青洵眸色難以察覺地柔亮了幾分

  瓊鼻峨眉,面頰紅潤,雖知有打了脂粉之故,但是很好看

  “走吧,慢一些。”

  沈青洵收回目光,走在她前面幾步,時日很長,慢慢來,今後會更好的

  直到她像小時候那樣,能笑能跳,粉團兒似得追在他身後,怎麼甩也甩不掉

  侯老夫人看見丟失了多年的外孫女,好好地重新站在眼前,饒是她這樣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情緒都有些難自抑

  她拉住宋初渺的手讓坐在身邊,盯著她瞧了一眼又一眼

  “孩子受苦了。”侯老夫人摸著她冰涼涼的手心疼道

  這些時日她的狀況,已在沈青洵口中知道一二,老夫人也不打算當面多問詢

  倒是看著外孫女,老夫人不由就想起了早早逝去的女兒,這孩子從小就長得像她娘,如今長開了,就更像了

  宋初渺也緊緊回握住外祖母的手,一見著外祖母,也令她想起了娘親,心中難過

  緩下情緒後,祖孫二人坐著說了好一會的話。

  但也只是老夫人說,宋初渺點頭搖頭,或再寫上幾個字罷了,

     雖說孫兒辦事她是放心的,但親眼見上,總是更為寬慰,但想到兒子信上所提,女婿被俘虜一事,又實在憂心

  當年將女兒嫁去宋家,老夫人其實是不樂意的,宋家論門第,定然是遠不如本朝開國就鎮在京城的定安侯府

  但這也不是大事。就是那兩親家為人脾性,她不喜歡也合不來,

  拗不過女兒喜歡,而女婿這年輕人又確實不錯,是可託付的,最終才點頭,可惜女兒是個福薄的。

  此前,她也未曾想兩人感情這般深厚。宋安昱失女喪妻,自責打擊下一蹶不振

  誰知渺渺尋回來了,他又……

  哎,總之這孩子已經失了娘親,她父親被俘這事,暫時絕不可讓她知道

  說過話後,侯老夫人見宋初渺精神尚可,便讓一早等在外頭,整日說著想見人的孩子們進來

  房內一下進來了人,宋初渺下意識往老夫人身後躲了一下,後發覺面孔有些熟悉,才探出頭來打量

  三人依次坐下,沈衛驄一瞧見表妹就笑開了,先前白擔心了,表妹哪有毀容,還是同小時候一樣的漂亮。

  “表妹,可還記得我?”他指著自己問

  見宋初渺思索片刻後點了下頭,高興地推了推身旁大哥,兩位表哥變化不大,宋初渺一回憶,都認出來了

  她又下意識往沈青洵那看去,他一直安靜坐在最下方,默默飲茶。察覺到她的視線,便抬頭給了道安撫的目光。

  沈曆昀聽沈衛驄在旁不停問這問那的,無奈下拿眼神制止,

     沈衛驄才想到表妹啞了,說不出話來,訕訕地揉了揉鼻子,好好的將人害成這般,惡賊實在可惡!

  見過人後,老夫人怕累著宋初渺,讓她先回去歇息。

  倒是想留下來用飯,但宋初渺在調養,食膳仔細又是單獨烹製,飯後還要用藥,也就罷了

  從祖母房中出來,沈衛驄想到表妹小時候總笑盈盈的,可如今卻像幅畫,瞧不出其他表情

  他想讓表妹開心些,可又沒這等經驗,不知道哄姑娘家高興這事該怎麼做

  想了想,也就想出個送送首飾,或者放紙鳶玩樂的主意,面對二少爺,素夏就放鬆許多,聽了便忍不住嘻嘻笑

  天愈發冷了,這哪是放紙鳶的氣候呀。至於首飾,姑娘都有,只是平常院門不出的,也用不上多少

  二表哥太熱情,宋初渺不大習慣,不自覺往沈青洵身後挪了幾步

  見此沈青洵嘴角暗暗勾起,又掩下,面上淡漠依舊,同兩位兄長一示意,轉身送人回去了

  看著兩人背影走遠,沈衛驄一扭頭,控訴似地看著大哥

  滿臉寫著——“大哥你看看三弟,還說不是當成他一人的表妹了”。

  沈衛驄的控訴,經沈曆昀解讀後,就成了“你看三弟,都比以前懂事會照顧人了。”

  心中甚感欣慰。

  回去之後,素夏在姑娘身旁忙前忙後,將姑娘服侍著午歇下後,才發覺早不見了三少爺人影,也不知何時離去的

  京城經過了一整日的喧鬧,暮色籠罩之時,眾多商鋪紛紛打烊落了閂

  一直開到夜間的,只一些酒館夜市小攤

  但也有靜了整日的街巷,直到此時才熱鬧繁忙起來,燈亮如晝,嬌聲軟語如鳥燕啼鳴

  花柳巷子的姑娘們濃妝豔抹,站在視窗階上甩動帕子攬客

  脂粉花香,絲竹聲靡靡,光是幾聲嬌嗔的“公子”,就能讓男人們軟了半邊身子

  但是站在瀟香樓門口的鐘全並沒有,眼前正大步而入的少爺也沒有。

  定安侯會選鐘全放在沈青洵身邊,就是因為他做事穩妥,不會多問多言

  比如少爺突然吩咐說要找一個青樓女子,那他找便是了。

  少爺又說一道去青樓,那便進吧…… 沈青洵二人早在外頭時,就已被姑娘們瞧上了

  樓裡的姑娘們個個練得一副好眼神,只瞧一眼那衣料佩飾上的絲線墜繩,就知道不是尋常公子

  有錢或者有勢的公子,還長得從未見過的俊俏,直叫她們都要紅了臉

  沈青洵一走進,樓裡姑娘們就爭著搶著想要湊近湧上來,然而靠近些後,又都不由地停住了步子

  這大金主吧,也分好惹和不好惹的,這公子從頭到腳,就連根頭髮絲兒都跟藏了刀刃似的,冷冷冰冰

  瞧著就不像個疼人的。

  這時老鴇兒蕭媽媽罵罵叨叨過來了,把堵了道的姑娘們推一邊去,搖著扇扭著腰肢過來招呼

  進了她樓裡的男人,只要不是來生事的,就沒有她手下姑娘們搞不定的

  鐘全見她走近,已先一步上前,拋出錠銀子道:“要清淨的房,再找鶯雀兒姑娘過來。”

  蕭媽媽捧住銀子一挑眉,哎,找鶯雀兒的呀?

  那可是她放身邊教養著的,跟一般姑娘可不同,也從不輕易接客的

  蕭媽媽搖著扇子,矯揉造作地為難:“公子要找我們家鶯雀兒啊?

     這就不巧了,鶯雀兒今日身體不適,不如我讓雙兒翠兒……”

  蕭媽媽正說著,忽對上沈青洵掃來的視線,後背驀地一涼

  接著便見那公子掏出一袋銀錢拋來。她接住一掂,眼睛瞬間就亮了

  蕭媽媽立馬拉過姑娘們敲打扇子招呼:“還愣著呢?還不快帶二位爺上去。”

  又轉身喊來管事的大聲催促:“快去,把鶯雀兒給我叫來。要是敢伺候得公子不盡興,可別怪我撕了她!”

  待人走遠了些後,蕭媽媽才壓低了聲:“去看看是哪家的。”

  這條巷子沒見過的面孔,另一個跟著的則像是長隨

     衣著衿貴,出手又大方,最主要的是年紀輕輕的,那一眼的威懾卻如此凜冽

  謹慎起見,得先查查是哪位權貴府上的,心裡也好有個底,免得不知覺間得罪到什麼得罪不起的人

  管事的應下了,也附耳道:媽媽,安公公來人傳話了,說他今兒一會就要來的。

  安公公,柴公公眾多乾兒子之一,平日裡專替柴公公跑跑腿,來巷子裡挑選些倌兒回去供他乾爹取樂

  蕭媽媽只敢在心裡暗罵句變態的閹人,面上笑臉盈盈:“知道了,你叫人去準備。”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9-11-1 00:16:08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蕭媽媽讓人安排的是樓裡最上層的一間,鐘全將門一關,外頭嬉鬧調笑唱曲聲,瞬間就隔去了大半

  確實比較清淨,沈青洵四下環視一眼,過去倚窗而坐

  此處較高,透過敞著的窗看下去,便是瀟香樓後頭的後院偏房與回廊

  有三三兩兩端茶送水的小婢快步經過

  “少爺,瀟香樓在此處的名聲頗大。京裡不少貴族子弟也愛來此尋歡。”

  只打探過沒來過的鐘全想了想,覺得需要給似乎頭一回來的少爺解釋一下

  “聽說瀟香樓裡除了女妓,還養了不少小倌,供好此道者取樂。”

  “少爺要找的名中帶鶯又帶雀的,就只這瀟香樓裡的鶯雀兒了。”

  鐘全不知,他家少爺雖此時不曾來過,並非上一世也沒進過,畢竟青樓是個掩人耳目,探取情報的好地方

  前世,沈青洵的身邊後來有許多得力之人,啼鶯便是他手下最優秀的刺探

  如今他欲早些將一切收入掌控,也好叫渺渺太平安穩,任誰都只能仰望於她,不敢置喙

  既已打算諸事提早謀劃,自是要儘早將這些人都再收入手下

  眼下他身邊可用的,不過只鐘全幾人,要掌控住魏柴二黨動向,最需要的便是啼鶯

  像瀟香樓這樣的花坊青樓,日常也並非只教女子如何討好恩客

  她們暗中還會挑選心性上佳,機靈聰明的女子調教訓練,諸如簡單的密令,偽裝,暗殺,情報探查之類的技藝

  這些人既能為青樓所用,也能贈賣與需要的權貴,算是另一門營生與倚仗

  沈青洵記得當年撿到啼鶯時,她刺殺柴德武失敗,重傷躲逃之下,血污滿身如同爛泥。
     他驚訝她如此境地,還能撐一口氣不散,就讓人將她撿了回來

  之後才知,她有一相依為命的弟弟,與她同被賣入青樓,最後死在柴德武的手中

  啼鶯是她自己改的名,沈青洵只隱隱記得她提過,以前的名中似有雀鶯二字

  沈青洵正回憶著,房門被敲響,進來個素雅長裙的抱琴女子

  鶯雀兒是樓裡技藝學得最好的姑娘,辦事一向妥當,又很會討蕭媽媽歡心

  所以蕭媽媽尋常不太會派她出來接待普通客人

  聽到蕭媽媽那兒突然催她過來時,不免有些詫異,但也不敢怠慢匆匆收拾穿扮

  她不知點她的是何人,挑衣時動了點心思,還抱了琴來,只盼著對方聽聽曲兒便能離開。

  鶯雀兒進來後便將琴放置在旁,低頭見禮道:“奴家見過二位公子。”

  沈青洵打量了她一眼,確是啼鶯,但與印象中的啼鶯有些不同

  眼前的還是鶯雀兒,語態嬌柔的花坊女子,少了那一道無聲致命般的毒性,這把好刀,還沒開刃。

  沈青洵斂眸思索,如此說來,她的弟弟此刻應當還活著,也在這瀟香樓之中

  鶯雀兒等了會,沒見兩人說話,心裡疑惑,抬頭看過來

  她擅於辨人,一旁站著的公子,雖也著錦衣,但姿態神色上瞧來,顯然只是坐著那公子的隨侍

  而窗邊倚坐的公子,她只一眼便匆忙移開了,雖不知公子為何點的她,但鶯雀兒知道蕭媽媽為什麼沒有推拒了

  公子矜俊,卻神色清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打量而來的視線,不辨情緒,卻讓人無端打了個寒噤

  來青樓尋歡的男人,哪個不是笑得輕浮一臉色相,哪有這樣的? 怎麼看都不是好打發的。

  鶯雀兒打起了精神,上來斟倒熱茶,輕軟了聲小心問要聽什麼曲子,公子回答:“皆可。”

  鶯雀兒應下端坐撫琴,暗暗鬆口氣,還以為對方要一直這麼沉默下去呢

  鶯雀兒彈完一曲,見公子什麼也沒說,就又撫了下一曲。

  她察覺到公子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猶如是被鷹鎖住了後脊,心中越發沒底

  她還是頭一回碰上這樣,連不動聲色,都能叫人緊張的男人

  鶯雀兒彈曲,沈青洵則端茶細細抿著,漸蹙起眉頭,鶯雀兒若不是啼鶯,就失了那份用處。

  前世的啼鶯是把堅韌淬毒的匕首,可很多時候,他又不得不將其收入鞘中,委實可惜

  驅使她的從來就是仇恨,而非忠心,她願聽命於他,去完成任何棘手危險的任務,

     不過是因為在他手下,她有了更多接近殺死柴德武的機會。

  也正因如此,在一些緊要之事上,她反而極容易失了掌控,一心復仇,成了可能壞他事的暗雷

  沈青洵想的是,這一次該要如何,使這把匕首真心效忠於他

  不過眼下看來,此時的鶯雀兒,也不過是琴技不錯罷了

  若他直接將她與她弟弟贖出,不痛不癢的感激,甚至連仇恨都比不過,自然也不會再有啼鶯

  定安侯府的三公子,從來就不是不計得失的善人

  這也都是京城權貴圈裡的共識了,特別是各家子弟在沈青洵這吃過虧遭過災的

  也就自家兄長阿姐眼裡,他既純良又無害,沈青洵收回目光擱下茶盞

  既然還不到時候,今後再說, 鶯雀兒在公子的視線下一連彈了好幾曲,心裡卻打著鼓

  點了她來作陪,又這樣打量她,顯然是沖著她來的

  總不至於是來聽她彈曲的吧,樓裡琴技精湛的姑娘可比比皆是,正想著,不留神劈了一個音,曲子驟然停下

  鶯雀兒忙道歉,見機又走近替他重新斟茶,斟茶時,想著不如試一試公子反應,好過這樣被動忐忑猜測。

  於是遞茶時,刻意沒拿穩,眼看杯子傾倒嬌呼了一聲

  鶯雀兒自然不是真要倒翻了茶,不過是故意湊上來,好叫公子把住她的手扶穩

  這種小把戲,樓裡的姑娘都會,然而眨眼間,手中卻一空。

  公子不知怎麼避過她,接過杯子擱回桌上,臉色瞬間冷下,語氣不悅:“出去。”

  鶯雀兒愣住了,鐘全聞言,見鶯雀兒遲遲不動,以為是等銀兩,便摸出拋給她。

  最後捧著銀子站在門口的鶯雀兒傻了,這就被趕出來了?還真就只是聽了曲兒?好奇怪的人啊。

  雖然古怪,但這樣再好不過,鶯雀兒收好銀兩,準備一會就孝敬給蕭媽媽

  只要討好了媽媽,便可讓弟弟安安好好地待在瀟香樓裡

  剛被賣進樓裡時,蕭媽媽就很中意他們姐弟二人的樣貌身段,特別是弟弟的

  她日日求著哄著媽媽,要她做什麼學什麼都可以,只要別動她弟弟

  也正因為她機靈聽話肯吃苦,學什麼都能學好,媽媽讓辦的事也都能辦好

  她替蕭媽媽賺來的銀子,早抵過了弟弟的那份

  蕭媽媽也就答應了她,讓她弟弟什麼都不必做,安生住在瀟香樓裡就是

  時日一長後,媽媽待她也軟了心,漸漸地連普通恩客也不安排她服侍了

  鶯雀兒一手抱琴,一手提著裙擺,快步下了樓穿梭過大廳裡正尋歡飲酒的人群,拐進了後院

  本打算先回去房中放琴,再去尋蕭媽媽

  結果在經過回廊那時,見著了蕭媽媽身影,遠遠瞧著身旁還圍了些人

  習慣使然,鶯雀兒轉了身就往蕭媽媽那去,看看媽媽那兒在做什麼,可有什麼要幫忙的

  等到走近了,她看清蕭媽媽身邊幾人後,臉色倏地一變 “小山!”

  鶯雀兒驚呼出聲,丟了琴在一旁,急忙跑了過去

  蕭媽媽身旁是兩個瀟香樓裡的管事,另一邊則站著幾個不曾見過的面孔,弟弟正被其中二人按壓著跪倒在地上

  鶯雀兒沖去推搡兩下沒推開,回身跪在蕭媽媽腿旁扯她的裙角,目光驚慌

  “媽媽,您這是做什麼啊?”

  蕭媽媽臉色似也不好,小心瞄了一眼一旁的安公公,立馬將裙子從鶯雀兒手中扯開

  “吵什麼吵,有大人在,瞧你像什麼樣子。”

  邊罵邊偷偷給她使了個眼色,鶯雀兒愣住,也看到了身旁那個嘴尖面白的男人

  面容是有些熟悉的……她稍一回想,渾身僵住,如同晴日霹下一道響雷

  是那個有時會來樓裡挑小倌兒帶走的安公公

  他為何會在這裡?又為何要讓人拿住小山?

  鶯雀兒畢竟辦過不少事,心思活絡,驚懼之下,還能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佯怒斥責了小山,賠罪道:“這倌兒定是頂撞了大人。請大人息怒,奴家這就將人帶走,狠狠責罰他!”

  安公公笑著擺擺手:“哎,不必。咱見這孩兒生得好,可喜歡,就帶回去說說話。

     大概是嚇著了,想跑被他們按回來罷了,不妨事的。”

  他看了看小山,又看了眼先前挑下的那個小遙,頓時就覺得那個不入眼了

  安公公讓人遞了一小匣子銀子給蕭媽媽

  “就這個了。咱就說嘛,挑來挑去還是瀟香樓的最好。回去我定不忘給乾爹說道說道。”

  “多謝安公公美言了。”蕭媽媽搖著扇子陪笑道謝,心中卻沉沉,都不敢去看鶯雀兒

  知道鶯雀兒重視她這個弟弟,蕭媽媽平常也會照拂小山一二,平常樓裡開了門,小山也都是待在屋子裡不出來的

  可誰讓今這麼不湊巧,偏在安公公來挑人的時候,迎著面就撞了上來

  她當下都將人罵推開了,安公公都還能眼尖瞧上,叫她能怎麼辦?

  按著小倌的二人就要將人帶走,小山臉色蒼白顫顫喊了聲姐,鶯雀兒起身伸手攔住

  蕭媽媽急了,上去一巴掌:“你個死丫頭,給你幾條命敢擋大人道,還不快滾!”

  蕭媽媽做的是青樓營生,入了她手裡的男女亦是貨品,皆可賣,早拋卻良心這物什了

  可憑心論,她是疼鶯雀兒的,但再如何,也不能因鶯雀兒而惹怒了安公公

  他若往柴公公跟前說上一嘴,她這瀟香樓明日就能給夷平了

  不可能為了這二人,搭上瀟香樓所有人的生計性命。小山,就當他命不好吧

  鶯雀兒被扇出眼淚,也明白媽媽在護她。可小山是她親弟,讓她拿命換都是可以的

  被安公公帶走的倌兒,都是被送到權傾朝野的大太監柴德武榻上去的

  都說那大太監陰損,但凡送去的,能活著回來的不過一二,她怎能親眼看著弟弟去送死?

  她跪去安公公前磕頭,求他放過小山,蕭媽媽嚇得心驚肉跳,趕緊讓人去捂上嘴拖下去

  掙扎間,聽安公公悠悠制止道:“慢著。”

  鶯雀兒眼一亮,以為有了轉圜的餘地,卻見他過來捏住她下巴打量,眼底漸起猥淫之色

  剛沒瞧仔細,差點錯過了。乾爹是喜歡玩小倌兒,要他說,小倌有什麼好玩的,女子才是正事

  “原來是姐弟啊。弟弟模樣俊,姐姐也水靈。咱喜歡。”

  他細聲細氣道:“既然姐弟情深,那就一塊跟咱走吧。”

  蕭媽媽跟鶯雀兒面色瞬間蒼白,這邊的動靜不算小,雖然傳不到前頭去,

      但從最頂上那扇敞著的窗中,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

  從小山逃跑被抓時起,沈青洵便看在眼裡

  鐘全問道:“少爺,可要插手?”

  雖然不知緣由,但少爺既然特地來找鶯雀兒,人就不能讓個太監給帶走了

  沈青洵倚著窗沿,一手慢悠悠轉著空杯

  “還早,不急。”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5 22:4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