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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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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清楓語] 你的聲音,我的世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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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10:14: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喬澤趕到碼頭時距離開船已沒多少時間,船被扣著不讓發,已有工人在鬧。

  喬澤上了船,肖湛朝他走來。

  「怎麼樣?」喬澤問。

  肖湛:「目前沒發現問題。」

  抬腕看了眼錶:「快八點了,這船再扣下去怕是影響不好。」

  喬澤回頭看了眼滿船的貨,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眸光清冷。

  「再查!」他說,「就衝路渺剛給我的電話,這批加工木材就一定有問題。」

  沈遇也跟著上了船,看了眼滿船的集裝箱,碼頭上的起重機還在隨機起吊部分集裝箱。

  「集裝箱外形顏色全都一樣嗎?」沈遇突地扭頭,問一邊的副船長。

  「基本相同。」副船長回他,「不過因為成品品質不同,為了區分,部分也會有細微不同。」

  沈遇:「不同部分占比多少?」

  「不多,不到十分之一。」

  沈遇回頭看了眼:「都放哪兒?」

  喬澤手機在這時響起,沈橋打過來的,路寶已經送到。

  來的路上喬澤托沈橋把路寶帶過來。

  路寶對路渺氣味熟悉,對她又有著異樣的喜愛,有牠在會方便很多。

  掛了電話,喬澤回頭看沈遇和肖湛:「這裡交給你們了,我先去找人。」

  轉身下船,沈橋也剛好帶著路寶趕到。

  看到喬澤時,路寶昂著頭衝喬澤吠了兩聲。

  喬澤在牠面前蹲下身,摸著牠腦袋,在牠耳邊低語:「路寶,路渺不見了,我們一定要找回她,知道嗎?」

  路寶「嗷」了聲。

  喬澤手臂倏地往船上一指,路寶馬上領命,響亮地吠了聲,一步竄上舷梯,朝船上狂奔。

  喬澤追了過去,跟在牠身後,繞著甲板跑了圈後,隨著牠跑向貨倉,從貨倉裡穿過,又跑向住艙區。

  這艘是貨輪,船員不多,二十多人,除了集中在甲板上的部分船員,住艙區也另有部分人。

  路寶帶著喬澤進去時,一個個詫異抬頭看他。

  喬澤視線從他們臉上一個個掃過,沒有熟悉面孔。

  也沒有熟悉氣味。

  路寶在艙裡來回轉了圈,這裡嗅嗅那裡吠吠後,又跑了出去,轉入雜貨艙,但什麼也沒有。

  貨船大,貨物也多,空間大,躲藏點也多,找起來並不容易。

  路寶繞著貨船裡裡外外來來回回找了兩圈,整個都低落下來,洩氣地蹲在了喬澤腳邊,低低「嗷」了聲。

  連路寶都放棄了,是不是意味著路渺真不在船上?

  第一次,喬澤懷疑起自己的判斷,甚至開始不確定,路渺稍早前的電話,是否真的在求助?

  這樣的懷疑讓喬澤心緒全亂。

  他和路渺現在就如同踩在鋼尖上,每踏錯一小步,等待他和她的就是萬劫不復。

  如果真的是他判斷失誤……

  如果路渺電話真的是在求助……

  喬澤轉身,雙手重重撐在了欄杆上,閉了閉眼睛。

  再睜眼時紛亂的思緒已沉澱下來,眼眸恢復冷靜。

  船下碼頭上沈遇還在讓人開箱查木材,船早已過了起航時間,船員和工人都圍在那兒,舷梯也站滿了人,吵吵嚷嚷的,場面擁擠,對警方做法頗有微詞。

  喬澤收回手,正準備下去,視線被人群裡的兩道背影吸住。

  兩人穿著深藍色工作服,一高一矮,寬鬆肥厚的款式看不出身形,正穿過擠在舷梯裡的人群,往船上走,動作不急不緩,看著像船上工作人員。

  喬澤瞇了瞇眼,盯著那兩道背影看,體型明明看著不像,但背影給他的感覺……

  「路寶。」喬澤偏頭叫了路寶一聲,尾隨了過去,人還沒走到舷梯口,人群又熱鬧起來,走上走下,一下將狹窄的過道口擠得水泄不通,喬澤試了幾次都突破不過去,那兩道人影也被人群擋得幾乎沒了影。

  喬澤眸色一斂,抓著人往旁邊一推,撥著人群,硬生生擠進人堆裡,耳朵裡別著的耳麥傳來沈遇低沉的嗓音:「找到了。」

  喬澤側身往底下的沈遇看了眼,他正肅著臉站起身,衝其他人厲聲吩咐:「所有深紅帶白紋集裝箱下船開箱檢查。」

  人群一下騷動起來,尤其喬澤這邊,有幾人突然變了臉色,冷不丁抓起一邊的人,直接掀翻扔下海,刻意製造混亂。

  一瞬間,船上和碼頭全亂,舷梯正在緩緩被收起,船也開始緩緩移動,有人在駕駛著它強行離港,擋喬澤路的人也蜂擁向喬澤。

  喬澤身形一側,抓著伸過來最近的那隻手,反手一扭,再往人群一推,動作流暢絲毫不拖泥帶水,也沒時間戀戰,一從人群裡突圍出來,厲聲衝正齜牙撲向人群的路寶喊了聲,人已快步往駕駛艙跑去,路寶也敏捷跟上。

  喬澤人剛到駕駛艙門口便被一支槍悄無聲息地抵住了太陽穴。

  他的腳步生生頓住,路寶也跟著停下腳步,兇狠地衝握槍的人嘶吼。

  船舵前,一高一矮兩道人影背對著門口站在那兒,正操縱著輪船駛離港口。

  他們背後另外站了幾個人,喬澤的出現讓幾人一下都拔出了槍。

  路寶狂躁地衝裡面狂吠了兩聲。

  兩人回頭。

  視線相觸瞬間,喬澤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路渺和徐迦沿。

  他知道那不是路渺。

  眼神不是她,她的眼睛裡只有玩味的冷笑,沒有絲毫他熟悉的樣子。

  她似乎也沒料到他在這兒,或是沒料到眼前的陣仗,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後,困惑看向徐迦沿。

  徐迦沿單手搭在舵盤上,姿態閒適放鬆,嘴角還牽出了一個溫和的笑意。

  「喬總,好久不見!」

  喬澤視線落在「路渺」身上,她正看著徐迦沿,眼神雖困惑,笑容卻是玩味的,對於此刻被槍指著腦袋的他,她的眼睛裡除了不解,就是看熱鬧的隨性,眼神裡沒有絲毫溫度。

  喬澤逼自己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落回徐迦沿臉上:「好久不見。」

  「霍總。」他說。

  徐迦沿嘴角笑容不變,偏頭看路渺。

  「渺渺,妳說,他要怎麼處理?」

  她笑:「那不是你和他的恩怨嗎?扯我做什麼。」

  轉身好奇地操作著舵盤。

  「呆渺。」他叫了她一聲,下顎因情緒壓抑而緊繃,「把船停下來。」

  她回頭,衝他輕笑:「叫我嗎?」

  「為什麼啊?」

  眼神是冷的,她的心也是冷的。

  那眼神凍得他通體發寒,他很怕,很怕她再也不會醒來,很怕這個軀體,就這麼被這個靈魂永遠地佔據了。

  「呆渺。」他的嗓音已有些嘶啞,「那天晚上妳告訴我什麼?」

  不管最終真相是什麼,我希望我都是配得上你的信任,配得上這顆警徽的路渺。

  為了逼徐迦沿現行,她以身犯險,現在人終於逼出來了,證據也找到了,就差這最後一步,可是她再也沒回來。

  她的身體被另一個人操控,正做著她最深惡痛絕的事。

  另一個路渺正在將她逼入絕境。

  如果她真的和徐迦沿這麼走出去了,她就再沒有回頭路。

  「呆渺。」他叫著她名字,可是再溫存的暱稱,也喚不醒她,她的眼神依然是冷的。

  那個會衝他窘迫微笑,總是呆呆愣愣的路渺,再也不見了。

  「徐迦沿。」他將對失去她的恐懼轉向徐迦沿,「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你已經毀了她一次了,你還要毀掉她第二次嗎?」

  徐迦沿嘴角的笑容被撕裂。

  「是你毀了她。」他說,眼神變得陰狠,「如果不是你將她拉進這個局裡,她永遠不用面對這裡面的骯髒。」

  「如果不是你,路小成在她心裡會一直活著。」

  「如果不是你,她的大哥也會一直好好的。」

  「我早安排好了,如果有一天我也出了事,那就像路小成一樣,消失得悄無聲息,在她心裡,就只是失蹤,至少還有個希望在。」

  「可是你毀了這一切。」

  「一個路小成,再加上一個哥哥。」徐迦沿笑笑,「我也死了,她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我必須活下來。」他一把奪下旁人的槍,槍口指著他,一步步朝他靠近,直至槍口抵上他的眉心,旁人撤了槍,退到他身後。

  「路渺」訝異看了兩人一眼。

  喬澤面色始終沉定:「她是警察,你是毒梟,到底是誰害了她?」

  「你口口聲聲說為她好,為了她怎麼怎麼樣,卻一邊瞞著她去販毒,還把她推到這步田地,這就是你所謂的為她好?」

  「說白了,她不過是你掩飾自己自私的藉口。」

  徐迦沿的臉因他的話變得兇狠扭曲,槍口重重抵在了喬澤額頭上。

  喬澤面色不變,視線穿過他的肩膀,看向舵盤邊的路渺。

  她注意力已不在這邊,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舵盤上的儀錶。

  「呆渺。」喬澤特地變了臉色,「妳怎麼了?」

  徐迦沿下意識回頭,喬澤眸光一斂,冷不丁劈手,就著他握槍的手臂一扭,將他手臂生生旋了個一百八十度,槍口改抵扣在了他太陽穴上。

  他動作太快,又俐落突然,待其他人反應過來時,徐迦沿已落在了喬澤的控制下。

  反應過來的眾人紛紛舉槍向喬澤,一個個神色戒備。

  「都別動!」喬澤冷了嗓,壓著扳機一點點扣下,眼睛看向「路渺」,「呆渺,把船停下來!」

  「路渺」玩味回頭,看了看徐迦沿,又看了看喬澤,「呀」了聲。

  「局勢扭轉了啊?」她站起身,朝喬澤走過來,「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呢?」

  走到徐迦沿身後的男人身邊時,還好奇地拿過了他的槍,把玩了圈,人已墊著腳尖看喬澤。

  「我為什麼得聽你的?」她反問,近得幾乎貼到了他身體,眼睛泛起的迷霧裡,有那麼一瞬間,喬澤幾乎以為路渺回來了。

  她望著他的眸子裡揉入了冷笑,看戲般地看著他和徐迦沿,與喬澤對視的眼眸裡,看不到一絲絲溫情,但瞳孔依舊是清澈的。

  喬澤在她瞳孔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及,背後一閃而過的人影。

  他不動聲色瞥了眼門口對面的鏡子,從鏡子裡看到了已經悄然登船的沈遇和唐遠等人。

  他們動作雖小心,卻還是讓持槍立在徐迦沿面前的男人看到了一閃而過的警察,他甚至不等徐迦沿下令,厲喝了聲「警察來了」後便朝沈遇方向開了槍,其他人也驚惶開槍,喬澤下意識扣住了路渺頭,將她拉入安全範圍,卻因此給了徐迦沿反擊的機會,反手擊落他手中的槍,一腳反踹向喬澤,喬澤本能拽著路渺避開,徐迦沿就地一滾,抓著槍便朝他放了兩槍,借著喬澤側身避開時一把拽過了路渺,想將她拽到自己身邊,中途被喬澤伸臂擋住,一手扣著路渺頭將她拉推到背後一手持槍,徐迦沿被子彈逼退到柱子後,喬澤也拽著路渺躲到了集裝箱後。

  沈遇和唐遠那邊也已展開了攻勢,現場一下陷入混亂。

  警方人多,徐迦沿那邊很快招架不住,隨著身邊人一個個被放倒,敗勢已現。

  「徐迦沿,如果你真的為她好,就收手,你逃不出去的!」喬澤背貼著集裝箱,手舉著槍,衝躲在柱子後的徐迦沿喊。

  徐迦沿牙根一咬,突然吼了聲:「渺渺,過來!」

  冰冷的槍口悄無聲息地抵在了喬澤太陽穴上。

  喬澤心底一陣發涼。

  他扭頭看她,是她,又不是她。

  「別亂動!」她說,眼神冰冷凌厲。

  「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問,喉結滾動,動也不動地看她。

  「我要救他!」她抵著他,一步步走出屏障區,走入空地。

  交火聲戛然而止。

  沈遇不可置信地看著路渺,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他認識的路渺的樣子。

  路渺槍抵著喬澤太陽穴,一步步挪動,挪到徐迦沿方向。

  「讓我們走。」她冷聲要求。

  他的眼神對上她的:「呆渺,妳醒醒!」

  「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艘船藏了大批量的毒品,徐迦沿操縱著整個販毒網路,妳現在讓他走,妳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她怔了下,回頭看徐迦沿。

  徐迦沿衝她吼:「渺渺,別聽他胡說八道!」

  喬澤看向徐迦沿:「徐迦沿,這就是你所謂的為她好?」

  徐迦沿抿嘴不應。

  喬澤直直看路渺,她嘴角也抿得死緊,握槍的手有些顫。

  喬澤明顯感覺到她眼睛裡掠過的掙扎,他以為她會動搖,但沒有,她依然背對著徐迦沿,一步步朝他後退。

  「他救過我!」她固執強調,「從來沒有人願意救過我。」

  「除了他和路小成,從來沒有人對我好過。」

  一字一句,伴著一步步的後退,她的眼神依舊是冰冷的,但帶著怨恨,對這個世界,對所有人的怨恨。

  所有她本體不曾有過的情緒,都被移嫁到了她游離的人格身上。

  在她眼裡,喬澤仿似看到了五歲的路渺,被遺棄在陌生的環境裡,小小的身子蜷縮在昏暗的角落裡,反覆問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夠乖,為什麼自己不乖一點,是不是很聽話很聽話了爸爸媽媽就會來接她回去了。

  她恐懼,自責,難過……所有負面的情緒摧殘著她尚幼小的心靈,沒有人引導,也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麼,強烈的自我厭惡催生出了體內另一個憤世嫉俗的她,借此遮罩掉不敢擁有的負面情緒。

  五歲的路渺和二十五歲的路渺慢慢重合。

  呆愣善良的路渺,憤世嫉俗的路渺,都是她,卻又都不是她。

  「呆渺。」他喉頭有些哽咽,「妳先回來!」

  她聽不見,仍然在後退。

  徐迦沿就是看透了她骨子裡恩怨分明的性子,才在這種時候這樣有恃無恐地操縱她。

  他知道她能帶他出去,他知道他不敢傷害她。

  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走,這不是她的本意。

  她這一走出去,將是萬劫不復。

  「路渺。」他喉頭嘶啞更甚,「妳告訴過我,不管最終真相是什麼,都希望自己能配得上肩上的警徽。」

  「妳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但沒用,現在佔據著她軀殼的不是真正的她,她聽不見。

  他喚不醒她,她的槍口還在遠遠地指著他,人也一點點後退到了徐迦沿身前,護送著他往外退。

  他提前安排的逃生快艇就在下面,每一步,他算計得分毫不差。

  只要她隨他下了這艘船,她就再沒可能回來。

  垂在身側的槍動了動,喬澤也朝她緩緩舉起了槍。

  「回來!」他厲聲衝她吼。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和她刀槍相向。

  但她面對他的槍是有恃無恐的,緊盯著他的眼睛冷漠、殘忍,人還在後退,扣著扳機的食指也在一點點往下壓。

  劍拔弩張的氣氛讓沈遇和唐遠不覺也將槍對準了路渺。

  「誰也不許開槍!」喬澤突地吼,眼睛卻是死死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呆渺,妳給我回來!」他再次厲聲重複,下頷線條因為緊咬的牙關而緊繃著。

  她不理,扶著徐迦沿踏上了船舷。

  「砰!」清脆的子彈聲在安靜的船上顯得尤為清晰。

  整艘船剎那陷入死寂。

  路渺和徐迦沿腳步聲俱一停。

  她緩緩回頭,驚懼地看向喬澤瘋狂湧血的肩膀。

  他的槍還抵在左肩上,人依舊站得筆直,眼睛也依舊死死盯著她的眼睛,帶著決絕和狠戾。

  他這一槍,打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呆渺,妳回來!」語氣越發地狠厲和嘶啞,「妳給我回來!」

  「砰!」,又是一槍,但沒打中,被沈遇突然伸過來的手臂擋開了。

  他在用他的生死,逼她清醒。

  她眼睛裡慢慢湧出淚水,從震驚到蓄淚,眼睛一直瞪得大大的,茫然而不知所措,扶在徐迦沿手臂上的手像被燙到般,縮了回來,又像被嚇到般,連連後退了幾步。

  「渺渺?」徐迦沿擔心看她。

  她搖著頭,眼淚大滴大滴滾落,嘴唇顫抖著,整個人陷入狂亂。

  徐迦沿著急地一把扣住她手臂,被她驚懼甩開,混亂中,她手中的槍抖抖索索地指向了他。

  徐迦沿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人突然變得暴戾,手臂一抬,便要朝喬澤開槍,驚得路渺面色一變,本能摁下了扳機。

  「砰!」

  徐迦沿高大的身體轟然倒地。

  路渺手中的槍也失手落地,整個人像突然被抽空了力氣,人也軟倒在地,臉色慘白空洞。

  喬澤捂著傷口急急上前。

  「呆渺?」他連連叫了她幾聲。

  她茫然地抬頭,看了看他,有看向徐迦沿,眼淚大滴大滴滾落,她手背擋住了嘴,卻阻不住逸出的嗚咽聲。

  「他救過我的,他救了我和路小成的……」

  「要是沒有他,我和路小成早沒了……」

  「哥……」

  無意識的呢喃伴著眼淚,她的神色也在路渺和「她」之間來回切換,整個人完全陷入一種空茫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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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10:14: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喬澤從沒見過這樣的路渺,完全陷在自己的世界裡,慌亂,無措,無助得像個孩子。

  「呆渺!」他急急掐著她肩膀,想將她喚醒。

  她只是哭,手驚慌地抱著頭,反復重覆,「為什麼啊?」「為什麼啊?」

  徐迦沿手臂撐著地板,一步步挪近她。

  「渺渺。」他啞聲叫她名字。

  她安靜了下來,怔怔看他。

  他在衝她微笑。

  「我沒事。」他說,嗓音已漸漸虛弱。

  沈遇已帶了人過來,讓人安排救護車,人本想過去將船開回碼頭,到舵盤前時卻是訝異地擰了擰眉,回頭看了路渺一眼。

  船正在往碼頭方向開。

  路渺依然是怔怔坐在那裡,怔怔看著徐迦沿,失魂落魄的。

  船很快靠近碼頭,徐迦沿被守候在那裡的醫護人員緊急送醫。

  路渺一坐在那兒動也不動。

  喬澤扶著她想起身,沒拉動,她整個人狀態都不對。

  「呆渺!」他握緊了她手。

  她茫然回頭看他,動作緩慢而遲鈍,目光也是空洞呆滯的。

  沈遇看喬澤傷口還在不斷流血,臉色早已因失血過多而慘白,擔心他再拖下去會有生命危險,上前勸他先去醫院。

  喬澤沒聽,固執地握著路渺手不肯起身。

  沈遇心裡著急,衝路渺喊了聲:「路渺,陪他去醫院。」

  她的視線慢慢落在他湧血的傷口,人怔得更厲害。

  沈遇直接上前掐住了喬澤胳膊:「你先去醫院,我替你看著她。」

  「她狀態不對。」

  他低語,不敢讓她離開眼前半秒,但失血造成的暈眩一陣陣襲來,他下意識握緊了路渺手臂,但到底敵不過疲憊的身體,失血過多和連日的奔波不眠將他體力透支到了極限,眼前一黑,整個人已朝路渺倒去,沈遇扶住了他,他握著路渺的手掌也隨之鬆開。

  路渺怔怔回頭,看著空蕩蕩的手腕。

  沈遇衝唐遠喊了聲:「把路渺也帶回去。」

  喬澤被送進了急救室,好在送醫及時,除了失血過多,沒生命危險。

  從手術室出來,他人還是昏迷的。

  路渺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看著他被推出來,刑隊和沈遇喬時肖湛等都趕緊迎了上去,詢問情況。

  路渺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遠遠看著眾人和他,不敢上前。

  喬時回頭陪她。

  「他沒事。」她輕聲說,握了握她手。

  她手掌冰得嚇人。

  她低低「嗯」了聲。

  喬時有些擔心她,卻無從安慰起。

  ————

  喬澤很快醒來,人幾乎是一睜眼便驚跳起身。

  「路渺呢?」他抓住了離他最近的刑隊,急急追問,眼睛也急切地在房間裡搜索路渺的身影。

  刑隊嘆氣搖頭。

  他的嘆氣讓他一顆心直往下沉,連語氣都不自覺變得暴戾:「她人呢?」

  喬時側身往門口看了眼:「在外面呢。」

  喬澤一把掀了被子,捂著傷口掙扎下床,人剛到門口便看到了坐在長椅上的路渺,孤零零的,低垂著頭,兩隻手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動也不動。

  「呆渺?」他小心翼翼叫了她一聲。

  她緩緩抬頭,看他。

  眼神裡是他熟悉的路渺,茫然,卻也空洞,還夾著一絲怯生生。

  「你……沒事吧?」她問,遲疑而小心翼翼。

  「我沒事。」他朝她走近,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握住了她手,抬頭看她。

  「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他溫聲問。

  她搖了搖頭,垂下眼瞼,避開了他的眼神。

  他抬臂,圈著將她摟入懷中。

  她僵硬著身體不敢動,像怕弄傷他般。

  他垂眸看她,她依舊是低垂著頭,人很安靜,卻周身透著股道不明的哀傷。

  她將自己和所有人完全隔離了開來,困在自己的實際裡,自責、自厭、自卑……種種負面情緒正在一點點將她撕碎。

  他能明顯感覺到她對所有人所有事,包括她自己的抗拒。

  現在的她,似乎又回到了五歲時自閉時的樣子,深深的自我嫌棄和厭惡。

  「呆渺。」他握緊了她手。

  她的眼眸對上他的。

  「我沒事的。」她低聲說,無悲無喜,只是神色空茫。

  喬時人就在門口,看著這樣的路渺她都忍不住心疼,更何況是喬澤。

  幾天幾夜沒合眼,她整個人都已憔悴。

  喬澤長指從她眼眶下的黑影劃過:「先好好睡一覺,別胡思亂想,嗯?」

  她點頭,很輕。

  他把她帶進了病房,讓她在另一張病床上休息,她很快閉眼,呼吸綿長而平靜,不知道是真的睡了還是沒睡,喬澤輕聲叫她也沒應。

  他在床邊陪了她好一會兒,才輕手輕腳起身出門,刑隊等人都在外面。

  「路渺的問題……」刑隊提醒。

  喬澤沉默了會兒:「先讓她好好睡一覺吧,她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

  刑隊點點頭。

  外面天空已經大亮。

  徐迦沿也已從手術中醒來,路渺那一槍擊在了他胸口上,但沒擊中要害,人活了下來。

  喬澤和刑隊過去看他,他人剛清醒沒一會兒,人正虛弱著。

  此時的他很平靜,看到喬澤時還衝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你說得對,她不過是我掩飾自己自私的藉口。」他突然開口,「我一直和她說,我為了她搭上了這一輩子。很多時候,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我總覺得,如果不是為了她,我根本不會去販毒,更不會在看到受傷的任雨時起了取代他的心思。」

  喬澤拉了張椅子在他病床前坐了下來。

  「當初到底怎麼回事?」

  「真正的霍總是任雨。」他說,「一開始只是他。他十多歲就跟著人在道上混,混了十多年,靠著那股狠勁和人脈,幹掉了自己的上線,一步步做到了老大的位置。我在很早以前就和他有過接觸,比五年前渺渺出事時還早。」

  「我愛她,很早很早時我就發現我喜歡上了她。我想彌補她,想給她一個富足的未來,但是那時接手公司時,公司已經瀕臨破產,我根本給不起。那時剛好在別人牽線下認識任雨,他托我運毒,酬勞可觀,就有點鬼迷心竅了吧,太迫切想要把公司救起來,接了,之後便慢慢進入了他們這個圈子,和任雨也漸漸熟悉了起來。」

  「他和我體型相似,有時為了避免被捕的風險,對於一些他捨不得放棄又有相當風險的生意,他會讓我冒充他去談。這對相當心高氣傲的人來說,是相當憋屈的一件事。那時我就想,要麼就別做,要做就做到他那個位置,只有到了他那個位置,才有足夠的權利操縱別人生死,而不是任人拿捏。」

  「但是當時要退出來已經不可能,我有太多把柄落在他手上,摘不掉了,只能逼著自己一步步往上爬。」

  「剛好那時因為路小成的誤打誤撞,他看上了渺渺,對她窮追不捨,但因為張起的瞎攪和造成了誤會,他挾持逼迫他們姐弟。那天晚上本來是渺渺去大學報到的前一夜,我和她約好了那晚上吃飯給她送行,一直等不到人,給她打電話,才知道她出事的。我帶人趕到時剛好撞上她的第二重人格爆發,瘋了一樣,拎了塊磚猛砸任雨腦袋。所有人都被她瘋狂的模樣嚇到了,忘了去拉人,也給了我機會,我控制了場面。」

  「當時任雨傷得很重,不斷求我救他。我就是在那時萌生出取代他的念頭,利用他重傷住院的日子冒充他出去談生意,這對我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的事,他的幾個心腹也都清楚,不會對我產生懷疑,而他在救治過程中,只要在藥裡添加點東西,他能活著,卻不能自理,他人實際上已經在我的控制下。」

  「這一系列計畫很快在我大腦成型,後面也確實進展得很順利,我一邊頂著他的名號接管他的生意,一邊清理他的人,等他發現問題時,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我自己本身學的就是企管,對這種組織的管理能力比他強許多,因此整個集團是在我手上一步步成型和擴大的。」

  「當時為了計畫進展順利,我沒報警,也借由假警瞞住了渺渺。路小成不懂法,不知道什麼叫正當防衛,他擔心路渺要坐牢,也對報警一事隻字不提。他很感激我救了他和渺渺,他對自己毒品致幻下差點侵犯渺渺一事很介意,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渺渺,也一直自責自己害了她,沒臉見她,因此一開始是對她避而不見,留在我這兒幫我,等他發現我們是在做毒品生意時,他不得不完全放棄再見路渺的念頭,他寧願讓她誤以為他失蹤了,也不想讓她有一天眼睜睜看著他死刑。」

  「路渺另一重人格參與販毒了嗎?」喬澤問。

  「沒有。」他的眼睛對上喬澤的,「有路小成在,就不可能讓她有機會接觸毒品。」他也不會。

  喬澤:「她當初為什麼會出現在爆炸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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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10:14: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她說去救一個人。」

  「事實上她第二重人格出現的次數並不多,一般是在受到很強烈的精神刺激或者極度脆弱時才會出現。她心態一向平和,所以幾乎不會給她的副人格壓制主人格的機會。年初那次算是一次意外。她要去緝毒隊實習,要做警察。我不希望她成為警察,不想有一天我和她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就像她最近詐我,像昨晚。當年填報志願時我已經失策了一次,被她瞞著我篡改了志願,我不可能在四年後讓她真的走上警察這條路,而且她做警察的初衷只是為了找路小成。我當時以為,只要路小成「死了」,她可能就放棄了,所以假放了路小成已死的消息,沒想到這件事對她打擊很大,她整個人幾乎崩潰,給了她另一重人格甦醒的機會。」

  「當時我擔心她,把她帶在了我身邊。那時我剛解決掉了任雨,正是我完全接管他位置的關鍵時刻,我需要掌控住黃常,所以那一陣主要在黃常那邊,但對他一直都是背影示人,這是任雨的慣常做法。當時我沒想過讓她曝光,沒想到她自己跑出去了,所以黃常見過她但不知道我,陳一梓也見過她。她並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她分裂的人格只是為了自我保護,並不是為了做什麼壞事,我也不希望她和我一樣,一步走錯,便一步步錯下去,因此當時支開了她。」

  「她估計是逛書房時遇到了你們的人,我猜的。」

  「她當時和我說她在書房遇到了個人,塞了個東西給她,托她帶出去,後來也親眼目睹他被黃常的人帶走。她說難得有人無條件信任她,她想去看看那個傻子。但我知道,她應該是想去救他的。」

  「我更知道,他交給她的可能是很重要的證據,但不確定,她也沒肯給我東西,所以我需要帶她去現場確認,他是不是警察,他交給她的到底是不是證據。只是沒想到遲了一步,剛到那邊現場已經炸了,她算是誤打誤撞救了你。」

  喬澤看著他不動:「為什麼旁人叫她霍總?」

  「我不能讓黃常知道我是誰。」徐迦沿說,「但是黃常的認知裡,她是霍總很器重的人,是代表霍總的,可能是真正的霍總,也可能不是。因此將錯就錯,利用他的錯誤認知,把她推到台前,讓底下人以「霍總」稱呼她,借她名正言順地帶我走近你們的人。」

  「我們到的時候現場一片狼藉,人早被炸得屍骨無全,我無法判斷他是不是警察以及他給她的是不是證據,但是從黃常阿駿的反應以及我調查的結果看,那人只是你們內鬥的犧牲品,並沒涉及什麼警察不警察,而那時渺渺也甦醒了過來,她完全不記得這所有的事,更不知道那人交給了她什麼東西,東西放哪兒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路小成之於她的意義比我想像的要大,他幾乎是她的整個人生支柱。他要真沒了,她估計也真撐不下去了,我不敢再拿路小成的生死去阻止她什麼,因此不得不設計了些事,讓她以為路小成死亡的消息只是誤導。」

  他看向喬澤:「我沒有為她洗白什麼,這基本就是全部事實。她這幾年都在警校裡,又是全封閉式,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毒品,並去操控什麼。黃常、阿駿和其他人都在你們控制下了,你可以找他們比對口供。」

  「我會調查清楚。」喬澤站起身,想了想,回頭看了他一眼,「謝謝你這麼多年照顧她。」

  「情感上她是欠了你,但不是她把你推到這條路,她也從沒要求過你什麼。」

  「真正為一個人好,是會為了她好好保重自己,好好打拼,而不是通過歪門邪道賺快錢,再對她施以道德綁架,一味將責任推到她身上。」

  「為她好三個字不是你犯罪的理由,更不是她應承擔的重量。」

  轉身出門,背後傳來他低低的「我知道」三個字。

  刑隊派人重新提審了黃常阿駿和其他人,對路渺出現部分,供詞基本和徐迦沿一致。

  從高遠留下的交易記錄以及徐迦沿和其他人交代的犯罪事實裡,路渺均在學校,不是上課就是訓練或者宿舍,有老師同學為證,她並沒有參與到犯罪的時間和證據,無論是她的本體還是副人格,都沒有參與到霍總集團的販毒活動中。

  她唯一觸線的是昨晚的緝捕行動,差點幫助徐迦沿逃脫,但暗地裡是她將船調轉回碼頭方向,為警方爭取了時間,有幫助警方緝捕嫌犯的動機,最終也是她親手緝捕的徐迦沿。一開始她潛伏徐迦沿身邊也是為了履行公務,初衷本也是為了獲取徐迦沿犯罪證據,緝捕霍總,也是因為她,警方才得以快速獲取到徐迦沿犯罪的線索,並在他逃脫前將他及毒品截下。從這些行為表現看,路渺主觀上是一心要將罪犯繩之以法,並沒有犯罪意圖,只是在執行任務途中,因被體內另一重人格控制,才導致了緝捕過程中的行差踏錯,但好在關鍵時刻潛意識裡還是偏向正義一方,親手阻止了徐迦沿,沒有釀成大錯和造成人員傷亡。

  刑隊讓人依法定程式給路渺重新做了精神鑒定,確實人格分裂導致,當時的她主人格完全被副人格壓制,無法控制副人格的犯罪行為,即她沒有犯罪意圖的主人格在副人格實施犯罪行為時不具備完備的辨認和控制能力,不負刑事責任,但需強制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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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10:1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處理決定出來時喬澤也在會議上,當下站起身。

  「路渺的行為還搆不上危害公共安全或嚴重危害公民人身安全,也不存在繼續危害社會的可能,並不適用於強制醫療的適用範圍規定。她的情況也完全適用於法律規定的由家屬或監護人嚴加看管醫療。」

  刑隊瞥了一眼他肩膀,傷口還在,人也沒出院,他硬撐著過來參與會議。

  一直沒說話的路渺慢慢舉了手:「我同意接受強制治療。」

  「呆渺。」喬澤擰眉叫了她一聲。

  她回了他一個安靜的眼神:「我沒事的。」

  人明明看著和往常差不多,但是感覺不對,從那天晚上回來後她整個人狀態都不對,人一直很安靜,也一直很沉默,也很空洞,沒有一絲生氣。

  這樣的她讓他很擔心,她完全封閉了自己,他走不進去,她也走不出來。

  他根本不可能讓她一個人。這不是治療不治療的問題,她肯定得接受治療,但「強制」兩個字眼對路渺而言可能是另一重傷害,她現在已經陷在自己的世界裡走不出來了,他不可能讓她再經受一次自我否定。

  在他看來,路渺的行為並沒有實質性傷害到任何人,哪怕是在副人格控制下,也有阻止徐迦沿犯罪的意圖,最重要的是,她才是整個案子最大的功臣,從稀裡糊塗地被他帶進這個案子以來,她的努力她所承受的壓力他都一一看在眼裡。

  涉案的兩個人,一個是她弟弟,一個是她哥哥,甚至曾一度誤以為是她自己,她心裡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想像。從親手緝捕路小成到徐迦沿,她從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動搖,更沒有絲毫的徇私放水。公是公私是私,她一直區分得很清楚,從沒有讓自己走偏半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種大公無私的背後,她內心有多煎熬和絕望。

  這個案子,再沒有人比她更當得起「功臣」兩個字。

  他也好,刑隊也好,死去的高遠或者張全也好,以及千千萬萬個被「霍總」毒品摧殘的家庭,他們都該感激她的。

  刑隊也並沒有堅持路渺非得由政府強制醫療,路渺的功也會在表彰大會上重點表彰,只是她這次事可大可小,考慮到她屬內部人員,為免有包庇嫌疑,還是希望先按法定程式向檢察院移送強制就醫意見書,意見書裡把她的情況做個詳細說明,由檢察院審查再定奪,如果檢察院在同樣認定路渺符合強制醫療條件,再由檢察院向法院提出申請,最終的裁定結果由法院定奪。

  在法院做出裁定前,他們這邊只是先採取臨時的保護性約束措施,但因路渺情況特殊,他希望在等待法院裁定期間,先由喬澤負責看護和陪她治療。

  「我不同意。」喬澤還是那句話,很堅定,「我要保她。」

  刑隊被喬澤的固執鬧得有些頭疼:「我說你怎麼就不開竅了,只是走個流程,不還是一樣的結果嗎?」

  「意義不一樣。」喬澤說,「我們在指定機構治療也是一樣的結果。」

  喬澤的堅定讓路渺有些無措,她不想要他對她這麼好,她不值得他這樣對她。

  「你不要這樣。」她扭頭看他,近乎哀求,「我本來就是精神病人啊。」

  「妳不是精神病人。」他看著她眼睛,一字一句,「呆渺,妳不是精神病人。」

  他嗓音有些沙啞,精氣神也明顯不如以前,只是強撐著。

  他本也是強撐著過來開會,傷沒好,人還不能出院,他擔心路渺,自己強行拔了輸液管過來的,一整個會議下來,臉上已漸漸沒了血色。

  刑隊擔心他出事,會議中勸了他幾次回去勸不動,眼下看他身體怕是要撐不住,乾脆先中止了會議。

  「好了好了,趕緊回醫院躺著去。」刑隊衝他擺了擺手,「真當自己身體鐵打的呢,又是吃子彈又是強行出院。」

  「最終處理結果我和其他領導討論後再議。」刑隊看向路渺,「妳先陪他回醫院躺著。」

  轉向唐遠:「你也陪他倆一起回去。」

  處理結果出來前,為免意外,讓他先幫忙看著路渺。

  喬澤拉路渺起身,路渺眼神有些遲疑,她不太敢和他靠太近,怕碰到他傷口。

  喬澤小半個身子幾乎壓靠在了她身上。

  「呆渺,我很累。」他啞聲說。

  路渺猶豫著扶住了他。

  喬澤任由她扶著回了病房,他人已很虛弱,回到病房時額頭都冒了不少冷汗,人看著像要暈過去,卻又強撐著沒暈。

  路渺扶他坐下後轉身想去給醫生按鈴,未及轉身,喬澤扣住了她手腕。

  路渺遲疑看他。

  「呆渺,我想知道妳在想什麼。」他說,「妳現在這樣,我真的很擔心。」

  「有什麼話不能和我好好說嗎?」

  她的眼神裡有些無措,眼眶慢慢有了濕意,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低低地和他道歉,和他說「對不起」,可他要的根本不是她的道歉,他想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才好對症下藥,可她根本說不出來,整個人了無生氣,連看著他的眼神都變得小心翼翼,眼前的她,像是退回到了五歲時的樣子,不敢求,不敢要,對自己極盡苛責。

  他很心疼,但很無力。

  他張開手臂,抱住了她。

  「妳還有我,知道嗎?」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僵著身子沒回應。

  「呆渺?」他手臂收緊了些,低頭看她。

  她避開了他的眼神:「你不要對我這麼好。」

  喬澤:「妳是我女朋友,我未來孩子的媽媽,我不對妳好對誰好?」

  他抬起她下頷,看向她:「呆渺,等過幾天我傷好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她看著他的眼神有些遲疑,嘴唇微抿著。

  「呆渺?」他下意識握緊了她手,擔心地看她,連呼吸都不自覺屏了起來。

  好一會兒,她在他的注視下終於緩緩點頭:「好。」

  她的點頭讓他鬆了口氣,低頭吻她。

  她安靜任由他吻,但還是不對,他感受不到她的生氣。

  他停了下來,眼睛看她。

  路渺吸了吸鼻子,低低開口:「我讓湯圓去叫醫生。」

  喬澤放開了她,任由她開門,唐遠就在外面坐著,沒進去打擾他們。

  他正在和其他幾個警察在閒聊。

  其他人負責看守徐迦沿,他還在這邊接受治療。

  路渺知道他病房在哪兒,她沒去看過他。

  喬澤走出來時她正盯著徐迦沿病房門口出神。

  「要去看看他嗎?」他說。

  她遲疑了會兒,點點頭。

  他們過去時徐迦沿是清醒的,人正盯著天花板,但氣色很不好。

  看到站在門口的她,他衝她露出了一個微笑:「渺渺。」

  一如過去幾年,溫暖和煦。

  恍惚間,他似乎還是那個疼她寵她的大哥。

  可是不是了,以後也再不會有這個人了。

  路渺喉嚨哽咽得厲害,嘴唇顫著,根本不能說話。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碰毒品,為什麼要這麼毀掉自己和別人,但結果已經造成,任何追究都沒了意義。

  她終是一句話沒說,轉身離開。

  徐迦沿臉上的笑容有淡淡的失落,又像是釋然。

  「她以後就拜託你了。」他對喬澤背影低語,「好好照顧她。」

  後半夜,徐迦沿自殺的消息突然傳來。

  喬澤驚得差點從病床上彈坐起身,路渺只是怔怔坐在床邊,動也不動。

  刑隊很快帶了人過來,外面腳步紛遝,夾著陳琪哭天搶地的聲音和咒駡,全都是罵路渺的,什麼掃把星,災星,禍水,瘋子,怎麼惡毒怎麼來。

  喬澤捂住了路渺耳朵,給唐遠打電話,讓他把人帶走。

  外面的吵嚷漸漸歸於安靜。

  喬澤擔心路渺,沒出去看外邊情況。

  對他的擔心,她只是回他一個淺淺的微笑:「我沒事的。」

  但怎麼可能真的沒事,最近的打擊一件接著一件,先是路小成,再是她雙重人格,現在又是徐迦沿,她越是不哭不笑,他越是擔心,寸步不敢離她身邊,連睡覺時也緊緊握她手,他以為這樣能看牢的,沒想到傷弱的身體在藥物作用下睡沉了過去,第二天醒來時,枕邊是空的。

  「呆渺!」喬澤驚坐起身,心頭劇跳,四下掃了眼,沒看到人。

  他急急掀被下床,過大的動作扯痛了傷口,驚動了門外的唐遠。

  他推門進來:「怎麼了?」

  喬澤:「路渺呢?」

  唐遠有些茫然:「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他昨晚因著幫忙處理徐迦沿的事,有過短暫的離開。

  「你幫我看看她在不在洗手間或者是不是去買早點了。」喬澤說,心很慌,她知道自己還在等候處罰期,不可能私自離開這個房間的。

  他摸出手機想給她打電話,眼角不意瞥見床頭壓著的字條。

  喬澤一把抽了出來。

  路渺的字。

  「喬澤,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直以來,我以為只要我努力了,一切都會改變的。可是還是沒有,它永遠在變得越來越可怕,我都那麼努力了,他們還是一個個離我而去。我弟,我哥,你,似乎每一個想對我好的人最後都因為我沒有好下場,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你,我不想最後你也像他們那樣。很多時候,我總是在想,如果當年我不哭著跑去求我哥,他現在是不是會活得很好?如果當初我聽我爸媽的話不讀書,我弟就不會輟學,也就不會認識任雨,更不會吸毒,現在是不是也會活得好好的?我小時候如果能再懂事一點,開朗一點,是不是就不會有另一個人什麼事了?他們也不用千辛萬苦地幫我掩飾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明明什麼也沒做,可是這一切卻似乎都因我而起。我以為我是個匡扶正義的警察,可到頭來卻是個隱形的劊子手,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誰,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面對你。我不是個特別能自我調節的人,我不知道哪一天,我會不會又變成那晚那樣,殘忍可怕,面目可憎。我不想你再為我擔心難過了,謝謝你願意這麼愛我,可是我卻不能如願嫁給你了。願你以後能找到一個真正善良、懂得包容你和體諒你的好女孩。」

  紙條猝然從指間滑落,喬澤臉色倏然慘白。

  喬時和沈遇剛好推開房門,一眼便看到飄落的字條,以及臉色煞白的喬澤。

  「哥?」喬時詫異叫他。

  「找人!」喬澤倏地暴喝,嗓音極顫,「找路渺!快幫我找路渺!」

  人已捂著傷口踉蹌出門,邊走邊撥路渺手機,手臂顫抖著,心裡一遍遍地重複著「接電話」,可是沒有,她手機已關機。

  字條裡的字不停地在腦海裡輪轉,幾乎將他逼瘋,他想到了她把槍舉向自己太陽穴那次。

  他瘋了一樣地想快點找到她,他怕他遲到一步,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路渺這個人。

  接二連三的打擊幾乎將她整個人生信念摧毀。

  他應該明白的,他不應該睡過去的,他應該在睡著前將她綁起來的……

  無數的「應該」和「不應該」在大腦裡閃過,可是沒用,他找不到她,醫院沒有,學校沒有,家裡也沒有,她沒回去過。

  她什麼都沒帶走,就像人間蒸發般,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他發動了所有能發動的人,去了所有她可能會去的地方,瘋了一樣地找她。

  他拖著傷體去機場,去火車站,去汽車站,所有能去的地方他都去了,可是沒有,還是沒有。

  那個帶著聲音走進他的世界,初次見面,仰頭睜著盈盈雙眸看他,告訴他,「先生,這裡不能遛狗」的女孩,那個總愛抿著嘴角軟軟地告訴他「我可以的」女孩,再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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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10:15: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四章

  絕望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剛從電腦前退下來,喬澤看著微博熱門上的這句話,微怔。

  十五天十二小時零八分,音訊全無,他想,這大概就是絕望。

  熟悉的電話號碼再沒有撥通過,她的企鵝頭像成了永遠的灰色,他發給她的信息再沒有回復,他的副駕駛上再沒有她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小居室裡再沒有她的氣息,那個曾經唯一聽到過的聲音,再不會軟軟地叫他一聲「喬澤」,這大概就是絕望。

  他盯著那條微博靜默了會兒,點開了評論,在那條熱門微博下回復了一條評論:

  「她剛消失的那一分鐘,告訴自己她只是去買早點,很快會回來。

  她消失一個小時後,告訴自己,她只是難過了,想一個人靜靜。

  她消失一天後,不斷自我催眠,她只是躲起來而已,她想明白了,很快會回來。

  她消失的第三天,依然不斷地告訴自己,她只是想給自己一點空間,她會回來的。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現在是她消失的第十五天十二小時零八分,不得不逼自己相信,她的告別,是死別。

  不是不見,是再也見不到,這就是絕望。」

  200多字的內容被後臺分割成兩條發了出去,短短幾分鐘便收到了幾百讚,一下子頂上了熱評,帳號裡都是陌生人的私信。

  喬澤沒看,微博之於他只是獲取信息的方式之一,他有自己的帳號,但從沒在微博上發表過任何東西,更從沒去評論過什麼,生平第一次,他沒想過有一天他需要借助文字來宣洩情緒。

  然而這一段文字敲出來後並沒有讓他好受多少,反而加重了胸口的悶疼。

  從十九歲成為一名臥底開始,十多年來,他獨自一人行走在這個世界,看過太多的黑暗,也經歷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很多時候,他以為他早已看淡了生死,也看淡了得失。

  然而並沒有。

  他想她,瘋了一樣地想她。

  她消失的時間越長,他想得胸口越疼。

  時間能撫平一切傷痛,也可能讓傷痛越發深入骨髓,再難忘掉。

  每一次閉上眼睛,鼻息間似乎還殘存著她的氣息,再睜眼,卻再也不見。

  他走過她走過的每一寸土地,呼吸著她曾呼吸過的空氣,卻再沒找到那個人。

  他怕,怕這個世界再沒有一個叫「路渺」的女孩。

  她消失的乾淨得就像從不曾在這個世界出現過。

  在輾轉難眠的每一個夜晚,喬澤幾乎要以為,她只不過他臆想出來的一場夢。

  夢醒了,她自然也就不在了。

  可是家裡還有她留下的衣服,她的行李,她的書都還原封不動地留在家裡,整整齊齊,一如她當初離開時的樣子。

  她沒再回來過,也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

  她的信,已經是在告別,她需要解脫。

  她困在自己的世界裡走不出來,她的無助、她的痛苦她的自責她的絕望他都沒能好好感知。

  路小成吸毒也好,徐迦沿販毒也罷,甚至是對每一個在緝捕霍總時犧牲的同事,以及被霍總毒品殘害過的人,比如周珉珉,比如周珉珉母親陳一雯,甚至是她體內的另一個路渺,她對每一個人愧疚,將所有因果過錯全攬到了自己身上。

  很多時候,喬澤總忍不住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沒睡著,或者如果他能更細心一些,在發現她的不對勁時給她多一些開導,她會不會好一些?

  他早該察覺到她的痛苦無助的,他早該想到,她的承受力已經到了閾值,她已經被壓垮了,再不能像過去的無數次,靠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

  她那麼需要他,那麼需要一個人,帶她走出泥沼。

  可是他卻沒能及時將手伸向她。

  悔痛就像毒液,在這十多個日子裡,一點一點地侵入骨髓,流走在四肢百骸,讓他徹夜難眠。每一次想起她,胸口疼得像是被撕裂。

  他救不了她,他沒能救得了她。

  這一路走來,他救過很多人,也救贖過很多人,惟獨她,他沒能將她救回。

  她和周珉珉一樣,不吸毒,卻同是間接被毒品毀掉的人。

  她們最愛的家人,在被毒品毀掉的同時,也毀掉了她們。

  在尋找路渺的這十多天裡,喬澤去看過幾次周珉珉。

  對於這個與她命運相似的小姑娘,他以為她會心生出幾分不捨,走之前,她至少會先來看一看她,但沒有,她沒來過。

  小姑娘情況比路渺嚴重得多,她年紀小,又眼睜睜看著親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治療效果並不樂觀,人變得時而沉默自閉,時而瘋癲尖銳,自陳一梓也被捕後,如今只剩她年邁的外婆在照顧她。

  喬澤下午剛從她那裡回來,兩個女兒相繼出事,老人家一下子也蒼老了許多,也變得越發沉默寡言。

  想到下午時的周珉珉,想到陳一梓母親,想到路渺,胸口的悶疼在一點點地加重。

  這半個多月來,他幾乎沒合過眼。

  時間越長,找到路渺的希望也越渺茫。

  從路況監控裡,她那天早上天微亮便一個人離開了醫院,一個人,在灰濛濛的街頭,漫無目的地一路走一路走,最後隨意上了一輛公車。

  他調取了那輛公車監控,監控裡她坐在公車最後一排,一直到終點站才下了車在,之後便徹底沒了音訊。

  那趟公車終點站在偏遠郊區,近鄉下和高速路口下客區。

  喬澤找附近居民都打聽了個遍,沒有任何消息。

  現在他只能寄希望於來往車輛。

  他嘗試著聯繫那天經過的每一個車主,想從他們身上找出些許路渺的線索。

  儘管希望渺茫,他卻不能不做。

  哪怕只剩下一線希望,他也不敢放棄,不能放棄。

  額頭因為缺覺一抽一抽地發疼,喬澤閉了閉眼睛,伸手擰著眉心。

  另一隻垂下的手掌裡傳來微癢的舔舐感,路寶正在安靜地舔他手。

  自從路渺不在,連路寶也變安靜了許多。

  喬澤睜眼看牠,牠正耷拉著腦海眼巴巴看他。

  牠的眼神裡,他都看到了自己的可憐。

  喬澤摸了摸牠的腦袋,逗弄牠的心情早已隨著路渺的離開而消失。

  工作區那頭,沈橋正在幫忙聯繫其他過路司機,試圖打聽路渺的行蹤。

  這些天以來,沈橋帶著他那幾個兄弟,幾乎是日夜無休地幫他找人。

  喬時和沈遇也在這時帶了盒飯過來。

  她叫了他一聲,看著他的眼神心疼,又有些欲言又止。

  喬澤一向不習慣被人以這種眼神看,他收回手。

  「怎麼了?」他問,嗓音雖沙啞,卻是依舊冷靜的。

  喬時看著他卻有些難過。

  她知道他不好受。

  路渺離開的那天早上,他的沉穩,他的冷靜,全消失在他急亂的腳步裡。

  她看著他慌亂地逮著路人,一個一個地詢問,一遍一遍地撥著路渺電話,一層樓一層樓地叫她名字,那樣的急切,恐慌,那是她從沒見過的喬澤。

  一直以來,他在她心裡一向是高大沉穩,處變不驚的。

  他的名字,似乎就代表著安全感。有他在的地方,不管外面是怎樣的風風雨雨,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總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十多年的臥底生涯,她以為,他早已被磨礪得刀槍不入。

  她沒想到,他也是有軟肋的。

  路渺早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他的軟肋。

  她不知道路渺怎麼就捨得離開,她怎麼就捨得扔下他一個人走了。

  「怎麼不說話?」微擰的聲線將喬時神思喚回。

  她抿了抿嘴:「沒事啊。」

  將帶過來的盒飯擱桌上:「燉了些湯,順路給你們送過來。」

  沈遇也在喬澤旁邊座位坐了下來。

  「先去睡會兒吧。」沈遇出聲道,「老六這邊我幫忙盯著,有消息馬上告訴你。」

  沈橋正給剛聯繫上的一個司機打電話,剛加了微信發路渺照片打聽情況,在等回復的當兒扭頭看喬澤:「喬哥,先去睡會兒吧。這有我們盯著呢。」

  「我沒事。」喬澤伸手拿過盒飯,遞了過去,「你們也先吃點東西。」

  收回手時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機。

  這幾乎是他這半個月來養成的習慣,生怕錯過一個電話,一條信息。

  手機的微博視窗還開著,還是那條熱門話題的評論區下。

  評論區已被上萬評論刷屏,他隨手發出的評論被頂到了熱門最後一條,底下最新裡還有人回復了一條。

  「眼睜睜看著家人一個個因為自己死去,曾經信仰的東西被自己一點點摧毀,不知道自己是誰,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喬澤長指微抖,眼睛死死盯著那條評論。

  「哥?」喬時察覺到他的異樣,詫異看他。

  喬澤沒應,只是微抿著嘴角,手指顫抖著,他戳開了那個沒有頭像的頭像。

  她的微博和他的一樣乾淨,沒有任何東西。

  他給她發了條私信:「呆渺,是妳嗎?」

  沒有回覆,再刷開原微博時,那條最新已經被其他新的評論壓了下去。

  他喉結因情緒起伏而上下滾動著,喬時無法從他細小的面部表情裡讀出任何東西。

  他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撥了電話,托她想辦法幫忙查那個帳號的最新登陸IP。

  電話沒打完,沈橋那邊突然爆了聲:「有消息了!」

  喬澤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起身,來到電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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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10:15: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結局

  她沒醒,安眠藥的作用讓她陷入了沉睡。

  喬澤沒有吵醒她,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後,注意力便轉向了房間的電腦。

  喬澤開了電腦,打開的網頁歷史記錄裡,看到了她的微博號,確實就他私信的那一個。

  他想起了她的那段話,她還是沒能走出來。

  她走不出來,他的出現,於她只是壓力。

  ————

  路渺這一夜睡得很熟,這是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真正的入睡,雖然借助的安眠藥。

  三個多月來,她走過許多地方,沒有目的地,也沒有方向,走到哪兒是哪兒。

  與其說是流浪,不如說是放逐。

  她正走在新藏線上,傳說中進藏路線裡最凶險最艱難的一條路,沿途荒涼,綿延數百公里的無人區橫亙其中,以及人人聞之色變的死人溝。

  她不知道她會迷失在無人區裡,再也出不去,還是會在死人溝裡長睡不起,亦或是,僥幸活下來。

  無論哪種結局,路渺想她都會坦然接受的。

  她不敢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也不知道該怎麼走出這個困局,命運把她推到了這個位置,她只能把自己交給命運。

  離開醫院那天,她一個人在水庫邊坐了一天一夜。

  她不知道她該去哪兒,還能怎麼辦,意識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於她都是煎熬,每天難受得腸胃翻攪著疼,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她知道一跳下去所有的痛苦都結束了,可是她終究走不出這一步。

  她上了路過的客車,不知道要去哪兒,到哪兒就是哪兒。

  路渺唯一沒想到的,車上她會遇到高遠母親,拿著高遠照片,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一會兒說兒子要回來了,一會兒說給兒子帶了許多土特產,要親自給他送過去。

  她很難受,他們用生命捍衛的安寧,冥冥之中卻是她在毀掉這一切。

  一路走來,她如同贖罪般,幫著每一個她能幫到的路人。

  似乎只有這樣,她的負罪感才能稍稍的減輕。

  她的心境也在這種贖罪和放逐中慢慢平和,但依然會難過,會迷茫,她找不到路。

  沒有回家的路,也沒有未來的路。

  從睡夢中醒來,看著空蕩而陌生的房間,路渺大腦裡也是空白的。

  而後如同過去一百多個白天黑夜一樣,她慢吞吞地起身,按部就班地洗漱,重新回到床前時,她看到了桌上的安眠藥,以及安眠藥下壓著的一封信。

  她微怔,想到了另一個自己。

  剛開始半個月裡,她能明顯感覺到體內兩個自己在對話,不再是以往的激烈爭吵,也沒有針鋒相對,她是平和友善的,似乎正在慢慢接納彼此,然後那個聲音慢慢地消失。

  在高遠家鄉時她找過一次心理醫生,心理醫生給她做過催眠對話,他說她體內已經對話不出另一人,或許已經融合成了一體。

  路渺是傾向於她們已經慢慢融合了的,可是,這封信……

  盯著那封信看了許久,路渺遲疑著伸出了手,將那封信抽了出來。

  喬澤熟悉的字跡映入眼中。

  「呆渺,如果這樣的生活能讓妳心裡好受些,妳就繼續走。但就像以前我和妳說的,無論怎樣的結果,處境有多難,妳都要記著,我就在妳身後,我還在等妳回家。」

  「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說放棄,那不是妳的錯。」

  哽咽一下滾出了喉嚨。

  路渺手捂住了嘴,壓下幾乎滾出口的哽咽,拉開了房門。

  走廊裡依然是陳舊的擺設,她沒有看到喬澤。

  她在走廊裡找了圈,依然沒看到他。

  路渺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鬆了口氣,一個人在走廊裡站了會兒,回了房間。

  退房時,房費已經有人給她結清。

  「是你嗎,喬澤?」低頭看著手裡捏著的字條,路渺輕聲問,喉嚨有些哽。

  從小鎮離開,她去了下一座城市。

  她沒見到喬澤,那張字條,彷彿臆想出來的般,但字條裡的文字,卻像劈開了陰霾的陽光,有些暖,有些疼,荒蕪了許久的心境,似乎重新活了過來。

  在下一座城市的旅館裡,第二天早上,路渺收到了喬澤的第二張字條。

  「呆渺,妳和我告別時曾說,希望我能找到一個真正善良、懂得包容和體諒我的女孩。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妳,除了妳,再不會有這樣一個人出現,即使有,那也不是妳。我只要妳,只想要妳。」

  「我給妳時間慢慢找回家的路,可是妳也要答應我,找到路的時候,也要還我一個健康快樂的呆渺。」

  眼淚再次濕了眼眶。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四十九天……之後的一個多月裡,路渺一共收到了喬澤四十九張字條,或鼓勵,或安慰,或開導,閒聊一般,字數不多,但每一字每一句,路渺能感覺得到他的用心。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包容她,可是她卻從沒給過他對等的付出,甚至困在自己的世界裡想一走了之。

  路渺很難過,她似乎從來就沒有好好為他考慮過,不知道在他找不到她這段日子裡,他是怎樣的煎熬。

  路渺想去找喬澤,可是她找不到他。

  他輕易將她從茫茫人海中找出來,他近在身邊,她卻找不到他。

  第五十天時,喬澤的字條沒有出現。

  路渺在酒店房間裡心神不寧。

  她在這種心神不寧中開了酒店電腦,登錄了那個一個多月沒登錄過的微博賬號,一封私信彈跳出來,陌生的名字,熟悉的稱呼。

  「呆渺,是妳嗎?」

  她點開了那條關於「絕望到底是怎樣一種體驗」的微博,一眼便看到了熱門評論裡的熟悉馬甲。

  「她剛消失的那一分鐘,告訴自己她只是去買早點,很快會回來。

  她消失一個小時後……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現在是她消失的第一百零五天十四小時零八分,終於不得不承認,她的告別,是死別。

  不是不見,是再也見不到。這就是絕望。」

  哽咽一下便滾出了喉嚨,路渺哭得難以自抑。

  她抓過酒店電話,撥了喬澤電話。

  這一次很意外地接通了。

  「喂?」喬澤低啞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徐徐傳來。

  「你在哪裡?」路渺問,嗓子因哭泣同樣沙啞。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給她報了一個位址,同一家酒店,同一個樓層,只是換了名字登記入住。

  路渺去敲喬澤房門,在等他開門的短暫時間裡,她掌心微濕。

  房門很快拉開,喬澤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

  她仰頭看他,將近半年不見,他之於她卻沒有絲毫陌生感。

  「喬澤……」她微咬著嘴唇,侷促開口,「我想回家了,可以嗎?」

  她看著他喉結上下滾過,動也不動地看她。

  她也仰著頭看他,小鹿一般的眼睛裡盡是忐忑和侷促,還夾著一絲怯生生,一如她過去。

  他下頷微微抬起,逼回眼眶裡的熱燙,滾過的喉結裡,沙啞的嗓音已低低而出。

  「歡迎回家!」

  長臂一伸,人已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她眼淚突然就崩了,緊緊抱著他,反覆和他說「對不起」。

  喬澤低頭,尋著她的嘴唇,急切地吻她。

  人在懷裡的充實,胸口一下也變得暖暖脹脹。

  他的女孩,終於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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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10:15: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番外一

  稍顯破落的旅館房間,一米五寬的純白大床幾乎佔據了整個空間。

  剛合上的門板後,路渺被喬澤整個人帶入懷中。

  一點點收緊的手臂,急切壓下的唇舌,讓路渺能輕易感覺到他內心藏著的濃烈情感,她心裡越發難過,緊抱著他,眼淚吧嗒吧嗒直掉。

  喬澤的動作有微微的停頓,而後又失控一般,猛地將她推抵在牆邊,吻得越發深沉急切,毫無章法,手臂抓揉得她身體發疼,心臟更疼。

  她從沒見過這樣失控粗暴的喬澤,她不知道這半年他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後悔的情緒像藤蔓一樣滋生。

  她想和他說對不起,但唇舌被他狠狠堵住,發了狠地廝磨啃咬,從髮絲滑入細肩的手掌甚至失控地收攏,緊緊地揪著那一片輕薄的布料,刺啦一聲,撕了她的衣服。

  他的牙齒重重地咬在了她頸側凸起的脈搏上,而後所有的激狂戛然而止。

  他的臉埋在她的頸窩,遲遲沒有動作。

  路渺隱約感覺到那處肌膚滑過的濡濕感,帶著溫熱。

  她低頭想看他,被他反手壓扣在了胸前。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路渺能清晰感覺到他胸口失序搏動的心跳。

  她認識的喬澤,一直有著最平穩的情緒和最不動聲色的心思,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情緒外露。

  「呆渺。」他嘶啞的嗓音從頭頂低低傳來,「別再這樣了。」

  眼淚一下決堤,她哽咽著嗯了聲,手臂笨拙地抱緊他,想像他抱她那樣,用力地抱緊他,再也不分開。

  他的頭微微低下,看著她濕潤的眼眶,手抬起,一點一點地擦掉她眼角的淚。

  「妳再不回來,我就要把妳綁回來了。」

  路渺吸了吸鼻子:「你幹嗎不早點把我綁回來……」

  她的聲音還帶著哭腔,抬頭看他時又忍不住想衝他笑,又哭又笑的,有些窘迫,更多的是踏實感,彷徨了這麼久,她的心在這一刻好像重新落回了實處。

  喬澤的嘴角也彎起了些弧度,鼻間熟悉的酸澀感湧來,他微微側開了頭,重新將她摟入懷中,又有些難以自抑,低頭吻她,很溫柔很憐惜的一個吻,而後漸漸深入,直至失控。

  人在懷裡的踏實,生生逼出了他壓抑半年的情緒,像開了閘的猛獸,控制不住,也不想再克制,只想抱緊她、吻她、感受她。

  兩個人從門口糾纏到了床上,像失控的獸,渴求著彼此,廝纏著彼此,直至徹底融入彼此。

  後半夜時,路渺終於沉沉睡去。

  喬澤摟著她,看著她,明明已經累極,卻捨不得合眼,也不敢合眼,生怕這只是一場夢。

  前三個月的悔痛絕望,後三個月的忐忑難安,這半年,他如身在煉獄。

  哪怕後來找到了她遠遠地看著她、守著她,他依然每日惶恐,生怕一個閉眼、一個轉身,她便又再也不見。甚至是,在某個暗夜裡,她突然撐不下去。

  睏意襲來,眼皮有一瞬間耷拉下來,他又很快驚醒,本能地低頭看懷裡,看到還安安分分地躺著的路渺時,心又稍安,指尖從她臉頰上流連了一圈後,稍滯,喬澤轉身拿過床頭櫃裡的手銬,反手扣在了她的手腕上,另一頭扣在了自己手上。

  路渺被手腕上突然的涼意弄醒,迷迷糊糊地睜眼。

  「怎麼了?」她還沒完全清醒。

  喬澤低頭在她額頭吻了吻:「沒事,睡吧。」

  他終於能放心地合眼。

  第二天醒來時,路渺感覺到了被禁錮的牽拉感,她低頭,看到了手腕上的銀色手銬。她怔了下,視線順著鐐銬一點點往前,看到了喬澤同樣被扣著的手,不自覺地看向他。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來,正在看她。

  路渺的心頭一下子酸得難受,反手抱住了他,小貓一樣窩進他懷裡。

  「喬澤。」她低低叫他的名字,綿軟的聲音裡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喬澤垂眸看她:「嗯?」

  路渺:「謝謝你。」

  喬澤沒說話。

  她也沒再吭聲,拉過他的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掌心比畫著,仔細而認真。

  喬澤起初沒留意,只當她是好玩,等那三個字慢慢成形時,他的身體僵了下,垂眸看她。

  她輕抿著下唇,臉頰微紅,人看著有些窘迫,卻又睜著雙水潤的眼眸,直勾勾地看他。

  他聲音微啞:「再寫一遍。」

  她將臉埋進他胸膛裡,聲音清晰地傳來:「喬澤,我愛你。」又低低補充,「很愛很愛。」

  喬澤的喉頭一下湧起哽意,低頭吻她。

  「我也是,很愛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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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10:15: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 番外二 最好的你

  喬澤陪路渺在大西北待了一陣。

  不談工作,不談過去,也不談未來,只是單純地陪著她,白日裡一起穿過大片茫茫的戈壁沙漠,或是在深夜時,牽著她的手,漫步在異鄉的陌生街頭。

  這是兩人相識以來最平靜的日子。

  路渺看似又回到了以前,安安靜靜的,有些呆,但又總會出其不意、一本正經地噎他一下。但喬澤知道,到底不可能完全回到以前了。經歷過的事、失去過的人,那種痛都刻進了骨子裡,只能隨著時間慢慢淡化。

  喬澤自認不是感性的人,但每每看著路渺,心疼便鋪天蓋地而來,讓他忍不住想抱緊她、安慰她,恨不能將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

  這種心疼裡還摻著不安,喬澤不知道,路渺是真的走出來了,還是只是為了不讓他擔心而強顏歡笑。

  她太懂得掩飾自己的痛苦,他不知道,哪天醒來,她會不會又像半年前那樣,突然消失不見。

  大概因著這份患得患失,晚上入睡前,他沒辦法不將他和她銬在一起。

  似乎只有將冰冷的金屬感留在手上,他抱著她的手臂才能放鬆下來,踏實地睡上一覺。

  第二天晚上,喬澤是在路渺清醒時把手銬銬上去的。路渺還記得他當時的樣子,低斂著眉眼,平靜、認真、專注,又像帶著幾分漫不經心,銬完後將另一端俐落地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然後抬頭看她,問她,會不會怕這樣的他。

  她搖頭,衝他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銬:「不會啊,這樣我就不怕你反悔扔下我不管了呢。」

  喬澤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長噓了一口氣後,輕輕抱住了她:「呆渺,再給我一點時間。」

  那種柔軟得近乎乞求的語氣讓她一下變得難受,別說是一點時間,就是這樣銬一輩子,她也心甘情願。

  喬澤陪她在外面待了近一個月,月底時終於要回安城。

  回去前一晚兩人是在酒店度過的,入睡前喬澤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將兩人的手腕銬上,將她摟入懷中後便熄了燈。

  路渺早已習慣手腕上有東西的感覺,著急地提醒他:「還沒銬上呢。」

  她起身便抓過了床頭櫃上的手銬,抬起手便要銬上,喬澤壓住了她的手,將手銬從她手上抽了出來,扔到了一邊。

  路渺詫異地看他:「怎麼了?」

  「不舒服。」喬澤平靜地回,看她臉上竟還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有些失笑,「怎麼,妳還銬上癮了?」

  他瞥了眼兩人裸著的肩膀,壓低了身子,在她耳邊低聲說:「還是說,妳有什麼特殊癖好?」

  路渺當下就紅了耳根,手肘狠狠地撞了他一下:「你才有特殊癖好呢。」

  又羞又窘的模樣,依稀有了半年前的樣子。

  喬澤將她摟緊了些,低頭吻了吻她,沒有說話,也沒再銬上。

  他不是放下了心,只是她晚上睡覺不是很踏實,那東西銬在她手腕上,早上起來總能發現一些細小的紅痕,落在白皙的手腕上,顯得有些觸目。

  路渺習慣了手腕上的金屬觸感,突然沒了,反而一下習慣不了,後半夜時便驚醒了過來。

  身側的喬澤睡得正沉,手臂橫過她的腰,將她緊緊地攬在懷裡。

  路渺想去洗手間,小心地將他的手拉下,指尖剛碰到他的手掌,喬澤便猝然驚醒,下意識地反扣住了她的手。

  「又要去哪兒?」

  她被他嚇到:「我……只是去洗手間。」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眼眸漸漸清明,鬆開了她的手,轉身摁亮了床頭燈:「去吧。」

  路渺從洗手間出來時,本該在床上的喬澤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倚在門邊,偏著頭,動也不動地看著洗手間的方向,面容清淡。

  看她走近,他臉上終於換上鬆了口氣的釋然,手掌無聲地伸向她。

  路渺的鼻子突然酸得難受,她帶給他的陰影遠比她以為的要大。

  「喬澤。」她在他面前站定,輕輕抱住了他,「我回來了就不會再做傻事的。」

  喬澤沒說話,手臂張開,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路渺,妳也曾無數次告訴我,妳沒事,可是我不過是合了次眼,妳卻再也不見。

  路渺抱著他站了會兒,從他懷中抬起頭,侷促地看他:「你之前和我說,你傷好後我們就結婚,還算不算數啊?」

  喬澤:「……」

  路渺輕咬著唇,睜著眼眸,遲疑地問他:「我嫁給你好不好?」

  喬澤:「……」

  反應過來後他掐了掐她的腰,啞著嗓子:「把我臺詞都搶了,妳讓我怎麼往下走?」

  路渺怕癢,一下子被逗笑,扭著身子避開:「又不是只有男人才能求婚嘛。」

  扭著扭著,人被喬澤重新摟入了懷中,下巴輕抵著她的頭頂。

  「呆渺。」他低聲叫她的名字。

  她低低嗯了聲,手被他的手掌包覆住,掌心塞入了東西,微涼的金屬感,有點硌手。

  她倏然抬頭看他。

  喬澤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盒子,盒子裡還有一枚鑽戒。

  「呆渺,嫁給我。」很徐很緩,又略帶嘶啞的嗓音。

  路渺的眼淚一下就決堤了。

  喬澤還在看她,又輕問了聲:「嗯?」

  路渺點頭:「嗯。」聲音帶了哭腔。

  喬澤輕拉起她的手,緩緩將戒指戴入她的無名指中,然後伸出手,讓她將她手中的戒指也緩緩地套在他的無名指上。

  特地訂製的鑽戒,很合適。

  喬澤抱住了她:「呆渺,我不能用手銬銬妳一輩子,只能換個小的,以後別再亂跑了,知道嗎?」

  路渺重重地點頭:「嗯,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就把你綁回來。」

  喬澤笑了下,低頭吻她。

  第二天,兩人是上午十點的飛機。

  早上出門前,喬時給他來了電話,問他和路渺幾點到,她和沈遇去機場接他們,一起去的還有喬澤的父母。

  他們是半年前路渺失蹤後才知道喬澤交了女朋友。

  喬時和他們提過路渺的身世,他們向來是善良開明的人,雖沒見過路渺,但總覺得,能讓眼光挑剔的兒子看上的女孩,肯定是不會差的。

  對於喬澤,他們一向是驕傲和自豪的。三十多年沒聽說過他和哪個女孩走得近,好不容易出現一個路渺,他們打從心裡歡喜,也打從心裡心疼她。

  路渺音訊全無的日子裡,喬母也徹夜難眠,擔心路渺,也擔心喬澤。現在人好不容易要回來了,他們怎麼也要親眼見見。

  喬澤不知道他母親對路渺的心思,到底是第一次見面,他怕路渺有壓力,也擔心母親不會說話給路渺壓力,掛了喬時的電話後,他特地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和她認真談了一番,叮囑她,第一次見面別對路渺妄下定論。哪怕心裡對她有想法,私下和他說就好,在她面前一定要表現得歡喜。

  喬母被他氣笑,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兒媳婦,那樣一個女孩她心疼都來不及,哪有心思刁難人。

  喬澤這才放下心,掛了電話後,和路渺提了下他父母來接機的事。

  路渺一下變得有些慌:「可我什麼都沒準備呢。」看著他的眼裡盡是忐忑和不安。

  喬澤莞爾,笑著看向她:「妳打算做什麼準備?」

  「……」路渺被問住,好一會兒才囁嚅道,「我覺得好像應該是我親自拜訪才對。這樣倉促見面,他們要是不喜歡我,你夾在中間會很為難的,我不想要你為難。」

  喬澤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走過去,輕輕抱住了她。

  「他們很喜歡妳,非常非常喜歡。」他垂眸看她,「現在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們的兒媳婦。」

  路渺的臉頰有些燙:「可他們都還沒見過我呢……」

  喬澤笑,捏了捏她的鼻尖:「當年喬時和沈遇閃婚,我媽本來不大同意,我打電話回去後,我媽馬上認了沈遇這麼個乘龍快婿。」

  路渺訝異地看他,她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小插曲。

  喬澤:「他們對我的眼光一向信任。我看上的女孩,在他們看來,一定是最好的。」又看著她低低補了一句,「在我看來,也是最好的。」

  路渺的臉頰更燙,連眼神都不太敢與他對視:「你才是最好的。」

  她只是走了狗屎運,遇到了他。

  飛機在三個多小時後終於順利抵達安城機場。

  雖然有喬澤的安慰,路渺一路上還是有些緊張,這種緊張在下飛機後被放大到了最大,掌心都沁出了細汗。

  喬澤沒多說話,只是握緊了她的手。

  走過漫長的通道後,路渺在到達大廳看到了接機的喬澤父母,他們站在喬時和沈遇旁邊,正著急地張望。

  路渺和喬澤看過去時,他們也剛好看了過來,神色一下子變得激動,連連衝路渺和喬澤招手。

  喬澤拉著路渺一塊兒走了過去,剛到近前,喬母已笑著看向路渺:「妳就是路渺吧?」

  溫和帶笑的眉眼讓路渺不覺也跟著微笑,拘謹地打了聲招呼:「伯父伯母好。」

  喬母笑道:「什麼伯父伯母呢,該叫爸媽了。」

  她看路渺窘迫地紅了臉,人嬌嬌小小的特別乖巧,腦海裡翻滾著喬時和她提過的路渺的那段過去,越看越喜愛,又心疼得難受,她突然張開了手臂,抱了抱路渺,在路渺耳邊道:「這段時間在外面沒少吃苦吧?回來就好,都過去了。」

  喬母語氣裡的微哽和關切讓路渺的眼淚一下子決堤。

  喬時就在一邊,看著安然站在眼前的路渺,鼻子酸得厲害,有些克制不住,喬母一放開便忍不住上前抱了抱路渺:「嫂子,歡迎回家。」

  路渺還沒收回的眼淚再次決堤,抱著喬時又哭又笑的,有感動,更多的是內疚。

  喬澤提著喬時的衣領將她拉開:「好了好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帶回來,剛見面就把人弄哭了,幹什麼呢?」

  說著把路渺拉回了身前。

  喬時吸著鼻子,轉向母親:「媽,妳看哥,還是這麼小氣,抱一下嫂子又不會少塊肉。」又笑著看向路渺,「嫂子,這麼小氣的男人妳可要考慮清楚哦。」

  話音剛落腦門上便挨了記輕拍,喬澤打的。

  不疼,還是她熟悉的大哥。

  喬時的鼻子又開始發酸,這種歲月靜好的畫面,過去半年多裡她曾幻想過無數次,如今總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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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7 10:16: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番外三 一直好好的

  喬澤的母親在喬澤那兒住了一陣。

  打從第一眼看到路渺,喬母便喜歡上了她,也心疼得緊。

  喬母想起她第一次向喬時打聽路渺的情景,那時她並不知道喬澤談了女朋友,剛好在路渺失蹤的當天給喬澤打了電話,他一改往日的沉穩,電話剛接通便促急地問她:「呆渺,妳現在在哪兒?」嗓音嘶啞得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聲帶,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呆渺這個名字,她詫異地問他呆渺是誰。

  發現認錯人的喬澤並沒有恢復成她熟悉的樣子,只是沉默了會兒,低低回她:「媽,妳先別問了,我找人呢。」

  喬母從他沙啞的嗓音裡聽出了微哽,然而他沒給她機會追問,就掛了她的電話。

  後來她給喬時打電話,問她呆渺是誰。

  「一個很認真努力、善良可愛,又很可憐的女孩。」喬時說,把路渺與喬澤的關係、路渺被遺棄的過往、被命運愚弄的曾經全都告訴了她。

  喬時是哽咽著說完的,她說路渺可能是撐不下去了才留書出走的,她哥也要瘋了,聽得喬母的心一陣陣往下沉。

  喬母沒見過路渺,不知道是怎樣的一個女孩。但喬時口中的路渺,纖瘦好看,乖順,認真,性子溫軟,不爭不鬧,聰明,是個很好的女孩,只是命運一直不太善待她。

  對於這個讓自己兒子驚惶失控的陌生女孩,喬母是心存憐惜的,也擔心喬澤的情況。第三天她便去了安城,見到了許久沒見的喬澤,他還是她熟悉的沉斂冷靜,但又隱隱不同,他的焦灼惶然都藏在眉宇間,並因為路渺的音訊全無一日日疊加,人也越發沉默,卻又異常執著,不管旁人怎麼勸,始終堅持路渺還活著,堅持找她。

  喬母沒去阻止他,也不敢阻止。

  喬澤從小到大都是獨立堅忍的,能讓他變成這樣的女孩,在她看來一定是極好的。她日夜祈禱,就盼著他能如願找到路渺,盼著自己能有機會見一見這個讓自己的兒子惶惶不可終日的女孩。如今路渺終於回來了,她是欣喜的,又是心疼的。

  路渺本就纖瘦,加上連番的打擊和近半年的漂泊,整個人都快瘦脫形了,尖細的下巴,大而分明的眼睛,臉上也沒剩下多少肉。喬母想著路渺那些沒有母親和家庭照顧的過往,心疼又多了幾分,特地留下來住了兩個月,把她當親生女兒般照顧著,每天好湯好水地燉著,非得把她養出肉來才放心。

  路渺起初還有些拘謹,但幾天的相處下來,她黏喬母的時間比黏喬澤還多。

  她很喜歡這個沒有任何架子的準婆婆,愛陪著她逛街買菜,像普通母女一般,也愛聽她說喬澤幼時的趣事。

  所有和喬澤有關的過去,她都想知道。

  她很喜歡這種平靜而溫暖的日子,這些都是她過去二十多年裡想像不出來的。

  路渺記得她在西北那陣子,喬澤每天留給她的字條裡,曾告訴過她,他給她時間慢慢找回家的路,可她也要答應他,找到路的時候,也要還他一個健康快樂的呆渺。

  早在賓館裡敲開他房門的時候,她就想告訴他,她沒事了。

  他那麼好,她捨不得丟下他,也捨不得讓他再難過,所以她一定會每天開心快樂的。

  她想陪著他,就這麼平順快樂地走下去,因此她一直在努力放下過去。只是因為她過去「前科」累累,不管她怎麼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他還是放心不下。半夜她起夜時會驚醒他,然後他本能地扣住她的手,問她要去哪兒。

  她音訊全無的日子於他是深入骨髓的絕望,她心疼這樣的他,但言語無力,她就什麼也不說,只是每天陪著他,在他面前開開心心的。他對她好十分,她就要十二分地對他好。

  路渺和喬澤回安城兩個月後結了婚。

  喬澤親自操辦的婚禮,雖不能像普通人那樣大肆操辦,但在親朋好友間舉行的小型婚禮,溫馨而甜蜜。

  邢隊和朱棋、唐遠幾個人都參加了婚禮,看到兩人總算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心裡都替他們高興。

  最高興的非喬時莫屬,當年感慨她成了別人家的人的大哥,漂泊了幾年後,總算也把別人家的姑娘變成他們家的了,還是個他愛到骨子裡的姑娘。

  喬母看著兩人總算塵埃落定後,也終於放下心,婚禮三天後便回去了。

  路渺、喬澤和喬時一起去送她。

  朝夕相處了兩個多月,路渺很捨不得喬母離開,把她送到機場時,還有些依依不捨。

  喬母也有些捨不得,但到底還是在自己家裡習慣些,而且想著兩人剛新婚,她整天在旁邊晃悠也不合適,兩人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總要給他們過二人世界的時間。

  小小喬也捨不得,自下了車後就一直牽著外婆的手,小小的人兒,不知道什麼是分離,就睜著圓圓大大的眼睛,仰著頭,好奇地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可愛得讓喬澤忍不住彎身將她抱起,逗她,眉眼間都是溫柔的笑意,帶著淡淡的寵溺。

  路渺看得有些移不開目光,想像著以後做了父親的喬澤,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父親。

  小小喬愛黏路渺,見路渺看她,小身子一扭就偏到路渺身上去了,讓路渺抱。

  路渺已經不再像當初那般僵硬,但還是小心翼翼地跟她玩。

  喬澤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張臉,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看著。

  喬時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悄聲問他:「哥,你和路渺什麼時候也生一個?」

  她聲音壓得低,路渺在逗小小喬,沒留意到,喬澤聽到了,看了她一眼:「不急。」

  路渺剛回來,他不想給她壓力。

  從確立關係到現在,兩人不是一直周旋於案子中,便是天各一方,能陪伴彼此的時間過於短暫,喬澤不希望有別的人或事打擾了這份難得的平靜。路渺的身體也沒恢復到最佳,他不希望她生孩子時有任何意外。

  他渴望有一個她和他的孩子,有一個他們的小家,但不是現在。

  晚上洗漱過後,上床時他習慣性吻住了路渺,將她壓進床榻裡。

  雖然已經在一起這麼久了,這種時候她還是會害羞。

  他動手脫她的睡衣時,她抓住了他的手,在他的眼神看過來時,囁嚅著和他說:「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商量事,這種時候?

  喬澤瞥了眼兩人的姿勢,呼吸重了些,嗓音也越發沙啞:「什麼事?」

  「就是……」路渺偷偷看了他一眼,「我們是不是該要個孩子了?」

  喬澤失笑:「我們才結婚幾天,就著急要孩子,難道是嫌棄我了?」

  「才沒有呢。」她著急解釋,「還有很多人沒結婚就懷了孩子呢。」

  喬澤低頭吻了吻她:「妳還年輕,我們不著急。」

  路渺下意識道:「可是你不年輕了呢……」

  她一下住了嘴,鼓著眼睛,戒慎地看他。

  喬澤半懸著身子,似笑非笑看她:「嗯,然後呢?」

  路渺瞥了眼被他扔到一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扯過來,小聲道:「我不是說你老……三十歲出頭,剛剛好的……」

  卻見喬澤依然是似笑非笑看著她的模樣:「所以,還是叫叔或者叫哥的問題?」

  路渺撥浪鼓似的直搖頭:「不是。」然後認真回他,「叫老公。」

  喬澤被她逗笑,壓下身,輕吮著她的唇,啞聲說:「再叫一聲。」

  路渺有點彆扭,叫不出口,只是「喬澤,喬澤」地叫他,綿軟的嗓音酥麻入骨,像罌粟般,讓他上癮,再也不想戒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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